兰波家的女孩 作者: 米迦乐 【文案】: 少年天才诗人阿瑟·兰波19岁就不再写诗, 两年后,另一个兰波在法国文坛声名鹊起。 穿成阿瑟·兰波的妹妹,17岁少年成名, 维塔丽·兰波表示,我跟我哥不一样! 维塔丽日常嫌弃:哥哥你真是弱爆了! 阿瑟日常委屈:我才是家里的叛逆儿童! *非穿电影。真实历史与真实人物。 *时间线1871年初,维塔丽·兰波12岁,阿瑟·兰波16岁。此处请自动带入《全蚀狂爱Total Eclipse》中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阿瑟·兰波16岁开始写诗,17岁前往巴黎,19岁封笔,37岁病故。 *象征主义诗人保罗·魏尔伦在1895年出版了兰波的全部作品。 *1871年,普法战争,法国战败,普鲁士国王在凡尔赛宫镜厅加冕成为“德意志帝国”皇帝,是为德国威廉一世。 *同年,巴黎公社成立,马克思称之为“第一个无产阶级政府”;两个月后,巴黎公社失败。 *同年,爱新觉罗·载湉出生,日后登基为清朝皇帝,年号光绪。 法兰西系列之一 【封面画家是法国画家埃米尔·弗农(Emile Vernon)1872-1919,原画名Her most precious。】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历史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维塔丽兰波,阿瑟兰波,加百列奥兰,文森特梵高 ┃ 配角:下本待开《凡尔赛野玫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家专出天才 第1章 沙勒维尔 1871年,2月底。 沙勒维尔,阿登,法国。 被法国群众称为“1870年战争”的“普法战争”在上个月底,以普鲁士军队攻入巴黎而告终。 沙勒维尔是法国东北部的阿登省首府,与比利时接壤,普法战争中的决定性战役“色当战役”的色当就在沙勒维尔附近,距离只有20公里。 而沙勒维尔到巴黎的距离是240公里。 * 玛德莱娜沿河街5号甲,兰波家。 因为战争的缘故,家里的两个男孩——17岁半的弗雷德里克、16岁半的阿瑟——原本就读的中学沙勒维尔学院被当成战地医院,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正常的教学,男孩们只能待在家里。 两个女孩——12岁半的维塔丽、10岁半的伊莎贝尔——也只能从修道院寄宿女校返回家中,在家里跟着母亲兰波太太学习处理家务。 这天晚上,快到午夜。 珍妮·罗莎琳·维塔丽·兰波睡得正香,突然被人摇晃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嘴被捂上,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又急促的说:“维塔丽,你还有钱吗?” 搅人清梦是不好的,她没好气的张口咬住少年的手。 少年“哎哟”轻呼了一声,“你怎么跟小狗一样,咬人?” “就咬你。” “嘘——”少年忙着又捂住她的嘴,“别吵醒妈妈。” “你想干什么?我没钱了。”维塔丽警惕的瞪着他。 其实是看不见的,已经深夜,门窗紧闭,房间里没有灯,也没有蜡烛,伸手不见五指。 “我知道你存了不少钱,这几个月你没去看望菲利克斯舅舅吗?” “我的钱是我的,不是你的,你不能每次想偷跑都找我要钱。”维塔丽气得半死。 “妈妈不给我钱,我存不下来钱。唉!妈妈不让我出门,我想出去。” “你想去哪儿?巴黎?” “对。”少年满怀希望,“我只要车票钱和两天的饭钱就够了。100法郎?90法郎?不能再少了。” 真**!要是房间里有光线,她一定瞪他,狠狠瞪他,看他好不好意思找妹妹要钱跑路! “不给。没有。一个法郎也没有!一个生丁也没有!” 少年抱住她肩膀,讨好的说:“算我借你的,将来还你200法郎,不,还你500法郎!” 维塔丽有点心动,“‘将来’是什么时候?几年后?” 少年想了想,“3年后?” 维塔丽不屑,“你现在没钱,3年后也不会有钱的。” 少年这会儿深深懊恼起来,“早知道我就该存点钱。” 维塔丽没搭腔。 过了一会儿,少年试探的问:“真的不借给我?” “不是我不借给你,是妈妈,妈妈要我看着你,不许你再偷偷跑掉。要是……要是你这次又跑了,妈妈不许你回家,你怎么办?” 少年很是自信,“不会的,妈妈总是这样,等我出版了我的诗集,妈妈准会高兴,那时候她就不会计较我偷偷跑去巴黎了。” 维塔丽扶额:这个哥哥!可真是天真啊! 她很犹豫,一方面她想遵照母亲兰波太太的叮嘱,看好自家这个正在叛逆中二期的哥哥;另一方面,这个哥哥确实不是能在家待得住的主,今晚他走不了,总会有一天再次偷跑的。 为什么要说“再次”呢?是因为让·尼古拉·阿瑟·兰波已经偷偷跑过一次了。 * 维塔丽·兰波认为自家的两个哥哥都是笨蛋! 首先是大哥弗雷德里克,去年8月居然跟随一支路过沙勒维尔的部队,前往前线战场,离开家足有3个月,直到11月中旬才返回沙勒维尔。 为此,母亲大为震怒,命令弗雷德里克待在自己的房间,抄写《圣经》,就连吃饭都不许下楼。 弗雷德里克1853年9月出生,去年8月还没有年满17岁,就敢离家出走了! 至于二哥阿瑟,更加胆大包天!他居然跑去了巴黎! 维塔丽猜测,大哥的大胆行动实际上鼓励了当时还没有年满16岁的二哥,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沙勒维尔学院的老师们一致看好的优秀学生,突然变成了狂妄又中二的“坏孩子”,也玩起了“离家出走”这套。 阿瑟有着一般15岁孩子没有的聪颖,但对现实可能还是估计的不够实际,当时,色当战役正在轰轰烈烈的进行中,沙勒维尔前往巴黎的火车已经停开,阿瑟不得不绕道,先到邻国比利时的沙勒罗瓦,再从沙勒罗瓦前往巴黎——他必须得在中途转车,而他身-->> 上带的不多的一点法郎走到一半就用完了。 刚到巴黎的阿瑟·兰波一下火车就被抓了起来——因为战争的缘故,巴黎的警察对从边境来的人都非常警惕,唯恐间谍混入帝国的首都。 于是,莽撞的少年阿瑟被关进了监狱。 这段经历被母亲视为污点,不仅是阿瑟的人生污点,也是兰波家的污点。 * 相对于从小就聪明外露的弟弟来说,弗雷德里克是个有些蠢笨的男孩,智力平庸,长得也没有弟弟漂亮,是个各方面都不突出的男孩。而阿瑟会成为母亲的宠儿,除了自幼聪明之外,还有他那张纤弱美少年的漂亮脸蛋。 对于在部队里的3个月经历,弗雷德里克说的不多,但从他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抄写《圣经》的举止来看,想来他对这段经历已经没有什么热血少年的憧憬了。 至于阿瑟——兰波太太交给长女的另一项任务是让她看着阿瑟,别让他再偷偷跑掉了。 天要下雨,崽要跑路,实际上吧,根本拦不住。 维塔丽很发愁。 * 阿瑟没能在昨天晚上偷跑成功,只能郁闷的继续待在家里。 家里的房间门是不允许孩子们上锁的,维塔丽双手托着托盘,轻轻一脚踢开阿瑟的房门。 阿瑟·兰波没有抬头,但还是迅速抽过一张白纸,盖住书桌上的本子。 16岁半的少年有着浅色的皮肤、金棕色的头发已经垂到了耳朵下面,有一双明亮的蓝眼睛。 兰波家的孩子都有酷肖父亲的漂亮蓝眼睛。 维塔丽瞥了他一眼,“吃饭了。” 阿瑟忙在桌上收拾出足够托盘放下的地方。“谢谢。”他看了看她头发,有点讨好的问:“我给你的发带你怎么没戴?” “收起来了。” “你的旧发带掉色了,不好看。快去把我给你的发带戴上,等以后我再从巴黎给你买很多新发带。” 维塔丽好笑的说:“我给你的钱应该够买很多新发带的。”想想觉得不对,“等等,你还没放弃?” 阿瑟忙捂住她的嘴,“嘘——小声点,别让妈妈听见。” 维塔丽拿开他的手,猛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再敢偷偷跑掉,妈妈会很生气。” 阿瑟调皮的一笑:“你还太小了,不然,我可以带你一起。” “算了吧。你一个人跑掉,妈妈觉得你是男孩子,还不会太着急,我要是也跟着你胡闹,妈妈会急疯了。”兰波太太一个人养育四个孩子确实是很辛苦,她只能、也只懂严厉的管束孩子们,但因为阿瑟一向是妈妈的宠儿,于是,同样是离家出走瞎跑,弗雷德里克得到的惩罚是抄写《圣经》,而阿瑟就没有什么硬性惩罚了。 这可真的是很不公平! * 战争期间,物价飞涨,物资也不丰富,晚餐就是土豆炖牛肉,多多的土豆,少少一块牛肉,切碎,加很多水,用小火炖成肉汤,配两只味道一般的小圆面包。这对正在青春期的孩子来说,根本吃不饱。 要说上次离家出走有什么正面影响的话,也许,阿瑟对食物的要求降低了,算是其中一件? 因为走到一半的路程就用完了钱,阿瑟可算是平生第一次尝到了“挨饿”是什么滋味。 听说这件事后,维塔丽很不厚道的差点笑岔气。 兰波太太不算特别富有,但也从来没让孩子们吃不饱、穿不暖。她的娘家姓居夫Cuif,是个农村姑娘,但居夫家从她的曾祖父开始就是地主。兰波太太的名字也是维塔丽,维塔丽跟妈妈同名。 维塔丽·居夫结婚的时候得到了3万法郎嫁妆,这在19世纪中期可以算得上是小有资产,所以虽然父亲兰波上尉一直不在家,平时也不怎么给生活费,她维持一个有四个孩子的家庭也并不吃力。只是,维塔丽不免有点可怜母亲。 * 阿瑟呼啦呼啦的喝着肉汤,一边问:“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 “吃饱了吗?” “吃饱了。” 阿瑟便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这点面包,我吃不饱。” 维塔丽坏坏的一笑,“妈妈说不让你吃的太饱,免得你有力气偷跑。” 阿瑟一脸无奈,“你这个小间谍!” 没钱寸步难行,上次离家出走可算让他深切明白了这个真理。兰波太太对金钱管理的非常严格,除了必要的学习开支,他几乎没有零花钱。而维塔丽因为在外地上寄宿学校,她手里是有一点生活费的。 于是,维塔丽是兄妹4人里面最有钱的一个。 第2章 罗什村 她的钱也不是光靠节省生活费得来的,还有出去买东西省下的零钱,她长得娇小可爱,嘴甜,会来事,往往能让人给她抹了零头,日积月累的,也攒了几十法郎。 不过,她的私房钱里的大头,是从菲利克斯舅舅那儿弄到的。 菲利克斯舅舅比兰波太太大1岁,当兵的时候在非洲部队服役,肤色晒得黝黑,因此邻居们叫他“非洲人”。菲利克斯舅舅没有结婚,继承家业后,整天无所事事。 维塔丽8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个有钱的舅舅。兰波太太决定送她去上学,于是菲利克斯舅舅特地从距离沙勒维尔50公里的罗什村过来,非常慷慨的给了兰波太太500法郎,用来支付维塔丽的学费和住宿费,并且许诺,以后每年都给维塔丽500法郎学费和住宿费。 舅舅既然出了钱,维塔丽放假的时候就会回去罗什村看望舅舅。菲利克斯舅舅喜欢乖巧可爱的外甥女,对两个外甥倒不是特别喜欢。兰波太太也不太喜欢自己的哥哥,觉得他是个轻狂的家伙。 可这跟维塔丽无关。为了一年500法郎,她很愿意去陪陪舅舅。每次舅舅还会给她一些零花钱,数额不等,有时候能一次给她几十法郎。 * 家里的面包都是有数的,每天早上,兰波太太会给维塔丽一些零钱,让她去街角的面包店买今天一天的面包回来:早餐、午餐、晚餐,按照人头,每个人一天吃6个小圆面包,一个都不能多买。战争时期,小麦价格飞涨,做面包的面粉主要是小麦面粉,所以面包的价格也飞涨,本来兰波家还不至于要数着人头吃面包的。 家里是有烤箱,但因为面粉限购,有钱也很难买到,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做面包了。 兰波太太不用出门工作,本职工作就是照顾4个孩子。没打仗的时候,孩子们都要去上学,两个女儿在寄宿制修道院女校,放假才回家,她的工作重点主要是照顾两个儿子。 为了阿瑟上学方便,她搬了好几次家,维塔丽记忆中总是在搬家、收拾行李、打开行李。 19世纪的中晚期,可没有什么方便快捷的搬家公司,全都靠自己收拾,自己雇车搬运家具和行李。兰波太太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也是个古板的女人,频繁的搬家使得她精疲力尽,也就对孩子们更没有什么耐性了。 两个男孩接连离家出走,可让她烦透了。她一方面为了儿子们的鲁莽与叛逆极为气恼,一方面又担心他们的安全。于是,对女儿们的约束越发严厉起来,时时不忘教育她们,要她们谨言慎行,做个好姑娘。 以前,维塔丽要是想去罗什村,可以乘坐公共马车,车费很便宜,车顶也能坐人,只要两个生丁;但现在,沙勒维尔城外驻扎着普鲁士部队,战胜国的士兵对战败国的人民,可不会有什么好态度。兰波太太不让孩子们随意外出,担心他们会遇到那些凶残的普鲁士士兵。 维塔丽只能给舅舅写信,说他们在城里,很多食物都买不到,天天吃不饱,想问问舅舅能不能给他们送几只鸡,几袋面粉,要是有香肠的话也请他能送几根过来。她把自己想到的罗什村居夫家可能会有的食物统统写了上去。她是孩子,不用考虑舅舅家到底还有多少食物储备的问题,舅舅有能力的话,当然会考虑能给他们多少食物。 战争还好没有影响到邮局的正常运转,她前天寄出了信,今天舅舅就来了沙勒维尔,带来了一些食物。 兰波太太跟哥哥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哥哥送来了急需的食物,她也不会矫情的拒绝接受。 * 菲利克斯打发走维塔丽,才对兰波太太说:“孩子们吃不饱,你该早点写信告诉我。” “我没办法,我必须把每天的生活费用控制在5法郎以内。”兰波太太神情疲惫。 “5法郎?太少了吧?够买面包的吗?”菲利克斯蹙眉,“我不能一次带很多食物,这袋面粉你先做点面包给孩子们吃饱,过几天我再来一趟。” 兰波太太点点头,起身将整袋面粉和几根香肠、几只鸭腿、一布袋蔬菜、一大块牛肉收到厨房橱柜里。 晚上留了菲利克斯吃晚饭,做了香喷喷的牛角面包、奶油可丽饼、洋葱酥皮汤,主菜是烤鸭腿,4个孩子都吃得饱饱的。 * 兰波家没有多余的房间留宿客人,兰波太太住在主卧,两个男孩各自有自己的房间,维塔丽和伊莎贝尔一个房间,因此,要么是弗雷德里克让出房间,要么就得是阿-->> 瑟让出房间,通常情况下,都会是长子弗雷德里克让出房间。 菲利克斯舅舅是个无趣的人,阿瑟不太喜欢舅舅,他认为舅舅没什么学问,又很粗俗。 维塔丽就不一样了,她认为舅舅不是老师,不需要有多么了不起的知识水平,他只要真心疼爱自己的外甥,那就是个好舅舅,是个好人。 维塔丽给舅舅换了干净的床单和干净的被子,点亮了烛台上的几根蜡烛。 “我的好姑娘,”菲利克斯像以往那样嚷嚷着,“快让我看看你。” 他打量着维塔丽:太瘦了,个子不高,还没有开始发育。 “你该多吃一点,”他不满的说:“要是你妈妈不肯让你多吃一点,你可以自己买点好吃的。”他拿出一个绣花的钱袋,嘴里嘟囔着,“你妈妈太偏心阿瑟了,那个混小子!喏,这里是25个金币,是你今年的学费。我跟你妈妈说,你不去上学了,今年我不给她钱,让她什么时候送你去修道院,我就什么时候再给她钱。这钱你先拿着,肚子饿了,就自己去买点面包吃,或是去餐馆吃饭——让弗雷德里克带你去餐馆。” “谢谢舅舅。”舅舅给钱,当然要毫不犹豫的收下。25个金币,那就是面值20法郎的“拿破仑”金币了。菲利克斯舅舅对金钱大概没有什么概念,他似乎完全不在意维塔丽突然手持“巨款”——500法郎对于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是一笔相当惊人的巨款。 她也觉得自己是该多吃一点。阿瑟有时候嘲笑她是“小矮子”,其实他也不高嘛! *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不管什么年代,有钱才是真理。 这时候的法郎是金银双金属币,里面实打实的是有金子的,相当保值;法国经济稳定,几十年来物价上涨的不高,购买力跟70年前的拿破仑时代相比,差距不大,也就是因为阿登这儿是战区,所以最近这一年物价才上涨惊人,等到战争赔偿的谈判结束,政府就该平抑物价了。 维塔丽琢磨着这个物价高涨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顶多到年底,物价就该下降,她只要平稳度过今年,到了明年,就该能回去修道院寄宿学校了。 这不是说她对修道院女校有多么喜欢。众所周知,修女们相当严苛,每天念、背《圣经》,教女孩子们做针线活、烹饪技术,看书这种事情是不被鼓励的,也不让她们看报纸,总之目的就是教育出“贤妻良母”。 兰波太太文化水平不高,也就是后世的小学毕业的水平,文化程度够写个信、看个报纸、算开支账,对孩子们的学业只能听老师们的评语。她没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概念,但阿瑟得到了沙勒维尔学院老师们的一致称赞,这是她所能理解的“优秀的孩子”。 对女儿们的教育她不太在意,只想着她们以后跟她差不多就行了。 而维塔丽,可是想去巴黎读大学呢——在拿破仑三世的统治下,索邦大学已经开始招收女生入学了。 * 阿瑟不屑的说:“想要学习知识,用不着非得去上大学。”叛逆儿童十分狂妄,“把我给你的书看完就行了。” 维塔丽瞥他一眼,“你的书已经卖给我了,不再是‘你的书’。”上次他偷偷跑路,没钱,只能卖书,大买家维塔丽把他的书包圆了,一共给了他50法郎。 阿瑟从善如流,“好的,已经是‘你的书’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看了那些书吗?” “看了一些。”维塔丽心累,“我没什么时间看书,妈妈整天要我做家务。” “晚上看。” “你以为我是你吗?”她怒气冲冲的瞪他,“妈妈允许你晚上点很多蜡烛看书,可我只有一根蜡烛。光线不够亮,我没法看书。” 妈妈十分偏心阿瑟,这是她无法改变的事情。 “我不信。你自己有钱,你肯定买了很多蜡烛。” 说到买蜡烛她也很心疼,明明这应该是大人提供的物资,但她却不得不用自己的小金库支出。 她很是气愤:“我们的父亲还没死呢,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他,让他把这么多年来的子女抚养费结算一下?” 阿瑟这下子算是被妹妹的想法吓了一跳,“去找父亲?” 第3章 第戎 “对,去找他。他在哪儿?” 阿瑟想了一下,“应该住在第戎。” “第戎在哪儿?”她翻出地图册。 “科多尔省。” “远吗?”她翻到科多尔省。 “很远,比从沙勒维尔到巴黎还远,第戎到巴黎有290多公里呢。” 维塔丽拿出木制的直尺,在法国全境地图那一页比划着,确实,第戎到巴黎要远一点。沙勒维尔在巴黎的东北,第戎在巴黎的东南。 “他为什么跑那么远?”气愤。 “他是勃艮第人。确切的说,他的先祖是普罗旺斯人,后来移居到勃艮第,他在第戎附近的多尔出生。” 这么说,他退役后回到家乡居住也是正常的选择,但是,他怎么能忘记他还有4个孩子在阿登呢? 维塔丽平时压根想不到这个“父亲”。她不像两个哥哥,男孩们对于生活中没有父亲相当耿耿于怀。兰波上尉只是提供了**的男人,没有跟妻子和孩子们在一起长期生活过,对孩子们的感情恐怕还不如对他军营里养的军犬深厚。 听弗雷德里克说,父亲离家前跟妈妈大吵大闹了好几次,兰波上尉并不像很多人说的那样“性情温和”,他跟妈妈对着摔东西,当时她才2岁多,不记得了;弗雷德里克当时7岁,记得很清楚,他吓坏了。 维塔丽严肃的皱着眉头,“你想去巴黎,我是无所谓的,我也能给你100法郎,但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少年忽然得知路费有着落了,大喜。 “第一,你要抽空去一趟第戎,看看父亲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找他要钱。” 阿瑟面露难色。 “别以为要钱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没有钱才是痛苦。他让妈妈生下我们,就该对我们负责!我才不想他这么快活的一个人过日子呢。再说,谁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情人之类的?” 阿瑟赶紧又捂住她的嘴,但又笑着说:“看来你在修道院学的不怎么样。” “第二,你到了巴黎之后要立即给我写信,如果钱不够用,我可以给你寄钱。但别以为我的钱是花不完的,也别以为以后可以不还我钱。” “你放心吧!我一下火车就给你写信。” “还有,别去跟那些‘坏胚子’鬼混。”维塔丽说起“坏胚子”这个词的时候活像他们的母亲,“你得发誓,绝不堕落。” “你得明确一下,什么是‘堕落’。” “就是……即使穷到要睡桥洞下面,也不要去当小偷。”她拿起直尺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右手,“你的手是要写诗的,不是去掏别人的钱包的。” “我发誓,绝不堕落。”阿瑟严肃的举起了右手。 的确,妹妹说的没错,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允许自己变成街头小偷。 “那么,现在你能给我钱了吗?” “现在还不行。等到明天,明天我要送舅舅,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可以自己找个时间溜走。” “现在就给我。”阿瑟坚持。 “好吧。要记住,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才可以走。”她拿出自己的钱袋,从里面倒出5枚20法郎面值的拿破仑金币,另外还有各种面值的苏和生丁硬币,共计10法郎。“零钱坐马车,到巴黎的车票是20法郎多一点,吃饭的话,早饭午饭可以只买面包,晚上可以去餐馆吃饭,不要吃太贵的,能吃饱就行了。也别喝酒,听说巴黎各种酒类现在都涨价了,很贵。100法郎够你来回路费,还能在巴黎住上一周。” “只能待上一周。”阿瑟忧愁的叹气。 “你要是能找到什么在报社或是杂志社的工作,对方只要能包食宿就可以了。你别总以为自己特别聪明,只想当撰稿人,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先从打杂和收发信件做起。你还是孩子,他们肯定不会一下子就让你做大人的工作。” 阿瑟有点不服气,“我已经16岁了。” 他有点疑惑:“你怎么好像懂得很多?” “这些又不是什么军事情报,多看报纸就能知道了。好了,你该去睡觉了。”她挥挥手,打发走哥哥。 临走前,阿瑟笑嘻嘻的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低声说:“我的好妹妹。” * 唉,总之就是中二少年的自大,一定要去他的圣地朝拜一下。上次他去巴黎可是一下火车就被关进监狱了-->> ,等于没去过巴黎,所以,总要去一趟才肯甘心的。 他这时候应该还没有给保罗·魏尔伦写信,但已经表达过对魏尔伦的欣赏了。他有一些年长的朋友,有的是他的老师,他们都很喜爱这个聪明又漂亮的男孩。维塔丽说不好这些年轻男人对阿瑟有什么影响,阿瑟的成长环境缺乏年长男性的指引,他没有父亲,两个舅舅又都不靠谱,所以理论上他应该很容易被意志坚强的年长男性所影响。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哥哥的未来其实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她操心的,他有自己的想法,家里的人,包括母亲都不能左右他,更别提不知道在什么鬼地方逍遥快活的父亲了——想到父亲,她还是很不忿:凭什么这个男人可以一分钱抚养费都不给啊? 她知道兰波上尉已经从部队退役了,退役应该会有一笔退役奖金;军官参加战斗,还会有战争奖金,兰波上尉参加过很多战役,说起来该有不少奖金积蓄,足够支持他在第戎过上还不错的退休生活。 她考虑是不是要向母亲建议去找父亲索要抚养费。 * 第二天早上,维塔丽送菲利克斯舅舅出门。 她悄悄的问舅舅,“兰波上尉这些年给了妈妈我们的生活费吗?” 菲利克斯想了好一会儿,摇头,“没听你妈妈提过。怎么忽然想到他了?” “就是——”她老成的叹了一口气,“阿瑟这段时间很不听话,妈妈很生气,但妈妈又舍不得揍他。我想,要是父亲在家的话,也许他不会像现在这样。” 菲利克斯撇嘴,“当初她结婚,我不在家,不然我准不同意。你外祖父太着急想要把她嫁出去,担心她嫁不出去,在家里待成老处女。” “舅舅!”其实舅舅也说的没错,兰波太太结婚的时候都27岁了,这在法国偏远地区的农村来说,是绝对大龄未婚女青年,肯定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居夫家的女儿成了老处女,没人要。 “哎呀!别告诉你妈妈。”菲利克斯抱歉的一笑,“舅舅两天没喝酒了,脑子不太清楚。” 酒鬼才会说这种话。维塔丽不搭理他这一套,“等过1个月,天气暖和一些了,城里安稳一点,你过来接我,我想去罗什村住几天。” “行,到时候你给我写信,我赶马车过来接你。”菲利克斯满口答应。他有一辆两匹马拉的轻便马车,可不是农村里常见的那种没有顶棚、用来拉货的马车,而是正经能坐人的马车,平时进城里就赶这辆马车来,农村人么,也用不着车夫,自己当车夫就行了。 兰波太太舍不得买马车,马车很贵,在这个时代是家里的大件,奢侈品。要是出远门,一般都是坐公共马车,近一点的靠腿走。 * 送走了舅舅,维塔丽赶紧去厨房,妈妈要教她干活了。 家务活永无止境,每天都有一大堆活儿等着做。厨房里的事情,从清洗厨具到擦地板,从怎么挑选蔬菜、肉食到做菜,样样都要学。伊莎贝尔还没到11岁,也已经开始学做家务了。维塔丽把清洗厨具的事情交给妹妹做,晚上吃过晚饭,姐妹俩还要擦厨房地板,客厅地板则是一周擦两次。 擦地板的意思是,跪在地板上,用湿抹布擦。 夏天还好,冬天擦地板可真是冷啊! 现在的房屋都还是木制的,地板也就都是木板,没有什么地板蜡,全靠手擦地板保持清洁。按说客厅地板也该每天擦,但水太冷了,就是用温水,不等擦完一半客厅,水桶里的水也就冷了。这时代又没有什么内衬加棉的橡胶手套,维塔丽的小手冻得发红,还生了冻疮,只能哭着对妈妈说,能不能少擦几次,平时用拖把擦地就好了。 拖把已经有了,就是木杆加上一些碎布,好用是好用,但兰波太太觉得拖把擦地擦的不干净,不喜欢用。 兰波太太看着两个女儿冻得红肿的小手,到底是不忍心,于是减少了擦地板的次数。 男孩子基本不用做家务,顶多就是保持自己房间的清洁,不需要洗衣服,也不需要擦地板。这真是不公平! 兰波太太的理念就是,男人是不需要做家务的,做家务只是女人的事情,她要教育好两个女儿,让她们成为能干的主妇,将来的贤妻良母。 维塔丽试探着提过一次,将来想去巴黎上大学,反而被母亲问,上大学有什么用吗?你还不是要结婚生孩子?是个女人都会生孩子,不需要读大学也会。至于结婚,当然也是女人的必须,女人的命运。 维塔丽没敢顶嘴,说你看看你找了个什么样的丈夫。 第4章 沙勒维尔 兰波太太不打孩子,但她那副严肃的神情、那种严厉的教育方式,让孩子们都心生畏惧,也只有男孩子们敢反抗,尤其是阿瑟,这个妈妈的宠儿。但他也会害怕,妈妈只要威胁他,说他要再不回家就永远别回来了,阿瑟就会乖乖听话回家。 维塔丽能够理解妈妈,可并不赞同。但她只是孩子,没办法改变妈妈。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兰波太太小有资产,不会让孩子们挨饿受冻,可就比很多贫民好多啦。 兰波太太保守节俭,她从不在口头上表现出来对孩子们的疼爱,有时候还抱怨孩子们太烦人。单身母亲确实很劳累,但怎么说呢?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当初眼瞎,选了一个非常不靠谱的丈夫,现在不得不承受后果。 结婚对女人来说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找不到靠谱的男人,还不如单身呢。 * 要成为一个好的家庭主妇,需要学的事情不止是做家务、做饭,还有学习管账。兰波太太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没有母亲的女孩在成长过程中过的相对要艰难的多,很多家务活都是自己摸索着学会的。她对维塔丽的教导尤其严格,她自己因为没有母亲教导,在婚事上耽误了,很不愿意女儿也在婚姻上面蹉跎青春年华。 她将维塔丽当成大人看待,有什么事情都会跟她说,比如,一个月的生活费是多少法郎,每天的花销最好控制在5法郎之内,最好4法郎,一个月是120法郎到150法郎,一年1500法郎左右,上浮最好不要超过200法郎;孩子们都要尽量保持健康,不要生病,医药费是额外的大项开支,无法严格控制。 3万法郎的嫁妆从结婚那年用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要不是外祖父去世之后,兰波太太继承了一些罗什村的地产,有地产租金收入,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维塔丽便试探着问:“父亲给过我们的生活费吗?” 兰波太太先是板着脸,严肃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不太情愿的说:“早几年的时候给过。” “给了几年?为什么后来不给了?他不是有军官津贴吗?我记得军队里给上尉的津贴不算少。” “是不算少,但是——”兰波太太忧愁的叹了一口气,“别问这个了。来,我看看你绣的花。” 维塔丽将手里在绣的小布块拿给她看。“你们……离婚了吗?” 兰波太太刚接过小布块,顿时惊愕的看着女儿,“你说什么呀!离婚?天哪!你哪来的这些怪念头!” “他不给生活费,你为什么不去找他要?” 兰波太太抿着唇,“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我是他的女儿,他就该给养育我的生活费。他要是不想有孩子,就不应该结婚。” “维塔丽!” “妈妈,你太好说话了。就像我在修道院,如果你太好说话,那些女孩子就会欺负你,她们会抢走你的发带,还会找你要零花钱,你要是不给,她们就会在夜里合起来把你揍一顿。” 兰波太太觉得好气又好笑,“所以这就是你每两个月就会被送回来的原因?” 维塔丽耸肩,“她们看我长得又瘦又小,总是欺负我。妈妈,我不想去修道院学校了。”她趁机提出要求。 “你不是想上学吗?” “我想去沙勒维尔学院那样的学校,而不是什么修道院学校。修女们不让我看书,她们觉得我太穷了,看不起我。” “怎么会呢?修女们都是谦逊友善的,她们是上帝的仆人。” 维塔丽撇嘴,“但她们也得吃喝拉撒睡,她们只是‘人’,而人都是有缺点的。妈妈,我看今年结束之前,修道院是不会再让我们回去的,我能就在家里学习吗?我听说,要是学会速记,将来可以出去找工作。学速记要学会拼写,修女们教的词汇量不太多,她们说,只要能写出让别人能看懂的信件就行了,女孩子不需要学会太多知识。这显然不对。” 兰波太太犹豫着,“你现在还太小,说什么找工作。将来,罗什村的田地你们四个孩子一人一份,你和伊莎贝尔是女孩,手里能多一点钱才最好。”她自己从娘家继承了遗产,深受其益,便会认为让女儿将来也继承她的遗产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一点得到了维塔丽的赞同。 兰波太太的态度有点奇怪,大概认为跑去第戎找丈夫要钱是一件羞耻的事情?或者,太麻烦?她倒是没有一口咬死绝不讨论这事。不过,这事暂时不着急,维塔丽准备下个月去罗什村的时候,问问舅舅的意见。如果可能的话,她会撺掇舅舅带她和弗雷德里克去第戎,弗雷德里克是长子,他应该为家里做点事情了。 * 阿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的,直到中午吃饭时间,兰波太太才发现小儿子不在家。 > > 他带走了几件衣服,上学时候穿的天鹅绒外套也带走了,兰波太太翻了衣柜,气得眼圈都红了。 “这个混小子!”她恼怒又无奈,“维塔丽,快去火车站找找!弗雷德里克,跟维塔丽一起去。” 弗雷德里克不太情愿的穿好外套,带着维塔丽出门,去了火车站。 * 他们在街头坐上前往火车站的公共马车。公共马车就是这个时代的公用交通工具,车厢很长,能坐十几个人;车顶也能坐几个人。平时为了省钱,年轻男人都会选择坐车顶。现在是冬天,太冷了,省钱也不是省在这一点上,弗雷德里克带着维塔丽坐了车厢里,车钱不算贵,两个人也就是3个苏。车夫让弗雷德里克抱着维塔丽坐在他腿上,这样就能省出一个座位,于是只收了一个半座位的车费。 沙勒维尔面积不大,兰波家到火车站也不远,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弗雷德里克和维塔丽在火车站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理所当然的没有找到阿瑟。 “要我说,妈妈就不该让我们来找他。他肯定早就上了前往巴黎的火车。”弗雷德里克嘟囔着。 “总得来看看吧。” “就是白花钱!”他嚷嚷。 “走吧,回家吧,我饿了。”他俩没来得及吃午饭就出来了。 “你带钱了吗?我们在外面吃过再回家吧。”他可怜兮兮的说:“两个小面包,我实在吃不饱。” 维塔丽翻他白眼:好气啊!哥哥们怎么都这样!他们都知道她有点私房钱,每次总想让她花钱,弗雷德里克主要是想要在外面偷偷的多吃一点,阿瑟要求多多,除了吃,还想有一点钱买书。 “不行。我们要是在外面吃过了,回家吃不下,妈妈就会知道我身上有钱。” “别担心,我准会把我的那份午饭全吃光!”发育期的男孩胃口好得很,压根不用担心吃不下的问题。 “我们可以走回去,这样车钱就省下来了。我们可以在路上吃一点东西。” “行。你要是走不动了,我可以背着你。” 他们在路上经过面包店,买了两只杏仁奶酥面包,又买了四根后来被叫做“法棍”的长面包。 “长面包是晚饭。”她让哥哥拿着装有法棍的纸包,然后分给他一只杏仁奶酥面包,“快吃吧。” * 兄妹俩没有找回偷跑的阿瑟,兰波太太也只好无奈的接受了现实。她没有对孩子们说什么,只是让俩孩子快点吃饭。 昨天菲利克斯送来的肉食,今天切了半根香肠蒸熟,一个孩子只能分几片。维塔丽不爱吃香肠,于是全都分给哥哥妹妹。她自己手里有钱,准备着过几天偷偷去餐馆吃一顿好的,也就不在意家里这点肉食了。 唉,还是有钱比较快乐,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吃过饭,打发伊莎贝尔收拾餐桌、刷盘子。兰波太太身体不舒服,回房躺着了。维塔丽给妈妈倒了一杯热水,加了一点橙子果酱调味,送到妈妈房间里。 兰波太太躺在床上,心烦意乱,没有跟女儿说话。 维塔丽小心的退出房间,关上门,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 回了自己房间,拿出阿瑟的书,翻看着。 她不太看得懂他的课本,而阿瑟虽然是个天才儿童,但却不是一个好的教师;弗雷德里克就更别提了,他在班级上基本都是倒数的。她想去沙勒维尔学院上学,很多内容还是需要老师的讲解的,比如阿瑟学的拉丁语,比如老师会教授诗歌欣赏和创作。 阿瑟已经写了一些诗歌了,拉丁语和法语的都有,很多诗歌未免显得稚嫩,但已经展现出他的天赋和灵光—— “十七岁的年龄,什么都不在乎, ——一个美好的黄昏,咖啡屋 杯盏交错,光影闪烁着喧闹之声! ——这就去碧绿的椴树林漫步。 椴树飘香,在六月迷人的晚上! 空气轻柔,人们闭上眼睛: 风中夹着声音,——城市就在附近—— 葡萄藤的清香和着啤酒的酒香……” * 这首名为《传奇故事》的小诗一共四节,不到20句,是去年离家出走的路途上写成的,据说,他在火车上见到了一位美丽的少女,他爱上了这位少女—— 第5章 第戎 阿瑟是个漂亮男孩,这让他很是能够得到别人的喜欢,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女孩子们当然也会喜欢漂亮男孩,为此有时候可以容忍他的一些轻浮的举止。 维塔丽严重怀疑,阿瑟到底有没有恋爱过。喜欢或是爱上什么美丽的少女,这很正常,但他对爱情更多的只是从书本上得到的概念。 他还年轻呐!还不到考虑什么爱情的时候。不过,魏尔伦……阿瑟居然还挺欣赏保罗·魏尔伦的,当然,目前仅限于欣赏魏尔伦的诗歌。 维塔丽左思右想,都没明白为什么阿瑟·兰波会在不远的将来跟魏尔伦发展什么不可描述的肉-体关系,阿瑟是个纤弱美少年,而魏尔伦只比他大10岁,却已经未老先秃—— 从颜值方面比较,她十分嫌弃魏尔伦。 巴黎的文艺男青年似乎并不在意未老先秃,重要的是才华。 难道对才华的倾慕可以变成对该人的倾慕?好像也是正常的,只是,阿瑟会是同性恋?作为妹妹,维塔丽根本没有看出他有什么明显的性倾向。男孩子么,讨论漂亮女孩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具体到某个女孩身上,都不能算是有“性意识”,更勿论“性倾向”。 这是一个谜。 * 儿子又跑路了是很让人恼怒,但生活还得继续。 兰波太太下午起床了,继续忙碌家务,教导女儿们。 她不提阿瑟,维塔丽也不会主动提起哥哥。 阿瑟按照他之前承诺的,到了巴黎就给维塔丽写信,信在第三天上午送到了兰波家。 信写的不长,简短说了一下他到了巴黎,住在旅馆里,但谨慎的没有写旅馆的名字;说他准备明天(也就是已经过去的昨天)要去找一些诗人,还想去报社看看。 兰波太太严肃的问:“他说了些什么?” “他……要去见一些有名的诗人,还希望能在报社找到工作。”维塔丽认为这些都可以让妈妈知道。 “找工作?”兰波太太有些惊讶,“他想找工作?” “嗯。我对他说,只要人家愿意要他,就是做收发信件的打杂也可以。不过,他把自己看的很高,不会愿意做办公室打杂。” “那他想做什么?” “撰稿人。” “他行吗?我是说,撰稿人。”兰波太太费力的说着这个新名词。 “他写的很好,但他太年轻了,报社的人也许会瞧不起他。” 兰波太太很是不悦的抿着唇,“他是个聪明孩子,人们不应该因为他的年龄而瞧不起他。” 维塔丽耸了耸肩,马上被妈妈责怪,“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动作?” “噢,没什么。”她赶紧溜走。 * 维塔丽回了自己房间,给阿瑟写了回信。他没有写回信地址,但可以将信件留在邮局,他会去邮局取信。她说会从邮局给他汇100法郎,让他立即出发去第戎。 阿瑟还从未想过,他在巴黎一个人也不认识,就凭他一个偏僻小镇男孩,那些已经成名或者小有名气的文艺男青年,根本不会正眼看他。 他还没有离开家门,维塔丽就已经知道,他这次注定会失望而归。 光有热情和才华是不够的,还得有人脉,他需要一个欣赏他的才华的“领路人”。 果然,阿瑟的第二封信很快就到了。他不无沮丧的提到巴黎的诗人们都不理会他,他抄写自己的诗歌寄给其中的一些人,但没有人给他回信,他也不知道上哪儿才能找到这些人。 对于去第戎的事情,他表示,干嘛要去找那个男人?“老妈”都不愿提到他,就别没事找事了。 维塔丽回信:就凭我们跟他姓兰波!快去快去!兰波上尉要是肯给你一些钱,你还能在巴黎多待一阵子;要是他一个法郎都不给,哼哼,她绝对不会让他那么快活的过好日子! 也许是巴黎的遭遇让他失望,也许是有钱的前景让他心动,总之,收到妹妹的信之后,阿瑟真的跑去了第戎。 * 维塔丽不知道阿瑟在第戎遭遇了什么,离家两周之后,阿瑟·兰波回到了沙勒维尔。 兰波太太相当严厉的询问了他一番,他说了一些在巴黎的事情,说到差点就要流落街头,去跟小偷为伍。兰波太太有点失望,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阿瑟先是有些茫然,随即便说:“我想成为诗人。” 兰波太太面露困惑,“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人们看不懂你的文字,但却认为你写的棒极了!”他说着就笑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想要跟母亲解释为什么他会想成为诗人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维-->> 塔丽不一样,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还很支持他。 他又偷跑了一次,但仍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 他回了自己房间,没脱鞋子,躺在床上。过了半小时,维塔丽进来了。 她小心的关上门,用书桌旁的靠背椅抵在门后面。 先是嫌弃的说:“脱鞋!你要知道,冬天洗床单很冷的。” 阿瑟哼哼了两声,继续躺着。 她只好自己动手,“你脏死了!”帮他脱了鞋子。 “洗脚!” 他这才坐起来,脱了臭袜子,将双脚泡进床边的木桶里。 “哎呀,真舒服!” 家里尽管有唠叨严厉的老妈,让他时刻想逃离,但有这么乖巧勤劳的妹妹,这个家就还不算太糟糕。 “快说说,去了第戎吗?第戎怎么样?”维塔丽一边想着她的100法郎,甚是心疼:这才半个月,舅舅给的500法郎就去了200法郎。 “第戎还不错,比沙勒维尔好多了。”法国北部比较贫穷,又因为战争,穷而残破;富庶的南部就不一样了,第戎可是安逸的很。 “见到了兰波上尉吗?” 阿瑟脸色阴沉了一下,“见到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没有钱,钱买了房子。” 维塔丽哼了一声,“还有呢?他有情人吗?” 兄妹俩本来就是压低了声音说话,这下,阿瑟干脆在她耳边说话:“有。” 维塔丽一点都不吃惊:“要说他一直没有情人,我倒佩服他是个男人了。” “他家里住着一个大概10岁的男孩,但我不是很清楚是情人带来的孩子,还是——我们的弟弟。”他说到“弟弟”这个词的时候神情十分冷酷。 信息量很大! 兰波上尉退役之后,有了情人!和孩子! 算一算,兰波上尉今年57岁了,他是50岁退役的,但他实际上10年前就离开了沙勒维尔。要说一个47岁的男人离开妻子,这么些年身边没有其他女人,维塔丽是不相信的。 有情人很正常,也没人管得了,但闹出一个这么大的私生子?阿瑟估计小孩子的年龄不一定准确,但很有可能就是兰波上尉离开沙勒维尔之后,又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维塔丽心里的怒火腾腾升起。 “然后呢?他一个子儿都没给你,就把你打发走了?” “他给了我100法郎。”阿瑟脸上露出讥诮的神色,“我真想把那5个金币扔在他脸上!” 维塔丽忙说:“别扔!” 阿瑟笑了,“没扔。喏,给你。” 他拿出一个钱袋,“你收好。” 维塔丽收下钱袋,一脸严肃,“我算过了,就算我们4个孩子一年的生活费是1000法郎好了,从伊莎贝尔出生后,10年是1万法郎;伊莎贝尔出生之前倒推,逐年递减,7年一共应给付至少3500法郎,少算一点利息,他一共应该支付1万5千法郎的抚养费。” “哎呀!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呐!”阿瑟惊叹。 维塔丽觉得必须要给哥哥上上家政财务课了。 “我们现在一家五口人一年的支出是1500法郎左右,这笔钱本来应该全部由兰波上尉支付的,现在我减少到一年1000法郎,已经是优惠价了。” “什么叫‘优惠价’?”妹妹有时候会说一些超级新鲜的单词。 “就是——你别打岔!我还没有计算他应该支付给妈妈的薪水和赡养费呢。养育孩子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会付出非常巨大的精力。怎么?你以为床单和衣服是自己洗好晒干叠好,跳进你的衣柜的吗?”维塔丽瞪着他,“你该学着擦地板、洗床单,这样你才会知道做家务不容易。” 阿瑟忙抱住她肩膀,讨好的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每天都很辛苦。” 她哼了一声,“你认为,我该不该找他要这笔钱?” 阿瑟的脸色又阴沉下来,“当然应该找他要!他要是给不起,就让他卖了他的房子!” 咦,这种情绪有点不太对。阿瑟平时看钱不重,他知道钱很重要,但钱又不是那么重要。所以这次是在兰波上尉那儿受了什么刺激吗? 不过想想也是,兰波上尉对待自己的孩子、有自己姓的漂亮男孩居然只用100法郎就打发走了,是个人都会生气,更何况压根算不上“乖孩子”的阿瑟。 阿瑟现在可是妥妥叛逆少年,好听点的说法是“顽童”,不客气一点说,就是个“熊孩子”。 第6章 巴黎 男孩似乎都有这么一个人憎狗恶的阶段,谈不上有什么“有趣”,很多时候只是贱兮兮。十一二岁的时候,阿瑟还是个虔诚的孩子,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最让妈妈头疼的孩子。 他支持革命,认为巴黎公社可真是一个极好的政府;他蓄起了长发,还整天把头发弄成乱糟糟的样子;还开始抽烟了!至于说粗话、无缘无故的咒骂什么,更是常事。 或许就是想以此来表示自己“长大了”?或许是他以为巴黎的时髦男青年们都是这个德性? 想要准确定义他此时的内心想法是不可能的,这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状态,维塔丽能理解他,也很羡慕他——男孩才能这么整天瞎造,女孩可不行!就比如她根本不可能在16、7岁的时候这么大大咧咧的离家出走,她要是胆敢在没有家人陪伴的情况下离开家乡,就别想回来了,人们肯定会八卦她是跟什么人私奔去了,哪怕压根就没有那么一个人;她的贞操会受到质疑,而妈妈能被气死。 阿瑟不喜欢罗什村,也不喜欢沙勒维尔,尤其是他去过巴黎了,更不会喜欢偏僻小镇的生活。他跟几个朋友混在一起,在沙勒维尔附近的小镇或是村庄走来走去。兰波太太认为他在闲逛,但又没有办法严格约束他,只能不给他钱,企图用这一招来让他投降。 他在朋友家吃饭、过夜,高谈阔论,言语充满少年的狂妄。 同时又写了很多散文和诗歌。他是个勤奋的作者,创作**强烈。 他回到沙勒维尔后不久,巴黎传来了巴黎公社成立的消息,阿瑟跟朋友特别激动的在沙勒维尔的广场上大呼小叫“秩序被打败了!”,觉得法国有希望了! 维塔丽也看了报纸,巴黎公社可以说是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但可能先天不足,她并不看好。 阿瑟相当天真的认为,巴黎公社大有可为!他又琢磨着要跑去巴黎。 沙勒维尔学院在4月初开始恢复了正常的教学,但阿瑟已经不想去学校。为此,他必须去找工作,或是做出正在找工作的姿态,不然妈妈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先是在朋友主办的《阿登进步报》工作了几天,整理读者来信,本来这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但不幸的是,5天之后,报纸就被迫停刊了。阿瑟为此很是恼火。 “那些愚蠢卑鄙的官僚!”他咒骂着。 既然标明“进步报”,那么倾向就是靠近巴黎公社的,那是远在巴黎发生的事情,下面的政府官员肯定不喜欢。巴黎公社实际上只是在表面上“管理”巴黎,对下面的省份根本没有管辖能力,就开始匆忙推行新政令。 维塔丽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巴黎公社的基础不稳定,失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别这么悲观。” “你可能太乐观了。” “为什么你认为会失败?” 兰波太太严肃的说:“吃饭。”她不喜欢这个话题。 维塔丽对阿瑟做了个鬼脸。 * 晚上,阿瑟主动去打了洗脚水,维塔丽给他拿来了擦脚毛巾和新袜子。 “瞧,这是我自己织的。”她很得意。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化学纤维的提取方法,纺织原材料都是天然纤维,织袜子的线基本就是棉线和羊毛线,棉线袜子夏天穿,厚实的羊毛袜子冬天穿。她挑了本色的羊毛线给他织了一双软和厚实的袜子。 4月的气温有点尴尬,说冷不冷,说热不热。 “谢谢。”阿瑟收下袜子。 “可能现在穿有点热了,过几天我再给你织一双棉线袜子。”织袜子是兰波太太的事,她最近刚学,于是劲头儿很足,给兄妹们都织了袜子。 “妈妈还让你做很多家务吗?” “嗯。”她点头,“没办法,伊莎贝尔还小,做不了什么事。” “你不想回修道院学校了吗?” “不想去了,修女们教不了什么。”她有点烦心,“我想去沙勒维尔学院,但他们现在还是只招收男生。” 阿瑟想了一会儿,“你真的很想去吗?” “嗯。你的课本我看不太懂,我应该要在学校系统的学习。” “你的年龄倒是合适,就是……妈妈让你去吗?” “我在沙勒维尔上学,下午就能回家,我想只要我能去学校,她不会不同意的。” 这倒是。 “我去问问老师和校长。” -->> “但他们要是想让你回去上学呢?” 阿瑟苦恼的挠挠头,“其实我在学校已经学不到什么新知识了,要么就去上大学,可是上大学太贵了。” “我以为你不想上大学。”他前不久可是才说过,用不着去上什么大学。 “要是能去巴黎的大学当然不错,可是——”能在巴黎上大学是一件时髦的事情,上大学不是必须,但要是能在巴黎待上好几年,想必是一件美事。 “上大学一年要多少法郎?” 阿瑟对此完全没有概念,“大概一年要1500法郎?” “只是生活费吧?学费呢?” “不知道。” 维塔丽绝倒:他大概从没有思考过“钱”的问题。 “这是个数学问题。假设你在巴黎一天花1.5法郎能够生存下来,不会被饿死,那么你一年要在巴黎待9个月,1个月的支出是45法郎,9个月是405法郎。但实际上你还需要一些额外的费用,医药费50法郎,来回车费50法郎,零花钱就算100法郎好了,你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和社交的费用是600法郎,4年2400法郎,学费另算。 “我们现在一年的生活费用是1500法郎,房租另算,妈妈大概能给你一年300法郎的生活费,我可以额外给你一年100到150法郎。你要是再去巴黎,可以打听一下大学的学费,如果有奖学金,你可以申请奖学金。要是没有奖学金,我们只能去找兰波上尉要抚养费了。” 阿瑟·兰波沉默了好一会儿。妹妹是一个算账能手,她将最实际的问题算给他听:到哪儿都离不开钱,这可真要命! 他在离家出走之前,从没有意识到钱很重要,是因为兰波太太不会告诉他这些生活常识,只让他好好学习,现在看来,他的生活常识十分匮乏。 * 维塔丽第二天就被菲利克斯舅舅接走了。 阿瑟没有跟妹妹一块儿去罗什村,当天,他再次离开了沙勒维尔,前往巴黎。 这次,他没有找维塔丽要钱。他身无分文,坐不了火车;而前往巴黎的火车再次停开,于是,他决心靠腿走去巴黎。 * 罗什村。 居夫家是一栋朴实的二层小楼,内外都很不起眼。 维塔丽住在二楼靠南的房间。 农村的房间谈不上什么装潢,她的房间地板上铺着舅舅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土耳其地毯,很有些陈旧了,有些地方都磨秃了,露出织物的本体。 菲利克斯舅舅没有结婚,但兰波太太的弟弟夏尔是结过婚的,留下了一个羸弱的男孩,也叫夏尔。 小夏尔比阿瑟大几个月,1854年6月出生,快到17岁,是个瘦弱的农村男孩。上过学,不过对学习没什么兴趣,也就是读书看报的程度。 他的母亲在父亲离家几年后,也离开了罗什村,小夏尔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苦逼孩子。 夏尔舅舅是个酒鬼,常年在外打零工,有时候路过沙勒维尔或是罗什村,会去看看姐姐一家和自己的儿子。兰波太太很讨厌这个酒鬼弟弟,一见面就要骂他,夏尔舅舅也不乐意见她,只能偷偷去见两个外甥。 居夫家靠收地租生活,菲利克斯舅舅不会农活,从来不下地,夏尔表哥也不会农活,不会家务活。家里雇佣了一个同村的农妇做家务,维塔丽在舅舅家也不干活,比在自己家舒坦多了。 * 她跟舅舅说到兰波上尉的事情,菲利克斯有点犹豫。 “你妈妈不爱提你父亲的事情,她知道这事吗?” “她不知道。不过,这事也不需要她同意才行。我是他的孩子,我有权利要回我们的抚养费。他又不是穷到一个法郎都没有,他住着很好的房子,还养着情妇和私生子,而那些钱本来应该给妈妈。” 菲利克斯灌下了一口酒,“当初我是不在家,我要是在家,绝不会让她嫁给一个军官!我自己就在军队里待过,军官总是要调防,他不会总在阿登。”他看了看年幼的外甥女,还是嫌弃,“瞧瞧,你怎么还是这么瘦!这次你就多住几天,住上一个月,反正你不用回去修道院。我听说,修女们不让你们吃饱?” “对。修女们说,女孩子不用吃得太饱,吃个7分饱就行了。”对此她可是意见很大!修道院学校也是要收学费和住宿费伙食费的,修女们克扣食物,偶尔会在有贵客来参观的时候,才让她们吃饱。兰波太太只能送她去一般的修道院女校,她上不起最好的那种修道院女校。 第7章 罗什村 菲利克斯骂骂咧咧的咒骂那些修女们,一点也不在意被外甥女听到这些脏话。维塔丽自动屏蔽了脏话。 舅舅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爱喝酒,抽点烟,不乱搞男女关系,田租收入足够他和夏尔表哥生活,算不上败家,不过当然,也算不上什么勤劳致富的好榜样,他游手好闲,只想躺在祖传的田地上生存,一点也没想着扩大家业。 夏尔表哥也差不多是一个德行。 夏尔13岁就不上学了,整天跟几个少年混在一起,揍鸡撵狗的,十分讨人厌;现在稍大几岁,也学会了喝酒抽烟。菲利克斯不会教育孩子,基本放养他,只是让他吃穿不愁,别的可就谈不上了。 维塔丽不讨厌表哥,夏尔在外面胡闹,回家了总是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惹怒了伯父,他就没有零花钱了。菲利克斯对夏尔不算大方,也没说过以后夏尔会继承居夫家的家产,倒是说过将来维塔丽和伊莎贝尔结婚的时候,会送给她们一些田地做嫁妆。 菲利克斯继承了居夫家的绝大部分田产,在罗什村是大地主,年收入大概在6000法郎左右,这两年因为战争的缘故没有这么多收入了。存款应该至少有5万法郎,他应该不像外祖父那样善于存钱,兰波太太当年能得到3万法郎的嫁妆,家里的现金存款少说也该有10万法郎。 这笔钱——不管是3万法郎还是10万法郎——看起来很多,那是用沙勒维尔的生活水平来计算的,要是用巴黎的生活水平来计算,就不算很多了。阿瑟说,巴黎的夜班出租马车——相当于后世的夜间出租车——起步价就要两个法郎;富人区的一套普通公寓,年租金要2500法郎左右;普通饭店一顿菜单固定的午餐(大概后世一份餐馆午饭套餐的水平)要两个法郎,带一瓶不怎么样的红酒;价格便宜一点的套餐不带红酒。 巴黎居大不易啊! 算起来,一家五口要在巴黎保持跟沙勒维尔接近的生活水准,1500法郎肯定不够用,至少要有2500法郎才够;阿瑟想要去巴黎上大学的话,除了学费之外,一年花600法郎这个数字还算是比较准确的,算起来还行。 上修道院女校一年花不了500法郎,她和伊莎贝尔两个人才花600法郎,学费住宿费伙食费都算在内,1人1天大概是1法郎多一点;没有暑假,只有3个月的寒假,之所以寒假放3个月,是因为天气寒冷还需要额外支出取暖的费用,修道院因此精明的让学生回家过冬,美其名曰放“圣诞假”。 * 维塔丽整天为了钱发愁。 钱是个好东西,没钱万万不能。她还太小了,没法现在就出去赚钱。但她对将来能做什么谋生,并没有多少概念。 家里的小环境不行,妈妈是个虔诚的教徒,刻板,严厉,守旧,只知道女孩以后必须结婚,她不懂、也想不到能有别的生存方式。外面的大环境也不行,虽然已经有大学开始招收女生了,但那些女生可想而知都会是家境最少小康的女孩,像兰波家这种经济条件上不起大学,再说她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更别说通过入学考试了。 所以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想办法去沙勒维尔学院上学,然后想办法去巴黎上学。 这期间,还要想办法去找兰波上尉要钱,要是能索回这么些年的抚养费,她和阿瑟就都有钱去巴黎上学了。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罗什村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不用早起做饭,晚上擦地板,舒坦得很。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少年的身体本来就需要大量睡眠才能更好的发育;顿顿吃肉,就连早餐都是火腿肉,香喷喷的。她不爱吃香肠,但很喜欢吃火腿。晚上不是鸡汤,就是骨头汤,每顿都吃得油光光的,饱饱的。 吃过饭没事做,夏尔表哥还会带她出去玩。他们那一群小伙子算不上个个都人品端正,但既然是小伙伴的表妹,就不会欺负她。他们在附近的村庄闲逛,让她穿上男孩子的衣服,赶着那种农村用来拉货的无棚马车,假装是罗马将军,玩着打仗的游戏。 因为战争,沙勒维尔和邻近的梅济耶尔的很多富裕人家都拖家带口的逃出城,住在乡下别墅或是乡下亲戚家,这附近也就多了很多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 少爷们即使穿着乡下男孩的衣服,也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乡下男孩。 14、5岁的少年,穿着乡下人的苎麻布立领衬衫,深黑灰色薄呢子短外套,过于肥大的长裤,露出脚下穿着的上好的牛皮皮鞋;正在发育的少年手长脚长,有点不协调的笨拙,圆鼓鼓的脸庞还带着婴儿肥;一边嫌弃这种乡下孩子的游-->> 戏过于幼稚,一边又玩得兴高采烈。 男孩子们嗷嗷喊着“冲啊”,腋下夹着长木棍或者干脆就是一截长一点的树枝,假装那是古代骑士的木矛,在马车交错而过的时候互相戳向对方。这是一种危险的游戏,很有可能会戳伤对方,但男孩们压根不在意。 夏尔要维塔丽站在马车车板上,假装她是士兵,给她用木头削了一把罗马式的长剑。她挥舞着木头剑,哇呀哇呀的呼喊着。 “冲呀!” * 乡下孩子胜利了,城里少爷很不服气。 “那是因为你们人多,这不算!”好胜心强烈的少年不服输的喊着。 夏尔和小伙伴们哈哈大笑起来,“输了,想耍赖吗?” 少年不悦的抿着唇,“才不是呢!”从外套口袋拿出一枚金币,扔到泥地上,“给!” 维塔丽顿时蹙眉:这城里少爷! 夏尔他们不以为意,一个男孩捡起了金币,交给夏尔。夏尔用手擦了擦金币上的泥土,欢呼一声:“走!喝酒去!” 男孩们呼啦啦的跑走了。 夏尔赶着马车,带走了维塔丽。 她回头看了看那个城里少爷,觉得他笨笨的。 * 少爷扔下的金币是一枚拿破仑,20法郎足够男孩们跑到酒馆里好好喝一顿了。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最低饮酒年龄的法律规定,不上学又没有正经工作的少年们在酒馆里待上半天不是什么稀罕事。 也不是什么好酒,就是便宜的红葡萄酒。阿登省在香槟省旁边,好酒买不起,便宜的红葡萄酒管够。 夏尔问维塔丽要不要喝酒,她尝了一口,觉得不怎么好喝,还不如菲利克斯舅舅平时喝的酒呢。夏尔趁机撺掇她,要她从地窖里偷偷弄酒出来。有钱的酒鬼么,买酒是论“桶”的,放在自家地窖里,想喝多少喝多少。 夏尔可真是个坏小子! 她想了一下,“可以,不过你要帮我跟菲利克斯说,带我和弗雷德里克去找我父亲。”帮他偷酒可以,有条件的噢。 “去找兰波上尉?”夏尔自己就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也对姑姑家的表哥表妹充满了同类的怜惜。 “嗯。” “怎么?你想让他回家?” “让他回家干什么?让他给钱。” 夏尔对她甩了个眼色,示意她留意不要让别人偷听到了。他岔开话题,笑嘻嘻的说着地窖里酒桶摆放在哪儿,地窖钥匙不知道被伯父收到哪儿去了,要是伯父让她去地窖拿酒,她就能偷偷多打几瓶带上来。 维塔丽不知道夏尔给她打眼色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但其实吧,抛妻弃女的男人并不少见,人们顶多叹息一下,此乃渣男是也,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倒是都很同情被抛弃的女人和孩子。 * 玩到傍晚,夏尔带着维塔丽回家了。她先上楼洗手洗脸换衣服,下楼吃饭。 夏尔没这么讲究,只洗了洗手。 菲利克斯照旧在吃饭前就开始喝酒,啃了一个油腻腻的蹄髈。维塔丽嫌蹄髈太肥腻,只扒了蹄髈上的一团瘦肉,其余的都给夏尔吃了。夏尔胃口很好,吃的也多,但就是从小到大都瘦伶伶的,怎么吃都不长肉。 他穿的也很随便,一点都不讲究,总是随便穿着有点破旧的衣服就出门了,男孩子穿衣服不知道怎么那么费。维塔丽来了罗什村后,因为个子长高了,去年的裙子穿不了,舅舅给她现做了两套新裙子带衬裙、内衣、衬衫,和外面的长大衣,也顺便给夏尔做了两套新衣服。 都不是什么太好的布料,款式算是时新的巴黎样式,不过也是巴黎半年前的样式了,还经过了本地裁缝的删减,变得有点不伦不类的。 她的发色是金棕色,跟阿瑟的头发颜色差不多,长发到肩胛下面,平时编成两根发辫,戴一顶棉布花边软边女帽。法国普通家庭女性都戴这种软边女帽。下午穿男孩衣服,就没有戴女帽,而是戴了一顶有点滑稽的男式圆顶小礼帽。 她想剪短头发,但兰波太太肯定不允许她随意剪短头发。唉!什么时候才能有剪头发的自由? 第8章 罗什村 伊莎贝尔给她写信,说阿瑟又偷偷跑了。阿瑟知道她不在家,大概也不会写信回来,不知道他没钱怎么去的巴黎。靠腿走?倒也走不了几天,不过外面好像很乱,不知道他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 家里少了两个孩子,家务活能少干一点,但还是需要人来做事的,伊莎贝尔抱怨说家务活太多了,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对于姐姐得到了舅舅的喜爱,伊莎贝尔有些妒忌,觉得舅舅太偏心啦,维塔丽只不过是长女,就能得到舅舅的喜爱,和零花钱,这不公平! 哎呀,伊莎贝尔太天真了,亲戚之间也是需要维护感情的,你都不肯花时间来陪陪舅舅,舅舅当然更喜欢最常见面的那个孩子啦。 舅舅的地窖钥匙并不难找,要么随身带着,要么放在他自己房间里,最后是在他房间的柜子抽屉里找到的。维塔丽拿了钥匙,到地窖里打了两瓶酒,给了夏尔。夏尔还想要她多打几瓶,她就催着夏尔把她的事情做了。 于是下一次维塔丽当着夏尔的面,对菲利克斯舅舅再次说到要去第戎找兰波上尉,跟夏尔一唱一和的,把自己兄妹几个说的无比可怜:没父亲,又没钱,她想去上学都没钱。 菲利克斯问:“我不是一年给你妈妈500法郎吗?怎么,不够你上学用的?” “我想以后能去巴黎上大学。” 菲利克斯惊讶的喊了一声,“怎么?你要学那些时髦人家的小姐,去上大学?” “上大学很好的,能学习很多知识,还能到巴黎见见世面。” “可你是女孩子……”舅舅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显然了:女孩子不需要读太多书。 这要怎么跟他说呢?这个时代的法国人也没有说女孩子就该什么都不学,但平民女孩只需要学到看报纸、写信、算账的程度就足够了,富裕家庭的女孩可以多学一点,但也是为了将来能够跟门当户对的男孩结婚,主要目的都是为了在家庭生活中起到相应的作用,而不考虑女孩的自我意志,不考虑女孩们的“我喜欢”、“我想”。 按照兰波太太、菲利克斯舅舅的思想深度,他们会觉得她在修道院女校学几年就足够了,将来再有一些田地的租金收入,嫁一个家世差不多的小镇男孩,就是她一生的道路。不能说他们想的不对,在目前的环境下,他们想的才是最“正常”的。 “巴黎一定很有趣,”她想不出来要怎么说服舅舅,只好干巴巴的说:“人总要到处去走走,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再说,不管以后我想做什么,兰波上尉该给我们的抚养费也一定要要回来。” 菲利克斯犹豫,“你准备找他要多少钱?” “我算过了,不少于1万5千法郎,越多越好。” “1万5千法郎……”他思索了片刻,“我就能给你这么多钱,你不用一定得去第戎找他。” 夏尔嚷嚷起来,“伯父,你怕兰波上尉吗?” “胡说!我怎么会怕他?”菲利克斯瞪眼。 “要我说,咱们就去找他!去第戎!他要是不想给钱,咱们就合起来揍他!狠狠揍他!”夏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激动。 要说起来,虽然夏尔爹不疼娘不爱,但好歹从小到大不缺钱,吃穿不愁,温饱无忧,菲利克斯没有在物质上苛刻过他,这可比兰波家好多了。兰波太太很倔强,再困难都不会向哥哥开口,就好比前几个月孩子们吃不饱,她也没跟菲利克斯说,还得靠维塔丽给舅舅写信要食物。 唉!妈妈确实挺不容易的。 维塔丽乱七八糟的想着。 夏尔一副要去跟人干架的小混混的模样,菲利克斯骂了他几句,夏尔跟他顶嘴,两个人拌起嘴来,直到菲利克斯忽然见到维塔丽哭了。 他吓了一跳,忙问她:“我的好姑娘,你怎么哭了?” 维塔丽抽泣:“我、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我、我就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们了,是我们不乖吗?别的女孩骂我没有父亲,是野孩子,是杂-种。舅舅,我有父亲的,为什么他不要我了?”她伤心的大哭。 夏尔愣住了。 菲利克斯心疼的抱住她,“别哭了,我的好姑娘。是你父亲他……唉!大人的事情很麻烦,这事我也没弄明白。好了好了,你别哭了,等我过几天跟你妈妈说一下,我们就去第戎。”接着他又用相当难听的脏话咒骂了兰波上尉十几分钟,又给了她一整袋的金币,哄她开心。 * 夏尔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维塔丽怪心疼他的。他跟她不一样,她其实压根不在乎兰波上尉抛妻弃女的行为,他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她就没把他当成“父亲”。夏尔更惨,父亲抛妻弃子,母亲也一走了之,他有双重的自我-->> 认定问题,就是平时再没心没肺,听到她说那句“为什么不要我”,也会在心里问问,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也不要他了? 夏尔有着十几岁的男孩子的没心没肺的坏心肠,搁后世的学校里,他准会是校霸级别的人,欺凌更弱小可怜的孩子。他心里不高兴,也不说出来,就憋着往外使坏,跟小伙伴们又去找那个笨笨的富家少爷,不知道怎么搞的,骗那个少爷跳进了河里。 马斯河流经沙勒维尔镇,附近有一些小的支流,罗什村附近也有几条小河,夏尔他们都是从小就在河里玩耍。但现在才4月底,河水还是相当冷的。 夏尔这天又弄了一辆不知道谁家的拉货的马车,让维塔丽坐在马车车板上,车板上铺着一块旧挂毯,她仍然穿着夏尔几年前的旧衣服,没戴帽子,两条马尾辫垂在肩头,披着一条薄薄的羊绒围巾。 男孩们在河边嬉闹,她坐在马车上看书,等她意识到男孩们是在干什么,那个少爷已经掉进河里了。 男孩们围在岸边,不停的推着他,不让他上岸。少爷很倔,也不吵不喊,只是努力想从旁边绕过去。 男孩们嘲笑他是个淋湿了的鸭子,笨蛋鸭子,少爷气得脸色发青——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河水太冷了——但还是不吭声。 “喂,你们在干什么?”维塔丽看不下去了,拎着一根男孩们用来当木矛的木棍,走到河边。“天气很冷,他会冻生病的。走开,让他上来。” 男孩中的一个笑嘻嘻的说:“你心疼了吗?你是不是瞧上他了?” “说什么鬼话?”她用沙勒维尔方言骂他,“你才瞧上他了呢,你全家都瞧上他了!” 男孩们哄笑起来。 夏尔看了看她,“你别管他。” “你们要小心,他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没准一会儿就有人来揍你们。” 男孩们瞪眼,“他会是少爷?不可能!” 维塔丽觉得奇怪,“你们是不是一直以为他是哪家的穷小子?他随便就能拿出一枚拿破仑,你们觉得他很穷吗?” 男孩们这才恍然。 夏尔皱了皱眉,“走吧,我们去那边玩。”带走了男孩们。戏弄一个穷小子是一回事,但如果对方是什么有钱少爷,可能还是有点危险的。 * 富家少爷浑身**的,终于上了岸。不太情愿的对维塔丽说:“谢谢你。” 她打量了一下他:看上去像是跟她差不多大,但有些男孩发育比较迟缓,也许比她大好几岁;个子也不太高,就比她高一个额头的高度。 “你住哪儿?你别跟他们玩了,他们都很会欺负人。” 少爷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喂,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走回家。” “你多大了?叫什么?” “14岁,加百列,奥兰。” “你都14岁了,是不是能跟你玩到一起去,你该能分辨出来。” 加百列又不说话。 “走吧,我有一辆马车,我送你回去。” * 维塔丽本想只把他送到门口就溜之大吉,但没想到奥兰家住的是一栋颇别致的小别墅,有庭院有喷泉,在这附近就算是很不错的住所了。 巴黎被称为“艺术之都”没错,但偏远省份就没那么考究了,所以突然在乡村农舍中间出现一座颇为精致的小别墅,真是很意外。 加百列见她盯着小喷泉看个不停,有点不耐烦,“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家在巴黎郊外的别墅,那儿的喷泉才好看呢!” 维塔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没去过巴黎。” “你要进来吗?”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你得叫仆人赶紧给你换衣服。” 加百列很快进了别墅,几个仆人忙碌着,一个年长女仆带他上楼,另一个年轻女仆请维塔丽到客厅坐着,问她要喝什么饮料。 “有热可可吗?” 有的,于是很快给她送上一大杯热可可。 可可树的种子虽然早就从美洲大陆到了欧洲大陆,但对一般平民来说,还是昂贵的消费品。 热可可配天鹅形状的鲜奶油泡芙,就是一份美味的下午茶点啦。 第9章 巴黎 有吃有喝,当然美滋滋。 仆人似乎不多,也不会到处闲逛,大概都做事去了。过了十几分钟,加百列换好衣服,下了楼,叫女仆也给他拿热可可和泡芙。 “你一个人住吗?”她好奇的问。 “算是吧。” “你的父母呢?”这么问是不是不太好?但好像也只能这么问。 “他们在——伦敦。”少年脸色阴郁。 “那你怎么会到阿登来?阿登这么偏僻,又是战场。” 少年犹豫片刻,才说:“有点复杂。但现在回巴黎也不是个好主意。” 这倒是,巴黎公社看来支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另一拨人取代。 她对他很快就失去兴趣,他们不是同一阶层,成为朋友的可能性不大。有钱少爷换回自己的衣服,她是不知道衣服鞋子都要花多少钱,但一看就知道做工精细,价值不菲。反观她自己,穿着夏尔的旧衣服,看着就是个乡下穷女孩。 * 夏尔后来问,那个笨蛋真的是少爷?维塔丽教他怎么看对方的出身:有钱人即使假扮穷人、穿上乡下男孩的衣服,也不会放弃一双合脚舒适的鞋子。夏尔这才恍然。 乡下男人穿皮鞋和皮靴,但都会脏兮兮的,不会像城里人那样注意清洁和保养。 再说,一个14岁的男孩,随手就能拿出来一枚20法郎的金币,能是普通农村男孩吗?夏尔已经算是这帮男孩里面最有钱的一个,他也做不到随便打赌就能拿出来一枚拿破仑而不心疼。 一想到零花钱,夏尔就有点不满:伯父为了哄她开心,居然给了她整整一袋金币!那足有好几十个呢!至少能有1000法郎了。维塔丽不小气,第二天就给了他10个金币,整整200法郎,也算是一笔小财了。 对于维塔丽得到了伯父的喜爱乃至宠爱,夏尔早就觉悟了,他没法跟可爱的表妹相比,只能认了。表妹也很上道,每次得了零花钱,总会分给他一些,这也就挺好了。 * 维塔丽原本以为不会再见到奥兰家的少爷,没想到,隔了一天,加百列找到居夫家,把那天她落在小别墅的《悲惨世界》送还给她。 “谢谢,我还以为走路上丢了呢。”加百列穿回有钱少爷的细棉布衬衫和西装外套,看上去很是仪表不凡。维塔丽也穿回了居家裙子。 “你喜欢维克多·雨果的书?” “还行吧。” “喜欢《巴黎圣母院》吗?” “不太喜欢。” “为什么?” “大概是,太悲惨了。” “《悲惨世界》不悲惨吗?” “要好一点。” “还喜欢看谁的文章?” “Lord拜伦。” 加百列笑了,“你英语学的很好吗?” “一般。” “你在哪儿上学?” “圣玛丽亚修道院女校。” “没听说过。” “就是阿登的一个小修道院。” 加百列点点头,“你没想过去上更好一点的学校吗?” “想过。可是没有公立女校,我家上不起太好的女校。” 少年似乎被她的回答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 * 加百列之后又来了两次,给她带了一些书,法文英文的都有,他自己能说很流利的英语,他的母亲是法国人,父亲是英国人,但算起来也是200多年前从法国移民英国的。 夏尔很不高兴见到维塔丽跟加百列在一起,他们说的话他听不懂,于是越来越看这个有钱少爷不顺眼。于是在加百列第三次来的时候,跟加百列打了一架。 两个男孩都很瘦削,但并不是瘦弱,夏尔从小吃喝不愁,只是不长肉而已;加百列稍微健壮一点,但个子不高。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没受过气,也不像乡下孩子那样,从小跟小伙伴打架长大的,三两下就被夏尔按在地下揍。 由于事情进行的太快,维塔丽还没反应过来,加百列已经被按倒在地。夏尔别说找借口了,就连对话都没有。她正送加百列出门,他还没上马车,便被夏尔打了。 马车夫愣住了,维塔丽忙喊他,“快把他们分开!” 马车夫赶紧过来,拉开夏尔,推开他,再拉起自家少爷。 维塔丽很恼火,“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打他?” “不为什么,我想打就打了。”他模仿维塔丽的语气,轻蔑的说:“打他还需要挑日子?” 这是以前维塔丽取笑他的时候说的话,他拿来活学活用了。 她气得踢他小腿胫骨一脚,“莫名其妙!” 转身想进门,不妨夏尔伸手狠狠拉她的发辫,一下子就把她拉得脑袋往后仰,头皮火辣辣的疼。 她立即就疼哭了,转身扑到他身上,“你这个臭虫!”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刚站起来的加百列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俩打架。过了1分钟,他才反应过来,忙叫马车夫分开他俩。 维塔丽大喊着:“等舅舅回家,我准叫舅舅把你捆起来狠狠抽一顿马鞭!”夏尔不知道揍到她哪儿了,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 马车夫牢牢抱住夏尔,他哇哇乱叫,胳膊腿儿使劲扑腾,到底是挣脱了马车夫的手臂,一溜烟跑了。 * 维塔丽气得要命,抹着眼泪。她不会骂人,要骂,就会是菲利克斯舅舅那种超级限制级的粗话,太难听了,她说不出口。 加百列一脸的灰一身的土,样子有点狼狈,她自己想来也不会好在哪里。他掏出手帕,仔细的给她擦脸,一边低声说:“快去洗脸,别把灰尘弄到眼睛里了。” “嗯,”她止不住抽泣,“你也、你也进来洗洗脸。” 她进了房间,先打了一盆水,自己洗了个脸;又重新打了一盆清水,拿来一块新毛巾,让加百列洗脸。 “他莫名其妙的,等下舅舅回家,我要舅舅狠狠揍他一顿!” “我、我还打不过他,没法保护你。”加百列羞怯的说。 “他弄坏了你的外套,我让他给你道歉,赔你外套的钱。” 他本来想说“不用”,但想想,又没说。她的裙子也被撕破了,一只袖子撕掉半边,露出里面的衬衣。 “你的裙子……破了。”想着她家算不上有钱,一条裙子就是在乡下也要十几个法郎,她也许会挨骂。 “噢,没什么,我还有一条新裙子。”她不是很在意。当然这笔账也是要算在夏尔头上的。“你快回去吧,我怕他待会儿又回来。” 说起来夏尔这小子打人挺有技巧,对加百列就是往脸上招呼,揍青了他的左眼;打她就是打身上,没打脸——要是菲利克斯看到她鼻青脸肿的,那夏尔就不止是挨一顿马鞭的事了。 加百列很快走了。 维塔丽上楼回了自己房间,脱了裙子查看。夏尔这臭小子下手可真狠,左腰上面肋骨侧面好疼,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红肿。她“嘶嘶”的抽气,想着舅舅回家要怎么跟他添油加醋的汇报这事。这个臭小子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病! * 菲利克斯回家,得知夏尔打了维塔丽,着实恼火,叫着喊着这混小子回来,一定得好好赏他一顿马鞭,收拾他一顿。而夏尔知道自己闯了祸,几天都没敢回家。 维塔丽没有留在罗什村等他回家,两天后,菲利克斯带她回了沙勒维尔。 * 阿瑟还没回家,兰波太太的脾气不是很好。对于哥哥提出的,要带弗雷德里克和维塔丽去第戎找兰波上尉,她非常反对,兄妹俩大吵了一架。 弗雷德里克也觉得这事不行。父亲离开家的时候,他刚7岁,4个孩子里,他对父亲的记忆是最多的,但也印象不深,因为那个被称为“父亲”的人很少在家。 舅舅跟妈妈在吵架,3个孩子瑟瑟发抖,抱成一团。 伊莎贝尔不解的问:“为什么菲利克斯舅舅要带你们两个去——去找父亲?” “弗雷德里克是长子。”维塔丽说。 弗雷德里克叹气:没错,他是长子,有关父亲的事情,他逃不掉。 这很让他烦恼。 男孩子都是残忍的小-->> 魔鬼,从小就知道,“你没有父亲”、“你是个杂-种”这种话张嘴就来,他和阿瑟不知道为这跟其他孩子打了多少架。小时候他也曾伤心的问过妈妈,为什么爸爸不回家了,妈妈只是神色阴郁的让他闭嘴。 唉! 那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妈妈把所有有关父亲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阿瑟找到父亲的一些手稿,爱不释手,避着妈妈偷偷拿出来看,想想看,怪可怜的。 至于去找父亲干什么,他还不知道。 “舅舅对你说什么了吗?”他问维塔丽。 “舅舅要带我们去找她要我们这么多年来的抚养费。” “抚养费?”弗雷德里克沉吟。一个陌生的词。 “就是生活费。” 懂了。弗雷德里克和伊莎贝尔都恍然。 “他是我们的父亲,就该给妈妈我们的抚养费,而不是让妈妈一个人抚养我们。钱能买到很多东西,可以让我们能吃的更好一点,最好还能雇佣一个女仆做家务。” 伊莎贝尔还不了解雇佣仆人是什么概念,但仆人会帮你把家务活全干了,这她是知道的,于是完全赞成。 至于弗雷德里克,当然早就知道钱是个好东西了。这么一想的话,倒是一个好主意。 * 兰波太太认为他们去第戎是白费劲,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事不宜迟,早去早回,定下来3天后出发。兰波太太要他们先在巴黎停留几天,找到阿瑟,然后带走他。他一个人待在巴黎,妈妈一点也不放心。 菲利克斯在沙勒维尔的旅馆住下,本想买一套新衣服,维塔丽说,可以到巴黎再买。出门办事嘛,人要衣装,去要钱可不能穿得土里土气的,要摆出“爷不差这点小钱”的气派,不然,就会被兰波上尉当成穷亲戚,给100法郎打发了。 维塔丽也准备在巴黎做两套漂亮裙子。谁不喜欢漂亮裙子呢?还答应也给伊莎贝尔带巴黎新款裙子,伊莎贝尔也很高兴,兴冲冲的希望他们能一切顺利。 * 3天后,沙勒维尔火车站。 前往巴黎的火车仍未开通,需要绕道,行程是先到兰斯,然后到附近的沙隆,再从沙隆去巴黎。 兰斯是历史名城,马恩省的大城市,有很多著名的大教堂,曾经有25位国王在兰斯的圣母大教堂登基,被称为法国的“加冕之都”,圣女贞德也在这座城市留下了足迹,维塔丽早就想去兰斯看看了。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兰波太太很不放心,再三叮嘱弗雷德里克照顾好妹妹。 * 维塔丽兴高采烈。 她已经跟舅舅说好了,到了巴黎,就去做美美的新裙子。舅舅很疼爱她,一口答应了。去找“父亲”还不算最主要的事情,一路上还能去兰斯、沙隆、巴黎、第戎,这多好啊!不过,兰波太太担心她出门一趟就跑野了,就像阿瑟,去了一次巴黎之后(尽管只能算脚踩到巴黎的土地),心就野了,再也没法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妈妈的担忧是对的,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怎么还会安心待在沙勒维尔这么一个边境小城? 在兰斯待了一天,参观了圣母大教堂,第二天下午,租了马车前往沙隆;在沙隆倒是多停留了一天,菲利克斯舅舅到到当地酒厂去买酒了,因为是走路上喝,没多买,只买了一桶,还跟酒厂老板约好了,等回程的时候再来买。维塔丽叹息,舅舅真是个十足的酒鬼。 从沙隆到巴黎也就是几个小时的火车,第四天晚上,到了巴黎。 * 菲利克斯带两个孩子住在火车站附近的旅馆,开了两个房间,要了走廊最里面的两间房,让维塔丽跟弗雷德里克住在最里面的那间。这是为了尽量避免被人骚扰,旅馆么,价格便宜,住客谈不上有什么素养。 他们在巴黎待了3天,没找到阿瑟。毕竟巴黎这么大,住了300万人,哪能那么容易找到一个不到17岁的男孩?维塔丽在上次寄信的邮局给阿瑟留了信,但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拿信。 * 已经是5月的第三周,巴黎的局势相当紧张。政府军正在巴黎郊外集结,准备攻入巴黎,从巴黎公社手中“解救伟大的首都”。维塔丽催着舅舅赶紧离开巴黎,她不记得巴黎公社什么时候失败的,但从报纸上以及外出时得到的信息来看,一场大清洗就快要到来。 菲利克斯舅舅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他在军队里待过,也认为政府军队迟早会攻入巴黎,到时候一片混乱,他们这些外省人可能就有点糟糕,所以一旦发现真的没法找到阿瑟,第七天的中午,便带着两个外甥匆匆前往火车站,离开巴黎。 他们第八天凌晨6点到了第戎,就听到报童在街头叫卖巴黎的最新消息,说政府军队正在进攻巴黎,巴黎公社一片混乱。 菲利克斯一脸庆幸,“还好,及时逃出来了。” 维塔丽也很庆幸,“再晚一天就走不了了。” 这一天,5月24日。 * 阿瑟上次来过第戎,给了她兰波上尉的地址。菲利克斯想马上过去,维塔丽却说,应该先找个旅馆住下,休息半天,下午过去。 几个沙勒维尔口音的外省人理所当然的在第戎街头十分醒目,好在他们穿的不错,都是在巴黎买的成衣,菲利克斯和弗雷德里克穿的是20法郎一件的细棉布衬衫,80法郎的西装套装,10法郎的牛皮皮鞋,15法郎一顶的小圆礼帽,两个人花了200多法郎;维塔丽也花了200多法郎买了两条新裙子,还给伊莎贝尔买了一条新裙子。想着还好是在找阿瑟的时候抓紧时间去买了新衣服,不然,回去的时候肯定不会从巴黎走,就没机会买衣服了。 他们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仍然是开两间房。 洗脸换衣服,在旅馆旁边的餐厅吃了早餐,回了旅馆,维塔丽将舅舅和哥哥的新衣服拿去清洗熨烫,要明天才能拿,收费是4个法郎。 回了房间,她找了一块碎布擦了擦自己的新皮鞋,女鞋比男鞋要贵,这么一双童鞋,居然要12法郎。虽然就是不到一个金拿破仑的价格,她自己都能买得起,但还是觉得挺贵的,毕竟在巴黎的餐馆吃一顿还不错的晚餐,只需要2法郎。 她手里有不少钱,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来自舅舅,几年陆陆续续给了有300法郎的零花钱,上次给的500法郎,在罗什村给的1000法郎,取整数是1800法郎;减去平时用掉的50法郎,买下阿瑟的书花了50法郎,阿瑟第二次去巴黎给的200法郎,给夏尔的200法郎,她现在还有1300法郎。 这在一个12岁的小镇女孩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这次出门,她带了300法郎,想着万一有什么用钱的地方,而舅舅不在身边,她不至于手里一点钱都没有。兰波太太也给了钱,但是给了弗雷德里克,她一个子儿也没拿到,哥哥也没想到应该给她一点零花钱。 男孩子就是这么粗心! 她准备回程的时候找哥哥要点零花钱。出来全程都是舅舅花钱,妈妈给的钱用不了多少。不过要是能顺利要到抚养费,她就不在乎那点零花钱了。 关于如何找父亲索要抚养费,她也想过了,这事当然需要成年人出面,兰波太太其实最应该来,但她不愿意再见到抛弃她的男人,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舅舅出面也行,可能更好一点,菲利克斯一直都不喜欢兰波上尉,不会心软。 然后,长子肯定要来的,她这个长女的作用就是哭,有多可怜就哭得多可怜,被抛弃的孩子,哭得可怜兮兮的女儿,啧啧,场面一定很好看。这但凡心里还有点良心,都过意不去。他要是个穷光蛋也就算了,但他根本不算穷,甚至过得还过分惬意,一点都没有想过远在阿登的妻子孩子,真是令人气愤! * 舅舅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维塔丽让弗雷德里克在附近找找,舅舅没准又在哪家酒馆喝酒呢。她对菲利克斯的酒瘾也是没有办法,作为外甥女,不宜说的过多,不然就惹人讨厌了;但也不能一点都不说,毕竟吸烟有害健康还不是人人都知道,但酗酒有害健康,已经是公认的了。 她则问旅馆老板,在哪儿可以雇佣马车,去拿破仑大街要多少钱,老板说可以帮她叫一辆马车,问什么时候要。 “明天上午,9点半。”她想了一下,9点半应该比较合适,再晚一点,没准兰波上尉可能会出门,或者出去吃饭。 科多尔省比阿登省富裕,第戎也比沙勒维尔大多了。富裕的地区生活指数比较高一点,吃饭贵,住宿贵,租马车也要贵一点,跑一个单程就要2.5法郎,来回的话,4.5法郎。维塔丽先付了1个法郎的定金,约好了马车明早9点到,9点半之前出发,大概10点就能到拿破仑大街。 老板不免多嘴,问他们去拿破仑大街是走亲还是访友。 “去找我的父亲,”维塔丽扬起脸微笑,“我有10年没见过他了。” 第10章 第戎 Chapter 2 拿破仑大街号,第戎。 兰波上尉的退休生活很惬意,上午在家消磨时间,下午去俱乐部看报打牌喝咖啡,在俱乐部里吃过晚饭后,优哉游哉的坐着马车回家。 他有自己名下的房产,一栋两层的独栋小别墅,带庭院;大件有一辆厢式马车,这在第戎就算是妥妥中产水平了。 维塔丽听到阿瑟描述兰波上尉家是什么样子的,当时就好气啊:兰波太太带着4个孩子只能租房住,不然3万法郎哪够用到现在,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却住着小别墅坐着私有马车!要是他们不姓“兰波”而是姓“居夫”,她还不会那么生气:既然用了你的姓,你好歹要拿出一点“父亲”的样子来啊! 上午10点刚过。 法国东部的阳光比北部的阳光灿烂多了,5月底的天气,气温宜人,不冷不热,实在是个很适合出游的天气。 出租马车很舒适,也能让人显得很有身份,至少不会被人嘲笑“外省来的穷鬼”,“人靠衣装”这个道理用在任何年代任何国家都是一致的。 拿破仑大街距离火车站也不算很远,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下了马车,菲利克斯舅舅不禁先要感叹一下妹夫住的房子不错。维塔丽让哥哥去敲门,吩咐马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不要走开,给了他一枚1个苏的硬币,让他去买水喝。 一个50多岁的男仆过来开门,谨慎的问他们是谁。 弗雷德里克有点不知所措的回头看了看舅舅和妹妹。 “快叫兰波出来!”菲利克斯嚷嚷着。他的口音一听就不是勃艮第口音,是个外省人。 “请问您是谁?” 维塔丽在后面捅了捅弗雷德里克的腰,他只好说:“我是让·尼古拉·弗雷德里克·兰波,我来找我的父亲,兰波上尉。” 男仆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我的基督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家老爷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维塔丽简直要翻白眼:骗谁呢?上次阿瑟不是来过了吗?不过也许,兰波上尉并没有告诉仆人那个少年是他儿子?嗯,很有可能。 * 兰波上尉匆匆出来。他个头不高,大概也就1米7的身高,发色是略深一点的金棕色,留着一撇神气的小胡子,算是个长得不错的老年人。 好像也不算太老,他今年57岁,勉强还可以算是中年人。 大概因为军人出身,身姿挺拔,神情严肃。他看了一会儿菲利克斯,又看了看旁边的男孩和女孩。 弗雷德里克结结巴巴的说:“父、父亲,我是小弗雷德里克。” “我是维塔丽。” 他似乎没想到一下子见到两个孩子,吃惊,又有点窘迫。 维塔丽想了想,马上眼眶含泪,充满感情的喊他,“父亲!我终于见到您了!” * 客厅里端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看上去很年轻,像是只有30多岁,不过再仔细一看,她眼角的皱纹出卖了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看上去也很有教养,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嗓音轻柔,姿态优雅。她请客人们坐下,亲切的问他们是从哪儿过来的,路上走了几天,累不累,哪天到的第戎。 弗雷德里克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是兰波上尉的情妇吧。 维塔丽心里直翻白眼,表面上做出乖巧的模样。 那个10岁左右的男孩也在。 4个孩子里,除了伊莎贝尔长得比较像像兰波太太,其他3个孩子长得都更像兰波上尉,维塔丽很是不忿:谁要跟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长这么像啊! 但那个男孩……苍白,瘦弱,有一头深色的头发,几乎接近黑色了,不太像兰波上尉。长得也不像,比阿瑟更漂亮,主要是眼睛很大,双眼皮,瞳色几乎是湛蓝的,清澈纯净。 兰波上尉为菲利克斯介绍,“这是芒达里安太太,这是她的儿子,路易。” 菲利克斯迟疑了一下,还是摘了帽子,“芒达里安太太。” 唔……兰波上尉的用词有点奇怪,这么说,路易是芒达里安太太的孩子,而不是他的——私生子? 路易神色阴郁,抿着唇,不悦的看着他们。 小破孩,有什么不高兴的?维塔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按照事先排练好的说法,菲利克斯无视了芒达里安太太,直接对兰波上尉说:“你瞧瞧,你离开沙勒维尔10年,孩子们都长大了。” 兰波上尉恢复了神态,不再-->> 那么窘迫。“是,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不安又不耐烦的蹙眉,“你带着孩子来了,维塔丽呢?” “她不想再见到你。” 兰波上尉皱眉,“她总是这样。” 气氛尴尬又紧张,芒达里安太太瞥了一眼菲利克斯,温柔的对兰波上尉说:“孩子们都在这儿,你们有事情要说,去书房说吧。孩子们就留在客厅,我叫仆人多加几个菜,孩子们这么远来了,该跟你在一起吃顿饭。” 听听!要不是这个女人是父亲的情妇,维塔丽简直要为她鼓掌了! 想来男人都吃这一套,果然兰波上尉听从了她的建议,带菲利克斯去了书房。 芒达里安太太转过脸,对维塔丽温柔一笑,“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12岁,维塔丽。我跟妈妈同名。”维塔丽也对她微笑。“你是我父亲的什么人?是他的亲戚吗?我没听妈妈提过你。” 尴尬,芒达里安太太怔了一下。 路易气愤的说:“母亲,您、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您用不着对他们和颜悦色!” “可是,他们是你父亲的孩子——” 路易苍白的脸庞顿时染上了一丝红晕,“我不姓兰波!” 维塔丽在心里摇头:小男孩! 她装出一副天真的神情,迷惘的问:“路易也是父亲的孩子吗?为什么路易没跟我们住在一起?” 弗雷德里克忍不住说:“别傻了,那是父亲的……私生子。”他重重的念出“Btard”这个词,脸上表情十分嫌恶,仿佛那是一个肮脏的词。 路易大怒,“你才是Btard!”但又有点儿底气不足,委屈又恼火的看着芒达里安太太,“母亲!我们为什么不回马赛?!” 芒达里安太太忙抱住他,轻抚他气得发红的小脸,柔声说:“我的路易,别这样。” 维塔丽还嫌不够,继续说:“什么是Btard?路易不应该是妈妈的孩子吗?父亲没有跟妈妈离婚,他的所有孩子都该是妈妈的孩子。” 路易气得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说:“才不是呢!这才是我母亲,才不是什么、什么偏僻的鬼地方的什么‘兰波太太’!兰波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好听!” 维塔丽似乎吓了一跳,“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的母亲不是我们父亲的妻子。”弗雷德里克很好心的为妹妹解释。 芒达里安太太心里一阵恼火:这俩兄妹看上去就是偏僻乡下孩子,但偏偏很是闷坏。但她不能去跟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计较,于是叫进女仆,让她去拿饮料和点心,好招待客人。 女仆很快送上饮料和点心:牛奶、热可可、一种颜色黑紫的小粒葡萄、奶油泡芙、可丽饼。 现在还不是葡萄成熟的季节,要到9月下旬葡萄才会大面积成熟,想必这是温室葡萄;热可可么,有钱人家都爱喝,没人不爱热可可;泡芙和可丽饼也是家常甜点。 维塔丽早餐吃的挺饱,但现在已经10点多了,还是有点饿的。于是吃了两只泡芙,喝了半杯热可可。 路易没继续待在客厅里,向母亲告辞后,也没跟兰波兄妹打招呼,神情倨傲的离开了。 维塔丽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小破孩!就你这个态度,以后还有得你受气的时候呢! 她根本不在意路易到底是不是兰波上尉的孩子,只要这次能顺利要到钱,以后几十年他们都不可能再见面,用不着担心他的小心灵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他要不是这么倨傲,肯好好说话,她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对他好一点,但是想想又不可能。他肯定一直以为自己是兰波上尉唯一的孩子,结果现在发现他居然有好几个兄妹,一定气死了。 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这个小破孩,而是芒达里安太太,她就想看看,能得到兰波上尉的爱情的女人,到底有多高深的段数。 她还是个小女孩,年龄小,个子也小,就是说了什么惹怒了女主人的话,那也是因为她是从乡下来的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啦!再说,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应该是她的妈妈,兰波太太才对! 不负责任、抛妻弃子的男人可以不要,但这个面子还是要的。 * 但行动并不顺利,兰波上尉太狡猾了,居然把菲利克斯舅舅灌醉了。 嗨!书房里一定藏着白兰地之类的酒。 从书房出来,菲利克斯就已经是喝高了的状态,等到共进午餐的时候,兰波上尉又一杯接一杯的灌他。 维塔丽好气啊,只恨不能把舅舅赶紧拖走。 第11章 第戎 她是想过,这次来第戎不会那么轻易达成目的,兰波上尉过了10年“单身”生活,压根想不到远方艰苦度日的妻儿,怎么可能他们一来要钱,就主动奉上钱袋?谁都知道钱是个好东西,没钱可支撑不起他现在的闲适生活,也用不起仆人。 维塔丽算了一下,兰波上尉家至少有4个仆人:一个男仆、一个室内女仆、一个室内男仆、一个厨娘。说起来不算多,跟那种一名主人需要十几名仆人伺候的富豪和贵族相比还是差远了,但比起沙勒维尔的兰波家,可是天壤之别呢。 她整天做家务,手泡在水里,就算再怎么小心保养,手指还是显得粗糙,指头上的皮肤干裂起皮。谁特么想整天做家务啊?很累很烦人的好吗!她也想家里能有钱雇佣女仆呢。 午餐吃的算不上愉快,但也没有闹得不可开交。维塔丽不高兴,一直板着脸。 兰波上尉和芒达里安太太分别坐了男女主人座,维塔丽虽然瞧不上那个女主人座,但兰波太太还活着呢,他俩又没离婚,她怎么能受得了别的女人坐在“父亲”对面的女主人座上? 菜色不算多,但拿来待客也足够了。她一边用叉子心不在焉的叉着餐盘里的火腿肉,一边寻思着要怎么办。整件事情她已经在脑子里想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也早就想到过,兰波上尉的情妇一般来说就两种反应:大发雷霆,或是当兰波太太不存在; 兰波上尉的反应大概也是两种:一种是拖,拖到他们不耐烦,菲利克斯舅舅总不可能在第戎住上一年半年的吧?等到他们受不了了,就可以来个大砍价,顶多给个几千法郎就把他们打发了;另一种就更贱了,他可能会带着情妇和私生子跑掉,一个法郎都不给。 听路易的说法,芒达里安太太来自马赛,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凭这位太太的相貌和教养,不至于看上一位出身普通的平民啊。这一点是维塔丽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没见到芒达里安太太之前,她一直以为兰波上尉的情妇会是一个粗俗的女人,没想到事实出乎她的意料。她不太愿意拿母亲跟甘愿做别人情妇的女人相比,但两个女人放在一起,兰波太太从相貌和教养上都远远不是对手。 但是吧,当初他们能够结婚,至少两个人当时还是相爱的——她隐约想起来,夏尔舅舅好像提过,原本兰波上尉也是不太想跟妈妈结婚的,但当他得知维塔丽·居夫有3万法郎的嫁妆,就同意结婚了。所以,当时他看上的不是已经27岁的居夫家的女孩,而是居夫家的3万法郎? 妈妈是不是傻乎乎的给了他钱? 越想越生气。 按照兰波太太从小接受的贤妻良母教育来说,她还真的很有可能给丈夫钱,比如,兰波上尉要是说,想要钱用来送礼走走关系好升职,毕竟上尉只是中层军官,要是能升职到少校,就能算是高级军官了,拿的津贴、得到的战争奖金也会有质的飞跃。 很有可能! 越想越心疼。 * 路易坐在靠近母亲的座位,正好跟维塔丽面对面。他脸色好了一点,但还是个臭着脸的小破孩。 她觉得很好笑。 漂亮的小男孩是很可爱,但总板着一张臭脸,她也不可能给他好脸色。于是一会儿问他这是什么菜,一会儿又要他把盐罐拿过来,一会儿又要他把胡椒罐拿过来,总之就没让他安安稳稳的吃几口。 芒达里安太太不太高兴,但也没法说什么,只好叫女仆多拿了一套盐罐胡椒罐之类的佐料小罐子,放在维塔丽的餐盘旁边。 佐料罐给她单独备了一套,她也就不能再折腾路易了。但这还没完,她有的是办法。 “芒达里安太太,您的丈夫呢?” “先夫已经不幸亡故了。”她说的相当文绉绉,口音么,不是勃艮第口音,大概就是马赛那边的普罗旺斯口音?维塔丽倒是能听懂,就是听的有些费劲。 “路易说他不姓兰波,是什么意思?他多大了?” 路易怒气冲冲的瞪着她,“我当然姓芒达里安。”他迅速瞥了一眼另一头的兰波上尉。 咦,这个意思是,路易还真的不是兰波上尉的孩子?但芒达里安太太又说兰波上尉是路易的父亲—— 维塔丽皱着眉头:或许是想要路易将兰波上尉当成继父看待?但兰波上尉一日没有离婚,芒达里安太太就一日不会是正式的“兰波太太”。而法国是天主教国家,天主教徒离婚相当困难,几乎不可能,除非兰波太太死了—— 她本来觉得天主教不准离婚这一条太不近人情了,现在想想,对这种抛妻弃子的男人来说,不准离婚就是最大的惩罚。 > /> 但还不够。 兰波太太带着4个孩子,没可能再找第二春;而负心汉却可以跟情妇逍遥快活,这可真不公平! * 渣男惯用的借口不外乎那几个:我跟妻子没有感情,我们一点都不相爱,我最爱的是你;我是被逼结婚的;当初年幼无知误上贼船。但这几条对兰波上尉来说都不存在,他结婚的时候已经40岁了,不再是20出头的毛头小伙子,不存在什么因为荷尔蒙昏了头于是草率结婚的前提,也没有父母逼迫他结婚;再说兰波太太算不上美丽,显然也不是因为美貌惹得祸;大概当时只是觉得“我应该结婚有个家庭”而已。他既不爱妻子,也不想要孩子,所以他为什么要结婚呢? 难道还真的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至少居夫家能给得起3万法郎的嫁妆,这一点肯定会是重要条件。 * 芒达里安太太对她微笑,“待会儿还有甜点,杏仁巧克力慕斯,你喜欢吗?” “还行。是你自己做的吗?” “不是。” 她十指纤纤,雪白修长,看着可不像做家务的手。 维塔丽再看看自己的手,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我有10年没有见到父亲了,父亲离开沙勒维尔的时候我才两岁多。路易真是幸福啊,能在父亲身边长大。” 路易继续怒气冲冲的瞪她。 “妈妈说,我应该住在父亲家里,父亲有10年没见过我,一定也很想我能多陪陪他。”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芒达里安太太不能直接拒绝,只好说:“家里没有空余的房间了。” 维塔丽吃惊,“这么大的别墅,居然没有给我住的房间?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勉强住一下路易的房间。” 她看着路易,路易则气得站了起来,差点拍桌。 芒达里安太太忙拉了一下他的手臂,“你吃好了吗?” 路易忍了忍,“我吃饱了,母亲。”他拿起餐巾胡乱的擦了擦嘴,没有向兰波上尉告辞,便离开了餐厅。 维塔丽笑眯眯的目送他离开:小破孩!气不死你! 芒达里安太太苦笑了一下,温柔的说:“我要跟你父亲商量一下。” 维塔丽继续惊讶:“这还用商量?我姓兰波,我住在他家里,这是从亚当夏娃离开伊甸园之后就有的规矩。‘家庭’的意思,不就应该是父亲、母亲、孩子住在一起吗?” 说的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芒达里安太太很觉头疼:这会是一个偏僻小镇长大的女孩?那个女人到底养出来一个什么怪物?! * 兰波上尉也没法一口拒绝维塔丽的要求,跟芒达里安太太低声商量了一会儿,走过来对维塔丽说:“你可以在家里住上几天,但不要再跟路易说什么了,他还小——你多大了?” “我快到13岁了,我是58年6月15日出生的。” “路易比你小,他是59年12月出生。你要当他是弟弟一样爱护。” “他是我弟弟吗?” “他不姓兰波。” 唉,明白了,不是他的私生子。看他的神情,好像还觉得怪可惜的!不管是不是他亲生孩子,路易可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于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扔在偏远小镇,而抚养着别的男人的孩子,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要是这事发生在其他男人身上,她没准还会为那个男人的大爱而鼓掌,但要是发生在自己的家庭里,绝对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事情。父亲的金钱和爱应该是给他们兄妹4个的,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马赛小少爷。 * 吃过午餐后,维塔丽送菲利克斯舅舅和哥哥出门,要弗雷德里克一会儿把她的行李送过来,就坐马车好了。马车夫能多跑一个来回,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弗雷德里克有点担心,“要是那个女人欺负你,我就接你回旅馆。” 她点点头,“我知道。你要看着舅舅,不许他出去喝酒。他自己买的酒不够他喝的吗?”喝酒误事,她还要打听舅舅到底跟兰波上尉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钱的具体数额。之前他们在旅馆里说好了,1万5千法郎只是底线,兰波上尉肯定会压价,所以开口价绝对不能太低,至少5万法郎起步。 第12章 第戎 看着菲利克斯醉醺醺的样子,就是问他,他估计也不会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话了,唉,真操心! 她心烦意乱的让他们走了。 这么一栋精致的小别墅当然还有空余的房间,女仆正在收拾房间,按照她的要求,换上新床单、新被子。 能指使仆人做事感觉很爽! 她想,怪不得有钱人都喜欢雇佣很多仆人,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太舒服了!果然人是很容易堕落的呀! * 兰波上尉出门了。 维塔丽一个没注意,就发现自己被迫要独自面对父亲的情妇。好吧,芒达里安太太也不太可能把她打一顿或是叫人把她怎么样喽,不用慌。 “父亲去哪儿了?”芒达里安太太不是家庭妇女,不用做家务活,下午闲来没事,捧了本看。 “他去俱乐部了。” “俱乐部?他去那儿干什么?” “看看报纸,跟好友玩牌,你知道,男人的交际嘛,在家里可没法交际。” “只允许男人进入的俱乐部,是吗?” “对。” “那有没有女人的俱乐部?” 芒达里安太太微笑,“有一些,但我们不叫‘俱乐部’。” “读书会?” “差不多。” 没劲。也不想跟她讨论什么新款裙子新式布料图案之类,是敌非友,用不着跟她搞好关系。 “路易呢?他不用上学吗?” “他最近生病刚好,就没去学校。” 嗯,这还差不多。 “我去找他玩。”维塔丽站起来。 芒达里安太太忙说:“他在睡觉,你别去吵醒他。” 真没劲。“那我去父亲书房看看,有什么可以看的书。” 芒达里安太太点头。 * 一个退役军人的书房能有什么好看的?充其量放了一些充门面的大部头而已,主人可能一页都没有翻过,顺着书架看了几分钟,维塔丽就给兰波上尉的艺术修养下了定语:不怎么样。 她的目的本来也就不是找书看,而是来找藏酒的地方的。军人么,没有不爱喝酒的,这可是舅舅的亲身经历。想想看也是,当你一连几个月都是跟一些糙汉子在战壕里日夜相处,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呢? 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小酒柜,在其中一个书架下面的柜子里:几瓶不同种类的酒、几只酒杯。看了看酒标,有白兰地,也有威士忌、琴酒,倒是没看见伏特加,大概是太烈了,不合口味。 她倒了一点白兰地,浅浅的抿了一下:没有想象中那么辣口。 书房里的陈设没什么别致的,很普通。她坐在书桌后面的木椅上,想着芒达里安太太到底看上兰波上尉什么地方了:钱?他应该不是太有钱,顶多也就是几万法郎的家产;相貌?57岁的中老年男人再帅也是个老头子啦;爱情?这个太缥缈了。 接着又想,不知道第戎的房价怎么样,这栋小别墅价值多少?是兰波上尉花钱买的,还是这位太太花钱买下的?要说当年维塔丽·居夫是个单纯的乡下姑娘,免不了被兰波上尉的花言巧语骗了,芒达里安太太应该不至于这么单纯吧?不过也不好说,家境富裕备受宠爱的女孩可能更单纯一点,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了。 要是房子是芒达里安太太买的,那兰波上尉就妥妥的是奔着钱去的了。 不过之前她说这是兰波家,好像芒达里安太太也没有提出不同的说法,路易这个骄傲的小破孩也没有指出这一点,所以,应该还是兰波上尉的财产。 她决定等下弗雷德里克过来送行李的时候,让他去打听一下房价,然后再做打算。 * 这半天过的挺快,她从书房随便找了本,拿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了1个多小时。期间弗雷德里克把她的行李送来,她交待他去打听房价、看好舅舅,不许他再喝酒,然后明天上午他俩再过来。 之后芒达里安太太在院子里散步、吃下午茶,她也跟着去了。芒达里安太太问了她平时都做些什么,这没什么不好告诉别人的,就说了一下在家里要做家务,妈妈很辛苦,生活艰难。 芒达里安太太似乎没有料到他们过得能算得上“艰苦”,有些惊讶,“我以为……弗雷德里克会照顾好你们的生活。”兰波上尉的名字也叫弗雷德里克,大哥跟父亲同名。 维塔丽也很意外她居然这么说。“父亲有没有-->> 给我们生活费,你不知道吗?” 她有点不自在,“我不太清楚他的经济情况。” 路易在一旁不悦的瞥了她一眼。 “那你和路易靠什么生活?”不等她回答,维塔丽很快接着说:“前几个月因为战争的原因,沙勒维尔物价涨得很快,我们买不到面粉,也没有钱买更多的面包,整天吃不饱。” 芒达里安太太忙说:“我没有想过……你们……”她更不自在了。 路易这会儿总算不再呛维塔丽,而是充满同情的说:“怪不得你这么瘦!” “上次阿瑟来了,你见过他吗?” “阿瑟?是谁?” “我的另一个哥哥,他来找过父亲。你没见过他吗?” 路易摇头,“可能那时候我们还没来。”说完他就蹙眉,一脸懊恼,似乎为了自己居然如此心平气和的跟维塔丽说话而烦恼。 * 兰波上尉回家后,4个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餐。 晚餐的气氛要比午餐好多了,兰波上尉跟芒达里安太太有说有笑,对路易和颜悦色,对维塔丽则是有点尴尬疏远。不过这不奇怪,毕竟之前10年没见了,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维塔丽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角度:这3个人还真像一家子!和乐融融,而她才是那个“外来者”、“破坏者”。哼!这事怎么能怪她插入的不合时宜?这个男人要是不作出抛妻弃子的事情,这对母子也不至于位置尴尬。但只怕兰波上尉压根没有这个觉悟。 维塔丽突然**对话,“父亲,什么是‘通奸罪’?” 兰波上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尴尬又恼怒:“谁教你这个词的?” “我在修道院女校上学,修女们说,通奸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事情,仅次于谋杀。”她冷冷的说:“通奸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一个男人、一个丈夫明明有妻子,却跟另一个女人性-交?” 兰波上尉勃然大怒:“修女们就教你这个?!” 芒达里安太太放下刀叉,捂着脸匆匆离开餐厅。 路易苍白的小脸气得通红,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跟着离开餐厅。 维塔丽还是一脸无辜,一脸冷漠,“芒达里安太太好奇怪啊,我又不是在责怪她什么。” “你给我闭嘴!”兰波上尉的表情狰狞,似乎很想把刀叉扔在她脸上。 “父亲!”她马上换上惊惶的表情,“您别生气,我真的就是不懂。” “你妈妈到底怎么教育你的?”兰波上尉看上去忍着怒火。 “妈妈没空管我,家务活就把她累坏了。我们没有钱吃饭,更没有钱雇佣仆人,夏天收麦子的季节,我们还得回罗什村下地。伊莎贝尔上次砍到自己的腿,流了好多血,差一点她的腿就保不住了。”下地割麦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她们十几岁的孩子做,但想来兰波上尉并不知道这一点,不妨碍她瞎说一通。 又说了一番生活艰难,她小小年纪就得做很多家务活,伊莎贝尔才10岁,也得做家务。冬天的水多冷啊,可没有多余的钱买木柴或是煤块,只能用冷水洗衣服,还得跪下来擦地板,这对孩子来说是多么辛苦的工作啊! 兰波上尉一直板着脸,神情严肃,又有点不悦和不耐烦,似乎对此无动于衷。 维塔丽越说心里越是恼火,但又不能发火;再看到兰波上尉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更恼火了:这个男人居然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对啊,他不过就是爽了几次,付出了几枚**而已,没有亲手抚养过孩子,怎么会觉得她会跟陌生孩子有所不同?她真的不该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可能是军队生活使得他养成了冷漠的外表和冷漠的心,但更有可能,是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一个“坏胚子”! 她停了下来,不说了。心里十分憋屈:这鬼日子真难过!找人要钱也非常难过!可她又不想放弃自己的权利,再难受也得忍着,直到完成这次的目标。 兰波上尉见她不说了,这才低沉着声音说:“去向芒达里安太太道歉。” 她很不耐烦,放下刀叉,推开餐盘,站了起来,“给她难堪的不是我,是您,我的父亲。您做出了不合乎社会道德的事情,结果受到指责的却是芒达里安太太,我想这不用我来告诉您吧?您跟她和路易住在一起,路易却不姓兰波,她也不姓兰波,别人会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不给他说话的时间,立即接着说:“我吃饱了,父亲,我想早点睡觉。” 兰波上尉从没遇到过像她这样的女孩,还是顶着他的姓氏的女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只好让她离开了。 第13章 第戎 上楼,回了自己房间——这么说好像也不太正确,只是她暂住的房间。 这间房间可比沙勒维尔的出租房好十倍,房间布置精美,床品都是细棉布,怎么也要1个多法郎一米吧,一条床单少说也得要10个法郎,品牌意识已经有了,品牌营销手段也有,会在报纸上做广告,稍微有点知名度的床品不会低于20法郎; 床是四柱大床,垂着帷幔,颜色是清新的天蓝色,带暗纹,这套帷幔没有50法郎买不到。 唉!一想到“钱”维塔丽就很是心痛,她自己只有1300法郎——噢,再加上上次阿瑟给她的100法郎,只有1400法郎。在12岁的女孩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在巴黎,最好的酒店房间一天的房租是12法郎,1400法郎也就只够住3个月酒店;只够一个学生维持最低生活水平两年,真的不算很多。 她又想到阿瑟,这个哥哥心野了,沙勒维尔小城留不住他,兰波太太或是兰波上尉都不可能理解他,她也只是勉强能够理解他,天才总是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他需要钱,她不希望他因为钱的问题受困于人,哪怕是受困于他们的母亲,也不行。阿瑟受不了“被困住”,她也受不了。 她现在年龄还小,到了6月她才年满13岁,她没法现在就离开家。 可要怎么才能弄到多多的钱呢?她目前没有什么好想法,只能先要回抚养费,至少抚养费是名正言顺的权利。 房间里点着煤油灯,黄铜的灯座,圆鼓鼓的灯罩。煤油几乎没有臭味,煤油灯的光线也比蜡烛要明亮的多。这种新型照明工具在现在是个新鲜事物,时髦的人家才用。兰波太太就舍不得买煤油灯。 她打量了一小会儿煤油灯。 时间还早,才7点,距离睡觉时间还有那么一会儿。做些什么呢?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她打开放在床边的行李袋,里面放着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一些旅行用品,牙刷,口杯,喝水的杯子,装着发带和梳子的布袋——钱袋她总是随身带着,睡觉也得放在枕头下面——还有一个装有爱弥尔·左拉《黛莱丝·拉甘》的布袋。 ——这本书似乎更适合给兰波上尉和芒达里安太太,最好还要连同姐妹篇《玛德兰·费拉》一起。 偷情出轨并非罪不可恕,如果在被逼或是被欺骗等可以原谅的前提下,维塔丽还是相当同情的;但兰波上尉并非出于被逼或被骗,芒达里安太太也早就知道兰波太太还活着,这两个人都一样恶劣,芒达里安太太也并不无辜。 她将放在床尾的换衣凳上,准备明天就送给“父亲”。 这个时代少有立式衣柜,大部分人家还在用抽屉式衣柜,对着床尾换衣凳摆放了一只多斗柜,逐层拉开抽屉,里面全是空的。她把自己的衣物放进去,只用了一个抽屉。 嗯,看来明天可以请芒达里安太太带她出去买衣服。谁不喜欢新裙子呢?想必芒达里安太太不会拒绝她。 谁让她不快活,她就加倍让那个人不快活。 * 有人敲门:“小姐。”是那个女仆。 维塔丽过去开门,“什么事——”冷不防被人猛地推了一把,直接把她推倒在地板上。 她被搞懵了,脑子一阵晕乎。 房门很快被关上,路易跨坐在她肚子上,先是打了她一耳光,接着又用两只手掐住她脖子,用力之大似乎真的想要掐死她。 她很快就感到无法呼吸,也没法喊叫出声。她心里大乱,想着自己不会就要死在这儿了吧?她费劲的去扳他的手,两腿乱扑腾,吓得要命。 她两眼渐渐发黑,眼前金星乱冒,手脚也渐渐没了力气。 大概只有1、2分钟时间,但在维塔丽的记忆里,这一幕漫长得可怕。 * 身下的女孩不动了。 路易的一股儿怒火突然像是没了发泄的对象,极为迅速的灭了。 他先是晃了晃她,见她没有反应,这才开始恐慌:他没想杀了她。 “维塔丽?维塔丽?喂,你快醒醒。” 维塔丽没动。 他慌了,“维塔丽!”使劲摇晃她的身体,又将耳朵贴近她嘴巴,听她的呼吸。 * 维塔丽觉得自己可能是昏厥过去了。 似乎看到了很多人,但一点儿也不记得到底是认识的人,还是陌生人,就觉得很多人过来过去,还在她耳边说话,但说了什么,根本就不记得。 嗓子很疼,火辣辣的;脑袋昏沉沉的,乱得很,有一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耳边是路易在喊她名字,声音有些慌乱。 她呛咳了几声。 路易慌张的费力扶她起来,让她靠在换衣凳上,紧张-->> 的问:“要喝水吗?你——” 她睁开眼,看着他。 他一副又倔强又羞愧的神情,慌张的看着她,但又飞快的移开视线,不敢看她。 “看着我。”她声音嘶哑,勉强说出口。不敢看她,是因为他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他心中有愧。她才不会就这么饶了他。 ——你越是心虚、羞愧,就越要看着我,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 路易只好挪回视线,看着她。 “你想杀了我吗?” “我、我不想。”他慌乱的摇头。“我给你倒水,你嗓子哑了。” 他在一旁的桌子上的玻璃水壶里给她倒了一杯水,用的她自己的水杯,跪在地板上,小心的喂她喝了几口水。 喝过水后,嗓子的疼痛要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很疼。他的力气很大,果然这就是男女体力的差别,别看路易个子不算高,又不算健壮,可力气很大。 她摸了摸咽喉:大概红肿了,到了明天可能还会变成青紫。 路易低下头,仍然不敢看她。 “看着我。”她再次说。“你……怨恨我指责了你母亲,可我的母亲呢?她跟兰波上尉结婚了,她是他的妻子,你的母亲……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男人的情妇?你11岁了,你该明白,他能抛弃我母亲,将来也会抛弃你母亲。” 路易十分羞愧,“母亲……要我将兰波上尉当成父亲一样看待,可我做不到。” “我哥哥阿瑟之前来找过他,他只给了100法郎就把阿瑟打发了。你瞧,阿瑟还是他的亲儿子呢,他都不爱阿瑟。你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真的会爱你吗?” 路易低头不语。 “路易,跟我说话,要看着我。”她冷冷的说:“以后你也要记着,跟谁说话,要直视对方的眼睛。” “我、我……对不起,我刚才一定是发疯了。你别告诉我母亲和……你父亲。”他这回儿想着害怕了,“母亲在房间里哭了很久,我从没有见她哭过,她总是笑……兰波上尉能让她笑,我想,她应该是爱你的父亲的。但是——” 11岁的男孩十分苦恼,“我不喜欢第戎,我想回马赛。” “那你们就回马赛吧。你们不能回去吗?” “能回去。”路易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做错了。你、你也打我吧,或者,你也把我掐到半死,我绝不反抗。” “我不会打你,你要永远记住,今天,1871年,5月24日,路易·芒达里安差点杀死了维塔丽·兰波。这是你欠我的,你是个绅士,就该记住你欠我半条命。” * 第二天早上。 维塔丽没有说什么,但她脖子上的青紫没法遮住:都5月了,也不可能围个围巾挡住伤痕吧? 兰波上尉一眼就看到她脖子上的青紫。她肤色很浅,青紫的指痕清晰,是小孩子的手指印。这种事情不需要是什么大侦探就能猜到是谁干的。 “路易,”他阴沉着脸,“你昨晚对维塔丽做什么了?” 路易脸色本就苍白,此时更是白得泛青,“我打了她。” “维塔丽?” 维塔丽点点头。 芒达里安太太没下楼,餐厅里只有他们三人。 “回你自己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下楼。” 路易站了起来,冷冷的看了一眼兰波上尉,“是,先生。” * “疼吗?”兰波上尉很冷静的问。 “现在不疼了。” “要路易向你道歉吗?” 维塔丽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刚才怎么不让他跟我道歉。” 兰波上尉无语,过了一小会儿,才说:“路易被宠坏了。” 她低下头,“父亲,您爱路易,多过爱我吗?” “路易——是个很好的孩子,就是被宠坏了。” “可是,父亲,我才是您的女儿。”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妈妈从来不打我,阿瑟和弗雷德里克也从来没打过我,路易……路易是个坏小子,我不喜欢他。” “今天让芒达里安太太带你去买新裙子,好吗?你喜欢新裙子吗?”他匆忙换了话题。 “喜欢。”她暗叹了一口气,“我想要3条,不,5条新裙子,还有新皮鞋、新袜子。” “好,买5条新裙子。”他似乎有些轻松的说:“等下就让芒达里安太太带你去。” 第14章 第戎 兰波上尉似乎急于让她离开家。 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他不想让菲利克斯和弗雷德里克见到她脖子上的青紫。实际上菲利克斯总会看到她,会看到她脖子上的青紫,但兰波上尉希望这个时间来的越晚越好。 他好像也不怎么聪明啊。 逛成衣店的时候,维塔丽找店员要了纸和笔,给舅舅写了字条,让店员帮她叫了一个送信的孩子,送去了旅馆。 芒达里安太太没有提到路易,但给她买了不止5条裙子,而是从里到外5套:衬裙、衬裤、衬衣、帽子、鞋子;还买了很多日常用品和化妆品:毛巾、面霜、香粉、香水、眉笔。一下午花了快有1000法郎。 芒达里安太太神情忧郁,很少跟她说话;她也并不想跟父亲的情妇多交流什么。路易要是聪明的话,应该会尽量劝母亲离开,回去马赛;而芒达里安太太要是稍微有点理智的话,也应该明白过来,他不离婚,他们之间就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他有妻子儿女,也就是在遥远的第戎,人们不知道这个男人抛妻弃子,不然,他是会被人谴责的。 社会道德当然支持稳定的家庭关系,一个男人在社会上的地位是由他人定义的,你是个抛妻弃子的家伙,人们怎么能信任你会是个忠诚的朋友? 在芒达里安太太来说,兰波上尉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凭她的相貌和教养,她该是什么贵族家的太太。路易没有提过母亲的出身,但明显不是什么简单的有钱人家的女儿,可能会是什么小贵族家族的女儿,总之跟兰波上尉这种平民出身的军官不该有什么交集。 这个问题没必要真的弄清楚,总之,要钱是菲利克斯舅舅的事情,她就负责想办法让芒达里安太太离开他。 她说到他们兄妹5个——她和阿瑟之间还有一个出生几个月就早夭的女孩——兰波上尉并不喜欢孩子,也并不爱妻子,可能更爱那3万法郎;如果居夫家的女孩没有3万法郎的嫁妆,会是什么情况;兰波上尉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无论怎么说他很爱路易,你都要参考一下他对自己亲生子女的态度。 芒达里安太太带她在外面餐厅吃了午餐,很丰盛,一顿饭两个人吃了7法郎。等他们回到兰波上尉家,菲利克斯和弗雷德里克已经走了。 兰波上尉叫维塔丽上楼,大概是要跟芒达里安太太商量这事吧。他总归是要拿钱出来的,差别只在数额了。 维塔丽让女仆把装着裙子的礼盒拿到她房间,自己去找路易。 路易这大半天都待在自己房间里,给她开了门,让她进了房间。 “你今天没有下去吗?” 他摇头,“没有。怎么了?” “这么听话?”她可不信。 “我知道你舅舅和哥哥来了。” “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知道。你们兄妹的抚养费。”说着,路易皱了皱眉头。 “你认为,我们应该找他要这笔钱吗?” 路易点头,“应该。他是父亲,他应该养育你们。” 这还差不多。她微笑,“你母亲说不太清楚兰波上尉有多少钱,你大概也不知道。要是兰波上尉没有什么钱,会不会找你母亲要钱?” 路易这会儿深深蹙眉,“母亲有多少钱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瞥她一眼。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母亲的钱应该用来抚养你长大,让你吃好的穿好的,过着无忧无虑的有钱人家的孩子的生活,不能给别人。嗯,我支持你的想法。但,你的母亲要是心软了呢?” 他有点不知所措,探询的看着她。 “你家在马赛还有什么人吗?” “有,我有个姐姐,已经结婚了。” “你的姐姐有孩子了吗?” “还没有,她刚结婚几个月。怎么?” “你马上写信给你姐姐,让她给你的母亲写信,要她回去。不管是生病也好,怀孕也好,随便找个理由。” 路易不解的看着她,“你不是来要钱的吗?” 维塔丽好笑的看着他,“你真是笨蛋。我想要钱,但不是芒达里安家的钱,我只想要兰波上尉的钱。对了,这栋房子的房主是谁?” “兰波上尉。” “嗯,挺好。你和芒达里安太太尽快离开,他没办法弄到很多钱,只能卖房子。他没有自己的房子,你母亲肯去住什么出租公寓吗?” 他摇头。自己的亲妈自己了解,她怎么可能受得了去住什么出租公寓。他隐约觉得维塔丽实在是个聪明女孩,他说不上来她的计划有什么不好,也没有什么不对,他-->> 跟兰波上尉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厚,母亲要是能够脱离这个男人就再好不过了。 * 兰波上尉最近过得有点闹心。 女儿不是表面上的小天使,甚至还很会闹腾,用的方式方法又让你没法对她大发雷霆。她是个破坏气氛的小能手,芒达里安太太整天担心维塔丽又突然说什么带有隐喻的刺伤人的话,他也受不了维塔丽的讽刺; 维塔丽分别送了《黛莱丝·拉甘》和《玛德兰·费拉》给他俩,芒达里安太太又气愤又羞愧,天天被气哭;再温柔的女人,哭起来总不会脾气太好,而他也没有什么耐心总去哄着她; 菲利克斯是个粗人,俗人,还很无赖,死心眼,一口咬定要5万法郎,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弗雷德里克已经是一个17岁的男孩了,长得很像他这个父亲,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长子,他多少还是有点愧疚的。不是说他有多爱这个儿子,只是一点点残存的良心发作。 芒达里安太太要他尽快解决抚养费问题,说等他解决好了,写信给她,带着路易匆匆离开,返回马赛。这是5月28日的事情。 这一天,巴黎公社正式失败,政府军全面占据巴黎市区。 * 发生在巴黎的改天换地的大事并没有对兰波上尉家的这一摊子事儿有什么影响,这天,第戎的报纸还没有收到巴黎的最新消息,还在说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巴黎公社面临失败之前,纵火焚烧了一些市区内的重要建筑,包括拿破仑三世之前居住的王宫杜伊勒里宫和王室宫殿卢浮宫等建筑,宫殿里没有被王室带走的艺术品和珍宝被劫掠一空,或是毁于大火; 政府军已经开始大范围的缉捕巴黎公社成员,在巴黎市区和郊区,成排的人被枪杀,公社社员的鲜血染红了巴黎的街道。 * 芒达里安太太带着路易走了,小别墅里只有兰波父女。 穿着时新的裙子,装扮的像是第戎中产阶级家的女孩,维塔丽觉得自己美美的。 兰波上尉接连三天都让芒达里安太太带她出门,不让她见舅舅和哥哥;俩人没有见到她,对她的伤势估计不足,想着路易不过是一个11岁半的男孩,能有多大力气?今天,没人带她出门,她终于可以给舅舅和哥哥看她的伤痕了。 已经过去了三天半,青紫——淤青消掉了一点,但还是很明显的几个指印。菲利克斯心疼坏了,直嚷嚷着:“我的好姑娘!”然后明知故问的冲着兰波上尉喊:“是谁干的?是你吗?是你!你这个禽兽!你居然想杀了自己的孩子!” 气鼓鼓的朝他冲过去。 兰波上尉狼狈闪躲,“别——菲利克斯!我确实是个混蛋,但我永远不会想要伤害他们。” 菲利克斯权当没听见,抱着他乱揍了一顿。兰波上尉只是闪躲,没有还手。 弗雷德里克非常机智的拉着维塔丽退到客厅外面。 “还疼吗?”弗雷德里克也好心疼,“我没见到路易,不然我准狠狠揍他一顿!” 维塔丽心里闷笑:路易也不是笨蛋,他肯定不敢让弗雷德里克见到他;哥哥为妹妹出气,天经地义。 “不是很疼了。” “给5万我觉得都太少了。”弗雷德里克恨恨的说:“你要是……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杀了他!” “杀了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的父亲了!你住在他家里,他却不能保护你,这样的‘父亲’,我才不想要!”他尽力装出恶狠狠的神色。 那你就要上报纸的“社会新闻版”了。维塔丽在心里默默的说。 “你可比5万法郎值钱多了。”他捏了捏她的小脸。 “那当然!” * 兰波上尉不太有底气的讨价还价,最后答应给3万5千法郎,其中5千法郎是单独给维塔丽的;没提让他们隐瞒维塔丽受伤的事情,是知道他们肯定会告诉兰波太太。 之后的几天,兰波上尉仍然是一到下午就出去。没见有人来看房子,他也没卖房子,不知从哪里弄到了3万5千法郎,到6月7号,将两张现金支票给了菲利克斯:一张3万法郎,一张5千法郎。 维塔丽自从知道这笔钱里有单独给她的5000法郎,就开始发愁:这笔钱要交给谁保管好呢?她不太愿意给兰波太太,担心妈妈会把这笔钱用作生活费。倒不是她小气,只是,钱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心。再说将来要是阿瑟需要钱,她宁愿是自己给他,而不想经过母亲这一道。阿瑟是妈妈的宠儿,他要是想找妈妈要钱,最终妈妈是会给的,但就是会唠唠叨叨。阿瑟不喜欢妈妈的唠叨,私下里他说妈妈是“刀子嘴”。 第15章 沙勒维尔 菲利克斯舅舅是个酒鬼,但还好不是个“败家子”,也就是不思进取了一点,多数时候醉醺醺了一点。这次也蛮给力,该他上的时候不含糊,发挥的很好,要到了比她预期的多一倍的抚养费。 他的好处在于他自己有钱,不好赌又不好女色,花钱的地方不多,只是买酒,又不舍得喝太好的酒,花销有限。让他保管她的钱是最好的了。 然后,还要给弗雷德里克一点“封口费”,不用给太多,把她带在身上没花的300法郎给他就可以——哥哥长这么大,可能还从来没有拥有过300法郎这么多钱! 至于她的好“父亲”,没能让他苦逼兮兮的卖掉房子,是她没有想到他居然在短短一周时间之内就弄到了这笔钱。第戎的房价也是看地段的,拿破仑大街算是中等偏上地段,这么一座小别墅的价格在5万法郎左右,兰波上尉的积蓄可能只够买房子的,再加上这10年来的花费,他应该没多少积蓄了才是——所以他到底从哪里弄来的3万多法郎?难道除了芒达里安太太,他还有什么“钱袋”在第戎? 维塔丽有点悻悻。 说起来兰波上尉并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是,抛妻弃子是很恶劣,但还没有到要想办法把他弄死的地步。现在,让他损失了一大笔钱、再让情妇离开他,已经达成了她的初级目标。至于将来还要不要再找他要抚养费?她和伊莎贝尔都还没成年呢,完全可以再这么干一次。 她偷偷的告诉舅舅,几年后再来一次,菲利克斯可把她夸了一顿,说你可真是个聪明姑娘! * 路易给在马赛的姐姐写了信,但没有收到姐姐的回信,芒达里安太太就带他走了。于是,这封回信到了维塔丽手中。维塔丽给路易写了信,明示暗示他要积极的想办法让芒达里安太太再也别回第戎。 离开第戎那天,维塔丽收到路易的回信,问她什么时候回沙勒维尔,又问她沙勒维尔家的住址。 她又回了一封很简短的信,说今天就走,但别想着发展什么友谊,各自达成目的,便可各奔东西,从此以后,再也别见。 * 兰波太太给了弗里德里克200法郎,他走路上用了几十法郎,还剩大概150法郎:再加上维塔丽收买他的300法郎,顿时成了身怀450法郎“巨款”的“有钱人”。他已经兴致勃勃的打算好了,要用这450法郎天天吃肉,再买一身讲究的西装。 之前在巴黎,菲利克斯舅舅给他从头到脚买了一套新衣新鞋,弗雷德里克穿着新西装还是很不错的,看上去已经像是一个成年男人了。 “你回家以后想做什么?”第戎开往沙隆的火车上,维塔丽问他。 “这个……大概是去找份工作吧。”像阿瑟一样,弗雷德里克也不愿意再回到学校。阿瑟是认为在沙勒维尔学院已经学不到什么更高深的知识了,弗雷德里克就只是单纯的讨厌学习。 “我听妈妈说,你要去服兵役。” “对,要到我年满20岁之后。”说到服兵役这事,他有点烦恼。法国目前实行的是义务兵役制度,20岁到25岁之间的男性都要在军队中服役,现役期限3年,36个月之后可以选择继续待在军队里,或是回家转后备役。他是长子,肯定要去服役,不然就得阿瑟去服役,可阿瑟肯定不会愿意在军队里待上3年。 在军队里的好处是会有一小笔津贴,不瞎搞的话,津贴足够他零花用了,毕竟在军队里,整天只能穿军装,是军队花钱,包括吃饭、日用等等,基本不需要自己花钱。 “你要走了,阿瑟也不会总待在家里。”她叹气。 阿瑟不愿意一直待在家里,就看他时不时想往巴黎跑就明白了。弗雷德里克要是去服役,阿瑟又不在家,妈妈就会越发严厉管束两个女儿。那可能还是去修道院学校好一点呢! 弗雷德里克摸了摸她头顶,“怎么?你也不想待在家里?” 她点点头,“我想去沙勒维尔学院上学,可他们应该不会收女学生。我想上学。” “沙勒维尔学院都是一些坏孩子。”他以一副“这个我懂”的语气说:“别去学院。你现在有钱了,可以请一个私人家教。” “但好的老师不太容易找。”她叹气。 “让阿瑟——”他刚说到弟弟的名字,忽然想起来,阿瑟这小子大概还没回家。他们到了第戎之后就给沙勒维尔的母亲写信,母亲的回信寄到了第戎拿破仑大街附近的邮局,没有寄到兰波上尉家。阿瑟还没有回家,但已经离开巴黎,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 “阿瑟去哪里了?妈妈写信都没提到他。” “谁知道?大概又跟那些人在一起吧。” 兰波太太在信里说的不多,就提了一下阿瑟离开了巴黎,但大概-->> 是不敢回家吧,再说维塔丽也不在家,他就去别的地方浪去了。 兄妹俩各有心事。 维塔丽想的是上学,她现在手里有钱了,完全可以到私人教师家上课,家里条件不好,最好能有什么在家授课的私人教师。她是想过去沙勒维尔学院上学,但一来学校可能不愿意收女生,现在政局混乱,就是想从行政或是法律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都会很难,还不如简单点,找个私人教师;再说了,学校里的环境确实不会很好,她要是作为唯一一个女生入学,绝对会遭遇校园霸凌——霸凌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新鲜事物。 弗雷德里克想的不是服役,而是找工作。兰波太太无奈接受他不回学校的事实,但不会接受他整天待在家里,已经跟他说过,从第戎回去之后,他就要出门找工作了。但他能做些什么呢?想想都很烦恼。 * 沙勒维尔。 兰波太太没想到他们去了三周,还真的要到了3万法郎!这笔钱本来就是以他们4个子女的抚养费的名义要来的,当然要交给兰波太太。在家的三个孩子都忙着跟妈妈提要求,弗雷德里克的要求很简单,有肉就行!伊莎贝尔想要每天吃饱,吃肉,要穿漂亮裙子;维塔丽也要求每天吃饱,然后还能有钱去上学。 弗雷德里克和伊莎贝尔都很好打发,尤其伊莎贝尔得知姐姐给她带了从巴黎买的新裙子,美得不行,马上回房间换新裙子;但维塔丽的要求就有点难办了。兰波太太跟维塔丽和弗雷德里克在客厅里商量了很久。 这次的大功臣无疑是维塔丽,要不是她撺掇着菲利克斯带他们去第戎,这3万法郎可不会从天而降。有钱有什么不好呢?有钱可以过得更好一点,也能弥补被丈夫抛弃的损失。如果没有爱情了,那么有钱也行。 阿瑟10岁左右就显示出了学习上的天赋,现在维塔丽又一心想要好好学习,兰波太太动摇了:没准维塔丽也会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她是不懂女孩子太聪明有什么好处,但一定比那些蠢女孩要好,这是很朴素的常识。 于是定下来,写信让阿瑟回家,带维塔丽去见一些私人教师,有几个沙勒维尔学院的老师也会私下收学生;定下来私人教师后,由弗雷德里克负责接送维塔丽。 * 维塔丽很高兴:第一个小目标已经达成,第二个小目标也胜利在望! 之前她想要上学,最大的阻碍是兰波太太,妈妈可能不觉得女孩需要学习知识,但可能是3万法郎让她高兴,居然这么容易就让她松口了。 修道院女校能学到的知识非常有限,环境也不好,她早就不想待在修道院了。至于伊莎贝尔,她可能还得去修道院女校待上两年。 * 两天后,收到信的阿瑟回到玛德莱娜沿河街5号甲。 他个子不高,兄妹4个的个子都不太高,弗雷德里克现在只有1米7,阿瑟更矮,只有1米6。维塔丽快到13岁,身高只有1米2,而且,还没有开始发育。 阿瑟对他们去了一趟第戎,带回来3万法郎表示惊讶。 “他……他怎么样?” “谁?”维塔丽明知故问。 阿瑟不太情愿的说:“父亲。” “他?他过的很好。只是以后还能不能过的这么好,我可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阿瑟叹了一口气。 “你呢?你还没说,这次去巴黎怎么样?” 他烦恼的挠了挠脑袋,“不怎么样。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那些人看我的诗。确切的话,我认为他们看不懂。” “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你能看懂我写的诗吗?” 维塔丽想了一下,“勉强算是能‘看懂’。” “这是一种——一种不太能说得明白的感觉,没法解释。我写的,就是我想表达的。你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看’。” “这个我知道。” “你读过诗歌吗?” “读过一些。” “比如?” “Lord拜伦。” 阿瑟一笑,“他还行。但我跟拜伦不一样,我是——我希望能够‘长久而清醒的让所有的感官混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我应该成为一个从未有过的人,一个天才!我是诗人,这毫无疑问!我是‘我’,而我又不是单纯的‘我’。我是‘通灵者’,这可能很疯狂,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第16章 沙勒维尔 “能明白一点。”维塔丽实事求是的说。 阿瑟懒懒散散的歪在她床头,“妈妈不会明白我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我想要别人知道我,但不需要他们能理解我。”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换成妈妈容易理解的话,你是想要别的诗人那样的‘名气’,还是最实际的,想要钱?” 他似乎有点困惑于要怎么回答,想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我想要钱,但靠写诗——”他清楚的知道靠写诗可没法养活自己。 “写诗肯定不能在短期内获得很多钱,除非你是拜伦那样的诗人。” “钱”是俗物,但阿瑟并不羞于谈“钱”。“是啊,这我知道。但你要知道,总有一些东西比‘钱’的价值要高很多。” 维塔丽点点头。这个问题她从去第戎之前就一直在考虑了,她斟酌了一下要怎么说:“我可以给你年金,一年——300法郎,这算是我给你的,不用你还我。” 阿瑟意外,“你有这么多钱?” “你一直都不知道我有多少钱。”她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钱袋,是上次阿瑟给她的100法郎。 “这是100法郎,你先拿着。弗雷德里克手里现在有450法郎,你可以找他要50法郎。你拿了钱不要乱花,要到需要的时候才用。噢,还有,你可以用这些钱好好吃饭,别总是不吃早饭。” 阿瑟笑嘻嘻的接过钱袋,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的好妹妹。” “你记住把你写的东西都拿回家来,别随手乱扔。你要是以后成了有名的诗人,说不定我可以靠卖你的手稿赚大钱呢。” 阿瑟抱住她大笑。 * 阿瑟是个很勤奋的人,走哪儿都不忘随手写写写,有时候是诗歌,有时候是一些短小的散文,更多的是写信。他给维塔丽写信、给兰波太太写信、给朋友们写信,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情,都会写信跟别人说。他的信写的很细致,遣词造句简单又精美,维塔丽敏锐的发现,他只说了到了巴黎,加入了一支游兵散勇的“部队”,但对在部队里的事情几乎只字不提。 她就觉得,阿瑟是不是在部队里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个子不高,长得又纤秀,像个女孩,会不会—— 不能想不能想。 阿瑟带她去了几位有学问的教师家里拜访,其中也有沙勒维尔学院的老师。他们都对阿瑟不再回学校表示遗憾,也都提到,阿瑟应该先把毕业会考考了,拿到合格证,然后等巴黎局势稳定下来,去考巴黎的大学。他们一致认为阿瑟应该去上大学。 阿瑟很狂妄,认为大学也教不了他什么了,作为一个诗人,他已经学到了应该具备的知识,别的,他不需要。 维塔丽很反对他这个态度,“你说的不对,大学给你的是你的人生阅历,是其他你在沙勒维尔学院学不到的知识。” “比如?” “政治,历史。” “我可以看书,看书就足够了。” “那也不对。你应该去跟别人讨论、去辩论,这样才能开阔你的视野。” “你说的有一点道理。但是,巴黎还很乱,现在我还不想考虑这个。” “你总要先把毕业会考考了吧?” 他不太情愿的说:“我会去考的。”毕业会考还是很重要的,不管将来是找工作还是上大学,都需要会考合格证。 * 教一个13岁女孩的教师还是很好找的,阿瑟很快就为维塔丽找到了合适的老师,学习时间是每周去5天,上午8点上课,中午在老师家吃饭,下午4点下课。学费包含一顿午餐钱,一个月学费150法郎,一年上9个月课,一年的学费是1350法郎。 兰波太太挺心疼这笔学费支出,但菲利克斯舅舅答应会给一半学费,她只需要支付另一半675法郎,于是便还算愉快的同意维塔丽去上学。 * 安排好妹妹的学习大业,阿瑟就又出去浪了。他的好友欧内斯特·德拉埃原本住在邻近的城市梅济耶尔,战争期间,德拉埃家被炮弹炸了,全家赶紧跑到沙勒维尔这边的乡下。于是两个小伙伴经常从这个村子走到那个村子,走到天黑才回德拉埃家,偶尔也会去罗什村小住几天。 菲利克斯舅舅不太喜欢阿瑟,但也是跟喜爱维塔丽相对比的,只是“不太喜爱”,并不讨厌他-->> ,实际上可以说还是对他挺好的。他在舅舅家住着很愉快,菲利克斯不管他,他还学会了偷偷弄点舅舅的藏酒,跟小伙伴一起喝酒。 噢,还有,他听说了小夏尔上次打了维塔丽,于是跟德拉埃一道,把夏尔狠狠揍了一顿。 * 夏尔上次闯了祸就跑了,有一周都没敢回家,直到伯父和维塔丽去了沙勒维尔,又去了第戎,他才敢回家。 菲利克斯出门将近一个月,夏尔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颇是爽快了好一阵子,等到菲利克斯回家,他又跑了,经常一周才回来一次。但就是这么不巧,偏偏遇到阿瑟和德拉埃在罗什村小住,最终还是没逃掉这一顿暴揍。 揍完了,阿瑟还逼他向上帝发誓,从今以后不许他碰维塔丽一根指头,不然就把他的一双手都剁了。 * 6月15日,是维塔丽的13岁生日。 一家人简单的在一起吃了一顿比平时丰盛一点的晚餐,就算是给她过了生日。维塔丽不在意什么生日,生日对她的意义就是她又长大了一岁。孩子总是迫切的希望长大。 过了生日,她就正式开始在皮埃尔先生家里上课了。 皮埃尔先生有5个学生,加上她,6个学生。学生的年龄相仿,进度不一,但大部分课程都在一起上,主要是文学和历史、地理、数学,生物和化学这些科目在这个时代课本内容很少,有的学校干脆就没有生物、化学课,皮埃尔先生不教生物和化学。 第一天上课,有个名叫朱尔斯的14岁男孩一直拽她的发辫,使得她烦不胜烦。当天下课,弗雷德里克来接她回家,路上经过理发店,维塔丽进去把头发剪了,剪成了男孩的短发。 回了家,兰波太太吃惊她居然剪了那么短的头发,但听了她的解释,也觉得剪短头发比较省事。 几天后,弗雷德里克找机会堵住了朱尔斯,吓唬了他一通。 上了4周课,皮埃尔先生给学生们放了两个月假,要到9月中才回来上课。 * 这段时间,兰波太太在考虑要搬去生活费用更低的周边小镇或罗什村居住。 当初兰波家住在沙勒维尔,是因为兰波上尉不愿意在有限的假期里住在罗什村;后来是因为两个男孩要上学。现在,男孩子们都不上学了,伊莎贝尔去了修道院女校,家里只有维塔丽要在沙勒维尔上学。 兰波太太当初继承老居夫的遗产,其中有一所位于梅济耶尔附近小镇圣洛朗的房子,现在租给一户人家居住,她想把房子收回来,跟弗雷德里克搬到圣洛朗居住。但问题在于,这样维塔丽就必须找一户人家寄宿,或者一大早从圣洛朗赶到沙勒维尔,下午下课再赶回家,这样他们就需要买一辆厢式马车。 算来算去,兰波太太还是觉得至少在维塔丽上学的这三年内,住在沙勒维尔比较合适。三年后,维塔丽16岁,伊莎贝尔14岁,就都可以不用上学,到那时候再考虑搬家的事情。 * 维塔丽放假了,于是,兰波太太带着长子弗雷德里克和长女维塔丽回了罗什村。 小夏尔怕弗雷德里克为了上次他打了维塔丽的事儿再揍他一顿,有半个月没敢回家,整天在外面跟那些“坏胚子”瞎胡闹。兰波太太本想管束一下夏尔,但他不回家,她也不能满世界堵他,也就随他去了。 此时是夏收季节,居夫家的田地大部分租给农户耕种,自家也留了不多的一些地,雇人耕种。以往到夏收季节,兰波太太总会回到罗什村,帮忙收割小麦。 弗雷德里克和阿瑟都会干一点农活,阿瑟不喜欢做农活,弗雷德里克因为是长子,知道家里的事他逃不了,必须要做,还算是任劳任怨的。 维塔丽也不喜欢做农活,每次跟妈妈回罗什村,她就会“生病”。 兰波太太在家,菲利克斯舅舅不敢喝酒太多,老老实实的跟着下地干活。 阿瑟偶尔回家住两天,他这时候总跟德拉埃在一起。欧内斯特·德拉埃是弗雷德里克的同桌,因为弗雷德里克总是吹“要说我弟弟,那他真是了不起”,于是德拉埃缠着他非得认识一下他弟弟,两个人就此成为要好的朋友。 德拉埃跟兰波兄弟都是好友,对兰波家的女孩也很熟悉,他还在沙勒维尔学院上学,明年夏天毕业。德拉埃既不特别聪明,在诗歌或是文学上也没有特别的天赋,维塔丽真不知道他俩是怎么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的。 第17章 罗什村 德拉埃对维塔丽眉飞色舞的说怎么暴揍了夏尔一顿,给她出气,阿瑟就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他俩把小年轻的恶习学了个十足十,除了喝酒之外,还学会了抽烟。但又不是大城市里年轻人时髦的卷烟,而是烟斗。 阿瑟喜欢戴着一顶平顶的小礼帽,嘴里叼着烟斗。烟斗不大,里面放着一小撮还算不错的金黄色的烤烟烟丝。维塔丽反复确认了,大-麻这种东西在沙勒维尔还没有流行,只在巴黎和一些大城市里,是那些时髦文艺青年的必备品。 维塔丽担忧的是,按照哥哥这种“但凡被禁止的事物我都要尝试一下”的性子,他接触到大-麻之后,准会喜欢。要说文艺青年都爱好弄点可致幻的玩意儿,美其名曰“找灵感”,阿瑟也不会例外。 还有苦艾酒。他现在没有沉迷苦艾酒,完全因为他手里没什么钱,但等他结识魏尔伦,再去巴黎,可能就会…… 他现在着迷于“帕尔纳斯派”诗歌,对魏尔伦、马拉美很是赞赏,而且还听说保罗·魏尔伦有亲戚在阿登省这边,就在沙勒维尔附近,前不久因为巴黎公社的事情,魏尔伦还到亲戚家避难了一阵子。 阿瑟听人提到过魏尔伦,说他可以写信把他的诗歌寄给魏尔伦。他相当自鸣得意,觉得自己的诗可棒了,但得不到他人的认可,这才是令他十分苦恼的事情。 现实就是,他一个没有名气的年轻男孩,就是写出花儿来,得不到外界的认可,仍然只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阿登男孩,乡下小子。 他的诗歌跟以前流行过的诗歌、现在正在流行的诗歌都不一样,虽然人们公认真正的“天才”只有数学和音乐天才,但文学也是,不管是诗歌还是,一个有天赋的作者即使没有受过多么高深的教育,他写出来的文字也跟别人需要反复修改才能“完成”的文字大不一样。所谓“灵气”就是“天赋”,不能“习得”,也无法“模仿”。 兰波家没人能看懂阿瑟的诗歌,维塔丽也不敢说她全能看懂。他的诗歌从去年的纯朴自然演变成了现在的带有攻击性的愤世嫉俗。他讨厌沙勒维尔小城的拘谨和无趣,也讨厌妈妈不停的唠叨,但他又没法真正离开,只能以孩子气的叛逆中二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所有这些污秽始于我们的神甫! 噢!人民已不再是娼妓。我们齐心协力, 向前三步,就将巴士底狱踩得粉碎。 这头畜生,每一块砖石都渗出鲜血, 令人恶心;巴士底狱站在那里, 斑驳的石墙向我们讲述着一切, 而我们总是被它的阴影所笼罩。 当我们占领城楼,它便分崩离析!” 这首题为《铁匠》的长诗大概表达了他对巴黎公社失败的愤慨和失望。他是直率的,也是天真的,他用纯净没有过多修饰的语句表达自己的思想;他具有一个天才的敏锐和自负,但也还是需要别人的认可。而他最深刻的烦恼,第一是没有钱,第二是过于年轻。 没有钱,他就不能总在外面浪,也不能去他想去的地方;太年轻,就总是被那些年长的人轻视。 对这两个问题,维塔丽都深有感触。 “你不会总待在沙勒维尔的,我发誓。”她认真的说。 “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弄到钱,我要有很多钱才行。”阿瑟烦得不行。这次去巴黎,他是步行来回,他很能走路,也愿意走路,来回一共是480公里而已;但他仍然没法在巴黎停留下来,也不知道要怎么让别人“读”他的诗歌。 “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她大包大揽,“你要是把毕业会考考了,跟妈妈说你要去巴黎上大学,妈妈会给你生活费的。” 阿瑟还在迟疑:他对大学实在提不起来兴趣。 德拉埃已经兴致勃勃的开始撺掇他,“对呀,你该把毕业会考考了,这样我们能一起去巴黎上大学。到了明年,巴黎该安稳了。”对于好友的心愿,德拉埃也是了解的非常清楚。他自己做不来离家出走跑去巴黎的事儿,他怕被打断腿。他家的家境要稍好一点,梅济耶尔没被普鲁士军队炮轰之前,他家开了一间百货店,是小商人阶层。但他不敢离家出走,他怕他的母亲德拉埃太太的眼泪,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 欧内斯特·德拉埃是典型的小城男孩,在有限的范围里叛逆一点,也不过就是学着其他男-->> 孩的样儿,抽抽烟喝喝酒。虽然两个年轻男孩说过要去见识一下失足妇女,但都没那个胆子——沙勒维尔和梅济耶尔都很小,谁都知道失足妇女有哪些,这么年轻的男孩要是光顾失足妇女,那可是绝对会被人耻笑的事情。 他们跟维塔丽从没有说起喜欢哪家的女孩,他俩都不太瞧得上沙勒维尔和梅济耶尔的年轻姑娘,觉得她们要么很蠢,要么太喜欢嘲笑别人,总之,除了兰波家和德拉埃家的女孩,其他人家的女孩都不怎么样。 维塔丽没有怀疑过阿瑟的性取向,是因为他以前写过几首颇有些色情的小黄诗,那还是他更早之前的作品,还很不成熟,写过他就给忘了,但维塔丽可是一直都很仔细的收着他的作品呢! 以她的眼光看来,还没到17岁的阿瑟就是个不知道自己的“将来”的男孩,他讨厌家乡,但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离开家乡。套用一下“少年维特之烦恼”,他这种状态也可以称之为“少年兰波之烦恼”。 她倒是为他想好了:先考完毕业会考,然后等到明年,巴黎局势稳定,就可以让阿瑟去巴黎申请大学。她不想让他去巴黎认识保罗·魏尔伦,不管阿瑟是什么性取向,他还未成年,魏尔伦就不该引诱他。 阿瑟不一定需要去上大学,但他会需要一张大学文凭,将来才有可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她还不能保证以后能赚很多钱来供养他,只能先让他自己努力。作为妹妹,她愿意供养一个天才哥哥,但首先,她现在还是一个13岁的孩子。 做什么能赚钱、赚大钱呢? 兄妹俩都为此深深苦恼。 * “先来做个市场调查吧。”过了几天,还在“生病”的维塔丽郑重宣布。 “市场调查?”阿瑟琢磨着,这又是什么新鲜名词? “就是看看目前什么行业赚钱。” 阿瑟和德拉埃都苦思冥想。 德拉埃说:“建筑业?”这是因为战争结束了,被炮轰过的梅济耶尔开始了战后重建工作,小城里到处都在兴建房屋和店铺、街道。 “面包店吧。”阿瑟对“吃”可是相当执着。他这个年纪的男孩食量很大,永远吃不饱,总是很快就饿了。 “嗯,面包店总是不能缺少的。”维塔丽表示同意,在纸上写下来。“至于建筑业,我家和你家都不是这一行的,不懂。” 德拉埃“噗嗤”一下笑了,觉得一个13岁的女孩认真讨论赚钱是一件好笑的事情。 维塔丽没笑。不但没笑,还很严肃的看着他。 他有点讪讪,“要不,百货店?” 维塔丽想了一下,“也可以,但要有钱租店铺、进货,还得雇人看店,比较麻烦。”也就跟后世小超市差不多,不说多赚钱吧,维持一家人的温饱肯定没问题。就是比较琐碎,要有人看店,不过话说回来,开百货店还挺适合他们家的,兰波太太有工作做,就不会总盯着孩子们唠叨个不停;将来百货店还能留给伊莎贝尔做陪嫁——家里的田地将来是留给两个哥哥的,圣洛朗的房子准备两个女儿谁嫁的比较近就给谁,另一个女儿将得到母亲的积蓄。 维塔丽没想过告诉母亲她不想结婚,至少不会在沙勒维尔随便找个沉闷无趣的男人结婚。在她看来,结婚真是最赔本的生意了,妈妈要是不结婚,凭她的3万嫁妆和地租收入,可以过得很舒服,还不用为了中二的儿子烦恼——可那就没有天才诗人阿瑟了。唉!这种事情真说不好。但你不能因为不确定的前景而去生孩子吧? 所以结婚是没必要的,生孩子更是性价比超低的事情。 * 对于家里要开个百货店,阿瑟在听了维塔丽的意见后,表示同意。妈妈因为大部分时候没有正式的“工作”,她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病管束子女,所以在16岁中二叛逆少年看来,妈妈的唠叨真让人受不了;男人——包括男孩都没把女性在家里的工作算成“工作”和“付出”,维塔丽也没想现在就纠正他这个落后的大男子主义的观点。阿瑟抱怨没人将他当成“男人”,平等对待,可他也没把妹妹当成平等的人来对待。 总之,妹妹还是孩子,主意很好,但还不到做大事、做决定的年龄。 于是,是阿瑟去跟兰波太太说,可以考虑开一家百货店。 第18章 沙勒维尔 兰波太太是个极为坚强的女人。 她没有其他人能够依靠:丈夫抛妻弃子,哥哥和弟弟又都是不负责任的酒鬼,她身边亲近的人都不靠谱。她也没有时间去发展同性之间的友谊,照顾4个孩子非常累人,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艰辛,以至于现在要是有什么重大事件,她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 她只能跟子女们商量,要不要开个百货店。 这事本来就是经过维塔丽和阿瑟一致同意的,再加上维塔丽对大哥说,家里有了自己的店铺,妈妈就不会催着他出去找工作了,他可以在自家的店铺里工作,这是一举数得的好事。弗雷德里克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费什么力气就说服了他。 于是全家很快就全体通过开店的决议。 兰波太太还得留在罗什村夏收,弗雷德里克也走不开,维塔丽自告奋勇,说可以跟阿瑟一起回沙勒维尔,找找看哪儿有门面出租,还得去打听从哪儿进货。至于店铺里要有什么商品,随便回忆一下后世的小区超市就行了,不外乎是一些生活必需品,日用杂货,蔬菜鸡蛋牛奶之类。等到店面开张,就会有人主动送货上门,一切走上正轨之后就好了。小超市么,赚钱不多,够全家生活费已经足够。 阿瑟对这事还挺上心的,拽着德拉埃,带了维塔丽,一起回了沙勒维尔。 * 找店铺不难,难的是找一个好地点。住在玛德莱娜沿河街5号甲是因为两个男孩要就近上学,既然他俩都不上学了,那么按照维塔丽的意思,要找一个距离皮埃尔先生家比较近的地方,店铺和住处不要距离太远,最好新家就在店铺楼上,这样他们就需要寻找同时满足开店和居住条件的楼房。 小城居民之前嘲笑过兰波家的天才儿子变成了“坏小子”,但“坏小子”穿着讲究的西装,规规矩矩的带着妹妹来看房子和店铺,兄妹俩漂亮可爱嘴又甜,人们便又觉得之前阿瑟不过是少年习性,总要干点出格的事情,可以原谅。 考虑店铺地址还要考虑到周围有没有同类型的店铺、周围居住人口、收入水平和消费水平,小城人口不多,商品需求量不大,但商品范围要尽可能的大,从牙刷牙膏到新鲜鸡蛋最好都要囊括在内。每天看完店铺和房子之后,维塔丽回家都要写个小结,为什么今天看的店铺和房子不合适,需要达到的必要条件是什么。 阿瑟对维塔丽的小结报告很感兴趣,但他以为她是去了一趟巴黎——第戎之后,在外面学会的。 他还是偶尔会问她,兰波上尉的事情,似乎是想更多的了解父亲。 可能是因为,文学神童都很敏感,会更多的想要了解生父,是因为人类本性想要知道“我从哪儿来”?大概是这样的吧。维塔丽对“父亲”没什么兴趣,但对细节观察入微,从生活习惯到兰波上尉的思维方式,都能说个头头是道,还能不带偏向的尽可能的中立的叙述。 阿瑟崇拜父亲吗?不一定。 阿瑟会想要有个负责任的父亲吗?应该是肯定的。 不是说维塔丽就不想要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也不是说只有男孩才需要父亲的指引,只是当你的家庭“不完整”,不像其他家庭那样有父亲有母亲,而有着无法弥补的缺憾,你就总会去想,“要是我的家怎么怎么跟现在不一样我会怎么怎么样”,这是基于对现实的不满足产生的想法。 阿瑟知道路易差点掐死维塔丽后很生气,这还是他从妈妈那儿知道的。兰波太太对这个她最喜欢的孩子抱怨兰波上尉是多么不靠谱,不但没有爱护维塔丽,反而差点让情妇的儿子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对妹妹说到路易这个家伙死定了,将来他会去马赛找路易,非得好好揍他一顿不可。 他还对妹妹说到他想去外国,去亚洲或是非洲,总之要去那种遥远的有着浓烈异国情调的地方,远方的国度在他心中地位超绝,富有强烈的戏剧化色彩,极为迷人。 长途旅行需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当然是钱啦。 小超市的盈利根本不能满足阿瑟的需求,他没有高中毕业会考合格证,就连工作都找不到,也谈不上自己赚钱。维塔丽毫不犹豫的指出了这个问题。 话题又回到“钱”上面。 但对于如何赚钱,阿瑟到现在都心里没谱。 * 维塔丽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小超市只是初级阶段,能保证生活费就行。马无夜草不肥,想赚钱、赚大钱当然还得靠别的。 建筑业在沙勒维尔和梅济耶尔红红火火,但没有从业经验别想进入这个行业;其他的饮食业也是,群众已经开始认“品牌”,面包房也是,沙勒维尔的面包房都是做了好几代的,兰波-->> 太太也就是个家常面包的手艺,没有专门学过,想跟别家拼口感拼口味都很难; 书店?倒是适合阿瑟,但小城人口有限,书籍需求量不大,城里已经有两家书店了,再开一家书店,利润可想而知的不会很好;小超市不一样,日用品么,总是要买的,家家都需要; 还有很多需要技术含量的生意,兰波家都没法做。 阿瑟深感挫败,“真的没有什么好赚钱的方法吗?” “有,”维塔丽冷静的说:“抢银行。” 阿瑟和德拉埃都瞪着她。 “干嘛?抢银行当然是一本万利的快捷赚钱方法。”她一本正经的建议,“考虑一下。” 两个小镇男孩都以一种“你心野了”的眼神看她,都没当真。 维塔丽嘻嘻一笑,“或者,你可以考虑写。” “写?”阿瑟怀疑的看着她。 “维克多·雨果。”她简单举例。雨果是诗人,也是作家,名利双收典范。 阿瑟沉思,德拉埃也沉思。 他们当然都听说过这位大佬,维塔丽用雨果来做例子,给阿瑟带来的震撼很大:妹妹居然这么看好我! 少年对自己的才华很有自信,但“自信”仍然需要他人的认可才行,这是一种“经由他人的肯定而获得的自我认定”,所以他会给一些已经出名的诗人写信,寄去自己的诗歌,目的当然就是为了获得他人的认可。阿瑟是一位优秀的诗人,不一定会成为一位优秀的作家,但天赋是这么一回事,如果他愿意创作,也一定会写的很好。 而对阿瑟·兰波来说,他只是没想到还能靠创作发家致富,绝对不会认为自己“不行”。 这可能会是一个好思路。 维塔丽再接再厉,“拜伦光是靠出版诗集就能过上很不错的生活,法国人口比英国人口多很多!你想想,要是你成为著名作家,你想去国外过上几年,准会有人抢着帮你付账!” 这个假想中的场景逗乐了阿瑟,“会吗?” “肯定会!”维塔丽使劲点头,“我在沙勒维尔托人打听过保罗·魏尔伦,你很喜欢他的诗,对吗?” 阿瑟点点头,“他写的诗还行。” “他在巴黎已经小有名气,娶了一个有钱的姑娘,住在妻子家里。” 阿瑟觉得很好笑,“他没法养活妻子和自己吗?” “我不关心他的赚钱能力。你注意到了吗?对于已经出名和正在开始成为著名诗人的那些人来说,‘钱’就不算什么大问题了。我还听说,宫廷里——就是拿破仑的宫廷里,有很多知名的文人,皇帝和皇后邀请他们参加宫廷宴会,出去打猎也带着他们,他们还拿宫廷里的津贴呢!” 阿瑟和德拉埃都瞪大眼睛,表示惊异,“你怎么知道的?” “巴黎的有钱人很爱炫耀当年陪伴皇帝一家的盛况。你知道皇帝一个人一年要花多少法郎吗?” 两个男孩都摇头。 “2500万。” 两个男孩吃惊的瞪大双眼:2500法郎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了,后面再加上好几个零!这到底是多么巨大的一个数字啊!压根数不清! “他居然一年花这么多钱!”阿瑟惊叹不已,“所以,这就是一个荒淫无度的罪恶的皇帝!” “我以为你很崇拜皇帝呢。” “崇拜?”阿瑟一脸的不屑与不忿,“那是以前!以前人人都必须崇拜皇帝,可现在!” “你还给皇储殿下写过信。” “皇储可能是个不错的男孩,但是,他是那个罪恶之人的儿子,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是因为皇帝发动了战争吗?” “战争很糟糕。”德拉埃说:“战争是会死人的。” 梅济耶尔几乎被炮火轰成了废墟,战争给沙勒维尔——梅济耶尔附近带来的远不止几座楼房的废墟。就在现在,两座小城里还时不时的会看见普鲁士士兵呢。 作为实际上的普鲁士——哦,现在应该是改叫德国——军事管辖区,当地政府需要负责支付德**队驻扎在本地的一切费用:军营、各种维护费用、军队的饮食、军队的津贴。这当然给当地财政带来了压力。 第19章 沙勒维尔 当地政府没钱,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好的公共设施建设,大部分居民也就是温饱而已,有钱人在任何时代都是少数。 巴黎的宫廷里是什么样,偏远小城里几乎没人知道,这不妨碍维塔丽瞎吹一通,档次只需要比“皇帝用金锄头下地”高一点就好了。她在巴黎很遗憾没时间去卢浮宫看看,虽然进不去,能在门外看看也好,可惜。 她还给阿瑟描绘了一副美好的前景:考过毕业会考、去巴黎上大学、认识牛逼轰轰的大佬、大佬带他出道,岂不是美得不行不行的!梅里美去年去世了,但巴黎文艺界的大佬还有很多,只要混得久,何愁没办法认识大佬! 这个话题他喜欢。 上大学不是必需,但这跟他想要成为一位“伟大的”诗人并不冲突,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点。 * 夏收结束后,兰波太太带着长子回到沙勒维尔,签下了店铺和新居的租约,带着孩子们开始着手小超市的经营。 她没有经营小店铺的经验,但维塔丽总是能说的头头是道,大部分时候是维塔丽在拿主意,比如要进什么货、怎么定价、怎么宣传。想想后世一大堆人能为了便宜几分钱的新鲜鸡蛋排队,黑色星期五的打折抢购一点也不亚于淘宝双十一促销,就知道贪小便宜是人之常态,不分民族国籍。 她定下了营销计划,开业前三天,每天分别选取一、两种货物打折促销,还有满赠和满减,策划书洋洋洒洒,都做到了开业一周年促销了。后世这些商家可以说把这些营销手段都做到了极致,比如满赠和满减,人们为了贪图那几个法郎的小便宜,硬是凑单买够金额。 店面不大,大概就比后世那种小区门口的小超市稍微大一点,店里面积70平方米。开业当天,雇佣了几个半大孩子在附近发广告单,凭广告单以优惠价购买鸡蛋和面粉。店员就是兰波太太和弗里德里克、阿瑟、夏尔表哥。店铺里不易搬动的货物开架销售,比如面粉;一些体积较小的货物放在货架后面,阿瑟和夏尔负责在柜台里取货,维塔丽负责收钱。 第一天非常忙乱。 上午10点开业,下午5点关门,“兰波家的小店”差不多卖掉了三分之一的货物。 维塔丽十分灵活,结账会抹了零头,有时候甚至能抹掉好几个生丁的零头。兰波太太觉得她太大方了,这还能赚钱?但她的计算能力只够算不多的几件物品的账,东西太多就没法算了,特别是维塔丽设置的价格都有零头,经常出现15.99苏、4.95生丁这种价格。1法郎是20苏,这是20进位;1个苏是5生丁,这是5进位,不同的进位制导致算账很困难。 维塔丽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只中国算盘来算账,顾客都很稀奇的看她小小细细的手指如飞的在算盘上舞动。每结账一笔她都会在账本上记下来,抹去的零头也写下来。到了晚上关店算账,计算进货价,计算今天的开支,再计算今天的收入,减去成本后,净利润居然超过了500法郎。 ——这可是全家3个月的生活费! 全家人——除了维塔丽之外——都惊呆了。 500法郎,说起来不多,但这可是一天就赚到了! 维塔丽觉得稀松平常。是因为她在巴黎见识过了,成衣店每天光是流水就能有几千乃至上万法郎,而成衣的利润可比日用百货高多了,日用品没法设置很高的零售价,一般进货价加个20%,开支、损耗和利润都在这20%里面。 * 兰波家的小店除去开业大酬宾的前三天,每周的净利润稳定维持在100法郎到150法郎,全家的生活水准从一个月开销120法郎到150法郎上升到200法郎,整体生活质量跃升了一层。精打细算的兰波太太每个月还能存下2、300法郎。 维塔丽抓紧时间教会了兰波太太怎么算账、怎么使用算盘、怎么记账,到了9月初,便回了皮埃尔先生家上课。 新家距离皮埃尔先生家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她上午自己去,下午阿瑟或是夏尔去接她回家。她给店员订做了统一的制服,阿瑟穿着制服和围裙,很可爱。 夏尔被菲利克斯舅舅逼着来店里工作,一开始当然是不乐意的,工作哪有整天在外面浪爽啊,被弗雷德里克收拾了几次之后,终于痛苦的认识到他躲不掉,只能放乖一点,老老实实当起了小店员。 * 阿瑟最近很忙,也就不怎么念叨要再去巴黎了。 8月的一天,他给保罗·魏尔伦写了信,抄了五首诗夹在信中。他对此不怎么抱着希望,毕竟之前他还给其他诗人写过信、寄过诗,但都没有收到回信。维塔丽开玩笑的说,是不是因为他在信里说自己才16岁,那些成年男人根本不认为这些-->> 诗歌会是一个16岁的男孩写出来的——很有道理!于是在给魏尔伦的信中,他说他21岁了。 他对维塔丽说,魏尔伦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如果魏尔伦也不给他回信,那么他就老老实实待在沙勒维尔,考完毕业会考。 维塔丽实在很纠结:她不能拦阻阿瑟,不让他给魏尔伦写信;但一旦魏尔伦回信了,阿瑟肯定就会再去巴黎,然后俩人就开始了没羞没臊啊不互相折腾的两年。妈妈会极为生气;而如果阿瑟不去巴黎,他还会成为那个被人们追捧的少年天才诗人吗?好吧,虽然好像阿瑟·兰波生前不怎么出名,还早早就封笔不写了,但他和魏尔伦在一起的两年恰恰又是他创作**最强烈的两年,可以说“创作在于折腾”,她想让他走一条平静一点的人生道路,是不是反而会扼杀了他的创作**? 她委婉的跟阿瑟讨论,一位艺术家换了一个生活环境,是不是就不会成为他本该成为的人? 阿瑟认为金子总会发光的,换一个轻松一点的环境可能会更好。 这就要说到兰波太太对子女的控制欲了。 文艺少年阿瑟认为母亲对他的管束太令他窒息了,他为什么总想往外跑,第一是受不了一成不变的边境小城的整体氛围,第二是受不了母亲的控制欲。作为一个从小的“好孩子”、“好学生”,兰波太太对他当然是非常宠爱的,但这种紧密的“关爱”反而会让正在叛逆期的男孩感到“受不了”、“窒息”,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简单点说,阿瑟现在处在青少年的叛逆期;复杂一点说,他知道自己是有天赋的,而他的亲人无法理解他的精神层面,周围环境也不适合他这样一个少年天才,他就会想外逃。 “但你不能没有钱。”维塔丽冷静又尖锐的指出这个实际问题。 阿瑟托着腮,很忧愁,“妈妈给了我薪水,可那远远不够。” 给哥哥和表哥发薪水,是维塔丽建议的,理由是哥哥们年纪大了,身上需要有点钱。兰波太太一开始不同意,但小店利润还算可观,而维塔丽终于让妈妈意识到,光干活不给钱,阿瑟就又会跑掉。 “多干几年,慢慢攒钱。” 阿瑟瞪她一眼,“我顶多只能待到明天夏天。要是魏尔伦给我回信,那我就去巴黎见见他。” 维塔丽犹豫了一下,“你去巴黎见他也可以,但你……” “怎么了?你好像不怎么喜欢他?” “不喜欢。一个人的才华和人品不一定会成正比,也许他会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家伙。你要是去见他,我会给你住旅馆的钱。你得知道,你可以是个乡下穷小子,但你得有你的骨气,你不能接受别人的施舍。” “施舍?”阿瑟失笑,“怎么会呢?你的小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呀!” 他胡乱揉了揉她头发。 她头发剪得跟男孩一样短,而阿瑟的头发一直留着,都快能扎小辫子了。 她剪短头发,朱尔斯也就没法拽她发辫,于是之后几周算是相安无事;9月份重新回去上课,朱尔斯就没来了。皮埃尔先生说朱尔斯离开了沙勒维尔。 维塔丽不喜欢那种欺负人的男孩,很快忘了朱尔斯。她剪了短发,上学的时候穿阿瑟的旧衣服,打扮的像是个男孩子,兰波家倒没人说她什么,街坊邻居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是一些家庭主妇来店里买东西,总是要惊诧的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跟男孩子似的?维塔丽渐渐便不怎么去店里了。 “你要是靠别人的钱生活,是很讨厌的一件事情。你会为了钱说一些你本来不会说的话,我不喜欢。”她噘着嘴,“你要是没有钱,就想办法去赚钱。” 阿瑟十分同意,“我也觉得应该自己赚钱,我不喜欢找别人要钱,哪怕是找妈妈要钱,也让我浑身难受。”他这完全是少年的傲气。 * 魏尔伦的回信是9月初寄来的,信中很是赞美了一番阿瑟·兰波,认为他的诗歌有些不错,但有些过于“孩子气”。 阿瑟兴致高昂的又给魏尔伦写信,附上其他的诗歌。而在巴黎的魏尔伦,已经在跟朋友们热情推荐一位年轻的诗人了。 魏尔伦常去的“煤气咖啡馆”和妮娜沙龙里,他的诗人和艺术家朋友们读到了沙勒维尔小镇诗人的诗歌,一致认为这是一位才华横溢不可多得的人物。魏尔伦很快便给阿瑟写信,“来吧,伟大的心灵,我们在呼唤您,在等待您……” 几天后,阿瑟又收到了魏尔伦寄来的汇票,作为他前往巴黎的路费。 第20章 巴黎 阿瑟决定再次前往巴黎。 说服兰波太太放他走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还有魏尔伦的信。兰波太太没法拒绝这个最喜欢的孩子,只能同意。但为了让他尽快回家,她没给他多少钱,只给了100法郎。 如果他能忍受一天1法郎的生活水平,倒是能用上3个月;但阿瑟这孩子,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赚钱不容易”,他在家里的小店打工,并不是每天都去,对于这份工作其实只当成玩耍一样,没有认真对待过。 他很高兴可以再次去巴黎,但对自己在巴黎要怎么生活下去完全没有概念。简言之,这就是一个被母亲照顾的很好、生活自理能力十分低下的少年。 维塔丽不准备打击他的积极性,只是告诉他,可以给他200法郎,如果魏尔伦帮他支付旅馆费用,300法郎足够他在巴黎过上一个月,还能过得很不错。 “一天只花5法郎,留5法郎应付突发事件。”她教他怎么计划用钱,“魏尔伦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你见了他就告诉他,请他帮你找一间环境好一点的旅馆,或是按周付租金的小公寓,如果他邀请你住在他家里,别去。” 维塔丽感觉自己是个老母亲的心态了。“你得记住,别人家里可不那么好住,你想想兰波上尉,我们住在父亲家里都会被人嫌弃,你跟魏尔伦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住在他家里呢。” 阿瑟想了想,确实,“寄人篱下”的真正滋味他从来没有尝过,但可想而知的不会很愉快。做人嘛,快乐比较重要。 即将“海阔凭鱼跃”的快乐填满了他的胸口,他激情澎湃的又创作了一首长诗,题名为《醉舟》。 “……此时天光骤然染红了碧波, 照彻迷狂与舒缓的节奏, 比酒精更烈,比竖琴更辽阔, 那爱情的苦水在汹涌奔流! * 我了解溢彩流光的云天,了解碧浪、 湍流与龙卷风;我了解暗夜, 了解鸽群般游荡的霞光, 我曾见过人们幻想中的一切! …… 而我,一叶迷失的轻舟陷入了杂草丛生的海湾, 又被风暴卷入一片无鸟的天湖, 我的炮舰和汉萨帆船 已不再打捞水中沉醉的尸骨; …… 披着新月形的电光,我疾速奔流, 如疯狂的踏板,由黑色的海马护送, 天空像一只燃烧的漏斗, 当七月用乱棍击溃天青石的苍穹。 ……” * 这首长诗是一篇流光溢彩的杰作,充分表现出阿瑟的天赋,但兰波家几乎没人能看懂。维塔丽也只是知道这首诗“非常棒”,可到底好在哪里,她说不清楚。 这是一种难以说明的“意境”,阿瑟花了很长时间为妹妹解释他的“通灵人”的理念。他认为“通灵人Voyant”应该洞察人心,而诗人做为“通灵人”,应该具有杰出的“通感”,让自己沉浸在一种“通灵”的状态中,洞悉宇宙的奥秘,才能写出优美的诗句,抒发自己的情感; 诗人是“先知”、是“盗火者”——“他必须让人感觉到,触摸到,临聆听到他的创造……”,“立意作诗人的人,首先必须研究的是对他自身的全面认识,他应该探寻他的灵魂,审视它,考验它,认识它。” 这是他的“创作理念”,也可以看做是他的“哲学思想”。 在这方面,他的思想深度远超他的同龄人,根本不像一个还没有到17岁的少年。 * 阿瑟等不及在家待到下个月,9月的最后一周,兴高采烈的登上了前往巴黎的火车。 兰波太太第二天下午收到阿瑟的信,说他到了巴黎,一切都很好,不必担心,等等。 给维塔丽的信里说,见到了魏尔伦,觉得他除了有点秃顶之外,其他还好啦。魏尔伦热情邀请他住在他家里——他妻子家里,他妻子是个漂亮姑娘,叫玛蒂尔德,才16岁,但就快生孩子了。 维塔丽当晚就给他写了回信,“亲爱的阿瑟:在魏尔伦妻子家住几天是可以,但不要做令人讨厌的客人。不管在哪儿,还是住不会被人约束的地方比较愉快。你不该受到约束,当然,前提是你要遵守法律。另外,你在巴黎要是写了新诗,希望你及时抄写副本,寄给我。” 阿瑟几天后才回信,“我的好妹妹:住在魏尔伦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他家过得很舒服,每个房间都有煤油灯!吃的也不错,甚至比餐厅里20法郎的菜还要好!我在巴黎认识了一些人,有些还不错,但另外一些可不怎么样!”他没有具体提到他在巴黎都遇到了什么事情。 维塔丽心想,阿瑟真可怜,不知道真正的美食到底什么价格,也没吃过。 阿瑟每周都会写信回来,即使不是给母亲写信,也会给维塔丽写信,将他的新诗都抄写下来,寄给她。 他几乎不说在巴黎的事情,只是说,巴黎果然是人人向往的圣地,要想出名,必须到巴黎来。他10月20日年满17周岁,魏尔伦带他去一个名叫埃迪安·卡尔雅的朋友那里,给他拍了一张半身肖像——他终于剪短了头发,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双颊鼓鼓的,看着像是只有14岁,根本不像是个17岁的少年。 他知道外面的人都“以貌取人”,也“以衣取人”,所以带去了自己最好的一套外套,包括两件细棉布的带褶衬衫。维塔丽上次去巴黎,也给他买了一些衣服,其中就有这两件衬衫。他个子还没怎么长,仍然只有1米6,这使得他看上去更显得年幼了。 他把照片寄回家里,维塔丽看到照片,心想他看着那么年轻,那些已经开始出名的诗人,会把他当成具有同等地位的“男人”来看待吗? * 维塔丽在皮埃尔先生家的学习卓有成效。 一些知识点虽然看书是能够学到,但不可能是全部,要有人分析给你听,不然还需要教师干什么呢?也不需要什么学校了。 维塔丽自觉受益巨大,阿瑟的课本慢慢也就能看懂了。 她的量渐渐增加,晚上吃过饭就回房看书。她费劲说服妈妈雇佣了一个家务女仆,因为兰波太太现在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里,家里也确实必须雇佣一个女仆,清洁打扫做饭,不然她可忙不过来。 有了家务女仆之后,维塔丽基本就不做家务活了,可以将时间都放在学习上。伊莎贝尔羡慕得不得了,11月中回家之后,也跟兰波太太嚷嚷,不想去修道院女校,想跟维塔丽一样,在沙勒维尔找个私人教师上-->> 学。 伊莎贝尔是1860年6月1日出生,现在11岁半。 修道院女校环境不好,维塔丽也不舍得小妹妹总待在那种学校。伊莎贝尔也是个聪明的女孩,不过,当然没有维塔丽这样学什么都很快。 兰波太太主要考虑的是,伊莎贝尔该学习女孩子必须要学的一些技能,她因为自幼失母,很多姑娘家应该学会的家务都不会,比如女红,比如做一手好菜,比如一些必备的数学计算能力,等等。 维塔丽虽然不觉得女孩子就只能学习做家务,但也不反对,毕竟多学一点生活技能也没什么坏处。皮埃尔先生不收太年幼的学生,至少要年满12岁,还要经过学业水平考核。于是她跟兰波太太说,明年就不让伊莎贝尔去修道院女校了,她们可以在沙勒维尔找一个女老师,让伊莎贝尔先去学点家政技能;总之等到明年初春再说。 伊莎贝尔快快乐乐的在家里待着,有时也去店铺里帮忙。 维塔丽也把怎么记账教给妹妹,教她用算盘。算盘不是中国独有的,很久以前罗马人就开始用算盘了,形制跟中国算盘不太一样。现在维塔丽弄来的算盘,是从东方传来的上二下五“十三柱算盘”。 伊莎贝尔对学习记账、珠算兴趣很大,学的也很快,不用一个月就学会熟练使用算盘来算账了;记账也记得又快又仔细。 * 阿瑟的巴黎生活经由一件有点奇怪的事情,被暴露在沙勒维尔兰波家面前——有人给他们寄来了一份11月16日的《人民君主》报,上面有一篇极为讽刺的文章,说看到“诗人保罗·魏尔伦手挽着一个迷人少年的胳膊,就像在家里那样,边走边聊……那少年就是兰波小姐。” 兰波太太没有看懂这篇文章,但用“小姐”一词提到阿瑟·兰波,显然并不是出于什么好意。维塔丽则是十分生气。 对方匿名寄来了报纸,意思很显然,就是想让兰波的家人知道少年兰波在巴黎是个什么德性。 “他到底在说什么?”兰波太太不安的拧着眉头。 “没说什么。”维塔丽很快收起报纸。 “他们不喜欢阿瑟?” “阿瑟是‘外人’,对他们来说,想要接受一个比他们年轻很多、又有他们不具备的天赋的男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有人妒忌阿瑟,妒忌阿瑟和——和魏尔伦的关系。” “他们到底怎么一回事?” “可能并没有什么。阿瑟个子不高,年龄又小,魏尔伦可能只是当他是弟弟。” 兰波太太不至于这么天真,她知道一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但知道的不多,也不愿意多想——这种事情不会跟她的宝贝儿子沾边,绝对不会。 维塔丽可是立马就明白了:他俩准是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止,让人觉得厌恶了。也是呢,就是在后世21世纪,大部分人还是恐同的,别说19世纪了。 她犹豫了好几天,要不要跟妈妈明说这事。阿瑟还很年轻,他可能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好名声”对自己有多重要,也可能根本不在乎,他就是个叛逆期男孩,很多事情根本不会想、也想不到。 魏尔伦真该死!阿瑟还没到18岁呢!还是未成年! 她气愤的想到,魏尔伦可能压根不在意阿瑟的年龄,毕竟他可是娶了一个16岁的少女。法律虽然规定了18岁成年,但女性年满15岁即可结婚,而男性要到年满18岁才可以结婚。 总之,这件事不对,非常不对! * 接着到了12月,圣诞节前两周,又有一封信寄给了兰波太太,这封信仍然是匿名的,但用的语气使人不得不联想到魏尔伦的岳父家。 里面提到了保罗·魏尔伦与阿瑟·兰波的“非正常交往”,请兰波太太注意一下巴黎的少年兰波,他该受到约束,而不是在巴黎做一个惹人讨厌的年轻人。 是的,阿瑟·兰波已经做了不少令人讨厌的事情。 他有孩子气的顽皮,以及一种得宠孩子的放纵恣意,魏尔伦是宠着他的,也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他带着阿瑟到处去,结识他的朋友们,朋友们起初很是欣赏阿瑟的灵气,但没过多久,阿瑟为了实现那套“通灵人”的说法而干的事情,就开始令人头疼不已了。 匿名信中没有直接说到阿瑟都干了些什么,但明确的说他就是个“顽童”,不适合“成年人的世界”,还疯狂暗示阿瑟与魏尔伦已经有了实际上的□□接触。大概是担心兰波太太的文化水准看不懂暗示,最后直接说了一句,魏尔伦经常夜不归宿,而和兰波先生住在“外国人饭店”的一个房间中,第二天中午才醉醺醺的回家——他妻子的家。 兰波太太明白过来这封信到底在说什么之后,气得脸色发青。但她本能认为这都是魏尔伦的错,不是她的“宝贝儿”的错。维塔丽也认为是魏尔伦的错——阿瑟还没成年呢! 兰波太太非常迅速的做了决定:让菲利克斯带着维塔丽,去巴黎找阿瑟,把他带回家。 阿瑟跟维塔丽最亲近,她最有可能说服阿瑟;而维塔丽还是个孩子,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出门去巴黎:家里的店铺也不能关门好几天,所以,让菲利克斯陪着维塔丽,这才是最好的安排。 她给了维塔丽300法郎,想着足够来回路费和住旅馆的费用了。 * 维塔丽再次前往巴黎,这次是乘坐沙勒维尔直达巴黎的火车,中途停靠一些城市。 火车线沿途也没什么风景,冬天么,到处都是冷飕飕的。 几小时后,火车到了巴黎。 这次,他们住到距离魏尔伦家不远的旅馆。 先换了衣服,打扮的算不上时髦,但很是整洁,反正兰波家肯定没有弗勒维尔家有钱,就不需要穿得太讲究,只要保持整洁就行了。 魏尔伦的妻子娘家姓弗勒维尔,住在尼克莱街14号,是一栋三层的独栋小楼房,楼房四周都是庭院,有马厩和马车房。维塔丽刚跟舅舅住到旅馆,就给弗勒维尔家写了一封短信,请旅馆老板找了一个送信的少年,花了10个苏,送去了尼克莱街14号。 等到她来到尼克莱街14号门前,不禁要赞叹一下:有钱真好! 他们乘坐的出租马车算不上“豪华”,但也不算寒酸,价格也要比第戎的出租马车贵一倍,要花4个法郎,但还算是值得的。弗勒维尔家的仆人并没有露出鄙夷的神色。 维塔丽是想着魏尔伦的妻子玛蒂尔德刚生了孩子没多久,肯定没什么事不会外出,她一定会在家的。讨论这种事情,还是要跟对方的妻子谈谈,然后顺便吃个晚饭,享受一下资产阶级地主家的丰盛晚餐。 第21章 巴黎 玛蒂尔德个子不高, 娇小美丽。她的同父异母哥哥是保罗·魏尔伦的好友,原本这是一桩算得上“幸福”的婚姻,魏尔伦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家境小康,还在巴黎公社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就还是个孩子嘛。维塔丽在心里嘀咕,想想也是, 16岁的女孩在什么年代都只是个孩子, 还一脸稚气。从某种角度来看,玛蒂尔德跟阿瑟很相似, 都是孩子, 年轻漂亮,涉世未深。 这么一想,她对魏尔伦就更没什么好印象了:众所周知,年轻、涉世未深的人很容易受到年长的人的影响,魏尔伦比阿瑟大10岁,娶了白富美妻子还不满意,还要引诱漂亮的男孩!真的是太坏了! 玛蒂尔德站在客厅门口, 落落大方的说:“兰波小姐。居夫先生。” “魏尔伦太太。” 菲利克斯舅舅摘下帽子,“魏尔伦太太。”他红润的脸上冒着油光。唉!维塔丽好不容易看住了他, 他从昨晚就没有喝酒了。 另一位看上去30出头的成年女性站在玛蒂尔德身后, “快请进来。”一面示意仆人为维塔丽和菲利克斯脱下外套。应该是玛蒂尔德的母亲,弗勒维尔太太。玛蒂尔德大概刚满17岁, 弗勒维尔太太可能还不到40岁。 维塔丽将身上穿着的粗花呢大衣脱下来, 交给女仆。大衣是在沙勒维尔的成衣店买的, 童装。她这半年长高了一点,但还没有到1米3。 弗勒维尔太太有点失望,大概以为会是兰波太太前来巴黎。 “谢谢你们让我哥哥借住了几天。”维塔丽露出甜甜的笑容,“他被母亲宠坏了,还是个男孩。希望他没有做什么太淘气的事儿。” 弗勒维尔太太的神情很纠结,既不想“夸奖”阿瑟,也不想说他到底有哪儿“淘气”,只好说:“兰波先生还好,就是可能不太注意餐桌礼仪。” 维塔丽暗笑:阿瑟这熊孩子,肯定是故意的。兰波太太对子女要求严格,在家里吃饭,就是喝汤也不允许孩子们发出声音。他大概是表演欲上头,在表演自己是个没有礼貌、不讲礼仪的小镇男孩。 “也许是他有点紧张。”维塔丽一本正经的说。 玛蒂尔德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一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样子,看了看她的母亲。 弗勒维尔太太也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于是东拉西扯了一番巴黎最近的天气。 维塔丽跟着聊了几句,感觉热场的也差不多了,便问:“魏尔伦先生呢?他不在家吗?” 玛蒂尔德脸上露出烦恼又无助的神情,“他、他还没回来。” “他经常不回家吗?” “——对。”玛蒂尔德低下头,“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们的孩子刚出生不久,可他总是不回家,我经常几天见不到他。” 弗勒维尔太太心疼的握住女儿的手。 唉!天底下爱着孩子的母亲大抵都是这样的吧。魏尔伦这个家伙!都说男人在妻子怀孕、哺乳期间最容易出轨,如果对方是个女人,可能玛蒂尔德还不会难过,但对方居然是个男孩子,那也太让人无力了。维塔丽很能理解玛蒂尔德的心情。 她在火车上就想好了,弗勒维尔家的意思当然是想让阿瑟离开巴黎回到阿登省的边境小城,但阿瑟总算能在巴黎的文艺界有点小名声了,他不会乖乖回家的。从他的前途来看,她也不愿意让阿瑟半途而废。 “家母很感谢贵府对阿瑟的照顾,阿瑟还很年轻,很容易听信别人的蛊惑。” 这话说的有哪里不对,弗勒维尔太太与玛蒂尔德母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次我来,是想先看看贵府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想达成什么目标。” 弗勒维尔太太迟疑的看着菲利克斯,“这事是不是应该跟您商量,居夫先生?” 菲利克斯忙摆手,“一切都听维塔丽的。” 维塔丽透彻的蓝眼睛看着玛蒂尔德,还没有变声的女童嗓音温和的说:“你是魏尔伦太太,你想要怎么样?” 玛蒂尔德慌乱的看了看母亲,紧张的说:“我想让保罗回家,别再……不要再跟兰波先生有什么关系。” 维塔丽笑了,“前面一部分可以,后面一部分不行。阿瑟非常有才华,远比魏尔伦先生更有文学上的天赋,但他很年轻,他不懂要怎么去结交那些文人。魏尔伦先生很欣赏阿瑟,这也是他会邀请阿瑟来巴黎的原因。他应该、也只应该做到他承诺的那样,向巴黎的知识分子推荐阿瑟,他不应该跟阿瑟再有其他的关系。这件事情不是阿瑟的错,也不是你和你父母的错,只是魏尔伦先生的错。” “你的意思是——”玛蒂尔德小心的问。 “我会去找到阿瑟,跟他说说这事。我会给他找一处固定的住处,让他准备考巴黎的大学。” 弗勒维尔太太有点着急,“然后呢?要是保罗还去找阿瑟怎么办?” “你们可以考虑住到郊外去,等孩子1岁以后再回来。贵府在郊外应该有别墅吧?”想着阿瑟在信里说,弗勒维尔家是大地主,郊外肯定会有别墅。 弗勒维尔太太点头,但又犹豫,“乔治还太小……他还没到两个月大。” “或者,我建议你应该离婚。” 玛蒂尔德吓呆了,“离婚?” “这次是阿瑟,下次会是谁呢?你不可能总是一封信寄过去就能让对方家里来人解决这个问题。贵府是很有钱,但还没有有钱到能让别人按照你们的意思做事的地步。魏尔伦就压根不在乎贵府的钱。” 在维塔丽看来,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玛蒂尔德提出离婚,摆脱这个骗婚渣男;魏尔伦没有妻子家的经济支持,只能乖乖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没时间也没有闲情逸致搞什么婚外情了。 哥哥成了这桩婚外□□件中不光彩的“小三”,在她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已经是成年人的魏尔伦才是最该指责的人,玛蒂尔德是可怜的被蒙骗的小妻子,阿瑟是可怜的被引诱的小天使。 ——巴黎的文艺记者们称阿瑟·兰波是有着一双“流亡天使”般漂亮眼睛的英俊少年,他们注意到这个带着沙勒维尔口音的少年,也注意到了他的才华。 弗勒维尔太太很不情愿的说:“别说什么离婚了,这不该是你一个孩子能明白的事情。”她打铃叫女仆进来,宣布可以开饭了。 * 巴黎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德国士兵在谈判结束后就撤出了巴黎市区,巴黎公社失败后的鲜血也已经洗净,在巴黎街头,很难看到5月大屠杀留下的痕迹。 餐桌上也是尽可能的丰盛,弗勒维尔家用来招待客人的食物可以说是很不错:迷迭香烤乳鸽、普罗旺斯香草煎牛肉、柠檬汁煎扇贝、蛤蜊浓汤,甜点是双层的杏仁巧克力马郁兰蛋糕。酒是香槟地区出产的红葡萄酒,维塔丽尝不出来有多好,但肯定是很好的酒。 弗勒维尔太太着急想知道维塔丽什么时候去找阿瑟,维塔丽说不知道那个“外国人饭店”在哪儿,弗勒维尔太太便说,可以将家里的马车和马车夫都借给她使用,还说要是租公寓的话,她也可以帮忙打听哪儿有安全又便宜的房子。 弗勒维尔家似乎很着急摆脱兰波先生这个“男小三”,至少不到完全失望,不会想到“离婚”。 这也是人之常情,没到绝望,就总是会怀有希望,希望魏尔伦这个浪子能回头。毕竟离婚艰难,也确实是一件“蒙羞”的事情。 * 吃过晚餐,时间还早,维塔丽决定先去外国人饭店看看。 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但还是男孩子的发型,弗勒维尔家的马车夫先将他们送到旅馆,维塔丽换了男装,再跟舅舅一起去了外国人饭店。 * 他们这个小团体今晚正好在外国人饭店的房间里有个聚会,男人们的聚会。一开门,一股儿浓郁的烟草味道扑面而来。 维塔丽皱了皱眉。 来开门的年轻男人很是吃惊的打量着维塔丽,迟疑的问:“你找谁?” “阿瑟·兰波。” “你是——你是他弟弟?” “对。”她跟阿瑟长得很像,眼睛更像。看来阿瑟没有跟别人说过他家只有妹妹。 “阿瑟,阿瑟!”男人转身嚷嚷起来,但没有让开。 “你不让我进去吗?”维塔丽瞪大眼睛问。 “噢——请进。”男人这才让开。 房间里热腾腾的,壁炉里点着柴火,几个年轻男人围在壁炉边;房间的一角有一架钢琴,有人正坐在琴凳上,但没有弹琴。 阿瑟在壁炉边,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穿着不知道是谁的一件短外套,嘴里叼着一只烟斗。 他是有些晕晕乎乎了,但还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妹妹,东倒西歪的站起来,有点傻乎乎的笑着,“你怎么来了?谁陪你来的?” “舅舅。他在走廊上。”她皱眉看着地板上的酒瓶,“你喝的什么?” “苦艾酒。但你不能喝。” 很容易就注意到保罗·魏尔伦:就是个未老先秃的男人,长得不算好看,但也不算难看,挺普通,走路上面对面你都不会多看他一眼。魏尔伦的视线一直放在阿瑟身上,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你来巴黎干什么?” “妈妈叫我来买点圣诞节用的东西。”她拿出早就想好的托词——总不能真的说,我是来带你回家的吧?阿瑟的面子不要的吗?偏远小城居民到首都来买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今天到的?” “嗯。”她点点头。 “你住哪儿?” “路易国王旅馆。你住哪儿?就住在这里吗?” “有时候。” “那你到底住在哪里?你没有一个固定的住处吗?” 阿瑟不耐烦,“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在巴黎,至少要有一个稳定的住所才行。你跟我去旅馆吧,明天我陪你去找房子。” 阿瑟犹豫了,看着魏尔伦。 维塔丽不让魏尔伦有机会说话,马上拉住阿瑟的手,“这里烟味太呛人了,又太热,我们去那边说话吧。”她指了指窗户。 阿瑟带她到窗户边,半开窗户,透进一股冷冽的夜风。 “是妈妈让你来找我的吗?”他小声问。 “妈妈不放心你,怕你没地方住、没饭吃。”她微笑,“看起来你不会饿肚子,但这个房间不太适合你。” 他烦恼的挠挠头,“是不太好,这个房间不是我一个人住,还有别人偶尔也会住在这里。” 维塔丽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魏尔伦,也不准备弄清楚,“我给你的钱呢?” 这会儿他有点窘了,不好意思的说:“花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花的这么快!” 她早就猜到他花完了钱。他离开沙勒维尔的时候,身上应该有至少300法郎,两个多月就花完了,真可以说是个败家子。 她不舍得让天才哥哥过的太苦逼兮兮,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但他确实需要有人管管他。 “我帮你找个住处吧。我听说巴黎现在有很多空房子,给你找一间合适的住处不难。”巴黎现在房屋的空置率极高,达到了60%以上,主要是因为战争和巴黎公社的失败,政府军据说未经宣判就在街头枪杀了上万人,之后又有数万人被判流放和死刑,巴黎也就是到了年底才缓和一点,很多人因为同情巴黎公社,又害怕政府到处乱抓人,吓得逃出了首都。 他想了想,确实,找个安静的住处应该不错。“好,那我——”他看了看房间里的人,犹豫着说:“我明天过去找你。” “别等明天,就今天。我还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说,我在巴黎只能待几天,要回家过圣诞节。你要回家过圣诞节吗?”她推了一下阿瑟,随手指了一下房门,示意他一道出门。 “你先出去,我跟他们说一声。” 维塔丽严重怀疑跟“他们”说一声是不存在的,大概只是要跟魏尔伦说几句话。魏尔伦想必不至于不让他走。 果然,她只在门外等了几分钟,阿瑟便出来了。 * 保罗·魏尔伦看到熟悉的马车夫,顿时觉得胸口一闷。他想叫住那个有一双流亡天使一般的美丽蓝眼睛的少年,但另一个更年幼的少年却用同样的美丽蓝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他没法说出话。 很显然,阿瑟的弟弟先去了他家,再来找阿瑟。而且,小兰波显然很不喜欢他。 他只能跟阿瑟告别,殷切嘱咐阿瑟一旦找到了住处,就立即告诉他。 阿瑟没有注意马车夫,也没有注意到马车车厢外面小小的花体字。 维塔丽等他坐下,立即吩咐马车夫返回旅馆。 弗勒维尔太太并没有交待要她送回魏尔伦,她也就当他不存在。他自己出来的,就自己回家,她才懒得理他。 * 菲利克斯舅舅不知从哪儿弄了一瓶酒,已经喝了不少了。维塔丽没好气的让他把酒瓶拿来,不许他喝酒。 阿瑟晕晕乎乎的靠在车厢壁上,“好困。” “我以为你白天都在睡觉。” “哪有啊?”他嘟囔,“卡巴内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弹弹琴,吵得我睡不好。” 卡巴内大概是那一伙人中的一个。阿瑟没有为她介绍他的同伴们,也没有向同伴们介绍自己的妹妹。 “到了旅馆,我给你单独开一个房间,你好好睡一觉。要是——”有点难以启齿,“我不喜欢魏尔伦,你要尽量避免让我见到他。明天我们一早就要出门,7点钟起床,知道了吗?” 维塔丽越来越发现,对付这个哥哥不能问他“行不行”,不能让他拿主意,她是要出钱帮他租房子的人,就该是她拿主意,她来做决定。阿瑟的性子一方面是一个任性的男孩,一方面又很容易受到他人影响,他的生活中没有靠谱的年长男性,所以见到魏尔伦之后,难免会被有才华又有生活经验的年长男性所影响。 所以这也是魏尔伦的可恨之处:他明明知道阿瑟是个孩子,不懂分辨,却利用阿瑟对他的好感,引诱阿瑟。 * 到了旅馆,维塔丽在前台又开了一个房间。故意多停留了几分钟,见魏尔伦没有跟着过来,稍稍放心。 她带着哥哥和舅舅上楼,叫旅馆的仆人送热水过来,看着阿瑟洗脸洗手洗脚。 “妈妈担心你不会照顾自己,又担心你被什么人骗了。” “骗我?”阿瑟觉得妈妈真是太操心了,“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再说,我自己都来过巴黎好几次了呢。” “你在巴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从来没有完完全全的告诉我们。” 他微窘,“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就是没钱吃饭,不得不在桥洞里住了几个晚上。我觉得那种生活太可怕了,所以就回家了。” “在外面最重要的-->> 是要能吃饱,没钱吃饭的话,你可以回家,或者给我写信,我会给你寄路费。然后是有个地方住。你想一直留在巴黎吗?” “想。巴黎很好,我现在已经认识了一些人,还在找工作!不过,你说的对,我没有毕业会考的证书,很难有人愿意给我一份工作。”他忧愁的叹气,不知道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这很简单,我们可以先算一笔账。”维塔丽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我稍微问了一下现在巴黎的房租,贵的地方一年上千,最便宜的地方只要200多一年,你不能住那些太便宜的地方,便宜的房租肯定意味着周边环境不太好。这样,我算你一年的房租是400到500法郎,1法郎多1天;每天吃饭要1法郎,一年400法郎;其他生活费,一年100法郎。这样,你在巴黎居住一年,1000法郎就足够了,还能让你过的很不错。 “你要找一份工作,薪水不要求太高,一年能有500到800法郎就可以了,这个意思是只需要维持你的基本生活费用,再加上我给你的一年200法郎,能有1000法郎。 “然后,你一边工作,一边准备你的毕业会考,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申请大学的事情。做一个整天喝苦艾酒抽烟的诗人是很不错,但你还年轻,你的生命不该浪费。” “我讨厌上学。”他嘟囔。 “但你要是有一份大学毕业证书,找工作会容易很多。” 这是成正比的,他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泄气,“就是一张纸而已!” “一张能让你以后赚很多钱的纸。想想看,要是你进了大学,那么你就可以出去找一份报社的工作,做个记者,一边工作一边上学,晚上照样可以跟你的朋友们聚会,这是多好的事情!” 做记者一直是阿瑟心心念念的“好工作”,也是最适合他的工作。记者是一份清贫但是很有逼格的工作,还能跟文艺界的大佬们近距离接触。 维塔丽继续蛊惑——说服他,“你是记者,就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去见维克多·雨果、乔治·桑、福楼拜这些大作家了,或者,勒孔特·德·李勒,斯特芬·马拉美——” 他笑,“我已经见过马拉美了。” “还有左拉!我很喜欢他。还有莫泊桑!” “莫泊桑是谁?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维塔丽并不记得莫泊桑是哪一年出生的,愣了一下,含糊说:“就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作家,跟你差不多。” 她很好奇,“你现在在巴黎,算是小有名气了吗?” 阿瑟对这个问题并不清楚,“不知道。要有诗歌在报纸或是什么杂志上公开发表,才算小有名气吧?” “你没有问过魏尔伦吗?” “问他什么?” “他应该把你的诗歌推荐给他认识的杂志社的人,而不是仅仅满足于带着你参加什么聚会。要是他总不肯让你的诗歌公开发表,你就要小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阿瑟这下子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将洗脸毛巾随意的丢在脸盆里,一下子摊在床上。 “这很简单。”维塔丽也上了床,坐在他身边,“他不是认识很多大人物吗?也应该认识很多编辑和记者,他应该把你的作品拿出去,推荐给那些能发表你的作品的人,比如什么杂志主编或是报纸编辑这些人。说真的,你觉得,今天我在外国人饭店看到的那些人,有几个人能比你写诗写的好?” 阿瑟很是自得,“他们都没我写的好!” “对吧?真正有天赋的人是极为稀少的,魏尔伦可能有天赋,但要是他不肯帮助你,那我看,他也许是不想让你出名,因为你出名了,就会有很多人想要认识你、聚集在你周围,这样,他就没法‘拥有’你了。” “维塔丽!”做哥哥的显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不禁恐慌起来,“你——妈妈跟你说什么了吗?不对,妈妈怎么知道的?”他坐起来,紧张的看着妹妹。 “巴黎的闲人很多。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多得多!” 他飞快的红了脸,支支吾吾,“你来的目的,不是逼着我回家吧?” “不是。你不适合总待在沙勒维尔,但你要是待在巴黎,也不能总是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你对自己的未来必须有个计划,你不能还没到20岁就变成了一个酒鬼。”她瞪了一眼阿瑟。 阿瑟平时对别人总能说的头头是道,他是很羞涩,但一旦熟悉了,就会开始给别人灌输他那套“通灵人”的说法,还真忽悠到了一些人。但对过于早熟的妹妹,他总觉得没什么底气。 维塔丽观察他的神情,觉得今天说的够多了,不能一下子对他说的太多。魏尔伦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还得自己观察,要是魏尔伦真的因为想把他藏起来,而不肯帮他发表诗歌,那她就一定要想办法让阿瑟讨厌他。 * 她对魏尔伦的第一印象暂时还能算得上“客观”,但第二天早上,当她去敲阿瑟的房门,从门缝里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她差点要气死。 阿瑟只敢开一条门缝,支支吾吾的说他马上就起床。 维塔丽顺了顺气,“你快点,我叫人送热水来了,你穿好衣服就赶紧下楼。” 要不是因为这儿是旅馆,她真想叫舅舅好好抽魏尔伦一顿马鞭! * 菲利克斯舅舅昨晚喝了酒,到现在都还在晕乎。维塔丽今天要出去看房子,索性也就不喊他了。 弗勒维尔家的马车夫早上7点半便赶着马车到了旅馆门前,维塔丽问他吃了早餐没有,叫旅馆仆人送了一份早餐给马车夫。 阿瑟下来的很快,维塔丽的早餐才吃了一半。 她指了指另一份早餐,“快吃吧。” 他乖乖的坐下吃饭。 “今天出去看房子,你想住在哪个区?” 阿瑟想了一下,说了一个街道名字。 “等下马车夫直接带我们过去。”她还在生气,不想跟他多说什么。 阿瑟有点讪讪,赶紧吃完早餐。 * 上了马车,她才说:“魏尔伦自己有家,让他晚上回自己家。” 阿瑟赶紧答应了。 房子看的很顺利,一个上午看了同一个街区的7套房子,最后挑了一处面积有50平方米,设施齐全的小一居公寓,顶楼,带一个10平方米的小阁楼;房租也很理想,只要400法郎。维塔丽很会砍价,硬是让房东减了40法郎,减到了360法郎。 签了租房合同,一次性付清一年的租金,房东很高兴。 中午回到旅馆,魏尔伦已经走了,但在房间里留了字条,说叫阿瑟晚上去妮娜沙龙找他。 维塔丽不置可否。 下午,又忙着带阿瑟去买一些必需品,将小公寓布置起来,一直忙到晚上。 * 小公寓里现在挂上了印花棉布的窗帘,有一个取暖的炉子,用煤或者木柴取暖;家具不多,卧室里有一张还算不错的木床,买了新的棉花床垫、新床单、新枕头,俨然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家”了。 阿瑟相当高兴:他可算受够了今天住在这儿、明天住在那儿!他在家习惯一个人住一间卧室,在巴黎却总是要跟别人住在一起,很不习惯,更不可能喜欢。 维塔丽又给他洗脑,说魏尔伦居然没帮他找个好一点的住处,让他忍受这种不稳定的生活,可真不像话! 一说到魏尔伦,阿瑟就不敢说话了。 确实,跟家人比起来,魏尔伦明显没有好好照顾他,这是事实。现在,他能有一个稳定的住所,就可以放心在巴黎待下去了。 “我要去外国人饭店,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我陪你去吧。”有现成的马车,不用是浪费。 没有拒绝的理由,阿瑟只能让她跟着一块儿去。 * 昨天热热闹闹的房间,今天没人,想必都去了妮娜的沙龙。妮娜是一位贵族女性,姓德·维拉尔。她家有精致的点心,有醇香的美酒。阿瑟对妹妹说到维拉尔家的华丽,一个晚上至少要花费几百法郎呢。 维塔丽暗笑:阿瑟真的对金钱的数额不是很敏感。按他的描述,妮娜沙龙一个晚上得花小一千呢。 钱是好东西,能买到美食美酒,阿瑟说不清楚他的钱都花在哪里了,总之大部分都用在吃饭和苦艾酒上,还有大-麻和**。 他说的高兴,不免要说漏嘴,大-麻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巴黎的这段时间,非常迅速的爱上任何能让他产生幻觉的东西。 维塔丽快要气死了。 沙勒维尔那种偏僻的小城可找不到什么□□和**,也就是巴黎的时髦青年们喜欢吸食。**被医生当成药剂,主要用来镇痛,但医生也清楚**会让人上瘾,会损害身体。总之,一个作风正派为人老实诚恳的青年,就不应该沾染□□和**,以及苦艾酒。 可文艺青年们都爱死了这些东西。 她不准阿瑟带上酒,只让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他的手稿,别的杂物几乎没有。 她诧异极了,“我给你买的衬衫和外套呢?”那可是花了好几十法郎买的好衣服! 阿瑟很不好意思,“都扔了。有一段时间……嗯,总之,沾上了跳蚤,我没有办法,只能把那些衣服全扔了。” 败家子!她痛心疾首:“用热水烫衣服就行了,你的衬衫都是全棉的,不怕热水。”算了算了,都扔了,她还能怎么办? “你在哪里沾到了跳蚤?”她换了一个话题。 他含糊的说:“有几天我住在一个广场上。” “广场?”这个意思就是,他没有像样的睡觉的地方。她严肃的皱着眉头,“别再把自己弄到那个地步了,你手里应该有一点钱,一直都要保持身上有一点钱,这样你至少能去旅馆住几天。” 她摇摇头,很是嫌弃的翻看他的衣服:不多的两三件外套、内衣、衬衫,一件领口磨破毛线的套头毛衣。都不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想必是“朋友们”给他的旧衣服。 她有点生气:他们就不能再给他买一套合身的衣服吗?不买太好的衣服,4、50个法郎就够了。可见这些人的经济条件也很有限,大概魏尔伦算是他们中间最有钱的一个了。 跟着魏尔伦也许能认识一些青年诗人和文艺青年,但那还远远不够。阿瑟的天赋,不该成为那些生前籍籍无名、穷困潦倒而死后文名赫赫的文学家中的一个。 * 维拉尔家,妮娜沙龙。 保罗·魏尔伦心神不宁。 昨晚,他溜去旅馆见到了阿瑟。这是一个大胆的行为,要是被街坊邻居看到,那可大大不妙!他没想到阿瑟的妹妹——是的他终于知道阿瑟只有妹妹,没有弟弟了——居然住在他家不远的旅馆。这不可能是巧合,于是,妹妹和舅舅是来找弗勒维尔家的? 他担心极了,害怕阿瑟会跟妹妹回家。不过他听说,阿瑟会在巴黎找个房子常住,这又让他高兴起来。他不希望阿瑟离开,最好永远都别离开巴黎,别离开他。 马拉美端着酒杯过来,亲切的问他,兰波哪儿去了,他只能敷衍的笑笑,说他没能来,也许过一会儿他会来。 但直到午夜过后,阿瑟也没来。 * 接下来的两天,魏尔伦没能见到阿瑟,兰波的妹妹和舅舅也离开了旅馆。 他找不到阿瑟,怒气冲冲的回到家里,恼怒的质问玛蒂尔德,到底跟兰波家的女孩说了什么,两个人的争吵声吓哭了摇篮里的小婴儿。魏尔伦的儿子小乔治10月20日出生,还没满两个月。 争吵声惊动了弗勒维尔夫妇,一时间,尼克莱街14号鸡飞狗跳。 * 维塔丽和舅舅住到阿瑟公寓附近的旅馆。她带着哥哥在巴黎的商店里买了一些东西,给他重新买了两套衣服,从里到外,从帽子到鞋子,花了100多法郎,算是非常节约。 过圣诞节么,其实也没什么东西需要到巴黎来买,最后就是给兰波太太买了一打细棉布手帕,给弗里德里克买了一顶新帽子,给伊莎贝尔买了一打新发带;她自己因为剪短了头发,用不着发带,于是买了一条羊毛围巾;给两个舅舅各买了一件羊毛背心;最后给夏尔表哥买了一双新皮鞋。 为了夏尔打她的事,维塔丽不准备这么快原谅他的,但谁叫这个家伙是她的亲戚呢?马马虎虎原谅他吧! * 离开巴黎之前,维塔丽给玛蒂尔德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弗勒维尔家。玛蒂尔德匆忙回信,说魏尔伦已经几天没回家了。 维塔丽不禁啧啧叹息:这个男人,抛下娇妻幼子,游荡在外,夜不归宿,是要闹哪样! 阿瑟这几天没去见魏尔伦。在妹妹的洗脑下,他也觉得魏尔伦是故意不让他认识更多的人,每天来来去去的确实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他完全没想到,他到巴黎还不到3个月。 维塔丽有点担心她走了之后,阿瑟就又会跟魏尔伦纠缠在一起。毕竟,一个涉世未深的男孩想要拒绝一个老成世故的成年男人,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她也不能总留在巴黎,只能不放心的叮嘱他,出去聚会可以,但最好别总是跟魏尔伦在一起。 别的她也不好说的太深入,毕竟她才13岁半。 * 兰波太太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维塔丽没有带阿瑟回来,只是问了她怎么安排阿瑟的。听说给他找了房子,地点和租金都很理想,这才放心。她不知道女儿手里有不少钱,以为房租是菲利克斯付的,于是把房租给了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又偷偷把这笔钱给了维塔丽。 维塔丽转眼又收回了房租钱,很高兴,收好这笔钱。 * 圣诞节之前,阿瑟从新居寄了信来,说一切都好,但圣诞节前后不是找工作的好时间,要等到1月份才行。还要维塔丽把他的沙勒维尔学院的课本寄给他,他要开始复习了。他还打听到毕业会考需要什么课本,让他们买了寄给他。 维塔丽给他留了100法郎,算着他该能用到1月底。 她担心他又受到魏尔伦的诱惑,但你也不可能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吧?他必须学会如何“拒绝”。她想着等到春天再去一次巴黎,这次要跟阿瑟好好“谈谈”。 * 玛蒂尔德之前说魏尔伦不在家,其实他是到阿登省来了。他身上没钱,于是想到了在阿登省他还有一笔小小的遗产没有处理。他的姑母两年前去世,因为没有自己的子女,将一点遗产留给了侄子。魏尔伦将姑母留给他的一所房子和一点地产卖掉了,拿了一小笔钱回到巴黎,但没有回到妻子身边。 可想而知,这笔钱用在了谁身上。 巴黎的消息陆续传来,维塔丽整个圣诞节过的都相当心烦意乱。 她烦恼阿瑟这种轻易被打动的性子,也更加讨厌魏尔伦。 第22章 巴黎 她是妹妹, 有很多话题没法跟阿瑟谈的太深入,归根结底还是她年龄太小,要是跟他说什么“爱情”,他可能压根不会当真;她也不能整天跟在他身边,那太累了,阿瑟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他一旦体验到摆脱家人的快乐和自由, 就不会再忍受家人以爱之名约束他。 他跟魏尔伦之间不一定有爱,魏尔伦是引诱了他, 但也给了他自由, 他可能是将魏尔伦当成人生中难得的年长男性的榜样——之前他可是在给她的信中说,魏尔伦是“可怜的兄长”呢——魏尔伦的“诗人”身份无疑是有光环的,做他的文坛引路人也是有光环的,可耻的魏尔伦,利用了这些。 放在后世,这就约等于职场性骚扰了。 阿瑟必须跟魏尔伦分开,但要让他自己意识到他俩的感情不能长久, 也不利于他实现自己的理想,这其中的分寸非常不好拿捏。说的多了做得多了, 会显得她控制欲太强, 还会招致他的反感;说的深度不够,他又会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哪个文豪没有一点乱七八糟的事儿? 总之现在就是烦恼, 很烦恼。 * 维塔丽的生活里不仅仅只有学习和家人, 还有远方的小伙伴。 加百列·奥兰在她去第戎的那段时间里,离开了沙勒维尔乡村,前往加来,乘船去了英国。临走之前,他把小别墅里的一些书送到沙勒维尔城兰波家,指明留给维塔丽,还给她留了一封信;之后又从加来给她寄信,到了伦敦后,差不多每个月1封信这样。 他在信里说自己在英国的生活,学了拳击,学了跳舞,还要学很多东西,富家子弟要学的都得学;还问她英语学的怎么样了,给她寄了学习英语的书,寄了英文的,圣诞节之前,给她寄了一张他的照片。 黑白照片,少年昂首挺胸,穿着合身的西装套装,圆鼓鼓的脸蛋,眉清目秀,是个英俊少年。 她把加百列的照片跟哥哥的照片放在一起,收在专门的相册里。 * 今年兰波家的经济条件大为好转,圣诞节之前,全家人都到沙勒维尔唯一一家照相馆里,分别照了单人照和全家合影,阿瑟缺席。 维塔丽将家人的照片寄给阿瑟,要他摆放在书桌和衣柜上,每天看着,记住家人都很爱他,希望他在巴黎一切顺利。 她没有在信里说到魏尔伦,也没有催问他的成名大业进行到什么阶段了。 按她的理解看来,其实魏尔伦做的也还可以,毕竟想要成名除了有优秀作品之外,还要有机会,文艺杂志只是小众类杂志,读者有限,篇幅也有限,可能还得按资排辈,没那么快就能安排上阿瑟的作品。只是她讨厌魏尔伦,便故意引导阿瑟。 在她看来做一名诗人是比较容易成名,但想要多赚一点钱,对于没有钱又没有门路的阿瑟来说,最适合的道路应该是以诗人小有名气之后,转向创作,成为作家。 诗歌作为文艺体裁,要比的历史久远的多了,不过是17世纪才开始兴起的文艺形式,很多文学大佬在创作早期都是写过诗歌的,只是有很多人发现自己不是当诗人的料,之后便转向创作。 做一名作家要比做一名诗人更有机会成功,这是维塔丽研究了法国本世纪的一些文学大佬的创作生涯得出的结论。诗歌和创作都讲“天赋”,但创作还可以经过训练提高技巧,诗歌则高度依赖天赋。 天赋是可遇不可求的。 而拥有天赋的人,不该浪费自己的天赋,也不该浪费自己的生命。 阿瑟有创作诗歌的天赋,他要是创作,应该也能写的不错。至于她自己,她还没有想好会做什么。 诗歌?太讲“天赋”了,她可能没有这份天赋;?很有趣,但创作的过程很艰苦也很寂寞,她不确定自己能忍受。 * 巴黎的消息时有传来,玛蒂尔德生活苦闷,居然跟维塔丽成了信件来往频繁的笔友。她说到魏尔伦几乎不着家,也不喜欢哇哇啼哭的小婴儿乔治,她心力交瘁,对婚姻失望,也对爱情失望,但只要他肯回家,她还是会既往不咎的。 维塔丽理解她的想法,毕竟离婚在这个时代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不到彻底失望,玛蒂尔德不会想到要离婚;再说还有孩子,一个孩子要是能有个父亲,还是比较好一点的。参考一下兰波家的孩子,要是兰波上尉能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阿瑟也不至于轻易就迷失在年长男性的关怀之中了。 1月底,玛蒂尔德的信再次到了沙勒维尔,信纸上滴着几滴水渍,那是玛蒂尔德的眼泪。她伤感的说到,魏尔伦每次回家都要跟她大吵一架,有一次还把小乔治重重的扔到床上,她吓坏了,唯恐魏尔伦摔死孩子;在最近一次争吵中,魏尔伦失心疯了,居然用蜡烛点燃她的头发,她的头发烧焦了一半,幸亏父母赶来救了她;魏尔伦喝醉了,但还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当晚就离开了尼克莱街14号;而第二天,玛蒂尔德终于跟着父亲离开了巴黎。 维塔丽不禁唏嘘:瞧,这就是找了一个渣男的痛苦! 她很同情玛蒂尔德,希望这次她能下定决心离婚。 * 阿瑟常给她写信,但几乎不提魏尔伦,只说他自己,说他写了一些新诗,并把这些作品仔细誊抄下来,寄给维塔丽。 玛蒂尔德的信在2月的一天再次寄来,说已经向法院提出分居申请,并对魏尔伦提出了一些要求,魏尔伦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后,决定回家,还承诺要把阿瑟送回沙勒维尔,玛蒂尔德决定原谅他。 维塔丽将玛蒂尔德的信拿给兰波太太看,兰波太太一直认为玛蒂尔德就是“有钱人家的娇小姐”,很不喜欢她。她要维塔丽去巴黎看望阿瑟,她认为阿瑟不过是年轻胡闹,还没有到需要她这个做母亲的人出面的时候。 * 2月的巴黎还很冷,维塔丽仔细的裹着羊毛围巾,穿着粗花呢大衣,小脑袋上戴着一顶男孩子的小圆礼帽,手上戴了一双内里絮着棉花带棉布内衬的毛线手套。 阿瑟过的不怎么样,但没有饿着,也没有乱跑,还住在小公寓里。 妹妹再次来到巴黎,仍然是为了他,他有点讪讪,开门让她进来,殷勤接过她脱下的围巾、帽子、手套、大衣,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 “谁陪你来的?舅舅吗?”阿瑟明知故问。妈妈轻易不会离开家,夏尔又太不靠谱,当然肯定还是舅舅陪她来的。 “嗯。”维塔丽随口应了一声,关上门。 接着从衣帽架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根白桦木的木棍,约有两根手指粗细,对着阿瑟劈头盖脸的抽。 阿瑟一开始被打懵了:从小到大,除了学校里的坏孩子,还没人打过他呢! 他伸手挡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妹妹生气了,只好躲闪着往房间里面退过去,“维塔丽,维塔丽!” 维塔丽没理他,手里不停的抽了几十下,直到木棍折断,这才停手。 * “干嘛打我?”阿瑟委屈兮兮的问。 “因为你笨!”维塔丽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她个子矮,力气也不大,但木棍还是在他脸上、手上留下了几道浅红色的印记。 “我怎么笨了?”他莫名其妙。 “你就要被人抛弃了!”维塔丽气鼓鼓的,“魏尔伦回家了,是不是?” 他慌张的点头。 “那你呢?” “我——我——”他困惑又迷惘,“我不知道,他想让我回沙勒维尔,我气得跟他大吵了一架。” 维塔丽这会儿又觉得他怪可怜的:其实就是个孩子,一遇到不在他考虑范围内的事情,就慌了,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以为他什么都听你的。” 阿瑟可-->> 怜兮兮的,“我没钱了——”他摸着掌缘的浅红色印记,因为格挡木棍,手掌边缘被打了很多下,现在已经微微肿起。他一脸受欺负的小样,看着是挺让人心疼的。 “都告诉你要省着花!”维塔丽不为所动,“还有,你瞧瞧你!魏尔伦不是爱你吗?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不知道。” 她顿时心累,扶额,“我原本以为你的聪明劲儿能用在其他方面。就是你们要分手,也得是你不要他!” 真是恨铁不成钢,“我们家不能再出一个被人抛弃的人了。魏尔伦太丑了,我不喜欢他。他又不肯好好照顾你,我更不喜欢他了。不,我还很讨厌他!我要去雇几个人,弄一条麻袋,套在他头上,然后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差点逗笑了阿瑟。 “严肃一点!”维塔丽瞪他,“我的哥哥远比他有才华,没必要成为——成为他的情人才能‘出名’。你要知道,你可以醉死在苦艾酒里,人们会说那是你的艺术家气质;也可以跟交际花交往,甚至跟不入流的妓-女鬼混,人们顶多只会说你太风流;但你要是跟一个男人恋爱,就得想想,这种坏名声会不会导致你没法出名。” 阿瑟惊呆了,一方面是为妹妹居然跟他讨论这种事情,一方面是他还从没有想过最后一个问题。 他是想出名的,不想出名为什么总会往巴黎跑呢?他并不羞于承认这一点,这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绝大部分人都得靠一个导师或是引路人提携才能出名。但他从来没有想的太深入,不知道要怎么达成“出名”的目标,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能怎么做。 他想要有“自由”,但“自由”到底是什么?他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目前来说,能离开沙勒维尔就是他想要的“自由”了。 他迷茫的看着维塔丽,喃喃的说:“是这样吗?” “可别忘了法国还是天主教国家,《圣经》里是怎么写的?魏尔伦该被人用乱石砸死。”她气鼓鼓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脸蛋红扑扑的,让人没法对她生气。 阿瑟讪讪,讨好的说:“你手疼吗?我看看。” 她又翻了个白眼,“不疼。” 阿瑟忙给她搬了一张椅子,让她在取暖炉前面坐下,“快坐下,烤烤火,别冻着。” 炉膛里放着一些木柴,几块煤块。煤块比较贵,木柴稍微便宜一点,墙角还放着一筐木炭,一个方垛的木柴,一小堆煤块。 维塔丽问他这两个月怎么吃饭的。魏尔伦1月初回了巴黎,然后就一直跟他住在一起,魏尔伦负担了大部分的饭钱,本来那一小笔遗产够他们用上两年,但他们太能喝酒了,而且朋友聚会都是轮流付账,魏尔伦兜里有钱就变得特别大方——因为妻子家有钱,他也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花钱——魏尔伦直到钱快花完才慌张起来,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而这时候,玛蒂尔德的诉讼代理人给他送来了传票,要他出席法庭审理,因为玛蒂尔德身上有伤痕,证明他虐待妻子。 魏尔伦突然从肉-体的纵乐中短暂清醒过来,意识到大事不妙。 听完了阿瑟的叙述,维塔丽这才把两边的事情拼凑起来,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所以,玛蒂尔德还没有真的失望,还想能够挽回丈夫和婚姻;魏尔伦不太清楚是否想挽回婚姻,但想挽回妻子的钱是可以肯定的。 真**! 维塔丽在心里怒骂。他要是能不再祸害玛蒂尔德,她倒还算佩服他的勇气。当然他也不能再祸害阿瑟。 她沉思了一会儿,斟酌要怎么说。必须要阿瑟自己明白魏尔伦不靠谱才行,否则,这个中二叛逆少年只怕是你越讨厌魏尔伦,他就会越亲近魏尔伦,无他,只是为了告诉你反对无效。 * “一个成熟的、符合社会准则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定义一下。”维塔丽说。 阿瑟不解的看着她,“怎么问这个?” “快回答。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 “要能赚钱,能照顾家人。诚实,勇敢,善良,正直。”他这是对比自己的父亲。父亲本来应该照顾他们,却无情的抛弃了他们,这是他心底的痛。 “魏尔伦是一个符合社会准则的男人吗?” “他不是。” “你呢?你是不是?” “我也不是,我还未成年。” “魏尔伦虐待玛蒂尔德,差点摔死小乔治,他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阿瑟吃惊,“什么?他干什么了?我以为他只是对玛蒂尔德——” “你这说的什么话?他可以打妻子,那不算什么,是吗?” 他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该这么对他的妻子和孩子。” “你知道这个社会还是鄙视抛妻弃子的男人的吧?为什么兰波上尉从来不回阿登看我们,就是怕被人指责。魏尔伦也是害怕这一点,他为什么现在要妥协,回到自己家里,就是害怕被看成放荡的男人,抛妻弃子的懦夫。” 阿瑟一脸震惊。 “你不觉得他的人品压根算不上‘好’吗?他爱不爱你?爱不爱玛蒂尔德?对,他是可以说,他爱你,但也爱玛蒂尔德,或者只是爱她的肉-体。但他也会同样只爱你的肉-体,而不是你的灵魂。”她查看他的神色,“你爱他吗?” “爱?”阿瑟轻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维塔丽真想扶额:哥哥果然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啊。虽然有点笨,但真的很无情呢。 “如果魏尔伦从此跟玛蒂尔德在一起,再也不要你了呢?” “那就让他见鬼去!”他冷冷的说。 “对,让他见鬼去!”她表示同意,“不能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想回家了,就把你送回沙勒维尔;他想见你了,就跑来见你。他把事情想的也太好了一点!”她愤愤不平,“你怎么可能总是按照他的意思来决定你的、你的行踪?总之不行,绝对不行,他是在摆布你,你的每一次顺从都是让他更加自信:你离不开他,你爱他!” 阿瑟有点不耐烦,“才没有爱上他!”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那是——那是因为……他对我很好,是唯一一个肯听我说话的人。” 维塔丽大怒,“你放屁!” “维塔丽!” 她神色和缓了一点,但还是一脸不屑,“他要是真爱你,就不应该一边想着弗勒维尔家的钱,又一边想要占有你——对,就是‘占有’!你在他心里远远没有金币可爱,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大可以下次问问他。” 她站了起来,“我先回旅馆了,如果魏尔伦晚上过来,你可以问他,愿不愿意现在就带你远走高飞,去——去马赛,或者更远,去伦敦,去罗马,去卡萨布兰卡。如果他立即答应,那我就相信他是爱你的。要是他对你说一大堆甜言蜜语,却不肯带你走,你别客气,对准他的脸狠狠的抽几下。” 阿瑟又差点被她逗笑。 * 维塔丽回了旅馆后,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尼克莱街14号,说她明天就带阿瑟回家,母亲准备送阿瑟去比利时安特卫普做学徒,可能好多年都不会再回巴黎。 她一个字也没提到保罗·魏尔伦。 * 魏尔伦当晚便去找阿瑟,俩人在附近的小酒馆里喝了几杯苦艾酒。 阿瑟用小刀在魏尔伦右手掌心里钻了个对穿的洞,血流在木桌上,很快渗入木头的纹路中。 第23章 巴黎 阿瑟对维塔丽说到这件事情, 很轻描淡写,但叙述的十分详细:刀锋是如何刺进魏尔伦的手掌,甚至可以感受到刀刃刺破皮肤、刺穿肌肉的细微差别;他用了那么大的力气,仿佛把他的恨意全都灌注在刀尖上;他知道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但他才不管那么多呢! 维塔丽没问“然后呢”,或是“魏尔伦呢”, 她坐在桌边, 默默的将烟斗装满了烟丝,擦了一根火柴, 点燃烟丝, 再把烟斗递给他。 阿瑟抽了一会儿烟,浑身肌肉从紧张慢慢舒缓下来。 维塔丽则是在考虑他俩的关系。这大概是这个纯净少年能做出的最激烈的事情,不管他爱不爱魏尔伦,他肯定都会觉得心灵受到了伤害——他不是对方最看重的——于是让对方的肉-体受到一点伤害,是他的发泄方式;魏尔伦可能会放弃他,也可能不会,但至少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来找他。 她现在要做的, 就是继续给阿瑟洗脑。 他想要一个如父如兄的年长男性指引他,这其实很正常;但如果对方借此占有他的肉-体, 那肯定不是正常的事情。阿瑟的问题是他不知道魏尔伦做的不对, 也从来没有考虑过魏尔伦是有妻子儿子的;至于魏尔伦,呵, 渣男无误了。 想想也是呢, 21世纪的17岁男孩尚且不能说什么都懂, 更别说19世纪的17岁男孩了。 * 他们在维塔丽住的旅馆里。 “舅舅呢?”阿瑟才想起来。 “他出去喝酒了。” “想去哪儿玩?我带你去。” “卢浮宫能去吗?” “能。卢浮宫每周开放4天。很多人在里面临摹,我带你去看看。” “卢浮宫不是被烧毁了吗?” “只烧到了一点,已经修复了。” “杜伊勒里宫呢?” “完全毁了。政府不想重建杜伊勒里宫,大概是不想回忆起皇帝吧。”皇帝指的是拿破仑三世。 “皇帝一家现在去哪儿了?” “在——伦敦。” 皇帝被赶下台后,带着宫廷里的一些朝臣和贵族们流亡英国;巴黎公社之后,又有很多法国人去了海峡对面的国家。奥兰一家可能也是这两批人中的一家。 不过,在维塔丽来看,那都是太遥远的事情,与她无关。 * 阿瑟没有回自己的小公寓,而是在旅馆又开了一间房,胡乱睡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兄妹俩穿着新衣,高高兴兴的去了卢浮宫。 阿瑟颇认识了一些文艺小青年,其中的一个今天正好在卢浮宫临摹一幅达·芬奇的人物肖像。维塔丽一看,嗨!这不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蒙娜丽莎》吗? 不过这个时代,《蒙娜丽莎》只是卢浮宫里不怎么起眼的一幅人物肖像画,不出名,也没什么参观者。 想到《蒙娜丽莎》那戏剧性又十分富有讽刺性的“出名”过程,维塔丽一直都怀疑,那桩失窃案是某个达·芬奇收藏大户自导自演的好戏,自此之后,达·芬奇的画作价格飙升,《蒙娜丽莎》也一跃成为卢浮宫镇馆之宝之一。 阿瑟为她介绍那个年轻人,让·路易·福兰刚满20岁,在巴黎学绘画。福兰也认识魏尔伦,他们常在一块儿,散步,喝酒,阿瑟有时陪着福兰到卢浮宫来临摹,但他自己对绘画不感兴趣,也不太瞧得上那些名家名作。 阿瑟在巴黎结识了一些不太出名的画家,有人给他画了肖像画,只是阿瑟自己不太在意,也从来不找画家要他的肖像画。维塔丽跟福兰聊了一会儿,问他跟谁学画,学了几年了,还随手给阿瑟画了一幅速写。她学过一点素描和速写,但没有正式的学过绘画。 福兰认为她从没有经过名师指点也能抓住人物特质,很有绘画天赋,问她要不要留在巴黎学习绘画。 “学习绘画?”这倒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一个方向。 “瞧,学画花费说起来不算大,最花钱的是颜料和画布,再找个老师,指点你的不足之处,最普通的画师一张素描头像也能卖个二十法郎,只需要不到1小时就能完成,一天你只要能卖出去两三张头像,足够你在巴黎过的很不错。” 很有诱惑,但想想在出师之前需要多少年,这个性价比不高。巴黎是艺术之都,到处都是前来学习绘画的年轻人,人人都想一夜成名。 当然,还是男性居多。女性画家不是没有,只是非常稀少,稀少到举例都很难找到一个人名。 福兰随后收拾了画架画笔,跟兰波兄妹在卢浮宫里瞎逛了1个多小时。阿瑟不懂绘画,福兰倒是能把卢浮宫里的一些经典名作说的头头是道:作者、年代、画布、颜料、风格、画作的经历,虽然都是入门级的知识,但他说的挺有趣,是个好导游。 福兰还不算学成毕业,老师也没什么名气,过的也一般。他身上有股儿“巴黎顽童”的活泼劲儿,跟阿瑟的“阿登乡下粗野男孩”的风格不同,相似的就是他们都带有一种冷酷少年的玩世不恭。出乎维塔丽的意料,阿瑟居然跟福兰关系还不错,大概是有一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 从卢浮宫出来,已经到了中午,福兰提议去一家还不错的餐厅吃饭,显然是要蹭饭了。阿瑟说他没钱,维塔丽才是小财主。福兰便笑嘻嘻的说,可以带她逛逛巴黎。 她想着虽然到过巴黎两次,但都匆忙来去,还真没有好好玩过。这次本来也计划多住几天,彻底解决阿瑟和魏尔伦的问题,再回沙勒维尔。福兰这样的年轻人,总是知道哪儿好玩。 到了餐厅,果然环境和服务都还不错,颇高档;菜价也不便宜,三个人吃了有50多法郎。 阿瑟居然没觉得这顿饭很贵,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维塔丽在家是挺小气的,能不自己花钱,绝不自己花钱;但在巴黎么,要的就是那个范儿,别管兜里有没有钱,要的就是见过大世面的淡定。 简言之,就是要会装样。 * 50法郎的一顿午餐还是很不错的,有牡蛎,有鱼,有一小盘烤肉,一份水果沙拉,还有一瓶还不错的红葡萄酒。三个人都吃的很满意。 福兰问他们下午想去哪儿玩,陪他们回了旅馆,放下画架画笔颜料,下午三个人就在香榭丽舍大街瞎逛。福兰做个导游还是挺好的,嘴皮子麻利,对香榭丽舍大街上的商店耳熟能详,三个人穿的一般,但因为长得都很不错,姿态也好,倒没有被店员用鄙夷的眼光打量。 维塔丽特别会端着“外省暴发户”的架子,很能唬人,看了很多家商店,却什么也没买。原因当然还是太贵了,她是有点钱,可在香榭丽舍大街上,买不了几件东西。 * 在外面玩了一整天,晚饭在旅馆餐厅吃的,叫上了菲利克斯舅舅。福兰又跟着蹭了晚饭,还上楼到阿瑟房间里吹了一会儿牛,晚上9点多钟才走。 临走的时候,他问阿瑟,“明晚妮娜夫人家有个沙龙聚会,你会去吗?” 阿瑟犹豫,“他们大概不欢迎我。” 福兰失笑,“是啊,你差点打伤卡尔雅,他们觉得你就是个小疯子。” 维塔丽问:“什么事?” 阿瑟忙说:“没什么,福兰,你该走了。” * “卡尔雅?我记得他是为你拍照的摄影师,他还是个画家,是吗?” “不是,他是——他创办过一份杂志,是杂志社的社长。不过那份杂志已经被查封了。” 懂了,大概是什么进步杂志。 “你跟他——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他有点窘,但又觉得非常有趣,有些讥讽的微笑起来,“是他要给一个写了狗屁不通的‘诗歌’的人说好话,我觉得他有点愚蠢。” “然后呢?”维塔丽追问。 “然后——魏尔伦的手杖里面是一柄细剑,我就这样,”他比划着动作,形象的再现了当时他的行动,“我可能划伤了卡尔雅,他们都觉得我有点‘疯狂’。”他满不在乎的说。 “卡尔雅是魏尔伦的朋友吧?” “对。” “他们是责怪你的‘疯狂’,还是责怪魏尔伦不该将你带到巴黎?” “都有吧。我不太在乎这个。” 维塔丽心累,“你要知道,你在巴黎认识的人全都是魏尔伦的朋友,你来巴黎是为了认识巴黎文艺界的名人,是为了出名,为什么魏尔伦不阻止你的胡闹?你想过吗?” 阿瑟愣了愣,“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魏尔伦一定说,你就是你,你不需要改变你的天性、你的本真,对吧?” 他想了想,“对。” “他从来没有说过,‘你不该这样’、‘你不该那样’,对吧?” “他没说过。” “他纵容你,甚至鼓励你的放纵,对吧?” “确实。” “所以你才会觉得,他认真听你说话、能够完全的理解你,是这样,对吧?” “你怎么——”他不安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你是说,他故意的?” “我们先来谈谈一个重要的概念:你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否需要遵守社会的基本准则?” “看情况。” “你不能杀人,如果对方没有对你造成伤害的话,对还是不对?” “对。” “人人都遵守社会准则和法律,才能保证你这个渺小的‘人’能够获得自己的基本人权,对还是不对?” 阿瑟惊讶的看着她,“你在皮埃尔先生家都学了些什么呀!” “学到了辩证唯物主义。” “什么?” “回答问题。” “噢——你说的对,但是……”阿瑟蹙眉,他心里有点乱,觉得妹妹跟自己记忆中的妹妹不太一样了。也许,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妹妹已经飞快长大了。“我说不好-->> ,我希望能够过着一种、一种畅快的生活,可以不用考虑金钱、地位、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我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而不用考虑其他的。世俗的琐事,会让人失去那种‘通灵人’的气质。到那个时候,我就完了,全完了!” “你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说你和魏尔伦?” “别提那个懦夫!”他气恼的说:“你说的没错,你真是个聪明姑娘,我可能不爱他,但他既然说了爱我,怎么可以仍然爱着玛蒂尔德?” 维塔丽又要扶额:这家伙的重点呢? “你这个笨蛋!”她狠狠的骂他,“你是把自己放到什么地步了?你是在跟玛蒂尔德争夺一个懦夫的‘宠爱’吗?你应该羞于跟懦夫相提并论好吗!他只不过比你大几岁、比你早一点出名,你要是出名了,准比他要更有名气!你用不着以你们之间混乱又不容于社会规则的爱情来当做点燃创作**的媒介,”她用了一个复杂的长句,然后总结,“他不配,你也不需要。” 阿瑟忍不住要笑,“他不配?” “对,他不配!” * 这晚,阿瑟仍然在旅馆过夜。 维塔丽回到自己房间后,想了很多。 阿瑟伤了魏尔伦的手掌,并不一定会真的伤害他俩之间的感情。她并不太愿意用“爱情”来定义他俩的关系,在她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对等的,根本谈不上“两情相悦”。根据阿瑟的一些含糊的讲述来看,魏尔伦对他一见钟情,可能是阿瑟身上那种“迷途羔羊”的气质吸引了魏尔伦,也可能是其他的,但不管怎么样,这种禁忌之恋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她不想阿瑟受到伤害,热烈的禁忌之爱是会流传后世,但也因此过早的燃烧了他的创作**。她说不好兰波早早封笔是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后世无数人都想知道,那个恣意放纵的天才少年到底是不是因为与魏尔伦之间轰轰烈烈的爱情太折腾人,因而19岁就放弃了文学创作,成了走南闯北不停漂泊的浪子。要是阿瑟成了巴黎的不入流诗人小团伙中的一员,他将来还会那么有名吗? 毕竟早夭的天才才是“真天才”,善于折腾、身世坎坷才有可能流芳百世,让人无限着迷,比如爱伦·坡,比如文森特·梵·高。 * 保罗·魏尔伦会去妮娜夫人的沙龙。 福兰透露了这个消息,维塔丽立即决定,晚上她也要带哥哥一道出席沙龙。 “我能去吗?”她问。 “你需要一个引荐人。” “你可以做我的引荐人吗?” “大概可以。” “我以为沙龙该是来者不拒的。” 福兰微笑,“有时候是的,但如果你一个人都不认识,为什么要去呢?” “我认识你。” 福兰哈哈大笑,连连点头,“没错!” “阿瑟也可以去吗?” 福兰面露难色,他放低了声音,“你要知道,上次他跟卡尔雅闹得很不愉快。” “我可以向他道歉,是阿瑟做的不对。” 福兰瞥了一眼阿瑟,“阿瑟会道歉吗?” “他会的。” 阿瑟一愣,一看维塔丽瞪他,马上说:“我可以向卡尔雅道歉。”嗨!他的那点小骄傲遇到妹妹就总是飞快的消散了。 福兰暗笑,“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我去租一辆好一点的马车。” * 维拉尔家。 文艺沙龙在巴黎一直是一件时髦的事情,贵族有舞会,文艺青年有沙龙,各有去处。 对女主人妮娜夫人来说,在家里聚拢一群惯会高谈阔论的文艺圈人士是一件很有逼格的事情,巴黎这样的沙龙为数不少,大家总有地方去。 美酒和美食,还有有趣的客人,用来打发晚上的无聊时间是最好的。 维塔丽到的不算早。 福兰说,不能去的太早,也不能去的太晚,去的早的人总是跟主人关系更好;跟女主人不太熟悉的话,还是晚一点比较好,这样才不至于显得你就是冲着免费的酒去的。 福兰就好比后世那种专门在各种宴席、派对上蹭吃蹭喝的常客,自来熟,脸皮厚,嘴皮溜。 这种人倒也能混得如鱼得水,什么场合都不会怯场。 为了穿男装还是穿女装,维塔丽颇是犹豫了很久。人们总是低估孩子,更别说“女孩”了,就连阿瑟,有时候也不由自主带出来对女性的轻视。这是社会常态,可能要等到她很有钱,或是很有名才能破解这种局面。 最后还是选了女装裙子。 * 卡尔雅和魏尔伦已经到了,俩人凑在一起说话,福兰指给维塔丽看,“瞧,那是魏尔伦,你见过他吗?他旁边的就是卡尔雅。” 维塔丽见过魏尔伦,但没有见过卡尔雅。卡尔雅比魏尔伦大几岁,留着一把潇洒的胡子,看上去颇有艺术家气质。 搞文艺的,也没有太丑的,至少相貌要过得去,不至于影响市容。只是魏尔伦未老先秃,看着反而比卡尔雅显老。 维塔丽现在非常反感魏尔伦,也就更看他的秃顶不顺眼了。 “走吧,我们先过去向卡尔雅道歉。”她拉着阿瑟,向卡尔雅走了过去。 * 维塔丽嘴甜,道歉非常诚恳,卡尔雅也不能说打死都不原谅一个17岁的鲁莽粗野少年吧?只好对维塔丽表示,可以原谅兰波先生。 阿瑟随即也向卡尔雅道歉。 他也确实应该道歉,卡尔雅给他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10月初他到巴黎没多久拍的,11月底卡尔雅又给阿瑟拍了一张照片。两张照片都拍的非常好,兰波家的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两张照片。 维塔丽连吹带捧的,卡尔雅忽然发现,不知道怎么的就跟她约好了,后天她去他的工作室拍照。 这会儿卡尔雅倒是真的不再气恼阿瑟了,觉得要是维塔丽在巴黎,陪着阿瑟,他们这个小团体倒是仍然能接纳阿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稍晚时候,有人开始念自己的诗歌,也有人开始即兴创作。 * 魏尔伦惊异的看着那个桀骜不驯的撒野少年居然老老实实的向卡尔雅道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而兰波家的女孩压根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他倒是不怎么吃惊。维塔丽这个小姑娘一直都很明确的表现出讨厌他,从表情到身体语言,他又不是笨蛋,当然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阿瑟很小心的照顾维塔丽,给她拿来小点心,不让她喝酒,自己也没喝几杯酒,一副好哥哥的样子。 到了即兴创作诗歌的时候,女主人定下了主题,要求带有埃及或是远东异国情调的诗歌,几位诗人纷纷展露才华,维塔丽听着那些人朗诵自己的诗歌,觉得不过尔尔。 她很纳闷,悄悄问阿瑟,“他们只能写出这么——糟糕的诗歌?”矫情,造作,生硬,无趣。 阿瑟偷笑,“对。相信我,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 “天哪!”她小声惊呼。 魏尔伦忽然在旁边说了一句,“你知道什么是‘不太糟糕’的诗歌吗?” 兰波兄妹一齐皱眉瞥他。 维塔丽看了阿瑟一眼,“好的诗歌应该使人愉悦。” “你一定不喜欢《恶之花》。” “那是什么?没看过。我还没学到。”维塔丽一脸天真。 魏尔伦只好无语:确实,她这个年龄,还无法理解《恶之花》。 《恶之花》是夏尔·波德莱尔的诗集,阿瑟很喜欢《恶之花》。 她不再理会魏尔伦,又跟阿瑟低声嘀嘀咕咕,评论那些诗人的诗歌。 魏尔伦心里乱纷纷的。 他的右手绑着绷带,对玛蒂尔德说他摔伤了手掌,而朋友们都以为他又在家跟玛蒂尔德大打出手。但男人么,打老婆可不算个事,没人问,也没人说什么。只是维塔丽显然很是讥讽的看了一眼他的手掌。 啊,真可恶! 他无端的对一个不到14岁的女孩生气,气恼她来的是那么突然,每次她来巴黎,阿瑟就总会对他冷漠,变得难以接近。她来了,那个蓝眼睛的男孩就不再是一只孤鸟,而这只孤鸟本应在他的羽翼下。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正确的事情很无趣,“不对”的事情、禁忌的爱情才能让人感觉到自己“活着”。 他痛苦的看着那个少年。 * 福兰说要阿瑟也即兴写一首短诗,阿瑟本想推辞,他不喜欢即兴创作命题作业,维塔丽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随即点点头。 仆人拿来了纸和笔。 维塔丽将纸张折叠又折叠,撕成纸条;在纸条上写了一些单词,在桌上排列组合一番,由阿瑟将单词写下来,往里面填空放进动词和介词,以及挑选更好的押韵单词。 这是一首短诗,题名《埃及舞女》。 “她是埃及舞女?……当天光破晓, 她像火焰之花一样枯萎…… 远远近近的人们, 都呼吸着满城花开的香味! * 太美太美了!但其实别无选择 ——为了《渔家女》和海盗之歌, 为了假面舞会上最后的喜悦, 相信那纯净的大海上浮动着夜的佳节!” * 这是一首简单明快的小诗,带有兰波自己的鲜明特色:简洁、纯净,而关键词又是维塔丽提供的,令人不禁感叹兰波兄妹的才华——一首诗歌好不好,不是以堆砌辞藻来衡量的,简单直接,直击心灵,那便是好的。 第24章 巴黎 能混迹文坛的人不管有没有“天赋”, 至少有一点是相似的,都自视甚高。魏尔伦19岁就在报纸上发表诗歌,可以算得上“少年成名”,迄今也不过8年而已;他刚年满28岁,正值创作高峰期,又有了娇妻幼子, 正是人生中最得意的阶段, 按照正常的事业发展线来看,若干年后他将会成为波德莱尔的接班人, 成为法国诗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在没有读过阿瑟·兰波的诗歌之前, 魏尔伦确实以为法国青年诗人里,自己独占鳌头,是数得上的人物;但在看了16岁少年的诗歌后,他不再这么认为了。 他一眼就看出来诗句的美妙,敏锐的看到诗句中少年激情之后的耀眼光芒,他毫不犹豫的以天才诗人的发掘人自居,也确实热情的向朋友们引荐这个撒野少年。他喜爱他、宠爱他、纵容他, 并且热烈的爱着他。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美好的灵与肉同样万里挑一, 二合一就更是人间瑰宝了。他沉迷在双重的愉悦里, 无法自拔。 他不能受到阻碍,任何阻碍都是必须消除的, 弗勒维尔家如此, 兰波家也是如此。 * 兰波兄妹在半夜11点之前离开, 福兰也跟随他俩一起离开。 魏尔伦一直密切注意兰波兄妹,见他们走出维拉尔家,立即追了出去。 * 福兰去叫马车了,兰波兄妹站在路边。维塔丽说到妮娜夫人的沙龙还不错,问他去过别的沙龙吗,兄妹俩笑眯眯的有问有答。 “阿瑟。”魏尔伦在他们身后轻声喊他。 维塔丽拉了拉阿瑟的手。她是故意带阿瑟来出席沙龙的,魏尔伦采取什么行动,她已经全都考虑过。 阿瑟犹豫了一下,低头小声说:“我总要跟他说清楚。” 那倒是。她点点头。 他和魏尔伦站在路边说了几句话,倒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亲密举止,毕竟是在维拉尔家外面,也算是公众场合了。 维塔丽担心他听了魏尔伦几句好话就又摇摆了,众所周知,男人的花言巧语是靠不住的,没有恋爱经验的阿瑟在这方面处于弱势。 过了几分钟,阿瑟不耐烦的将魏尔伦的剑杖打落在地上,气鼓鼓的走了回来。 “福兰这个笨蛋,马车呢?” 维塔丽不理他,转头看着魏尔伦。他捡起了剑杖,踌躇着似乎想要过来,但又不敢或是不愿。男人嘛,总是这样,他可以抛弃别人,但如果自己成了那个惨被抛弃的人,是绝对不甘心,一定要纠缠一番的。 魏尔伦不会轻易放手,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阿瑟很可能会被说服,也在她的意料之中。阿瑟要不是她的亲哥哥,她才懒得管这种糟心事,但谁叫她是阿瑟的亲妹妹呢?她要是阿瑟的姐姐,早就强硬的臭骂魏尔伦一顿了。唉!年龄小真是难办啊! 福兰终于找来了马车,先让维塔丽上车,阿瑟随后上车,跟妹妹坐在一起。 马车驶离维拉尔家门前。 * 她有点困,打着呵欠,靠在阿瑟肩膀上。要是在家里,这时候她该上床睡觉了,但在妮娜夫人的沙龙,聚会才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要说让阿瑟在短短两三天内就能彻底反感魏尔伦,这也不太现实,总要有个过程,但这个过程不能拖得过长,不然就没有效果了。她讨厌那种黏黏糊糊,,要分手就该彻底,就算不是恨不能拔刀相见,也别再腻腻歪歪,不然对方总会认为你还“爱”着他。 她要有策略,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阿瑟自己明白过来,亲手撕开魏尔伦的虚伪面具。 魏尔伦的问题是什么?是既想拥有娇妻(和她家的钱),又不愿意放弃外省来的纤弱少年。人性是贪婪的,但也不能可笑的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拥有,会被残酷的现实教做人。现实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可能公开跟阿瑟的关系,毕竟这个社会极为歧视同性恋,同性恋很有可能会被强行送入疯人院或是监狱,更有可能被恐同者私刑处死,很危险。 阿瑟想不到后面这些人身危险,但他会相当介意自己不是魏尔伦唯一的爱人。他只有自己,玛蒂尔德还有钱,而没有什么能比钱更可爱。 等他明白到这一点,魏尔伦就会被他完全的抛弃。 * 早上,维塔丽梳洗过后,就到阿瑟房间里,在他的桌上写信。 “给谁写信?”阿瑟探头看着信纸。 “玛蒂尔德。” “你跟她都说些什么?” “说女孩子之间的事情。我准备明晚过去拜访她,你跟我一起去。” 阿瑟愣了一下,“我也去吗?” “怎么?你害怕见到她?”她瞥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要害怕见到她?”他不太有底气的小声嘀咕。“我只是不知道跟她有什么可以说的。她是个富家小姐,压根不能理解我们。” “我们?指的是谁?你和魏尔伦吗?” “——当然指的是我们。”他好笑的揉了揉她头发。 “她生来富裕,当然不能理解我们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她是因为有富有的父亲才能衣食无忧,我们也可以努力,让我们的后代能过上同样的生活。你觉得呢?” “我说不好。富裕的生活……”他挠挠头,“我喜欢手里有钱,但我通常不怎么有钱。而且,要怎么才能赚钱呢?”这可是个大问题!他知道有钱的好处,也知道钱能带来舒服的生活,但对怎么“赚钱”毫无概念。 “赚钱的方法很多,我们可以慢慢考虑。” “出去找工作吗?” “找工作只是给资产阶级老板工作,赚一点辛苦钱,混个温饱,怎么能算得上‘赚钱’?想想看,你手里有几十万法郎,就可以悠闲的在地中海的某个岛屿上,惬意的晒着太阳,喝着几千法郎一瓶的香槟酒,酒瓶倒在沙滩上,你甚至都不想伸手扶一下!”她一挥手:“没事!同样的酒我们有100瓶,随便喝!” 阿瑟被她描绘的这个场面逗笑了,这是白日梦,但是美好的白日梦,谁还不能做个白日梦呢?这跟他的艺术追求没有冲突。“成名”很多时候意味着“有钱”,不然为什么那些前辈们都会想要“成名”呢?优裕的生活才能保证更稳定的创作,也能活得更久一点。 * 保罗·魏尔伦事先不知道弗勒维尔家晚餐的客人是兰波兄妹,玛蒂尔德没告诉他。 他吃惊的看着兰波家的女孩跟妻子相谈甚欢。 这是一幅奇异的画面,玛蒂尔德痛恨阿瑟,但却能跟年轻的维塔丽谈得很热火。她骄傲的向维塔丽展示他们的儿子,小乔治已经快5个月大,是个长得很好的男孩,圆溜溜的小脑袋,稀疏的一些头发,大眼睛圆溜溜的。 阿瑟陪在妹妹身边,基本没给过魏尔伦眼神。 魏尔伦不安的留意到,他的岳父母似乎很高兴见到这个场景。 类似场景他曾经**的想象过:他、阿瑟、玛蒂尔德、小乔治愉快的生活在一起,就住在这儿,尼克莱街14号。 玛蒂尔德间或对他说话,他心不在焉的应付着。 真奇怪,他弄不懂兰波兄妹为什么要来,但玛蒂尔德肯定有什么瞒着他,他只是还没弄懂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留意到那个沙勒维尔撒野少年是可以做出一幅乖孩子的样儿来的,阿瑟在巴黎待了几个月,其实已经不太听得出沙勒维尔口音了,开始学会用巴黎的一些俚语,学的像个“上等人”了。 维塔丽还带了轻微的沙勒维尔口音,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粗野的乡下姑娘。 他不禁要重新审视一番妻子:玛蒂尔德在巴黎长大,去过的最偏僻的地方可能是海边的一些度假地,她俩本该毫无共同语言;玛蒂尔德是个娇养的女孩,当初正是她身上那种纯洁的温室小花的天真气质迷倒了他,他还为她写了不少情诗呢!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居然没有了爱情?是因为她怀孕之后变丑了?或者因为怀孕,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分床睡,于是他蓬勃的**没处宣泄?他正值年轻男□□望高涨的年龄,几个月都不能跟妻子同床无疑是煎熬,他偷偷的去过妓院,弗勒维尔全家都不知道这事。 p;唉!爱情真的很奇怪,你以为已经不爱她了,但最后你又会回到她身边。 他胡乱的想着。 弗勒维尔太太打铃叫来女仆,宣布开饭了。 魏尔伦也跟着转移到餐厅。 弗勒维尔夫妇坐了男女主人座,魏尔伦和玛蒂尔德、阿瑟和维塔丽分坐两边。 玛蒂尔德问:“你要留在巴黎吗?” “这我得回去问问母亲。但我很想在巴黎上学,巴黎的女校应该很不错。阿瑟也要准备参加高中毕业会考。” “兰波太太能放心吗?” “阿瑟会照顾我,”维塔丽露出甜甜的微笑,“他是哥哥,他应该照顾我。” 阿瑟认真的点头,“没错。” 弗勒维尔先生开口,“你要是想找个私人教师或是去考女校,我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一点。” “谢谢您,先生。” 魏尔伦不禁心里一惊:老头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很难对人这么好。 弗勒维尔太太其实并不在意兰波兄妹将来的计划,但维塔丽来了,总能解决问题,或是一部分问题,这是好事。她希望兰波兄妹能滚回阿登,但他们要是不走,她也不能怎么样,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维塔丽能把阿瑟带上正路,别再来纠缠她可怜女儿的丈夫。 玛蒂尔德什么都跟母亲说,她说维塔丽也想分开他俩,所以她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她希望维塔丽能留在巴黎,看住阿瑟;然后她和魏尔伦可以带着小乔治去外省的亲戚家过上几个月,甚至几年。魏尔伦见不到阿瑟,大概就不会总想着那个臭小子;她希望丈夫能真正疼爱他们的儿子,而不是只满足于闲来无事逗弄几下。 * 晚餐很丰盛,比他们平时吃的要丰盛得多,以前老弗勒维尔只在招待重要客人或是有权势的亲戚的时候才做这么丰盛的晚餐。 兰波兄妹没有主动找魏尔伦说话,魏尔伦也没有主动找阿瑟说话。 * 阿瑟则是觉得这有点——怪异。 之前他住过弗勒维尔家,那时候他可真是个粗野的少年!没少做令弗勒维尔夫妇和玛蒂尔德讨厌的事情,甚至有一次他还试图偷走一只弗勒维尔家家传的红宝石十字架,只为了拿出去卖钱,然后买酒喝。 弗勒维尔夫妇也因此极为讨厌他,差不多是赶他出去的。 他那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可能就是看不惯有钱人的腐朽生活吧?或者就是没事找事? 妹妹听说他在弗勒维尔家干得“好事”之后,没有骂他,只是嘲笑他欺负人,人家给他房间住、给他好吃好喝,结果他就是个不安分的“顽童”,真给妈妈丢脸。 说到妈妈他只能闭嘴了。 维塔丽是很实际的人,这一点不太“好玩”;但她的实际给了他在巴黎落脚的房子、给了他吃饭钱,这一点他是很佩服妹妹的,妹妹还没到14岁,就已经什么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了。魏尔伦……确实,魏尔伦根本没有好好照顾他,没给他找一处合适的住房,总是让他这儿住几天、那儿住几天,他整天烦烦躁躁的,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固定的能好好睡觉的地方。 魏尔伦是不是有计划的想让他越来越依赖他? 他这几天仔细回忆了一下到巴黎之后的日子,魏尔伦确实按照他的承诺,将他介绍给了一些文艺圈人士,但显然其中没有什么真正的“大人物”;魏尔伦认识雨果,可在他面前却从来不提雨果当年颇是赏识他,还是福兰告诉自己的; 还有,维塔丽说的没错,魏尔伦确实非常纵容他,之前他只以为那是因为他爱他,所以不会约束他,但看看玛蒂尔德,弗勒维尔夫妇难道不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吗?可要是玛蒂尔德做得不得体,他们就会教她、纠正她;妈妈也是如此,妈妈真的很唠叨,但她也是因为爱他所以才唠叨; 魏尔伦的“爱”明显的是有引导性的,是不“纯净”的,当他跳出“爱情”的迷雾仔细观察,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魏尔伦一步一步的引导他,引诱他,使得他渐渐离不开他;还对他说玛蒂尔德不能理解他,所以他根本不爱她——这一点被维塔丽嘲笑的很彻底,说当初没人逼着魏尔伦跟玛蒂尔德结婚,结婚这事出自他自己的意愿,他现在怎么有脸说玛蒂尔德不理解他,于是他一点都不爱她? 维塔丽还很好笑的说魏尔伦就是“放屁狗”,可把他逗乐了。 * 晚餐结束后,兰波兄妹立即告辞了。 * 将近午夜,保罗·魏尔伦出现在旅馆走廊上,轻轻敲着阿瑟的房门。 敲了有十几下,房门打开了,魏尔伦闪了进去。 * 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圆圆的玻璃灯管,一簇火苗在里面跳动。 少年抿着薄唇,轻声说:“你为什么要来?” 魏尔伦声音颤抖,“我来见你,是因为我爱你。” “呵,”阿瑟轻笑,“别说‘爱’,你不配。” 他痛苦万分,“你不是说再也不想见我吗?为什么又去我家?” “我是去见弗勒维尔夫妻的,不是见你。” “不,你是去见我的!”他有点激动,“你想知道我是不是还爱你,是不是原谅你。” 阿瑟抱起手臂,冷冷的说:“原谅我?我做了什么需要被你原谅的事情吗?” “瞧,我没告诉任何人,这是你做的。”他伸出右手,绷带上带有血渍,暗红色。 “那又怎么样?” “我原谅你,阿瑟,别对我冷漠。” 阿瑟沉默了一会儿,“你今晚来干什么?” “上次你问我是不是愿意带你去马赛或是埃及,你现在还想去埃及吗?或者,你想去哪儿都行。” “你有钱吗?” “我还有一点钱,足够我们去埃及的。我们待在开罗,开罗会很有趣。” 少年咬着下唇,“你的妻子和儿子呢?” “我不爱他们,我爱你。阿瑟,别折磨我,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爱我的什么?灵魂?肉-体?” “都爱。” 阿瑟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那你还不脱了衣服?” * 维塔丽是被隔壁房间传来的床板晃动的声音吵醒的,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两个人在做激烈的床上运动的声响。 像以往那样,菲利克斯舅舅要的是走廊最里面的房间,维塔丽的左边没有房间,只有右边房间。阿瑟住在她隔壁,菲利克斯舅舅住在对面房间。 她想,果然,魏尔伦一见到阿瑟就晕乎了,他们去尼克莱街14号,魏尔伦晚上准会亟不可待的来找阿瑟。 但阿瑟到底会做什么,她无法控制。 她不安的想着,阿瑟是不是又跟他滚床单,于是忘了之前她使劲灌输的那些?那她岂不是白费功夫?她恼怒的想,要是阿瑟不争气,她、她就要舅舅狠狠揍他! 她下了床,披上厚实的睡袍,穿上软底的家居拖鞋,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根白桦木棍——同样尺寸的木棍她订做了一打,就是用来揍人用的,可能还是不行,她应该学会使用马鞭抽人才对。 她出了自己房间,走廊上没有人,只有墙壁上的煤油灯亮着。她走到阿瑟房门前,拧了拧门把手——反锁上了。她挠挠头,不知道要怎么办。 在走廊上反而听不到床伴晃动的声音了,大概楼下房间听得最清楚,也不知道楼下房间有没有住人。她胡思乱想着。 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听了好一会儿,维塔丽才听出来,那是皮带抽打在什么物体上的声音,还挺响,并且伴随着痛苦压抑的声音——这么会玩的吗? 她耳朵紧贴着房门,想象着里面会是什么场景—— 第25章 大佬福楼拜 鞭打声、□□声、哭泣声、含糊的说话声, 可真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啊! 维塔丽好奇死了,真想知道房间里面发生了什么。其实最可能的就是两件事,她很希望阿瑟能狠狠的抽魏尔伦一顿皮带!对!就是这样! 阿瑟是可以很冷酷的,上次他已经伤了魏尔伦的手,在他来看,你连一点肉-体上的疼痛都不舍得付出, 怎么敢有脸说“爱”他?少年的爱喜欢戏剧性, 追求“轰轰烈烈”,非得狠狠折腾不可, 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 折腾也是有限的,所以可能恨意也是有限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意识到了魏尔伦的严重缺陷,就不会再犯傻了。 房间里的鞭打声终于停了下来,少年的声音说着什么,低沉的哭泣声夹杂着哀求的话语,少年很不耐烦, 提高了声音,要他快点滚出去。 过了一会儿, 拖沓的脚步声向房门走过来。 维塔丽赶紧离开房门, 但没走远,就站在门边, 肩膀靠在木板墙壁上。 保罗·魏尔伦衣衫凌乱, 脸上带着泪水, 还带着皮带抽在脸上留下的印记,哭哭啼啼,狼狈不堪。他惊讶的瞪着门边的维塔丽,而那个有着漂亮蓝眼睛的小姑娘眼神冰冷、镇定自若的看着他。 他既窘迫又羞愧,但还是转身,“阿瑟——阿瑟——” “快滚吧,你这一脸贱相,我看了就恶心!”少年无情的声音,伴随着一前一后扔出来的一双皮鞋。 * 维塔丽好想笑的,好不容易才憋住笑:于是,这是俩人打了个分手pao,然后魏尔伦又惨遭毒打,还被羞辱了一通,半夜被赶出房间。啧啧,好惨啊!不过,才不会同情他呢!这才是他应有的下场! 阿瑟瞪她一眼,“半夜不睡觉,你真是不听话。” “你们的动静太响,吵醒我了。” 阿瑟有点不好意思,“你快闭嘴,回去睡觉。” 她拉了拉阿瑟的睡袍袖子,“你想跟我回家吗?” “不回去。”他摇头。 “我想来巴黎上学。” 他想了一会儿,“妈妈要是放心的话,我会照顾你。” “可你还没到18岁。” “很快的,我10月就到18岁了。”他笑着捏了捏她鼻子。 * 兰波兄妹很快就把魏尔伦抛在脑后。 兄妹俩先是一起回了沙勒维尔,说服了兰波太太;又花了一天时间收拾行李,带了一只大行李箱,仍然由舅舅菲利克斯送他们去巴黎。 * 巴黎的春天很美,走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到处是盛装的女子。 巴黎的市容在拿破仑三世统治期间经过了大改造,《悲惨世界》中的狭窄街道不复存在,于是街垒这种事物在巴黎公社期间也没有条件出现,以至于面对政府军的进攻的时候,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街道变得宽敞,颁布了禁令禁止在街道上随意倾倒垃圾、人或牲畜的排泄物也不允许随意倾倒在街道上;修建了下水道、污水管,街道变得干净,不再遍地都是各种粪便,空气中也不再飘着粪便的臭味。 这样的街道,几乎跟后世没什么分别了。 香榭丽舍大街作为商业区和富人区,更是巴黎的对外窗口,模范一条街。 * 维塔丽心情很好。 哥哥是个天才,并不需要折腾自己才能与艺术女神交流,他应该有稳定的生活,从而能保证坚持不懈的创作,寻找合适的机会结交有名的大佬,总会出名的;已经有很多前辈走这条道路成功了,没理由他不能成功。就比如巴尔扎克,他可是在生前就靠自己的版税收入过上了富有的生活;维克多·雨果稍逊一点,但那是因为他太积极参与政治,所以被迫流亡国外多年,阿瑟不喜欢政治,他完全可以避免雨果的困境。 想要“成功”的**人人都有,“清高”那是衣食无忧之后才会考虑的事情,还有点故作姿态的“矫情”。再说,一位艺术家也需要“入世”才更能体会人间疾苦。 阿瑟基本同意妹妹的意见。“你说的对,是该有一些生**验。” 他们在书店里买书,他需要买毕业会考用的书,维塔丽没什么要买的,就买了几本。 “我看很多作家第一本书都是写的自己身边的事情,有很多人写的还是半自传。写自己熟悉的事情应该比较简单一点。”> br /> “没什么是真正‘简单’的。” “可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只要你确定要讲什么故事。” “我想是的。”他对此还挺期待的。天才总是格外自信,他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他们还在书店旁边的文具店里买了几包写作用的稿纸,一打木杆钢笔,半打上好的黑色墨水。店里醒目位置摆放了一台丹麦产的“汉森书写球”,这是最早商业化的打字机,但太贵了,形状也很古怪,兰波兄妹饶有兴味的围观了一会儿。 阿瑟对新鲜事物很感兴趣,很想了解打字机的原理,甚至还想买一台书写球回家研究,但看了看价格,还是算了吧。 维塔丽没有告诉他,魏尔伦已经跟玛蒂尔德离开了巴黎,去往上诺曼底的海滨城市,少说要住个一年半载的才回巴黎,弗勒维尔家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弗勒维尔太太带着小乔治跟女儿女婿一起去的,弗勒维尔先生一个人留在巴黎。 弗勒维尔先生派人送来了信,说已经帮维塔丽找到了合适的私人教师,还怕她支付不起学费,帮她付过学费了,她只要准备好一些文具,按时去上课就行。想想弗勒维尔先生也是蛮憋屈的,为了女儿,不得不花钱摆平这摊子糟心事儿。 维塔丽还没有有钱到可以拒绝弗勒维尔先生的“好意”,事实上,她拿了弗勒维尔家的钱,反而更能让他家安心。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这个道理无论在哪儿、什么时代都是一样的。弗勒维尔先生的钱不是直接花在阿瑟身上,大概也不会太气愤。 她花了5分钟时间考虑魏尔伦是不是甘愿就此妥协,再次隐藏自己的双性恋倾向,认清现实,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有前科的人实际上很难忍住不再犯错,但这就是玛蒂尔德要烦恼的事情了,只要他不再来纠缠阿瑟,她会很愉快的当这人不存在。 要说她还有一招狠手段没有使呢——魏尔伦之前在巴黎公社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担任新闻办公室的主任,只是这个人还算机敏,在巴黎公社倒台之前就跑了,躲过了之后的5月大屠杀,不过也因此一直没能再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她只要一封信寄到现在的巴黎市政府,告发魏尔伦就行。但这一招太损,会连累玛蒂尔德和她父母,玛蒂尔德在这桩不名誉的婚外情-事件中是最无辜的一个,不到实在没办法她不会用这一招。 * 玛蒂尔德不再给维塔丽写信,维塔丽也极少跟弗勒维尔家有来往。 魏尔伦试图通过福兰了解阿瑟的情况,维塔丽严重警告福兰,要是敢跟魏尔伦提到阿瑟,他就别想再跟着蹭吃蹭喝了。福兰选择向肯带他吃吃喝喝的维塔丽低头。 她住在小公寓的阁楼里,小公寓住了两兄妹还是挺惬意的;夏天的时候福兰的住处租约到期,哭死哭活的要跟他们同住,愿意负担三分之一的房租,于是三个人换了一间大一点的公寓,有三间卧室,房租也没多贵,平均下来,一个人一年230法郎,房东太太还包一顿早餐,算是非常不错了。 福兰也是个花钱没数的家伙,他的父母每年给他固定数额的生活费,他们合住之后,福兰就把生活费交给维塔丽管理。他偶尔能有一些收入,这些收入他通常用来买酒喝。他还有一个不固定的女资助人,时不时的给他一小笔钱,他用女资助人的钱来买颜料和画布,过的还算挺可以。 维塔丽一周上4天课,有大量的作业;周末3天不上课,跟着福兰学习素描和速写。 阿瑟6月通过了高中毕业会考,接着又通过了巴黎大学的入学考试,10月注册入读文学系。 * 撒野少年规规矩矩按部就班,居然在巴黎上了正经的大学,很是让魏尔伦的旧友们吃惊,进而刮目相看。 兰波兄妹偶尔参加妮娜夫人家的沙龙聚会,和有限的其他几个沙龙。阿瑟·兰波得到了一位贝弗利夫人的赏识,贝弗利夫人成了他的资助人,一年给他2000法郎生活费,还为他支付了巴黎大学的费用,甚至包括置装费都为他出了。 维塔丽觉得哥哥这好像是被人包养了一样,只是对方只要求他按期出席沙龙而已。 倒也没什么不好啦,2000法郎他一个人吃饭绰绰有余,还能吃得相当好,高热量高蛋白质的食物构成,这一年他身高长了不少,现在有1米68。 维塔丽不用负担哥哥的生活费,也能吃得更好一点,她这一年的身高猛蹿了一大截,到了1米45,也没那么瘦小了,脸颊圆圆的,肤色红润,是个健康快乐的女孩;头发长到肩上,口音完全是巴黎口音,穿着巴黎时新的裙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外省乡下姑娘。 噢,要说这一年最重大的收获,是在贝弗利夫人的沙龙里,结识了文学大佬福楼拜。 第26章 包法利夫人 居斯塔夫·福楼拜, 现年50岁,有中老年男人壮实的身体,一张圆圆的脸,留着上了年纪的男人惯常蓄的军人式的八字胡须,显得很有气势。 他第一次见到兰波兄妹,正逢维塔丽说到《包法利夫人》里的那位女主角, 爱玛。 她认为爱玛是轻浮的、悲剧性的人物, 但作者写这个女主人公,显然是充满同情的。“爱玛向往爱情, 接受了超出她的出身阶层的教育, 但却没有接受到更好的教育,没有明白到男人的本性是虚伪冷酷的,她的悲剧源于对人性的不了解。当然,要是说的更实际一点,源于她没有经济能力。” 年长的太太们都同意她的看法。有个16、7岁的年轻姑娘不甚服气,问她:“可你也只是一个小姑娘,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能说男人都是虚伪并且冷酷的?难道世间就没有美好的爱情了吗?” “有啊, 但‘真爱’总是稀缺的,大部分时候还需要附加很多外部条件, 所以左拉——哦不, 所以夏洛蒂·勃朗宁才会写《简·爱》。一个贫穷的姑娘要怎么才能跟一个社会地位高出她的男人相爱并结婚呢?那个男人首先得让碍事的妻子死掉,还得毁容, 简还要继承舅舅的遗产, 这样才能‘相爱’。所以当然, 钱才是最重要的,爱情不重要。” 年轻姑娘被她说晕了,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无法反驳。 不管是《简·爱》,还是《包法利夫人》,两个不同的女主人公,两段不同的命运,金钱都占了很大的比重。 维塔丽又补充,“你可以问问你的哥哥,看他们是怎么回答的。” 贝弗利夫人亲切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你可真是个聪明姑娘。你上次说你在哪儿上学来着?” “佩斯泰尔先生是我的老师。” “佩斯泰尔先生?我以为——”贝弗利夫人以为她该在哪位女教师家学习。维塔丽的出身就像那位包法利夫人,出身平民,接受了淑女教育,但却没有相应的身家支持。她并没有很敏感的代入爱玛,虽然对爱玛的分析有些偏颇,不够全面,但想想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可以接受的。 福楼拜很感兴趣的看着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他能听出来她的巴黎口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外省口音,很轻微,只有像他这样对各地方言、口音很有研究的人才能听出来。她穿着今年的新款长裙,装扮相当时髦,脑后编结一根发辫,编进彩色发带,发辫长度只到肩下。 她个子不高,身材娇小,长得很漂亮;身边还有一个同样长得很漂亮的年轻男孩,两个人长得很像,并且都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两个人态度十分亲昵,身体语言也很亲近。 福楼拜毫不犹豫的判断他们是兄妹。 * 贝弗利夫人走了过来,“怎么?你也对他们感兴趣?” “有一点。她几岁了?” “14岁。” “男孩呢?” “18岁。” “真年轻!” * 他没有立即请贝弗利夫人为他们互相介绍,而是仍然暗中观察。贝弗利夫人喜欢漂亮的年轻人,曾经向他介绍过一些年轻人,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不怎么有趣。他常年住在鲁昂郊外的克罗斯瓦庄园,有限的外出通常就是前往巴黎,短暂停留。他喜欢有趣的人,最好是年轻人,他们鲁莽、热情、天真,还没有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 作为成名多年的文坛大佬,多得是立志走向文艺创作的年轻人想要结识他,期翼得到他的提携,哪怕只是一句社交性的褒奖。他不吝惜提携后辈,但对方一定要有相匹配的才华才行。 他先听阿瑟·兰波朗读了一首诗歌。 “A黑,E白,I红,U绿,O蓝:元音, 终有一天我要道破你们隐秘的身世, A,苍蝇身上的黑绒胸衣, 围绕着腐臭嗡嗡地飞行。 * 阴暗的海湾;E,汽船和乌蓬的天真, 巍巍冰山的尖顶,白袍皇帝,伞形花的颤动; I,殷红,咳出的鲜血,醉酒 或愤怒时朱唇上的笑容; * U,圆圈,青绿海水神圣的激荡, 散布着牛羊的牧场的宁静,炼金术士 深刻在抬头纹上的智者的安详。 * O,奇异-->> 尖锐的庄严号角, 穿越星球与天使的寂寥; ——噢,奥米茄眼中紫色的幽光!” * 这首名为《元音》的新体诗歌几乎没人能听得懂。沙龙上的客人们十分勉强的给了他稀疏的几声掌声。 福楼拜很有意味的观察年轻诗人的神色:漂亮男孩有些失望,但那一丝失望的神色转瞬即逝,非常得体的向听众微微躬身。 女孩揶揄的说,他该写一些能让先生太太们听得懂的诗歌,就比如帕尔纳斯派的那些诗人的作品。男孩不以为意,但也没有跟妹妹争论。 贝弗利夫人亲切的对男孩说,别担心,他的诗歌一定是极好的,只是需要时间来让更多的人接受。 福楼拜知道以贝弗利夫人的文化欣赏水平,她也没听懂男孩的诗歌。 * 这晚的稍晚时候,女主人终于将阿瑟·兰波介绍给了福楼拜。 阿瑟并没有像很多年轻人一样,对前辈“久仰大名”,也不会拍马屁,相反很有点小天才的傲气。福楼拜很吃惊他居然在巴黎大学接受正规系统的高等教育,多年前福楼拜在巴黎大学就读法学院,只是没念几年便因病退学,返回家乡。 老福楼拜一辈子都没原谅儿子居然不学法律而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他总觉得写不是一件“正经事”,更谈不上是一份“职业”。对于年轻的阿瑟,福楼拜相当纵容,认为有天赋的年轻人允许傲气一点。再说,阿瑟要是真狂拍他马屁,他反而会瞧不起他呢! 福楼拜和兰波兄妹聊了快1个小时,离开贝弗利夫人家,又用自家的马车送他俩回家。兄妹俩住的房子普通,但地段还行,看上去就是经济不怎么宽裕,但还算凑合的家庭。太贫穷的家庭难以出现什么文学艺术方面的天才,是因为生存压力太大,子女没可能接受教育,而富裕的家庭也不太可能出现文学艺术方面的天才,是因为太有钱,只需要学会怎么花钱就好了,很多人即使聪颖过人,也会选择浪费天赋。 过于贫穷或过于富有的阶层出现天才的概率过小,绝大部分文学艺术天才都出自小有资产的家庭及中产阶层,这是客观环境的必然。 福楼拜自己出身算中产偏上,父亲是医生,外祖父也是医生,医生收入不菲,福楼拜家家境富裕,老福楼拜去世后,留给他一座庄园,他和母亲、外甥女住在克罗斯瓦庄园里,一住就是20多年。 看到维塔丽,他就想起了外甥女卡罗琳。卡罗琳已经结婚了,现在是康曼维尔夫人,她是福楼拜的妹妹卡罗琳的女儿,卡罗琳·福楼拜21岁生下女儿后就因为产后大出血去世,福楼拜收养了外甥女。 啊,小卡罗琳!她十几岁的时候真可爱,像花一样娇嫩,像花一样美丽,她带给他无限欢乐,是他无聊的乡村生活中的明灯,自从卡罗琳结婚后,克罗斯瓦庄园就更加无聊了。 * 福楼拜的信第二天中午送到兰波家,邀请兰波兄妹到他的巴黎公寓共进晚餐。 福兰对他俩受到福楼拜的青睐表示了羡慕,说如果他能得到马奈或是德加的晚餐邀请,那可就把他美死了。 众所周知,得到大名鼎鼎的前辈的赏识,无论在什么行业都是必要的。 * “瞧!福楼拜先生的邀请!”维塔丽得意洋洋的向阿瑟挥舞着信纸。 阿瑟接过信纸,非常仔细的从头到尾看完了信。 昨晚在贝弗利夫人家,他们当然不是“偶然”遇到的福楼拜,也不是“偶然”朗读《元音》这首诗。为了寻找合适的人选,维塔丽几乎搜集了所有常住巴黎以及常到巴黎来的那些文学大佬的资料。 维克多·雨果、爱弥尔·左拉、亚历山大·仲马都曾上过维塔丽的名单;与其父亲同名的小仲马首先被剔出名单,原因是他的性格堪忧;左拉忙着写他的传世巨著,很少出来交际、参加沙龙,随即也被剔出名单;雨果今年70岁,年已古稀,又因为之前同情巴黎公社,现在隐居在巴黎郊外。 维塔丽选来选去,认为福楼拜年龄合适,没有妻儿,作品中的文学性和思想性又早已是阿瑟熟悉并接受的,由他来做阿瑟的文学导师十分合适。 选好了导师,就要选择如何接近他。巴黎有这么多文学沙龙,总有人认识福楼拜,兰波兄妹凭着脸蛋,不费什么力气就进入了贝弗利夫人家的沙龙,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福楼拜的出现了。 对于妹妹居然能够按计划达成目标,阿瑟表示“高,实在是高”。阿瑟跟魏尔伦分手后,与帕尔纳斯派诗人们也渐渐疏远,他们没有更好的中间人,只能依靠自己。 第27章 私奔丑闻 过了18岁生日后, 他就在法律上是个“成年人”了。他身上还有那种少年的傲气,这是不会变的;但在有些方面,变得比较圆滑了,也可以说“世俗”了,他那股怒冲冲的不平愤懑的心境改变了一些,这是跟他的生活质量提高了分不开的。 维塔丽在生活上照顾他, 衣食住行都为他打点妥当。她雇了一个钟点女佣, 每天来4个小时打理家务,主要负责洗衣、擦地、擦桌子等等杂务;三餐是房东太太包早餐, 阿瑟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吃午餐, 维塔丽在佩斯泰尔先生家吃午餐,福兰自己在外面吃午餐,晚餐三个人大多数时候在公寓附近的餐厅吃,阿瑟和福兰有时候会有一些晚餐邀请,都会尽量带维塔丽一起去,主人家一般也不介意多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一起吃饭; 换季的时候,维塔丽会带阿瑟去成衣店买新衣, 将账单挂在贝弗利夫人名下;阿瑟则给维塔丽买两套新裙子,她今年个子长得快, 差不多每个季度都得买新裙子。 这种生活是舒缓惬意的, 他有地方好好睡觉、有钱好好吃饭,还跟很多有钱人家的孩子在学校里一起上课, 这是他以前从没有想过的生活。 学校里几乎没人知道他跟魏尔伦的事情, 其实就算有人知道也没什么, 维塔丽早已经对此做过预案:要是有人嫉恨他,八卦他的不名誉情-事,他只需要轻蔑的否认就行了;你不承认,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他很勤奋,白天上课,晚上在家点着煤油灯写作。他开始写一系列散文诗,写他的孩提时代、他混乱的少年时代、他放荡的“爱情”,他写的很是隐晦,以至于维塔丽看不懂到底是说的他和魏尔伦那短暂又疯狂的“恋爱”,还是在说他和一些“失足妇女”的接触。 她要他从这些散文诗和其他诗歌中挑选一些,誊抄清楚,收纳在一个文件夹里,以备万一福楼拜问起他还有什么作品。她为他挑选衣着,认真对待这次晚餐邀请。阿瑟虽然对于隆重打扮颇不耐烦,认为才华又不是非得用200法郎一件的外套才能衬托出来的,但既然是维塔丽的意愿,他也就默默接受了,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 福楼拜公寓里的餐厅灯火通明,餐桌上摆放着烛台,靠墙的橱柜上放着明亮的煤油灯。 菜色不多,也不特别丰盛或是昂贵,就是普通家常菜的较高水准。法国人爱美食和美酒,寻常的厨子都会有一两道拿手菜,只要不是特别挑食或是有什么食物过敏,几乎不会踩雷。 福楼拜问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阿登,沙勒维尔。”阿瑟回答。 “那是——” “在色当附近。”维塔丽马上说明。色当这么著名的地方,对普法战争稍微关注的人都知道。 福楼拜充满同情的说:“那你们这几年可真是过的不容易。” “还好,已经过去了。”维塔丽并不在意。“战争是对沙勒维尔和梅济耶尔的民众有影响,但直接死于战争的平民不是很多。” “我听说战争期间物价高涨。” “比之前涨了2到3倍吧,还好时间不算长。” 福楼拜觉得很有意思:女孩的描述非常客观,像是一个旁观者;男孩对战争似乎有些讳莫如深,根本不想提及。 接着他又问他们的父母,得知父亲不过是个退伍军人,而母亲干脆就是个家庭主妇,是有些小吃惊的:比他想象的社会地位还要低。不过再一问经济状况,又觉得还过得去,能供养孩子在当地最好的中学就读,经济就不能算太差了。 吃过晚餐后,福楼拜又跟年轻的客人聊了快两个小时,读了阿瑟带去的诗歌,谨慎的表示,确实是很不错的作品,但恐怕不合那些编辑们的欣赏水平。 这也是阿瑟的诗歌一直没法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的原因之一:如果你写的诗歌连编辑都看不太懂,怎么能指望普通读者看得懂? 阿瑟这时候傲气露头,颇是不屑的说:“我也不指望那些愚蠢的人能看懂。” 维塔丽低头偷笑,没有拦阻哥哥。在知识渊博的大佬面前,适当显露少年的傲气多数时候不是坏事,天才允许骄傲,只要不令人讨厌就行。 福楼拜以一种纵容的语气,幽默的说:“愚蠢的人会掏钱买你的诗集或是。你或许应该考虑创作。” 阿瑟犹豫,“我还没有想好要写什么。” “不要着急,你还年轻,可以慢慢寻找合适的题材。” -->> * 福楼拜很快返回鲁昂郊外的克罗斯瓦庄园。 兰波兄妹的信件随后不断寄来,福楼拜不是每一封信都回,但回信的频率也能算得上很高了。 这时是1873年的年初,过了两个多月,到了3月底,福楼拜邀请兰波兄妹前往克罗斯瓦庄园。 * 维塔丽的成功经验令让·路易·福兰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缠着她,非要她也帮他想办法认识马奈和德加。维塔丽专门用了两周的时间调查了巴黎的画家们都爱去什么地方聚会,也给福兰做了一份计划;福兰准备充分,积极行动,到了3月底,已经跟埃德加·德加搭上话了。 福兰之前跟帕尔纳斯派诗人们混在一起,认识的都只是一些二三流的画家,他跟阿瑟很像,都想在巴黎出人头地,赢得名声和金钱,所以他们才会成为好友。 之前魏尔伦称福兰是“小黑雌猫”,而阿瑟是“小黄雌猫”,维塔丽非常反感这个称呼,认为魏尔伦将他俩视为宠物,福兰被她说服了,也觉得魏尔伦给他俩的绰号过于轻佻,实在不是什么好绰号,渐渐就不怎么给魏尔伦回信了。 * 维塔丽之前想的没错,魏尔伦已经尝到了纵乐的愉悦,很难再安分守己的回归家庭。他在上诺曼底的海滨城市认识了一个漂亮男孩,从玛蒂尔德那儿弄了点钱,带着男孩私奔去了伦敦——福兰没有告诉阿瑟这事,只是在接维塔丽放学的路上,偷偷告诉她。 维塔丽目瞪口呆:所以,原本应该跟阿瑟私奔去伦敦的魏尔伦,最终还是去了伦敦,只是身边的男孩换了一个。 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可怜的玛蒂尔德再次受到打击,但她还没有最后绝望,还是给魏尔伦写了好几封信,祈求他回家,只要他肯回家,她仍然会既往不咎,原谅他的背叛。 维塔丽超同情玛蒂尔德,可并不赞同她的努力,“但她应该明白过来了,魏尔伦再也不想掩藏自己的性取向,他们的婚姻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我懂你的意思,要是换成你,你可能会一刀捅死魏尔伦。” “就是啊。没人能背叛了我还能好好活着。” 福兰就笑,“你跟阿瑟真像!都是这么一个激烈火爆的脾气。” “那当然!我们是兄妹,当然脾气都是一样的。”维塔丽撇了撇嘴,“弗勒维尔家还能再忍受魏尔伦吗?” “恐怕不能。”福兰摇头,“我听说,弗勒维尔先生准备让玛蒂尔德申请分居,然后是正式离婚,乔治也归玛蒂尔德抚养。” “对,最好别跟他姓魏尔伦,就改姓弗勒维尔好了,将来乔治会是弗勒维尔家的继承人。”维塔丽虽然不知道真实历史上魏尔伦最后的下场,但他跟玛蒂尔德离婚后没有稳定的收入,显然是得不到抚养权的;玛蒂尔德也是“丧偶式育儿”,可怜的小乔治就没怎么享受到父爱,想想真是可怜的孩子。 玛蒂尔德作为离婚女性,家里有钱,其实脱离了魏尔伦的阴影,反而还能过的不错,就是再婚也没什么问题,她还真不如找一个就看中她的钱的男人呢,至少那个男人为了钱会对她很好,哄着她,顺从她,岂不也是美滋滋? 而且玛蒂尔德还很年轻,她现在也才18岁半,未来还长着呢。 * 直到他们前往鲁昂之前的一天,阿瑟才从一家咖啡馆的闲聊中听说了这桩私奔丑闻。 少年表面平静,心里早就把那个秃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好的最爱我呢?全特么是放屁吗?! 他气闷的想起之前维塔丽说过,男人的诺言全是放屁,他到现在才真正认清魏尔伦的真面目:他就是一个淫-荡**纵欲的丑八怪!妹妹说的没错,他就是个懦夫!还是个狗-杂-种! 距离他们在旅馆的那一夜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他已经不太记得魏尔伦到底长什么模样。偶尔临睡之前想到那几个月的纵乐,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似乎跳出他的肉-身,悬浮在半空,追忆当时的场景——他回味那段时间的虚幻如梦,多数情况下是因为吸食了大-麻或是喝了好几杯苦艾酒,他放纵肉-体的享乐,也放纵头脑。魏尔伦带给他的见识是一个小镇少年前所未见的,也许就是因此,他才会迷失了自我。 第28章 克罗斯瓦庄园 维塔丽晚上早早就睡觉了, 因而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才见到阿瑟。21GGD 21他有点闷闷不乐,还有点气愤,早餐吃的很少。 到上了火车,坐到包厢里,他终于忍不住愤懑的告诉妹妹, 魏尔伦跟不知名美少年私奔的事情。 维塔丽装作刚知道, 大为吃惊:“他居然真的放弃了他的社会地位了吗?” 阿瑟一脸懵懂的看着她。 “你不会不会知道吧?他跟男人私奔,就是放弃了在巴黎已有的一切。” “是吗?会吗?” “当然了。你如果是一个已婚男人, 有情妇那没什么, 但如果情妇是已婚女性,情妇的丈夫有权利告你;要是你跟同性情人私奔,那你就完了,不分男女。” “女人也会爱上女人吗?” “瞧你说的!”维塔丽翻了个白眼,“女人爱上女人会比较隐秘,一般不易察觉,但肯定有。两个女人不是姐妹而住在一起, 根本没人会说什么,除非她俩明确的私奔;两个男人不是兄弟却住在一起, 别人会传成什么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 阿瑟胡乱揉了揉她头发,“你懂太多了。” “我都快15岁了, 该懂的当然要懂。”她没好气的说:“别弄乱了我的头发!” “你都15岁了!哎呀!那你可以结婚了。来, 快告诉我, 奥兰还给你写信吗?” “不要你多嘴。” 阿瑟笑嘻嘻的靠近她,“他还在英国,什么时候回来见你?” “我怎么知道?他没说。”加百列有了她在巴黎的地址,改往巴黎写信、寄书,还又给她寄了好几张照片,俊秀少年眼看着在照片上长大了。维塔丽也把在卡尔雅那儿拍的照片寄去伦敦,她超爱拍照的,差不多每个月都会去拍照,还跟阿瑟、福兰在一起拍过好些照片。 “他多大了?” “17——16岁,要到8月才到17岁。” 阿瑟装模作样的惊讶:“你记得可真清楚!” 她怀疑的看着哥哥:怎么今天突然问到加百列?肯定是不想跟她继续说什么秃头男的糟心事。这样也好,阿瑟是骄傲的,绝对受不了曾经的“爱人”居然一转身便爱上了别人。似乎他之前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是魏尔伦的“真爱”,但现实结结实实的给他上了一课:哪有那么多“真爱”?品格卑劣的人永远是卑劣的,往上糊油画颜料都掩饰不了那个恶心的家伙身上的恶臭! “快说,他是不是喜欢你?” “你真的很烦哎。” “他去了英国好几年了,说不定会认识什么英国的淑女。”阿瑟假装女孩子的动作,捏起并不存在的茶杯,吃着并不存在的点心,还尖着嗓子煞有介事的点评,这块蛋糕不好吃,倒是红茶味道还不错。 维塔丽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她只有加百列这么一个远方笔友,加百列写的信挺一本正经的,不外乎是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事情、认识了什么人、看了什么书之类,确实提过几个跟他阶层差不多、年龄也相仿的女孩,但都是一笔带过,跟提到其他人没什么分别;真要说起来的话,似乎大概就是纯洁的少年友谊? 维塔丽给加百列的信也就是写了她上学的事儿,先是在皮埃尔先生家,后来到了佩斯泰尔先生家。她接受的是中产阶级男孩的教育,未来还想进入索邦大学——拿破仑三世统治期间索邦大学曾经招收过女生入学。 加百列说他秋天将要去牛津上大学,维塔丽是相当羡慕妒忌了。她打听过,自从普法战争之后,索邦大学就停止招收女生了。唉!她想接受普通高等教育还真的挺难! 她其实倒不是一定需要有张大学毕业文凭,或是学位证书,但男孩可以上大学,她就也想拥有同样的权利。不知道英国的大学有没有招收女生?好像没听说过呢。 * 福楼拜家的仆人在火车站接到兰波兄妹,下午3点到了克罗斯瓦庄园。 福楼拜正在庄园前面的草坪上散步,他推着一张木轮椅,轮椅里坐着一位年长的老妇人。 “福楼拜先生,卡罗琳太太。”维塔丽跟在哥哥身后,向两位主人行礼。她在来路上就跟仆人打听清楚了,克罗斯瓦庄园现在只有两位主人:福楼拜和母亲卡罗琳太太。 卡罗琳太太已经79岁,身体一直很好,没病没灾,但普法战争期间,普鲁士军队强行征用了克罗斯瓦庄园,福楼拜只能带着老母亲住到港口城市勒阿弗尔去。万幸的是,普鲁士军队指挥官知道克罗斯瓦庄园的主人是《包法利夫人》的作者,庄园没有受到大的损坏,内部陈设也基本保持完好。 bsp; 在福楼拜和卡罗琳太太来看,这是无法消除的屈辱,卡罗琳太太的健康因此每况愈下。她总是念叨家里死气沉沉,自从外孙女小卡罗琳结婚后,家里就极少有客人来访,福楼拜偶尔会去巴黎访友,但基本没人来过克罗斯瓦庄园。 卡罗琳太太立即喜欢上两位年轻客人:“家里很久没有年轻人的说话声,希望你们能多留几天。”谁不喜欢阳光可爱的少年呢?尤其维塔丽不笑不说话,招人喜欢。 兰波兄妹对克罗斯瓦庄园很感兴趣,维塔丽推着木轮椅,阿瑟稍微落后几步,走在福楼拜身边。 福楼拜也不是时刻都会对年轻人说什么文学艺术,倒是说了一些年幼时候的趣事。他家兄妹6个,他是第5个孩子,妹妹卡罗琳是最小的孩子,他跟妹妹年龄相差3岁半,兰波兄妹年龄也相差3岁半;跟妹妹的感情也像兰波兄妹一样,从小关系就好,兄妹感情深厚;他俩是卡罗琳太太最小的两个孩子,也是最受宠爱的两个孩子。 阿瑟听他提到妹妹用的是过去式,有些疑惑的问:“卡罗琳呢?” “她去世了,”时隔二十多年,福楼拜已经能平静的讲述这件事情,“她生下女儿后因为产后大出血去世。” 阿瑟惊讶:“抱歉。”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这没什么。” 阿瑟想到了兰波太太。他其实不记得他和维塔丽之间的那个小维塔丽了,因为年龄小,对妹妹的病故一点记忆都没有,倒是母亲,她肯定会一直记得那个早夭的孩子,但她从来不在子女面前表达悲痛;身为母亲的人,肯定会为了早夭的孩子痛哭不已,卡罗琳太太是这样,兰波太太也会是这样。 之前他只在沙勒维尔郊外见过一个死去的普鲁士士兵,当时他只顾着感叹生命是多么脆弱,如此年轻的男孩,就这么死在了异国他乡;而生活中几乎随处可见的生命的逝去,他却忽视了。 * 福楼拜没有结过婚,但曾经养育过外甥女,就跟父亲没什么两样;他对年轻的客人是喜爱的,甚至纵容的。他性格内向,可出生富裕,有钱人家的少爷该有的坏习惯也学了不少,比如他在18、9岁外出游历的时候去过希腊和埃及,很是过了一阵放荡的生活——他当然不会直接告诉阿瑟,但兰波兄妹从书房里他早期的笔记和日记里偷窥到了一些片段,拼凑出来他大概的经历。 福楼拜允许年轻客人使用他的书房,只要不发出声音吵到他就行。他的书房跟藏书室连在一起,有几千本藏书,种类繁多。 兰波兄妹都非常喜爱藏书室,如果可以的话,简直想一整天都待在里面。 福楼拜其实不太乐意别人提起他就只记得一本《包法利夫人》。这确实是他的得意之作,但在刚发表的时候,《包法利夫人》被指责“荒诞而淫邪”,因此作者本人不得不上法庭据理力争,最后出版商和作者获胜了,禁令取消,福楼拜也因此一跃而成为法国著名的作家。 他不乐意被“定义”为“某某派”作家,因此总想着求新求变,讲求“词句的节奏、词的音质、停顿的效果、词组的语法安排”,都要精心雕琢,以达成他的完美主义者的要求;他作品不多,经常一页纸需要写一周,一本写个4、5年是常事。 他还跟许多知名作家都是好友,来往信件很多,都收在藏书室里,他没有说过藏书室有什么他们不能碰的东西,兰波兄妹也就认为藏书室里所有纸制品都可以看,他们看了一些私人信件、早年日记、废弃手稿。阿瑟相当羡慕福楼拜的国外旅行,跃跃欲试。 “我也想去埃及,中东和地中海,那肯定会很有意思。” “有钱就可以去,等我回去后算算需要多少钱,贝弗利夫人应该愿意支付一部分你的旅行费用。” “你不想去吗?”他好奇的问。 “想去,但要等到有钱才能去。福楼拜提倡写哪儿的故事就去哪儿实地考察,我觉得你也需要。” “你总是考虑我,你自己呢?” “我——”要说她不想去国外旅行,那是假话,谁不想带着足够的旅费,舒舒服服的在国外晃上好几个月呢?但首先得有足够的钱。 “是因为钱吗?” 她点点头,“兰波上尉当初单独给了我5000法郎,这笔钱我托舅舅放在银行里,但5000肯定不够,至少——我想大概需要至少3万法郎,5万就更好了。” “那可是很大一笔钱!” “在真正有钱人来说,1万法郎只是参加皇帝的舞会的置装费,3万法郎也就只够参加3、4次舞会而已。你压根想象不到有钱人是怎么花钱的!” “所以皇帝这种腐朽的玩意早该消失了!” 第29章 愤青阿瑟 小愤青阿瑟。维塔丽暗笑, 他身上那股对什么都看不顺眼的愤懑不平, 用后世的话来说, 就是“愤青”;这种愤怒出自对社会阶层的压迫性的本能觉悟,但他的层次还没有高到要为之做出改变或是奉献,只是单纯的为不能改变自己的出身阶层而愤怒, 觉得世界对他不公平, 实际他也并不知道要怎么改变现状; 他的创造力来自于那股愤懑, 现在还有, 将来也会继续存在,体现在文字中,就是那股儿永不磨灭的锐利和轻灵;安于现状的人不会有这种愤懑, 更多的人则是被残酷的现实打败、拖垮;他还没被生活打败,现在又过的还不错, 朝着自己的理想越来越接近,也许他的文字风格以后会转变,转变也是正常的, 将来,只会越来越好。 她充满希望。 * 克罗斯瓦庄园的短暂行程对兰波兄妹来说都是一次非常有益的进修。阿瑟与福楼拜每天晚上吃过晚餐之后就会到吸烟室里聊天, 他们什么都聊, 从文学、美术、音乐,到戏剧、歌剧、舞蹈,1848年大革命, 1870年普法战争, 拿破仑一世, 拿破仑三世,第三共和国,君主立宪制;福楼拜对政治不感兴趣,恰好,阿瑟也对政治没什么敏感,他们的话题没有超出法国国界,顶多有时候聊到英国,其实讨论范围是挺狭窄的,但也能聊上很久了; 维塔丽也会参与他们的聊天和讨论,她的量比起同龄人来说大得多,在佩斯泰尔先生家学的也是偏文学的课程,学拉丁语和写作。她的诗歌写的很一般,缺乏阿瑟的那种锐利的灵气,但文学理论学的不错。佩斯泰尔先生很保守,大概也是怕学生家长对课程不满,没让学生们读过福楼拜和雨果的,倒是让他们看过大仲马和乔治·桑的(当然也不会让他们读小仲马的《茶花女》)。 她把自己写的关于乔治·桑的代表作《康素爱罗》的小论文拿给福楼拜看,这是一篇中规中矩的写给中学教师看的作品分析论文,没什么新鲜内容,就是把老师讲解的东西换了一个说法又写一遍。福楼拜要她重写一份,用自己的语言。 她重看了一遍《康素爱罗》,随后花了两个小时时间,重新写了一篇小论文,分析人物以及写作技巧和文字风格,和主题思想。 几天之后又写了一篇英国作家简·奥斯汀《傲慢与偏见》的小论文。又写了一篇分析乔治·桑与简·奥斯汀的性格不同、导致两位作家的文风截然不同的小论文。并且按照福楼拜的要求,命题作文写了一个1500单词的小习作。 和生性浪漫情人众多的乔治·桑相比,生活在英国乡村的简·奥斯汀过着修女似的生活,两个人的性格从本质上就有着不同,只有过短暂恋情的奥斯汀反而更为相信爱情——当然也是有着先决条件的——乔治·桑的作品则始终有一种“求而不得”的心态;作家们用文字讲述不同人物的不同人生,“爱情”是不变的主题。 福楼拜认为兰波兄妹都缺乏对人生的体验,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太年轻了,阿瑟稍好一点是因为他年长几岁。阿瑟没有对导师说过跟魏尔伦的事情,福楼拜也没去打听过,他的社交圈相对狭窄,不是很了解那些青年诗人。 总之在福楼拜看来,这是一个年轻而有才华的文学少年,诗歌体现了他思想中的闪光片段,散文诗充分表达了他的灵思,他那套“通灵者”理论福楼拜部分的表示接受,认为他很有自己的主张,这在文学创作中也是必要条件; 至于维塔丽,她还年轻,习作相对稚嫩,她更适合的是在现实社会中寻找一个“点”,由此构造一个故事,讲述一个人物的“性格”;福楼拜认为写“故事”首先是写“人物”,你要塑造一个令人信服的人物,这样你的故事才能“打动人”;在你的故事中,身为创作者的人需要“高于并无可争辩地凌驾于笔下之物”。 * 兰波兄妹在克罗斯瓦庄园住了15天。 本来只打算住10天的,但在他们预定离开日期的前两天的凌晨,4月8日,卡罗琳太太突发脑淤血,等到仆人清晨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死亡几个小时了。 福楼拜悲痛万分,长跪在母亲床边。 克罗斯瓦庄园现在没有女主人,维塔丽只得负担起临时责任,让管家去找医生和当地教堂神父,问要给什么亲朋发通知,写了简短的信件,叫仆人送出去;距离较远的亲朋则发电报;她没有料理过葬礼,很多-->> 事情要问管家和神父,福楼拜把母亲的钱匣子给她,以供她安排各项事务。 福楼拜的外甥女卡罗琳·康曼维尔是半夜12点多到的,她是个纤弱的**,由丈夫康曼维尔陪同前来。她顾不上休息,刚到庄园便去了外祖母的房间。 * 维塔丽忙了一天,晚上8点多就上床睡觉了,康曼维尔夫人的哭声吵醒了她。她躺在床上,想着人总归有一死。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起床,披上睡袍,擦着火柴,点亮了煤油灯。 桌上放着象牙白色的稿纸,用来写信也是很好的纸。她拿起钢笔,拧开墨水瓶,蘸了蘸墨水,在纸上写字。 “加百列。” 加百列在上上上上封信里写到拿破仑三世之死,退位皇帝在伦敦郊外住了不到两年,今年1月因病去世,加百列无端伤感,一整封信都在说皇帝。他跟皇储欧仁·路易·波拿巴一块儿在伊顿公学就读,去年秋天欧仁皇储去了伍尔威奇王家军官学校,他仍留在伊顿; 他跟欧仁同岁,相差只有5个月,欧仁3月出生,加百列8月出生;他提到皇后和皇储都不太喜欢他,因为他母亲据说有一阵子跟皇帝有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他的父母出入宫廷,是皇帝的宠臣,20年宠信不衰;皇帝不像外人谣传的那么穷困,但也不像有些人说的那么有钱,可不管他有多少钱,总归难免一死。 当时维塔丽只觉得他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身边的人去世,还是曾经的法国皇帝,所以难免多想了一点;换到她自己,似乎也没有好在哪里。可能就是好在她跟卡罗琳太太毕竟接触的时间太短,也算不上熟悉,所以对于她的突然离世,也没有太大感触。只是引申了一下,想到人人都会死—— 据说,孩子第一次意识到“死亡”这个概念,会对他们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 就像福楼拜,他的父亲是外科医生,他从小就旁观了父亲为病人做手术;医生还会解剖尸体,福楼拜从小就接触到“死亡”和“死人”,对他的精神方面产生了巨大影响,他也因此成了一个有些乖僻的人。 比如,他有很多短期或长期情妇,但他从未考虑过结婚,更别说生孩子了。他可能认为自己在精神层面是“残缺”的——他有确诊的癫痫和不确定的精神疾病——因此不想有孩子,以免将这种缺陷带给孩子;还认为怀孕和生产的过程都很“可怕”。这是在早年他的情妇露易丝·柯莱特给他的回信中提到的,显然两人就此讨论过。 * 她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再次蘸了蘸墨水,继续写信。 “我在克罗斯瓦庄园,这儿的主人是《包法利夫人》的作者,居斯塔夫·福楼拜,想必你曾经听说过他。福楼拜先生的母亲今天去世了,我整个白天都在忙碌。 人死了并不是一了百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你死后,没人记得你、没人爱你。” * 葬礼安排的很快,就在4月11号举行。 兰波兄妹没想到会需要参加葬礼,没有带深色外衣,临时在鲁昂的成衣店买了合适的黑色服装,参加了卡罗琳太太的葬礼,全程陪伴在福楼拜身边。 尽管没有公开说明,可所有的亲朋都认为,兰波兄妹是福楼拜的学生。康曼维尔夫人还特地跟维塔丽谈了谈,希望她能够多陪陪福楼拜。 “我没法一直留在克罗斯瓦庄园,我有自己的家。”康曼维尔夫人喟叹,“舅舅一个人待在家里,没人陪着他,真是可怜。你知道他身体不太好,我很担心他。你要是能在庄园多待几周就最好了,他现在很需要人陪伴。” 维塔丽迟疑,“可是福楼拜先生——我以为他会很习惯独自居住。” “谁都会需要陪伴,他要是想自己待在卧室里或是书房里,那倒没什么;可他总会需要跟什么人说说话。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别担心,舅舅有不少钱,足够你们两个人用,也足够维持庄园。”她友善的微笑,“别把他看成你的老师,就把他当成一个普遍的长辈,他刚失去母亲,他是个可怜的老头。” 第30章 大佬的学徒 说的怪可怜的。 不管年龄大小、性格如何, 至亲的去世都会是一件重大的事情, 尤其他们母子感情如此深厚。这时候就不要把他当成大佬,而是一个寻常的丧母的老人, 她要做的就是普通的陪伴工作,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能应付。 “行,我可以多留几周,只要福楼拜先生不介意。” “噢,他不会反对的, 大部分时候他甚至不会注意到你。你留意到他的工作时间吗?他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里工作,他可能会因为无法完美写出一个句子而烦躁, 但你通常不会见到他这样;他有一个仆人, 帕科, 如果舅舅癫痫发作,帕科知道要怎么做;他常用的药帕科也知道;管家会把他的医生的名字和地址给你, 他有哪儿不好,你就派仆人去找医生。” 维塔丽一一应下。 * 参加葬礼的客人们不会停留太久, 大多数在葬礼当天便离开克罗斯瓦庄园;少数几个客人在庄园里小住了1、2天。阿瑟·兰波在客人们都走了之后, 也收拾行李,准备返回巴黎。 “阿瑟。”维塔丽送他出门,马车等在台阶下,仆人将他的行李放上车顶。 “月底我就来接你, 别担心。”他笑着捏了捏她脸颊。 “嗯。”她点点头, 有点担心他一个人在巴黎, 因为她在,阿瑟晚上不会在外面逗留太久,就是有什么聚会,也会小心不能喝多,午夜之前一定要回家。她不在的话,她有点担心他会在外面太浪。 阿瑟还没想到这方面,只是想着她独自住在克罗斯瓦庄园,周围差不多都是陌生人,真的很担心。他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是不是该问问福兰?福兰怎么说也比他大两岁,可能会懂得比较多一点? * 没什么需要从巴黎寄来的,衣服自己带了几套,又在鲁昂买了几套,足够用了;一些日常用品也都有;庄园藏书室那么大,也有足够的书籍供她;男女管家都已经安排好日常生活不用她操心,她要做的工作就只是陪福楼拜早上散步、陪伴三餐、晚上给他读书半小时,其余时间是她自己的,也不用做什么家务活,有什么事情吩咐仆人就行了。 她找来帕科,详细询问了福楼拜的病情。福楼拜在巴黎大学上学期间就有好几次癫痫发作,最严重的时候人事不省,最后只能退学,回家静养;病历有厚厚一叠,每次癫痫发作都有记录;还有忧郁症的病征,不过这时候没有“忧郁症”这种精神疾病的名称。别的就是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常见病。 又查看了福楼拜常吃的药,多数都是药水,对照药名和功效,发现既不是治疗癫痫的,也不是治疗其他病的,纳闷了半天。 * 葬礼结束后,福楼拜立即投入了工作中。他本来就是勤奋的作者,只是因为完美主义者的毛病,工作时间长而满意的工作不多。维塔丽认为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很好,要是能去外地度个假就更好了,不过他也算是很宅了,就没想过外出度假。 福楼拜算不上是很好的老师,他不会跟你详细讲解一部文学作品,而只是让维塔丽看书,看很多书,不限于文学作品,哲学书也要看,政论也让她看;得知她英文学的还可以,又让她直接看英文的论著。 * 忙碌学习的日子过得非常快,维塔丽总感觉一天没干什么就过去了。晚上临睡之前会写几封信,巴黎的阿瑟和福兰,沙勒维尔的母亲和哥哥妹妹,伦敦的加百列。阿瑟帮她又跟佩斯泰尔先生请了三周假。 等到4月底,阿瑟过来接她,福楼拜问了兰波兄妹,是否愿意让维塔丽继续待在克罗斯瓦庄园。 “您是想收维塔丽做学生吗?”阿瑟很精明的问。 福楼拜严肃的说:“我不是一个好的教师,我不能正式承认维塔丽是我的‘学生’,但她会是我的‘学徒’,我会尽我所能教导她、指引她。” 阿瑟考虑了一会儿,看了一眼维塔丽,维塔丽对他点点头。 “维塔丽可以留下。谢谢您,先生。” * 阿瑟·兰波没有接回妹妹,而福楼拜多了一名学生。 既然决定要在克罗斯瓦庄园常住,维塔丽回了一趟巴黎,将自己的东西打包带走。 -->> 福兰怪不舍得的,“我还有好几家好吃的餐厅没带你去过呢!” “我又不是不回巴黎了。”维塔丽瞥他一眼,“你找好房子了吗?” “还没有。”福兰烦恼的挠挠头,“一个人住花销太大,阿瑟又不肯跟我住在一起。”他年初考进了巴黎高等美术学院(Ecole Des Beaux Arts),要搬到学校附近去住。 阿瑟也想搬家来着,不过考虑过后,决定将福兰的房间分租出去,230法郎房租还带早餐,不愁租不出去。 “你可以租一个像这样的套房,然后把另一间卧室分租出去,美术学院肯定会有其他学生要租房子。还可以稍微提高一点租金,比如要是500法郎一年的话,一间卧室带共用的公共空间,你可以收300法郎。” 福兰想了一下: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300法郎可租不到什么像样的单身公寓,可要是500法郎的套房,那就相当不错了,就是租金再高一点也可以。美术学院的学生能有更多的赚钱方法,比如那种为有钱人画装饰画的工作。第三共和国掌权之后,赶走了很多旧贵族,但有同样多甚至更多的新贵涌进巴黎,他们迅速学会旧贵族那套生活方式,想要在家中摆满中国瓷器,墙上挂满油画。 福兰很快就做了决定,就按维塔丽说的做。于是晚上他又兴高采烈的拉着兰波兄妹出去吃晚餐。 * 吃过晚餐回家,阿瑟拒绝了福兰,没跟他出去浪,兄妹俩回了家。 房东太太除了提供早餐,还提供热水,维塔丽买了5只暖水瓶,每个人房间都有1只暖水瓶,浴室两只暖水瓶,出门之前把暖水瓶放在楼下水房,回来的时候拎上去。 阿瑟拎着4只暖水瓶,没让妹妹动手。 “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坐火车。有什么那儿没有的,写信告诉我,我买了下次带给你。” “嗯。”她乖乖的点头。哥哥越来越有哥哥的样儿了,会考虑到很多事情。以前在沙勒维尔他还想不到这些,一方面是年纪小想的不周到,再说妈妈已经照顾到所有的生活细节,他习惯享受;另一方面,他们兄妹脱离父母住在巴黎,他就必须负担起身为哥哥的责任。 有责任感意味着他正在成长。 “福兰说,你应该有一个自己的贴身女仆。” “有的,”她忙说:“皮克斯太太给了我一个贴身女仆。”皮克斯太太是女管家。 他点点头,“照顾好自己,要是觉得一个女仆不够用,你可以再雇佣一个女仆,别从庄园找,要你自己雇佣。要年长一点的,最好30多岁,结过婚,胆子大一点。” “那是为什么?” “你这个小傻瓜!你不姓福楼拜,你在克罗斯瓦庄园是个外人。就算你是一个福楼拜,也要小心,福楼拜先生不一定什么都能觉察到,我担心你……你要知道,很多男人压根不在乎你是不是福楼拜先生的学生,他们会——你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不是贵族,也不是有钱人,你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们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我可能只能想办法杀了那个人,然后我就得逃出国了。” 维塔丽一开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才恍然:他是在说,她有可能被什么人强-奸。这种事情她从小到大都听说过,仆人——不分男女——在主人家里是没有什么地位的,贵族和有钱人压根没有什么“人权”的概念,也不承认仆人有自由意志,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男仆因为生理差别要好一点,女仆被强-奸怀孕,被迫生下了私生子这可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她即将在克罗斯瓦庄园常住,可能会住好几年,仆人们不用担心,绝大多数仆人都已经接受自己的社会属性,安于现状;客人们可就不好说了。维塔丽并不介意将人性的邪恶放大,阿瑟是男人,他知道男性的劣根性,怀有警惕才是正确的态度,不然那可就真是个傻白甜了。 她有些心情沉重。她之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是因为被将由福楼拜亲自指导这个好消息冲昏头脑。福楼拜的人品还是很不错的,可谁也不能事先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怎么做,谁也没法替别人做担保。 她是个挺漂亮的女孩,这一年来吃得好睡得香,除了身高增加之外,也开始发育了,小胸脯胀鼓鼓的,开始有了女性曲线。漂亮女孩在哪儿都是醒目的,最明显的就是,佩斯泰尔先生家的几个男同学都喜欢找她说话。 第31章 你还可以去死啊 她不爱搭理那些脸上布满青春痘满面油光的男孩, 还觉得他们都太蠢, 跟他们没什么共同话题。阿瑟和福兰轮流接她放学,他俩都是漂亮男孩, 拉高了整条街的颜值指数, 维塔丽的审美标准也随之被拉高了,一般人她连长什么样都很难记住,福兰笑话她以貌取人,但又得意洋洋,觉得自己超帅的, 美得不行。 其实要是说安全的话,那顶好是让妈妈过来, 但兰波太太不愿意离开家乡。大哥弗雷德里克去年11月年满20岁, 按照义务兵役法进入军队服役3年, 现在只有小妹妹伊莎贝尔留在家里。说起来妈妈是可以带着伊莎贝尔一起来巴黎,但她和阿瑟都不愿意再被严厉的母亲时刻约束。 所以还是找一个年长一些的已婚妇女做她的女仆比较好, 女仆拿钱办事,应该更舒心一点。 决定下来后, 维塔丽马上写了一份招工广告, 要阿瑟明天送去报社,还准备明天问问他们的家务女仆是否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接着又拿出稿纸写了两封信,一封信给弗勒维尔先生,谢谢他为她支付学费, 她非常感谢, 今后她要去福楼拜家学习, 这是很好的机会;另一封信给佩斯泰尔先生,感谢他一年多以来的教导,他是个好老师。 阿瑟留在她房间没走,还搬了一张椅子来坐在她身后,看她写信。 她觉得奇怪,“你不去洗脸洗脚上床睡觉,是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他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有点纠结。他摆弄她书桌上的墨水瓶和钢笔、铅笔,将它们挪过来挪过去,心不在焉,又很迷茫。 “怎么了?这段日子……出了什么事吗?”她很纳闷。家里应该没什么大事发生才对,家里的小店养活兰波太太和伊莎贝尔绰绰有余,大哥在军队里,有津贴不需要家里给钱,兰波太太每个月还能寄给他们50法郎,有时候是100法郎。 “没什么事。”他继续心不在焉,眼神飘忽,不太敢看她。 “快说,不说我就要上床睡觉了。”她放下钢笔,叠好信,装进信封。 “是……是魏尔伦——”他小声说。 维塔丽顿时觉得后脖子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尖叫:“什么?!”接着立即意识到她太紧张了,于是放低声音,“什么?” “他从伦敦给我写信——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联系他,他不知道怎么弄到了我们的地址。”他一脸懊恼,“他说他生病了,跟利奥波德——就是那个男孩,”他含糊的飞快带过,“分手了,他说他可能会病死,所以想见我。如果我不去见他,那他就会去死,也许是跳下泰晤士河,也许是开枪自杀。” 维塔丽一听这话,马上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别听他卖惨!想自杀的人才不会告诉别人他想死呢。喂,你不会被他打动了吧?” 她怀疑的看着他。 “不是,我管他去死!”他一脸不耐烦,“我只是不想让他再往这儿寄信,可我又不想因为他搬家,这儿住的很好,房东太太对我很不错,房租也很便宜。可他要是总给我寄信,那些人……那些人又会以为我跟他和好了。” “凭什么他来骚扰你,你就得搬家啊?!”她嚷嚷着,“这简直就是放屁!是不是福兰泄露了你的地址?” “不是他。”阿瑟摇头,“福兰已经很久没给他写信了,他知道你极为厌恶魏尔伦,不会惹你不高兴。但是知道我住这儿的人不少,我又不可能一个一个去问,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你向我发誓,不会去伦敦,不会见魏尔伦,就是他回到巴黎,你也别去见他。” “我发誓。”他一脸不屑,“他要是不怕我再给他的另一只手也扎一个洞,倒是可以来找我。” “我给你定做一根剑杖吧,他要是不要脸来找你,你就在他脸上这么这么划几下。”她用手比划着。 逗笑了阿瑟,“你这个脾气可真像我!”胡乱揉了揉她头发。 “我来想办法吧。”维塔丽思索片刻,“加百列在伦敦,伦敦有很多法国人,要是想找他应该很容易的——他给你留了他的地址吗?” “留了,我去拿来给你。”他很快回了自己房间,1分钟后拿来一封信,递给她。 魏尔伦住在霍兰德街(Holnd street)34号。 维塔丽飞快的看完了信。诗人不愧是诗人,就是哭惨也挺有文-->> 艺性,他在信里卖惨,说利奥波德这个小作精可把他折腾惨了,最后卷卷细软跑了;他现在身无分文,还生病了,也不能去当家教赚钱,超可怜超惨的,可能时日无多,临死之前就想见见阿瑟,这个狠心抛弃他的男孩;他原谅阿瑟了,希望最后的日子能跟阿瑟在一起。 看完以后,她就“呸”了一声,“你该问问巴黎还有哪个朋友收到了他的卖惨信。” 阿瑟哼了一声,“他差不多给所有的人都写了信。”当然内容肯定不一样,主题都是卖惨。 “这信你要留着吗?” “烧了吧。要不是想留给你看看,我早就烧了它。” 维塔丽看他一眼,“你应该别拆信就把它烧了。” 阿瑟一愣,赶紧掩饰,“我就想看看他到底会说什么。” 她哼了一声,“说什么都别理会他。这种人非常**,他把自己说的那么惨,可利奥波德难道不是他主动认识、主动带走的吗?好,就算是利奥波德主动的,他总该知道,这种有心计的男孩不会甘心做他的——”她想说“男宠”来着,但觉得这样似乎同时打击到了哥哥,换个词,“情人。要我说,他就是自找的!他总是喜欢那种有危险性的男孩,要我说,他活该!” “对,他活该!”阿瑟这会儿又幸灾乐祸了,“他就是个蠢货!” “可他还知道写信给你,希望卖个惨,你就心软了,跑去伦敦见他。你要是敢去伦敦见他,我就追过去,打断你的腿!”她一脸凶巴巴的说。 阿瑟挠她腰,“你说什么?我有那么笨吗?” 兄妹俩笑闹了一会儿。 “别闹啦,我要给加百列写信。我让他找人去看看魏尔伦,看看他是不是要病死了。你说,我是让加百列带人狠狠揍他一顿呢,还是给他一把枪,好让他赶紧自杀?” 阿瑟颇是好奇,“你恨他恨得要死吗?” “不啊,他死不死管我什么事?这不是他自己说要么跳泰晤士河,要么用枪自杀吗?淹死可能有点惨,用枪比较爽快,那就成全他好了。” 这家伙实在是可耻可恨令人憎恶,他放弃了自己的名誉和地位,也带给玛蒂尔德羞辱——你的丈夫居然是跟一个男孩私奔了!这个性质可比他跟情妇私奔更严重。可玛蒂尔德居然还想着原谅他! 她摇摇头。倒也不能武断的认为玛蒂尔德太“圣母”,她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要原谅丈夫的过错,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毁灭自己的家庭。玛蒂尔德是很传统的,是这个时代的普通女性,可以理解,但当然,要是自己遇到了这种事情,第一次就会给他一个让他能记一辈子的教训,就比如阿瑟用小刀在魏尔伦手心里扎了一个对穿的洞。 阿瑟这一点倒是够狠,像她一样,甚至有时候更绝情。她还没有遇到能让她展现她的无情和绝情的人或者事,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但很有可能也会像哥哥一样,绝不原谅。 她给加百列写信,并没有说到阿瑟,只说有个得罪过她的家伙现在躲到伦敦去了,要他找人去看魏尔伦死了没有,如果还没死,请想办法劝他去死。 写完信后,将信纸叠好,装进信封里,写上奥兰家的地址。又把魏尔伦的信还给阿瑟,“你自己拿回去烧掉吧。” * 她倒不是担心阿瑟会偷偷跑去伦敦,而是担心魏尔伦会回到巴黎,再来纠缠阿瑟。哥哥很可能不会心软,但那个家伙太**了,不能以常理来衡量。 阿瑟不需要以肉-体的放荡才能有创作灵感,艺术界的大佬不怎么讲“节操”,胡搞瞎搞的很多,有婚外情的艺术家海了去了,但那总该等到他能有判断能力的时候再说。要是阿瑟现在爱上什么漂亮男孩或是英俊青年,两情相悦的话,她绝不歧视,可怎么都不能是魏尔伦,即使阿瑟现在成年了也不行。 他敢回来纠缠阿瑟,她就会想办法弄死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不知道加百列会怎么看待她的请求,她是不是写的还不够认真? 她从床上爬起来,点了一根蜡烛,打开信封,重新看了一遍信,又加了一句ps:我不是在开玩笑,希望你不会认为我对他人的生命冷漠以待。他应该不愿意去死,想死的人不会告诉别人他想死,可我又不想再听到他的消息,所以,你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第32章 福楼拜家的下午茶 几天后, 伦敦, 奥兰家。 加百列放学回家,急匆匆的问:“阿尔文,有我的信吗?” “有的,少爷。”仆人用银盘子托了几封信,送到他面前。 他急匆匆的一把抓起信封, 飞快浏览:最上面一封就是维塔丽的信。他乐滋滋的扔下其他信, 抓着维塔丽的信,飞奔回自己房间, 小心的用拆信刀拆开, 抽出信纸。 字很娟秀,因为书写习惯的原因,整段文字往右上略为倾斜。 他很快看完了信。他们通信两年多了,这还是维塔丽第一次托他办事。 在伦敦的法国人大部分都是因为皇帝被迫退位而跟着逃离法国的, 还有一部分是巴黎公社失败之后逃出的,两拨人微妙的保持距离,几乎没有重叠。保皇党是旧贵族和皇帝的亲信, 而另一拨人自诩“革命战士”,政治立场对立。 退位皇帝对巴黎公社的参与者和同情者视而不见,也从不讨论他们;皇后则怨恨巴黎公社“背叛”了皇帝和帝国, 以至于普法战争最终失败。奥兰夫妇都很讨厌欧仁妮皇后,皇后也讨厌奥兰夫妇。皇帝病逝后, 奥兰夫妇就不再是皇室家庭的亲信了。 不过这对于奥兰家几乎没有什么打击, 他的父母相当机智的早早就把财产转移出来了, 一部分转移到了西班牙,另一部分转移到了英国。他们失去了大部分的土地财产,但珠宝、艺术品、现金有很多,足够他们过着跟在巴黎的时候相差无几的生活。 流亡国外对他的影响就是,他的生活圈子改变了,昔日的好友没剩下几个。他跟皇储欧仁年龄相近,皇帝让他跟欧仁一起去伊顿公学上学,但似乎身为父亲的皇帝并不在意欧仁很讨厌他这个同学。 大概是因为曾经有谣言说,他是皇帝的私生子,也因为如此,欧仁妮皇后非常厌恶他的母亲。 被传不是自己父亲的亲儿子是羞辱,加百列也同样不喜欢欧仁,但奥兰男爵似乎并不太在意。欧仁有一次故意用马鞭抽在他脸上,差点抽瞎了他的眼睛,他愤怒的跟皇储打了一架。 这事他写信告诉了维塔丽,维塔丽还夸他揍的好呢! 他想了一会儿,维塔丽让他办的事情不算什么大事,也不难,流亡国外让他明白两个真理:到哪儿都要有钱、有人。钱他不缺,但没什么合适的人手。他找来父亲的副官,问他要了几个人。 * 重返克罗斯瓦庄园,维塔丽带了一名30多岁的女仆。 她在三楼重新挑了两个房间,找人将两个房间之间开了两扇对开的门,改成了卧室带起居室的套间;女仆没有住到主屋旁边的仆人专用房间,而是在隔壁房间住下。 庄园现在只有福楼拜一个主人,房间多得是,除了卡罗琳太太和康曼维尔太太的房间不能占用,其他房间她可以随便支配。 女仆的薪水是一年500法郎,这是巴黎女仆的平均年薪,包吃住和仆人制服。 福楼拜给维塔丽一年1200法郎的零花钱,其他费用都算在庄园的日常开支内,所以她不但不用交学费,日常生活费不用自己掏钱,还能拿零花钱——大概就相当于奖学金了?还是国家委培那种? 她乐滋滋的。 福楼拜没有问她怎么带了自己的女仆来,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新女仆。 维塔丽安顿下来后,很快就开始了正式的学习。 早上,早餐前她会陪老师散步20分钟,回来吃过早餐,福楼拜去书房工作,她在旁边的藏书室看书;午餐两个人一起吃,吃的简单而营养丰富,到底是医生家庭,很重视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吃过午餐后,福楼拜要喝药,那就是帕科的事情了;家庭医生每周来给他进行一次例行检查,他也要医生给维塔丽做体检,他觉得她太瘦了,也太矮了; 下午,她要写小论文,有时候会按照老师的要求写片段习作,就从身边的的人和事开始;福楼拜的理念是创作者要高于自己的作品,使用的文字要能够清晰的表达创作者的意图,写作的素材要尽可能的“微不足道”,也就是选取生活中随处可见的那些故事:一场不名誉的通奸、父与子之间的矛盾等等,文字与素材的结合,细心雕琢成为一部完整的作品。 他要求严格,经常把她的习作改的全是红墨水,以至于有好几个月她都以为自己一点写作天赋也没有,可能更适合搞理论工作,小论文倒没有-->> 被改的那么惨。 福楼拜对阿瑟的习作改动极少,这可让维塔丽十分愤愤,觉得他太偏心了,他就是喜欢阿瑟。不过她也承认,阿瑟确实写的很好,更——可能是更意识流,所以福楼拜这种实际上的现实主义作家没法去改他的习作。 阿瑟每两周来一次鲁昂,将自己的习作带给福楼拜看,过个周末,周一下午返回巴黎。到了6月底,学校放暑假,他带着行李又来了克罗斯瓦庄园。 * 哥哥来了之后,维塔丽总算从每天都被打击的日常中解脱出来了。 “你太拘谨了。”阿瑟看过她最近的习作后,发表自己的意见。“你不该总想着‘我要这样写’、‘我要那样写’,或是‘这样会不会好一点’。文字应该是从你的心里流淌出来的你的思想,你用自己的语言将你想要叙述的故事写下来,这就是你要做的。” “我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写作了。”她闷闷不乐。 “你该放松一下。”他把稿纸随手放在她书桌上,“这几天你就别看书,也什么都别写,来吧,我知道这儿有马厩,他们养了几匹马,虽然只是拉车的马,但也可以骑出去玩玩。现在是夏天,就该好好玩玩。” * 克罗斯瓦庄园的风景很不错,主屋前面有花园,主屋后面有大片草坪,不远处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更远的地方还有一条河。 维塔丽放下功课,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跟阿瑟在外面玩:骑马、野餐、跑步、游泳。几天之后福兰也来了,就更热闹了。 福楼拜觉得维塔丽有点儿偷懒,但想想她只是个刚满15岁的少女,这个年纪正是应该玩的时候,催的她太紧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想到他自己在这个年龄也只是一脑子只想着玩而已,也就罢了,随他们去了。 家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年轻人了,小卡罗琳在家的时候,就她一个孩子,也没有这么热闹,年轻人带来了笑声,给这座老旧的庄园带来了生气,他常常坐在后院的草坪上,看着三个年轻人在草坪上追逐、玩耍、野餐;有时候福兰会支上画架,画下兰波兄妹;并且征得福楼拜同意,也给他画了肖像,名字就叫“福楼拜在草坪上”。 仆人们在草坪上摆放好桌子和带靠背的室外椅子,竖起大阳伞,厨娘做了十几种下午茶点,摆放在净白的中国瓷碟子里,放在桌上,配着一壶热可可,还有维塔丽每天都要喝的热牛奶。福兰还画了一张水粉画,名叫“福楼拜家的下午茶”。 维塔丽也给福楼拜画了速写,她的速写画的很不错,型抓的很准,能准确抓住模特的神韵。当然也给阿瑟和福兰都画了很多速写。 “你喜欢绘画吗?”福楼拜问。 “还行,绘画也是艺术,是——创作,创造。” “需要大量的练习和临摹,对吗?” “对。”现在可没有什么铜版纸印刷的精美画册,想要临摹就要对着真迹临摹,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年轻画家到卢浮宫排队进馆临摹。巴黎现在已经有了艺术画廊聚集的“艺术区”,不少年轻画家都想在某家画廊举办画展,档次最高的当然是巴黎高等美术学院主办的“巴黎沙龙”画展,几乎所有画家都想参加巴黎沙龙的画展。 “还需要一个好老师指导。”福兰在一旁搭话。 “对,还需要一个好老师。”福楼拜跟雨果不熟,但雨果的绘画功底相当不错,经常送给亲朋好友自己的画作作为礼物,这可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据说不少知名画家都说,要是雨果跨界做画家,也会是大名鼎鼎的大画家。这说明只要有天赋,同时成为作家和画家不是什么惊人的事情,想想几百年前的莱昂纳多·达·芬奇!那可是天文地理绘画科学几乎无所不精的超级大牛啊!就是比不了达·芬奇这样惊世绝艳的天才,也可以向维克多·雨果靠拢嘛! 做人嘛,当然要有自信“我能行”。 福兰总是夸她有绘画天赋,这次过来开始教她画水粉了,比起昂贵的油画颜料,水粉颜料便宜的多,适合新手上路。她也觉得自己大概算是有点绘画天赋的,拿起笔一点不怵,还画的很不错,先画静物,再画风景、人物,每天画个几张,要求不高,压力不大,可以作为文学学习中的调剂。 福楼拜没有拦着她练习绘画,毕竟她还年轻,潜力无限,没准她更适合当个画家呢? 第33章 老友记 她在6月15日刚过了15岁生日, 自觉已经“长大了”。加百列从伦敦给她寄了生日礼物:两只异常精美的木杆钢笔,木料是某种红木, 坚硬,雕花,上面还有贝壳和银镶嵌的花纹。 这两只钢笔的收藏意义大于实用价值,她试着用钢笔写字:笔尖做工极好, 书写流畅。 之前她托加百列办的事情, 他在两封信里说了一下事情的进度。有准确的地址当然很好找,保罗·魏尔伦确实病了, 但就是普通的流行感冒, 远不到要死要活的地步;那个叫利奥波德的男孩卷了魏尔伦的钱跑路了, 魏尔伦靠着在伦敦为数不多的朋友接济, 没有饿死, 但确实有一段时间生活很困窘;病好后, 他又找了一份教法语的家教工作, 饿不死, 但也撑不着; 他问维塔丽, 接下来要怎么办?劝魏尔伦去死这项工作做的不怎么好,那个懦夫就是不肯去死。维塔丽回信,说别让他回巴黎, 警告他要是回到巴黎,就会有警察等着他。怕死的人, 也会怕坐牢的。 这不算是一劳永逸的解决, 但只要他不回法国, 别来骚扰阿瑟,她就能假装这人不存在。 阿瑟没问过魏尔伦,似乎不再惦记他。他跟福兰在一起玩的很开心,福兰精通时下年轻人最时髦的游戏,在“玩”上面教了阿瑟很多。维塔丽倒不介意福兰教他一些“不怎么好”的玩法,阿瑟应该跟同龄人在一起玩,福兰可是对自己很有规划的年轻人,立志要在10年内成为知名画家,很惜命,不会胡搞瞎搞,所以压根不用担心他带着阿瑟玩的太疯狂。 关于“未来”,18岁9个月的阿瑟·兰波其实还是不太清楚。 “我说不好,”他说:“在沙勒维尔的时候,我整天只想着离开家、离开那个死气沉沉的无聊的小城、离开母亲——” “为什么想离开?”福楼拜问。 “那儿……那儿的空气都令我难以忍受,即使圣诞节我也不太想回家,要不是维塔丽坚持要我回去的话。”他皱着眉。 “一个人的家乡和家庭对他会有重大的影响,你可以恨它,但也可以同时爱着它。” “您呢,先生?您喜欢鲁昂吗?喜欢——克罗斯瓦庄园吗?” “克罗斯瓦庄园是我的家,我不太喜欢我的家庭,但还算喜欢我成长的地方。这儿,”他用手杖敲了敲脚边的草坪,“有一些快乐的回忆,为了这些回忆,我也乐意住在这儿。” 阿瑟点了点头。卡罗琳太太就是一个传统的和蔼老太太,她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她的孩子们,没有给他们什么压力。从这一点来说,他很羡慕福楼拜。 “未来是什么样子,我还没有想过。我能从沙勒维尔到巴黎上大学,已经是之前没想过的好事了。是维塔丽,”他微笑着看向不远处正乖乖坐在椅子上,当福兰的模特的妹妹,“她坚持认为我需要有一张大学文凭。我家很穷,先生,我没有大笔遗产可以继承,我必须想办法赚钱,好让母亲和妹妹们能过的好一点,有一张文凭应该能让我更快达成目标。” 他说的很直率,并不认为贫穷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弗里德里克的能力有限,只能照顾他自己。维塔丽——她是个不一样的女孩,按说她不该到您这儿来学习,她要只是一个边境小城的姑娘,到了20多岁在城里找个家境差不多的年轻人结婚,那才是像她这样的女孩该走的路。可她已经到了巴黎,就不会再回去,更别说她已经决定要么成为作家,要么成为画家。她不会回去了,我也不会。” “你上次说的,想在报社找工作的事情,有头绪了吗?” “有一些。我现在在给一些报纸写稿,他们按照字数付我稿费。”阿瑟很高兴,“大部分稿件没什么意思,我用笔名发表;那些‘有点意思’的稿件,我会用自己的名字发表。” 这倒也不错。福楼拜觉得这种工作性质很适合这个漂亮的年轻人。他的性子不太可能忍受老老实实待在办公室里,这种——维塔丽说这叫“自由职业”——工作形式更适合他,缺点是收入不太稳定,但当他熟悉给报社供稿的工作方式之后,会有更多的工作机会。 至于维塔丽,她现在忙着玩,忙着绘画,忙着当福兰的模特,暂时放下了写作。还在忙着寻找合适的出版商,想把阿瑟的诗集推销出去。 * 阿瑟写完了一本散文诗集,诗集的名字是《地狱一季A Season in Hell》。他把手稿带来了,整理挑选出不太满意的一些,将之扔进壁炉里——7月份还要仆人点着壁炉也是没谁了——留下的诗稿只是随便叠放整齐,便交给维塔丽。 她问诗稿有顺序吗,阿瑟觉得不需要有什么顺序,但还是在一些稿纸上写下了页码。 “不必太讲究顺序,也不需要顺序,你应该翻到任何一页都能读下去,并且——尽量看懂。” “你该知道你的诗能‘读懂’的人不是太多。” “是啊,可能。但那不是我的错,是那些人太笨!” “我也不是很能看懂。我知道你写的很好,但要让我分析你为什么会这么写,我没法说明白。” 阿瑟便望着她笑,“为什么要去分析?一首诗歌应该是从心底能打动你,或是让你有所共鸣,有所思,你其实并不需要真的‘读懂’。” 她想了一会儿,点头,“诗歌跟不一样,需要让人明白你在讲什么。” “不对,也可以是没有清晰的故事的。” 维塔丽愣住了,迟疑的说:“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不过是一种创作形式,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创作者服务的,我觉得我说出了我想说的,就行了,我不必考虑到读者能不能看懂。”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创作的其中一个目的不是为了让别人也能看懂你想表达什么吗?你想说的故事、你想表达的思想,你写出来,就是想要有读者的,不然你只需要把那些东西放在脑子里就行了,又何必写出来?” 阿瑟仔细想了很久,“你说的没错。创作不仅仅是写给自己看的,也应该写给别人看,我是想让别人都能看懂我在说什么,但我不会为了让别人更容易看懂,而改变我的写法。那种写作方法我当然会,我还能写的很好,但如果‘创作’不是为了能畅所欲言,写我想写的,那就完全没意义了!” “可是,没有读者,就意味着没人买你的诗集或是。” 这可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可能我就会是那种生前卖不出诗集,但死后却能小有名气的作者。”这类作者可不少见。 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早已想过这个问题。维塔丽难过极了,“你不会的,一个优秀的、高明的诗人不能因为他的作品太超前而被埋没,‘才华’或者说‘天赋’永远都是稀缺品,一个聪明的脑袋应该获得他应有的价值——地位。” “你别哭呀。”他轻声说:“我其实不是太在意自己,我是说,我知道将来会有人承认我的作品,所以现在会不会有人认可我的创作,我反而不会很在意。” “我以为你、你应该是想要获得别人的认可的,现在就想。” “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没错,但那很难。”他叹气,抬手轻轻拉了拉她的发辫,“我只是一个阿登乡下男孩,我是一个天才,没错,我对自己有足够清晰的认识,但天才并不罕见。我想要出名,没错,但我更在乎‘我是谁’,我首先要对自己有足够清晰的‘自我认定’,然后才能让读者去——去认可我、认可我的作品。创作是一件寂寞的事情,不论你写的是戏剧或是诗歌、,都是如此。你说过‘一千个观众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明白你说这话的意思,每个人的‘体验’都是不一样的,是这个词,是吗? “我才18岁,在大部分作家来说,18岁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做什么,其实大部分人在18岁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要做什么;而我,15岁我就知道-->> 我要做什么人,我是天才,还想成为一个被人颂扬的少年天才。魏尔伦——”他笑了一下,“他说我是‘太阳之子’,虽然他说的大部分都是屁话,但这个词我喜欢。我可能注定要成为向往太阳光芒的人,我不是伊卡洛斯,我不怕被阳光灼伤我的翅膀,我只怕不能充分燃烧我的创作**,我害怕‘平凡’,害怕跟绝大部分人一样,毫无目标的过完一生。” * 阿瑟说的没错,对一个天才来说,害怕的是碌碌无为一生。 他是骄傲的,也有骄傲的资格,他也不是不知道要“妥协”,比如他已经开始给几家报社供稿了,应该算是最早的“自由记者”?他的内心是激情澎湃的,但也知道要负担起哥哥的责任,想要尽量多赚钱,好让她能过的更舒服一点。 他的大男子主义思想还是挺严重的,现在就已经考虑到她将来结婚的问题了,担心她嫁妆太少可找不到什么好的结婚对象,对给她攒嫁妆十分上心;他认为女孩还是要结婚的,除了军人和诗人严禁考虑之外,只要对方长得还行、小有家产、对她很好,就可以考虑了。 维塔丽对于他这个思想不予置评,也不搭理:说什么呢?虽然法国现在的民法规定女性年满15岁就可以在父母同意的情况下结婚,但谁特么要在15岁就结婚啊?就像玛蒂尔德,16岁结婚了,可不就是遇到个渣男?单身不好吗?自己赚钱自己花它不香吗?为什么要结婚啊?! * 她忙着寻找合适的出版商,从报纸上搜集广告,将出版社的名字和出版类型一一抄录下来,挑选了其中的几家,给他们寄去了信件和几首诗歌,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出版。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更好的自我宣传方式,大部分人想要出版诗集或是,除了有熟人推荐或是已经发表过作品之外,只能靠自荐了。 维塔丽没有对这种撒网式的自荐抱有太大希望。 之所以之前阿瑟为什么到处寄信给诗歌界的前辈,就是想先混进圈子里,混个脸熟,不过自从跟帕尔纳斯派这个小圈子渐渐疏远后,这条路不太走得通了。他认识魏尔伦之后,只在报纸上发表过两首诗歌,没有获得什么强烈的反响,本质还是因为他的诗歌不像帕尔纳斯派诗人的诗歌那样“易懂”,比如苏利·普吕多姆,这位日后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位获得者,1869年出版了诗集《孤独集》,其中有一首《破裂的花瓶》: “扇子一下微微敲裂 马鞭草枯萎的花瓶; 这只不过轻轻碰击; 并没发出什么声音。 - 可是这轻微的裂痕, 每天蚕食水晶容器, 隐蔽而切实地延伸, 慢慢绕圈裂开瓶壁。 - 清凉的水滴滴外渗, 花儿的汁液全枯竭, 发掘此事还没有人; 别碰花瓶,花瓶已裂。 - 情人的手往往如此, 碰伤心灵,留下痕迹; 随后心儿自行开裂, 爱情之花凋谢而死; - 表面看它原封不动; 感到伤痕深深扩大, 心儿低声饮泣哀痛; 它已破裂,别去碰它。” * 维塔丽自己写不好诗歌,但不妨碍她嘲笑这些一本正经的诗歌,认为没一个人能跟自家哥哥相比。“天赋”是这么一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你一旦见过那些充满灵气的诗篇,再看那些“平淡无趣”的诗歌,就会觉得弱爆了,没得比。 《地狱一季》里随手抽出一张诗稿,就是闪亮的文字: “我难道没有一次英勇、美好而又虚幻的青春,幸运地写在金页片上?出于怎样的疯狂、怎样的错误,现实中我才如此虚弱?你们说野兽因悲伤而抽泣,病人绝望,死者被梦魇折磨,那么,请你们也讲讲我的沉沦与昏睡的缘由吧。我再也无法说清自己,就像乞丐无从解释他们念诵的《天主经》、《圣母经》,我连话也不会说了! 不过今天,我和地狱的缘份已尽。那确曾是一座地狱;古老的地狱,人子打开了它的大门。 同样的沙漠,同样的夜,我又在银色的星辉下睁开疲惫的双眼,而生命的主、朝拜初生耶稣的三博士,心、灵与思想依然无动于衷。我们何时才能在沙滩与群峰之上,向着新的劳动、新的智慧致敬!为暴君、魔鬼的逃亡,迷信的终结而欢呼——成为最初的使者——迎接人间的圣诞! 天国之歌,人民的脚步!奴隶们,我们从不诅咒生活。” * 她将阿瑟的诗歌念给福楼拜听,围观的还有左拉和屠格涅夫。 这是在巴黎,福楼拜在母亲葬礼之后第一次前往巴黎。 维塔丽劝他别总是待在庄园里,该出门散散心,他便决定带着兰波兄妹来巴黎见见老友。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是俄国贵族后裔,今年55岁,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爱弥尔·左拉33岁,正当壮年,他3年前结婚,婚后开始蓄胡子,现在是一位有着漂亮胡须的刚步入中年的英俊男人。 朋友们都知道兰波兄妹算是福楼拜的学生,维塔丽既是学生,又是陪伴者,她在克罗斯瓦庄园是很有必要的,可以避免让福楼拜整天沉浸在丧母的哀伤中。所以福楼拜愿意介绍年轻的学生给好友们认识,他们都觉得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 屠格涅夫自己就是诗人,欣赏水平很高,立即体会到这几篇诗歌的美妙:那是一种澎湃的少年激情,锐利,文字从他的笔下流淌出来,纯净自然,带着少年开始成长迈向青年的那种撕裂的痛楚,那种不确定的质疑一切又痛恨一切的青春躁动—— “在关注的田野中……撒旦,费尔迪南,带着野生的种子奔波……耶稣在紫红色的荆棘上行走,并不把荆棘压弯。……耶稣曾经踏过激荡的水面,那盏灯为我们照出他的身影:浑身素白,披着棕色的饰带,站在翡翠色的波浪间…… 我要解开一切神秘的面纱:宗教与自然的神秘,生死、未来、过去、宇宙的起源、混沌、空虚。我是幻影的主宰。 听!……” 左拉,不用说,也能一下子就体会到诗歌中的激情。 这几篇诗歌的作者就在他们面前,年轻得不像话,脸上还带着少年的婴儿肥,稚嫩得让人无法将真人和诗歌联系在一起。 * 维塔丽的声音很好听,还是女童的甜脆声音,正在变声期,但女孩子变声期不像男孩那样变化巨大。她轻柔的念着哥哥的诗歌,情绪饱满,抑扬顿挫,富有乐感。 念完了,她放下稿纸,看向福楼拜,随后依次看向屠格涅夫、左拉、阿瑟、福兰,还有阿瑟在沙勒维尔的好友欧内斯特·德拉埃。 福楼拜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屠格涅夫,脸上神情很是得意。 屠格涅夫非常克制的微笑,“瞧!你可找到一个了不起的学生啦!”他声音低沉,很流利的法语。 福楼拜忍住想纵声大笑的念头,又看向左拉。 左拉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真是奇妙!” 第34章 贵族少爷 他看着坐在福楼拜身边的阿瑟:太年轻了, 个子不算高,俊秀的脸庞, 他的诗歌中闪耀的灵魂的光芒,跟他脸上的羞涩微笑一点也不统一。 左拉其实也不太明白有多“奇妙”,只知道他自己写不出来这种轻灵的文字。阿瑟没有使用过于华丽的辞藻,没有超出常用词汇的范畴, 但他的文字中带有的那种意境——像8月的热带阳光、像北极的凛冽寒风, 奇妙又虚幻,热情又冷酷。 一时间, 没有人再说话。 阿瑟先是高兴, 但紧接着因为这段沉默而有些不安。他紧张的看着维塔丽。 维塔丽朝他微笑, 似乎在示意他不用着急或是紧张。 他稍稍放松下来。 屠格涅夫缓慢的说:“太美妙了, 但可能很多人会看不懂, 可能需要很多年才会有人承认你确实是一位优秀的——不, 是了不起的诗人。” 左拉惊异的看着他。 “超前的天才总是比较艰辛, 不太能容易被人承认, 也不太容易被人理解。”维塔丽说。 “你能看懂吗?” “不是都能看懂。但我知道, 这些诗歌很好。如果阿瑟现在30岁,那不过就是另一个波德莱尔,一点儿也不稀罕;但他16岁就会写这样的诗歌, 他当然是了不起的诗人。” 阿瑟笑嘻嘻的看着维塔丽:他最喜欢听妹妹花样赞美他了。 屠格涅夫笑了笑,“波德莱尔, 确实, 是有一点波德莱尔的影子, 但已经完全超越他。我得说,我很喜欢。年轻人,善待你的天赋,好好利用它,别浪费。” “我会的,先生。”阿瑟忙说。 “你该试着向报社或是杂志社投稿,不过,我严重怀疑那些编辑能不能完全看懂你的诗歌。”屠格涅夫又说。 “我试过,但没什么结果。” “那很正常。你是一个‘外人’,你不在任何一个圈子里,”左拉说:“你得花点时间‘融入’一个圈子。” “我以为,我们现在是‘福楼拜’这个圈子里的。”维塔丽轻快的说。 屠格涅夫哈哈大笑起来。 福楼拜也笑了,“没错,你说的没错。” 左拉也笑,“没错,没错。我不是很懂那些诗人的圈子,但我想,不论诗歌还是都差不多,你需要有一个公开发表的途径,让更多的读者认识你、认识你的作品,但是——” 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噢,我已经有一些想法了。”维塔丽说。 “什么想法?”左拉问。 她甜甜一笑,“阿瑟需要一个好的经纪人,需要一个机会,和一些钱。” “钱?你是说,自己印刷诗集吗?” “不是。不需要太多钱,这笔钱我自己就能拿出来。但可能会需要您和屠格涅夫先生的几封信。” 屠格涅夫看了看左拉,又看了看福楼拜,“有意思。说说看。” * 维塔丽在巴黎待的两周每天都很忙碌。 根据名单写了一些信件,根据不同的收信人有针对性的写信;套着报纸上的和诗集的广告,写了几版狂吹彩虹屁的广告,要福兰画了广告上的宣传画,木版画;带着德拉埃,跑去报社谈广告价格; 和阿瑟一起,跟着左拉去了几个文艺沙龙,把哥哥捯饬的仪表不凡又有现下巴黎时髦青年的那种满不在乎的“不差钱”范儿; 自己写了几份类似后世“通稿”的报道,送去几家报社,其中三家刊登了她的稿件,说到福楼拜的年轻学生。 * 欧内斯塔·德拉埃现在住在福兰原先的房间,他是到巴黎来准备考大学的。他比阿瑟大1岁,但看上去已经像是成年人了。 德拉埃也很快就成了福兰的好友,3个年轻人常在一起玩。 要是阿瑟没空,维塔丽总是叫上德拉埃陪她出去办事。阿瑟不是很懂她都在忙什么,短短两周也看不出来她忙碌的事情有什么效果。 “别担心,一切尽在掌握中!”她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其实说出来也不算稀奇,阿瑟需要“营销”。 这个时代,文艺作品也是需要营销的,比如出版社会在报纸上给将要出版的和诗集打广告,而效果往往还挺不错。等到一位作家有了一部或几部卖得还不错的作品,基本就不愁将来的销量了。 这到底不是后世网络时代写作门槛降低的年代,能坚持写十几万字乃至几十万字的作家不是太多,写作速度也不提倡“快”,而提倡“质量”,像福楼拜花了4年时间才写完《包法利夫人》。左拉算是两代作家里面写作速度比较快的,顶多也就是一年一本的节奏。作家们都相信千锤百炼得来的语句,而在其中还要有所创新,有所创造。 后世文学理论家认为,从简·奥斯汀到巴尔扎克,直到福楼拜,“现实主义”这种文体才稳定下来,福楼拜是将“现实主义”体裁完善完美的作家,尽管他本人不愿意被固定成某个流派。 阿瑟是一个勤快的作者,几乎每天都在写作,少有间断;他很少修改自己的作品,总是一蹴而就,之后重新审视,会将其中不满意的一些作品直接焚烧,绝不留下“不完美”的作品。 维塔丽的打算是要先推广《地狱一季》,自己印刷也好,有出版商愿意出版也好,这本诗集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扬名”;之后再出版一本诗集,巩固一下知名度;可能不会在短期内太有名气,但这些诗歌是他事业的基础,时间越久,越闪闪发亮; 然后他就可以宣布封笔,不是彻底不写,而是不再写诗,转而写;最好的路径可能是像《包法利夫人》那样,引起有关部门的不满,乃至发布禁令、闹上法庭,这个知名度可以说堪比航空飞机升空,绝对一下子就能把期待值/时髦值刷满。 阿瑟对于“我的作品可能会被政府宣布封禁”一点意见都没有,还觉得很好玩,可以有。他已经在写他的第一部 了,像很多前辈作家一样,他也选择写一本半自传体的,据说已经写了两章了,但他始终不肯给维塔丽看。 * 在巴黎的两周,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来拜访。 兰波兄妹住的公寓没有做饭的厨房,这天中午,维塔丽穿戴得当,正要跟阿瑟和德拉埃出去吃午饭,有人敲门。 轻轻的叩门声。 阿瑟问德拉埃:“你在等人吗?” 德拉埃摇头,“没有。是福兰吗?” “他不会这么敲门。”福兰的敲门声是急匆匆的,还会喊阿瑟的名字。 阿瑟过去开门,意外的是,门外站着一个陌生少年。 少年显然有些吃惊,“——抱歉,这是兰波家吗?” “是。你找谁?”阿瑟本能蹙眉:这人他不认识,那他居然是来找维塔丽的? “我找兰波小姐。我是加百列·奥兰,你是维塔丽的哥哥,阿瑟,是吗?” “加百列?”维塔丽走过去,也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 3个人的午餐变成了4个人的午餐。 加百列穿的很好,就是一看上去“这套衣服很不错”以及“这家伙一定出身很好”的那种。7月底的巴黎,比伦敦是要热一些的,他穿着合体修身的深海军蓝短外套,小牛皮皮鞋擦得锃亮。 维塔丽还没有意识到什么,而阿瑟已经用“这小子没准以后会是我妹夫”的眼神打量着加百列。 奥兰家是什么背景,维塔丽之前告诉过他:旧帝国的小贵族,退位皇帝的宠臣亲信。加百列这个小少爷从小生活优渥,脸上神情就自带一种家世很好的孩子的那种天真。 要是第二帝国没有垮台,贵族家的小少爷是不可能跟沙勒维尔的军官之女有什么来往的,更别提将来有可能结婚;但帝国完蛋了,奥兰家跟着皇帝一家跑路去了国外,他家就不再是什么“贵族”了,将来只要维塔丽有合适的嫁妆,他俩就能考虑结婚。但当然,首先要过了哥哥这一关。 阿瑟嫌弃的看着加百列: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做什么? 他让加百列坐在维塔丽对面,但这却让加百列能够更好的打量她:她长高了,长成了大女孩,漂亮女孩。 整个午餐时间维塔丽都没能跟加百列说上几句话,总是被阿瑟和德拉埃打断。他俩没有直接接话,只是突然好像多了很多必须在午餐时间要讨论的事情。她觉得他俩很搞笑,当然也一眼看出来阿瑟不想让她跟加百列多说话——这很好笑哎! 加百列也不是很着急要跟她说话,被打断后,就只是看着她微笑。 他笑起来可真是可爱! nbsp;啊,不知道他忽然回了巴黎是为什么? * 吃过午餐,加百利又跟着他们回了公寓。 阿瑟让他俩在客厅坐着说话,维塔丽几分钟后把他打发出去买东西了,他只能把德拉埃留下,让他看着妹妹和那个小少爷。 德拉埃主动自觉的坐到长沙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拿了一本书看,表示“我是迫不得已的”。 “你要喝茶吗?咖啡?”法国人爱喝咖啡,咖啡馆遍地都是,但茶叶也还是有销路的。 “不用,你坐下吧。”加百列微笑。 “你怎么来了?”她刚看到他,就想着会不会是因为魏尔伦。 果然,他小声说:“是霍兰德街的事情。” “出什么事情了?” “他前几天忽然离开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天走的,我的人不能总是在附近盯着他。” 她心情沉重的点点头,“他是不是知道有人监视他?” “可能吧。我的人不是……不是专门做盯梢的。” “别担心,欧内斯特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你没查到他去哪儿了吗?” “查到了,他先到了布鲁塞尔,紧接着又回了巴黎。” “巴黎?他回来干什么?”她小声嘀咕,“回来跟妻子和好?” “应该不会吧。” “你可以写信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来了巴黎,我先去了鲁昂,信也寄到了鲁昂,知道你来了巴黎,这才过来的。” “你害怕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加百列点头,“你得知道,一个绝望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任何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绝望?你都对他做了些什么?”她假装吃惊的捂住嘴。 他笑,“没什么,他本来也已经陷入绝境,没有钱,工作不稳定,收入微薄,名誉扫地。”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 “我要到9月才会去牛津,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说的很是一本正经,一双深棕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德拉埃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 “要是——那个可恶的家伙一直不出现呢?” “我想,到时候他应该就不会再出现了吧。” 维塔丽叹了一口气,心烦意乱,“我不喜欢身边有个定-时-炸-弹。” “什么?”加百列没听懂这个词。炸-弹他是听懂了,但“定时”是什么意思?也许因为她是军官的女儿? “没什么。”她站起来,“你住在哪儿?酒店?” “酒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酒店的卡片,上面手写了酒店房间号码。“明天上午,我来接你。我知道有几家很不错的女装店,你想买裙子吗?” * 没人不喜欢买新裙子。 但肯定身边会有个碍事的家伙。 阿瑟本着“什么都要反着来”的原则,只要加百列说“好看”,他就准能挑出毛病,说这件不好看,显得她腿短;那件不好看,显得她脸色不好。没几下就把维塔丽弄火了,气得决定不买了。 加百列忙着哄她,说都很好看,试了几件,全买下来好了。非常豪爽的买买买。 阿瑟这会儿又后悔了:嗨!这不是白给小少爷哄她开心的机会吗? 女店员忙着打包裙子,装在礼盒里,交给加百列的仆人,仆人将礼盒搬到马车上放着。 “饿了吗?去吃饭吧。”加百列说。 “现在吃饭是不是早了一点?几点了?” 他掏出怀表,“已经11点多了,这个时间刚好,去晚了就没有好桌子了。” 他们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一家餐厅找了一张临窗的桌子。 这次,加百列坐到了维塔丽身边。 她点过菜,将菜单递给阿瑟——要是先递给加百列,哥哥准又要不高兴了。哎呀!阿瑟真的是很会折腾人! 加百列看上去不在意谁先拿到菜单,他低声跟她说话,问她点的菜够吃吗。 “够啦,你呢?你喜欢吃什么?”写信篇幅有限,不会说到爱吃什么食物这些事情。 “你点的恰好都是我喜欢吃的。” 阿瑟差点要把菜单扔到他脸上:臭小子!这么俗套的讨好的话,我的妹妹才不会被打动呢! 可维塔丽朝他笑的是那么开心。唉!果然女孩子长大了,就会喜欢上什么臭小子! * 福楼拜带着三个年轻人去的巴黎,又带三个年轻人回了克罗斯瓦庄园:福兰换成了奥兰。 奥兰有很好的修养,从小接受贵族式的教育,即将去牛津接受高等教育,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孩子。他从伦敦带了两副网球拍和两筒网球,这种新兴的运动在英格兰年轻人之间迅速成为热门运动。 克罗斯瓦庄园没有适合打网球的草坪,奥兰少爷指挥花匠在草坪上修整出了一块网球场地,天天带着维塔丽打两个小时网球。 拖地长裙不适合打网球,维塔丽专门到鲁昂的成衣店定做了4条全棉男式长裤,还顺便买了半打男式的全棉衬衫。 福楼拜很喜欢这项运动,但他身体不灵活了,毕竟上了年纪。家庭医生不让他进行太激烈的运动,还是因为他的病。 阿瑟很紧张维塔丽,尽可能的不让他俩有时间单独相处。维塔丽担心不知道在哪儿的魏尔伦,对此几乎没有察觉。 * “跑起来跑起来。”加百利轻快的面对着维塔丽倒退着跑。维塔丽缺乏跑步练习,加百列每天早餐前拖她出去跑步,阿瑟也只能陪着。 “今天是不是跑得比较长一点?”她气喘吁吁的说。 “不太长,只是多跑了100米。” “100米?你又骗我。” 他哈哈直笑,“也许是200米。” “跑不动啦。”她脚步慢下来。 “休息一下吧,但别一下子停下来。”他的脚步也慢下来,很自然的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喂!放手!”阿瑟赶紧跑上几步。 加百列赶紧放手。 “你得好好锻炼身体,你太瘦了。” “我已经吃的很多了,但我就是不怎么长肉,也不怎么长个子。”她烦恼的说:“我想再长高一点。” “我看,你已经长得挺高了,比在罗什村的时候高了很多。” “我还没到1米6,至少要长到这儿——”她在他胳膊上比划了一下。“你多高?你好像也不是很高,阿瑟也不太高。我喜欢男孩子个子高一点,穿西装会很好看,穿网球服也很好看。” 阿瑟很不服气的瞪着她。 “那我可要再长高一点才行。”加百列微笑着望着她,“维塔丽,你15岁了。” “对。怎么了?”这人好奇怪啊,明明知道她刚过了15岁生日才1个多月。 阿瑟觉得他俩的对话有点奇怪,他犹豫着是否要打断他俩。 “我本来也就打算夏天回来找你,我……”加百列迅速扫了一眼阿瑟,“女孩子15岁就可以在父母允许的情况下结婚,你——你别让兰波太太这么早就让你跟什么人结婚。我……” 他脸红了,放低声音,“我是不是应该单独跟你说?” 阿瑟不满的瞪着他:可恶! * 可是维塔丽居然笑了,“你想多了,我不会很早结婚的。” 加百列一副“总算可以放轻松”的表情,“那就好。” 阿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问题:小少爷并没有什么不合礼仪的举止,也很认真的跟维塔丽说话;他能从海峡对岸的国家过来,说明他确实认真对待维塔丽。 他有点矛盾,一方面不愿意妹妹真的跟这个贵族少爷太亲密,但似乎,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反对的?奥兰家应该有不少钱,家里只有加百列一个孩子,家产应该都是他的,将来维塔丽会过得很好。 他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但又没想起来到底疏忽了哪里。 第35章 疯狂的魏尔伦 他俩没有肢体上的碰触, 只是站的很近,近到让阿瑟看着很不顺眼。加百列个头不高,也就比维塔丽高一个头不到, 微微低头看着她;而妹妹这个小笨蛋呢,一副乖巧的模样,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气呼呼的,觉得妹妹真是笨!这个少爷也是很奇怪呢,明明之前写信也没说什么,怎么忽然跑过来让她别太早结婚?几个意思啊?! 维塔丽不给他看奥兰的来信, 只读了几封信里的一些片段给他听,他本来想偷偷翻她的信, 但又知道被她发现了他偷翻她东西,肯定要狠狠骂他,只好忍了。 唉!唉!唉! * 维塔丽也觉得有点奇怪, 之前他可是什么也没说呢, 怎么会忽然说到“结婚”?其实就是想让她等他?不是, 是他要等她长大? “你在伦敦没有认识什么贵族家的小姐吗?”她好奇的问。 “是有一些,不过,没人比你可爱。” “这么说, 你拿我跟别的女孩对比过?” 加百列点点头。 阿瑟差点要大笑:笨蛋!维塔丽最不喜欢被拿去跟别人相比。 果然,她立即瞪他, “说什么呢?难道我不是全世界最最最可爱的那个?你居然还要拿我跟别人相比?” 他很有点不好意思, “我说错了。你最可爱了, 全世界唯一可爱。” 她不客气的翻个白眼, 转身往回走,“你就要去牛津了,没准你会认识其他女孩。” 他连忙跟上她,“我是会认识其他女孩,但——但她们不会是你。”他换了英语,“我、我喜欢你。” 阿瑟怒瞪他:他是不会英语,但这句话太简单了,简单到不可能听不懂。 “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 “你是挺漂亮的。” “我还很聪明呢!”她得意洋洋的扭头看他一眼。 “我也觉得你很聪明。” “你每周都要给我写信。” “好,每周都写。” “你会邀请我和——我母亲、我哥哥去英国吗?”她琢磨着这似乎应该是需要的? “我会的。你看什么时候比较合适?明年夏天可以吗?” 维塔丽也不太清楚要走个什么流程。阿瑟根本不懂这种事情,福楼拜没结过婚,可能也不太懂?她倒是可以写信问问康曼维尔夫人,想来她应该知道要怎么做的。 “我得问问人。”她说:“而且——伦敦夏天是不是也很冷?我是说,得穿毛衣吗?你在伦敦过的习惯吗?我还没问过你,你家……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回法国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家的地产和别墅都没了,父亲讨厌现在的巴黎;母亲不喜欢巴黎,也不喜欢法国的其他城市,她喜欢伦敦。噢,我们圣诞节的时候会去马德拉岛过上一个月,你肯定会喜欢马德拉岛。” “你以后会回来吗?” “我说不好,也许一年会回来几个月,夏天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你想去伦敦住一阵子吗?住几个月试试看?没准你会喜欢伦敦。” “不要,伦敦肯定比巴黎冷多了。我不喜欢太冷的地方。” 两个人孩子气的说着两座城市有什么好的和不好的,两个国家有什么不同之处。阿瑟在一旁听着可嫌弃了!妹妹还是个孩子,奥兰家的少爷也只是个孩子,对了,他好像还没到17岁?他懂——懂什么是“爱情”吗? 他又想到自己,他也并不懂什么是“爱情”。福兰和他那位女资助人之间的关系,算是“爱情”吗?福楼拜先生和乔治·桑女士呢?听说屠格涅夫几十年如一日的爱着音乐家宝琳·维奥多,可他们甚至连情人都不是,那也是“爱情”——无关肉-体的爱也是爱情吗? 那么,他和魏尔伦算是“爱情”吗?他始终无法界定。爱情真是奇怪的事物,它能让人疯狂。 啊,魏尔伦!这个卑劣**的秃头!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远在伦敦的家伙,而把注意力放在已经走远了的维塔丽身上。他得看好妹妹,别被什么贵族少爷骗了,就像那个可怜的爱玛一样。 * 维塔丽现在是个很会花钱的姑娘了。 该花的钱,她从来不小气。在巴黎这样的大城市、知名的欧洲时尚之都混,“人要衣装”是头等大事,阿瑟之所以没有被帕尔纳斯派诗人圈子真正接受,除了他当时一脑门的搞什么“通灵者”理论,表现的像是百分百乡村顽童,还要算上他当时很不怎么样的穿着——假如你穿得像个乞丐、行为像个顽童,没人真把你当做平等的“男人”来看。 她颇是花了一点时间解释给阿瑟听。特立独行不是错,但有时候还是必须忍受一下,跟他人至少在外表装扮上求同。她说到就是巴尔扎克、雨果这样的大佬,出个门散个步都还要穿戴整齐呢,你的真性情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不是关系很好的亲朋,你都不会用真面目见他们。 阿瑟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在巴黎住了一年多,俩兄妹都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首先最显著的是口音变化,兄妹俩都算是小有语言天赋,不到三个月就实际掌握了巴黎口音;又花了几个月时间跟福兰学习本地土著的用语,时至今日,已经很难听出他们是外省人; 再从外表装扮上向巴黎的中等阶层靠拢,参加文艺沙龙之类的场合,不认识的人们都以为他们是巴黎本地人,家境普通,但也衣食无忧,算是普通居民。 这很符合他们本身的阶层地位,所以阿瑟也一直都觉得挺自然的,没有什么抗拒心理。 但现在——阿瑟忽然醒悟到,为什么他总觉得奥兰有点不对劲了。 * “你该知道,他跟我们不是一类人,对吧?” “你说的谁?” 明知故问!“还能有谁?” “加百列吗?你说的没错,他确实跟我们不一样。” “你才15岁,你还是个孩子。” “他的意思大概是怕母亲太早就让我结婚。母亲结婚很晚,她不想我也得等到27、8岁才能结婚。” 阿瑟吃惊,“母亲跟你说过这事?” “说过,去年圣诞节回家的时候说的。她说我……她知道加百列一直给我写信,她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家是贵族。你也认为他是贵族,所以他不合适,对吗?” “对。要是欧内斯特,或是福兰,那倒没什么,他们跟我们都是同类——我讨厌这么说,讨厌这种‘阶级论’,但事实是,要是你和他家庭出身悬殊太大,将来可能不是很好。他喜欢你,没错,我能看的出来,可他的父母呢?他不可能脱离他的家庭,如果他的父母不能接受你,你该怎么办?” 维塔丽觉得这简直不是个事,“那没什么关系,要是他无法反抗父母,我就跟他分手。”多简单的事儿! 阿瑟惊异的看着她,嚷嚷着:“我还以为你会跟他私奔呢!” 维塔丽一脸的“你在瞎说个啥”,“为什么要私奔?他要是足够聪明的话,当然可以顺利说服父母。再说,现在我还小呢,没准以后我会认识更好的男孩,到时候我也会跟他分手的。” 阿瑟一下子笑了,“那很好。我担心你会像包法利夫人那样,被人骗了,最后悔恨不已,只能自杀。” “自杀是因为失去希望,我会活的很好的,谁都没法伤害我。” “那就好。我怕你一旦爱上、爱上那个臭小子,就昏了头,跟他偷偷跑了。” “你别想太多了,我现在只是喜欢他,因为他长得很可爱。我还没有真的爱上他。” “对,就这样很好。”他赶紧称赞她,“别太快爱上他,那样他是不会珍惜你的。” * 维塔丽说过不会早早结婚之后,加百列就认为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懂得男人讨好女人的所有小手段,刚见她就带她去买新裙子,讨好她,赞美她,哄得她整天都很开心。像他已经知道的那样,维塔丽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只要顺着她,说她喜欢听的好听话,她就会开心的微笑。 她是他少年时代遇到的最特别的女孩,一个能跟男孩打架的女孩,还是个漂亮女孩,这些就足够了。说真的,他是认识不少漂亮女孩,但能让他印象深刻的可没几个。他得先让她意识到她是他的,这应该不难。 早上,他才跟她说过“我喜欢你”,中午吃饭就非常主动自觉的坐到她身边了。 福楼拜一副了然的神情,似乎很是喜闻乐见。 阿瑟·兰波一脸不情愿,但也没让他俩分开坐。 他朝她倾斜身体,小声问她待会儿要睡午觉吗。 “或者我们可以出去散步,”他声音压低,“我都没法跟你单独在一起,你假装睡着,然后从阳台出来,我在阳台下面接你。” “我住在三楼。” “要不,你偷偷从房门溜出来?” 她想了想,点点头,“你是怕阿瑟吗?” “有一点。” “别怕,他不会揍你的。” 加百列的手在桌子下面忽然握住她左手,她吓了一跳,马上转脸看他。 他立即放开她的手,但过了几秒钟,又握住她的手。 少女小小的手,手掌心肉嘟嘟的,不过手背有点瘦,细嫩的肌肤,用大拇指的指肚在她手背上轻轻揉呀揉,好舒服,简直不想放开。 他有点儿——说不好是什么感受,就觉得心跳得有点儿快了,比平时要快一点,又有点怪怪的酸涩涌上心头。 他是8月的生日,就要年满17周岁,还要整整一年他才成年,到时候,维塔丽16岁。 确实很年轻。 bsp; 他对自己的将来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打算,只知道要赶紧回法国一趟,在她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让她记住他、想着他,而不是仅仅只把他当成一个远方的信件来往的朋友。他还年轻,但不妨碍他萌发出想将她占为己有的念头。 父亲说,男人想要什么东西,一定要去努力夺取,这个范围几乎包括人生的全部:金钱、权利、女人。他可不想慢慢等她长大,结果她却喜欢上了别人。 * 偷偷从房间里溜出来还真有点——刺激! 她只穿了袜子,手里拎着浅口皮鞋,小心的从阿瑟的房门前走过,很担心哥哥会突然开门拦住她。福楼拜年纪大了,中午需要午睡,她也已经养成午睡的习惯;阿瑟不爱睡午觉,要是不在房间里写稿件,就是在藏书室看书。 一个女仆眼神奇怪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走下楼梯,她对女仆做了个手势,示意女仆不要说话。 走过藏书室。 走过一楼的走廊,来到主屋的后门。 加百列正等在后门外面,没戴帽子,穿着一件深蓝紫色天鹅绒中长外套. 他肤色很白,深蓝紫色更衬得他肤色白皙。 凑近了看,他脸颊上有一些调皮的雀斑。 她冲着他直笑。 他也笑,“维塔丽。”他声音很好听,大概正在变声期的末期,声音其实跟几年前没什么分别,稚嫩的少年声音,光是听声音就会觉得这是一个青葱小树一般的阳光少年。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轻轻的问。 他很自然的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皮鞋,蹲下来,给她穿上鞋,“你跟着我就好。” 是有一点大男子主义呢,但说的太直率,一点也不会讨厌。 * 他握住她的手,带她往不远处的小树林走过去。一边说他家原来在凡尔赛的消夏别墅,不大,很精致,里面有很多装饰品、水晶吊灯、壁画,跳舞厅能同时容纳2、300人还绰绰有余。 “你说的‘面积不大’应该跟我理解的‘面积不大’不太一样。你的参照物是凡尔赛宫吗?” 他顿时笑得不行,“对。你不说我还没有发觉。皇帝在伦敦的住所也不大,但也是那附近最好、最大的别墅了。” “皇帝什么样子?” “有点胖了,不穿皇帝的礼服,在你眼里他可能就是一个普通的肥胖中年男人。” “你喜欢他吗?不对,你肯定讨厌他。” “也说不上讨厌。我跟你说过的,皇帝对我比对其他亲信的儿子好很多,所以为什么很多人私下都说我是皇帝的私生子。”他很平静的说:“幸好我和父亲长得十分相像,不然可真没法说。” “欧仁呢?他长得好看吗?” “算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我记得他是——他比阿瑟小1岁多,阿瑟给皇储写过信,皇储身边的博士还给他回了信呢。” 加百列微笑,“这事你可没跟我说过,不然我肯定会问问他。” “你们上次打架之后,现在见面会说话吗?” “表面的礼仪还是要做的,他不会告诉皇帝或是皇后跟我打架了,但总会有人告诉他们。” “你挨骂了吗?” “没有。所有人都假装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他们在小树林边上停下来。 “我们得躲进树林里,这样就没人能看见我们了。”他微微低头看她。 维塔丽这会儿忽然有点害怕了,“我、我想回去了。” “你是害怕进去,还是害怕我?” “我不知道。” “那就这样吧,在这儿也行。”他有点犹豫,“维塔丽,你还没说,是不是也喜欢我。” “啊?” “你快说,你也很喜欢我。”他双手握住她的双手,紧张的掌心微微出汗。 “我也喜欢你。”她也很紧张,还因为一路都在说话,嘴唇发干。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小小的舌尖,粉嫩的双唇。 加百列忽然有一点儿头晕目眩。 要说之前他只是觉得她“可爱”,那么现在,就在刚才,他才真正意识到,她是个“女人”。他的心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涌上一股儿陌生的情绪,漫无目的,而又汹涌澎湃。 他声音压低,低到维塔丽差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闭上眼睛。” 他说了两遍,她才懵懵懂懂的闭上眼。 * 软软的,温热的,嘴唇碰着嘴唇。 她恍惚想着,这是她的初吻呢。 而他,一定是学过如何接吻的。 * 小心的吻,细致的吻,孩子般的吻。 只是嘴唇碰触嘴唇。 但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热切的吻。 * 像是所有暖色调的水粉颜料在眼前迸发,像一颗颗颜料的小球破裂了,暖暖的,8月阳光。 所有的阳光。 青草的叶片在夏日的微风中索索作响。 不知名的鸟鸣声。 谁的心跳声。 * 紧紧的抱住她,一点儿也不想分开。 * “等着我。” “好。” “我也一样等着你。” “好。” “圣诞节我还会来,你是在鲁昂?巴黎?还是要回家?” “沙勒维尔。” “我去罗什村等你。” “好。” 他轻叹一声,“我喜欢你,维塔丽,你也一定要像我喜欢你一样多的喜欢我。” “好。” * 于是他们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拥抱,就在小树林的旁边。 * 他们回到主屋的时候,维塔丽头发上多了一个鲜花花冠。 仆人汇报,“兰波少爷1个小时之前出去了。” “出去了?他说去哪儿了吗?” “没有。” “怎么走的?骑马?马车?” “马车。” “等下马车夫回来,问问他送少爷去哪儿了。” “是,小姐。” 她打发走仆人。 加百列一直在她身边,觉得她再也不是当年罗什村那个野丫头了。他其实不太清楚她怎么做到的,但很明显,她莫名其妙的提高了自己的社会地位,现在已经很习惯有仆人的有钱人家的生活,这很好,他不用担心将来她无法适应奥兰家的生活方式。 他心情愉快。 * 到了晚餐时间,阿瑟还没有回来,马车也没回来。 维塔丽原本以为他是去鲁昂市区了,但现在看来,可能不是。他要是去鲁昂,一定会告诉仆人,或是给她留个字条。她不安起来,叫来管家。 “下午有给兰波少爷的信或是字条吗?问一下仆人。” 管家马上集合仆人,询问是否有人给兰波少爷送过信或字条,结果是没有。 那就奇怪了。 维塔丽想不明白,“要是魏尔伦,他应该不知道我们在鲁昂,更不知道我们到底住在哪里,欧内斯特和福兰都不会告诉他。” “派人去鲁昂找找。鲁昂不大,一晚上应该就能找遍所有的酒店和旅馆。”加百列叫来自己带的仆人,带了克罗斯瓦庄园的两个男仆,叫他们连夜去鲁昂,找遍所有酒店和旅馆。庄园还有一辆轻便马车,仆人们乘坐轻便马车,立即前往鲁昂。 * 午夜,庄园的仆人骑马回来,很快,管家上楼,敲响了维塔丽的房门。 “兰波小姐,兰波少爷被人用枪打伤了,正在医院。” 维塔丽的声音很镇定,“马车回来了吗?” “正在路上,大概40分钟后回来。” “去喊醒奥兰少爷,告诉他,我要他陪我去鲁昂。” 又问:“还有呢?是谁打伤了他?” “是一个叫魏尔伦的男人,少爷的左手受伤。他们在一家酒店里,酒店的人报了警,魏尔伦已经被警察抓了起来。” “你认识警察局的人吗?” “不认识,但有金币就能认识。” “好,要带多少钱?1000法郎够吗?” “您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见见魏尔伦。” “1000法郎足够了。” “你也跟我一起去。我们先去医院,你到了医院后就去警察局,我和奥兰半小时后再去警察局找你。” “是,小姐。” 第36章 精准打击 维塔丽让自己的女佣给她找来外出的衣服换上,从钱箱里拿了两袋金币。 “你也跟我一起去, 雷瓦尔太太。” 雷瓦尔太太也是外省人, 个子不高, 身体结实,性子有点贪小便宜, 但胆子小,属于比较好控制的那种。工作还算认真,不爱搬弄是非, 也就算是不错的佣人了。 维塔丽穿上裙子,又觉得不便利,又要雷瓦尔太太找出她打网球的长裤和衬衫换上。 加百列在门外敲门,“维塔丽。” 她便对雷瓦尔太太说:“找奥兰少爷要一件短一点的外套。” 他很快找了一件短外套交给雷瓦尔太太。 * “快点。”维塔丽接过外套, “我得赶快去看看阿瑟, 不知道他伤的重不重。他很娇气, 撞到桌角都会大呼小叫,我真没法想象他现在该有多疼!” 她急匆匆的飞奔下楼, “马车回来了吗?” 又吩咐管家和仆人, “别吵醒老爷, 他要是醒了, 就告诉他我去鲁昂了。告诉他阿瑟的事情, 但请他不要着急。我早上会派人送信回来。” 直到上了马车, 一路疾驰奔去鲁昂市区, 她才懊恼起来, “我应该之前就告诉阿瑟伦敦的事情, 我应该警告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去见那个该死的家伙!” 她气愤难当,一方面为了自己自作主张没告诉阿瑟,一方面又觉得阿瑟太蠢了,居然又跑去见死秃子,一方面又更加痛恨魏尔伦。 她气鼓鼓的样子很好玩,加百列好想能捏捏她小脸,可惜不能,只能把这个小心思收起来。 “你又不能提前知道,这事不能责怪你。” “当然不能责怪我,都要怪魏尔伦那个混蛋!大混蛋!” 加百列忍住笑,想着这大概是她会说的最严重的骂人的话了。 “别着急,只是左手的话,伤势应该不会太严重。” 她气恼的说:“要是伤了他的右手,我非把他一双手都剁了不可!” 所以,只是伤了左手,还是可以从宽处理的,是吗? * 维塔丽没能在医院找到阿瑟。听说他是跟一个老妇人一起来的,他称她“魏尔伦太太”,肯定是魏尔伦的母亲。他左手掌心中了一枪,子弹还留在掌心中,只是简单止了血,包扎了一下,很快就跟老妇人一起走了。 “知道是哪家酒店吗?”她马上问管家。 “知道。” 于是一行人又赶去酒店。 * 阿瑟居然还住在他的酒店房间里。 他眼圈微微红肿,神情有些委顿,有些委屈巴巴,见到妹妹,又是有些羞愧,又是颇为激动,“维塔丽——” 见到哥哥,维塔丽才放心了一些,“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阿瑟往里让开,让她和加百列、雷瓦尔太太进了房间。 “我让管家先去警察局了,待会儿我要去一趟警察局。你要去吗?” 阿瑟厌烦的蹙眉,“去警察局干什么?见那个**吗?”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偷偷来见他?” 他迅速脸红了,窘而羞愧,“你真啰嗦!”但他立即看向加百列,“原来是这样——你是知道魏尔伦回了法国,所以才到巴黎去的,是不是?” “对。” 阿瑟立即怒冲冲的瞪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阿瑟!要说也该是我来告诉你。我不想告诉你就是担心你会忍不住来见他。他怎么知道我们住在什么地方的?又是怎么联系到你的?” 阿瑟心虚了,支支吾吾起来。 维塔丽料到他不会坦白从宽,随即带开话题,“怎么不让医生取出子弹?弹头卡在肉里会感染。” “感染?什么意思?” “会化脓的。你该睡几个小时,明天上午我带你去医院。”她随即看到桌上的酒瓶,床头柜上的酒杯。算了,不说他了,喝一点酒,会让他睡得更好一点。枪伤么,肯定会很疼的,他应该已经哭过了才是,为魏尔伦的疯狂,为手掌的疼痛,也为他自己的愚蠢。 维塔丽留下雷瓦尔太太照顾阿瑟,很快就跟加百利离开了酒店。 * 马车上现在只有他俩。 加百列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累了吗?” “不累,就是……有点困。”她打了一个呵欠,很随意的靠在他肩头。“阿瑟真笨!” “也许,他爱着魏尔伦。” “这我不知道,但如果有人敢这么对我,我才不管我是不是爱他,或者他是不是爱我,我肯定要让他哭着求死。” 加百列假装害怕,“我是不是要担心一下将来?” “你要是乖乖的听我的话,我就会对你很好。” “这你放心,等到……不远的将来,你来到我身边,我就会什么都听你的。” 她笑了,“加百列,你可不能喜欢上牛津或是别的地方认识的女孩,我会等你大学毕业,你也要等我。” 他忙说:“那当然啦!” * 管家已经打点好,到了警察局,有人带她去一间禁闭室,保罗·魏尔伦被关在禁闭室里。 维塔丽有点惊讶:她一年多没见魏尔伦,他瘦了不少,看起来,脱离之前富庶的生活、私奔到伦敦的日子过得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欺骗人的家伙被狡猾的少年欺骗了,怎么看都是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一件事情。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报还一报。 她微笑。 魏尔伦满脸疲惫,期翼的问:“他怎么样?你见过他了吗?” “他很好。”禁闭室里只有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可能也是审讯室之类的地方。 他开始啜泣,“他一定很恨我,不,是非常恨我。” 他没有坐下,一直站着,手上和脚上没有镣铐。 维塔丽也站着,加百列站在她身后。 “你之前差点毁了他,现在,你彻底毁了他。”她冷冷的说:“我一直以为你爱他,不会伤害他,可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先是伤害了他的心,玩弄了他对你的感情,现在又伤害了他的身体。他本来是个连明天早餐吃什么都不会发愁的男孩,瞧瞧你做了些什么!” 他开始哭,“我不想的——我没想过,我不-->> 想伤害他,我爱他!我痛苦的爱着他!” “你放屁!”她毫不客气的说:“你爱他就该为了他着想,而不是哄骗他上你的床!” 魏尔伦惊讶的猛地抬头看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像你这种人都是什么德性?你们喜欢年轻漂亮的男孩,玩弄他们的感情,还玩弄他们的肉-体,你们压根就没有把那些男孩当成一个‘人’来看。瞧,你被利奥波德抛弃了,我甚至都想好好亲一下那个小骗子——没错,你以为你是‘偶然’遇到他的吗?你怎么这么愚蠢!我知道你再也无法隐瞒自己喜欢男孩的事实,我只用几百法郎就找到一个你绝对会喜欢的漂亮男孩,我就是要让你也尝尝被人欺骗、被人伤害的滋味!” 魏尔伦脸上的表情从惊异转为诧异,又转为愤恨,再加一点羞愧,与恍然大悟之后的迷惘,“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能——你居然——你是个魔鬼!”他大惊失色,“你疯了!不、不、不!这不会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都是利奥波德……都是那个该下地狱的小骗子!” “怎么?你受不了被我这么一个女孩蒙骗?这事跟利奥波德一个生丁的关系也没有,只跟你的令人恶心的**有关系。你是恶魔,你犯下了上帝绝不会饶恕的罪行,你该被人用乱石砸死!你才该下地狱!不,炼狱!” 魏尔伦惊呆了,肉眼可见的一下子萎靡不振,他蹲在地板上,用秃得油光发亮的脑门一下一下轻轻撞着椅背,痛苦不堪,而又惘然无助。 加百列心想:天哪! 还没等他继续想点什么,只见维塔丽走了几步,走到魏尔伦身边,不知道做了什么,只听那个男人突然极大声的惨叫一声。 加百列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他怕这个困兽一般的男人突然伤害维塔丽。 魏尔伦躺在地板上,双腿蜷曲,左大腿上一个血洞,汩汩流出鲜血,染红了长裤。 维塔丽站了起来,似乎也有些惊慌。 “你干什么了?”他小声问。 “没事,我们走吧。”她主动拉住他的手,手心微汗,还有些发抖。 他很快带她出了禁闭室。 * 上了马车,维塔丽已经恢复了镇定。 管家在车门外问:“小姐,现在去哪儿?” “回酒店,雷瓦尔太太已经开好了房间,我明天上午要去医院,没什么事的话,下午我们就返回庄园。” 管家点点头,吩咐车夫去酒店。 马车跑动。 维塔丽手里捏着一块亚麻手帕,仔细的擦着手。手指上沾了一些血渍,不多,在她纤细白净的手指上很是醒目。 加百列默默拿过手帕,帮她擦干净血渍。 她叹了一口气,说:“老福楼拜先生是外科医生——” 她只说了半句话,加百列已经听懂了。“别担心,就算他死了,我也能想办法保护你。” 她笑,“对啊,最差不过是我跟你去英国。” “对。不过不用真的要逃跑才能去英国。你要是现在就想离开,我马上带你走。” 她又笑,“说什么呢?” “别害怕。” “你害怕吗?” “我?我为什么会害怕?” “我应该跟你认识的其他女孩不一样。” “不一样才好。” “你也跟别的男孩不一样,即使阿瑟,有时候也觉得我太古怪了一点,不像个‘女孩’。” “阿瑟是你哥哥,他会担心你不够普通。我不一样,”加百列甚至有点得意,“我可喜欢你这种‘特立独行’了。” 他不知道她把小刀藏在哪儿了,也没问。福楼拜家父系和母系都是外科医生,家里有医学书籍再正常不过,解剖示意图现在已经是印刷品,骨骼、血管清晰明了,她只要绕开腿上的血管,完全可以做到在魏尔伦腿上戳一个洞还不会让他血流到死。 哎呀!她真的好特别! 他乐滋滋的,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怕”,反而觉得她真是爱恨分明,又有手段和能力。他知道她有一些钱,跟他没法比,但能够善用她的钱达到目的,这就是一个足够聪明的女孩。他才不会喜欢那些只会咯咯娇笑、遇到点什么事情就脸色大变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女孩呢。那多没劲! 她先利用利奥波德使得魏尔伦心烦意乱精神恍惚,接着又快狠准的刺伤了他,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精神肉-体的双重打击,行事风格比奥兰男爵还要犀利强硬。他想着他的父亲肯定不会喜欢她,他会喜欢有这样聪明的下属,但不会愿意这样的女孩成为他儿子的女友,或是将来的妻子。 但这事还不用着急。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不可能沦落到必须离家出走才能达成目的。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只要一件事情他足够坚持,到最后,妥协的总会是父母。 * 维塔丽第二天带着阿瑟去医院取出了子弹。 是一个小手术,这时代没有**,也没有抗生素,只是用酒精清洗了他的伤口,手术刀切开小口,用镊子取出弹头。 是很疼的,阿瑟疼得必须要两个男人按住他,医生才能给他做切口和清创。取出弹头后,再次仔细清理伤口,敷上纱布,将他的左手掌缠绕起来。 维塔丽一直在旁边看着。 她没让他喝酒,要他清醒的记住这次的痛。 “他会被判刑,我会想办法让他尽可能的在监狱里多待几年。”维塔丽瞥了一眼加百列,他答应找人帮忙。魏尔伦肯定会被判刑,分别只在要判几年。 阿瑟脸色苍白,一脸的汗。他没说什么。 “他不是爱你,而只是想占有你。就像你爱我,你舍得伤害我吗?” “那……不一样。” “一样的。爱一个人不会想要伤害他,而是会想给他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只想看到他笑,不想见到他的眼泪。他会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而你,你要坚决、完全的忘记他。你要是想去英国,就跟加百列一起走吧。” 加百列惊愕的看她一眼,立即说:“行,这很简单。” * 几天后,加百列·奥兰在克罗斯瓦庄园度过了他的17岁生日。 鲁昂法院的程序走的很快,三周之后,保罗·魏尔伦因为故意伤害他人,被判入狱3年半;巴黎法院也几乎同时判下了玛蒂尔德提起的合法分居的要求。 玛蒂尔德没有到鲁昂来看望魏尔伦。 9月的第二周,加百列和阿瑟·兰波离开鲁昂,乘坐火车前往加来,上了渡船,前往英国。 第37章 情书 夏天过去了。 法国西北部的夏天并不炎热, 白天穿长袖,夜晚需穿外套或毛衣,下雨天还会点燃壁炉祛除湿气。 今年夏天过的还算不错,虽然因为阿瑟受伤的事情, 一直都在忙碌, 连带福楼拜也动用到了。福楼拜家父母都是医生, 他有3个姐姐1个哥哥,哥哥也是医生,社会关系还是有一些的。奥兰家虽然跑路了, 以前的关系大多数用不上,但有钱的话, 还是非常好办事。 维塔丽的宗旨就是:不差钱,一定要让魏尔伦的刑期尽可能的长。 这桩案件事实明确责任简单, 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刑事案件,法官认为魏尔伦打伤阿瑟·兰波的手, 导致失去手部的正常功能无法写字(其实是左手并不是右手),伤害较为严重;凶器是手-枪, 性质也比较严重, 于是本来该是24个月的刑期,又给加了18个月。 案件审理的极为快速, 也没有公开审理, 兰波兄妹都没有参加庭审。 除此之外, 维塔丽还挺高兴的。阿瑟终于可以彻底摆脱魏尔伦的影响了, 这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还有加百列, 他可真是个又聪明又听话的男朋友。 所谓“聪明人”,就是你刚说了一个开头,他便能明白你接下来要说什么,阿瑟和加百列都是这种人。加百列当年在罗什村也不是笨,只是想有同伴,但他的成长背景导致他无法了解夏尔那种乡村男孩,以至于居然会被人欺负。 现在他应该明白,“朋友”可不是遍地都会有的。 夏尔现在住在沙勒维尔,在她家的小店里打工,还算勤恳。大哥弗里德里克去服兵役了,家里有了一个正在服兵役的男孩,阿瑟可以不用去军队服役,大学毕业后只需要参加预备役士兵训练;要是有钱,还可以免除服役或预备役训练。阿瑟肯定不会喜欢在军队的生活,她已经想好,到时候就花钱完事。 * 福楼拜终于知道保罗·魏尔伦与阿瑟·兰波之间的纠缠,也认为这事责任在魏尔伦,不在阿瑟。他认为阿瑟可以先休学一年,或者去英国读大学也行,到了异国他乡,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他没结过婚,但一直有情妇,和乔治·桑大概更多的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感情,在感情问题上很有包容性,并不恐同,但法国是个天主教国家,宗教氛围容不下同性恋;再说,他觉得阿瑟遇到魏尔伦的时候还太年轻,他可能根本没搞清楚自己的性取向。 年轻男人想尝试同性之爱,不是什么稀罕事,他自己也尝试过,不过是在国外游历的时候,嗨!那没什么好说的,几乎没人知道。尝试过了,也就觉得没什么“神秘”了。其实多半还是因为那是“禁忌”,年轻人么,总想着尝试一下“禁忌”的刺激。 * 维塔丽送走了哥哥和男朋友,克罗斯瓦庄园重新变得安静。 生活很快恢复了之前的规律和节奏。 福楼拜不能算是一个好的老师,大部分时间都是维塔丽自己看书,有看不懂的可以放到晚餐以后集中问他。她还可以给福楼拜的朋友们写信,特别是如果写到有关这些朋友们的理论小论文,搞不明白的都可以直接写信问他们本人,这可是绝佳的好机会:想想看,有几个搞文学理论的人能直接给这些大佬们写信问他们当初的创作理念啊!想想就觉得可美了。 一本《包法利夫人》让福楼拜蜚声文坛,他的产量并不高,至少连跟后辈左拉都没法比;勤奋的作家如大仲马、小仲马、雨果、巴尔扎克,都是著作等身了,所有作品堆起来能砸死个人,福楼拜精益求精的完美主义强迫症导致他作品数量不多。 勤奋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 加百列每周都给她写信,信中的语气变得亲昵,开始当她是个“女朋友”,而不仅仅是“朋友”。他去了牛津,从此成为一名光荣的资产阶级大学生,新环境新朋友,每年有1000英镑生活费,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按照目前英镑与法郎的汇率,1000英镑大概能换到5000法郎,而兰波家5口人一年的生活费只有2000法郎,他一个人一年花5000法郎,可以过得相当舒适。他决定不要太大手大脚花钱,也很听维塔丽的话,尽可能的少喝酒,准备节约一些-->> 生活费留着圣诞节来看她的时候带她买买买。 他说了一些自己的经济情况,年满16岁之后,奥兰男爵就开始给他发放年金了,去年是500英镑,今年提高了整整一倍,而他的日常开销都是父亲支付,不算在年金内。他还有一些固定资产,在伦敦市区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公寓,现在阿瑟住在他的公寓里,他没有收房租。 这就是“情书”吧,她想。她不知道要怎么回信,主要是她的生活过于单调,每天就是看书,看书,看书,顶多在附近的村庄转转,周日不上教堂,最远也就是去鲁昂买点东西,早上出门傍晚回来。 她只能跟他说些日常,比如出去遇到了什么人啊,仆人之间有什么摩擦啦,别人家的八卦呀。每次给他写信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开心,想着远方有个乖巧可爱的男朋友等着她,还答应听她的话,这感觉很好。 阿瑟也每周给她写信。他独自待在伦敦,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不得不抓紧时间学会英文。维塔丽给了他1000法郎,到了伦敦后,加百列帮他把法郎换成了英镑,汇率是5:1,也就只换了200英镑而已。好在英镑购买力很强,他不用交房租,不用外出应酬,200英镑足够他过一年还有余。 他买了稿纸和墨水、新钢笔,继续写作,写诗歌,写,写散文,还尝试着寻找工作机会,但因为语言关还没过,基本找不到工作。他准备用4个月时间达成流利对话的水平,然后就可以出去找一份教授法语和法语写作的家教工作。 他早上在外面餐厅吃一份简单的早餐,然后在图书馆待上一整天,中午随便在附近吃一点,晚上吃过晚餐之后回公寓。公寓有两个留守的仆人,一男一女,他不用做家务事,衣服也是女仆帮他洗,维塔丽回信让他偶尔给仆人一点小费,不要太多,几个先令就行了,额外的收入会让仆人们高兴,毕竟仆人们拿的是奥兰家的薪水,不是兰波家的薪水。 她自己在克罗斯瓦庄园也会偶尔给仆人小费,毕竟人家拿的是福楼拜家的薪水。也不用给太多,几个苏就行,上限不超过1枚5法郎的银币。又不是大款,当然要节省着过日子。 福楼拜将家庭开支账本交给她打理,收入大头是地产租金,还有一些实物租金,一些租户会用地产抵租金;小麦、水果、蔬菜之类;法国除了南部地区葡萄高产之外,其他水果不多,也不怎么讲究育种,味道都不算太好,想要吃多汁或味甜的水果,多数要从国外进口,不过倒也不是很贵; 肉类有猪肉、牛肉、少许羊肉;禽类鸡鸭鹅鸽子;因为距离海边不算远,鱼常上桌;之前她跟着管家出去收租,随口说了想吃点野味,有几家租户便偶尔会给她送几只鸟,她也不知道什么品种,当野鸡炖汤吃了;土豆既是主食也是蔬菜,单独计算;鸡蛋、牛奶、黄油、咖啡、巧克力、可可粉、白糖,都是日常必需; 厨娘做的一手好甜点,她和福楼拜都爱吃甜食;兰波太太每次写信都要跟她说,要她学点厨艺,将来结婚后也不至于操持不出一日三餐,她从善如流,跟厨娘学了几道菜,好在圣诞节回家的时候表现给妈妈看。学做菜花不了她太多时间,还可以作为学习之余的调剂,也没有什么不情愿。 她把学做菜的日常也写信告诉加百列,加百列便甜甜蜜蜜的说,将来她可一定要做给他吃,肯定很美味。 她乐滋滋的回信说,他一定得全都吃完,不管做什么给他吃他都得吃,还得意洋洋的炫耀,说学会了做好几种甜点,原来连打发奶油都有技巧呢,就是打发奶油手臂会很累,所以她把这部分的工作交给厨房女仆去做了。 转眼到了10月底,加百列从英国给她寄了一些上好的印度棉布和中国丝绸,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女孩子的物品,比如什么象牙骨的蕾丝扇子啊,缀着珍珠的小羊皮拖鞋啊,小巧精致的雕花带柄手镜之类,零零总总的装了一个木头箱子。庄园的信件邮包向来是邮局派人送上门的,管家叫了两个仆人将木头箱子抬去维塔丽房间。 他以前也一直都给她寄东西,不过大多数都是书,就是送她什么,也没有一下子送这么多的。 仆人在起居室的桌子上放下木箱,拿来撬棍打开箱盖,里面一件一件的都用纸袋或是布袋仔细包住。物品上面还放了一封信,信封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维塔丽”。 第38章 无花果 她先把信放在一边。 木箱长度有1米多,宽高都挺可观, 以至于需要两个男仆抬上来;里面塞的满满的, 布袋和纸袋之间用棉花和团成团的报纸絮着防震,一件一件拿出来, 摆放在桌上, 她兴趣盎然的一一打开看。 手镜很精美, 手柄看着是古董, 新换的镜面,嗯,很好,这个很实用,女孩子嘛, 谁不喜欢闪闪发亮又漂亮的小物件呢; 皮拖鞋鞋面缀珍珠, 珍珠直径不大,但也是足够能用在项链上的大小,拿来直尺量了一下,颗颗都有5毫米直径,光泽度很好,可以算是高品质强光珍珠; 烫金皮革封面的笔记本, 印着她的全名,挺大一本,不知道送这个给她是要她拿来做什么用;初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剧本;好几把扇子,材料不一样,有蕾丝扇面, 也有中国丝绸扇面,这个她懂,上流社会的淑女,手持扇子是“掩口而笑”的必备工具; 看了几样物品,拆礼物的激动过去了之后,她拿起信封,坐到沙发上看信。 他又写了3张信纸,有一半都是絮絮叨叨尽在说想她,在教室里还好,但下课走出教学楼,走哪儿都会想到她,吃饭的时候想她,睡觉的时候想她,因为不能见面,每天都要看着她的照片才行;还要她经常去拍照,然后寄给他;当然他又给她寄了自己的照片,英俊少年西装笔挺,神气活现。 这大概是因为他刚有了“女朋友”,但又不得不很快分开,所以总觉得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珍贵,往她身上加了滤镜——这应该算是“初恋”的美好,她当然也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没哪儿不好,简直可以说是很愉快了。 她美滋滋的又看了一遍信,然后让雷瓦尔太太将现在就能用得着的礼物放到她卧室去。 * 给加百列的回信很好写,就写她今天收到礼物。 “亲爱的加百列,”按照他的要求,她要用英文给他回信。“今天收到了你寄来的木箱。镜子很漂亮,我很喜欢,我把它放在我的梳妆台上,每天都会用它;拖鞋很暖和,正适合现在穿,上面的珍珠很好看; 我喜欢收礼物,特别是你的礼物,可我不知道要送你什么。你想要我送你什么?康曼维尔夫人说,我应该送你我亲手绣的带有你名字首字母的手帕,这是在我的能力之内、你又能随身携带的物品,我想我还是能做好这件事的。不过,我现在告诉你的话,是不是就不是‘惊喜’了?我也送你一些你平时能用的东西,这样你每次用到的时候就会想着我。 我想早一点见到你,或者你不用来巴黎,兰波太太想去伦敦看望阿瑟,圣诞节她会关店几天,弗雷德里克又不回家,所以她想带我和伊莎贝尔去伦敦。但我们还没有商量好这件事,等她决定后,我再写信告诉你。 我也想你,每天都想你。亲亲你,再一次。 你的,维塔丽。” * 兰波太太惦记在外国的“乖宝贝”,但又舍不得家里的小店,于是打算乘着圣诞节假期去伦敦看望阿瑟。阿瑟手受伤了,本来她也是想到克罗斯瓦庄园来看他的,但维塔丽不让她来,说阿瑟伤势不重。 一直以来,她都为了阿瑟和魏尔伦的事情心烦意乱。她不愿意多想她的宠儿都遭遇了什么,这是自欺欺人,因为她没法左右阿瑟的行动。在她看来,自家的小宝贝当然是个纯洁的小天使,都是那个男人的错!好在有维塔丽保护他。 对于这个事实上的长女,兰波太太也已经觉悟了,女儿主意很大,自己即使是母亲也没法左右她的行动和思想。她是不懂文艺界的事情,但福楼拜她还是知道的,是了不起的大作家,女儿现在居然住在福楼拜家,这是她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她担心维塔丽不够钱用,被福楼拜家的仆人看不起,每个月都给她寄钱,赚的多给的多,赚的少就少给一点,她现在只带着伊莎贝尔,经济压力大大减轻;弗雷德里克现在不需要她花钱,侄子小夏尔在她这里打工,就住弗雷德里克的房间,满打满算她只需要维持三口之家。 维塔丽开店用了不到1万法郎,其中大部分是进货的周转资金和房租,小店收入维持三口之家绰绰有余,兰波家的生活质量一直在慢慢提高,也能轻松的让伊莎贝尔去皮埃尔先生家上课;弗雷德里克服兵役离家之后,夏尔找了两个罗什村的玩伴来做店伙计,慢慢摆脱了乡村顽童的顽劣,渐渐有些城市孩子的样儿。 因为小夏尔在沙勒维尔,去年夏收季节,兰波太太的弟弟夏尔回了罗什村夏收,之后到沙勒维尔来见了姐姐,交待了一下儿子的前途问题,说就让他在姑姑家做工,也收敛一下他的野性,等到20多岁要是小夏尔看中什么人家的女孩想要结婚,请她这个做姑姑的操持一下。之后也偶尔寄钱过来,数量不多,100法郎到300法郎不等,说是将来给小夏尔结婚用。 兰波太太将弟弟寄来的钱都存着,预备将来给侄子。 不成器的酒鬼弟弟惦记自己的儿子,兰波太太当然也已经开始考虑子女们的婚事了。两个男孩还不用着急,男人么,到30岁结婚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女孩的结婚年龄不能太晚了。她自己就深受其苦,拖到27岁才结婚,即使在沙勒维尔都算是大龄未婚女青年,更别说罗什村那么一个小村子,她是绝无仅有超过25岁还没有结婚的女人,村民们从她过了24岁就开始背后说闲话,说她没人要。 > > 维塔丽爱读书不是坏事,所以当年她不想去修道院女校,想学更高深的知识,她也尽量满足女儿的要求,这点眼界她还是有的;伊莎贝尔同理。甚至她还很骄傲:瞧!我的两个女儿都是爱读书的好孩子。 肯读书的女孩结婚年龄可以稍微放宽,但最好也还是要在22、3岁就能结婚,再大一点,很难找到各方面都合适的丈夫。奥兰家的小少爷她是知道的,从英国寄来的信件在兰波家太醒目了,要说奥兰少爷只当维塔丽是普通“朋友”,她是不相信的;她不满意奥兰少爷,他家是贵族,这个分寸她懂,兰波家和居夫家都是普通平民,身份地位不匹配。 她将自己的钱分成四份,每个孩子一份;小店留给弗雷德里克,圣洛朗小镇的房子留给阿瑟,罗什村的地产平分给两个女孩。这个分配方案考虑了很久,小店是家产也是工作,弗雷德里克有了小店,不用犯愁上哪儿找工作、会不会被解雇的问题;阿瑟要是偶尔回家,可以住旅馆,圣洛朗的房子租金收入一年有2、300法郎;女儿们有地产收入,一年地租也有几百法郎。 将来等菲利克斯过世,想必会将居夫家的地产留给小夏尔和维塔丽,夏尔是侄子,姓居夫,大头是他的;维塔丽再能有一小笔地产遗产,将来结婚不用发愁嫁妆;伊莎贝尔是最小的孩子,现在也是唯一陪在她身边的孩子,这些年她多攒一些现金留给她,也就算是平均分配,每个孩子都差不多,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算是安排妥当了。 兰波太太自觉已经将之后的人生和孩子们的大事安排好了,生活总算不再困苦,有了一些余钱,心情也随之变好了很多,也就不再总是唠叨。维塔丽去年圣诞节回家,惊觉母亲不再总是唠叨,心想果然还是有钱比较好,人过的舒坦,也就没那么多抱怨和不满了。 * 到了10月底,福楼拜又带维塔丽去了巴黎。 他隔几个月才去会一次情人,又不怎么给情人生活费,维塔丽寻思着要么这位秘密情人是别人的妻子,要么就是还有其他情夫,不过这不关她事,她管不着,也不想非得打听清楚对方是谁。 老师去会情人了,学生便回了自己家。 阿瑟不在巴黎,但公寓还是没有退,也没有转租,欧内斯特·德拉埃一个人住在公寓里,过的很不错。维塔丽的房间久无人住,提前写信给德拉埃,叫他找女佣打扫一下她的房间,换上干净床单和被子,弄个炭盆点上半天,祛除湿气,德拉埃按照她的要求一一照做。 她自己的东西大部分都带去了克罗斯瓦庄园,公寓里留着一箱旧衣服、两床被子、几条床单,这次回来,又新买一对枕头放在床上。 德拉埃下午下课回来,带来了福兰。 “维塔丽!”福兰眉飞色舞的,“快跟我们出去吃晚餐,吃过晚餐,我带你去见德加,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德加的画吗?” “你跟德加现在很熟悉了吗?” “还行吧。” “是去咖啡馆还是沙龙?” “去他的画室。他不是每天晚上都在外面。” 那可不错。“我还没见过画家的画室是什么样子呢。你呢?你有自己的画室了吗?” “还没有,”福兰挠挠头,“我只能在阁楼上放一个小画架,但适合工作的时间不多。” “因为光线?” “对。”画家对光线的要求很高,不同的作品对光线的要求也不一样。 “你应该重新找一间公寓。” “暂时没办法,我得先弄点钱,要足够付租金才行。” “你的资助人呢?” 福兰笑了笑,“她没有更多的钱给我。学绘画很花钱,什么都要钱。”他愁闷的叹气,但很快就高兴起来,“快点,我们快点出去吃饭。你需要换衣服吗?” “等我10分钟。” 实际上当然花了不止10分钟,但两个年轻男人也没觉得有什么,等她换好裙子出来,便说着笑着离开公寓,去了常去的餐厅吃饭,3个人花了20多法郎。 离开餐厅后,福兰又在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一小盒新鲜无花果,三个人坐马车去德加的画室,一路吃光了无花果。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八卦。 *左拉结婚后妻子不育,后来找了个情妇生了俩娃,临死前给了私生子他的姓;左拉跟塞尚是童年小伙伴;马奈画过左拉肖像;左拉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后来有人认为他是自杀,也有人认为他是被杀; *塞尚老爸是银行家,塞尚继承了40万法郎遗产,十分富有;塞尚是糖尿病患者; *高更早年是股票经纪人,年薪达到了3万法郎(绝对高薪金领,当时法国政府部门的司局长年薪是2万5千法郎);高更破产被妻子赶出家门后,晚年在大溪地岛和一个13岁的当地土著女孩结婚,并有了一个孩子;后世医学研究认为高更患有梅毒; *雷诺阿有两个儿子从事电影行业;孙子克劳德是电影制片人,曾孙女索菲是演员。 第39章 德加与梵·高 跟维塔丽想象中差不多, 德加的画室很凌乱, 画布、画架、颜料, 擦手布、洗笔水桶、画笔, 到处都是。他们到画室的时候,德加没在画画, 而是在跟两个男人说话。 德加其貌不扬,脸小,留着胡须, 身材瘦削。他今年39岁,正处在一个画家最旺盛的创作年龄。福兰在路上说了一些德加的事情, 他去年春天去了美国, 今年春年回到巴黎;他家在路易斯安纳州的新奥尔良有亲戚,普法战争刚开始, 德加家就把除了长子埃德加之外的几个年幼的孩子都送去大洋彼岸的美国了。 埃德加·德加因为是长子, 需要服兵役,德加家还算有钱, 让他进了国民警卫队, 驻守巴黎,没有让他真的去最前线。他在参加军训的时候发现自己视力有问题, 之后一直在找眼科医生看诊,但他自己对此讳莫如深,不愿提起——维塔丽很理解德加,毕竟眼睛是画家不可或缺的器官,普通人失明, 在他人的照顾下还能生活,画家要是失明了,那可就全完了。 见福兰来了,德加停下来交谈,走过来。 福兰向他介绍,“这是我上次说过的,维塔丽·兰波,阿瑟的妹妹。” “您好,兰波小姐。” “您好,德加先生。” “福兰说你正在学画,我看了你的习作,基础很好。怎么,有兴趣来我这儿学画画吗?” 维塔丽惊讶的看了一眼福兰: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跟德加怎么说的,看来福兰的意思是想要她跟着德加学画? “我很希望有机会能跟您学习,但我现在住在福楼拜先生家,在鲁昂,我不经常到巴黎来。”她十分可惜。 “福兰跟我说过了,”德加倒不以为意,“你可以先拿一些画回去临摹。” 他走到墙边,从一堆木头画板里挑出一些画,“先临摹这几张,带回去,下次来巴黎把你的习作带来给我。我看过你的素描和速写,你很有天赋,别浪费你的天赋。” 维塔丽心想,原来我的天赋点是点在绘画上,而不是写作上了吗? 绘画和写作都是讲天赋的,德加这种已经成名的画家,不会浪费时间在没天赋的年轻学生身上,人家忙着呢,比如给她找好了带回去的临摹作品后,他又去跟那两个男人说话了。 两个男人西装革履,相貌平平,但一看穿着就知道不是什么穷画家之类的人。一个年长一些,大概30、40岁,因为蓄了胡须,实在也不太好分辨具体年龄,这个时代男人30多岁就都开始蓄胡须了; 另一个男人相对年轻得多,没有蓄胡须,大概跟福兰差不多大吧;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微卷的深棕褐色头发闪动着姜红色,有一个看上去很聪明的大额头。因为主要是那个年长男人在跟德加说话,看上去他就像是个老板的小秘书什么的,显然是个晚辈。 他很认真的听年长男人和德加说话,偶尔看一眼福兰他们。 福兰正在让画室的学徒将画板打包,装在一个木头箱子里。 他对维塔丽说:“德加觉得你基础非常好,而且你还年轻,只要坚持学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画家。” “我以为画家这个职业不欢迎女性。” “你说哪儿去了呀?!-->> ”福兰嗔怪的瞥她一眼,笑着说:“画得很好的女画家有不少。德加喜欢收集不太早的画家的画,瞧,那是古皮尔公司的巴黎分公司经理,他来找德加订画,也帮他找别的画家的画。” 懂了,属于艺术品销售公司和艺术品中介公司。维塔丽点点头,“那个年轻一点的呢?” “他叫——梵·高,叫什么名字?”福兰皱着眉头使劲回忆,“他叔叔以前是古皮尔公司的合伙人,现在退休了,但还持有古皮尔公司的股份。你听说过古皮尔公司吗?” “没听说过。” 年轻的梵·高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姓,于是轻快的从画架、画板、长桌之间走过来,“我是文森特·梵·高,我能有荣幸为您介绍一下古皮尔公司的业务吗?” 于是接下来5分钟,维塔丽听文森特·梵·高流利又公式化的为她简单介绍了古皮尔公司(Goupil&Cie)及其业务。 古皮尔公司做的很大,主要销售艺术品和艺术品的复制品,油画、版画、照片等等,也出售真迹,帮有需要的客户寻找特定的艺术品,等等;总部在巴黎,是一家法国公司;在荷兰海牙、比利时布鲁塞尔、德国柏林、英国伦敦、美国纽约等地有分公司,生意做的很大,也很红火。 梵·高这个姓本来维塔丽还没什么感觉,但听到年轻的梵·高自我介绍名叫“文森特”,突然瞪大眼睛:这!难道这人就是另一个死后的天才,那位梵·高?她记得梵·高开始学画已经年龄很大了,不是从十几岁少年时期就开始学绘画的,所以他现在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自己有成为画家的潜力,只是个艺术品推销商——这还挺有意思的。 她寻思着做艺术品中介商的利润到底有多大,既然古皮尔公司能开那么多外国分公司,说明这一行利润相当可观。在巴黎别的不多,年轻画家可以说是乌泱乌泱的,其中不乏将来会出名的大画家,就凭她记忆里有限的一点后世艺术家名字,要是想做这一行,应该能趁画家们年轻的时候囤一大批艺术作品,但问题在于,“囤”的精髓在于低价进高价出,而最近这10年,他们可都不一定能成名。 所以还是做面向暴富起来的中产阶级的生意最来钱,周转快,世界上永远不缺艺术修养约等于零,但却想附庸风雅,在家里走廊上挂上祖先(如果有的话)肖像和风景画的有钱人。 这是一个来钱相当快的行业,她愉快的在心里记下这个主意。 巴黎的文学家圈子跟画家圈子微有交集,左拉的童年好友保罗·塞尚在巴黎艺术届已经小有名气,但还算不上“知名”画家,维塔丽问文森特知道塞尚吗,他彬彬有礼的回答说,没听说过这位画家。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这个出场是不是好清新自然不做作。虽然不造梵高在1873年的什么时候去的伦敦,但去了伦敦也可以出差回总部巴黎的嘛,一切为作者的剧情服务。 *梵高家庭出身还挺好的,梵高父亲过的差一点,就是个普通加尔文教派牧师,梵高还有5个叔叔,都是做艺术品中介商或经纪人,其中一个叔叔是古皮尔公司的股东合伙人,所以梵高长大后才能去古皮尔公司当学徒,17岁学到20岁,出师后就去了伦敦分公司,两年后又去了巴黎。我觉得他应该当时就认识德加、马奈、莫奈这些画家了。 *明天多更一点。 第40章 左拉与乔治·桑 她心里暗笑:左拉说过这位好友有点时运不济, “巴黎沙龙”画展年年拒绝塞尚作品, 塞尚居然还年年都送作品过去;巴黎高等美术学院的那些“腐朽的老头”认为塞尚的画“很丑”, 压根就不喜欢。好在塞尚家里不差钱,他有一小笔年金, 老塞尚是个银行家,每个月给儿子100法郎的生活费。 这点钱勉强够他一个人在巴黎生活。他有个情妇, 老塞尚十分讨厌儿子的情妇,觉得她“配不上”自家儿子,所以他才只给塞尚一个月100法郎的生活费, 就是想让儿子明白没钱可没法养活情妇;塞尚只能卖画度日,但因为没什么名气, 要价不高。 左拉不太清楚塞尚的画是什么价, 不过要是一张画能卖个几百法郎, 一个月只需要卖1张画也就能过得相当不错了。 听文森特的介绍,古皮尔公司代理比较有名的画家的作品,然后就是那种画名画复制品的美院学生的作品。福兰现在就给古皮尔公司画那些名画复制品,收入还可以,足够维持他的日常生活,还能偶尔下馆子吃点丰盛大餐。 所以只要塞尚能卖掉画,过的应该会比福兰好不少。 维塔丽之前对画家这个圈子兴趣不大, 还是因为福兰的缘故,才偶尔会问问。她喜欢德加的风格,比较轻灵;塞尚现在的画风就属于她不会喜欢的那种,喜欢用暗色调, 画布上大面积的灰黑,就连左拉都觉得小伙伴的画看着太沉闷了。 文森特·梵·高很耐心的为她讲解他正在代理的一些画家的作品和风格,他现在是艺术品商人,看到一幅画就会想它适合什么样的买家、如何才能打动买家、价格多少比较合适。他的工作范围还包括给艺术品定价,订制的名画复制品会有一个相对固定的价格,浮动不大,公司会给出销路好的名画目录,根据客户需求和去年销量制定价格与购买数量,寻找、接洽美院学生不是他的工作范围,但他做学徒的时候做过,所以也很熟门熟路。 “叔父说我应该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他有些腼腆的说:“公司里所有的职位我都应该去做过才行。” 维塔丽很同意,“你叔父说的对,你应该对公司里除了清洁工之外的岗位都有所了解,这样万一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你可以很快弄清楚哪儿做的不对。” “你说的很对。”他笑。 “我能了解一下你平时都是怎么销售的吗?比如,”维塔丽随手指了一幅未完成的半成品,看画风不是学生的作品,而是德加的真迹,“你现在可以试着把这幅画推销给我,你要怎么说服我买下这幅画?” 文森特大概没想到有人居然会现场考核他的业务水平,楞了一下。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那要看你买画是想有什么用途,一般我们会问,您想挂在哪儿?常住的家中,还是别墅?是客厅,还是走廊,或是卧室?光线怎么样?是自然光,还是灯光?” “客厅,光线一般,不要太大的尺寸,也可以接受几张小尺寸的画并排悬挂。”她还真的认真考虑了,“另外想要两张花卉,放在我的卧室。” “您这个年纪,应该会喜欢颜色比较柔和的、明暗对比不太强烈、但又鲜活的风格,花卉很适合放在卧室;客厅可以是风景,也可以是静物,或者您也可以考虑您自己的人物肖像。”文森特也认真考虑、认真回答,“德加先生的这张画是风景,非常适合您的客厅。客厅有多大?” “不到20平方米。” “这个大小很普遍,德加先生的这幅画尺寸也很合适。我建议您可以考虑购买两到三张挂在客厅,卧室两张,走廊上也会需要一点艺术品点缀,您看呢?我们还有一些更好的作品,您有空的话,可以来古皮尔公司看看。”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福兰在一旁嘀咕,“我也可以给你画花卉和静物。我上次给你画的风景肖像画呢?” “挂在克罗斯瓦庄园了。我准备多买一些画作,重新装饰一下庄园。” 文森特·梵·高非常主动自觉的说:“我可以去看看,帮您参考一下大概需要多少张画、要怎么摆放。” 维塔丽对他微笑,“是因为你可以赚佣金,是吗?你要是赚不到佣金,那我就不会让你跑一趟。庄园在鲁昂,不在巴黎郊外。” 文森特没想到跟着经理来德加画室还能谈到一笔大生意,挺高兴,“我有佣金拿的。你要是买的多,我可以只拿最低的佣金。” 经理很意外,但显然这个年轻的大客户喜欢文森特,他只好忍痛对文森特点头。 德加也有点意外。他不是太清楚维塔丽的来历,但既然跟着福楼拜住,想来不差钱,怎么说都是几千法郎乃至上万法郎的订单,佣金也不少呢。 * 经理和德加谈完了,很快带着文森特离开画室。离开前,文森特跟维塔丽约好了,后天她去古皮尔公司先看看,然后她返回鲁昂的时候,也带他去鲁昂。对大客户当然可以提供上-门-服-务了。 等古皮尔的人走了之后,德加才笑着说:“你也看看,我这儿有什么你喜欢的画。你要知道,古皮尔卖我的画是要抽佣金的,不如省了这笔开销。” “我喜欢颜色比较透彻轻快的作品,福楼拜先生的母亲去世后,他心情一直不太好,我想庄园里应该从窗帘到装饰物都尽量鲜亮一点,颜色明快一点,这样人的心情也会跟着比较舒畅一点。艺术品的价值不仅在它们的艺术性,它们当然也是装饰物,是让人愉悦的装饰物。” 德加微笑,“你说的对。艺术性是一回事,要让没什么艺术欣赏水平的人能感受到画作中的激情和魅力,那才是不容易呢!” 维塔丽总觉得德加的态度有点嘲讽。艺术家么,大抵都是傲气的,未成名的时候或许还会不自信,怀疑自己没有艺术天分,但已经成名的画家几乎都有那种“艺术家气质”,说好听点是“狂放不羁”,说大白话就是“爷最烦俗人”。 虽然公认的天才只有数学和音乐,但绘画和写作无疑也是需要天分的,先天因素占比极大,同样的老师教导、同样的或练习,前提条件相同,有些人就是会比大多数人更轻松的达成目标。 当然,性格也很重要。比如塞尚要是因为“巴黎沙龙”多次拒绝而放弃绘画,日后美术史上可就没这号人物了;再比如一个天才神童因为无法定下心来做完一件事情,干什么都半途而废,这样的人最后也就磨灭了灵气,浪费了“天赋”,变得泯然众人矣。 无数前例证明,天赋加上毅力,才能获得最后的成功,哪怕你生前籍籍无名,至少死后家喻户晓,也算是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证明你曾在这个世界上“来过”。 * 画家都是勤奋的,不如此无法提高技巧。德加也不例外,画室里堆放着大量成品、半成品,油画、版画、水彩、水粉、素描、速写、雕塑,德加把她当大客户对待,随便她挑选喜欢的作品。她挑了十几张小尺寸的画作,主要是水粉和水彩,德加将这些挑选出来的画作放到一边,约好明天福兰帮她送来定金,德加要给这些画作配上画框,她离开巴黎前两天会过来取画,并支付尾款。 德加卖了十几张画,算了她一个很优惠的价格,只要了2000法郎;维塔丽觉得实在太划算了,都没怎么砍价。双方皆大欢喜。 德加还说:“你那天早点过来,上午就过来,我给你画一张肖像画。” 这可是极好的,维塔丽立即同意了,“好,我会提前送信通知你我哪天会来。谢谢您,德加先生。” * 眼看着维塔丽不到一个小时时间就花掉了2000法郎,福兰和德拉埃都表示受到了惊吓——2000法郎足够他俩在巴黎过上一年,还能过的相当不错! 维塔丽大概是因为被加百列居然一年能有5000法郎生活费的档次提高了眼界,现在压根不觉得2000法郎是很大一笔钱。 她是在考虑,该用自己的钱支付这笔画款呢,还是用福楼拜的钱?要是用自己的钱,那就算是她自己的,过个几年,这批画至少能翻一倍;要是过上50年,这批画至少翻10倍乃至几十倍都是有可能的;要是用福楼拜的钱买,那就不是她的。 艺术品投资也不是临时起意才想到的,鉴于这个时代当代画家的画作不怎么值钱,真要做艺术品投资,短期内无法出售回本,只能当做遗产留给后代了,是不太划算;但想想50年后这些画家的画作就会价格飙升一画难求,想不让她在这个黄金时代收购超便宜的画作,那不可能。 以后就是子孙再败家,随便卖一幅画也够他们用很久了,这才能显示出她这个老祖宗的远见卓识和犀利眼光。 她想得倒是美滋滋的。 有钱人为什么热衷买珠宝和艺术品,珠宝肯定是最好随身携带的财产,艺术品则可以在不怎样的年景出售,以维持生活,那些贵族后代败家子们都是这样,没有赚钱本事的,只能靠出售祖先的收藏品度日了。谁也不能保证后代个个有-->> 出息,万一出一个败家子,可够瞧的—— 她好想笑话自己,想得也太长远了,都还没有影子呢! 不过,不管将来怎么样,现在趁他们的画作价格不高,多买一点,绝对没错! 反正她的钱放在银行也就是白放着,5000法郎现在增加了一些,到了8000法郎,但还是少得可怜的一笔钱,不如拿出来投资好了。普法战争打完了,距离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有几十年,完全不用担心再来一场战争弄得兵荒马乱,这几十年法国的大环境应该还是相当稳定的。 * 公寓里没有专门的佣人房间,维塔丽让跟着她回巴黎的雷瓦尔太太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要是没有雷瓦尔太太,她不可能单独跟福兰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不是她不相信福兰的人品,而是不要随便考验男人的心性。 她这一年又长高了一些,快有1米5了,但还是比普通的15岁少女要稍矮一些,大概成年后也不会长得太高了,她已经痛苦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在加百列也不算很高,可能将来也就是1米7多一点吧。不过男孩很难说,没准他会突然蹿到1米8,那身高差就有点悬殊了。 她正式步入发育期,胸部开始健康发育,还有点发育过快的形势,可能是肉吃的多,每天喝至少半公斤牛奶,动物脂肪和蛋白质摄入充足,既然身高没法挽救了,那些个多余的热量就往胸部涌去了,搞得她实在无奈。都说矮个容易大胸,可没有很好的内衣,就会很快下垂。那可不好! 这个时代女性还是会穿紧身胸衣,带鲸骨的紧身内褡会托起胸,避免下垂,要想买到合适的内衣和胸衣不难。接下来的几天,她带着雷瓦尔太太在各种内衣店试衣,买完内衣,又买了四条冬季裙子,准备圣诞节穿。 克罗斯瓦庄园今年没有女主人,也就没有圣诞舞会什么的,她年龄太小,还不够参加社交舞会的年龄,康曼维尔夫人说明年她年满16岁之后会带她参加一些舞会——这很奇怪,年满15岁就可以结婚,但居然还不能参加社交舞会! 她在计划着圣诞节要去伦敦,她可以假装自己已经16岁了,阿瑟可以带她出去参加舞会。现在欧洲各国社交舞会都流行华尔兹,这个她会!还跳得很好呢! 加百列的回信是她离开庄园之前寄到的,说十分期盼能在伦敦见到她,他想偷偷带她参加舞会,他的华尔兹跳得可棒了! 想想就很高兴,她也十分期待能在伦敦过圣诞节呢。 * 她去银行取了500法郎,让福兰送去给德加,德加回了一张收款收据,盖了自己的私章。 又想是不是要给阿瑟寄点钱?阿瑟已经年满18岁,该学着自己赚钱了,总不能一直指望妹妹吧?他只要不写信要钱,那就该是钱够用的,她不必总是担心他会饿死——一个天才神童混到要饿死的地步,也太可笑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搬砖啊! 她傻乐着想象了一下阿瑟做体力活的样子——没法想,阿瑟这么个单薄的小身板,做体力活一天就能把他累趴下。 又想阿瑟的半自传到底写的什么,会写到魏尔伦吗?魏尔伦这个渣渣,是他的“初恋”,或者就算他从来没有爱过魏尔伦,但这是第一个跟他有亲密接触的人,应该还是对他有很大影响的。阿瑟的性子,跟谁在一起大概都不会平淡,都会很折腾。 兰波太太当然希望阿瑟能找个温柔娴淑的好姑娘结婚啦,然后生好几个孩子,这才是符合普通群众价值观的人生。只是阿瑟——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至于她自己,暂时还没有想的太长远。将来,将来还早呢! * 福楼拜不知道在哪儿跟情人幽会,只隔几天写封信给她,问她在做什么,有一天派马车过来接她,带她出席了一个文艺沙龙。 大佬们参加的文艺沙龙,自然是往来无白丁了,都是巴黎文艺界小有名气的文人,也不仅限于作家,还有音乐家、歌剧演员、画家、诗人等等。歌剧演员是其中的明星,不论男女,总是话题中心。福楼拜因为不住在巴黎,是沙龙上的稀客,一直有人过来跟他寒暄。 福楼拜深入简出,每次出现在沙龙上都还挺引人注意的,有些人知道他身边的女孩是他的学生,有些人则以为是亲戚家的孩子。美丽的少女在任何地方都是醒目的,要是这位美丽少女仪表精致谈吐不凡,就更让人喜爱了。 很快就有人来跟维塔丽套近乎,给她拿酒、拿点心,挖空心思寻找话题聊天。要是一个普通的美丽少女,应该会很好的应付这种场合,但维塔丽在社交上是有缺陷的,她在修道院女校就没学过什么社交礼仪,离开修道院女校后,找的私人教师又都是只教知识不教礼仪的那种,所以她不像那些受过良好淑女教育的少女一样,会“聊天”。要是对方说的话题她感兴趣,还能多聊几句,但更多的就是“把天聊死了”。 可怜的年轻人再次被她一句话堵死话头,很有些窘迫的楞在那儿,绞尽脑汁想着再换一个什么话题才能跟她聊下去。而维塔丽心里已经很不耐烦了,想着这人怎么这么不识相啊,明明看出来她不想跟他说话,还赖着不走是想干什么? 爱弥尔·左拉过来解救了她,“过来,维塔丽,来跟我说说,最近你都看了些什么书。” 他伸出手臂,维塔丽挽住他臂弯,走开了。 “最近看了《君主论》。”她说。 左拉忍住笑,“我是想问问你看了些什么书,但不是现在。在这儿,最主要的是要认识一些人,沙龙是聚会,也是交际。你遇到不想跟他说话的人,就应该早一点找个借口走开。” 福楼拜和一些人松散的围坐在女主人身边,听一位诗人朗读自己的作品。文艺沙龙么,朗读自己的作品才是“正事”。从这方面来说,诗人的优势更大,毕竟字数多,朗读的话最少得要念上好几段几百字,诗歌篇幅短得多,更适合朗读。 阿瑟带她参加过一些诗人们的聚会,她虽然自己不会写诗,可有这么一个天才哥哥在家,看多了他的作品,再听别人的诗歌,就是不算上“哥哥”这种血缘关系的加成,也能听出来绝大部分诗人的诗歌确实不怎么样,跟阿瑟的诗歌没法比。 左拉在稍远的地方停下,站立的位置刚好能听见诗人的声音,很是热情洋溢的读着自己的诗歌,十分自得。 “你觉得怎么样?”诗人念完了,左拉便问。 “诗歌吗?一般,”维塔丽觉得自己还挺客观的。“没有什么意思,就是词语的排列组合吧。” 他轻笑,“是没法跟阿瑟的诗歌相比。缺乏激情,或者说,那些闪亮的灵魂的光芒。阿瑟怎么样?” “他去伦敦了,换个环境,明年回来。” 左拉点头,“这样也好。”他态度还挺自然的。大概文艺大佬们的青春期也是放纵不羁爱自由,所以就特别能理解? “他还继续坚持写作吗?” “写的,但他从来不告诉我他在写什么。” “应该写,更稳定,也更能让他有所发挥。”左拉很实际的指出。“诗集想要卖出几万本很难,但相对来说卖的更好,他能写出那么好的诗歌,写绝对不会有问题。” 维塔丽有些侧目:左拉这话说的很像个商人。也不奇怪,饮食男女,生活处处都要钱,男人不学会赚钱可不行。这个时代女人绝大多数依靠男人来获得财富,多数是依靠结婚,另外一部分是依靠父兄,上层社会的淑女、贵妇是不作兴外出工作的,只有下层女性才会出门工作,用劳动换取不多的酬劳;乔治·桑那种依靠稿费就能养活自己、还过得很不错的女性极为稀少。 左拉没再说阿瑟,又问她:“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像乔治·桑一样。” “像她——”左拉拖长了声音。 “她不好吗?我是说,像她那样,靠自己就能赚很多钱。” “那很好。”左拉似乎“松了一口气”。 维塔丽很敏感的注意到了这一点。一开始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后来转念一想,噢,左拉这个大男子主义,一定是因为乔治·桑的众多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唉!又开始了在季榜车尾上上下下的日子,这酸爽!每次都是吊车尾,好惨。所以还是要求一下评,2分评就是积分啊。别的能增加积分的就是投雷和收藏了,收藏不太好求,投雷晋江不许主动求,所以也就只能求一下留评了。撒花打卡么么哒都可以的呀。 *另外改了防盗形式,购买比例不足无法购买新章。 *今天本文上了衍生频道vip强力推荐榜,网页端可见vip强推小金章。 第41章 肉豆蔻与杏仁糖 乔治·桑不靠男人就能有不菲的收入, 所以情人众多, 常换常新,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普通群众的腹诽乃至公开指责无法避免肯定会有, 就是这些文艺圈的大佬也有很多人觉得她“淫-荡”,是因为这是男权社会, 一个女人居然像男人那样频繁更换情人,那就是侵犯了男性才有的“性特权”,必须鄙夷、谴责、乃至唾骂。 可有钱就是很爽,就是可以“who care”,所以重点应该在于财务自由, 有钱才有“自由”。不管她将来从事什么职业, “有钱”一定是必需的, 得是自己的钱。 有钱之后,可以优哉游哉的去地中海沿岸国家旅游,一待就是好几年;白天到处游玩,晚上跳舞到半夜, 偶尔画画、写作, 日子过得不要太-安逸。最好身边还有一个像加百利那样可爱的男朋友陪着,但他最好不要变成油腻中年, 要一直保有可爱和赤子之心。他家里不差钱, 所以大概也不会整天营营逐逐想着怎么赚钱,只要不太败家,发展一点小爱好,快快乐乐的过一生, 就是他的未来了。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也不是人人都要在这个世界上扬名立万的,加百列目前为止还没有表露出什么雄心壮志,大概会是很安于现状的人,谈不上很好,但也没什么不好。 他跟阿瑟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阿瑟……是个很尖锐的少年,比较自私,傲气,不太在意别人,除了家人之外,他几乎不在意任何人,更别提要他讨好什么人了;和福楼拜之间也是因为他挺佩服福楼拜,非常欣赏福楼拜在写作上的开拓性和精益求精的精神,毕竟要是做学生的连导师都瞧不起,那可没法继续下去。 * 左拉接着跟她探讨了一下成为有名气受欢迎的作家有什么好处。男人么,很实际的,成名几乎等同于有钱,有钱了好处多多,还能享受到万人瞩目的滋味——那可是非常快乐的! 虚荣心嘛,谁没有?维塔丽很了解。 创作的开初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钱的话,赚钱的方法很多;你想要倾诉,想要借由文字诉说你的思想、你的喜怒哀乐和痛苦,你写下故事,你要对你的人物和故事负责,然后还能赚上一笔不菲的稿费,那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她现在既然成了福楼拜的学生,左拉也就顺理成章的认为她将来会创作自己的,这简直是肯定一定以及必定的,有福楼拜这样的老师,她就一下子越过了最难的开头那一关。 * 沙龙还算愉快,人人都给福楼拜面子,女主人也喜欢她,谁不喜欢美丽可爱的少女呢?她早就明白在这些沙龙里刷脸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了,只要你有一张漂亮脸蛋,其实可以随意出入这些文艺沙龙,没人会真的拦下你。 但当然,要想“进入”这些艺术家的小群体,还是需要有人引荐的,不然就只能被人当成混进来白吃白喝的装饰品。 福楼拜带着她向女主人告辞,送她回了公寓,叮嘱了她几句,不外乎是注意安全,又问她钱够用吗,虽然没有直接说很遗憾不能带她一起,但话里话外极为关切。维塔丽很体谅一个中年未婚男的难言之隐,乖巧的一一回答。福楼拜见一切都好,告诉她离开日期,随即离开。 * 维塔丽喝了好几杯红葡萄酒,脸蛋和身上有些燥热,在公寓楼下下了马车,冷风一吹,颇有寒意,赶紧上楼。雷瓦尔太太已经备好了热水,她匆匆冲了一个战斗澡,换了睡衣,躺到床上。 第二天起来便有些鼻塞,刚起床,便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心知是昨晚吹了冷风,担心闹成发烧。于是要雷瓦尔太太去香料店买些生姜、胡椒、肉豆蔻回来,各取一些,煎水喝了,躺回床上,盖了被子,发了一身汗。 原本她是约好了今天要去古皮尔的巴黎公司看看的,他家的销售门面在蒙马特林荫大道19号,德拉埃和福兰都说要陪她一起去,于是约好了等他们都有空的今天,也提前派人给文森特·梵·高送了信。 德拉埃早上上了两节课就回来了,闻到房间里有生姜和肉豆蔻的味道,诧异的问:“这是在煎什么?” 雷瓦尔太太弄了一个小煤炉子,在客厅里煎水,搬了一张木椅子,坐在一边守着,一边打毛线。 “是小姐,她昨晚受了寒,怕是要生病咧。”雷瓦尔太太说着奥尔良口音的方言。 “她睡着了吗?” “睡了有一小时了。” “你去看看她醒了没有。要是好一点了,问她今天还出门吗?” 雷瓦尔太太便放下手里的毛线,起身去维塔丽房间。 维塔丽迷迷糊糊的醒了,“是谁?” “是德拉埃少爷。他问你醒了没有,今天还要不要出门。” “我头疼得很,你再给我一碗生姜水。” “好。” “几点了?” “9点多。” “我不想动,你让德拉埃写个字条,送给梵·高先生,说今天没法过去了。” * 德拉埃进来看她,“要不要请个医生上门看诊?” “我想再睡一会儿,”她捂着额头,“我应该还没有发烧,要是下午发烧了,你就帮我请个医生。”她很少生病,这个时代的西药也还多数都是一些水剂(可口可乐最早的配方其实是咳嗽药水),谁知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治愈基本靠天;再严重一点,就靠手术,但因为没有抗生素,术后感染问题无法解决,比如拿破仑三世就是因为膀胱结石手术的术后感染导致的骤死——不做手术没准还能多活几个月。但男人么,泌尿系统结石是很要命的,忍不得。 “那你先休息,福兰要是来了,我不让他吵到你。” “福兰来了你就让他回去吧,我今天肯定不想出门了。” 德拉埃答应了。 但福兰来了之后却没走,而是坐在她床边,给她画了一幅素描。 “你很烦啊,我在病着,你却给我画素描。” 福兰顽皮的一笑,“我给你画过那么多画,可从来没画过你生病的模样。你好了一点吗?等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她虚弱的摇头,“吃不下。你带些面包回来,再买一小瓶奶油,一包榛子仁。”天冷,也没法带回来吃,还是吃面包省事。 * 生姜胡椒肉-->> 豆蔻水味道辛辣,于是放了两勺白糖,捏着鼻子喝下去。确实也有些用,喝过就是一身汗。她不喜欢生病,没人喜欢生病,她平时很注意营养均衡,营养充足,适当运动,就是希望能有健康的身体。 德拉埃和福兰出去吃午饭了,没过多久,有人来访。 雷瓦尔太太进来禀报,“是一位梵·高先生。” “他怎么来了?”雷瓦尔太太给她拿来靠枕,让她靠在床头。 “他说,听说你病了,特地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一盒无花果,一包杏仁糖。” 她想着这位梵·高先生还真的挺有心呢,看她年龄小,于是带了小孩子一定会喜欢的水果和糖果来探病。但其实他不能进她的房间,她也懒得下床换衣服见他。 便对雷瓦尔太太说:“你帮我谢谢他。说我不是病得很重,但头疼的厉害,不能下床出去见他。跟他说抱歉,请他先回去吧。等我好一点了,会给他写信。” 文森特·梵·高稍后便告辞了。 * 毕竟年轻,在床上躺了一天,没发烧,悟了一头一脸汗,也就好了。到了傍晚,要雷瓦尔太太从楼下打了热水上来,在浴桶里好好泡了个澡;又要雷瓦尔太太换掉床单被子枕头,将汗湿的床单被套拿去清洗。 福兰和德拉埃中午给她买了面包回来,下午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出去浪了,到晚饭时间才回来,仍然是给她带了面包和新鲜奶油。 “哎呀!瞧你的脸色红润,一定是病好了!”福兰欢快的说。 德拉埃不免要羡慕福兰这个欢脱的性子,跟谁都谈得来。 “我好多了。”维塔丽笑嘻嘻的。 “你可要小心,你要是真病的厉害,阿瑟准会着急。”福兰想起远在海峡对岸的小伙伴,有些唏嘘。 “只是小病,我不想告诉他。”她摇摇头。 “头还疼吗?” “不疼了。” “这两天还是在家吧,别出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下周末。” “那还早呢。你想买新裙子吗?或者新帽子?我看你还戴着去年的帽子。”淑女总是需要一顶美美的新帽子。 “去年的帽子还很新呢。”女性出门都要戴帽子,不分年龄。小女孩会戴有很多花卉装饰的帽子,少女的帽子装饰物要少一点,但也很俏丽。巴黎街头可以见到无数种类和颜色的帽子,帽子是身份和阶层的象征,人们一看你的帽子,就知道你属于什么阶层。 “可没人一顶帽子戴两年,会被人嘲笑的。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帽店,过几天我带你去买今年冬天时新的款式。” 维塔丽想笑:没说的,一定是他那个神秘的谁都没见过的女资助人去的帽店。 * 又在家休息了一天,觉得是真的好了,第三天,维塔丽和德拉埃、福兰一块儿去了古皮尔公司。 头一天给文森特送了信,他一大早刚开门就到了蒙马特林荫大道19号。 古皮尔公司出售一些名画的复制品,蚀刻铜版画、木版画,知名和不知名画家的原作,根据种类和价格分为好几个销售厅,销售量最大的当然是名画复制品和不知名画家的作品,无他,因为价格便宜。 大部分顾客根本无法分辨一幅画好在哪儿,这时候就需要有经验的销售员巧舌如簧的推销了。文森特是个有些腼腆的年轻男人,从学徒做到销售员,与人交流是他的最大障碍。今天,他直接跳过了那些复制品和普通的画作,带维塔丽这个大客户去了最后一个销售厅。 墙壁上挂着一些相当不错的作品,有油画,也有色粉画,镶在相框里,基本都是时下法国正开始走红的画家的作品。 她刚在想为什么没有更早以前的画家的作品,然后再一想,18世纪之前的画作,画家都已经去世,再也不可能有新作了,当然价格会比较昂贵,应该会是高档商品,甚至还会拍卖竞价;现代画家都还活着咧,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作面世,也没那么大名气。 除了个别几位之外,其他画家的画作都不是很贵,像埃德加·德加、克劳德·莫奈、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保罗·塞尚,这些属于“新生代”画家,他们的画作价格普遍只在500法郎到1500法郎之间,德加和莫奈的稍贵;卡米耶·毕沙罗、爱德华·马奈的画作普遍在2000到3000法郎之间,这是油画的价格,要是完成时间比较短的色粉、水彩、水粉画,价格直接打对折。 所有在世的画家都接受定制,主要集中在肖像画上,但凡有钱一点的人家,都想给子孙留下自己的肖像,将来好悬挂在走廊上,供子孙后代瞻仰。 代售的作品没有肖像画,大部分都是容易出售的风景、静物、花卉,其中风景和花卉尤其受欢迎。维塔丽跳过了德加,买了两张莫奈的风景画,两张雷诺阿的花卉,两张毕沙罗的水粉静物,两张马奈的色粉乡村风景。 文森特·梵·高心知肚明她为什么跳过了德加的画作,没有向她推销德加。8张画售价是3600法郎,维塔丽很爽快的开了支票给他。 文森特接过支票,立即要学徒将已售出的画作打包装箱,送到他们的马车上。 * 在推销画作的时候,文森特已经问过她的健康了,还问她喜欢杏仁糖吗,他觉得她肯定喜欢。 维塔丽便说:“谢谢你送的糖。不过我更喜欢松子糖。” 可怜的文森特明显一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想了一下,才说:“那我下次送您松子糖——”但想想又好像哪里不对:难道还盼着她赶紧再病一次? 赶紧补充:“我是说,下次见您的时候,不是您生病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没想到可口可乐最早居然是咳嗽药水。1886年,美国药剂师约翰·彭博顿配制了一款咳嗽糖浆,后来成了可口可乐。 *关于更新,1月开始日更1章6000字,加更偶尔掉落,会在摘要里说明。上本是投雷到进阶萌物(50地雷)加更,这本计算投雷总数,一个深水是100个地雷,加更1万字,目前后台已经超过300地雷了,1月开始慢慢加更。作收现在4300,要是本书完本之前能到5000作收,直接加更1万字;过1万收藏也直接加更1万字。 第42章 情诗与松子糖 维塔丽朝他笑了笑, “我知道。我得走了,我下周末返回鲁昂,会提前给你送信, 告诉你哪一天、几点出发。噢,还有,克罗斯瓦庄园有不少油画, 但有一些有损坏,我想挑一些画作出售, 还要修复其中的一些。古皮尔也接画作修复的业务吗?”那还是前几年庄园被普鲁士军队用作指挥部的时候遭到的破坏,已故的卡罗琳太太觉得看着心烦,就把那些损坏的画作从墙壁上取了下来, 放在一间空房间里收着。这次还是她想要更换室内装潢,管家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些物品。 “古皮尔不接画作修复, ”文森特摇头, “但我可以给您介绍很不错的修复画师。” 她点头,“行。到时候看过了再说。”她戴上白缎手套,伸出手, “再见, 梵·高先生, 下次见。” 文森特·梵·高略显笨拙的吻了她的手背。 * 让·路易·福兰总觉得维塔丽现在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但要让他说, 到底哪儿不太一样,又不太好说的清楚。 也许是长高了?或是, 长大了? 总之,不再是那个刚从沙勒维尔来的土里土气的“小丫头”。 只是看她一挥手花了几千法郎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知道这女孩真的是有所不同。她身上没有那种穷乡僻壤小城长大的女孩的畏畏缩缩,礼仪方面有所欠缺, 但也就是不像那些名媛淑女受过礼仪教育的恭谨,那种恰到好处的乡野天真,反而为她增添了魅力,她不像那些从小接受礼仪教育的女孩那么呆板,也就更讨人喜欢。 阿瑟不在巴黎,福兰总是自诩为维塔丽的保护人,很是自觉的把自己放在哥哥的地位,哥哥带妹妹买新裙子、漂亮的新款女帽,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维塔丽长得很美丽,很像阿瑟,脸小小的,圆圆的,脸蛋肉嘟嘟的,还是个少女的模样,但已经能看出来,将来一定会成为光彩夺目的大美人;肤色白皙,有一双顾盼生辉的动人的蓝眼睛,实在非常适合成为画家笔下的人物,他光是半身肖像画就给她画了不下20张,加上素描之类就更多了。 他带维塔丽去女帽店买新帽子,得意洋洋又谨慎的为女店员介绍,这是他的妹妹,女店员很殷勤的招待她,为她试了很多今年时新的帽子,最后她挑了三顶帽子,两顶冬天的外出帽子,一顶缎子的室内帽子。女帽要比男帽贵不少,三顶帽子花了80法郎。 福兰付了账,又带她去餐厅吃饭,吃过晚餐,送她回家。 * 加百列·奥兰的信放在她房间的桌上。算了算,她生病那天给他的信应该刚到伦敦,他还没来得及给她写回信。 用拆信刀拆开信封,抽出信纸。 加百列真的是越来越会说情话了,大概还因为阿瑟是诗人的缘故,每次信末都会给她抄一首情诗,莎士比亚、彭斯、华兹华斯、拜伦等等。 “啊,我的爱人像朵红红的玫瑰, 六月里迎风初开, 啊,我的爱人像支甜甜的曲子, 奏得合拍又和谐。” 又或者: “她走在美的光彩中,像夜晚 皎洁无云而且繁星满天; 明与暗的最美妙的色泽 在她的仪容和秋波里呈现; 耀目的白天只嫌光太强, 它比那光亮柔和而幽暗。” * 啊,谁不爱听美妙的情话呢? * 她心情愉快的开始给他回信。 煤油灯很亮,是没有电灯的时代最好的照明工具,桌上放着两盏煤油灯,照亮了大半间卧室。 写完信,拧灭了煤油灯,上床睡觉。 * 早上,叫德拉埃上学途中帮她把信寄了。10点多,又收到一封信,来自文森特·梵·高。 她挺奇怪,想着他有什么要跟她说的?明明跟他不熟。他将来——死后——会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画家,但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艺术品销售员,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 其实看到他的时候,她的内心甚至毫无波澜,还有点失望:就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年轻男人嘛。他多大来着?好像没问过他,但他看上去比阿瑟要大几岁的样子,阿瑟现在还是像个16、7岁的少年,脸嫩。 她拆开信。 “日安,兰波小姐: 您上次问的艺术品修复画师的名字是xxxx,住在xx街22号,您可以先去信询问修复的大概价格,他按照修复面积来收费,价格公道,量大从优。 我听福兰先生说您的哥哥兰波先生是一位非常有潜力的诗人,但我没法在市面上找到他的作品。我很想能拜读他的作品,您能誊抄一些他的诗歌寄给我吗?希望我的请求不会让您觉得厌烦。 福兰先生还说您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画家,我并没有见过您的画作,我想他可能有点夸张,但我相信他的鉴赏能力。您是在向德加先生学习,是吗?祝您学习进步,早日实现理想。 您忠诚的,文森特·梵·高。” 维塔丽不禁要想,福兰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她没有带阿瑟的诗稿,但还记得其中较短的几首,默写下来,夹在给文森特的回信中,让雷瓦尔太太送去邮局寄出。 “午安,梵高先生: 我以为你只会关注画家们的作品,而不是诗人。我给你抄了几首他的诗歌,请告诉我你是否看懂了,这关系到我们将来是否能愉快的交谈。 维塔丽·兰波。” * 文森特第二天上午又寄了信给她。 “日安,兰波小姐: 我看了兰波先生的诗歌,说实话,我不太能看懂。我不能欺骗您说我看懂了,我想他的诗歌是富有韵律的,但我的知识水平有限,我没法说出这有多么奇妙——我看不懂,但我知道那是美的,是好的。 我之前在伦敦的古皮尔公司工作,这次本来只是送一幅画作到巴黎总公司,因为您,我多停留了两周。不瞒您说,我在伦敦的年薪是90英镑,这笔钱不算少,但也不算多,还不能让我过上不愁吃穿的生活;而我在伦敦的工作,是没有佣金的……所以,谢谢您的照顾。福兰先生说,您大概是想到了在伦敦独自生活的兄长。我有个妹妹威廉敏娜,她年纪还小,我很爱她,兰波先生一定也像我想念威廉敏娜一样,深深想念着您。 我给您寄去一包松子糖,很甜,也很香。 在去鲁昂之前,我能再见到您吗?我想,请您喝一杯咖啡应该不算太冒昧,您会同意吗? 请尽快回信告诉我您是否同意。 您忠诚的,文森特·梵·高。”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包松子糖,装在纸袋里,一颗一颗包着糖纸。 糖果当然是好吃的,香甜,带着松子特有的松香味。 所以,这算是“约会”吗? 有点奇怪呢,她和加百列好像还没有真正的约会过。 她很好奇,非常好奇。 但不是因为文森特约她。她是个美丽的少女,从她参加过的那些文艺沙龙就能知道自己的颜值有多高,除了已婚男人,大多数未婚男人都会跟她搭讪,不论他们的相貌如何。搞文艺的,说起来也真没有歪瓜裂枣,至少都是普通偏上的长相,就是魏尔伦、德加这种长相普通的男人,也是相对于阿瑟和福兰这样的英俊青年来说的,其实远比大街上的普通男人长得端正。 文森特·梵·高也只是普通男人,约她喝咖啡应该算是男女刚接触阶段最普通最正常的社交了。她现在是有男朋友,可也不是就此必须断绝所有社交,要是觉得单独跟他去咖啡馆不太妥当,可以叫上德拉埃。 * 于是,文森特发现,他原本以为的只有他和维塔丽的咖啡馆小坐,变成了三人行。 德拉埃性子很好,比福兰这种自来熟差一点,主要是脸皮不够厚,但也是相当健谈的年轻人,很快就跟文森特聊了起来。 他问文森特多大了,他俩同年,德拉埃1853年1月出生,文森特1853年3月出生。福兰比他俩大几个月,1852年10月出生;阿瑟比他们都小,1854年10月出生。 文森特似乎想问维塔丽多大了,但询问一位年轻女士的年龄是不礼貌的。德拉埃知道维塔丽的出生年月日,但不可能就这么随便的告诉一个“陌生人”。 文森特想着阿瑟是1854年底出生,维塔丽这个妹妹顶多是1856年年初出生,跟他只相差3岁。他心里模模糊糊的有一点想法,但没能弄清楚到底有什么想法。 德拉埃跟他聊起了他的伦敦生活,主要还是因为想从侧面了解伦敦的衣食住行。阿瑟也给德拉埃写信,但几乎从来不说这些生活琐事。 “房租占了开支的大头,想要找到一个提供膳食的住所很不容易……在外面吃饭太贵了。”文森特为了钱不够用深深烦恼,“我还要尽可能的寄钱回家,因为……我是长子。” 维塔丽留意到他提及自己是长子的时候有点奇怪,大概是性格问题?他很腼腆,主要都是德拉埃在找话题,她怀疑要是没有德拉埃,她和他可能会一直干坐着,没话可说。 90英镑,换成法郎才450法郎,根本不够在巴黎住上一年的,房租至少要去掉一半,225法郎还不够一天1法郎的最低生活标准,即使在伦敦可能也不太够用,就这他居然还要省钱寄回家——他怎么没饿死呢? 她庆幸给了阿瑟足够的钱,他不用支付房租,能有200镑,看来能过得还不错——当然没法跟加百列比,有钱果然很好呢。这么一想,顿时十分同情文森特了:加百列一年生活费足够雇佣10个文森特! 文森特说到房东太太是法国人,嫁给了一个英国新教牧师,来到英国生活,他在罗伊尔太太家住着很舒适;他的语言能力很强,母语是荷兰语,会说英语、德语和法语,荷兰语同英语、德语都是日耳曼语族,学起来相对容易,法语要稍难一点,但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难; 还说到罗伊尔太太的女儿乌苏拉,母女俩在家里开办了一个私人学校,招收附近的儿童,教授简单的拼写和阅读,收取学费和伙食费;罗伊尔牧师去世之后,这是母女俩的主要生活来源。他喜欢孩子们,也喜欢罗伊尔家母女俩这种积极乐天的生活态度。 听着听着,维塔丽觉得他好像是……喜欢乌苏拉?哎呀!也不奇怪啦!20岁的年轻男人喜欢漂亮姑娘,多正常!只是看上去他好像还不是很明确自己的想法,不明白这就是“爱情”。 文森特说到已经推迟了返回伦敦的日期,要等从鲁昂回来才会返回伦敦,他拿到的佣金要寄回家里,他父亲是牧师,收入有限,家里还有众多弟妹,都还在上学,经济压力很大。 “你也可以考虑学画画,”维塔丽随口说:“你已经有了艺术鉴赏水平,懂得什么样的绘画是好的,为什么不学着画画呢?要是能像福兰那样,接一点绘画的工作,会比你的年薪赚的多得多。” 文森特一下子愣住了,“我?学绘画?” “你喜欢绘画这门艺术吧?” “……还行,”他低下头,摆弄着帽子的帽檐。“我喜欢那些优美的画作,一幅画好不好,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很可惜,那些客人们绝大部分都没法分辨,像您这样的客人是极少的。” 维塔丽不禁一笑,“我的艺术欣赏水平可是很高呢!你可以考虑考虑,至少你学成以后不怕没有地方代售你的画作。” “我……我不知道,我以前没有学过绘画。” “谁不是从不会开始学的呢?” “可是,我、我已经20岁了——”继续不安的摆弄着帽檐。一幅画能卖上几十英镑,或者几百法郎,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他真的好心动。 “学习艺术不讲年龄,什么时候开始学都行,你好好想想吧。你的家庭不富裕,你要赚钱供弟弟妹妹读书,这是多子女家庭里长子必须担负的责任。靠一点佣金可能没法达成目标。你已经认识一些画家了,可以去他们的画室学习,也可以自学,这并不难,难的是你要坚持下去。等你有了愿意资助你的投资人,你就会发现,赚钱还是蛮容易的。” 她活泼的笑着。 文森特只觉得忽然之间,眼前豁然开朗了——是她说的话,还是她甜美的笑容?似乎两者都有。他之前只是苦苦思索要怎么寻找大客户,像维塔丽这样爽快又有眼光的大客户毕竟不多,他能赚一小笔佣金,但距离让弟妹们都接受良好的教育还远远不够。 钱是个好东西,自从他开始正式工作之后就发现,钱肯定是多多益善的,他很想多赚钱,好让两个弟弟、三个妹妹都接受更好的教育,父母年纪大了,越来越衰老,养育6个孩子很辛苦,也很艰难,叔叔们是都很有钱,但叔叔们的钱不是他家的钱,他家只是有一个好姓,但没有配套的金钱—— 大弟弟西奥也已经在古皮尔公司开始了学徒生涯,西奥今年16岁,他本来应该继续上学,最好还能去上大学,但家里没钱供他继续求学,只能让他早早出来当学徒。这要比很多只能在面包房打工的孩子好得多了,至少学成出来,年薪足够养活自己。 他想着明年应该会给他加薪,至少要加到100镑吧,他可以把多出来的10镑寄给母亲,家里还有3个妹妹,1个最小的弟弟科尔,科尔今年才6岁,比西奥小整整10岁。 唉! 他再次感受到肩上的重担。就像维塔丽说的,他是长子,他必须照顾弟妹。 福兰和德拉埃都没怎么说到兰波家的家境,阿登省的首府对于巴黎来说就是个偏远小城,他也听说过色当就在沙勒维尔附近,所以肯定会受到战争的巨大影响,兰波家可能还不如梵·高家的家境呢,但看看现在的维塔丽,他根本没法把她跟巴黎本地姑娘区分开。 她适应的很好,而且看上去还不差钱,他真的想要问问她到底怎么做的。 学习绘画费用高昂,主要是颜料的支出,但如果你能找到资助人,这就不是个问题了。艺术资助人在所有的艺术行业里普遍存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很正常,没有资助人才不正常,这部分艺术家多半家里不差钱;比如那位被“巴黎沙龙”拒绝多次的保罗塞尚,塞尚父亲是银行家,不差钱,他也就没什么固定的资助人,但塞尚肯定是少数的例外。他要是学习绘画,古皮尔的股东之一文森特叔叔肯定会愿意资助他。 他顿时有了信心,一心想着回到住处就试着做做素描练习。 还很懊恼:为什么之前我没想过成为画家呢? 他对自己的绘画技术心里有数,很一般,小时候在母亲的鼓励下画过一些画,但都是那种孩子的幼稚画风,长大后几乎从没拿过画笔,所以他从没想过还能自己画。经济问题始终困扰着他,他不知道还有别的更好的赚钱方法,所以,试试看? 第43章 午后红茶 维塔丽真的很有说服力呢! 他不禁要拿维塔丽跟乌苏拉相比:乌苏拉19岁了,单纯可爱,她或许没有维塔丽的美貌,也没有维塔丽的聪慧,她样样都比不上维塔丽,但她身上有一种令人感到舒适的气质,就是那种……他突然意识到,乌苏拉其实是他年满18岁之后接触最多的年龄相仿的女性,所以,也许更多的是“习惯”,他习惯见到她,于是就以为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在咖啡馆门外送走维塔丽和德拉埃之后,看着马车驶远,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楚:他知道他们见面的次数有限,等他做成这笔生意、离开法国后,很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她。 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个美丽少女,他心头顿时一阵空洞洞的,像是丢失了什么。 他再也想不起来伦敦的乌苏拉。 满心只想着维塔丽,维塔丽,维塔丽。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古皮尔公司的员工宿舍,那是一间很狭窄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和必要的家具,房间里简陋得不行。他想着少女娇美的脸庞,美丽的蓝眼睛,迷人的笑容。啊,她笑起来多好看!蓝眼睛弯弯的,嘴角弯弯的,薄薄的嘴唇粉嫩红润,像玫瑰花一样的娇柔。 他心不在焉的在纸上勾勒出一张少女的侧脸,简单的线条,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从铅笔下描绘出来。 他想再见到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见到她。 文森特·梵·高不是巴黎古皮尔公司的正式员工,所以他不用每天去蒙马特林荫大道19号上班,但他也不能每天去见维塔丽,只能每天给她写信,送她糖果。 接连三天送去了松子糖,维塔丽回信,说松子糖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天天吃。 于是又改送巧克力。 这天,维塔丽回信,说已经买好了车票,买的是头等包厢,可以坐6个人,他们一行只有3个人,后天上午他直接到火车站找9号包厢即可。 他急切盼望后天的到来。 * 文森特到达火车站月台上,正看见雷瓦尔太太指挥着两个脚夫往车厢里抬木头箱子,是古皮尔公司给客户装画的木箱,木箱外面还有古皮尔公司的印戳呢。 “您好,雷瓦尔太太。”他手指搭在帽檐上,“福楼拜先生在吗?” “噢,先生和小姐在那儿呢。”雷瓦尔太太指着月台旁的一家店铺。 那是一家面包和糖果店,文森特进了店里,维塔丽已经买了一些牛角面包,见他进来,便向他招手,“你来的正好,帮我拿着。”她把装有牛角面包的纸袋递给他。 文森特接过纸袋,“您好,兰波小姐。您好,福楼拜先生。” 福楼拜还没见过他,于是询问的看着维塔丽。 “这是梵·高先生,文森特·梵·高,他是古皮尔公司的职员,我跟您说过的,会有人跟我们一起回庄园。” 福楼拜恍然,“你好,梵·高先生。” “我们早上起的太早,买点面包以免路上有谁饿了。其实主要是我可能会饿。”她娇柔的一笑,“我还想买点糖果,你看这种,是不是很好看?”柜台上的玻璃瓶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有些红色,有些绿色。这时候已经有人工合成色素了,但只是用在染料上,店员一个劲的保证他家用的都是天然色素,比如红色是玫瑰花,绿色是薄荷,紫色是葡萄和茜草,黄色是胡萝卜和柑橘等等,颜色很丰富。 糖果的基本底料是白砂糖和麦芽糖,麦芽糖是远东传来的制作方法,杏仁糖和松子糖用麦芽糖制作,甜而不腻,味道更好,更受欢迎。这家店里除了杏仁糖和松子糖之外,还有核桃仁糖、花生糖、玫瑰糖、薄荷糖,维塔丽买了一包玫瑰糖,一包薄荷糖。 文森特又接过装有糖果的纸袋。 “你喜欢吃糖吗?” “我吗?” “你也没多大嘛,只比阿瑟大1岁多,他就很喜欢吃甜食。” 他腼腆的一笑,“不是特别喜欢。” “你不喜欢吃零食吗?” “不太喜欢。” “真没劲!是不是因为你父亲说,你是男孩子,不能总吃零食?没有孩子不爱吃零食的,你要是圣诞节给威廉敏娜和科尔带很多零食,他们准喜欢得不得了!” 他又笑:她猜的没错。家里永远有吃不完的零食,那是几个叔叔家才会出现的事情,他家没有,所以他们兄妹都很喜欢到叔叔家做客。小孩子么,都是这样。糖果其实挺贵的,他只有在圣诞节才会少少的买一点带回家分给弟弟妹妹们。 维塔丽挽着福楼拜的臂弯,走出了糖果店。 文森特赶紧跟上。 * 火车包厢确实很舒适,坐了4个人还很宽绰,座位旁边摆着两个装画的木箱,一箱是古皮尔公司卖出的画,这个文森特知道;另一只木箱里装着德加的一些画。 维塔丽和雷瓦尔太太坐在福楼拜对面,文森特坐在福楼拜身边。他对福楼拜先生十分尊重,以至于都有些拘谨了。 维塔丽在跟雷瓦尔太太说,麦芽糖要怎么做才好看,麦芽糖熬热,放进天然色素染色,稍凉后在案板上搓成长条,几条颜色各异的糖条捏在一起,然后切片,就成了颜色非常好看的彩色切片糖;中间要是**比牙签略粗的细木棍,那就是棒棒糖,特别适合孩子拿在手里吃。她准备回去之后就让厨娘试试看,做一些彩色切片糖,留着招待偶尔来访的亲戚家的小客人。 说完了怎么做糖,又跟文森特说到应该趁有钱的时候囤几张现代画家的画作,德加的油画才几百法郎一张,水粉水彩画更便宜,莫奈的油画也不贵,不到1000法郎就能买下,实在是便宜得不行。 文森特只好微笑:她的金钱概念跟他完全不同,她似乎完全不了解一个年薪只有450法郎的人的苦恼。 然后就听她说到钱的事情,“你年薪只有90镑实在是太少了!雷瓦尔太太的年薪是500法郎,比你的薪水还高呢。她的月薪是40法郎,一年480法郎,到年底我会给她再多发20法郎的奖金。古皮尔公司有年终奖吗?没有?你知道你一年卖出去的产品利润有多高吗?你的工作有最低销售额吗?要是达不到销售额是不是只能拿底薪?超出销售额有佣金吗?就是英镑购买力超过法郎,90镑的年薪也还是太低了!” 文森特听不太懂她说的一些名词,但大概意思能够了解,她是在说他挣钱太少了。他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在伦敦分公司他没有佣金可以拿,但要是月销售额超过一定数量,销售员会有一小笔奖金,但这笔奖金非常难拿到,要是维塔丽这样的大客户才行。 “太小气了!”维塔丽马上说:“他不给你足够的佣金,你怎么能更好的为公司服务?这就是资产阶级的丑恶嘴脸!” 文森特惊异的看着她。 福楼拜看上去很是纵容女学生,一点也没有想拦阻她的意思。在他看来,维塔丽的思想是有点**倾向,但也就只是说说而已,不用担心她会跑去巴黎闹革命。她对政治的兴趣不大,认为现政府算不-->> 上最好的理想政府,但现状也就只能这么着了。巴黎向来是欧洲革命的发源地,她会受到某种理论的影响毫不奇怪。 她又问:“你为什么想成为艺术品销售员?我以为你会想成为牧师,像你的父亲一样。” “牧师……”他苦笑了一下,“母亲认为牧师太贫穷了,她希望我能像文森特叔叔那样,成为有钱人。我叔叔以前是古皮尔公司的合伙人,现在还是大股东。他身体不太好,前几年退休了。” 维塔丽了解的点点头,“你母亲考虑的很对。你喜欢这一行吗?” “某些部分很喜欢,但有些部分不太喜欢。” “说说看。”她很感兴趣。 “就是——你知道艺术品之所以会成为‘艺术’,因为它们是‘美’的,这种‘美’应该人人都能欣赏,但实际上,很多人愚蠢到根本看不懂。” “哎呀!”维塔丽轻呼了一声,接着就笑,“那是因为你对‘美’的鉴赏水平很高,可很多人就是普通人,有钱的普通人,为了钱,你应该忍受一下。不过,也要看你获得的报酬是否足够让你忍受。” 她想了一小会儿,“你母亲的意思,是不是想让你在这个行业里多积累一些经验,和创业基金哦不,开店资金,然后自己开一家画廊?” 文森特又被她惊到了,“对。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你叔叔是很成功的艺术品商人,你家有进入这个行业的先天条件,缺乏的只是你的经验和一笔资金。”她寻思着为什么真实历史上的文森特·梵·高没有走上这条简单便捷的道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阿瑟·兰波到底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她很清楚,至于别人,她就不是记得很清楚了,只记得梵·高年纪很大了才开始学绘画,后来还有精神问题,到最后究竟是死于自杀还是死于他杀还一直没有定论。 想想怪可惜的。 也许是钱的问题?毕竟想要自己开一家艺术品公司,需要的启动资金应该不菲,少说要几万法郎吧,按照他现在年薪90英镑的收入水平,不吃不喝也得攒个几十年。或者可以找他的富有叔叔借贷资金?但最后怎么也没成功?这里面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索性不要想那么多。 “做生意么,肯定是自己当老板比较好一点,赚多少钱全是自己的,还能想接待什么样的客户就接待什么样的客户。你听说过吗?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赚的是女人和孩子的钱,其实男人的钱更好赚,尤其是那些很想显示自己是个有品位的人的暴发户。” 文森特想到古皮尔公司里那些有钱又庸俗的客人,他们确实很舍得花钱,但糟糕的是,同样也很自命不凡,古皮尔那些机灵的小伙子时常凑在一起挖苦这些客人的俗不可耐的品位。 * 当天下午,文森特·梵·高到了克罗斯瓦庄园。 庄园是一栋三层的建筑,不算太大,女管家给他安排的客房在三楼,布置的不算华丽,但很舒适。他只带了一只行李袋,装了一套衣服,洗漱用品,放好行李袋便下楼了。 女仆请他在客厅稍坐,“小姐一会儿就下来。” 稍后,女仆送来暖暖的红茶和曲奇饼干点心。 他在伦敦住了几个月,已经渐渐习惯了下午喝茶。 维塔丽换了一条裙子,过了半小时才下楼。 “现在还没到晚餐时间,先生身体不太好,他先去休息了。我带你在房子里看看吧。” 她纤细的手臂挽着他臂弯,带他从一楼走到三楼,一路看过三条走廊、两侧上下楼梯。 文森特有点晕晕乎乎:他还从来没有跟哪个梵·高家之外的女性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呢!即使是乌苏拉,他们连握手都没有过—— 美丽少女深棕褐色的头发浓密,带着好闻的玫瑰花香。她个子不高,他也只是中等身材,她白皙的脸蛋就在他肩头旁边,一转脸便能看到她,一路听她轻柔的说话声音,这可真是美妙极了! 冬天的下午阳光斜斜的从走廊尽头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光线在木地板上移动,少女的裙裾轻微的沙沙作响。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下午。 * 就像很多庄园一样,走廊和楼梯的墙壁上,都是要悬挂祖先画像和一些艺术收藏品的。文森特注意到很多本该挂着画的地方现在是空白,那些画应该就是被损坏的画。 肖像画不是很多,大概因为福楼拜的先祖并不显赫;倒是挂了一些很显然笔锋稚嫩还不太成熟的画作,画中人物是福楼拜、维塔丽、仆人,和另外几个年轻男人。福兰他见过,有几张里面有福兰。 维塔丽指着另一个纤瘦的少年说:“这是阿瑟。” “福兰先生画的?” “对。你觉得他画的怎么样?” “有些稚嫩,但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作品。” “他还年轻,他会成为有名的画家的。” 他们回到一楼客厅,“除了福楼拜家先祖们的肖像画不能动,其他的收藏全都可以出售,你可以挑选你觉得能卖的不错的画作。有些画上面有画家名字缩写,有些没有,但我也没有很仔细的找,可能画布背后会有。你计算好了总价,打电报给巴黎公司,然后叫他们直接汇款到福楼拜先生在巴黎的银行户头。这点权利你是有的吧?” 文森特露出为难的神色,“我需要将画作送回巴黎公司。” 维塔丽略一思忖,“好吧,这我也可以接受。我肯定还要买不少画,但我不想在太短的时间内一下子买太多画。这样吧,”她放开他的手臂,在沙发上坐下,“你知道我可以直接找德加先生买画或是定制,包括他认识的那些画家,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画,但不擅长定价,我要用尽可能少的钱买下尽可能多的画,你能帮我吗?” 文森特几乎没有迟疑,立即回答:“好的,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会帮您的。” 她温柔的笑了,“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呢?你就要返回伦敦了。” 他一下子愣住了:对啊,工作怎么办呢? “再来说说,伦敦古皮尔公司过了圣诞节之后会给你加薪吗?能加多少?我觉得至少要加到120英镑吧?要是120英镑都没有,那可真没劲!” 作者有话要说:*文森特梵高是实际的长子,他有个也叫文森特的哥哥,生下来就夭折了,文森特在梵高家族是个常用的名字。梵高下面是大妹妹安娜、大弟弟西奥、二妹妹伊丽莎白、小妹妹威廉敏娜、小弟弟科尔。他跟西奥的关系最好,西奥后来一直支持他学画,俩人的争执在梵高不是传统的印象派,当时流行印象派的风格,所以即使西奥后来成了古皮尔公司的巴黎分店经理,也没能卖出更多梵高的作品。 *欧文斯通的《梵高传》说梵高1874年月薪是5英镑,年薪才60英镑,还不包吃住。《简爱》里简爱做家庭教师年薪30英镑,但包吃住,比较起来简爱的实际年薪肯定超过60英镑了。 《亲爱的提奥》里提奥(西奥Theo)的妻子约翰娜说梵高在伦敦古皮尔一年有90英镑收入,这个数字应该是非常可信的。网,网,,...: 第44章 自我价值 他吓了一跳:一下子加薪三分之一!他还没听说过呢! “应该不会, 没人能一下子加30镑。” “你觉得一年90英镑是你的理想酬劳吗?换句话说,90英镑是你能接受的薪酬吗?” 他摇头, “不是。” “你觉得你应该年薪多少,才值得上你的知识和经验?” 他为难了,“您是什么意思?” “让你给自己定价。”她觉得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于是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这是简单的算式, 你现在只是销售员,还算不上商人。销售员一年最多拿多少年薪, 200镑?300镑?你认为你做艺术品商人一年要赚多少钱才对得起你每天时的工作时间。” “10小时, 中午半小时吃饭时间。” “那是销售员的工作时间,你要是自己做老板,可能一天要工作12个小时,甚至更多。你会为自己定一个什么价格?” 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是,想过, 但没有想过具体的金额。母亲说到他将来的职业前景, 也只是说最好能像文森特叔叔那样, 成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品商人,但要怎么做、需要多久、一年需要赚多少钱, 母亲其实心里压根没数。 “你要这么计算, 你家8口人维持一年正常生活不会饿肚子, 需要多少钱?换成法郎。你一年至少要赚到这一半的钱,才算是‘可以’。” 他在心里将荷兰盾换成法郎:父亲有牧师的津贴,加上一点地租, 也就只够全家勉强温饱;他上学期间尽管不太快乐,但在学校接受教育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他的成绩很不错,尤其是外语方面,可刚满15岁,他就从学校退学回家待着了—— “至少1500法郎。” 维塔丽微笑,“瞧!也不是很多嘛!不过,1500法郎是你的年薪的3倍,你要在古皮尔工作几年才能达成年薪300英镑?又要几年才能达成年薪600英镑?” 文森特顿时灰心,低声说:“10年也达不到。” “你学画10年的话,怎么也能达到福兰的水平吧?福兰现在卖画一年能赚1000法郎,将来肯定比这赚得多。就是你学不会绘画,顶多用一年时间你就能知道自己适不适合成为画家,也不算浪费时间。” 真的好有说服力! 文森特·梵·高十分心动,“我可以试试看。” 他腼腆的看着她,“这几天我试着画了一些素描,我想我还算画的有点、有点……还可以吧。” 他热爱绘画艺术,所以他做销售员一直做得很不错,他在销售方面最有名的是可以根据客人的需求,挑选合适的画作,并且告诉客人这些画作的优点在哪里,这样当客人回家向亲友们介绍自己的收藏品的时候,可以照搬他的讲解,客人满意度很高。 但他心底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无法说清的不满足,只是他一直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现在,维塔丽用非常俗气的金钱告诉他,他的“不满足”到底是因为什么。 “钱”和“价值”有时候是等同的,你觉得一位画家的画作值多少钱,那就是画家的“价值”。相同的,他的年薪是多少钱,就意味着古皮尔公司认为他这个员工的“价值”是多少——他当然不止90英镑啦! 钱是好东西,他的叔伯们都很有钱,有钱人过的是什么生活他早就知道,他一点也不反对拥有富裕的生活,这样他可以吃的很好、住上宽敞的房子、穿材料很好的西装和大衣,还可以给喜欢的女孩子买花。 维塔丽喜欢花吗?女孩子都喜欢花,她喜欢什么花?吗? 但他突然又开始自卑起来:维塔丽谈起钱的模样太轻松,她很懂钱的重要性和魅力,还不会让人觉得她俗气;而他,只是一个荷兰穷小子,一年90英镑,可能还不够她买换季裙子的开销。 他心底泛起一阵酸楚。 * “绘画是你的事业,现在你该考虑你的职业。”少女娇柔的声音又说:“你有没有想过,最舍得在古皮尔公司花钱的都是什么客人?” “有钱人,但不是太有钱,也不是至少传了3代的贵族。” “对。他们手里有钱,但艺术修养不怎么样,亟需一些艺术品来点缀他们的家居。我听说,莫奈和德加的画卖的不好,也几乎卖不了高价,是因为现在法国的室内装饰风格跟他们的画风不配套。” “对。他们的风格客人们不是很喜欢。克罗斯瓦庄园的内部装饰风格比较简单,还算适合。” 这就是室内装饰的风格问题了。巴洛克和洛可可风盛行的年代,房间内壁装潢得富丽堂皇,除了人物肖像画和宗教画像,其他风景画、花卉静物等都很难上墙,是因为人物肖像画相对简单纯净,以人物为绝对主体,这样放置在金碧辉煌的墙壁上很醒目而和谐;但如果鲜亮的花卉摆放在繁丽的墙壁上,会给人过于凌乱的感觉,无法突出画作。 就像后世为什么有钱人都喜欢买画,是因为21世纪室内室外的装潢风格普遍都是科技冷灰色调,性冷淡风,几乎什么风格的画作都很适合上墙;再加上半个多世纪没有世界性的大战,经济繁荣稳定,艺术品市场随即也繁荣起来。 普法战争当然也影响到了古皮尔公司的销售额,但很快就恢复了市场,今年从春天开始,生意持续火爆。 维塔丽想了一下要怎么说,组织了一下语言。“古皮尔公司有没有高级业务经理?就是专做大客户的那种。” “有的,那天你在德加先生画室见到的泰松先生就是。” “他的年薪多少?” “我没法知道具体数字,但年薪加上佣金应该不低于6000法郎。” 6000法郎在巴黎也就能维持一家四口过的很不错了。文森特要是能坐上高级业务经理的位置,至少也要10年时间,按资排辈在哪儿都是一样的。6000法郎可能有点难,但要是1500法郎应该不是很难。 “巴黎是艺术之城,为什么你没到巴黎,却去了伦敦?” “我也不是太清楚。其实我更想留在海牙,我之前在海牙工作了4年。” 那就是16岁就开始打工了。想想他居然也跟阿瑟一样,16岁就没再上学,要不是她使劲给哥哥洗脑上大学的好处,阿瑟估计也就是找个工作,赚着菲薄的一点薪水的层次。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没那么快开始买画,你可以先回伦敦,用这段时间考虑一下,是继续在古皮尔公司拿90英镑的薪水,还是努力赚更多的钱。我要你做的事情不是在什么展览厅或是什么公司里就能办到的,你要根据庄园的内部装饰帮我挑选合适的画家、合适的画作,然后去谈价格。其实只要肯花时间,这事我自己能做,但问题在于我没有时间一个一个的去找。你要做的工作不需要你自己有多少流动资金,其实就是一个中间商的作用,你从卖家找到合适的作品,然后告诉我要多少钱,我付了钱,你把作品带给我,我不需要跟卖家见面。将来,你也不要让你的其他买家直接跟卖家见面。” 她说的简单直白,文森特很快就理解了。这对他来说真的是非常合适的工作,他实际上不用每天早出晚归,早期艰难一点,名声传出去之后,他甚至可以挑选买家。 bsp; * 文森特在克罗斯瓦庄园住了三夜两天,第四天上午,带着挑选出来的画作,返回巴黎。几天后,离开伦敦,坐火车到勒阿弗尔,乘船前往英国。 巴黎到勒阿弗尔的火车线不从鲁昂走,他没能向维塔丽告别,只能给她写了一封告别信。 冬天了,花店里有卖温室的,很贵,他本想买一束粉色送给她,但无法保证运到克罗斯瓦庄园还能保证完好。于是他用彩色铅笔在素描纸上画了一束粉色,放在信封里,一同寄给她。 * 维塔丽很快就把伦敦的梵·高抛在脑后。 兰波太太写信给她,说已经决定了,要带她和伊莎贝尔去伦敦看望阿瑟,趁着圣诞节假期,提前一周关店,准备在伦敦待到过完新年再回沙勒维尔。她要维塔丽从鲁昂回家,然后母女三人乘火车到加来,从加来乘船去英国。 维塔丽拿到出发日期,赶紧写信告诉加百列她去英国的大概时间,加百列回信说他会去英国这边的多佛尔接他们,多佛尔有火车到伦敦,很方便。至于住处,阿瑟住的伦敦公寓很宽敞,足够他们一家四口居住。 维塔丽想着公寓是在他名下的,他想给谁住就给谁住,他的父母也不能说什么,但还是要问问。 “亲爱的加百列: 谢谢你的盛情,但我有一点不是太明白,母亲需要去拜会你的父母吗?或者,你的父母会想要见见我吗?法国这儿的社交礼仪我不是很懂,更不懂英国的社交礼仪。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以免我没有准备。 想你,想到下个月就能见到你,我可高兴了。 亲亲你。 维塔丽,克罗斯瓦庄园。 Ps:12月10号之后你就不要往鲁昂寄信了,你可以寄到沙勒维尔。” * 维塔丽这段时间很忙,庄园里在重新装潢,但不是全面重新装潢,她跟福楼拜的外甥女康曼维尔夫人商量过了,第一阶段先更换福楼拜卧室的壁纸和窗帘、帷幔,同步更换楼下书房和客厅的壁纸、窗帘、帷幔。福楼拜在父亲老福楼拜去世后继承了庄园,但从来没有大面积更换过室内装潢,是因为他的母亲还健在,老太太不愿意更换已经熟悉的装潢。 现在福楼拜成了真正的主人,也为了改换心情,更换装潢还是必要的。 福楼拜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求将卡罗琳太太的卧室保持原样。 这肯定没问题。 分阶段进行改造也适合福楼拜现在的经济状况。 要不是维塔丽做主卖掉一些画作,他没有多余的钱进行室内装潢改造。维持一座庄园耗费不小,房屋是需要维修维护的,木制的楼板会损坏,屋顶可能会漏水,管道会生锈、堵塞,样样都要花钱。 维塔丽跑了几趟鲁昂看窗帘布料和帷幔布料,挑选新壁纸,整体风格换成了较为明亮的颜色,壁纸也挑选了一种花纹不太显眼的图案。 福楼拜搬到较远处的另一个房间。 工人撕下旧壁纸,换上新壁纸;窗帘换上了清新的淡天蓝色,带有雅致的树叶图案;地板铺上新地毯,床也重新修葺过,用砂纸打磨掉旧漆,再涂上新漆。因为天冷,新漆受冷产生了裂纹,不得不又重新打磨、刷漆,最后放到点着好几个炭盆的房间里烘干。 到维塔丽离开庄园、返回沙勒维尔的前几天,福楼拜搬回了自己房间。 对于新装潢的卧室,他很满意:一切都是新的,床虽然是旧的,但重新刷了漆,跟新床没什么分别;墙壁上挂着新式画风的油画,色彩饱满,令人心情愉快。 楼下客厅和书房也都换了新装潢,新景象让人眼前一亮,似乎更令他有创作**了。 这是好的改变,花费还不算很大,他满意极了,觉得自己在“新环境”里面一定能写出更好的作品。 * 维塔丽在沙勒维尔火车站下了火车。 夏尔·居夫到火车站去接她,“维塔丽!” 身材娇小的少女在火车站出站人群里非常醒目,主要是穿得太漂亮了:嫩黄的印度棉长裙,戴着一顶毛皮饰边的呢帽,帽子上有两朵布制的半开花。 “你可真漂亮!”19岁的大男孩当然已经知道自家表妹是个小美人了,想着就在几年前他还打过她,可真是蠢到极点!无论如何都不敢在她面前大呼小叫,始终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讨好的模样。 夏尔不学无术,词汇量极其有限,翻来覆去只会说她“漂亮”、“好看”,听一百遍也内心毫无波动。 “舅舅在罗什村还是在沙勒维尔?” “伯父在罗什村。”夏尔接过她的行李箱。 “他最近好吗?还喝那么多酒吗?” “姑妈常说他,不让他喝太多酒。不过他总是不听。” “夏尔舅舅最近来过了吗?” 说到父亲,夏尔表哥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不太情愿的说:“来过了。” 对这个不负责任的舅舅,维塔丽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远离家乡,宁可到处打零工也不回家。兰波太太从来不说夏尔遇到了什么事情,但维塔丽根据菲利克斯舅舅有时候不小心漏出来的几句话,猜测是夏尔被戴了绿帽子…… 男人嘛,普遍都有绿帽恐惧,农村群众其实一点也不纯洁,有不少人男女关系相当混乱,偷情出轨私生子,不是城里贵族才有的时髦玩意,一年只赚几百法郎的农夫农妇照样一有机会就瞎搞,家暴是常事,对打也是常有。 小时候夏尔还带她去偷看别人夫妻俩打架呢,能从屋里打到屋外,罗什村和附近的村子都不大,全村人口1、200人的规模,两口子打架,全村能有一半人过去围观。看热闹从不嫌事大,男人们总是会喊着“揍死那个臭婆娘”。 所以夏尔舅舅大概是羞于在家乡待着,扔下老婆孩子。夏尔的太太么,也不愿意在罗什村待着带孩子,索性把孩子扔下,也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维塔丽说的这种工作形式实际是高级买手,艺术品代购。 *梵高的传记超多,荷兰英法美都有传记作者写他的传记。欧文斯通的《梵高传》更像而不是传记;西奥妻子整理的《亲爱的提奥》是梵高俩兄弟的书信集,大卫阿兹奥的《梵高传》是比较中规中矩的传记。 讲述梵高人生经历的影视片也超多,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演过一部人物传记电视电影《梵高:画语人生Van Gogh: Painted with Words》(2010年),以至于我现在想到梵高的形象就自动带入了本尼同志。 最新的一部讲述梵高的电影是2017年拍摄的《Eternitys Gate》(2018年上映),威廉达福扮演梵高。可梵高去世的时候也就37岁,达福蜀黍的年龄不合适啊。导演让62岁的达福演37岁的梵高,而让38岁的奥斯卡艾萨克演42岁的保罗高更,我觉得很不可。本尼演梵高的时候32、33岁,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第45章 白色悬崖 兰波家的小店生意不错,兰波太太带着伊莎贝尔和另外两个店伙计在店里。小店除了普通商品之外,还出售罗什村的农产品,鸡蛋、土豆、香肠之类,春夏天还卖蔬菜,很快就成为附近居民购物的常去店铺,菲利克斯舅舅春夏天几乎每天一大早就要送一趟鸡蛋蔬菜。 兰波太太正在查看店铺里的商品,计算着要将一些商品促销出售,快速回笼资金。这是之前维塔丽写信回来交待的,说要她尽可能的将店铺里的商品出售掉,等到新年过后回来,再全部进新货。薄利多销,快速周转,这在一年多的经营中已经证明是可行的,周围的居民正因为兰波家的小店经常有促销,算下来价格要比其他店铺便宜一点,所以常来看看有什么新促销。来都来了,很多时候也就顺便买点回去。 这附近的居民整体收入水平还不错,算是沙勒维尔的中层稍微偏上收入,购买力还是可以的。当然周围店铺也多,兰波家的小店靠着促销多、花样多而站稳了脚跟。 见到快有一年没见的女儿,兰波太太露出了笑容,“快让我好好看看你。”摸了摸她的脸,“长高了,更漂亮了。” 维塔丽每个月都去拍照,拿到照片寄一份给母亲,寄一份给加百列,但那总归不是亲眼见到,还是要亲眼看着才能放心。 她穿的很精致,脸色红润,小脸圆鼓鼓的,已经不是那个两年前的乡下女孩了。母女俩实际是有些生疏的,维塔丽作为长女,之前就很少会向母亲撒娇,也一直跟母亲不算太亲密。 兰波太太一直认为孩子需要严格的教育和约束,这样才能避免他们误入歧途,但4个孩子都遗传了她的倔强性子,只有伊莎贝尔稍微好一点,阿瑟尤其叛逆,维塔丽看似乖巧,其实也不太听话。 去年维塔丽回家过圣诞节,兰波太太就已经明白了,维塔丽想要做的事情,总会达成目的,她这个做母亲的再严厉,不也是被她说服了吗? 女孩太有主见可能是好事,也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兰波上尉不就是因为她不像别人的妻子那么柔顺,所以才一去不复返了吗?她伤感的想着那个她几乎记不起来长相的男人。 她叫来伊莎贝尔,叫她跟姐姐回家,不用待在店里了。 伊莎贝尔乐滋滋的,问姐姐给她带什么圣诞礼物了吗,她想要新发带,还想要新帽子,最好还能有新裙子!她要去伦敦了,没有新裙子可不像话。 维塔丽给母亲和妹妹都带了新裙子,是预备着万一奥兰夫妇要是邀请他们去做客,他们得有出门做客的衣服。这是面子工程,就算是没什么钱的平民,出门做客也得穿得比较像样,人靠衣装,不要让别人嘲笑是乡下人。兰波太太好在算是接受过教育,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妇,在这个时代就已经远超至少50%的女性了。 至于小妹妹,她还在皮埃尔先生家上学,学的还很不错,维塔丽给妹妹写信,有时候还会给她寄一些和其他书籍,要她多看书。伊莎贝尔是个好学生,也肯看书,这就已经很好了。 对于去伦敦可能会见到奥兰夫妇,维塔丽没有太大心理压力,加百列说奥兰夫妇可能新年期间不在伦敦,但要是他们在伦敦,他会请父母邀请兰波一家到他家做客。她也写信问过康曼维尔夫人了,康曼维尔夫人说,双方父母见面是很重要的一步,决定了他俩是不是能继续交往下去,也就是说,男方父母是否对她满意——唉!所以这种事情是默认只能男方父母挑选将来的儿媳,而不是女方父母挑选将来的女婿? 不过康曼维尔夫人也说不用在意,对方父母是否同意其实不太重要,她知道加百列是独子,独子的话,父母对她再不满意,也会妥协;接着她又骄傲的说,维塔丽既然是她舅舅的女弟子,那就没什么配不上奥兰家身份地位的问题,奥兰家是从法国跑路去的英国,他家就不再是贵族了。 说的很有道理呢! * 伊莎贝尔得到了新裙子,臭美得不行,马上跑回自己房间,试穿新裙子。年轻可爱的女孩,穿什么都很漂亮可爱。伊莎贝尔今年13岁,正是花骨朵般的年龄,长得就像花骨朵一样的可爱。 一件新裙子就能带给妹妹快乐,实在是很容易满足了。 试穿之后,很珍惜的脱下新裙子,放在衣柜里。姐姐说新裙子等到了伦敦就能天天穿了,唉!真想早一点去英国。 姐妹俩都还没出过国,维塔丽还好一点,在巴黎住了快两年,最远去过第戎,也算是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人;伊莎贝尔最远也只是去修道院女校,能有机会出国当然很开心,她想念阿瑟哥哥,当然更想看看姐姐的男朋友,她还没见过加百列呢。 她八卦兮兮的问:“加百列长什么样?漂亮吗?” “还行吧。”维塔丽拿出加百列的照片给妹妹看。 伊莎贝尔很客观的评价,“没有阿瑟长得好看。” 维塔丽笑着揉了揉她脑袋。 “你喜欢他吗?” “喜欢,他很可爱。” “妈妈说,”伊莎贝尔小心的看着她,“奥兰家太有钱了,他家的少爷跟你不合适。” 维塔丽叹气:这个问题她也想过,社会阶层差距太大是个大问题,康曼维尔夫人想的太简单了,-->> 她能嫁一个有钱丈夫,当然还是因为她父母留给她一笔还算丰厚的遗产;门当户对是必要的,自己就算是福楼拜的女儿,跟奥兰家的少爷也很不门当户对。 不过,暂时她还不想多想。 谈恋爱么,快乐就完事了,别的事儿不用想太多。 * 兰波家的小店在圣诞节前一周搞了一次“圣诞大促销”,3天时间卖掉了大部分商品,没有再进货。促销结束后,在店门口贴了告示,说圣诞歇业两周,新年后回来开门。 店里剩下不多的一些商品,不用留人看守,给夏尔和他的玩伴们都放了假,夏尔回了罗什村。 1873年12月16日,兰波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前往加来。 * 第一次见到大海,伊莎贝尔很兴奋,要不是兰波太太严厉的盯着她,她准会兴奋得跑到海水里弄湿裙子。 维塔丽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海,相对就淡定的多。 她们在加来的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乘坐第一班渡轮,到达英国多佛尔。 加来海峡只有不到40公里宽,蒸汽渡轮单程两个多小时。走到一半就能遥望多佛尔的白色悬崖了。多佛尔一带是白垩岩石,白色悬崖是极有特色的当地景观。 伊莎贝尔压低了声音,“瞧呀,白色的悬崖!” “很棒吧?” “真有趣!这可比沙勒维尔有趣多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等你长大了,就可以离开沙勒维尔。” “我可以吗?”伊莎贝尔一脸惊喜。 “有钱就可以。” 她顿时沉下脸,“我没钱。” “家里会有钱的,妈妈会存钱,会有你的一份钱。” “妈妈最喜欢阿瑟,会把钱都留给他。” “阿瑟自己会赚钱,等到他赚了很多钱,他会给你钱的。”维塔丽笑了笑。伊莎贝尔对“钱”很敏感,小小年纪就知道钱的重要性,也知道妈妈偏心阿瑟。但跟其他重男轻女的家长相比,兰波太太还算不错的,至少将来她会把家产平分给子女们,不会只留给儿子。 维塔丽觉得这就算是很好了。 * 渡轮渐渐驶向多佛尔码头,白色悬崖越来越近。 加百列应该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了吧。 没有电话的时代还真是不方便。 维塔丽搓了搓手,12月的冬天,很冷,手伸出来,很快就变得凉凉的。 “快进来,别冻着了。”兰波太太出来了。女孩子们穿着羊毛呢大衣,用羊毛围巾裹着脑袋,只露出小脸,被冷冽的海风吹得红彤彤的。 姐妹俩跟着妈妈回到了船舱。 兰波太太轮流搓着女儿的手,“瞧啊,手都冻得冰凉,小心吹的头疼。”她小心照顾孩子们,不愿意他们生病。生病她会很心疼,而且还会很贵。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孩子了。 “妈妈,加百列会在码头等我们,我们直接坐火车去伦敦。” “听上去加百列对你很好。” “他是挺好的。”一个还没满18岁的男孩能专程跑到巴黎去见你、能在冬天跑到码头来接你,那就很不错了。 “你喜欢他吗?”兰波太太取下她脑袋上的围巾,为她整理头发。 “现在很喜欢。” “要是……要是他伤害了你,我准饶不了他!”她拉了一下维塔丽的发辫,“你可要记住,别傻乎乎的被他骗了。” “妈妈!” “你知道那些贵族少爷们是什么德性,你要小心。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不舍得你受到伤害。” 维塔丽低着头,“我知道了,妈妈。” “别不高兴。妈妈听说过很多可怜的姑娘的事情,我的孩子可决不能成为那些可怜姑娘中的一个。” 兰波太太的担忧很有道理。阶级差别巨大的情侣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有钱男人玩弄天真姑娘的感情和身体,最后那些可怜的姑娘只能默默承受所有糟糕的事情,生下可怜的私生子,被乡邻鄙视、指责。 加百列也会是那种男人吗?他似乎还没有长大到变成**之徒的年龄。她不能现在就预设他是个恶劣**的男人,说到底,他现在还是个单纯的男孩,他们刚开始交往,应该快乐的享受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家庭背景还是非常重要的,富裕/富有的家庭孩子更容易获得成功,是因为经济压力不大,比如塞尚、德加、福楼拜等等。梵高和兰波都困于经济原因,人生坎坷,过早过世。也是因为太早过世,而又才华横溢,才更让人惋惜。 *下一章,到伦敦咯。网,网,,...: 第46章 白玫瑰 多佛尔码头。 上午9点, 加百列·奥兰到了码头。最早一班渡轮是7点半从加来出发,10点多应该就能到多佛尔。 天冷,海风呼呼的吹过来,刮得脸疼。他坐在出租马车里, 手里拿着一本书,旁边座位上放着一盒巧克力, 巧克力旁边放了一束白,花杆上扎着光滑的粉色缎带,打了一个精心的蝴蝶结。 3个多月没见, 他只觉得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怎么渡轮还没到?他十分钟看一下怀表, 压根就没心思看书。 他想念那个身在法国乡村庄园的女孩,想念她的笑容,她漂亮的蓝眼睛,她天真又坦率的神情。他想着见到她一定要先抱抱她,亲亲她。天这么冷, 她有没有冻着?船舱里可能不够暖和, 可别冻坏了她。 恋爱很美好,不过要是能跟她在一起就更美好了。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给阿瑟·兰波写信, 试图说服他申请牛津大学, 要是阿瑟去了牛津, 他就能乘机说服维塔丽也到牛津去。阿瑟的学业水平想申请牛津大学不是问题,他也会请求父亲给阿瑟写一封推荐信;至于学费和生活费,阿瑟可以跟他住在一起(这样要是维塔丽来了也会跟他们住在一起),省下一大笔房租;申请奖学金抵学费, 这样只需要2、300英镑就够阿瑟生活了。 阿瑟确实被他说动了,他还想着可以在业余时间做法语教师,一年也会有几十英镑的收入。他的英语已经学得很不错,日常交谈不是问题,再过几个月就能毫无障碍的,出去找个教授法语的工作不是问题。 他从阿瑟和维塔丽的信中了解到,他们兄妹俩做出的决定,基本上兰波太太不会拒绝,不管是去第戎也好,去巴黎也好,维塔丽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很擅长说服母亲;阿瑟也很听维塔丽的话,所以重点在于他要怎么说服维塔丽。 他已经准备好一大篇话来说服维塔丽,就等她来了。 * 渡轮缓缓靠岸,兰波母女是头一批下船的乘客。 “加百列!”维塔丽忙着在等候的人群中寻找加百列,一看见他,忍不住兴奋的喊他的名字,向他挥手。 “维塔丽!”加百列一看到她就忙着向她走近。 两个人走到一起,却又只顾着笑。 时隔3个多月没见,其实双方都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但在刚开始恋爱的少年男女眼中,自动为对方刷上了滤镜。 加百列傻乎乎的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手里还拿着白,忙递给她,“给,送你的。” “谢谢。”冬天里的鲜活很贵,多佛尔应该买不到,是从伦敦带来的,为了保持不会被冻伤,还会需要一个专门的保温箱。 有钱真好啊。 兰波太太走到女儿身边。 “这是我母亲,兰波太太。” “您好,兰波太太。” “我妹妹,伊莎贝尔。” “你好,伊莎贝尔。” “母亲,这是加百列,奥兰。” “你好,奥兰先生。” “您可以叫我加百列。” 兰波太太表情严肃。 加百列颇为忐忑,不知道兰波太太是什么意思。“快上马车吧,我们先去吃饭,午餐后乘车去伦敦,我已经订好了车票。” “现在去吃午饭会不会太早了一点?”维塔丽问。 “是早了一点。”加百列伸手握住她手,“瞧,你的手冰凉。你没带手套吗?怎么不戴上?” “哎呀,我忘了!”她忙从随身斜背包里取出手套,加百列帮她戴上手套,趁机摸了摸她手。 她冲他笑。 兰波太太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但没说什么。“谢谢你,奥兰先生。” * 多佛尔到伦敦的火车上。 加百列订了包厢,包厢里很暖和,墙壁边有一个里面放有煤炭的铸铁暖气片,列车服务员特地来说了一声,请小心暖气片烫到。伊莎贝尔对暖气片很有兴趣,嚷嚷着家里也该买几个,放在卧室里,这样就不会太冷了。 兰波家在沙勒维尔的房子是租的,没有壁炉,取暖靠取暖炉,取暖炉上还可以放水壶,这样冬天随时有热水用,对普通家庭来说性价比很高。有钱人住更好一点的房子,客厅里会有壁炉,也能买得起暖气片。暖气片在欧洲还是时髦的东西,刚开始流行,里面用木炭或煤炭加热,然后经由铸铁外壳缓慢向外散热,以达到局部供暖的效果。 维塔丽便跟伊莎贝尔说到,这次给克罗斯瓦庄园重新装潢,买了两个暖气片,福楼拜先生卧室里放一个,她卧室里放一个。 伊莎贝尔可怜兮兮的看着姐姐,“我也想要一个。”谁不喜欢房间里暖暖和和的呢? “冬天都过去一半了,现在不买,等到明年给你和母亲各买一个,明年的价格会便宜一点。”钱嘛,赚了就是要花的,铸铁暖气片质量极好,经久耐用,至少用个10年吧,算下来不贵,在这个时代就能算是家具里的大件了。 说着便问加百列,“你在牛津的宿舍也用暖气片吗?” “用的。阿瑟那儿也有。”说着迅速看了一眼兰波太太。 兰波太太皱着眉头,有点生硬的说:“谢谢你这么照顾阿瑟。” 从他们坐进车厢,加百列就一直拉着维塔丽的手。她想着要不是她在的话,这少年可能会一直抱着自家女儿不放手咧!要是加百列今年27岁,她准会骂他太轻浮,可毕竟这小少爷比阿瑟还年轻,也许他就是不懂,不明白他俩不该那么亲密。 维塔丽就更别说了,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福楼拜又没结过婚,肯定不会教她这些女人该懂的事情。这会儿她便深深懊恼起来,责怪自己没有及时教育女儿。 好在维塔丽过了一会儿总算意识到兰波太太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从加百列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拿着白摆弄着。她手里拿着花束,加百列就不好再握她的手了。 一路上加百列也没怎么跟兰波太太或是伊莎贝尔说话,全在跟维塔丽说话。两个人从伦敦和巴黎的生活,说到各自看了什么书;她又问他从伦敦走,有没有去见过阿瑟,阿瑟的英语学的怎么样了。说着说着维塔丽困了,车厢里太暖和,早上又起得太早,困意上来,靠着加百列的肩头打盹。 对面座位上,伊莎贝尔也已经靠着兰波太太的肩头打盹了。 加百列也有些困了,但兰波太太一直看着他,他没好睡着。 “谢谢你照顾阿瑟。”兰波太太干巴巴的说。维塔丽说,奥兰少爷的公寓很高档,房租怎么说一年也要好几百英镑了,真要付房租的话,他们家租不起的。 阿瑟是可以去住30英镑一年的出租屋里的单间——文森特·梵·高就住的那种单间——但兰波太太不舍得宝贝儿子住在那么差的地方。可这套公寓是因为维塔丽是奥兰少爷的恋人,所以奥兰才肯让阿瑟白住,怎么看都觉得……好像不是太好。兰波太太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加百列谦逊的一笑,“您太客气了,兰波先生人很好,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公寓空着不住也是浪费,朋友之间,帮这个小忙不值一提。” 兰波太太心想他年纪虽小,倒真是很会说话,完全不提维塔丽。至于自家儿子到底会不会跟这个富家少爷成为好友……肯定是因为维塔丽的缘故。 阿瑟这臭小子,有一度看谁都不顺眼,十分的叛逆,愤世嫉俗,反叛又难搞,她有时候也拿他没办法,还是维塔丽有办法,把这个从“好孩子”堕落到“混小子”的哥哥掰了回来,还考上了巴黎大学。 这个好消息可算让她在沙勒维尔学院那些学生家长面前挺直了腰杆:男孩子叛逆一点不算什么,聪明孩子才有底气折腾,瞧!考取巴黎大学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对兰波家这样的家庭来说,考上一个好大学就约等于毕业以后有一份好工作,这是她本能明白的事情,所以她节衣缩食(虽然实际并没有那么拮据)也愿意供他念完大学,毕竟沙勒维尔每年考取巴黎大学的孩子没几个,更别说他们这样的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 她倒不是看加百列不顺眼,只是担心他年纪小,将来还长远着呐,要是将来他不能跟维塔丽结婚,自家的乖女儿一定会伤心得不得了。做母亲的舍不得见到孩子痛哭,可到底要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因为一下渡轮就见到了加百列,兰波太太一直没想起来,这时候才想到要问一下:“怎么你能来多佛尔,阿瑟却没来?” * 傍晚,火车到了伦敦。 奥兰家的马车等在车站外面,一行人上了马车,直接先去了阿瑟住着的公寓。 * 之前阿瑟画过一张公寓的素描草图寄回家,母女三人都知道公寓的大概情况,但真的见到了实物,还是大为震惊的:一栋4层小楼,进门有门厅,门厅里有门卫,殷勤的开门、问好;液压电梯能乘坐6个人,速度不快,但在兰波母女看来,已经是非常神奇的事物了;奥兰家的公寓在4楼,电梯上到最顶层,电梯门打开,就是宽敞的客厅。 bsp; 皮沙发、胡桃木长条桌、雪花石壁炉、明亮的煤油灯、光滑平整的胡桃木地板、波斯地毯、墙壁上的花纹壁纸、风景油画。室内装潢风格时髦而处处透着“我很值钱”的气息。 但并不俗气,还挺和谐的。 伊莎贝尔一脸艳羡,“喔——”这可比沙勒维尔灰扑扑的出租套房好看一百倍!不,一千倍!她对这些室内装潢和家具值多少钱根本没数,本能知道“很好看、很值钱”。 维塔丽还算淡定,放下手里的行李箱。 兰波太太已经迫不及待的放下行李箱、往里走了,“阿瑟,阿瑟!” 一个女仆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奔出来,“谁?” “赛琳娜,是我。”加百列忙回答。 “少爷。” “带兰波太太去见兰波少爷。” “是,少爷。兰波太太,兰波少爷住在这间。”赛琳娜快步走过来,推开一间房门。 * 阿瑟病了,重感冒。 兰波太太不让两个女儿去阿瑟房间,亲自照料生病的儿子。 公寓大概有260多平方米,客厅宽敞;两大一小三间卧室,一间很小的佣人房,书房、厨房、两个洗手间,佣人房对面有一个小储藏室。 阿瑟住了小卧室,维塔丽和伊莎贝尔姐妹住了最大一间主卧室,兰波太太住面积稍小的那间大卧室。 * 伊莎贝尔悄悄问姐姐,“你们将来结婚就住这儿吗?” “谁说我要跟他结婚?妈妈让你问的吗?” 伊莎贝尔嘻嘻一笑,“妈妈没说,可我看加百列对你很好呢,都肯让阿瑟住这么好的房子!唉!我也想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 维塔丽也觉得加百列是挺大方的,“他是很好啦,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他。别问那么多了,快睡觉。” 伊莎贝尔兴奋得睡不着,“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我可舍不得睡觉。要是加百列成了我的姐夫,那倒也不错。等你以后生了孩子,我可以帮你带孩子。” 维塔丽觉得妹妹真是人小鬼大想得太多,“谁跟你说什么生孩子的事情了?你懂什么是生孩子吗?” “我懂我懂!就是女人跟男人睡在一张床上,然后就有了小宝宝。女人的肚子会大起来,等到大得不能再大的时候,小宝宝就出生了!” 维塔丽啼笑皆非,“你懂个屁!我困了,别再说话了。” “要我说,阿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那可真的算是个‘少爷’了。奥兰少爷,兰波少爷。是,少爷;好的,少爷。”她模仿赛琳娜说话。她不懂英语,但“master”这个词很简单,她还是能听懂的。 维塔丽被妹妹逗笑了,“你这个小机灵鬼。”按住她,挠她腰肉。 姐妹俩在床上笑闹了一阵,直到兰波太太来敲门,叫她俩早点睡觉。 * 兰波太太留在公寓里照顾阿瑟,晚上是加百列带她们姐妹出去吃了晚餐。兰波太太不在,加百列可算是抓紧机会,一路都握着维塔丽的手,还在马车里当着伊莎贝尔的面吻了维塔丽。伊莎贝尔这个小鬼灵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俩接吻。 维塔丽要伊莎贝尔捂住眼睛,不许她看;她假装听话的用手捂住双眼,但还是偷偷张开指缝,从指缝里偷看。 她年龄还小,说不好这是什么感觉。一方面觉得有了加百列,姐姐就不是最喜欢她了;但加百列这么好,送她巧克力,又让她住这么漂亮的房子,还许诺带她去买漂亮裙子,很快就把她收买了。 姐姐在她心里已经算是很有钱了,每次回家都会给她零花钱,还会给她买新裙子新帽子新发带,比妈妈大方得多,但跟加百列相比——好像没得比,这套公寓肯定很贵很贵很贵,贵到她都不敢想这套公寓值多少英镑。 她当然知道有钱的生活会很好啦,比如可以吃很多好吃的,永远不担心会挨饿,还不用做家务——还能有女仆呢!兰波家在沙勒维尔是有一个女佣,但只是做一些家务活,洗衣服做饭这些,每天只来几个小时,而且也没有赛琳娜长得好看。赛琳娜长得还不错,虽然没有维塔丽漂亮,不过女仆么,也用不着太漂亮。 她不想姐姐太早结婚。沙勒维尔有很多女孩早早结婚,结婚之后姐姐就不再是兰波家的女孩,而成了别人的妻子,想想姐姐要是改姓成了奥兰太太——天哪!她一点也不想接受。 至于妈妈……妈妈没怎么对她说过姐姐和加百列的事情,妈妈担忧奥兰家的少爷将来会抛弃维塔丽。唉!恋爱看上去很美好,但,还会有另外的事情夹在中间,那样就不太美好了。 * 第二天早上,兰波太太叫醒女儿们,要她们快点洗漱,到餐室吃早餐。 厨房布置的相当“现代化”,与客厅中间隔着餐室,餐室不太大,摆放着一张六人餐桌。公寓整体布局适用两到四人的小家庭,算得上“紧凑”。加百列说过,这儿只算是他的单人住所,将来要是结婚了,父亲会另外给他一套独栋小楼。 这就是独生子的好处,家产都是他的。 维塔丽其实没怎么考虑过他将来会得到的家产,她很喜欢这套公寓,认为公寓不大不小,打理起来很方便。 加百列笑她不懂,家务活不用她做,她应该是喜欢房子越大越好才对。 姐妹俩迷迷糊糊的起床,分别去洗手间洗漱。主卧室旁边有一个带浴缸的洗手间,另一个洗手间在对面,次卧和小卧中间。 维塔丽拿出牙刷牙膏,闭着眼睛慢吞吞的刷牙。 阿瑟为什么只住了最小的卧室?应该是他不想去住主人的卧室。可能他心里也会认为,将来她会和加百列住在主卧室,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能随便住在他俩的卧室里。 到现在为止,她对加百列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阿瑟病着呢,他就自己去多佛尔接了她们母女,一路照顾的无微不至,是很会做事了;说话也让人很舒服,兰波太太对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印象,虽然是一贯的不信任富家少爷,但也同意加百列做的没有哪儿不妥当。 这在一个17岁半的少年来说,已经非常了不起了,阿瑟17岁的时候远远不如加百列的17岁。这大概就是出身极好的男孩跟普通家庭的男孩的差别吧。奥兰家只有一个孩子,奥兰夫妇一定全力教育、培养这个继承人,跟兰波太太一个人拉扯4个孩子没法比。 想想又觉得非常心酸。 * 赛琳娜这个家务女仆主要是做家务活,洗衣擦地搞清洁,不负责做饭,但阿瑟病着这几天,她也要做饭。要是加百列住在这儿,是要另外再有个贴身女仆、一个厨房女仆的。兰波太太来了之后,一日三餐都自己做,加百列要人每天往公寓送食材。 她们昨天下午到的,到今天早上,兰波太太做了两餐,就已经觉得有钱人的生活真的太惬意了:食材都很好,蔬菜较少是因为时值冬天,但肉食很多,足够一家四口带女仆吃的;水果不多也是因为冬天不产水果,但今早送了一包橙子,储存的很好,水分还很足,又很甜,切了两只橙子,分了5份。 她本想要赛琳娜跟他们一起吃饭,但也明白有钱人家尊卑有别,就别为难人家女仆了,赛琳娜在厨房吃饭。 阿瑟在发烧,没法下床,做好了用托盘送到他房间,看着他吃下去。不让女儿们进阿瑟的房间,是怕女儿们也得上感冒。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感冒是病毒、病毒会传染”的概念,但已经知道很多疾病是经由空气传染,肺结咳与感冒都是会经空气传染的。感冒严重的话是会死人的,在兰波太太看来,一点小感冒都不能大意,小心谨慎总没错。 维塔丽和伊莎贝尔见不到哥哥,也不怎么在意,她们都在等着一会儿加百列来接她们出去玩。 * 兰波太太单独叫了维塔丽说话:“去哪儿都带着伊莎贝尔,要小心,他要是带你去旅馆或是酒店,或是他其他的房子,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 维塔丽一脸迷惑的看着母亲。 兰波太太暗自叹气,只好说:“你不能、不能脱衣服,懂吗?” 这会儿她懂了,但又不好直接说她听懂了,继续迷惑的看着母亲。 兰波太太此时深深懊悔没有跟她说过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她要是不许维塔丽跟加百列出去,没准她会偷偷跑出去见他,那她就没法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了。昨晚她对阿瑟说了她的忧虑,阿瑟反而劝她不要拦阻他俩见面和外出,倒不是他信任加百列,而是相信维塔丽不会那么笨。 作者有话要说:*暖气片这个时候是叫“散热器”,我国群众更熟悉“暖气片”这个词,就统一用暖气片了。最早的暖气片应该是在十九世纪50年代就发明出来了,随即走红欧洲,当时是又笨重又时髦的奢侈品。 *这时候的电梯是用水的液压电梯,其实应该叫“液压升降机”。1853年,发明了安全电梯。 *固体巧克力已经有了。 *还没有发现“病毒”。 第47章 被拒绝的梵·高 可就算她比别的女孩聪明十倍,做母亲的始终不会放心。“别……别太早让我做外祖母。懂吗?” 维塔丽点点头。 兰波太太拿出一只钱袋, “这里有200法郎, 别什么都要加百列出钱。” “知道了, 母亲。” * 虽然带着伊莎贝尔这个小电灯泡, 维塔丽还是很高兴能跟加百列出去玩。忽略掉伊莎贝尔的话,四舍五入就是单独约会了。 坐着奥兰家的马车,先去买新裙子。 伊莎贝尔进了伦敦的女装店眼睛都不够用了。她没去过巴黎的时装店,所以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今的伦敦女装还是紧跟巴黎女装流行趋势, 男装则是伦敦风引领欧洲。 成年女性的裙子抛弃了50年代那种灯笼似的带裙撑大摆曳地长裙,改成合体上身和带臀垫或是半月形裙撑的长裙,突出臀部的样式;家居裙和少女裙装没有臀垫或是裙撑, 长度有及地的,也有在短靴上的。普遍公式是地位越高,裙长越长, 贵族女性有时候甚至会在裙后加上长达2米的拖裾。 维塔丽不喜欢裙撑,觉得那很不自然,她现在年龄还小, 等再过几年,说不定流行趋势又变了, 会变成彻底抛弃裙撑。 加百列给伊莎贝尔买了一条浅粉色的新裙子, 给维塔丽买了两条舞裙,两双皮鞋,配套的衬裙内衣。 “要带我参加舞会吗?”维塔丽眼睛亮晶晶的。 “对。” “在哪儿?都有些什么客人?” “塔利安伯爵家。就是那些失去封地的贵族们。” “你们——他们经常举办舞会吗?” “对,不过远远比不上当年在巴黎和凡尔赛的时候。你这条裙子, ”他捏起她的裙摆,“在伯爵夫人、公爵夫人来看,连她们的侍女穿的都比这好。”他换回了法语。 维塔丽瞪他:会不会说话啊你? 加百列茫然不知,“皇帝举办新年舞会的时候,一个晚上的花费至少数万法郎;那些收到邀请函的夫人小姐们,可以在裙子和首饰上花掉上万法郎,而那条舞裙绝不会穿第二次。” 维塔丽、伊莎贝尔:“哇!” 维塔丽立即在心中想象了一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场景。宫廷中的奢侈靡费实际上是她无法单纯想象出来的,只能参考一下记忆中几乎要忘光的电影中那些欧洲宫廷片段。总之,宫廷舞会就是炫耀财富的场合,女人们争奇斗艳,互相攀比,男人们也不遑多让。 加百列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跟她有天壤之别。 这是她头一次如此清楚的意识到他俩之间的阶层差别。 她闷闷不乐起来。 “怎么了?”加百列不解的问:“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是这条裙子你不喜欢吗?”他纳闷刚刚她还兴高采烈的呢。女孩子都喜欢穿新衣,有新裙子穿怎么都是开心的。 “裙子很好,我很喜欢。”她低下头拨弄着裙腰上的花边,“就是……我没去过那种舞会,我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舞会呢。” “你害怕了吗?” 她摇摇头。 “有点紧张?” 她点点头。 “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他微微低下头,额头碰着她额头,“要是你担心我家的爵位,自从流亡后,我家就不再是贵族了,封地都没了,算什么贵族呢?那些人只是不肯放弃头衔,就像皇后,就像欧仁。” 他提到没有了国家的帝国皇后,维塔丽很感兴趣,“皇后现在什么样?我听说皇后可是著名的美人呢,比维也纳的伊丽莎白皇后还要美丽。” 他手指摩挲她的脸蛋,柔柔滑滑的,暖暖的,富有弹性的少女肌肤。他心不在焉,“皇后还是很美的,只是这几年她的心情很糟糕,比不上在巴黎的时候。” “皇后今年多大了?” “40多岁。” 平民阶层的女性40多岁会被生活的压力碾压的苍老、憔悴,但身为帝国皇后的欧仁妮一定保养得当,看上去顶多象是30岁。第二帝国期间,法国到处都是皇后的肖像,法国人民喜爱这位相貌精致的美丽皇后,她的肖像出现在画册和装饰品上,年轻时代的欧仁妮皇后确实是个少有的美人,五官精致,鼻子小巧,鼻梁细而高,衬着少女似的蓝眼睛。 欧仁妮结婚的时候已经27岁了,新加冕的皇后有一张极为著名的油画肖像,头戴珍珠冠冕,洁白的脖颈上戴着数层珍珠项链。维塔丽注意到皇后只比兰波太太小1岁两个月,但27岁的皇后看上去象是17岁的少女,47岁的皇后也会是一位雍容美丽的女子;兰波太太也是27岁结婚,今年48岁,独自带大了4个孩子,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法国小城中年女性,肤色黝黑,皮肤松弛,跟皇后可没法比。 她接着便想到奥兰太太,或是奥兰男爵夫人。奥兰男爵这个头衔是加百列的外祖父留下来的,奥兰家没有男性继承人;加百列的父亲是一位英国伯爵的小儿子,娶了奥兰小姐之后,改了姓,继承了奥兰家的爵位。 奥兰太太比兰波太太小5岁,从小养尊处优,她一定看不起村姑出身的小城中年妇女兰波太太。 她又心烦意乱了。 她是认为兰波太太从见识上比不上奥兰太太,但自家的母亲是个勤勉又爱护子女的好妈妈,她不想母亲被人瞧不起。可她又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你可以赚钱,赚很多很多钱,但“出身”是改变不了的,从你一出生就定下了。 * 新裙子也没能拯救维塔丽的心情,以至于午餐的时候她都没怎么理会加百列。加百列没弄明白问题出在哪儿,还一个劲的想哄她开心。 下午3点多,维塔丽就带着伊莎贝尔回到了公寓。 兰波太太很意外,她以为他们会在外面吃过晚餐才回来。但那么早回来当然是好事,她不用担心了。 * 阿瑟·兰波的重感冒慢慢好了。之前他就已经病了几天,他以为自己感冒很快就能好,没想到会严重到他发烧起不来床,也没法写信回沙勒维尔。好在加百列去接了母亲和妹妹们过来。 对这个将来有可能成为他妹夫的男孩,阿瑟还是很喜欢的,加百列比他的办事能力强多了,又很富有,将来照顾妹妹绝对没问题。可他从没有想过阶层问题,只担心经济问题。 在伦敦的这几个月,他一开始是伤心愤怒于魏尔伦居然会打伤他;过了这个阶段后,他开始考虑更实际的问题:怎么赚钱。 没钱万万不能,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实。维塔丽要是想顺利的跟加百列结婚,家里至少要能拿出5万法郎的嫁妆。 嫁妆的其中一部分可以是地产,地点倒无所谓在哪里,只要每年能收到租金就可以了;现金的话,上次舅舅和维塔丽去第戎要回来的3万法郎还放在银行里没动,这笔钱他准备跟母亲商量,全留给维塔丽;他准备放弃自己将来应得的遗产,将他的那一部分留给伊莎贝尔,以弥补伊莎贝尔得不到那3万法郎现金中属于她的那一部分的损失;家里的小店留给弗雷德里克;至于那1万多法郎的嫁妆缺口,他要想办法凑足。 加百列一直在跟他说要他考虑申请牛津大学,他计算了一下学费和生活费,在牛津大学和在巴黎大学所需的费用差不了多少,他要是去牛津上学,跟加百列合住,就能退掉巴黎的公寓,德拉埃会去跟福兰同住,维塔丽住在福楼拜家,这样一年他们能省下500法郎的房租,200法郎的其他费用。 加百列到底为什么一个劲的鼓动他去牛津,他现在已经想明白了:这小子想让维塔丽也去牛津。唉!站在朋友的角度,他得说,加百列想的完全没问题;但站在哥哥的角度,他就想打死这个臭小子了。 * 这几天加百列天天上午就过来,接兰波姐妹出去玩。 他这几天没提过奥兰夫妇,维塔丽也没提。她心里还在纠结奥兰夫妇可能会瞧不起兰波太太,但既然双方还没见面,她就可以假装这事不重要。 加百列是个很好的地主,带她们买东西、吃饭、喝下午茶,花钱的姿态可大方了。维塔丽也想花钱来着,结果加百列挺严肃的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连一顿下午茶都请不起?” 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我不能总让你花钱,我换了一些英镑。”她拿出钱袋。 加百列很诧异,“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请你吃饭、喝下午茶,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嗯……好像是哦。这是这个时代男人的自觉和责任,陪同女性出门,吃喝玩乐这样的开销是不能让女性花钱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就意味着女性没有经济大权,所以出门花钱是“男人的事”。女性只有在单独或是带着仆人出门采购的时候,才是“自己花钱”。而这其中至少6成是为了男人或是家庭消费。 就是后世某宝年度大数据分析,也是女性为家庭消费的更多。 维塔丽又想给他买点什么,但看看商店里男性衣装和佩饰的价格,她手里的这点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能也只能买一打手帕什么的了。 她想起来她确实给他准备了礼物:绣有他名字首字母的手帕。选了巴黎市面上最好的全棉手帕和亚麻手帕,各买了一打,闲暇时绣好,在包装盒里叠放的整整齐齐,准备当成圣诞礼物送给他。 这份礼物好像有点轻微了,但她想不好还有什么更好的礼物。服装之类的他不缺,珠宝之类她买不起,还真的很难找到什么合适的礼物。 nbsp; 她试着问他想要什么礼物,结果逗乐了他。 “你想送我礼物吗?”他笑着捏了捏她脸颊。 “别捏我脸。”她瞥他一眼。 “小傻瓜,不用特地送我什么礼物,你能来伦敦,我就很高兴了。我什么都不缺,只是……缺少你的陪伴。你知道牛津的同学都怎么说吗?” 她瞪大眼睛:“你告诉别人了?” “那当然!你知道牛津的学生是什么样子吗?他们会没日没夜的喝酒,有一半人都不怎么去上课,或者就算去上课也是醉醺醺的,或者干脆就不听课。他们只是需要一张大学毕业证书,根本不在意学的是什么。” “说重点。” “我的意思是,他们也——”他看了一眼伊莎贝尔。 维塔丽示意伊莎贝尔捂住耳朵。伊莎贝尔噘着嘴,不情愿的捂住两只耳朵。 加百列笑着在她耳边说:“他们会去找那种女人,你知道的——” “妓-女?” “差不多吧。” “你呢?你有没有找过?”她警觉的问。 “没有。我还很年轻,不想沾染那些。”他一副“我很乖”的表情。“他们认为你有个女朋友,或者未婚妻,压根不影响你去找别的女人。” 维塔丽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yo——” 她的小表情很好笑,于是他忍不住在她脸蛋上响亮的亲了一下。 “你千万别找那种女人,你要是得了梅毒,那可就全完了!梅毒是会死的,死的时候还很丑,你身上还会很臭,还会很疼,疼得你半夜睡不着。” 他忙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笨蛋!” 维塔丽心想你们男人什么鬼德行啊!得梅毒的王室、贵族和艺术圈大佬还少了吗?男人压根不在意会死得很难看,只求一时爽的好吗。 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有那么爽吗? 她已经不记得很多以前(或者说后世)的事情了,她越来越熟悉19世纪的生活,越来越习惯。 其实他不应该跟她说这些事情,他就不怕吓跑她吗?还是说,他实际上在为可能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做预警?她怀疑的看着他。 “今天要去哪儿?” “国家美术馆The National Gallery。” “在哪里?哪条街?” “特拉法加广场附近,查令十字街不远。那儿有不少画,还有一些达·芬奇的作品,你不是很喜欢达·芬奇吗?” 他也是很有心了,记得她在学习绘画,带她出来不止是逛吃逛吃,还能带她上美术馆参观,算得上很细心。 算了,暂时先不问他在牛津到底学了什么坏毛病。他是个聪明少年,又不像阿瑟那样太过于聪明、敏感。阿瑟的问题是他深受自身与时代的割裂的影响,所以几乎是有点自毁倾向的;而加百列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他能很好的顺应时代、顺应社会,不会想要冒险。 * 国家美术馆的建筑外观参考了希腊神庙,门前有数根廊柱。 美术馆里面确实有不少绘画作品,从文艺复兴时代到当代。 非常意外的,维塔丽在美术馆里居然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文森特·梵·高。 他站在一幅提香的作品前面,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已经占了多久。 他穿着一套黑灰色的西服套装,戴着一顶时下伦敦流行的男式高顶礼帽,脸色有些憔悴,还——瘦了。 他本来相貌长得就一般,算不上英俊,只能说普通,脸上瘦了之后,颧骨有些凸出,更不怎么好看了。 她试着喊他,“梵·高先生?” 他似乎没听见。 加百列悄悄的问:“你认识他?是什么人?” “在巴黎认识的,他是古皮尔公司的职员。” 加百列恍然,“古皮尔,我听说过。” 她又喊了一声,“梵·高先生。” 文森特这才回过神来。 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你、你怎么来了?你在伦敦?” “我和母亲、妹妹来伦敦看望哥哥。这是我妹妹伊莎贝尔。你呢?你怎么在这儿?我以为圣诞节之前古皮尔会很忙。”圣诞节之前的销售季节几乎是各种店铺都生意火爆,古皮尔公司也一样。 文森特仓促的一笑,“是很忙……” “你经常来美术馆吗?” “是的,经常来,只要有时间就来。”说着,他忽然叹息了一声。 “我第一次来,你能跟我说说国家美术馆里都有些什么值得一看的画作吗?” * 于是,文森特·梵·高成了业余导游—— 他对美术馆里的大部分绘画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作者、主题、用色、光影明暗,国家美术馆里收藏的都是公认的精品,也就不存在什么拙劣的画作,每一幅画都值得好好讲解一番。 她为文森特与加百列互相介绍的时候,没有说加百列是她的男朋友,但文森特一看她挽着加百列的手臂就明白了。 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哀叹。 维塔丽之前没提过有个小男友,现在看来,这位奥兰先生年纪虽然不大,但可能出生相当好,毕竟衣服有钱就能买到,那种从小养尊处优的举止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 漂亮女孩当然会有很多人喜欢,这个道理他懂,就像乌苏拉——啊,乌苏拉! 他心里乱纷纷的。 从巴黎回到伦敦后,他又每天都能见到乌苏拉了。 他的阅历不多,但仍然能明白,维塔丽不太可能成为贤妻良母,不是他所需要的能安于家庭的女孩。他很明智,乌苏拉更适合他,也更有可能成为一个贤妻良母,但维塔丽就像夜幕上的皎洁月亮,他不由自主被美丽的少女吸引。 维塔丽是理想,乌苏拉是现实。 他挣扎了一个多月,终于在昨天晚上,向乌苏拉求爱了。 不是求婚,只是求爱,但他没有想到,乌苏拉果断的拒绝了他。在他去巴黎的期间,乌苏拉跟以前的一位房客订婚了。那个房客是英国人,是个不错的青年。 文森特大为吃惊,她压根没想过会遭到拒绝,他不能接受被拒绝。 * 维塔丽没有问到乌苏拉,她可能已经忘了他提起过乌苏拉。她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认识的人”,很有分寸。奥兰先生没怎么正眼看过他,他也不在意。 他在熟悉的领域很会说话,只要让他说那些绘画,他可以滔滔不绝的说下去,似乎这样就能忘记自己的失败。 他没想到会在求爱失败的第二天就见到维塔丽,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了。 他心里越来越乱,也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一个妻子、一个家庭的打算目前看来遥遥无期,因为乌苏拉的拒绝,他可能没法继续住在罗伊尔太太家。 而维塔丽,他不敢接近的女孩,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心绪纷乱,觉得实在痛苦极了。 * 伊莎贝尔还是个小女孩,懵懵懂懂;而加百列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相貌愁苦的年轻男人似乎……喜欢维塔丽。 他不太确定,但文森特的视线总是落在维塔丽脸上,这还是看得出来的。 维塔丽是个漂亮女孩,漂亮女孩走在哪儿都会引人注目,但路人的视线匆匆扫过,跟专注的注视还是不一样的。 加百利似乎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还是很可能会有情敌的。 他心里很不舒坦,似乎是因为“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他人觊觎了,这可一下子激起了他的占有欲,他很技巧的提前终止了维塔丽想继续看下去的打算,彬彬有礼的向文森特告辞,带兰波姐妹离开了国家美术馆。 维塔丽没有怀疑什么,她认为加百列或许跟兰波太太有什么秘密约定,他每天都会在晚餐前送她回公寓,并且从不留下吃晚餐。 兰波太太不爱留人吃晚餐,提都没提过。 维塔丽因为对人情来往、社交礼仪的缺乏,也没在意过。她还想着加百列从小锦衣玉食,多半吃不惯兰波太太的家常菜。 她是有点奇怪文森特为什么不待在古皮尔公司的销售厅里,怎么跑到国家美术馆去了?按说他在伦敦住了快一年,国家美术馆应该去过很多很多次了才对。他在巴黎也去过卢浮宫和卢森堡宫参观画展,他在画展和美术馆、博物馆里待着很自在,因为艺术品比人际交往简单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了一下千字收益榜,惊呆了,不但收益比不上6000收的文,连3000收的文也比不上,可能我这7000多的收藏有一大半都是假的吧。这本前期数据比小奥斯汀好,但夹子之后就不行了,我也不造哪里有问题,可能是太平淡了没人爱看吧。 第48章 帝国皇储 但她也没多想, 只以为是工作忙碌, 他忙里偷闲跑到美术馆放松一下。 加百列送了维塔丽姐妹回了公寓后, 马上回家, 要人去古皮尔公司调查那个叫梵·高的男人。他现在有了自己的人手,不多,就一个, 目前来说够用,主要做一点跑腿调查的简单工作。 晚餐之前, 加百列便拿到了文森特·梵·高的个人资料:荷兰人, 父亲是新教加尔文教派牧师, 教区很小, 在荷兰与比利时边境, 周边都是天主教教区,所以梵·高牧师的工作开展的并不顺利;家里有6个孩子,文森特是最大的孩子,还是长子; 梵·高家族在荷兰颇是有名,文森特有几个有名有钱的伯父和叔叔, 古皮尔公司的大股东之一文森特·梵·高是他的伯父,还有一个身为海军少将的伯父, 但梵·高牧师家很贫穷;文森特喜欢房东太太的女儿乌苏拉,可乌苏拉已经跟别人订婚了。 于是, 文森特是因为被乌苏拉拒绝了,所以才一副苦恼的模样? 加百列轻蔑的哼了一声:他的“爱”是不纯净的,维塔丽只要发现这一点, 就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 他很快就把这事放下。 他还没有找到机会跟她说去牛津的事情,希望一切能够顺利,目前看来她最担心的会是阿瑟的学费,但钱的问题其实不大,牛津大学有奖学金,也有可能会减免学费,办法有很多,只要想解决,总能解决。 * 阿瑟退烧之后,终于可以离开自己房间了。 “你好了吗?”维塔丽问。 “好多了,至少,头没那么疼了。”他揉着额头。 “那就好。”感冒没有特效药,药剂能做的只是缓解症状,兰波太太天天炖鸡汤给他喝,维塔丽还让他多喝热水。 “本来是想着你们来伦敦后,我陪你们出去玩玩。”他觉得很抱歉。 “没关系,加百列会带我们出去玩。”伊莎贝尔高兴的说。 阿瑟笑着拉了拉伊莎贝尔的发辫,“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很好,长得很好看,还带我们吃很好吃的下午茶!”她放低声音,“还给我买了好看的裙子呢。” 只要有钱的话,讨好一个13岁的小女孩简直再容易不过,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看着维塔丽,“你呢?他对你好吗?”他很在意这一点。 “他很好,几乎没有缺点。”维塔丽客观的说:“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多,也许将来会发现他的缺点,但现在,他好得不得了。对了,你呢?你想什么时候回巴黎?” 他想着加百列肯定没对她说过牛津大学的事情。“我还在考虑,我想过了,我在巴黎大学或是牛津大学学习都是一样的,加百列邀请我下学期去牛津大学看看,他帮我要了一个保留名额,我要是想申请牛津大学的话,要尽快决定。” 维塔丽吃惊:“你想去牛津?!母亲知道你的计划吗?” “我还没跟她说过。”他皱了皱眉头。兰波太太在这些事情上面倒不会拦阻他,他不管在哪儿上大学,对母亲来说都差不多,差别可能只在钱上,他不想让母亲动用存款,那笔钱必须留给维塔丽。 “你做出决定后要立即告诉母亲。巴黎大学和牛津大学没什么分别,你在哪儿上学都差不多。”她想着这时候英国有哪些出名的文学大佬、要怎么认识他们,大概并不会比在巴黎认识文学大佬们更难。 “噢,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的《地狱一季》已经有出版商买下了,我带了合同要你签字。”她这几天没见到阿瑟,也就没想起来这事。她很快去卧室拿出合同,放在阿瑟面前。 “你看一下,然后签字。” 阿瑟这会儿倒是真的惊喜了,“卖掉了?我还以为没人愿意要。” “说实话,出版商确实不太看得懂,所以他说第一版印不了多少,大概只能印1千本,稿费也不高。我想稿费低一点不要紧,要是没什么人买,他是会亏本的。但要是卖的超过1千本,会再给你一笔稿费。重要的是,这是你第一本诗集,有了诗集,你想申请牛津大学肯定不是问题。” 他喜出望外,“你说的对极了!”他今年才刚满19岁,19岁就能出版自己的诗集,这可是非常罕见的好吗。他申请巴黎大学的时候,在报纸上发表的那两首诗歌也起了一定的作用,那时候他就知道,“名气”这东西有多么好用。 他取来墨水瓶、钢笔,在合同上签了名。又取了一个笔记本,交给维塔丽,“这是我这几个月写的诗。” 皮面笔记本上有绑带,解开绑带,里面夹着一堆大小和材质都不一样的纸片。看起来仍然是走哪儿写哪儿,手里抓着什么纸都能写字。她粗略的翻了翻,便将笔记本合起来,重新绑上绑带。 “我重新誊抄一份,带回鲁昂。” * 仍然是一本看似杂乱无序的散文诗集,名为《彩图Illuminations》。他的语言更简练而富有韵味,那种属于少年的激荡激情还在,只是相对变得温和了一点,不再过于尖锐;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使用了很多描述色彩的词汇。 “我的地下沙龙的头顶有一片辽阔的间距,房屋像植物一样生长,雾锁重楼。污泥黑红,魔幻的城市,无尽的夜色! 低处滴水,四周惟有土地的厚重。或许是天渊、火井?或许是月亮与彗星,海洋和神话在此相逢? 苦涩之时,我想象着蓝宝石与金属球。我是沉默的主人。为什么在苍穹的一角,会出现一扇灰白的窗口?” 或是: “高高的池塘迷雾升腾。哪个巫婆会在苍白的落日上?哪种树上的紫色落叶将纷纷飘零?” 还有: “当中国墨汁散发着怡人的芬芳,黑色的香粉轻轻洒落我的夜晚。” 还有: “晶莹的灰色天空。一幅奇异的图画:一些桥,笔直、凸起,或斜横低回,蜿蜒交错,形状在闪亮的河网中扭曲,而所有的桥都那么悠长、轻盈,以至于有圆顶房屋的河岸显得矮小、低沉。” 或许正符合了诗集的名字Illuminations,这是一部关于“色彩”的诗集,其中多多少少也宣泄了他被爱人伤害的悲愤。 * 阿瑟还是不肯说他的自传到底写了什么,只是说,写了一半了,全部完成后大概有20万字。他不像福楼拜那样删改严重,他仔细选择词汇,选择故事,选择人物,只写必要的,不浪费时间和笔墨。 维塔丽非常好奇,想尽办法想要提前看到底稿,问他需不需要誊抄,阿瑟客气的拒绝了。 反而问她,“你呢?你这段时间也该做够了练习,你明白到创作的精要了吗?” “明白了。”维塔丽想了一下,“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不该限制自己。‘创作’不应该有限制,写我想写的。但问题是,我不知道应该写什么。” “写你自己。” “也是写自传或是半自传吗?” “对。” “可我的人生经验有限,并且,也没什么好写的。福楼拜先生说,要跳出‘自我’的限制,眼界放得更宽一些。” “你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她低头思索片刻,“《茶花女》,《包法利夫人》,《傲慢与偏见》。” “……你最喜欢哪一本?” “还是简·奥斯汀吧。左拉雄心勃勃,想写一套系列,讲述一个家族几十年的风云变幻,他和雨果、福楼拜、屠格涅夫都有一种想要倾诉世间所有不平等的意愿,这叫‘现实主义’。我要是走他们的路子,就得写点苦大仇深的作品,写小人物,写世道艰难,人生苦短,又太漫长。” 阿瑟闷笑,“他们是有点儿过于愁苦。” “虽然实际上我也并不需要经历什么人间疾苦才能写出很好的作品,奥斯汀就没有经历过什么人世艰难,可到现在人们都还在看她的,并且几十年都还不落伍。乔治·桑也很好,但乔治·桑的作品实际上没有奥斯汀的作品普及面广——奥斯汀并没有使用什么艰涩的词语,也没有戏剧化的故事,可不管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都喜欢看她的。” 法国人倒不是很喜欢简·奥斯汀,大概那种慢吞吞的英国乡村士绅阶级的生活场景不能吸引法国读者,再说法国本土作者也很多,法国人总有新的看。 “你必须先弄清楚自己的写作特点,然后想想要写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样的故事。”他其实不很理解维塔丽的困境。对他来说,他想写,很简单,那就开始写了。诗歌比复杂多了,可真算不上什么难题。 维塔丽在知识积累上不亚于他15岁的时候,甚至要更好,毕竟有个好导师,面比他15岁的时候要宽广得多——当年他只能在书店里看书,很多书都没看过。 “我们得尽快解决你不知道要写什么的问题。虽然在我看来,你才15岁——15岁半,完全不用着急。” “那是因为你是男人,你想做什么,只要努力去做就能成功;而女人不是,女人想要在这个世界上获得名利和地位,绝大多数时候只能依靠男人,不是丈夫,就是父亲和兄长,有时候也会是儿子。” 阿瑟乐得不行,“儿子?你想得可真多!跟谁的儿子?嗯?”他逗着妹妹,弹了弹她的脸蛋。 “你严肃一点行不行?”维塔丽躲闪着,气愤的瞪着他。 * 细究起她不知道要写什么的问题,实际是因为她还没有那种强烈的想要讲述什么的**。跟绘画不一样,绘画大-->> 部分时候是已经有了主题的,需要考虑的是用色和明暗对比;而创作一本,讲述人物和故事,需要更多的东西。 知识的积累是必须的,不论哪位文学大家,都会在少年时代有大量的积累,一个没有接受过系统完整的数学教育的人能只凭一本数学课本就解开一道高难度的数学难题,但一个没有接受过系统完整的文学教育的人,会写出一本精彩而有深刻现实意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你至少必须掌握常用单词和基本语法才能顺利写作,而这就意味着至少9年的小学和中学教育,“写作”的门槛实际是很高的。 阿瑟会持续不断的创作难度更高的诗歌,是因为他本能明白自身的出身和环境与整个大时代之间的冲突与割裂,他的层次已经提高到不仅仅是“青春成长的阵痛”,而跟时代背景息息相关;在创作上来说,他也会更有倾诉的**。反观她自己,她的生活没有那么跌宕起伏,也没有更多的挫折。 小仲马因为失恋,写下了《茶花女》;简·奥斯汀终生未婚,却写出了近乎完美爱情故事的《傲慢与偏见》。这些前辈们都有倾诉的**,因为悲伤,因为希望,或者,其他人还因为对社会和现实的不满。 归根究底,可能还是阅历太有限了。 对社会问题,她也没有更深的体会或是延伸思考,实际也还是因为对真正的“社会最底层”完全没有接触过。 但再一想,她其实并不是真的一点写作的题材都没有——兰波家的事情就已经是非常典型的了:抛妻弃子的丈夫、坚忍的妻子、早夭的孩子、几个性格不同的孩子;经济压力、社会地位、他人的讥笑、生活中的苦乐与喜悦。 现成的故事素材就在那儿。 不过,她得将这个真实的故事改头换面,以免兰波太太将来看到这个故事会伤心难过,说不定还会把她狠狠揍一顿。 * 花瓶里换了清水,插了一束红。 加百列每天都会送她花,白或红。很美,带着自然清新的芬芳,放在卧室里,使人心情愉快。 他还没提过要带她见他父母,可能还没到时候吧,不过,今晚,他要带她参加舞会。 伊莎贝尔太小了,没法去舞会;阿瑟会跟他们一起去。加百列说阿瑟应该认识一下在伦敦的法国贵族们,他们很有钱,又很无聊,整天不知道要往哪儿花钱。 贵族家的舞会确实灯红酒绿,金碧辉煌,是维塔丽和阿瑟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奢靡。好在他们已经有了一些参加文艺沙龙的经验,神情淡定,态度自然。 跳舞厅极大,可以同时容纳至少300人;墙壁上是一盏接一盏的煤油灯,高高的天花板下面是点着无数蜡烛的水晶吊灯,水晶映衬着烛光,整个跳舞厅闪烁着梦幻般的光点;侍者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玻璃酒杯,酒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女客们脖子上、头发上闪瞎人眼的珠宝。 还有差点要熏晕人的香水味。 维塔丽没被那些珠宝晃花眼,却差点败给香水味。 她使劲扇动手里的中国丝绸的折扇,小声抱怨,“他们也太喜欢喷香水了!”法国人不分男女都喜欢使用香水或是清淡一点的古龙水。但再清淡的香水,这么多人身上都喷着香水的话,那就不怎么太好闻了。 加百列忍住笑,“舞会都这样,人少一点可能要好一点。” 阿瑟不置可否。 加百列将兰波兄妹介绍给其中一些客人,称阿瑟是“诗人”,维塔丽是福楼拜的女学生。福楼拜不是贵族出身,但文化名人是这么一种存在,贵族们会想要认识文化名人,以显示自己“交游广阔”。 兰波兄妹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加百列会带他们来参加贵族的舞会:贵族们想要满足“虚荣心”,而他们兄妹,尤其是阿瑟,需要新的资助人。 这种事情太常见,兄妹俩压根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他们也不需要讨好这些贵族老爷太太们,人家要的就是你这股儿与众不同的文人的范儿。他们不缺拍马屁的狗腿,不需要更多的狗腿了。 阿瑟只要肯好好说话,社交能力还是很强的。在巴黎大学上学的经历也改造了他,他收敛了那股儿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性子,变得平和多了,不再怼天怼地。而他又足够聪明,除了运动方面不太擅长,别的话题都能聊。 他这个“诗人”的头衔还是很好用的,维塔丽趁机宣传了一下阿瑟即将出版的诗集,立即有人很捧场的说,那可要先预定几本,还要请他签名留念。 阿瑟·兰波毕竟也就只是个刚满19岁的年轻人,听了这些场面话,心里乐得美滋滋的。 * 加百列和维塔丽几乎形影不离,就是不得不走开,也一定交待她留在原地等他。他们跳了很多支舞,华尔兹从维也纳宫廷里传开,现在整个欧洲都在跳华尔兹。乐队奏着施特劳斯的华尔兹舞曲,一曲接着一曲,似乎永不停歇。 维塔丽喜欢跳舞。 这之前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舞会,只在家里跟阿瑟一起练习过几次。加百列本想教她跳舞,她却说,早就会啦。 她的舞步轻盈,从来不会踩到他;他搂着她细细的腰肢,在舞池里不停的转圈圈,真希望舞会永远不要结束,就这么一直跳下去也可以。 她没有珠宝,参加这种舞会没有珠宝是会被人嘲笑的,于是他向奥兰太太借了一套首饰给她:红宝石的水滴耳环、带有红宝石水滴吊坠的钻石项链、一对小巧精致的红宝石蝴蝶发夹。 奥兰太太说这是她结婚前外祖父送她的16岁生日礼物,他想着等到维塔丽16岁的时候,他会将这套首饰送给她做生日礼物。 他和母亲说到喜欢的女孩,还偷偷给她看了维塔丽的照片,维塔丽很会拍照,每一张照片都把她拍得极美。奥兰太太非常满意维塔丽是个漂亮女孩,但当然,她不满意维塔丽的出身太低。 维塔丽肤色白皙,这套红宝石首饰很衬她,她也很喜欢这套首饰,他想着要是送给她珠宝,她一定很高兴。 他还没听说有女人不喜欢珠宝呢。 * 这本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夜晚,加百列第一次带维塔丽参加社交舞会,但总有什么意外的事情来破坏这份美好:舞会进行到一半,皇储欧仁突然来了。 拿破仑·欧仁·路易·让·约瑟夫·波拿巴是个英俊少年,加百列说过欧仁比他大5个月,1856年3月出生,所以他现在也就是一个不到18岁的少年。 他身份高贵,是法兰西帝国的继承人,没有加冕的拿破仑四世。在场的所有女宾都屈膝向他行礼,男士们则是向他躬身行礼。 维塔丽实际没有学过什么宫廷礼仪,加百列也没说过会有需要她行宫廷礼仪的时候,之前将她介绍给那些贵族们,也不需要行礼。她学着其他女宾的动作屈膝行礼,皇储很快抬手示意客人们可以起身了。 音乐声再次响起。 他们距离欧仁比较远,她小声问:“你要去见他吗?你跟他打过架之后,他没有找机会再揍回来吗?” 加百列先是哼了一声,然后才说:“他是皇储,他没法那么小气。” “那可真累!要是谁跟我打架,我准要打赢他!”想想其实不是,又赶紧补充,“或者叫哥哥们狠狠揍他一顿!” 想起来上次他们打架,是因为欧仁用马鞭抽在他脸上,当时她觉得欧仁这混小子实在欠揍!不过后来她忘了这事,也没看过他的脸。她这会儿想起来了,忙踮脚看他脸,“上次他打到哪儿了?” 他笑着按住她的手,“现在看不见了。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只是当时脸疼得不行,”他摸了摸左眼下面,“这儿。” 她怪心疼的,“不能因为他是皇储就这么对你。讨厌自大的臭小孩!” 他忍俊不禁,“就是!他就是个自大的臭小孩!” 他们又跳了一支舞,舞曲还没结束,欧仁站到他们身边,“奥兰。” 加百列只好停下舞步,“殿下。” 维塔丽也跟着说:“殿下。” “这位是——” “维塔丽·兰波,我的女朋友。” 欧仁挑眉,“那你准备拿玛格塔小姐怎么办呢?” 维塔丽大为吃惊:“你说什么?” 加百列还没来得及说话,欧仁便对她说:“玛格塔小姐下个月就要跟奥兰订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没上过高中的天才数学家是印度的拉马努金,1887年出生,33岁因肺结核去世。英国数学家高德菲·哈罗德·哈代给自己打分25分,给拉马努金打分100分。弦理论用到了拉马努金函数。 *兰波与魏尔伦之间纠结的感情纠纷可能促使他创作出《地狱一季》和《彩图》,但理论上他不用这么折腾也能写出类似的作品。国内译本只有王以培翻译的《兰波作品全集》,网上有免费pdf,可以搜来看看。全集里还包括一些出国后写给家人的信件,那时候他已经不写诗了。 *梵高失恋(其实是求爱被拒绝)后非常的能折腾自己,先是找了一个在英国男生寄宿学校里教法语的教师职位,没有薪水只包食宿,过的相当苦逼;然后再次接近乌苏拉,彻底的失望,之后忽然想当牧师,又折腾了好几年。从20岁到27岁一直在折腾,这段人生经历丰富了他的思想,对他的美学观念的形成和丰富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但想想,一个聪明人实际上也不需要这么折腾才能明确自己想要的、擅长的是什么。 *几章后还会出现一个未来的文学大佬,猜猜看,猜中有奖。 第49章 茶花女 震惊!维塔丽立即瞪着加百列。 他很无奈的笑, “维塔丽, 你想想, 可能吗?” 欧仁马上说:“他怎么会跟你说实话?” 加百列瞥了欧仁一眼,假惺惺的微笑:“殿下在伍尔威奇的生活是不是太平淡了?” 欧仁莞尔一笑,“还不错。你呢?牛津大学怎么样?” 维塔丽觉得他俩之间有点……诡异。想着她跟欧仁第一次见面,哪里就成为可以说知心话的好姐妹了? 她好奇的问:“玛格塔小姐是哪位?” 加百列说:“她今天没来。” 哈!那就是说,确实是有一位“玛格塔小姐”的了。 她不高兴了:“你以前从来没提过什么‘玛格塔’。” “我跟她又不是很熟,只是见过几次面, 用不着专门跟你说。”他小心的说。 “那怎么……殿下说你们要订婚了?是不是你有什么瞒着我?订婚又不需要你们天天在一起。”她气鼓鼓的。 “是父亲去世之前跟玛格塔的母亲和奥兰的母亲约定好的。”欧仁笑嘻嘻的说。 加百列怒瞪他, “殿下请不要再胡说了。” “你该回去问问奥兰夫人。” 这下子, 加百列也不太确定了。但他表面上还是很淡定,“有关我的事情,母亲不会瞒着我。” 欧仁微笑, “女人,她们做事不需要男人知道。”他伸出手, “兰波小姐,我能有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维塔丽看了一眼加百列, 见他一脸不快, 马上将手放进欧仁的手里,“殿下。” 加百列十分气恼:“维塔丽!” “怎么?我想跟谁跳舞,还需要你的同意吗?”她扬起小脸,一脸不服。 欧仁对他露出可恶的胜利者的微笑,带走了维塔丽。 * 皇储是个有教养的少年,尽管其实是为了跟加百列赌气才邀请她跳舞, 但对维塔丽没什么不尊重的地方。华尔兹跳的很好,态度很和善,不过还是有一种自幼高高在上而养成的倨傲神气。 他问维塔丽是哪里人,知道她是法国人之后,立即换回了法语。他的嗓音轻柔,应该跟加百列一样,处在变声期的中后期。他长得更像母亲欧仁妮皇后,鼻梁挺直,鼻子小巧秀气,是一个秀气的少年。果然美人的基因还是靠谱的,也不怪当年拿破仑三世会爱上欧仁妮。 男孩子的友谊真奇怪!其实,欧仁就是妒忌加百列得到了自己父亲的喜爱吧?他是独生子,从小不知道什么是“争宠”,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同龄的男孩,还得到了父亲的喜爱甚至宠爱,当然心里不服,非常妒忌。再加上奥兰太太又是他父亲的“绯闻情妇”,讨人喜欢的男孩可能真的会是自己的同父异母弟弟,那就更招人嫉恨了。 皇帝有不少私生子,婚前婚后都有,就连欧仁妮皇后也没办法计较,欧仁出生后,欧仁妮已经对拿破仑三世失望,夫妻俩同出同入,但晚上分房而居。小时候欧仁以为天底下的夫妻都是这样分房而居的,等他发现自己父母的相处方式跟别人家的父母不一样,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个痛苦的事实。 相比之下,有着“绯闻情妇”丑闻的奥兰太太却和丈夫感情一直很好,加百列这个讨厌的小家伙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可真的让他妒忌得不得了。 * “殿下跟加百列很熟吗?” “从5岁就认识他了。” “在一起上学吗?我是说,私人教师?” “不,没人能跟我一起上课。” “因为你是皇储?你学的是外交政策和如何治理国家?” “对。怎么,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这些你问奥兰就可以知道了。” “殿下是最清楚自己的课程的人啊。” 欧仁微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不过是一个被流放的王子。” “殿下还是有机会回到巴黎的。” 欧仁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奥兰让你见了他的父母吗?” “没有。你说的婚约是真的吗?” 他狡黠一笑,“你说呢?” “殿下应该不会撒谎,”维塔丽一本正经的拍马屁,“所以婚约大概率是存在的,但应该只是口头存在,奥兰家只要不承认就没什么问题。” “那我可不好说。”欧仁的左手握着她右手,右手搭在她腰上,“你怎么这么矮!”他嫌弃的说。 “殿下也不是很高嘛。”她马上噎他。 “我比奥兰高1英寸。”欧仁居然很得意。 维塔丽要笑死了:果然就是男孩,身高也要比一下。 “加百列还会长高的。” “那他也不会比我高。” * 一曲结束,欧仁不但没让维塔丽回到加百列身边,还让人拿来了所有的白山茶花,装在花篮里送给维塔丽。《》的畅销并没有让这种昂贵而美丽的异国花卉退出市场,反而成为了继之后的表达爱情的花卉。 加百列气得要命,但皇储赠送的花卉,维塔丽即使不懂到底他是什么意思,也无法拒绝。 之后欧仁又跟维塔丽跳了4支舞,加百列则一直被人拉着说话,没法靠近她。 最后还是维塔丽觉得自己不能再夹在这俩男孩之间了,借口脚疼,拒绝了第6支舞。 “太热了。”她拿出中国丝绸的折扇使劲扇着,“这儿是不是应该有什么休息室?”她左顾右盼。 “有的,我带你去。”欧仁弯起手臂示意她,她想了想,还是装看不懂。 “加百列呢?”她在拥挤的跳舞厅里寻找他。 欧仁有些得意,“我叫人拦住他了。来吧,我带你去休息室。” 幼稚!你几岁啊? 休息室里原本有几位小姐太太先生在歇息、闲聊,见皇储进来了,很是知趣的退了出去。欧仁又要人拿饮料来,问她是喝香槟还是果汁。冬天水果稀少,但还是有橙汁和苹果汁,维塔丽要了橙汁。 她在巴洛克风格的沙发上坐下,欧仁坐在她身边,没有靠的太近。 到了只有两个人的地方,他反而不怎么说话了。 他不说话、不笑,脸上就怎么都带着一股儿说不出的清冷忧伤。皇储的照片也是经常刊登在报纸上的,维塔丽从小就见过他的照片,年幼的欧仁可真是个漂亮宝贝,一张可爱一百分的圆滚滚小脸,眉清目秀,一头深棕褐色的头发微卷,从小就梳着严谨的偏分发型。 维塔丽想着欧仁可真是憋着一股儿劲想找回面子。他是皇储,挨了揍,不能去向身为臣子的奥兰夫妇告状,也不能向父亲告状,皇帝肯定会认为儿子身为皇储,俩小孩打架这种小事应该自己解决,不能哭哭啼啼的去找父母。 所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不说话,她也不会主动找他说话。婚约的事情没准真有,但看加百列的表情,他从来没听说过。她想着待会儿一定要加百列好好解释一下,解释不清楚,她就不要理他了,哼! “奥兰从来没提到过你。”欧仁忽然说。 “他也没提到你。”谁怕谁啊。 “你喜欢他吗?” “挺喜欢。” “他哪儿值得你喜欢?”欧仁不忿的哼了一声。 “跟你说你也不会懂。” 他哼了一声,又问:“你多大了?” “15岁半。” “看着像13岁。”嫌弃脸。 不理他。 “你喜欢茶花吗?” “还行。” “我叫人每天给你送花。” “不用,加百列会给我送花。再说,过了新年我就回鲁昂了。” “鲁昂?你不是阿登人吗?” “现在住在鲁昂。” “沙勒维尔怎么样?” “在色当附近。” 欧仁抿着唇,脸色阴沉:这个阿登女孩真是哪里痛戳哪里,肯定是故意的。色当会战是普法战争中的决定性战役,在色当,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向普鲁士军队投降了——皇帝临死之前都还惦记着这场惨败的战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你是女孩,你不懂战争。” 维塔丽见好就收,不再说什么。 * 加百利总算找了过来,“维塔丽!” 欧仁抬眼看他,“怎么?你担心我会打她吗?” 加百列没理他,坐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想回去吗?” “累了,回去吧。阿瑟呢?” “在外面。” 她站起来,“加百列,我困了。” “早点回去睡觉。”他轻拂她头发,接着凑近她的脸,吻了一下她的唇。 欧仁不悦的看着他们。 * 阿瑟被欧仁的侍从拦在休息室外面,见到维塔丽出来,松了一口气,“累了吗?回去吧。” 欧仁没再露面,欧仁的侍从将他们3人送上奥兰家的马车,还将那一篮子白山茶花送上马车。 3个人都盯着一篮子山茶花看。 茶花很美,花型饱满,洁白的重瓣花瓣,层层叠叠,有着丝绒一般的触感,比雍容。 维塔丽拿起一支茶花,漫不经心的问:“加百列,你的婚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瑟惊呆了,“什么?什么!”加百列这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加百列十分紧张,“我发誓,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有关我的婚约!我才17岁,还不到18岁,父亲不会这么早让我订婚的,不管对方是谁,都不太可能。” “那我呢?你以后会想跟我订婚吗?” “当然!”他赶紧点头,“你别多想,我会回去问问父母,在公寓等我,我明天上午来找你。” “明天就是圣诞前夜了。” 他有点不太自在,“我、我明天不能留下来跟你一起过圣诞前夜,我可以陪你吃午餐,下午就要回家。我派人送了很多食物过去,希望你们能过一个愉快的圣诞前夜。” 她扬起下巴,“别以为你用一点食物就能收买我全家,你不说清楚婚约的事情,我可饶不了你!” * “皇储没有对你怎么样吧?”回到公寓,阿瑟小声问她。那些贵族少爷会做什么事,他又不是没听说过。 “没有。他能做什么?他是皇储,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阿瑟还要继续问下去,兰波太太从卧室出来了,-->> “早点睡觉。” 阿瑟对着维塔丽做了个鬼脸,逗得她直笑。 客厅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维塔丽把花篮带上来了,放在煤油灯旁边,一篮子鲜亮的白茶花。 “谁送的花?”兰波太太问。 “母亲,今晚皇储也去了舞会,还请我跳了好几支舞。这是皇储送我的花。” 兰波太太吃惊非小,“皇储?欧仁王子?” “对。”帝国皇储是“Prince impérial”,英国王储是“ prince”,但实际上是用“威尔士亲王Prince of Wales”这个头衔来称呼英国储君。这个时代唯一会被称为“Prince impérial”的其实只有波拿巴家族的欧仁王子。 兰波太太惊疑万分:皇储!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她突然意识到奥兰家居然是可以直接见到皇帝和皇储的贵族家庭,这可跟兰波家有天差地别的差距! 她心不在焉的说:“热水备好了,早点洗漱睡觉。” “好的,母亲。”维塔丽乖巧回答。 * 伊莎贝尔已经睡着了。 维塔丽换了睡衣,轻手轻脚爬上床,没过几分钟,已经睡着。 第二天上午醒来,也没多想昨晚的事情。在她看来,皇储也只是个少年;而且,退位皇帝的继承人,实际上就跟平民没什么分别了,除了那些仍然寄希望于他能够重返巴黎、登上皇位的贵族们以及投机者。她虽然不知道历史上欧仁皇储后来怎么样了,但法国在此之后再也没有重回帝制,这是历史课本上就有的知识点。 兰波太太在厨房里忙活圣诞大餐,叫了两个女儿来搭手。在她看来,女人必须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所以女儿们是不要想在家务活上偷懒的,尤其做菜,至少要能做一餐像样的有10个8个菜的圣诞大餐才算合格,分量要足够一家六口食用。 维塔丽因为平时都不回家,一年只见母亲一次,最长不过两周就离开了,这时候倒还是愿意配合母亲,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兰波太太是严厉了一点,俗气了一点,但总得来说是个好母亲,她受限于教育程度不高,理解不了自己的孩子,但只要她不拖后腿,在维塔丽看来,就已经超过很多人家的母亲了。 加百列快到11点才来。 他神色轻松,来了就带维塔丽去了书房。 “我问过母亲了,那都是玛格塔的母亲一个人的意思,她想……我跟玛格塔见面不多,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我喜欢玛格塔,所以她在皇帝面前提到婚约,母亲只是随口答应,但并没有确定。” “所以这事确实是有的。要是玛格塔——”维塔丽皱了皱眉,“玛格塔应该也是贵族吧?她会发愁没有合适的丈夫?” “那我可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总之你放心,没人能不经过我同意就给我弄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妻。” “要是他们在你不在场的情况下,为你订婚了呢?” 加百列愣了一下,“不会的。” 维塔丽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你们贵族是怎么做事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做事的,要是你跟别人订婚了,我就——就从孤儿院领养一个婴儿,抱去你家,说这是我和你的孩子,你的父母至少要开一张5位数的支票,才能打发走我。” 加百列一本正经的说:“1万英镑可不够,至少要值5万英镑吧,你拿了这笔钱,我就偷偷跑出来跟你一起走。”他大着胆子抱住她的腰,脸颊贴着脸颊,蹭蹭,亲亲。 “不要!我有5万镑做什么不行?才不要带你一起。” “真的不带我?” “不带。哎呀!你手放哪儿?拿开!” “就不。” “你真**。” 过了一会儿,加百列才说:“明天我也不能来,后天,后天我可以陪你一整天。别担心,我现在心里想的全是你,你呢?你心里也全是我吗?” “我看欧仁也不错。” “你故意气我,我不计较。”他很大度的说:“欧仁可能会跟比阿特丽丝公主订婚,女王很喜欢他。” “维多利亚女王?” “当然了。” “这么说,女王也认为他会回到巴黎,登基做皇帝?” “可能吧。” “你呢?你家也把希望放在欧仁身上吗?” “我觉得没什么希望,但母亲认为很有可能。” “你父亲呢?” “父亲是英国人,他觉得无所谓。” “我不希望他成为皇帝,不然的话,你的婚约没准还真的会成真。” “没有帝国的皇帝,说出来的话也并不能真的当真。欧仁只是用这件事来气你,你要是跟我大吵一架,他就会开心了。” “你可以告诉他,我跟你吵架了,我还打了你一顿呢。” “才不要。”加百列表示不屑。“我会告诉他,你可紧张了,哭着说要留在伦敦,留在我身边,气死他!” “我会哭吗?你就瞎说。” 他趁机说:“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留在英国。阿瑟只要申请牛津大学,一定能顺利入学,你要是也去牛津,我们可以住在一起,我在牛津租了一栋两层的小楼,足够阿瑟和你住进来。你不想跟阿瑟在一起吗?” “不要,阿瑟应该学会独立,我看他这几个月适应的不错。我要留在克罗斯瓦庄园,我将来会有自己的事业,现在不能浪费时间。” “怎么会是‘浪费时间’?”他不满的嚷嚷起来,“福楼拜先生是很不错,会是你的好导师,但你在牛津一样可以学到很多文学知识,我学的是古典文学,阿瑟肯定也会学文学,你没法去学校听课,可你要有什么不懂的,我能立即带你去找学院里的老师,那么多老师,总有几个不错的吧?” 说的很有道理无法反驳呢!福楼拜是不错,但确实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授业解惑”的老师,她心动了。 “我要回去考虑考虑。阿瑟要是入学的话,也是明年秋季,要到9月份。” “你好好考虑,还可以问问福楼拜先生的意见。” 她寻思着自己这是连跳三级,从沙勒维尔到巴黎,又到鲁昂,将来说不定真的会去牛津。对作家来说,积累很重要。诗歌创作更看重“天赋”,而就要讲究“积累”以及“知识面”了。欧洲各国每年有那么多出版,大浪淘沙,几百年后仍然有人爱看的才是真正的“文学艺术”,时间会证明一切,会证明你的积累和付出是否得到了足够的回报。 * 她想象中的奥兰夫妇挥舞着支票让她拿钱滚蛋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还怪可惜的,没机会突然天降一大笔钱。 圣诞节过后,加百列又带她参加了一次舞会,让她见到了玛格塔。 玛格塔小姐比加百列大几个月,也是1856年出生。能跟着拿破仑三世流亡的贵族都不差钱,也都是皇帝的亲信宠臣,玛格塔就是个小孔雀似的的骄傲的贵族小姐,长得不算漂亮,比不上维塔丽,但有钱有教养,身边不乏追求者。 有钱女孩不愁丈夫人选,维塔丽听其他小姐们八卦,说玛格塔很可能过了新年就会订婚,18岁订婚,19岁或是20岁结婚,在贵族家庭来说很常见。像欧仁妮皇后那样拖到27岁还没结婚的大龄女青年实际是非常非常少的,当年人们都说,欧仁妮的母亲就是一心想让女儿嫁给国王或是至少公爵,才迟迟不让女儿结婚。 欧仁跟这些年龄相近的贵族子女都很熟悉,他的两名近身侍从也都是贵族少年。至于维塔丽,她没有头衔,但作为几天前才跟欧仁跳了好几支舞的美丽少女,也没人为难她。 维塔丽想,大概所有人都知道欧仁和加百列这种黏黏糊糊的男孩友谊吧。欧仁根本不是非得弄死加百列不可,更多的只是想惹他生气;加百列也不太跟他计较,有时候还能跟欧仁友善的交谈几句,只是通常说不了多久,两个人就会为了什么互相刺几句。 他俩怎么不是每次见面就打一架呢? 作者有话要说:*虚惊一场。男方父母甩着支票让女主滚蛋这种俗套的剧情可能应该大概是不会有的。 *我国诗人海子写过一首有关兰波的诗。 《献给兰波:诗歌的烈士》 反对月亮 反对月亮肚子上绿色浇灌天空 * 兰波,我的生理之王 兰波,我远嫁他方的姐妹早夭之子 兰波,语言的水兽和姑娘们的秘密情郎 * 兰波在天之巨大下面——脊背坼裂 * 上路,上路兰波如醉舟 不顾一切地上路 兰波如装满医生的车子 远方如兰波的病人 远方如树的手指怀孕花果 * 反对老家的中产阶级 兰波是野兽睫毛上□□的波浪 —— (后面还有几句,但我觉得更像手稿上的注解,而不是诗句。原文如下: 村中的兰波 毒药之父 (1864~1891) 埋于此:太阳 海子的诗) —— 海子的诗有些不怎么样,有些很好,这首写兰波的诗就有点造作(不知道具体创作时间,大概1986到87年之间创作),不如之后的《祖国(或以梦为马)》、《日记》,以及那首被用滥了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面朝大海这首诗是1989年1月13日创作,距离海子卧轨自杀(1989年3月26日)只有两个多月。 海子(1964-1989)安徽安庆人,15岁考上北大(1979年),毕业后分配到中国政法大学当老师,毕业后才开始写诗,从1984年到1989年初,前后也就是4年多时间。70年代末能考上北大,绝对是天才少年了。 第50章 时尚达人王尔德 圣诞前夜当天, 加百列临走之前放下了给她的圣诞礼物, 她也把早就准备好的圣诞礼物送他。他着急的当场就拆开包装纸, 对礼物非常满意。 还可怜兮兮的说,因为奥兰太太不会绣花,他从来就没有用过绣着名字首字母的手帕什么的,现在,他也是可以向别人骄傲的展示女朋友送的礼物的男人了,他很高兴, 还很骄傲呢。 维塔丽严重怀疑他在瞎说, 但好听话谁不爱听, 心里就美滋滋的当真了。 加百列送了她一枚不太大的绿宝石戒指,说是奥兰太太首饰盒里的,她少女时期戴过的首饰。这次因为维塔丽来了伦敦, 奥兰太太挑了一些首饰给他。他老老实实的说,母亲虽然没说他可以把这些首饰送人, 但给了他就是他的东西了,他想送谁都行。 她问都给了他什么首饰, 他第二天列了一张清单叫人送给她, 又送了一枚碎宝石的云雀胸针给她。她乐滋滋的收下胸针,收好清单,然后画了一张左手戴着绿宝石戒指的素描,在他下次来的时候送给他。 * 离开英国那天,加百列和阿瑟送兰波母女到多佛尔码头。 阿瑟还好,加百列可是差点就想跟着去法国了。兰波太太就在身边, 他没法跟维塔丽搞什么小动作,这个时代也不作兴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最后只能吻了一下她手背,小声提醒她,到了鲁昂就给他写信。 维塔丽也挺舍不得分开,但怕兰波太太骂她,只能很淡定端庄的表示,莫搞这些腻腻歪歪。 回程没有再从沙勒维尔走,直接从加来去了鲁昂,返回克罗斯瓦庄园。 * Chapter 8 1874年12月1日,牛津,渡鸦酒馆。 一个衣着华丽、打着超大超夸张的绸缎领结的年轻男子,以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我承认,有些句子还不错,但大多数都是装腔作势,做作,而又无聊。随便找一个农夫,给他一堆词汇,他都能写出比这好得多的诗歌。” “确实没那么好。”有人谨慎的说。 “简直是糟透了!”有人嚷嚷。 这一小撮“奇装异服”的年轻男人占据了小酒馆里最大的一张桌子,桌上已经有了一些酒瓶,每个人都至少喝了两杯苦艾酒。酒喝多了上头之后,就开始胡说八道,针砭时弊,也包括评价他人诗文作品。 奥斯卡·王尔德秋天入读牛津大学莫德林学院(Magdalen College)。他是爱尔兰人,之前在都柏林圣三一学院就读,家境富裕,父亲是医生,几年前获封“爵士Sir”,自此,他也就是贵族阶层的一员了。 但这个新学期,莫德林学院最出风头的学生不是爱尔兰新贵子弟,也不是英格兰旧贵族的少爷,而是一个来自法国边境小城的俊美青年。 今年3月,阿瑟·兰波的诗集《地狱一季》在法国巴黎出版,首印1000本。 这本诗集在刚出现在书店里的时候就来势汹汹声势浩大,封面用了凸版印刷,书名烫压金粉,还有一个非常新鲜的附属物:腰封。腰封的两面印着非常夸张的宣传语,封底还列了一排知名文学家的推荐语: 少年的澎湃激情跃然纸上——维克多·雨果。 精彩的文字,宛如身临其境——勒孔特·德·李勒。 星辰倾落在人世间——苏利·普吕多姆。 * 对这种新鲜的营销形式,法国群众纷纷表示:没见过,太洗脑了。 一时间,巴黎纸贵,不论是帕尔纳斯派的小团体,还是其他固守浪漫主义的诗人,以及广大读者都对这本薄薄的诗集表示了兴趣。巴黎人紧追流行,唯恐不够时髦,要是有人问到这位新诗人而你不知道,那你可能就有点落伍了; 诗人的小团体纷纷开始《地狱一季》,还在报纸上发表关于这些充满了少年蓬勃激情的诗篇的各种解读,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 不到1个月,1000本诗集销售一空。这在一本诗集来说,就是非常之好的销量了。甚至在海峡对岸的伦敦,那些流亡的法国贵族们也开始讨论阿瑟·兰波和他的诗集。 他年轻、俊美、聪明,出身很低,但又十分有趣,这种人会是很好的客人,不会对他们的地位有什么影响或损害,还会让他们显得十分时髦。 阿瑟很快有了新的资助人,提供他大学四年的生活费;出版了诗集的申请人在牛津大学顺利入学,他选了愿意给他奖学金的莫德林学院。 于是,阿瑟·兰波和奥斯卡·王尔德成了同学。 * 奥斯卡·王尔德对这位同学的诗集表示:庸俗、浮夸、市侩! 但诗集的装帧极好,摆在书店里十分醒目,里面的插画也非常有品位,虽然因为是版画,印刷的不够精良,但10月《地狱一季》插画展在牛津展出的时候,他还是专程去看了插画展。 插画展在巴黎、伦敦、牛津展出,维塔丽找到了慷慨的赞助人,精打细算的举办了三座城市的画展,展期分别为巴黎4天、伦敦3天、牛津2天。 王尔德在画展上注意到了兰波同学的妹妹,一个身材娇小的美丽少女。 对他来说,女性的“美”是最容易被发掘的,他的美学观念让他只关注那些美丽的人,兰波兄妹都非常符合他审美:柔弱、美丽、有趣;哥哥可能稍微逊色一点,原因是他穿得一本正经;妹妹是学绘画的未来的艺术家,服装配色非常符合他的审美,简直可以说是他挑剔眼光下唯一幸存的16岁少女。 阿瑟·兰波个子不高,只有5英尺7英寸;维塔丽·兰波不到5英尺4英寸;而王尔德有6英尺3英寸高,这使得他几乎比阿瑟高了一个头。 这么一个高个子年轻男人,又穿得跟个花孔雀似的,在展厅里很醒目。 很快,就有人为兰波兄妹与王尔德互相介绍。 鉴于王尔德此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牛津学生,维塔丽很淡定的与他寒暄了几句,没有过多的表示好奇,或兴趣。 * 兰波同学有个聪明的妹妹为他打理出版事务,利不知道有多少,但“名气”是实实在在的飞涨了,牛津大学有一半学生和教授都知道这个外国学生。 作为一个出身贫穷的外国学生,兰波的人生经历可以说是相当励志。 但是,随之而来的也有阴霾:有人在巴黎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刻薄的文章,指出这位诗歌界的新宠之前跟帕尔纳斯派的诗人保罗·魏尔伦有不可描述的肉-体关系,魏尔伦至今仍然关在上诺曼底的某所监狱里。 阿瑟的“天才诗人”之名后面,跟上了不名誉的男男关系,这反而奇怪的让他更有名气了。 也因此,阿瑟在学院里颇是被人嘲讽,并且差点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 加百列的人救了阿瑟,加百列随即在之后的信中说到这事,说大概只有阿瑟订婚才能消除这个危险的同性恋传闻。 道理是这样没错,只有订婚才能最快消除这种传闻,但一时之间,上哪儿去找个愿意火速订婚的女孩? 于是,她决定尽快出版阿瑟的第二本诗集,《彩图》。 当一件事情吸引了公众注意力,而又没法靠辟谣来解释,最好的办法不是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制造另一个热点来转移视线。 出版商本来不想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再出版一本诗集,觉得应该至少间隔两年。维塔丽不同意,说一般文人出版诗集或是有时间间隔,是因为压根没有写出下一本,既然阿瑟已经写完了《彩图》,为什么还要压着不出呢?根本没有道理好吗?不仅要赶紧出版新的诗集,还要制造新的报纸论战,把群众的注意力转移到诗集上面来,转移到阿瑟的文学创作上来。 就算新诗集也没法转移八卦群众对名人性关系的注意力,还有其他的热点,比如,阿瑟写了一篇皇帝的遗孀和继承人在英国生活的纪实报告,只要找到敢刊登文章的报纸就行。巴黎报纸不敢刊登,也可以在伦敦的英文报纸上刊登。普通群众永远对皇室生活感兴趣,不管在什么年代都一样。 * 王尔德在小酒馆跟朋友们高谈阔论的同时,隔了几条街的另一条街道上,青鸟之屋。 这是一栋朴素的两层小楼,木制,租给了牛津大学学院(Uy College)的学生加百列·奥兰。 维塔丽没有按照他计划中的那样到牛津来,阿瑟明确的告诉他,在他们订婚之前都别想。后来他也反应过来,他俩要是不订婚,确实不合适住在同一屋檐下,哪怕有阿瑟在,也不行。他要是想将来能跟她订婚、结婚,就必须考虑到她的名声。奥兰太太可能不介意儿媳妇出身太低,但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传闻,这事就没戏了。 对于阿瑟出版诗集的事情,加百列很是上心,兰波家出了一位诗人,实际等于提升了阶层,不再是“贫穷且沉默”的普通人,维塔丽也就不再是个普通的美丽少女,而是“著名诗人的妹妹”。 8月,他年满18岁了。父亲专门找他谈了一次,说希望他能在毕业后再考虑订婚的事情,如果到时候他还喜欢兰波家的女孩;维塔丽需要专门到伦敦来学习社交礼仪,奥兰家虽然没有了地产,但爵位还在,加百列将来会成为第五代奥兰男爵,维塔丽得有成为男爵夫人的必备知识; 他们会在订婚前见一见维塔丽,但不宜过早,大概在订婚前半年,这样会留足够的时间让维塔丽学习礼仪什么的。 之前加百列担心父母可能会认为维塔丽出身太低,说不定会像《茶花女》里的迪瓦尔先生那样,“劝”维塔丽离开;而以维塔丽的性子之强烈,可能会带他私奔也说不定。他甚至还挺期待的!-->> * “你父母不会在意她出身太低吗?”欧仁随手乱翻着《地狱一季》,但视线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维塔丽的肖像油画。 英国、法国都有很多以画肖像画著名的画家,维塔丽10月来英国,加百列找人画了一幅她的肖像画,送回家挂在自己房间里。之前奥兰夫妇只见过维塔丽的黑白照片,彩色的油画肖像让他们更有直接的印象。 青鸟之屋里的这幅肖像画,是一位法国画家的作品,之前这位画家画过儿童时期的欧仁,是皇家御用肖像画家之一。 “可能是在意的,但我们已经不是法国贵族了。” 画像背景是一株白色山茶花树,维塔丽穿着嫩黄色的绸缎长裙,肩头披着非常淡的薰衣草紫色的薄纱披肩,露出白皙的手臂和洁净的脖颈,丰腴的胸部半遮半掩,坐在一张藤椅上,膝上倚着一只神态慵懒的金色波斯猫;她的头发浓密,发色是较深的金棕色,蓬松的编了一个发辫,偏垂在肩上;画家极好的表现出了她明亮的蓝眼睛、小巧笔挺的鼻梁、红润的双唇,和那种纯净优美的少女气质。 单从外貌上来说,维塔丽无懈可击,有着讨人喜欢的美貌,看上去温柔又优雅;还带有婴儿肥的脸庞尚显稚嫩,但已经是无可争议的美人。 欧仁也承认她很美,是那种欧仁妮皇后也会喜欢的美丽。皇后审美观很好,在巴黎宫廷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女侍从和女官、女伴们都是美人,非美人不能进入皇后的陪侍圈,也没资格成为她的“好友”。 皇后自己也是公认的大美人,欧洲宫廷最美丽的两位皇后,一位是法兰西帝国的欧仁妮,一位是奥匈帝国的伊丽莎白,两位皇后经常被欧洲民众拿来比较,就连两国皇储也经常被拿来比较。 不过,现在么,失去了国家的皇储,可是一钱不值呢。 欧仁尽量不去想这事。 他的身份高贵,但却没有领土,实际上地位尴尬,包括未来妻子的选择也很尴尬;从他的身份来说,他只能选择有“公主”头衔的女孩,甚至还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奥兰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出身很低的女孩,很多时候他相当羡慕奥兰。 比阿特丽丝公主身份尊贵,但在18岁的男孩看来,只能说的上“端庄清秀”,远远谈不上“美丽”。维多利亚女王年轻的时候就算不上美丽,众多子女都只是相貌普通;而欧仁的母亲可是以美貌著称的呢,这就很让他觉得“不甘心”了。 加百列不介意皇储盯着维塔丽的画像看个不停,男人嘛,虚荣心强得盖过一切,小女友是个人人称赞的小美人,当然是很让他骄傲得意的。维塔丽当年只是沙勒维尔农村的瘦小野丫头,再漂亮其实也很有限,不过自己的眼光很好,一下子就看出来她将来会成为美人。 “她还是吃的很多吗?”欧仁以一种亲昵的嫌弃口吻问他。维塔丽的胃口很好,他们在一起吃过两次晚餐,当然是很多人一起,维塔丽的食量超过其他女孩。 “她还是那么好胃口。” “她已经有点胖了。” “这话你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小心她又会一句话让你脸色难看。而且,我不觉得她胖了。” 维塔丽对食物的喜爱简直溢于言表,不知道是不是普法战争那段时间有一度吃不饱肚子令她深深恐惧,她信奉少吃多餐,每天吃4餐,每次要吃8、9分饱,而他们认识的其他女孩通常只吃7分饱,所以她们总是保持纤瘦的体型。维塔丽实际是有些圆润的,光看她圆滚滚的小脸、肉乎乎的手臂就知道了。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自从她开始发育后,胸部就一天比一天丰满,身材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是女性的身材,不再是小女孩的扁平身材了。 欧仁想起维塔丽从来不以为他是皇储,有话直说,这也让他对她印象极为深刻。在她眼里,他和加百列、和阿瑟他们是平等的,没有身份阶层的区别。她平等的对待他们,这其实很好。 他放下手里的诗集,“她自己的呢,什么时候能出版?” “快了,明年——大概3、4月份。” “法文的?” “法文。” “你看过了吗?说的是什么故事?” “没有,她只让阿瑟和出版商看过,噢,福楼拜和左拉应该也看过。” “她什么时候再来牛津?或者伦敦?” “圣诞节不会过来了,她要留在克罗斯瓦庄园陪伴福楼拜。” “或者你可以邀请福楼拜来英国。” “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不太清楚。” “是跟那个荷兰人有关吧?” 加百列警觉,“你去打听她了?” “用不着专门打听,”欧仁走到维塔丽的肖像画前面,仔细端详,“有人从巴黎给我写信,提到了她。” 可恶! 他不担心欧仁跟他抢夺维塔丽,皇储的身份在那儿,他不可能跟维塔丽结婚,而维塔丽也绝对不会成为皇储的情妇。但那个荷兰人……该死!他没想到文森特·梵·高被古皮尔公司调去了巴黎公司,梵·高在古皮尔的巴黎公司做了半年,前不久辞职了,跟维塔丽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 克罗斯瓦庄园,鲁昂,上诺曼底省。 维塔丽放下钢笔。 手酸,没有打字机的年代,一切靠手写,想要从头到尾誊抄一遍稿件还是非常累人的。 跟导师福楼拜那种精益求精、再三删改、不到自己超级满意不会拿出来的态度不同,兰波兄妹都是那种先打好腹稿、落纸基本不会做大改动的写作方式,顶多是在誊抄的时候调整一下段落顺序、替换掉不太合适的词语之类。 阿瑟的半自传体上个月才全部完成,而刚巧,她也是从英国回来之后,将自己处女作的结尾写完了。 她将的上半部拿给出版商看,10月的时候也带给阿瑟看过了。阿瑟狂吹了一通彩虹屁,夸她写的很不错,不过还是打死都不松口给她看他自己的。 哼,不稀罕!写完了不还是要先给她看? 写完之后,自己也很满意,于是花了半个月时间仔细誊抄一遍。因为没有打字机也没有复印机,交给出版商之后,出版商会让职员用印刷体字体再次誊抄,将誊抄稿送去印厂,排字工人按照誊抄稿件排出铅字活版,有多少页就要排多少版;先要试印几份,交给印刷厂校对或出版商校对,确认无错字后,正式开始印刷。 正式印刷的速度很快,现在已经是蒸汽印刷机时代,一本3,大概2周能全部印刷完毕;熟练工人一天装订10多本,加上等待胶水干透的时间,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出厂。 一份诗集能卖1作家起印5000本常有,能卖上1万本绝对算是畅销书。《地狱一季》的出版商阿方索先生已经迫不及待跟她签订了出版合同,但谨慎的只约定了2000本的首印数。 没关系,本数其实她不是很在乎,卖得好还能加印。 花样繁多的促销手段也是要的,之前托人弄到了雨果签名的推荐语,照样来上一打名人推荐不是问题;找人写稿在报纸上吹吹彩虹屁,这就跟后世的网络推广差不多,效果也好,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互联网。也因为印刷不那么简便、印刷成本比较高,盗版很少。 福楼拜和左拉都说,要是她的第一本能卖出个基本销量,差不多就是每卖出一本,她能拿到1法郎稿费,卖个5000本,收入在5000法郎到8000法郎之间,那就是一夜暴富啦! ——左拉到现在还没有一本卖出超过5000法郎呢。 维塔丽精明的跟阿方索先生签订了阶段性稿费,印数3000本以下拿一次性的固定稿费,超过3000本不到5000本,再加这2000本的版税稿费;超出5000本,再加版税稿费。 作者有话要说:*5英尺7英寸是170cm,一美的身高;6英尺3英寸是192cm,大本的身高。5英尺4英寸是162cm,斯嘉丽约翰逊是160cm,维塔丽的身高不会增加了,就是160,不到5英尺4英寸。 *1874年12月,兰波太太49岁,欧仁妮皇后48岁,伊丽莎白皇后(茜茜公主)37岁;欧仁皇储18岁,茜茜的儿子鲁道夫皇储16岁,维多利亚女王的小女儿比阿特丽丝公主17岁;梵高21岁,王尔德20岁;阿瑟兰波20岁,维塔丽16岁,加百列18岁。 *欧仁要是没有死在祖鲁,应该很可能会跟比阿特丽丝公主结婚,维多利亚女王不想让小女儿嫁到国外;公主28岁才结婚,在王室公主来说相当晚婚。欧仁之死到现在都很阴谋论,因为死的太蹊跷了。 *奥斯卡王尔德1854年10月16日出生,只比阿瑟大4天。王尔德应该跟魏尔伦差不多,也是双性恋,他结婚了有俩儿子。王尔德的另一个情人罗伯特罗斯逃离英国,建议王尔德也逃去法国,但他没走。后来被判入狱两年,高额诉讼费直接导致他破产;出狱后在英国待不下去,去了法国,46岁去世后埋葬在巴黎郊外,几年后移到巴黎市区的拉雪兹神父公墓Père Lachaise Cemetery。 王尔德入狱后,他的妻子带走了他们的两个儿子,并改姓Holnd。 *左拉直到1876年出版《小酒馆》才拿了9000法郎稿费,一夜暴富。之前他在书店做小职员的薪水是一个月100法郎。 雨果《巴黎圣母院》卖了3万法郎,出版商预付了5000法郎给他。 *查19世纪的文学大佬的稿费把我看笑死了,讲了很多大佬们注水凑字数多赚稿费的趣事。 第51章 巴黎梦 维塔丽早先一直不能确定要写什么。 因为第二帝国的覆灭, 法国掀起了一股“打碎旧阶层”的浪潮, 一批资产阶级新贵崛起,贵族阶级与资产阶级、资产阶级与劳动阶级的矛盾日益尖锐,反应在文化领域, 尤其是创作上, 就是很多作家都开始写反映社会现状、阶级矛盾的作品。其实这股浪潮早就开始了, 《包法利夫人》就是取材于真实事件、经过艺术加工的反映现实的作品。 爱玛的命运代表了欧洲一小部分女性的典型命运:她们试图改变命运、提升阶层, 天真又虚荣,愚蠢的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却遭到社会阶层更高的男性的无情戏弄和冷酷抛弃。 《康素爱罗》有一个童话式的结局,《包法利夫人》却冷冰冰的讲述了一个可悲的残酷的现实故事。《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无不是反映阶级矛盾的作品,而这些作品的影响力是跟整个欧洲全民识字率提高分不开的。 印刷机的出现和发展引发了文化教育的大革命,印刷物变得廉价快捷, 随之出现的报纸这种媒体形式成了最受欢迎的普及读物,大仲马是最早得益于报纸普及的作家,他收入不菲, 产量极高, 与维克多·雨果、巴尔扎克、乔治·桑是同时代最受欢迎的通俗作家。 写可能会小富,但要做到一本暴富, 为数极少,只有不停的写作才有可能。福楼拜的作品不多,是因为他有庄园的收入,所以经济压力不大;他没有一心想进法兰西学士院的野心,功利心不强, 也不喜欢政治,总得来说是比较佛系的。 说到阶级差异,维塔丽深有感触:历史上的阿瑟·兰波不就是因为经济原因一直折腾不已吗?还有梵·高。兰波家和梵·高家虽然是温饱不愁,但困于社会地位不高导致的经济不佳,两位天才都无法一直专注艺术。 左拉虽然早年在书店做小职员,可100法郎的月薪也足够他一个人在巴黎生活,要知道,1300法郎的生活费足矣维持一家四口在巴黎过上饿不死的日子,就知道这个时代的法郎购买力还是相当可以的。左拉一年有1200法郎的薪水,一个人肯定能过的不错。不过当然了,谁会嫌钱多啊?钱么,当然是多多益善,而当他明白写作可以一夜暴富,怎么可能不为此而努力。 而像家里有点社会地位、经济不错的王尔德、福楼拜、塞尚、德加等人,都能专注的从事感兴趣的职业或行业,成名成家,衣食无忧,艺术生命更为长久。 要是能活到60岁,谁想30多岁就去见上帝啊? 维塔丽一直在为如何提高自家的社会地位而苦恼。 这年头,出版诗集实际是很少能赚钱的,像拜伦那样,在英国出版诗集第一版就能卖出1万本,也算是独一份了,在他之前和之后没有再出现类似的现象级作品和现象级诗人。一般诗人能卖出500本诗集就算是热门,卖出1000本算是畅销;法国因为人口数量比英国大,但相对富裕家庭的数量差距不大,《地狱一季》能卖出1000本,出版商都觉得是惊喜了,好歹算是小赚,阿瑟也因此拿到了800法郎的稿费。 稿费多少在初级阶段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一本还算热门的诗集,从此以后,法兰西文艺界的大门就真正向他打开了。 成为诗人和作家,是目前为数不多的能提高社会阶层的途径。 而现在流行的题材,也会是反映阶级冲突、人性本质的那种作品。 悲剧,人间惨剧,越悲越好,越惨越好。 * 维塔丽·兰波的第一部 书名为《》。 贫穷的小城女孩米娅16岁来到首都巴黎,正值第二帝国的鼎盛时期,她先是在一位银行家的郊区别墅找了一个女佣的活儿,很快因为聪明能干,跟随女主人去了巴黎市区;银行家在外面包养了情妇,偶尔才回来一次;当银行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年轻的女佣,花言巧语引诱了米娅,米娅怀孕后,被愤怒的女主人赶出了家门; 女主人的侄子贵族少爷雷蒙德得知米娅被赶走之后,找到差点走投无路到要去跳塞纳河的米娅,为她租了一间小公寓,金屋藏娇;米娅生下银行家的私生女,雷蒙德将还没来得及取名的私生女送走; 几年后,天真的米娅意识到雷蒙德也只是将她当做情妇,不会跟她结婚,她痛苦的觉悟到“爱情”就是狗屁,有钱人都是没良知的禽兽;她生下了雷蒙德的第一个孩子,雷蒙德十分喜欢这个私生子,给母子俩换了一处宽大的住所;几个月后,米娅当着雷蒙德的面,掐死了自己的孩子,并在当晚离开新公寓; 但米娅也并没有投入新生活,她辗转找到当年被送走的私生女,却发现那个孩子早已病死;绝望疯狂的米娅纵火烧掉了银行家的房子,银行家与妻子死于纵火事故;而米娅在天色微亮之时,跳下了塞纳河。 * -->> ; 这是一出希腊悲剧式的,1875年1月,在《香格里拉》日报上连载。 《香格里拉》日报是一份销量不大的地区性报纸,发行量只有1万左右,跟目前巴黎销量最大的政治时事报纸《费加罗报Le Figaro》6万份的发行量相比,就是个弟弟。 连载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巴黎群众有一半都在说这篇。这部汇集了可怜的美女、纨绔贵族少爷、遭人恨的银行家、具有典型意义的妻子,描写了贫穷的下层人民的生活(尽管篇幅不多),也描写了有钱人纸醉金迷的生活; 米娅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就像掐死自己儿女的美狄亚,这种激烈的感情只应该出现在古代戏剧中,只允许出现在剧院舞台上,而有人将这桩人间惨剧写到里,女主人翁就不再是一个可爱可怜的美人,而成了一个疯狂的残酷的女人,她就没法获得男性读者的喜欢了。 讽刺这部的文章立即出现在《费加罗报》上,作者大力鞭挞作者维塔丽·兰波塑造了一个“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的女性角色”,这不符合当代法国人民的普世价值观,过于激烈,过于极端,女性不该有这种危险的犯罪思想,女作者本人的思想大概也很危险; 已经将维塔丽看成“自己人”的左拉马上写了一篇观点对立的批评文章,称此人思想狭隘,思维方式还停留在15世纪,并且太缺乏人生经验,维塔丽选择这个素材不是基于希腊悲剧,而是真实事件:一位母亲不忍心重病的孩子继续痛苦,可又没钱治病,绝望得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最后这位母亲疯了,跳河自尽;贫困人民的苦难远比你见过的任何一部悲剧更为令人悲伤,如果你不能理解这位母亲的绝望和痛苦,你就是一个脱离群众高高在上的“伪人”。 对方坚持认为女性必须“真善美”,女性人物的塑造也要基于这种“真善美”,顶多只能对现实“失望而不绝望”,更不能在中出现女性杀人的情节,这不和谐。 福楼拜不许维塔丽自己写文章反驳,但他拿起笔,有力的驳斥那种对女性的成见。 他其实也觉得维塔丽塑造的女主人翁的性格有点过于偏激,但这是一种包法利夫人没有做到的反抗,杀死自己的孩子意味着跟“过去”、跟“不名誉的婚外情”决裂,米娅的命运本该改变,她应该走向新生活,这才是群众喜闻乐见的结尾,但她给了米娅一个更符合现实的结局:米娅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她懦弱、无助、没有接受过更好的教育,她盲目的寄希望于贵族少爷雷蒙德,但没有及时发现上流社会的少爷是不可能跟贫穷女孩有什么爱情神话的,阶级出身造成了米娅的悲剧,阶级矛盾永远是尖锐的、不可调和的。 双方的笔头论战进行的红红火火,就连半隐居的维克多·雨果也对这部产生了兴趣,叫人搜集了一份报纸上的连载,饶有兴味的读了起来。 之前维塔丽托人找他要了一条《地狱一季》的推荐词,他是还人情,照着抄写了一份,然后署名,过后就忘了。看到“维塔丽·兰波”这个名字,他才恍惚想起来,之前见过另一个兰波的名字。 《地狱一季》出版后,维塔丽给雨果寄了一本诗集,他看了,很欣慰确实写得不错,没有堕了他这个“法兰西学士院院士”的伟岸名头,还想着要给福楼拜写信问问这个兰波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会儿他又想起来这件事情,干脆一起问了。 福楼拜收到雨果的信之后,叫了维塔丽过去,让她看着回一封短信,附在他的信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太难写了,憋了好几天。 *法兰西学士院(Academie fran?ais)也译做“法兰西学术院”,院士的名额是固定的,只有40人,必须有院士去世才会补充新院士。 法兰西学会下属5个学术院:文学、科学、美术、人文、学术。说是5个学术院都是平行的,但公认Academie fran?ais是终极目标。 Academie fran?ais知名院士—— 哲学家、文学家:孟德斯鸠、伏尔泰、梅里美、雨果、缪塞、小仲马; 数学家:傅里叶、基佐、庞加莱; 人类学家:克劳德·李维-史陀。 *庞加莱(Jules Henri Poincaré)也很流弊的,伯特兰罗素(英国文学家、数学家,195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认为他是20世纪初法兰西最伟大的人物。他提出的拓扑学难题“庞加莱猜想Poincaré jecture”直到2003年才有人解出。他家家境不错,堂弟雷蒙德庞加莱曾任法国总统,雷蒙德的弟弟吕西安是物理学家。 他也是1854年出生,1887年32岁年当选法兰西科学院院士,1908年当选法兰西学士院院士。长得很帅,年轻时候的照片像蓄了胡子的瑞恩菲利普(菲利普是个法国姓)。堂弟总统长得也很帅。 第52章 十九世纪灰姑娘 维塔丽的回信不长, 写的很恭敬, 毕竟雨果这么个院士、法兰西文坛小霸王啊不霸王龙的地位在那儿,搭上雨果这个大佬的线,就更好办事了。 福楼拜也很敬重雨果, 很快写好了信, 寄了出去。 雨果给维塔丽单独回了信, 认为她的文笔尚嫌稚嫩, 但已经有了作家的敏锐直觉,是个好苗苗;写作讲天赋,也讲勤奋,还是要多积累、多写,才能写出更多的作品,赚更多的钱。 文学梦, 是没错,但总归是需要奖励的,要么是名, 要么是利, 雨果大佬早就想明白这个问题了。 他没有直接参与这场论战,而是很技巧的在某本文学杂志上写了一篇点评《地狱一季》的短文, 称阿瑟·兰波将会是这20年法兰西最优秀的年轻诗人,一本《地狱一季》足矣证明他的才华,而即将出版的《彩图》也会使得“兰波”这个名字名留法兰西诗歌史。 大佬的用词是含蓄的,不动声色的捧了兰波,还不会让人觉得他言过其实, 效果很好,也很显著,毕竟雨果鲜少提携如此年轻的后辈。很多人纷纷到附近的书店预订《彩图》,也一直有人在打听,《巴黎梦》什么时候会发行单行本。 笔头论战进行的如火如荼,阿瑟从牛津写了文章寄回法国,帮妹妹打笔仗。他那篇写皇帝一家在英国生活的纪实报告3月初刊登在《费加罗报》上,写的挺客观中立的,欧仁皇储事先看过,觉得他写的很不错。 国内群众确实对皇室的流亡生活很感兴趣,无论什么时代,“皇室/王室”都是引人瞩目的群体。波拿巴家族在法国国内有很多同情者,还有很多妄想复辟帝国的旧贵族,他们也迫切的想知道皇储的近况。 到了3月中,《彩图》正式发售,诗人小团体和作家小团体一致认为,水平超过《地狱一季》。大概是那种少年的激昂文字在《彩图》中变得平和了一点,不再那么尖锐,而且,难度也稍微降低了,文字更为优雅。 《巴黎梦》的论战仍然在几家报纸上时有辩论文章,并且已经推出单行本的广告宣传,称全文连载完毕后就会在书店发售,时间定在5月底。 兰波兄妹是1875年上半年巴黎文艺界最出名的后起之秀,而阿瑟·兰波又能在伦敦采访到皇后和皇储,写的纪实报告客观而谨慎,法国群众对这对兄妹极为感兴趣,巴黎大大小小的文艺沙龙都在谈论这对兄妹,很是出了一阵风头。 再加上另一份时尚娱乐报纸声称维塔丽·兰波在伦敦结识了皇储,并应邀去皇储的别墅做客(实际是跟很多人一起去的),还说皇后很喜欢兰波家的女孩(实际欧仁妮皇后从没见过维塔丽),很有可能封个女爵的头衔给她(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没准维塔丽·兰波将来会成为皇储妃呢。 维塔丽没想到这种不靠谱的八卦绯闻居然还越传越热烈,直接盖过了《巴黎梦》的讨论。人们热衷讨论她会不会成为灰姑娘似的平民王妃,毕竟要是欧仁不能跟英国公主结婚,他最好还是娶一个法国女孩。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灰姑娘的故事在各国都有版本,实在是这是一个“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爽文故事。 当然马上也就有人嘲讽维塔丽想做皇储的妻子是不可能的,皇储身份高贵,兰波小姐区区一个贫民窟女孩,高攀不起。 维塔丽觉得这风向不对,立即决定在《香格里拉》报上连载另一部,以转移热点。 * 文森特·梵·高的1874年一整年过的都不怎么样。 自从被乌苏拉拒绝之后,他就整天失魂落魄,自怨自艾。之前的20年,他算得上顺风顺水,父母疼爱,自个儿又很聪明,总觉得天下我有;他家家境普通,但也没有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步,6个孩子都能上学,不靠伯父叔父们的接济,比普通家庭过得好多了。 他的一位伯父是海军少将,另一位伯父是画家,还有个做税务官员的伯父,文森特伯父是艺术商人,叔父科尔利乌斯是画店老板,说起来牧师梵·高算是兄弟里面最贫穷的一个,表现在家庭上,就是长子必须早早离家当学徒,但这对文森特来说,却恰好培养了他的艺术品位和艺术修养。 他现在还是个普通的年轻男人,考虑的事情简单又普通,就是想找个喜欢的额女孩结婚,赚一点钱养活妻儿。他现在还没有什么宏愿伟志,自从求爱失败后,就一心想赚钱。 他模模糊糊的意识到有钱的话,乌苏拉可能会接受他的爱情。 然后他又不无心酸的想到了维塔丽:要是有钱的话,维塔丽也许会更关注他一点? 他在伦敦虚度了几个月时间,没心情工作,业绩大幅下滑,心情也非常糟糕;6月,文森特伯父将他调去巴黎,这恰好是他需要的:到了法国,他就能离维塔丽更近了。 在巴黎,他的工作稍微有了起色:维塔丽要他帮忙寻找合适的画作,大力鼓动他应该自创业,3个月后,文森特令人意外的从古皮尔公司辞职了。 梵·高牧师听到这个消息急得不行,专门跑了一趟巴黎,跟长子好好谈了谈。 文森特不擅长说服别人,父子俩不欢而散。 开始单干后,文森特觉得:还不错! 一开始他只有维塔丽一个客户,后来经维塔丽介绍,将德加的业务从古皮尔公司抢了过来,帮德加买画、卖画。尤其1874年,新兴的“印象派”画家举办了第一次“印象派画展”,维塔丽和福兰带他从头到尾参与了这次画展,认识了一批“印象派”画家。 印象派的兴起是跟一项美术界的创新分不开的。之前的画家如果在室外作画,通常会面临只能在室外打个底稿,上色必须回到室内的问题,因为一幅油画的完成时间通常需要一周乃至一个月,大尺寸的画上几个月是常事,而颜料没法便携到室外。这就导致了之前的绝大多数画家的风景画颜色偏暗,是因为拿回室内后,无法再现当时的光线。 英国人二十多年前发明了金属管颜料,从此以后画家就能非常方便的携带颜料在室外绘画,欧洲几乎所有画家都在用金属管颜料;金属管颜料的出现降低了颜料的售价,所以这也是欧洲19世纪中期以来画家数量增多的原因之一。 印象派画家的画作普遍光线明暗更拟真,马奈、莫奈、德加都比较偏爱明暗对比,塞尚之前爱黑灰色,现在也开始渐渐向印象派靠拢,画作明亮多了。 还有新出现的色比原理,印象派的画家用色更为大胆,也更多创新,会不断尝试不同的色彩搭配。 * 整个10月,维塔丽都在忙插画展的事情,文森特跟她一起去了伦敦,他抽空再次去了罗伊尔太太家,维塔丽不知道他又去见了乌苏拉,只知道他离开伦敦后心情极差。 这之后,文森特毅然决然的再次离开英国,发誓再也不回去。 他从这时才开始系统的学习绘画基础。 首先面临的是画素描的基础训练。他年龄偏大,21岁才正式开始“启蒙”,经常会面临“知道怎么画,但手不听使唤”的问题,这就是个熟练度的问题了。他把工作之外的时间全部用来磨炼基本功,玩命画就是了,偏偏他有一股儿想把事情做好的倔强劲,这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又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画几何石膏像乃至静物都不算太难,但很快,他就面临一个重大问题:要是画人体的话,他的比例总是有问题。 画家需要临摹人体,需要了解一定的人体解剖学知识,但这些知识他没有。 临摹人体需要雇佣模特,单独雇佣模特的费用在他来说比较昂贵,毕竟他的业务开展的不算大,也就是维持他在巴黎的基本生活这样,他还要买画纸、颜料、画笔、炭笔、铅笔等等。 虽然一开始是维塔丽建议他学习绘画,但本身他要是对绘画不感兴趣的话,根本不会开始学习。 圣诞节他短暂的回了荷兰家里,只待了10天就回了巴黎。 * 报纸上开始沸沸扬扬说维塔丽和欧仁皇储的绯闻,文森特都惊呆了。 他知道美丽的女孩会很有优势,但皇储——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 维塔丽在克罗斯瓦庄园,他不常见到她,通常她会给他写信,说明这次她想要谁的画。这半年多来,她买了不少印象派画家的画作。 于是借着给她送画的机会,文森特再次前往克罗斯瓦庄园。 * 法国西部的早春,田野上有了稀稀疏疏的野花,维塔丽在庄园后面的草坪上架了画架,画着远处的树林和天空。 水粉,颜色很淡雅。 文森特走到她身旁,小心的距离她有一根手杖的距离。 “兰波小姐。” 维塔丽转头看他,“你好,文森特。”转回头,“你还不习惯称呼我的名字吗?” 他淡淡一笑,“您要看看我今天带来的画吗?” “等我画完吧。你呢?你最近学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 “有什么问题你没法解决的,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您……您对我很好,我从您这儿赚到的钱足够我生活,我不能期盼更多了。” “你真没意思!你看看福兰,他就从来没说过不好意思。他要是没钱吃饭,就会可怜兮兮的求我带他去餐厅吃点好吃的。” 文森特腼腆的一笑:福兰那副“巴黎顽童”的模样他怎么都学不来。福兰的性子可以说是很活泼了,在哪儿都能混得很好。 nbsp; 维塔丽的性格也很好,似乎什么问题都不担心,不害怕,总能从容不迫的解决。反观他自己……他是有点闷了,维塔丽应该会更喜欢活泼的福兰,还有性情温柔办事能力很强的奥兰。所以,性格好的人总是能获得成功,是这样的,对吧? 他一点都不怀疑维塔丽将来会成为著名作家,甚至还会成为著名的画家,只要她坚持画下去。将来,她会跟奥兰少爷结婚,那她就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美好人生;将来,她会生下奥兰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一阵心酸。 而他,什么都比不上奥兰。 他没有钱,没有名气,没有地位,没办法帮助她。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他苦恼的在心里叹气。 他略微知道自己要努力,努力赚钱,或者努力出名,但哪一样也不是在短期内就能实现的事情,于是他就总有一种没法脚踏实地的恐慌。 他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自己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得到她。但他的问题就是,他没有什么能够“付出”。 他心怀希望,但又充满沮丧。 * 她没有画完就收起了画笔和颜料。 文森特帮她拿着画架,两人走回主屋。 “你这次要住几天?”她轻快的问。 “两天。” “带一些书回去看。” 他点头,“我把上次借的书带来了,已经放回了藏书室。” 他喜欢看书,什么都看,也看,雨果、巴尔扎克、福楼拜,哲学、历史,来者不拒。福楼拜的藏书室有很多好书,他一想到那些书维塔丽也看过,他翻过的书页曾经在她细小秀气的手指下翻动,就觉得十分幸福,四舍五入约等于他们在一起看书了。 在他心目中,维塔丽是奥林匹斯山上的阿尔忒弥斯女神。 * 维塔丽在看他带来的十几幅画。她买油画和水彩、水粉、色粉,素描也买,但买的不多,素描不贵,有时候那些画家甚至会白送给他。她会先把适合庄园的画作挑出来,然后跟他商量挂在哪里合适。其他画作另放。 他现在明白了,她不仅给福楼拜买画,还给自己买画,她把自己的积蓄、福楼拜给的生活费、阿瑟的稿费、自己的稿费全都拿来买画,投入很多,似乎很笃定将来这些画作会升值。奥兰也给她钱让她买画,奥兰上个月派人取了一批画作回英国。 一想到将来他们的家里会挂着他为她精心挑选买回来的画,就觉得——有点讽刺。他为她选购质量上乘的画作,还费力为她省钱,跟画家讨价还价,只要想到是在为她做事,就有使不完的力气,跑多远的路都行。 啊!维塔丽!他一边为了自己的爱情感动,一边又知道,她不会喜欢他。 她似乎毫无所察,跟他说着这幅画应该放在哪儿、那幅画最好放在哪儿。 庄园里的画除了为数不多的福楼拜家先祖的肖像画,其他的画几乎全换过了。眼看着庄园里的画作一天一天的丰富起来,墙壁上挂着色彩鲜明饱满的画,整座房屋感觉越来越有“人气”。 他喜欢克罗斯瓦庄园,因为,这儿有他喜欢的女孩。 他对她说着这幅画哪儿让他觉得出色,不够出色的绘画作品,他是不会出手买下的。维塔丽很相信他的眼光,这就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优点的。他想,要是这样的生活过个十年八年的也不是不行,维塔丽一直待在庄园,他一直帮她买画,他就能一直见到她。 这是多么简单又卑微的心愿啊! * 福楼拜生病了,没有下楼吃晚餐。 维塔丽长期只跟福楼拜在一起吃饭,讲究“食不言”,餐桌上很少说话;福楼拜不在,她也不跟文森特说话。 倒是文森特没忍住,说:“我看报纸上……说你和欧仁皇储。” “嗯?”她坐在他对面,抬眼看他一眼。 他以一种尽可能的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皇储很英俊。” “你不会当真了吧?”她瞪大眼睛,“你不像是会相信那种没影子的事情的人。” “很多人都相信,德加先生还说,要是你跟皇储订婚了,他要成为你的肖像画家,而且,要涨报酬。” “他跟谁都这么说。”维塔丽不在意的说:“他为了帮弟弟还债,已经破产了,所以他要拼命工作来赚钱。” 文森特随即叹息了一声。埃德加·德加的弟弟投资失败,债台高筑,德加作为长兄,不得不负担起弟弟的债务。他卖掉了之前收藏的绝大部分前辈画家的画作,又借了一笔钱,还算顺利的还清了债务,但就没什么现金了,必须努力工作还债,还要维持之前的生活水准,不能真的变成穷困潦倒。 维塔丽太淡定,他看不出来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那是皇储,维塔丽可能会被皇储的头衔和英俊的相貌迷住。不管是奥兰少爷,或是欧仁皇储,都比他优秀很多……长得也都很英俊。 维塔丽喜欢相貌英俊的男人。她自己的亲哥哥阿瑟就很漂亮了,福兰长得也很英俊,她认识的年轻男人很多都相貌出众,也很有才华,或者地位。 他重新苦闷起来,不知道要怎么说,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 第二天,福楼拜的外甥女康曼维尔夫人来了。 她脸色苍白的上楼去见舅舅,过了半个小时,管家来请维塔丽去见老爷。 福楼拜穿着睡袍,坐在床边;康曼维尔夫人坐在地毯上,伏在他膝上,默默抽泣。 维塔丽惊疑万分:这情况是怎么回事?她要跟丈夫离婚了? 福楼拜这段时间身体不好,一直病着,说是旧病复发,他的仆人帕科死活不肯告诉她,福楼拜到底得了什么病,只是说是多年前的病,一直没治好。 福楼拜脸色本来就不好,这会儿更不好了,他低声问:“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钱?银行户头里的钱,加上现金。” “银行里有7万多法郎,现金不到5000法郎。”维塔丽对钱的数额很上心,用不着回去看账本。 “你去把支票本拿来。” 维塔丽开了他卧房里书桌抽屉,取出支票本,又拿来墨水瓶、钢笔,一并递给他。 福楼拜开了一张支票,递给外甥女,“这是我所有的钱,你拿去吧。” 康曼维尔夫人一脸痛苦绝望,“舅舅——” “庄园暂时不好脱手,只能等等再说了。” 维塔丽惊呆了,“先生!好好地为什么要卖掉庄园?!” 福楼拜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康曼维尔夫人忙站起身,轻拍他后背。 维塔丽倒了一杯水,递给福楼拜。 康曼维尔夫人接过水杯,喂他喝了几口水。 “是康曼维尔先生破产了?”维塔丽问。 这不用是个大侦探也能推理出来。 康曼维尔夫人一脸羞愧,点点头。 “欠了多少钱?” “30……38万!” 维塔丽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呢!就是小德加也没欠这么多钱啊!小德加也是投资失败,康曼维尔一直在做投资生意,好像是期货还是股票来着,她没有关注过。 福楼拜应该开了一个整数给她,他们还有31万的缺口,夫妻俩应该自己还有几万法郎,就是还得借25万到30万法郎。福楼拜的哥哥是医生,家境富裕,应该也能借个几万,但不太可能会有7万这么多。福楼拜还有3个姐姐,但姨母们跟康曼维尔夫人关系不是很亲近,3家能借到5万就算很有亲情了。 福楼拜怜惜这个自幼丧母的外甥女,看来真的会卖掉庄园帮她,哦不,帮她丈夫还债。 维塔丽又不走寻常路了,她问:“不能跟康曼维尔离婚吗?离婚后那些就都是他一个人的债务了。” 康曼维尔夫人一愣,随即摇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庄园不能卖,卖了庄园,先生住哪儿?你和孩子要是没地方住,可以回庄园来住,这是福楼拜家的产业,轻易不要卖掉。”卖祖产那是浪荡子才干的事情。 福楼拜微微苦笑,“维塔丽,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为了我……但是,我不能看着卡罗琳走投无路。庄园卖了,我们可以去巴黎。” 作者有话要说:*德加弟弟破产、德加帮他还债;福楼拜外甥女婿破产,福楼拜之前的投资都打了水漂,后来卖了庄园,搬去巴黎居住。两件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有人说女主太玛丽苏了啦,梵高都爱她。但你想想,这时候的梵高就是个21岁的普通青年,还不造自己将来想干什么,家境一般,没钱,长得也普通,就是个普通男青年,还不文艺,别把他想的太高高在上啊。就是之后开始学绘画了,也因为长期没卖出去画而陷入自我否定,他的名气再大也是去世之后的,生前就是个贫穷又沉默的精神还有点问题的男人,他面对聪明淡定又美丽的少女是会觉得自惭形秽的。我写的超合理的。 第53章 男人的节操 维塔丽着急了, “别卖!庄园是您的祖产,不能卖!”她还很孩子气的说:“我才将庄园布置一新,就是我也舍不得卖。$党%小说” 福楼拜倒是笑了,“你这孩子。” “找亲戚借呢?” “借不了这么多。”他摇头。 “可庄园也不可能马上就找到买家。要不, 拿房地产权证在银行抵押贷款?” “庄园值不了30万。” “能贷多少贷多少吧。康曼维尔家的房地产权证呢?”康曼维尔家一定也小有资产, 不然福楼拜不会把外甥女嫁给他。 康曼维尔夫人愁苦的说:“早就抵押了。” 维塔丽皱眉, “这么说, 他一个生丁也没有了?” 康曼维尔夫人点头。 维塔丽扶额:就是说康曼维尔把全部家当都赔进去了,还欠38万?惊人! 她脑子里有点乱, 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快速来钱的方法, “我明天去问问律师和银行,先抵押房地产。就算要卖掉庄园, 也不可能马上就有人买, 您先别着急这时候卖。” “你把房地产权证拿去看看。”福楼拜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文件袋,交给她。 她接过文件袋,“我先算算家里有些什么值钱的物品,今天列个清单给您。” 她告辞离开。 福楼拜身体不适, 还要安慰外甥女。卡罗琳从小在舅舅身边长大,说起来他俩就是父女, 她家出事了,福楼拜就是放弃全部财产也会拉她一把。 真羡慕呢。卡罗琳虽然自幼没了父母, 但有疼爱她的祖母和舅舅, 实在是很幸福。 * 她去了书房, 将家里的账本拿出来, 又拿了一张稿纸,列出可以出售的物品。庄园带有不少地产,田地都租了出去,每年收几千法郎的地租,抵销庄园的人员和维护、日常开支后,一年能有3000法郎左右的盈余,这笔钱是要存在银行的,那7万法郎存款就是这20多年来的积蓄;之前老福楼拜的积蓄,当然是去世后分给子女们了,次子居斯塔夫·福楼拜得到了庄园,长子和其他3个已婚的女儿得到了几处房产和大部分的现金,卡罗琳太太得到的应该也是现金; 卡罗琳太太去世的时候,维塔丽只是操办了葬礼,没有经手她的遗产,想来大概也是分给了子女们;福楼拜的兄姐们有自己的家庭,借钱还是可以借的,但数目不会很大,她准备劝福楼拜去找兄姐们借钱;然后将庄园抵押给银行,田产看看能不能卖掉一些,凑出30万法郎。 愁人! 她不准备现在就卖画,艺术品也不是你想卖就能立即找到买家,再说印象派的画作现在普遍不值钱,所以她才能豪迈的买买买。加百列有钱,但也没有30万法郎这么多,她唯一认识的能一下子拿出来30万法郎巨款的人,只有欧仁皇储而已。 但她又不可能突然开口找他借这么大一笔钱,他们的关系可没好到能借巨款的地步。 她心烦意乱的想了好一会儿。 康曼维尔真是该死啊!她恼恨起来。做投资生意本来就是有风险的,谨慎的人就不该把钱全都投进去,可是这种盲目乐观、总觉得自己聪明机智、一定不会赔本的人什么年代都有,现在骂他也没什么用。 她不是很懂这个时代的法律,以前法国有债务人监狱,没法还债就进监狱,当然是不名誉的;似乎没有有关破产的法律?离婚似乎也无法规避吧? 突然天降这么一件大事,搞得她没法保持淡定从容了。 * 这么一件大事没法瞒住仆人,仆人们都在私下议论,要是老爷卖了庄园,他们该何去何从?换一个主人肯定要换一批仆人,他们可能都得滚蛋了。 文森特·梵·高很快也就知道了这事。 他第一个想到的办法也是抵押贷款。 “也只能这样了。”维塔丽叹气。 “或者,我们再看看,庄园里是否还有值钱的艺术品或古董。” 她摇头,“我们都看了好几遍了,除了那幅提香——” 老福楼拜不是艺术品收藏家,但庄园里却有一幅不大的提香的《镜中的维纳斯》,维塔丽很喜欢,舍不得卖,现在恐怕不得不卖掉了。 她难过了一会儿,强打精神,“看来得抓紧时间临摹一下了。你明天带我临摹的素描回巴黎问问,看有谁想买。” 家里有提香的真迹,当然没事就要临摹一下的,临摹大师作品是画家的必须。 提香的画再值钱,最多也只能卖个几万法郎,还是不够。提香真迹加上田产、鲁昂的一处房子、勒阿弗尔的一处海边别墅,又凑了7万法郎。 她拿了清单上楼去向福楼拜汇报,福楼拜又让她去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首饰盒,要她把首饰盒里的首饰带去巴黎卖了。 “先去问问贝弗利夫人能不能买下。”他低声说:“这是卡罗琳太太留下来的,本来我想着过几年你结婚的时候,让你挑几件——” “先生——”维塔丽很是为他难过。她倒不在意这些首饰,只是觉得这么一个好老头儿,不该遇到这种事情。 “别难过呀,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我们得去住桥洞。”他故作轻松,“等到我们搬去巴黎住,没准我就能写出不错的剧本,要是能演出几个月,几年的生活费就不愁了。” 可实际上他们都知道,就凭他那个完美主义者的龟毛性子,是万万不可能的。 之前维塔丽压根没想过福楼拜会不得不变卖家产,所以才花了不少钱在买画上,她心里想着将来福楼拜多半会把庄园留给康曼维尔夫人,也算是一笔不菲的遗产了;要是不得不抵押了庄园,或者甚至卖掉庄园,她会想办法把经她手买的画给弄出来,将来福楼拜要是真搬去巴黎居住,靠稿费收入是没法维持生活的,靠卖画多半还行,一年卖几张画,生活费是够了。 康曼维尔夫人脸上还带着泪痕,她从裙子下面拿出一个丝绒袋子,交给维塔丽,但没说什么。 可怜的女人! 康曼维尔是很愚蠢,但也只是经济问题,要是有什么男女问题,她可懒得费神管他家的事。虽然吧,这个时代男人普遍都不认为偷情、出轨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就像福楼拜吧,也不觉得找妓-女解决生理需求是什么大问题——等一下!所以帕科死活不肯说主人到底得了什么病,是因为得了性病?梅毒? 她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福楼拜身材高大壮实,但却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她原本只是以为是癫痫和年纪渐长的缘故,现在看来,他的健康问题很严重。梅毒在21世纪也是高传染性性病,有青霉素之后才有治愈病例,但因为梅毒前期伪装性太强烈,很多患者都没意识到自己被传染上了梅毒,以至于延误治疗。 现在还没有青霉素呢,所以,这时候的梅毒患者到底怎么治疗的? 她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心事重重。 * 她又回到书房。 梅毒是性病,就是说,没有性接触就可以大幅度降低被传染的危险,所以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就是,梅毒显然会大大降低患者的寿命,这可不太好。她寻思着是否要带福楼拜去寻找专门治疗梅毒的医生?但他可能会觉得太过羞耻? 文森特进来了,问她明天是否要去巴黎,他看仆人在给她收拾行李。 她心不在焉的说:“我明天也跟你一起去巴黎。” 她想到了什么,怀疑的看着文森特。 “你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你的香烟呢?” 年轻的梵·高是时髦的男青年,抽烟喝酒,偶尔还会喝一杯苦艾酒。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香烟盒、火柴盒,放在书桌上。 机器卷烟,还没有发明过滤嘴。她打开银质的烟盒,抽出一根香烟。文森特拿起火柴盒,擦着火柴,为她点燃香烟。 “你去过妓-院吗?”她透过薄薄的烟雾,突兀的问。 文森特吓了一跳,“什、什么?” “你们男人,是不是觉得跟妓-女上床没什么关系?” 他窘得马上脸红了,脸上的雀斑也更明显了,“您、您是一位淑女,不该这么问!” “养情妇很贵,一年没有上万法郎别想能养一个还不错的情妇;”她皱了皱眉:所以福楼拜的积蓄只有庄园地租,《包法利夫人》一直算是畅销书,但她从来没见到那些稿费,就是拿去供养情妇了,他还不算是真正的“养活”情妇呢。“妓-女就便宜多了,我听说火车站附近的旅馆还有只要几个法郎的妓-女。” 文森特一副恨不得能捂住她嘴的窘态,“您不该知道这些。” “但凡长点脑子的男人都不应该去找妓-女。”她很不客气的说:“你知道梅毒吗?你该去那些教堂的疗养所看看,得了梅毒的人是什么样子。你们男人——” 她烦闷的猛吸了几口烟。-->> 福楼拜那都是多年以前年轻时代的脑残,自从得病后他就开始了相对禁欲的生活方式,但从一些朋友来信中还是可以看到蛛丝马迹,偶尔也是会去妓-院的,并且还有个长期情妇。他人品倒也还算不错,没有结婚祸害别人,也不愿生下带有梅毒的后代,在这个时代就能算得上还不错的男人了。 文森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到性病的事情,想了一会儿,想明白了,低声小心的问:“是福楼拜先生?” 维塔丽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首饰盒打开,把里面的首饰一件一件取出来,摆放在书桌上,“你叫仆人把提香的画取下来,装在木箱里。” * 中午,维塔丽、文森特、康曼维尔夫人在一起吃了午餐。 三个人都心事重重,沉默的吃完,几乎没有说话。 * 下午,福楼拜带着外甥女去鲁昂市区找大福楼拜先生去了。 维塔丽安排了仆人跟车,等他们走后,找来了管家。 “别担心庄园,我会尽量保住庄园,只是……可能会解雇几个人,或者会将庄园租出去。要是出租,你们的工作都会保留。你让仆人们别再说这事了,还没有到必须卖掉庄园的时候。” “是,小姐。” “叫帕科来见我。” 一会儿,帕科来了。 帕科身体强壮,为的就是在福楼拜癫痫发作或是发病的时候能挪动他。 “小姐。” “把老爷的第二本病历拿来。我已经知道他得了什么病了,去拿来,我要看看他到底怎么治疗的。” 帕科愣了一下,“老爷说,不让您知道。” “我都知道了,还瞒着我?老爷能多活几年不好吗?”她严厉的瞪着他,“别废话,去拿来。” * 病历记载的还挺详细,大部分是福楼拜自己写的,其实算是诊疗日记,从20多岁开始记录,应该不全,但大致上写清楚了都看了哪儿的医生、用过什么药剂。看他的描述,治疗梅毒真的是非常痛苦又恐怖的事情,早期他用水银擦洗患处,也就是汞,所以他是因为梅毒引起了梅毒性癫痫,然后还可能因为用汞治疗,会有汞中毒的损伤;梅毒和汞都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损害,福楼拜的未诊断精神疾病也很可能是梅毒或汞中毒引起的。 所以,一时的肉-体欢愉换来的是几十年的肉-体疼痛,男人到底图什么呀?! 她忧心忡忡的给加百列写信,要他保证绝对不沾染什么失足妇女,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必须保证纯洁,绝对不允许他轻率失去童贞。写完信,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求太多了?但是,真的很可怕!她才不要冒着会被传染梅毒的危险! 然后她又想到,福楼拜那个不知名的情妇可真是胆大啊!还有那些已婚女性也真是胆大啊!除了先天梅毒之外,绝大部分女性患者都是被丈夫、情人、客人传染的,虽然已经有了安全套,但绝大部分情况下是为了避孕;医生就算警告患者,性接触会传染性病,可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会做什么防范措施;女人不懂做防范措施的就更多了,因为绝大部分女性根本不知道有关知识。 她愁得不行。又给阿瑟也写了信,警告他要洁身自好,他要是规规矩矩的认识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订婚结婚,完全没问题;但要是胡搞瞎搞得了性病,全家人都要唾弃他! 唉!她知道这个时代一个未婚的女孩不应该跟哥哥和男朋友说到性病的事情,但要让她憋着不说,那不可能。 至于文森特·梵·高,他的生平事迹在后世可是被人津津乐道广为流传,他是世界上最知名的梅毒患者之一。有人认为,他的病症影响了他的绘画风格,他的画作中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可复制的激情,全是因为梅毒搞坏了他的脑子。 可是,一位伟大的画家,不需要非得搞坏了脑子才能画出不朽的画作。 * 维塔丽心情持续不好,第二天,前往鲁昂火车站,途中也没怎么跟文森特说话。 文森特郁闷的想:她懂的未免也太多了!乌苏拉就不会懂这些。 接着他就在心里叹气:所以,她不是乌苏拉。 她不太像一位“淑女”,没有哪位淑女会跟人说什么妓-女这些。 他脑子有点乱,不像“淑女”的维塔丽一点都没有折损她的迷人魅力,反而更加令他觉得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不符合他对“妻子”的想象,但,跟她生活在一起一定不会无聊。 他读过一本名为《爱情》的书,从中得出结论:一个女人应该温顺,应该持家有道,像他的母亲那样;还得生好几个孩子,不要忤逆丈夫;男人应该照顾女人,照顾他的妻子,因为女人天生就是“弱”的一方;男人要成为他的妻子的“主人”,改造她、创造她,使她成为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 他对乌苏拉的一切好感都出自于他认为她会是一个“贤妻良母”。但对于维塔丽,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改造她”、“创造她”,乃至成为“她的主人”。 * 贝弗利夫人买下了大部分首饰,还很慷慨的给了一个好价。余下为数不多的一些首饰都不太值钱,维塔丽便将这些首饰收好,准备带回去。 文森特把提香的真迹拿去文森特伯父看,有钱的画商伯父给了一个相当公平的好价,开了一张现金支票给他。 维塔丽没有立即回鲁昂,而是在巴黎待了一周多,到处看房子。 1875年春天的巴黎,房屋空置率仍然高达60%,想要租房或者买房都很方便,只要有钱就可以。她之前没想过买房子的事情,是因为没有需求。福楼拜不会离开庄园,而她将来很可能要住在伦敦。 奥兰家的地产没了,但在法国境内还是有几套房产的,在巴黎有地段很好的一整栋别墅,加百列愿意让阿瑟住在他的伦敦公寓里,是因为阿瑟是她的亲哥哥,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找加百列开这个口,福楼拜也很可能不愿意住在她男朋友家的房子里,毕竟自己的房子住着比较舒坦。 文森特陪她看房子,经纪人以为是他俩看新婚房子,卖力推销。 维塔丽白天看房子,晚上还要在酒店里写小说。酒店的房钱是一天6法郎,算是中等档次,大概相当于后世的三星级酒店,巴黎最好的酒店标间是12法郎一天。她现在自己有点钱,不会再去住条件不怎么样的旅馆了。 不过因为心情不好,写作进度缓慢。 《香格里拉》日报已经给她的新连载发了预告,但改成了每周连载一次,巴黎群众都在期待她的新书。 万事开头难,有了一本激起大讨论的处女作,第二本也不能太差了才是。 写什么呢?犯难。 写一个穷困潦倒、最后死于自杀或他杀的穷画家? 或者,一个因为同性恋被判刑、最后死于异国他乡的文艺男青年? 还是一个无法摆脱自身阶层、困于金钱的天才诗人? 都很典型,但好像哪一个都不合适。 或者换个角度,结婚多年才发现丈夫是同性恋或双性恋的妻子。 天才诗人的情人。 穷画家的同居情妇。 还是不好。 在看房子的中间,强行带文森特去看了巴黎郊外的一间教堂疗养院,里面收容着梅毒晚期等死的患者,那些掉了鼻子的人、浑身长满脓疮的人,可把他俩吓得够呛。看完回来后,维塔丽几晚没有睡好,又忧心忡忡的给加百列写信,着重描写了晚期患者的身体损伤和巨大的疼痛,他们只能靠**续命,而一旦**的药效过去,就会痛苦的哀嚎,仿佛那样就会轻松一点痛苦似的。 她写的很生动,以至于加百列收到这封信之后,吓得脸色苍白。他把这封信拿给阿瑟看,两个年轻男人都吓得不轻。 咳咳,这事吧,虽然是维塔丽来跟他们谈,有点怪异,但她的忧虑是正确的,她还在信里分别对他俩说,要监督对方,不许对方去外面瞎胡搞。 阿瑟给妹妹回信,保证绝对守护好未来妹夫的贞操;加百列不甘示弱,也马上给女朋友回信,说放心吧他保证乖乖的,也会看好未来的大舅子。 * 维塔丽在巴黎期间,还去看望了居伊·德·莫泊桑。 莫泊桑的名字里有个“de”,这说明他出身贵族,但莫泊桑家已经开始败落了,他需要外出工作;他是个英俊青年,今年24岁,几个月后即将年满25岁。 莫泊桑的舅舅普瓦特万是福楼拜青年时代的好友,普瓦特万很年轻的时候就因病去世,福楼拜非常伤感,给好友的妹妹写信,诉说他与普瓦特万之间的感情深厚,以至于后世传记作家认为他俩有什么暧昧感情;少年莫泊桑在鲁昂上中学,曾经到过克罗斯瓦庄园,但当时他还没有决定成为一位作家;前年他在巴黎再次见到福楼拜,那时候他才开始写作。 动机么,当然是写作可以赚点稿费,提高生活质量。 为钱的原始动力一点错也没有。 第54章 马赛蓝 莫泊桑病了。 他发烧、浑身疼痛、伴有偏头痛, 全身皮肤出现红色的疹子。他勉强下床, 却看到维塔丽一脸惊恐, 丢下500法郎的金币, 飞快告辞。 陪伴她的文森特一脸莫名其妙, 只好匆匆向莫泊桑告辞, 追了出去。 维塔丽已经上了马车, 她脸色苍白, 用炭笔在一张素描纸上写了一行字, 撕下来, 叫文森特送给莫泊桑。 文森特走在楼梯上, 偷偷打开纸条看了:你这个笨蛋!去看医生! 他思索为什么她会露出又厌恶又无奈的复杂表情, 之后他想明白了:莫泊桑得了梅毒!只是普通的发烧感冒, 她不可能吓得立即离开。他知道梅毒是性病,需要有性接触,她不会跟莫泊桑有什么亲密接触,用不着害怕。 可能是前几天去教堂疗养院吓坏了她吧。 他心情复杂。 莫泊桑见他去而复返, 还给他带了纸条, 打开纸条一看,苦笑着点了点头。 * 这件事情更加深了维塔丽对梅毒的恐惧, 回到克罗斯瓦庄园后, 她翻出老福楼拜的医学书籍,查找有关梅毒治疗的篇章,还让文森特在巴黎的书店里购买相关书籍,下次带给她。 她不在庄园的这段时间, 福楼拜带着外甥女去拜访了兄姐们,4家亲戚还算不错,凑了6万法郎借给他,这也就算亲情还在了。 维塔丽带回卖画的2万法郎,卖首饰的1万2千法郎,康曼维尔夫人带着一共16万法郎回家了。 维塔丽问福楼拜,“康曼维尔家那边也不至于一点钱都借不到吧?总有亲戚朋友可以借一点的。” 他疲惫的点头,“是能借一点,但不知道能有多少。” “卡罗琳不愿意离婚的话,她也只需要凑一半就好了,怎么能让她拿出全部38万?共同债务也只需要负担一半啊。”19万法郎的话,倒是还可以承受,不用卖庄园。再把鲁昂市区的房子和勒阿弗尔的别墅卖了,凑出2、3万,压力不大,庄园和田地都能保住,以后攒点钱,还能重新再买房子。 “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要不,还可以把庄园租出去,您和我去巴黎住,我打听过了,适合的别墅租金一年2200法郎,居住面积再小一点,2000法郎,足够住下我和您、管家、帕科、雷瓦尔太太、两个女仆、两个男仆,还能有马厩和马车房,要是您不怎么出门,就不带马车和车夫,这样一年租金1600法郎左右。仆人不能再少了。” 福楼拜愁苦的微笑,“这也是一个办法。租出去的话,日常维护这块要少支出很多。” 实际一年支出是房租加仆人薪水加生活费加置装费和交通费,大概一年需要8000法郎,这还是他们不怎么出门的情况下。马车需要维护,马需要喂草料,要有一个单独的车夫,这都是开支,不要马车的话,一年少花1千多法郎。要是住1600法郎的房子,再少600法郎。 不过,寻找合适的房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鲁昂的有钱人毕竟比巴黎少多了。 康曼维尔夫人不愿意离婚也是情理之中的,这时代女性主动提出离婚的太少,还要在丈夫出轨的情况下、丈夫带着情妇住在夫妻共有住所内的情况下,才可以提出离婚;另一个是丈夫有身体虐待的情况下,比如玛蒂尔德就是以魏尔伦烧了她头发并殴打虐待她而提出的分居、离婚。康曼维尔没有出轨,也没有殴打妻子,康曼维尔夫人就没法主动提出离婚。 人的贪婪是无尽的,康曼维尔大概也是这样,一开始尝到甜头,就会忍不住越投越多。她懒得去了解到底是什么投资失败了,跟她无关。她现在只做一点艺术品的长期投资,而且是可预见的几年后就会慢慢开始升值,不存在投资失败的可能性。 她把剩下的首饰给了福楼拜,福楼拜又将首饰盒给她,“我没什么给你的,这些首饰不值钱,你拿去戴着玩吧。”他哀愁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你的父母还在世,我没法收养你,不然,将来你能继承庄园,你一定能好好对它。” 维塔丽惊讶,“先生——” “我没有孩子,将来,这个庄园留给谁呢?”他伤感的说:“我原先是想把庄园留给卡罗琳,但你看,亨利那个家伙——”他失望极了,“卡罗琳要是得到了庄园,最后还是亨利的,我不想再往里没完没了的填金币了。” 他呆滞了半天,“我写信邀请兰波太太来一趟,问她是否同意我收养你。你的父亲呢?他在哪里?” “在第戎。”维塔丽低声说:“他……他不怎么样,是个糟糕的父亲。” “我也写信征求他的同意吧。或者,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亲自谈谈。” 维塔丽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傻孩子,别担心,我很擅长说服别人。”福楼拜略带讽刺意味的笑了笑,“我收养了你,你就可以加上我的姓。我没法给你更好的地位和更多的遗产,只能让你得到一个不怎么样的姓,一所还过得去的房子,将来……你还要帮我照看卡罗琳和她的两个孩子。别理亨利,只要卡罗琳和孩子们过得去就行了。” 她想了想,点点头。福楼拜确实考虑的不错,他要是把庄园留给外甥女,最后就会变成康曼维尔的,他肯定不甘心。收养她,而她将来肯定不会不管康曼维尔夫人,这就避免了庄园最后落到康曼维尔手里的下场,还能保障卡罗琳和孩子们将来不至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她的姓会变更成“福楼拜-兰波”,当然还是有点好处的,会提升她的社会阶层,至少在跟加百列的婚事上面,阻碍小多了;在事业方面,“福楼拜”这个名字也挺好用的。所以果然,福楼拜当初说她不是学生,大概就已经想着将来收养她了?女儿当然比女学生更亲近。 * 福楼拜很快写信,邀请兰波太太来克罗斯瓦庄园;维塔丽也写信给母亲,要她一定来一趟,但没有给阿瑟和加百列写信。 兰波太太匆匆来了鲁昂,维塔丽去鲁昂火车站接了她,回到庄园。 兰波太太没想到是为了收养的事情,她犹豫了。 “您不用担心,我没有外债,也对维塔丽没有什么邪恶的目的,我喜欢她,从她第一次来克罗斯瓦庄园就喜欢她。您知道,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也没有私生子。”福楼拜平时是绝对不会跟兰波太太这种没什么见识的家庭妇女有接触的,“我有这个庄园,将来,我死后,维塔丽会得到庄园。我的母亲见过维塔丽,她也非常喜欢她,还说,我要是有个女儿,能像维塔丽这么可爱聪明,那算是我的福气。 “维塔丽帮我料理了我母亲的丧事,我很感谢她,她只是个孩子……兰波太太,您养育出了一个多么好的孩子啊!我请求您的同意,这只会给她带来好处,她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女人,将来,跟奥兰家的男孩结婚,不会被奥兰夫妇挑剔她的出身……您好好考虑一下。” 兰波太太表情严肃,但又为了福楼拜这么夸奖她的女儿而感到高兴,“她还是个孩子……” “一个懂事能干的女孩,我早就将她当成女儿看待了。” “您知道,她的父亲还活着……要是您没有那么有名气,要是维塔丽不是想当一名作家,我一个人就能决定她的事情,但是——”兰波太太发愁,“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兰波上尉,我没法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我会带维塔丽去第戎,征得他的同意。” 兰波太太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她郑重的点点头,“好,我同意您收养我的女儿,维塔丽·兰波。” 福楼拜十分高兴,“明天我们去律师那儿签一份同意书就行了。” * 这事没什么不好,在兰波太太看来,也许是过分的好了,好的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她悄悄的跟维塔丽说:“希望你父亲也能立即同意,我看不出来这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就怕……他会找福楼拜先生要一大笔钱。那个人呀!” 维塔丽蹙眉,“我也想到了……我一个生丁都不想给他,甚至还想找他再要一笔钱呢!” 福楼拜提到要带她去第戎之后,她就开始考虑兰波上尉的反应了。不要低估男人的**,当年她算是要了一大笔钱,还逼走了他的情妇,兰波上尉没准会要更多的钱,以此为难她、报复她,而福楼拜一时之间又拿不出来这笔钱。 她必须先把兰波上尉解决掉,让他没有时间考虑敲诈。她本想找加百列借人手,但又觉得麻烦,并且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家的这些个狗屁倒灶的事情,于是,想到了当年那个差点掐死她的路易·芒达里安。 她已经忘了芒达里安家的地址,不过,马赛不会比巴黎大,想找芒达里安家应该也不是很难,她准备去一趟马赛。 * 送走兰波太太,安顿好福楼拜的日常生活,维塔丽带了雷瓦尔太太、男仆莱昂,先到巴黎,带上文森特,再去马赛。 巴黎在法国西北部,马赛在法国东南部,横跨大半个国家。中途在阿尔卑斯省的里昂停了两天,参观了里昂古城,再从里昂乘上前往马赛的火车。 马赛在普罗旺斯省,是沿地中海城市,法国最大港口。4月的天气,地中海气候,十分温暖,又不至于炎热,极为宜人。 明亮的蔚蓝色地中海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两个未来的画家,维塔丽立即决定,在海边的酒店住下。她把男仆派出去打听芒达里安家,和文森特去画材店买来画架、画布、画纸、画笔、铅笔、炭笔、水粉、水彩等等作画的材料,在酒店的阳台上或是室外,开始大量的练习画海滩、海洋、海平线、海鸟、帆船、远处的岛屿等等。 文森特十分快乐,有维塔丽这个小财主在,他可以随便的买他需要的画材,他对画材很有研究,主要是以前没有足够的钱能随便买,所以对各种牌子的画材都要仔细对比,选择他觉得最好的或是最适合他的画材。 他还没有养成色彩上的偏好,也没有练好基本功,但这种天然纯净的蓝色,是维塔丽喜欢的颜色,于是,他也就喜欢上了这些深-->> 深浅浅的蓝色。 他们没日没夜的绘画,马赛的气候非常好,适合室外绘画,主要是不冷不热。他们画他们能看到的一切,画海洋,画树木,画街道,也画街道上的人物。 维塔丽不会教人学画,但她能看出来文森特在什么方面欠缺:他欠缺学院派的系统基本功练习,对色比也没有什么学习,可以说目前全凭本能在画,但不是没有目的的乱画,他在极力摸索。 他尝试各种作画工具,用一些奇奇怪怪的“画笔”寻找那种“感觉”,有时候还干脆用手指往画布上涂抹颜料,维塔丽也跟着学用手指画画,有一次还突然往他脸上涂了一抹金黄色,涂完了之后,看着愣住的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当时呆住了,大概是因为,这个动作很亲近,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超过握手之外的身体部位上的接触。 他的脸迅速的红了,嘟囔着:“你弄的我一身都是颜料!” 作画的话,难免弄上颜料,维塔丽让雷瓦尔太太去买了灰白色的亚麻布,做了两件后面系带的样式古怪的罩衫,用来防止颜料弄脏衣服。 维塔丽已经拿了湿毛巾擦手,“今天不画了,好累,我要去睡一觉。”她打着呵欠走回房间。 过了一会儿,文森特脱了罩衫,进了房间,发现她正在翻看他这几天画的画。 他有点儿羞怯,“别看!我没有你画的好。” “那是因为我比你学画的时间长。这不算什么,等你也学了好几年,肯定会画的很好。”她在看他的笔触:很稚嫩粗糙,基本功欠缺导致的问题,调色中规中矩,不过似乎是有点偏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说不定这次马赛之行过后,他的用色会偏蓝?这可不好说,他原本好像就很喜欢蓝色,深邃的蓝色。 他晚上也画,画夜色,画夜幕下的街道,画月光下的人影,画放在阳台栏杆上的花盆,这些不太成熟的习作还看不出来什么名堂,看不出来顶级画家的前景。 但一切还早,他才刚开始步入绘画这个职业,或者,事业,他还可以慢慢成熟。 * 他们到马赛已经有4天了,莱昂还没有找到芒达里安家,于是,维塔丽这天早上写了一份寻人广告,要莱昂送去当地报社,给了他一个金拿破仑做广告费用。 “几年前在第戎的男孩路易·芒达里安,现有你的债主维塔丽小姐寻找你,请到蔚蓝海岸酒店一楼。” 路易·芒达里安是晚餐之前到的。 当年的瘦削男孩长大了,眉眼依旧,五官精致,个头也长高了不少,现在应该有1米75,是个极好看的俊秀少年。 肤色仍然白皙,但不是不太健康的苍白了,鼻翼两边有一些雀斑,不多;湛蓝的眸色,眼神清亮。穿戴的很讲究,订做的手工长外套,戴一顶高礼帽,手里拿着一束蓝紫色的薰衣草。 他规规矩矩的等候在大堂楼梯下面,一眼就认出从楼上下来的维塔丽:她穿着一条矢车菊蓝中国提花缎长裙,大方领,领口加一段白色素纱,素纱中缝有一块天蓝色的水晶,恰好在雪白的胸口中间。 她的胸很饱满,发育的很好,肤色又白,蓝色更衬得肤色净白如雪,路易的眼睛总是“不小心”往她胸口看。 要说以前,他那时候还不到11岁,不懂她是个多么漂亮的小姑娘,现在他15岁,对“美”已经有了正确的概念,“美”是朴素天然的,“美”又是不寻常的,因为真正的“美”是稀少的。 他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维塔丽。” 当年的莽撞男孩不出意外的长成了俊美少年,看上去教养很好,生活质量也很好,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接过他递来的薰衣草,“谢谢。”薰衣草的香味淡雅,在马赛,人们最喜欢的花不是,而是薰衣草,放一束在房间里,就是纯天然空气清新剂。 “你吃过晚餐了吗?”他问。 “没有。” “我请你吃晚餐吧。”他尽量装作老成的样子,“托尔西,这附近有什么还不错的餐馆吗?”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40多岁的男仆。 “有的,少爷,唐娜餐厅很不错。”托尔西回答。 路易做了个手势,“请。” * “你怎么来了马赛?”坐到餐厅里,路易才问。 “来玩。”维塔丽放下薰衣草花束,“你呢?你和芒达里安太太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他笑了笑,“母亲再婚了,现在是维尔莫兰太太。” 维塔丽没有感到吃惊。芒达里安太太很美,又有教养,还小有资产,本来就不该跟兰波上尉那样的平民有什么关系。 “你的继父是什么样的人,能说说吗?” “他有一家船运公司,有二十多条船,最远的航线是去远东。”他又看着她胸口,“明天我送你一些中国丝绸,还有其他的,母亲喜欢远东的那些小玩意,家里有非常多非常多的丝绸、扇子、花瓶、手帕。” 二十多条船,那可以算得上是大船运公司了。 “不用特地送我东西。” “那算是利息,”路易一本正经的说:“你是我的债主呢,我永远不会忘记。” “可你这么多年也没给我写信、没去看过我。” 他一脸无辜,“你连你家住址都没给我,我没法给你写信。” “你不会去沙勒维尔找我吗?” 他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为难的说:“母亲不让我出远门。她……我们这几年没有见过兰波上尉,她想忘了那些事。”他含糊的说。 “是没必要记得。你呢?你也没有去打听过兰波上尉现在怎么样了吗?” “没有。怎么,你想打听他?” “对,我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住在第戎,有没有生病,有没有钱。” 他怀疑的看她,“主要是想知道他还有没有钱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点头,“他不能过的太好了,我可以留一点钱让他不至于饿死,但其他的,他别想。” 路易觉得很有趣,他认真的想了一下,“我可以派人去第戎打听一下,要不了几天。你就住在酒店里,等我的消息。” 他有点失望的是,她没问他在哪儿上学,也没问他现在住在哪儿。 * 接下来的几天,路易陪着维塔丽、文森特·梵·高去了附近的历史文化名城阿维-尼翁,参观了不少普罗旺斯画派的画作。文艺复兴之前的画家画了大量宗教题材的画作,很多著名画家都接过教会订单,教堂也特别喜欢找画家画宗教壁画,就连很多不起眼的小教堂也有普罗旺斯画派知名画家的壁画真迹。对于印刷技术不发达的时代来说,能实地鉴赏名画真迹是博览名家增广见识的必要步骤。 普罗旺斯由于靠近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有很多意大利画家跑到马赛及周边城市建立画室,生活工作,艺术氛围相对浓厚,马赛地区也确实很适合居住,典型地中海气候,一年四季除了圣诞节前后的两个月稍微冷一点,其他月份都可以说是温暖宜人比冷飕飕的沙勒维尔或是巴黎、伦敦都好很多,伦敦的纬度比沙勒维尔还高,可想而知冬天有多冷; 而且还因为是港口城市,无数物品在港口进出,物质丰富,可以随时吃到新鲜的鱼、新鲜水果,地中海各国的水果在市场上堆放,水果的甜香,薰衣草的暖香,不同的语言,不同的种族,这一切对于“外省人”来说简直目不暇给,眼花缭乱。 作者有话要说:*福楼拜的小团体简直是梅毒患者疗养院,福楼拜、都德、莫泊桑、龚古尔,都是梅毒患者,只有左拉幸免,大概因为左拉有固定的婚外情伴侣,不出去浪。屠格涅夫好像也没有,大概是心里有个女神,不瞎搞。 福楼拜的死因是脑淤血,也是梅毒螺旋体侵入脑部后的病症之一。 进入21世纪后,我国梅毒感染病例增多,随便搜了一下,有数据显示农村女性患者有60%左右是被丈夫传染的。青霉素也不一定能彻底根治梅毒。总之,很可怕。 *撸了一下梵高的时间线:1869年6月在海牙画店当学徒,1873年春或夏季去了伦敦古皮尔,1874年春,求爱失败,大概5月返回荷兰;1874年7月,再回伦敦;9月调去巴黎古皮尔,12月离开巴黎再去伦敦,一直待到1875年5月,又回了巴黎,在巴黎古皮尔公司待到1876年3月,辞职。 兰波1872年7月离开巴黎去比利时,9月和魏尔伦到了伦敦;11月返回沙勒维尔,1873年1月再次去伦敦,4月,魏尔伦回巴黎,兰波回罗什村;《地狱一季》的大部分诗歌可能就是在1873年4月到8月间写的;6月,兰波再次跟魏尔伦前往伦敦;7月初,魏尔伦抛弃兰波前往布鲁塞尔,兰波随后也去了布鲁塞尔;7月10日,魏尔伦开枪打伤兰波,魏尔伦入狱,兰波则回到沙勒维尔;1874年3月,兰波再次去伦敦,7月,兰波太太带长女维塔丽前往伦敦看望儿子,因为兰波生病了;1874年12月底,过了圣诞节之后,兰波再次回到沙勒维尔。 所以这俩都在37岁去世的天才,在1873、74年中的好几个月同时住在伦敦。 *1874年末,梵高在伦敦古皮尔工作,兰波在伦敦无业(大概是做法语教师,工作和收入不稳定),王尔德在牛津莫德兰学院,庞加莱在巴黎高等工科学院,福兰在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弗洛伊德在维也纳大学,欧仁皇储在伍尔威奇军官学校。家境好的孩子都在上大学,家境一般的孩子已经要出来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了。 *看兰波和梵高的传记,他俩真的是折腾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为金钱苦苦挣扎,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梵高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坚持学画,真的是很不容易,换一个人早就崩溃了,妥协了。兰波也很折腾,但因为已经放弃写作,就还好一点。 第55章 花钱使我快乐 维塔丽兴高采烈的给加百列写信, 说马赛真是个不错的城市, 要是有时间, 真想住上好几个月, 还给他列了一个清单, 说在市场上看到有什么, 她又吃了什么。限于运输时间和存储条件, 内陆地区远没有港口城市物资丰富, 对于一个见识过在后世只要有钱, 4时之内能吃到遥远异国食物的人来说, 最大的问题可能不是没有网络和电灯, 而是食物品种不够丰富, 毕竟“吃”比什么都重要。 作为船运公司的少东家, 路易·维尔莫兰-芒达里安有几乎花不完的零花钱,陪维塔丽出门,吃喝玩乐交通费用打赏小费,全是他掏钱, 还送她很多远东来的珍贵礼物, 光是衣料就整整一口大箱子,她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小摆设, 每天早晚各一束薰衣草;说话讨喜, 做事小心,当然,都只是为了维塔丽。 文森特之前对金钱的魔力有所认识,但认识不够深刻, 现在,他见识到了有钱到底都能做些什么。路易年纪不大,但已经很懂花钱,很会花钱,能让维塔丽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维塔丽要去参观教堂,他就备好马车,准备好路上的食物、饮水、饮料,带她去教堂;维塔丽想吃什么特别稀罕的外国食物,他就派人找遍所有的交易市场;维塔丽想乘船去基督山伯爵被关押的岛屿,他就借了继父的游艇,带她去看; 他叫来一大堆女裁缝给她做新裙子,各种蕾丝花边、珍珠、水晶、白银、黄金的配饰,她要是待在酒店里,房间里总是有人来来去去,裁缝为她量尺寸,鞋匠为她量鞋码,帽子匠为她量头围,刺绣女工问她喜欢什么花样,带来一本大大的刺绣图案画本; 房间里总是有鲜花,有吃不完的新鲜水果,女仆随时打扫卫生,还有两个机灵的男孩跑腿。 文森特痛苦的意识到,钱是多么重要的东西!钱不一定能买来很多快乐,但没有钱一定只能有更少的快乐。 路易从早到晚陪着维塔丽,而他是一个漂亮的少年,她也是美貌少女,他俩是多么和谐完美啊! 文森特十分心酸,他现在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要是没钱,或是没有名气,维塔丽根本不可能考虑他。她会带他来马赛,只是因为她身边现在没有合适的成年男性陪伴,一位淑女出远门,身边不能没有年长女性或男性的陪伴,而雷瓦尔太太只是女佣,不够资格当她的陪伴者。 他原本想着利用这次旅行,能跟她更亲近一点,毕竟他们绝大部分时间的交流都是职业化的谈话,他们是中介人和客户的关系,但他怎么可能满足于这么一点可怜的关联。他想前进一点,亲近一点,至少在维塔丽去伦敦之前,能够更多的陪在她身边。 他知道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话,维塔丽会跟奥兰结婚,路易只会是马赛这段时间的回忆,而他,可能连“回忆”都算不上。 他在忧郁伤感的心情下,为维塔丽画了一些肖像画,有几张肖像画里出现了路易。 从“美”的角度来说,两个少年都是很美的,不够有特色到适合成为画家的模特,但画年轻的美人也是会让人心情愉快的。他既感到愉快,又觉得苦涩,还很嫌弃自己抓不住人物的型,没有办法表现心爱女孩的美貌。 他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院派的基本功训练。要是10年前他就开始学画,准保会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从基础线条开始练起,但他现在21岁了,他的思想就不会是11岁的男孩的思想,只知道闷头苦练,他有自己的想法,但还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概念。 跟维塔丽的娴熟基本功相比,他的画就总是显得不那么“美”,有时候还很“丑”,到了自己都嫌弃的地步。 而维塔丽真的很好呢,她会安慰他,鼓励他,总是说,再过几年就能画的很好了。唉!他没有信心,但又满怀希望,于是心情总是在这两者之间飘来荡去。 他俩都喜欢写信,睡觉前会给家人写信,文森特跟大弟弟西奥的关系很好,西奥从小就是他的小尾巴,跟着他到处去;西奥今年17岁,比维塔丽大13个月,去年已经开始了在海牙古皮尔公司的学徒生涯。他的信件大部分时候是写给西奥的,说他在巴黎的生活,说他到了马赛之后的感触;还会给父母写信,但数量少多了。 维塔丽也不太常给兰波太太写信,精确的保持着一个月一封信的频率;她的信多数是写给加百列和阿瑟的,说她在马赛住的可开心了,将来要是他们能在地中海国家旅游个好几年就好了。 * 接到信后,加百列琢磨着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个路易·芒达里安,是什么人?”他纳闷的问阿瑟。跟大舅子住在一起的好处就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马上问。 阿瑟·兰波也在看信,妹妹在信里详细的描写了马赛的风景,简直就像异国一样,都“不太法国”了。 “芒达里安?”他皱眉,心想这个姓太陌生了。但他记忆力很好,很快记起来,是费雷德里克跟他说过的,在第戎见到的男孩,还欺负了维塔丽,差点掐死她。“他们多年前见过几次,路易打了维塔丽。” 阿瑟略过兰波上尉的那些糟心事,不想跟加百利说。 加百列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前因”,愣了好一会儿。 “我看看她是怎么对你说的。”阿瑟接过他手里的信,看了半天。维塔丽不可能在信里写什么腻腻歪歪的爱意,就是挺规矩的说了一下在马赛的生活,说做了很多新裙子,够穿好几年的;说吃了什么,玩了什么,画了什么,等到回鲁昂的时候,准要带一大堆箱子回去。 其中装作不在意的提到了路易。 “我记得他比维塔丽小两岁,也就是个14岁的孩子。”其实是弗雷德里克记错了路易的年龄。 这下加百列算是放心了:就是一个小破孩!至于她信中提到的文森特,他现在倒不是那么在意了。维塔丽身边没有合适的男性陪她出远门,文森特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她和文森特倒腾着绘画生意,这事他早就知道了,还给了她钱买画,当然不是说他也认为印象派的绘画风格大有前途,而是因为维塔丽觉得可以作为长期投资,他是为了支持她。 他俩是生意伙伴的话,他反而不担心维塔丽会喜欢那个红头发的荷兰人了。 维塔丽是个很有趣的女孩,她出身低微,爱慕虚荣,喜欢华服美食,致力于提升个人地位,你没有钱或者没有名气,她连正眼都不看你一下。这种坦率的世俗还挺可爱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是因为她长得漂亮,美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阿瑟要好一点,他也爱慕虚荣,很快就适应了更优越的生活条件,变得讲究起来,指使仆人做事态度自然,朋友们和同学们要是不知道他的出身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家境;他还是挺有点天才的狂傲,但也因为长得漂亮,很多人都容忍了他。 “你想去马赛吗?”他问阿瑟。 “她说的这么好,我真想去看看。” “我们可以在暑假的时候过去,能在马赛住上将近两个月。”有钱的好处就在想去哪儿就能去,压根不需要考虑钱的问题。 “行啊,我来问问她准备在马赛住到什么时候。她说要在马赛办事,但没说是办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她去办什么事?”加百列随口问。 “她没有说,可能是给福楼拜先生办事。” 加百列便了然的点点头。 兰波家家庭简单,兰波太太的娘家居夫家的亲戚都在阿登省,没理由去遥远的南部省份,所以只能是帮福楼拜办事了。福楼拜最近身体不好,她在上一封信里说了,还很含糊的说到福楼拜的病情严重,没法治好。 他俩都猜出来是福楼拜得了梅毒,所以维塔丽才大惊失色的严重警告他俩。 加百列已经兴高采烈的憧憬着跟维塔丽住在马赛的情形了,有阿瑟在,维塔丽就不担心会被人指责“轻浮”,他不介意阿瑟跟他们一起出去玩,要是她愿意的话,他也可以带上文森特。他和阿瑟都不懂绘画,维塔丽要是能有个懂绘画的朋友在身边应该会很高兴。 即将到来的暑假会是一个多么美满的假期啊! * 路易派去第戎的人在5天后回来了。 说兰波上尉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房子里有女主人,一个“不怎么样”的年轻女人,一看出身就不好;还有了一个叫“让·尼古拉·卢卡斯·兰波”的小男孩,快满5岁;兰波上尉十分喜欢年幼的儿子,经常带他去常去的俱乐部,不过不怎么带那个年轻女人出门; 经济方面还行,没听说有欠债,但好像也不是太富裕,只用了两个仆人,一个男仆一个女仆;没有自家的马和马车。 nbsp; 派去的人非常懂得怎么做调查,连续3天记录兰波上尉的日常作息:几点出门,到哪里,见了什么人,几点回家;年轻女人是否出门,跟什么人来往;小卢卡斯的出生证手抄副本;小卢卡斯是否生过病,生了什么病;兰波上尉的身体状况,等等,交给路易一个文件夹。 路易没有翻看调查报告,直接转手给了维塔丽。 维塔丽一听“父亲”到底还是给她添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好生气啊!所以当年他抛弃了妻子子女,躲避了父亲应尽的责任,居然到了晚年还是想要有个儿子在身边? 她气得都不知道要怎么骂才好了。 路易倒是无所谓,甚至还很庆幸当年维塔丽去闹了一场,母亲受不了被她挖苦羞辱,于是终于离开了那个男人。从这一点来说,他觉得是需要感谢维塔丽的,没有维塔丽,就没有现在的维尔莫兰太太,他也不会是船运公司的少东家。 母亲之前也就是个“不缺钱但也不太富裕”的收入水平,她没有别的本事,只能靠嫁人来获得更多的财富,但跟兰波上尉在一起,显然是她“脑子里进了水”——这是维塔丽用的比喻,可把他逗笑了。 他留意维塔丽的神色,见她气得眼圈都红了,忙安慰她:“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用不着生气。” “我是因为卢卡斯生气吗?”她气愤得喊了起来:“我是因为他——那个男人!要是有可能的话,我真不想用他的姓!”可要是往“兰波”前面加个“福楼拜”容易,要是彻底不要“兰波”这个姓,兰波太太准会骂她个贼死!唉!没办法,这个气她必须忍着,但她又不想忍着。 “他就是个混蛋!”路易顺着她的意思,“不过你想怎么样呢?你之前有什么想法?” “我想让他——”她本想说让他去死,但实际上在很多人看来,兰波上尉顶多就是个不名誉的抛妻弃子的男人,够不上什么“犯罪”。她憋闷的改了口,“我想让他的日子过的不那么快活,我想让他把房子卖了,我要拿到卖房子的钱,他没有钱,怎么养活情妇和私生子?” “这样啊……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路易蹙着眉仔细的想了半天,“最好的方法是让他借钱,或者赌博。他在军队里待了二十年,军队里从士兵到军官都最爱两件事情:酗酒、赌博。” 维塔丽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我也是想让他欠下一大笔赌债,然后找人天天上门讨要赌债,让他没空想别的。你手里有能办这件事的人吗?” “我回去找找。”路易点点头。 船运公司里人才济济,很多人有犯罪前科,维尔莫兰先生实际上是个极有手段和城府的生意人,精明,在业内名声居然还不错,真是很会做人了。维塔丽稍微打听了一下维尔莫兰的名声,觉得芒达里安太太这次总算没有眼瞎。看路易也就知道,维尔莫兰把继子当成继承人来培养,他有一个早逝的前妻,留下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芒达里安太太再婚后很快就生了一个男孩吕西安,现在3岁半。亲生儿子还小,而继子就快成年,维尔莫兰一心想要继子继承家业,吕西安是路易的同母异父弟弟,肯定不会亏待小弟弟。 想到吕西安,维塔丽就想到了卢卡斯,卢卡斯居然比吕西安大1岁多,所以,当年兰波上尉在芒达里安太太之外,还有个情妇? “你母亲知道卢卡斯吗?” “不知道。我们之后没有去打听过他。”路易这会儿也想到两个孩子的年龄差了,是有点气恼,但很快就不在意的挥挥手,“不过是个野-杂-种。”他用了一个马赛俚语,非常的不好听。 维塔丽笑了一下,“这事我不能出面,也不需要我出面,总之,目的是让他别想过什么轻松快活的日子,他只要不会饿死就行了。”她打开调查报告,里面附有一张小卢卡斯的照片,小男孩长得居然很像阿瑟小时候,圆鼓鼓的小脸,短短的头发,一副乖巧的模样,算是个可爱的男孩。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卢卡斯,但,他们兄妹没能得到父爱,这个孩子却能得到他们永远得不得的父爱,想想真是很不公平! 她还好一点,因为压根不记得两岁前的事情,但当时弗雷德里克7岁半,阿瑟5岁半,都记事了。阿瑟肯定会很生气,缺乏父爱又敏感的男孩对自己生命中缺少的感情都会耿耿于怀,她不想告诉他这件事。 * 路易做事很麻利,两天后就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派了两个人去第戎办事。 维塔丽从头到尾没有出面,没有见过那些办事的人,只是告诉路易要达成什么目标,要怎么做,要安排妥当,别让当事人事后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办事的人认为做赌局时间线太长,万一对方不上当,或者拿了钱跑了,不太好操作,提出建议,不如布置一个更简单快速的美人局,在马赛雇佣一个妓-女,打扮成家境不错的小寡妇,勾引事主,然后在两人啪啪啪的时候闯进去来个当场捉奸,逼事主写下巨额欠条,然后上门讨债,事主为了不丢脸,只能掏钱了事。 维塔丽想了想,这不就是“仙人跳”吗?果然这一招全世界不法分子都在用啊。用什么手段不重要,只要达成目的就行了。原本她只是想侧面了解一下兰波上尉的现状,然后再雇人去做这事,但隐患就是你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并且对方还有可能反过来敲诈你一笔。路易现在的情况完全在她意料之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她完全不介意用路易的人手,路易这是还利息,当年差点掐死她,这笔账他一辈子也还不清。 路易一方面很高兴能为她做一点事情,一方面当然也是自己的报复心。他没跟母亲说这事,倒是跟继父说了。维塔丽得知他跟继父关系很好,想着这孩子这么别扭,当年对兰波上尉都看不顺眼,想必继父对他是真的很好。当然了,一个是母亲的情夫,不能跟她结婚,一个是正经的继父,法律关系就不一样,路易会更喜欢继父也很正常。 * 维塔丽在马赛住了半个月,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一口装衣服的大行李箱,一个装随身物品的行李袋;文森特带的更少,就一只行李袋。回程可算是带了一大堆:光是装各种衣服裙子就整整两个大行李箱,装画材一个木箱,装各种习作一个木箱,还有维尔莫兰先生送的一大堆外国特产。 回程没有在里昂多做停留,只在火车站附近的咖啡馆坐了几个小时,等候开往巴黎的火车,文森特为她画了一张坐在咖啡馆里的素描。 解决了一件重要的烦心事,维塔丽的心情还算不错,头一次问到他的家人。 文森特便说了父亲是牧师,母亲是家庭主妇,但学过绘画,画的还很好呢;大妹妹安娜在伦敦找了一份法语家庭教师的工作,大弟弟西奥在海牙古皮尔公司当学徒;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年纪都还小,在家上学;他赚的钱有一部分要寄回家里,希望下面这几个弟妹能获得更好的教育。 维塔丽这也是头一次知道梵·高家的真正情况,想着他家里的负担还挺重的。 接着文森特又不无沮丧的提到,他那个有钱的画商伯父,古皮尔的股东,本来是想着培养他成古皮尔的高级经理,这样将来他会继承文森特伯父的家产,但现在……伯父对他颇为失望,认为他辞职就是瞎搞,不过因为他还年轻,所以伯父的意思是,等他创业不成,还叫他回古皮尔公司。 他有点茫然,“我知道伯父是为了我好,牧师也认为我不该轻易辞职,将来,我应该做到古皮尔的高级经理,在海牙或是巴黎担任店长,一年赚1万5到2万法郎,继承伯父的家产,这样我就会是一个富有的画商,也能让科尔去上大学……但我心里一直有什么在呐喊,我不该成为那种无趣的人,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比如,地中海的蓝色,土地的黑色,麦田的金黄,夜空的幽暗。总之,要生机勃勃,要变幻无常。这之前,我是想过要过那样的生活……伯父和牧师希望我过的生活,要是……要是乌苏拉答应了我的求爱,我和她现在应该已经订婚了。”他蹙着眉,小心的看着她,“我想结婚,是因为一个男人不能不结婚。” 维塔丽点头,“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的。” 作者有话要说:*梵高的弟弟西奥也是梅毒患者,梵高去世后不到一年,西奥也去世了,临死之前几乎发了疯。梵高有个□□情妇,同居了2年左右吧,最后在家庭的压力下离开了情妇;西奥结婚前也有个□□情妇,这俩兄弟肿么回事啊! *西奥的儿子叫文森特,跟伯父同名,梵高是侄子的教父。小文森特的孙子叫西奥梵高,是荷兰电影导演,拍摄了短片《Submission》(2004年),因为批判了不可说神教对妇女的暴力行为,被宗教狂热分子暗杀。当时荷兰爆发了一系列有关神教的报复性暴力事件。小文森特的另一个儿子也叫西奥(导演西奥的叔叔),二战期间是荷兰的抵抗组织战士,后被纳粹逮捕处决。 第56章 浮世绘 她琢磨着, 他结婚后还有激情去追求艺术吗?恐怕真的只能消磨在家庭琐事上了。他跟左拉或是德加那种人不一样, 左拉维持两个家庭也一样游刃有余, 还能以将近一年一本的速度出书,他的家庭不会成为负累;文森特呢?他行吗?他看上去像是……有点割裂, 一方面他想做一个顺从的儿子,成为弟妹们的榜样和依靠, 一方面他又已经开始醒悟,自己想要的不是安稳的家庭生活,或者说, 想要的不是平凡的家庭生活。 他也许仍然能在婚后保持创作激情,甚至会提前成为了不起的画家, 她会想办法帮他造势, 好让他衣食无忧的去创作。可她同时也担心,他真的衣食无忧了,是不是就会消磨了那种激情—— 这是无法事先预料的事情。从金钱上来说,她是想提前预定这个未来的著名画家;从友谊上来说,文森特是一个可靠的朋友,一个可靠的中介人, 很多画商都跟画家保持着良好的商业合作关系和私人友谊,这一点也不冲突。 她担心她扭转了他的人生道路,却从此抹杀了一位艺术家。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没办法说什么,这全要看你自己,你是只满足于做一个有钱的画商、一个丈夫和父亲, 还是想追求更多的一些东西。” “我还不知道。我就是在为这个犯难。” 她又想了一会儿,“我12岁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了:我想要出名,想要有钱。但我也是过了几年才想到要成为作家,为此我需要不断地学习,在学习的途中,我越来越坚定信念,我要成为一个死后多年仍然会被人记住名字的了不起的作家。你呢?你怎么想的?” 文森特震撼的看着她,“我不知道您……跟您一比,我就太愚蠢了!” “你不要这么贬低自己。你知道我没有父亲,母亲能力有限,我必须依靠自己。你的父母都很疼爱你,你会遵从他们的心愿,这样你就是他们心目中的乖儿子,我能理解。但你的人生要自己掌握,不能等到20年后追悔莫及:当初我应该坚持学画,我应该做‘我自己’。所以,你需要考虑的只是:将来我会后悔吗?我按照父母的意愿度过一生,我对得起自己吗?” * 她在巴黎停留了一天半,忙着将带回来的物品分送给福楼拜的友人们,分别给左拉的两个家庭、莫泊桑、屠格涅夫、都德的住所都送去了礼物,多数是水果,装在藤编的篮子里,附上卡片,署名写上福楼拜和自己的名字;又给德加、福兰也送了一些礼物,署自己的名字;给雨果寄去了4幅日本装饰画,同样署上福楼拜和自己的名字; 寄了一些家里能用到的布料和伊莎贝尔这样的小女孩会喜欢的小物件回沙勒维尔;给两个舅舅各寄了两罐美洲烟草,给夏尔表哥的一顶时髦的呢帽;给加百列寄去了一条意大利羊毛提花围巾,两打中国真丝手帕;给阿瑟寄去了同样的两打真丝手帕,一件安哥拉羊毛毛衣。 文森特异常喜欢那些日本的装饰画,他俩差不多把那个商人的所有装饰画都买下来了,有20多幅,维塔丽自己留了4幅,其他全都给了文森特。 文森特送她上了前往鲁昂的火车。 * 福楼拜的身体好点了,能出门散步。 “马赛怎么样?” “可好了!海风有点冷,但要是等到6月,到了夏天,海风就会非常让人舒适了。还有那种蓝,真美!海平面上你甚至没法分清哪儿是海水、哪儿是天空,我还画了很多画呢!文森特也画了很多画,我把我们画的画都带回来了,德加先生说我已经画的很好了。”她沾沾自喜。 “还有什么?” “很多好吃的,很多水果,比巴黎好多了。或许您应该去马赛疗养。” 他苦笑:“你已经知道我得了什么病……这个病会让人浑身无力,发病的时候甚至痛得快要死去,那是人不能忍受的疼痛,你会想要想尽一切办法好让自己不再那么疼痛——” “**吗?” “对,**,或者随便什么都可以。” 她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还有一丝隐约但又清晰的臭味。以前她没留意过那种臭味,还以为是年长的人身上那种普遍存在的体臭味,但现在想来,他很少跟她有什么接触,极少让她进他的房间,给她讲课的时候也很小心不碰到她的手。当时她认为是他避免跟她有什么不当接触,现在想想,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可能会通过破损的皮肤传染,为了杜绝一切可能,他就尽量不跟她接触,连握手都很少,还基本都是戴着手套的。 其实想想,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得到性启蒙的机会有限,大部分年轻男人都是在妓院完成性启蒙,而且一点都不在乎得性病的高风险,真的是很奇怪——但又不奇怪,就是在安全套遍地都是得到一点都不费劲并且也不贵的年代,照样有男人会觉得安全套“不爽”,而会有高危性行为。 所以说,都是他们自找的。 就这一点来说,她没法对这些在妓院寻找刺激的男人产生什么同情,即使是福楼拜也不能。不过,福楼拜已经因为年轻时代的脑残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她就不评价他了。 他已经是晚期患者,药石无效,但莫泊桑看起来还是第一期,应该还可以挽救一下,她想着是否要想办法救他小命? 她迟疑着问:“上次我见到莫泊桑,他……他也病了,就是那个病。我在马赛打听过了,有个埃及医生,有一个新的疗法,但只对第一期的病人有效果。我想,莫泊桑还很年轻,他虽然很荒唐,但最好还是不要承受太多的痛苦,不知道您的哥哥是否能介绍一个敢于试验新疗法的内科医生,试试看这种新疗法?” 福楼拜很感兴趣,“是什么方法?” “就是——疟疾您知道的,疟疾现在已经有了可靠的药物,基本都能治愈;埃及医生的新疗法是让病人染上疟疾,病人高烧几天后,再用奎宁治疗疟疾。” “这是什么原理?”福楼拜家是外科医生,他们对这些内科医生稀奇古怪的疗法不很熟悉。 “据说,高烧能把……病菌烧死。不一定完全有效,但只要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可能,就应该试试。埃及医生也还在摸索中,所以——” “我会去跟哥哥说,让他寻找一个谨慎而有经验的内科医生。居伊——”他叹气,摇头,“年轻人!” 这种事情毕竟不好跟她一个未婚女孩说,于是很快换了话题,“你准备好去第戎了吗?” “您身体允许的话,随时都可以去。” * 他们还没出发去第戎,康曼维尔夫人又来了。 这次是带着孩子们一起来的,两个孩子,男孩菲利普6岁,女孩罗密4岁,都生的粉雕玉琢,可爱之极。 她事先没有写信回来,带着行李,看起来准备小住一段时间。维塔丽忙着安排仆人收拾房间,让女仆带孩子在外面玩儿,吩咐厨娘做甜点。康曼维尔夫人则去了福楼拜房间。 维塔丽寻思着该不会还是钱的事情吧?既然带孩子回来小住,多半是吵架了,看卡罗琳的神色,好像还好,不像是挨打了。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男性都不觉得“打老婆”是什么大事,不分阶级和财富。 康曼维尔要是能凑个十几万法郎,她倒是也还能凑出7、8万来,庄园可以抵押贷款,但问题是要是以后挣不到这笔钱,庄园就归银行了。要是只靠田租收入,要十几年才能还完贷款。总之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抵押。卡罗琳从娘家亲戚那儿借了十几万法郎,怎么说也该在家里有说话的地位了吧?康曼维尔要是还不知足,那可真是**! 菲利普和罗密都有很好的教养,乖巧,不失孩子的活泼,可以看出卡罗琳在孩子身上付出很多。小团团乖乖的在客厅里玩自己带来的玩具,不大声吵闹,女仆拿来泡芙,都知道乖乖的等着女仆来给他们擦手,擦干净手才能吃东西。 维塔丽看着俩孩子玩了一会儿,管家又来请她上楼。 康曼维尔夫人一副又窘迫又羞愧的神情,福楼拜又把房地产权证给她,“你看着卖些田产吧。” 维塔丽皱眉,接过文件袋,“亨利借了多少钱?” “不到10万。” 那就是还有10多万的缺口,抵押贷款借不到10万法郎。 维塔丽很不高兴,“我去跟他谈谈。” 康曼维尔夫人一怔,苦笑,“别去了,他家亲戚能拿出来快10万就算是念着亲情了,拿不出来更多。” 她神情憔悴,而又无可奈何。 这倒也是。普通人家有个几万、十几万法郎的存款已经算富庶,也不能全借给别人啊,能借几万都算是很给面子讲亲情了。也就只有福楼拜,从小将卡罗琳当成女儿一样看待,才能倾力帮她。 她低头想了一下,“那也要跟他说清楚,只有这次,没有下次。庄园要拿去抵押,还不一定能凑出10万法郎,先生最近这几年没有什么大笔进账,想还上这笔贷款很困难。亨利要出去找个工作,别做什么投资了。还有,家里的一切事情都要听你的,包括今后住在哪儿、孩子们的教育、婚姻,他都不能自己做主,只能听你的安排。” 康曼维尔夫人又露出一丝苦笑。 “他……他没打你吧?” “没有。”她摇头,“只是……他发了一通火,责怪舅舅不肯抵押庄园。” “这说的什么屁话?”维塔丽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粗口,“庄园是先生的,又不是他的,也不是你的。先生愿意抵押庄园,全都是看在你和孩子们的份上,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真是自大的可憎! * 接下来的几天,维塔丽只得先忙着办理抵押贷款的事情,跟福楼拜去鲁昂见了律师,跟律师一道去了银行,将庄园和田产全都抵押出去,贷了8万法郎;又将鲁昂和勒阿弗尔的房子挂出去卖掉。好在福楼拜这个名字在鲁昂当地还算是知名的,老福楼拜的一个病人的家属买下了勒阿弗尔的海边别墅,给了2万5千法郎;另一个朋-->> 友家买下了鲁昂的小楼,给了高出实际价格的2万法郎;再加上家里的现金,又凑了13万。 约了亨利·康曼维尔见面,要他签了13万法郎的欠条,按了手印,维塔丽还坚持要律师写下合同,约定亨利不得插手两个孩子的婚姻,约定只要他对妻子或孩子有任何暴力行为,哪怕只是打耳光,卡罗琳将立即提出离婚。 康曼维尔极为不悦,但还是签了合同。 按照维塔丽的想法,这次大事件不可能不对康曼维尔夫妻的相处方式产生变动,卡罗琳从娘家借到了三分之二的钱,没道理不能在家里当家做主,这是谁钱多谁说话的原理,要是用29万法郎还买不来做家长的权利,那还真不如离婚好了。只是卡罗琳不会同意离婚,那就挽救一下吧。 她又建议福楼拜和大福楼拜亲自带着康曼维尔去还钱——绝大部分是银行的贷款,还完债务之后,马上把他打包扔出去工作。福楼拜家在鲁昂三代医生,人脉还是不少的,介绍一个工作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康曼维尔得到了一个在巴黎政府部门的工作,年薪5000法郎。 这点薪水在巴黎也就是够用,别想有什么社交活动,天天上班下班,下班回家老老实实待着,年薪的一半要寄给卡罗琳。 这点钱想要还债是不可能的,一年顶多省下2000法郎,10年也就只有2万法郎而已,要干40年才能还完银行的抵押贷款——这还没算上利息呢!不过他还可以升职加薪,要是做到司局长,一年能有1万5千法郎的年薪,政府还会配备住房、马车、仆人,1万5千法郎几乎能全都节省下来,其他开支当然是用另外的灰色收入支出。 维塔丽去跟康曼维尔说了做公务员的好处。他年纪也不算大,刚32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脑子又不笨,就是有点贪心,这种人倒还真是适合在政府部门工作,能很快适应,还能很快爬上去。 她自觉这棒子打了,甜枣也给了,康曼维尔只要脑子没有坏掉,都能衡量出来做公务员还是很有前途的。 * 康曼维尔夫人不愿意跟去巴黎,自家房子又卖了还债,于是福楼拜便让她和孩子们住到庄园。又跟她说了要收养维塔丽的事情,康曼维尔夫人没什么意见,倒觉得早该提出收养。 说起来这只是福楼拜自己的事情,但也还是告知了哥哥大福楼拜,大福楼拜也对弟弟的女学生印象很好,觉着她聪明能干。 “母亲过世那时,我以为你就是想收养她的,不然怎么会让她处理母亲的葬礼。”兄弟俩在大福楼拜的书房里,总算了结了一桩大事,兄弟俩坐下来小酌几杯。 福楼拜这么些年深入简出,很少出门,俩兄弟一年只见几次面。哥哥深知弟弟的疾病,父亲在世时认为小儿子的疾病是耻辱,连详细的诊断都不愿意做出。 “我是这么想的,但也要看看她的性格。” 大福楼拜了然的点头,收养是一件大事,关系到将来的遗产,当然不能轻易决定。想想又觉得伤感,既然考虑到收养,那就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做准备了。福楼拜21、2岁就得了梅毒,能存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少有。他也很喜欢维塔丽,毕竟年轻漂亮又足够能干,能把庄园打理的井井有条,照顾好老师,亲生女儿都未必能做到这么好呢。 * 维塔丽收到马赛来信,说计划已经顺利进行,办事的人为了保险起见,两个方法都用了,先是在兰波上尉常去的赌场装成外省乡巴佬暴发户,玩熟了,又带妓-女装扮成情妇去赌场玩,不出意外的话,再用一周时间就可以收网。 她没有回信。 等到办完了康曼维尔家的事情,算着日期差不多了,已经到了5月中旬,便收拾行李,准备前往第戎。 * 路易又寄了好几封信,絮絮叨叨说他的生活和学习。他没有在公立中学上学,而是就读于一家昂贵的私立中学,两年或三年后想去巴黎上大学。维塔丽意思意思给他回了一封信。 冷漠。 路易又给她寄了一大箱布料和两对日本玩偶,讨好她的意思就连康曼维尔夫人也看出来了。 “他只有15岁,还是个小孩子。”她不在意的对卡罗琳说:“小男孩就这样,总是以为自己能得到全世界。” “快说说看,这位芒达里安少爷是什么样的‘小男孩。’”卡罗琳饶有兴味的问。 “很漂亮。”她把路易寄来的照片拿给卡罗琳看,黑白照片,一个瘦高男孩坐在椅子上看书,侧脸圆润可爱,眉清目秀。 “真是个标致的男孩,”卡罗琳仔细端详,“也就是年龄小了几岁,等到他20岁就不会太显小了。” 维塔丽嘟囔:“他没有加百列好。” “加百列没他长得好看。” “可加百列没有掐我的脖子,差点掐死我。” “哎呀!”卡罗琳小声惊呼:“他做了什么?” 听她说完当年在兰波上尉家发生的事情,卡罗琳马上改口,“太糟糕了!他这个性子可不好,还是加百列比较好,又懂礼又乖巧。”还有一层她没说,加百列毕竟是男爵的继承人,社会地位肯定要比芒达里安高,芒达里安再有钱,也只是个商人的继子,再说加百列也不差钱。 “过一段时间,等你们从第戎回来,就到法院把你的收养手续办了。舅舅……舅舅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卡罗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的事情……也让他操碎了心,我该怎么办?” “别担心,钱总会有的。他要是肯写一部戏剧,有的是剧院老板捧着金币来求他,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写。要我说,他要是能写一部《悲惨世界》或是《基督山伯爵》那样的戏剧,准保能在巴黎的剧院卖座!” “我实在不懂这些,我也……没办法帮他。维塔丽,你知道我从小没有父母,舅舅和祖母抚养我长大,我总是将舅舅当成父亲一样,我崇敬他、爱戴他,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你别担心,你能常住陪着他,比什么药都好。还有孩子们,菲利普很可爱,罗密更讨人喜欢。你可以一直住下去,直到庄园被银行收走。” 卡罗琳本想笑的,但却捂住脸,默默的流下眼泪。 * 文森特偶尔给她写信,大致就是一本正经的工作报告,说又看中谁的画。维塔丽酷爱刚兴起的印象派,文森特则喜欢很多其他画派,但因为价格原因,他们收购的最多的还是印象派画家的作品。 最近因为钱的事情,维塔丽开始让他看着往外卖画了。他订做了一个素描小册子,里面是原画家的作品素描和维塔丽为其中一些收藏画的素描,专门用来让客人看货用,这种方便的看货小样很快就在巴黎的画商之间流行开。很多画家都让学生画几张画作的素描,用来给客人看样,也许客人没看中现有的作品,但是有可能喜欢画家的风格,而另行订购。 维塔丽给他回信,其中一封信里夹了几张稿纸,上面写了一个有关画家的短篇。 这个故事以一个穷困潦倒的画家的一日生活开头,画家不明白为什么没人买自己的画,他艰苦度日,有时候一整天都在作画,而只吃一块白面包,喝一杯咖啡。这种自虐式的苦修士的生活是因为他的生活费都用来买颜料了,没有多余的钱用来填饱肚子;朋友来看他,骂他愚蠢,不好好吃饭是想提前死掉吗; 画家向朋友诉说自己的苦闷:无人欣赏,没有收入;朋友便说到他们可以假装他已经死了,要知道,死人的画才值钱,因为再也不可能有更多的画了;画家被说服了,从现有的画作中挑选了一部分自己满意的作品,然后将其他作品全都烧掉; 朋友带着画作回到大城市(此处没有实际城市名字),在报纸上编造出了一个伟大的天才画家的故事,画家生前得不到他人的赏识,籍籍无名的死在乡下的低矮茅草屋里,真是可悲可叹又可惜; 报纸和杂志上连篇赞美画家的画作,人人都想一睹为快,很快就有人为这位早逝的画家举办了画展,画作标上了惊人的高价,一场画展下来,几乎卖光了所有展品; 故事的结尾,画家得到了比他想象中多得多的财富,从此以后,周游世界,悠哉乐哉,再也没有摸过画笔。 文森特觉得这个故事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 接下来的一周,路易没有寄确认的信件来,维塔丽正想着难道是第戎的事情出了什么差错?她正要写信寄去马赛,没想到,兰波上尉居然来了鲁昂,找到了克罗斯瓦庄园。 他老多了,穿着军队的制服,不太合身,也过于陈旧。 兰波上尉今年60岁。 他用一双遗传给了几个子女的蓝眼睛看着面前的美丽少女,面无表情。 维塔丽也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短篇应该是有原型的,但我忘了名字,很久以前看的。 *3条线,维塔丽收养、卡罗琳债务、兰波上尉圈套,都还没写完,咋有人这么着急? 因为债务,福楼拜意识到不能把仅有的财产留给外甥女卡罗琳,必须有一个财产监管人,收养维塔丽也不是纯粹因为喜欢她,维塔丽得到了福楼拜的姓就要负担起卡罗琳和孩子们的将来,有得到就会有责任; 兰波上尉始终是不确定因素,他还没死呢,等到维塔丽成了著名作家他难道不会来找她要钱?维塔丽就是不想等到到时候再被动,趁这个机会主动解决。 搁现实世界子女成名后来要钱的不负责任的父母还少吗?欠一屁股债让子女拼命工作还债的父母少了吗?蔡少芬吴奇隆张柏芝不都是这样的孩子吗? 女主对父亲没有感情,她这种当生父是个“问题”而解决“问题”的思路有什么问题? 有人居然不代入女主而代入私生子,对一个虚拟人物用得着真情实感吗?那女主能做什么?能怎么做? 第57章 做个有钱人 她心里疯狂转动念头:他来干什么?谁告诉他我住在哪儿的?第戎的事情做好了吗?路易的人怎么没有看住他? 兰波上尉打量了一下客厅, 没有像乡巴佬进城一样贪婪的看个不停, 什么都觉得稀罕。“维塔丽。”他声音不高不低,很有军人的严肃。 “兰波上尉。” “你该叫我‘父亲’。” “父亲, 您来有事吗?”她冷静的、不带感情的说。 “我来看看你。听说你现在是很有名的作家了。” 维塔丽马上皱眉:《香格里拉日报》、《费加罗报》虽然主要在巴黎地区发行,但第戎应该也是能看到的, 但那都是2月份的事情了, 他现在才想到“维塔丽·兰波”是他女儿吗?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阿瑟的名字?不好说。 “我应该去拜会一下福楼拜先生。” “不用, 先生身体不好, 现在不见客人。” 兰波上尉有些生硬的说:“我不是普通的客人,我是你父亲!” 她马上委屈兮兮的红了眼,“我出生就没见过你,你都没有抱过我!” 她身后的管家惊讶的看了看她,接着又看了看兰波上尉。 兰波上尉有些窘, “可我还是你的父亲。” 维塔丽心想要是按照她的意思, 早就要让兰波太太跟他离婚了。但是吧, 沙勒维尔那样的小城,被抛弃的女人反而更会被人耻笑, 寡妇才会获得同情。 “母亲对人说她是个寡妇,我还以为我的父亲早就死了呢。” “你母亲……她好吗?” 维塔丽轻轻摇头, “她不好,她一个人带大了四个孩子。” 他有点不耐烦的皱眉, “她就是这么告诉你们的吗?” “你本来就不在我们的生活里,别的孩子都有父亲,我们没有。” “那是你母亲赶走了我!” 维塔丽惊讶:“是吗?我以为夫妻之间争吵, 其中一个说‘滚’,那不过是生气说的话,不能当真。你之后来看过我们吗?你还记得你有四个孩子吗?” 兰波上尉看上去像是极力压抑着怒火,“我很想你们,但你母亲不让我见你们。” 嗯,这倒是兰波太太有可能做出来的事情。但就像他现在跑个几百公里来找她一样,只要想见孩子们,怎么都能找机会见到。 维塔丽放缓了语气,“你进来坐吧。”她转身回到客厅,“玛德琳,送一壶咖啡来。” 兰波上尉看着她的背影。上次见她,她还只是一个不到13岁的瘦小的女孩,现在……她长大了,看上去十分健康,吃的很好,穿的也很好;庄园看上去很阔气,不是太有钱的人家,他打听过了,福楼拜家不是贵族,但在当地算得上是个富庶的家族,受人尊敬;再加上居斯塔夫·福楼拜是有名的作家,鲁昂人很以福楼拜为骄傲。 维塔丽坐在沙发上,示意他坐在对面沙发。 兰波上尉到底是多年军人,即使退伍多年,还保持了良好的习惯,身姿笔挺。 “你在这儿过的好吗?”这就是没话找话了,尬聊。 “挺好的,福楼拜先生对我很好。你来找我,不是只为了看看我过的怎么样吧?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说。” 兰波上尉瞥了一眼跟进来站在沙发后面的管家。 “博伊尔先生是管家,有什么他都会知道。” 兰波上尉表情尴尬,假装咳嗽的一声,“是这样的,我现在在做生意,但前一阵子你也知道,经济不景气,赔了一些钱,资金周转不开,我想着要是就这么把剩下的投资撤回来怪可惜的,所以想问问你手里有没有钱,借我几万法郎。” 维塔丽想着他还真的说的挺冠冕堂皇的,调查报告里可没说他还做什么投资生意,以“投资生意亏了但半途撤资连本该得到的利润都拿不到”来当做借钱的理由,可真是聪明!这可比欠了一屁股赌债或者被仙人跳了,被逼债走投无路,在名义上好听多了! “父亲觉得我像是有几万法郎的人吗?我才16岁,我还未成年。” “你该有不少稿费的,我听人说,你在报社拿了几千稿费。” 她心想谁这么大嘴巴啊?“那我也没有几万。” “福楼拜先生那么喜欢你,你不能找他借一点吗?”兰波上尉也算是拉下脸皮了。一旦这个心理关卡过去了,竟然觉得轻松多了,“我看这座房子少说也值几十万法郎,我只是想要几万而已。” “这是福楼拜家的房子。”维塔丽心平气和,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 “可你已经是福楼拜先生的学生了,你找他借一点钱应该不是问题。” 管家博伊尔先生都惊呆了。 “先生对我已经很好了,没有要我的学费,还给我生活费,教导我的学业,即使是父亲也不能比他做的更好。我的父亲,你把‘借钱’这件事情想得太美了。好,就算你是做生意赔本了,我问你,你做的什么生意?谁是你的合伙人?有几个合伙人?本金是多少?年利润是多少?如何分红?一年分红有多少?我借给你3万法郎,每年我能得到多少利息?几年还清?” 兰波上尉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激动的说:“你是我的女儿,你所有的钱都该是我的!”他忘了一开始还扭扭捏捏的说“借钱”,直接说该给他。 维塔丽吓了一跳,紧张的喊:“博伊尔先生!” 管家从沙发后面绕过来,严肃的说:“兰波上尉!” “你是我的女儿,你姓兰波!”兰波上尉继续激动的说:“我是你的父亲,我有权利监管你的所有收入!还有阿瑟!阿瑟不是出版了诗集吗?他的钱呢?也全都归我!” 维塔丽想着他大概是觉得“慈父”这幅模样实在做不来,干脆跟她**律了。 “你只有我们的财产监管权,而没有使用权,我已经查过法律条款了,”她扬起脸,“而我们的稿费收入你无权监管。你别以为你仗着是我的生父、给了我你的姓,我就该乖乖的什么都听你的,我才没那么笨!” “我是你父亲!维塔丽,你小时候我只要回家就会抱着你,你那时候很小,瘦瘦的,哭起来声音也很小,我担心你活不下来,像你的姐姐那样……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你了。” 哎呀!这是又开始打亲情牌了。 冷漠。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想要钱,没有。帕科,帕科!” 身材魁梧的帕科很快出现在客厅门口。 “请他出去!” 帕科走过去。 兰波上尉气得要命,“维塔丽!我总归是你的父亲!” “别跟我提钱,我或许还会叫你一声‘父亲’。” 兰波上尉大概没想到她好话不听,父权也压不住她。 “你要是不愿给钱,那我只好上法院去告你。” “都说了法律条款只支持监管权,稿费你拿不到的。”她好心提醒,“母亲和舅舅要是给我罗什村的田地,你能拿到田地的监管权,但田地的租金你拿不到。他们都还活着,我名下什么都没有,你也就什么都拿不到。我不在乎去法院走一趟,我会在法官面前哭诉你十几年前就抛弃了我们,你倒是瞧瞧会不会有法官判你赢!” 兰波上尉气得面红耳赤。 * 虽然让帕科把兰波上尉赶了出去,但也没有真的赶走他,过了一会儿,让管家安排兰波上尉住在主屋旁边的佣人房。 维塔丽心里也并没有什么“胜利”的感觉,只觉得疲惫。她还没弄明白兰波上尉怎么突然找了过来,听他的语气,是去了报社打听到她的住址?他如果说是她的父亲,也许会有人告诉他。要说阿瑟的诗集,去年出了一本,今年出了一本,都用的本名,他怎么现在才发现这个年轻的兰波是他的儿子?所以是当时没想到行使父亲的权利,现在因为被逼债,想到了他们? 她烦恼的很,匆匆写了一封电报,要仆人立即赶去鲁昂的电报局给马赛发电报。 既然他来要钱,她心里也就迅速想了几个可行性方案,他来了,他们也就不用去第戎跑一趟,正好趁机跟他提这事。原本她计划是在他被人逼债焦头烂额的时候过去见他,用帮他摆平债务来换取他的同意。她本来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兰波上尉也许会立即同意而不会找她要钱,但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靠谱的渣男和不靠谱的父亲的“良心”上,太不靠谱了,她宁愿用手段解决这个问题。 兰波上尉就算当时什么附加条件都没有,同意了收养,但也还有将来临死之前要对他们兄妹提出要求的可能性,或者是要钱,或者是要他们兄妹养活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哪一项要求她都会觉得恶心。所以在她看来,用手段、用钱摆平一切将来可能的麻烦,才是最优选。 她拿出稿纸,列出她的条件:钱可以给,但要求他将来任何时候都不得再提有关钱的要求,如果是想要一块好一点的墓地,她同意可以以大哥弗雷德里克的名义在第戎最好的墓园为父亲买一块墓地;将来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提出对子女们的财产监管权的要求;四个子女不会给他任何赡养费,除非他将之前十几年的子女抚养费付清;他的合法子女不会负担他的情妇和私生子的任何费用; 她放下笔,想了想,将情妇和私生子的那条删掉,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知道私生子的事情了。另外,鉴于目前的法律条款,“父债子还”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万一兰波上尉丧心病狂借一大堆高利贷,把他们卖了也还不起,这一条需要问问律师再做打算;另外,妻子和婚生子女也没有必须抚养私生子的义务,兰波上尉60岁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要是卢卡斯16岁之前他就死了,他们兄妹谁也不会想要负担起那孩子的生活。 反正,就是麻-->> 烦,非常麻烦。 她想着还是要去跟福楼拜家的律师谈谈。 * 管家来请她上楼去见福楼拜,她于是上楼,跟福楼拜说了一下她的想法。 福楼拜是很瞧不起抛妻弃子的男人的。他自己搞得很清楚,因为得了糟心的病,就绝不结婚,不祸害一个无辜的女人,也不会将不好的疾病传给孩子。这时候虽然还没有“遗传”的概念,医生也不清楚梅毒会遗传给后代,但他本着不要心存侥幸的想法,断然拒绝了一切可能性。他自觉自己还算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一个有道德的男人,而抛妻弃子的兰波上尉可就太对不起曾经身为帝**人的尊严了。 他对维塔丽提出的隐忧十分赞同,既然兰波上尉来了,那就要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一般来说,用钱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他现在经济紧张,但真要再凑凑,还是能省出几万法郎的。 维塔丽很是感动,“这是我们兄妹和他的事情,母亲还有几万法郎的存款,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还需要跟律师商量一下。” 福楼拜立即写信,请律师明天到庄园来。 * 第二天,律师来了。 维塔丽、律师、兰波上尉在书房待了一整天,一条一条的敲定条款。 兰波上尉不再跟女儿讲什么亲情试图打动她,似乎已经了解到维塔丽不会动摇。他狮子大开口,要了10万法郎。 维塔丽差点气得气绝身亡:“我这辈子都赚不到10万法郎!” “你将来会继承这所庄园。”对于律师提出的福楼拜要收养维塔丽的事情,兰波上尉虽然吃惊,但立即就想明白了,他可以趁机多要一点钱。 “庄园又不能卖。你现在要我拿出这么多钱,我没有。” “我也可以接受分期付款。要不,你加上一条,将来我过世之后,你要把卢卡斯接来。” “卢卡斯?谁?” “你的弟弟。” 维塔丽假装大惊,气愤的说:“你跟谁有了杂种崽子?”她说的鲁昂俚语,大意还是“杂种”,兰波上尉能听懂。 “维塔丽!那是你弟弟!”兰波上尉不悦。 “他又不是我母亲的孩子,我们才有资格姓兰波。” 兰波上尉这会儿也不管是否难堪了,“他跟你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他只配做我的仆人。”维塔丽猛翻白眼。 “做什么职业随便你,他的生母——”兰波上尉皱眉,“我死后,那个女人一定会扔下卢卡斯一个人跑掉,到时候我会让他来找你,你别让他饿死。他要是肯学习,你把他送去公立学校。我不放心他。” 维塔丽简直没想法,“你放不下你的私生子,但你想过母亲一个人带我们四个有多辛苦吗?你怎么从来不担心我们会活不下去?会没有钱上学?”所以他不是想不到,只是想不到他们兄妹;也不是没有父爱,只是这份父爱也不会给他们兄妹。想想真是要为自己兄妹哭一哭了。 “那不一样,你母亲很坚强,没有我,她一样能养大你们。” 听听,这是什么屁话!24k纯金渣男经典语录。 “所以,坚强的女人就活该被抛弃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愿意抚养卢卡斯,我可以只要3万法郎。” 一下子减掉了一大半,这位人渣父亲可真有谈判技巧。所以他也是明知要不到10万法郎,狮子大开口只是为了要她同意另一个她原本压根不会考虑的条款。 维塔丽的心理价位本来就在2万到3万,但不能太爽快答应,必须做出苦苦思索的样子。 过了十几分钟,她才说:“1万。”谈判的技巧就是狠狠压价。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3万。” “没钱,你上法院吧。” “你答应照顾卢卡斯。” 维塔丽很不情愿的说:“母亲会气死的,她会骂我。” “你母亲肯定不愿意,但你不一样,你将来有庄园,不会在意多养他一个。维塔丽,对你来说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所以,我想尽量对卢卡斯好一点,但我老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死去,我不放心他。维塔丽,我知道你会过的很好,阿瑟……也很好,你们都能过得很好,那我也就能安心的去死了。” 维塔丽又在心里猛翻白眼。 “1万5,我答应将来照顾卢卡斯到16岁。16岁他就可以去当学徒,养活自己没问题。” “别让他去干太累的活,他要是读书认字还算可以的话,让他学一个将来能养活自己和妻儿的好职业。” “你别要求太高了。”她冷冷的说:“我一想到他身上带着另一个女人的血,就恶心得不行。” 她不等兰波上尉说什么,立即对律师说:“快点写成正式的法律文件,今晚就签字。需要证人吗?我叫人到村里去找两个认字的农夫。” * 律师在书房里写法律文件,维塔丽带了兰波上尉出来,“你回自己房间,我会叫人给你送晚餐。”她才不想跟他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想想都腻歪。 “维塔丽,你长大了。”当父亲的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儿太精明,也太会谈判。“将来……别把对我的怒气朝卢卡斯发,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会喜欢他的。” “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他。但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会做到。” “将来,你成了福楼拜小姐,人人都只知道你姓福楼拜,不会记得你姓兰波。” * 维塔丽独自在餐厅吃饭,刚吃了一半,仆人来报,说有一位芒达里安少爷来找她。 “请他进来。”她颇奇怪:看这个时间,应该是昨天她叫人拍电报之前他就从马赛出发了。 高挑少年轻快的走进餐厅,“维塔丽。” “叫我兰波小姐。” 路易笑嘻嘻的,“还是叫你维塔丽更好一点。” “你来干什么?兰波上尉在这里。” 他坐下来,“我知道。” 她不禁凝视他,“你的人到底怎么做事的?怎么让他离开第戎,跑到我这儿来了?” 她有所怀疑,“是不是你的人告诉他,他还可以来找他的子女要钱?” 路易没说是,但也没说不是。 维塔丽觉得他有点奇怪,但没继续想,“钱呢?” “在这儿。” “有多少?” “3万多。” “只有3万多吗?” “其实是5万多,我拿走了2万。” “他哪来的钱?” “房子。” “没有借债?” “似乎没有。” 没有借债的话,他能拿出来5万多也不少了。路易拿走2万并不多,找人办事也是要钱的,不可能一个法郎都不花。 她叫来女仆,给他上了一份晚餐。 * “我没来过鲁昂,不过庄园还挺好找的,就是路上走错两次,不然下午就能到了。” “既然来了,多住几天,阿瑟6月底回来,他说想去马赛过夏天。” 路易很高兴,“那可太好了!我可以在这儿住到6月底,等下我就写信回去,让人给你们准备房子。父亲在海边有很好的别墅,住上一家人也很宽敞!” “不止是我和阿瑟,还有加百列,我的男朋友。”她假装漫不经心的提到加百列。 路易马上愣住了,“你、你的男朋友?” “我快到17岁了,有男朋友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不是……你上次怎么没说?” “你没问。” 他气愤的喊着,“我怎么会突然问你有没有男朋友!”他猛地站了起来。 “坐下!”她瞪他。 路易只好乖乖坐下,一副不平的神态,“你没说!我愿意招待你和你的哥哥,但不愿意招待你的男朋友。” 他眼圈都红了,做出一副哭唧唧的可怜样子,“我喜欢你,维塔丽,是那种喜欢,我想做你的男朋友,我不想见到什么加百列。” “不行,你太小了。”维塔丽冷静的拒绝。 “等到我18岁你就不会觉得我太小了。” “还是不行。”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我就不把钱给你。” 维塔丽瞪他:无赖!**! 他这会儿冷静了一点,狡黠的说:“你应该不会在18岁之前结婚,那么,就当你等我长大好了,父亲说我18岁就可以有年金,大学毕业之后就能得到公司股份,我会很有钱的,一条船带回来的利润最少10万法郎,你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不论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母亲有很多珠宝,到时候那些全是你的。” 维塔丽笑了笑,“听听你说的话!你的财富都是将来时,我为什么要花费时间等你变成有钱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解决渣爹。 第58章 香草马卡龙 “那个加百列现在就很有钱吗?”他不服气的说:“他多大了?我想你不会喜欢一个30岁的老头吧?” 她失笑, “30岁就是老头了吗?你是不是觉得你没法活到30岁?” 他脸红了, “我不是……” “你母亲曾经是我父亲的情妇,你觉得我有可能跟你在一起吗?想都别想。”维塔丽站起来, “要怪,就怪你母亲当年脑子里进的水。” 她刚站起来, 路易也就站了起来。听她说了这句话后, 神色慌张, 但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说, 她已经离开了餐厅。 他懊恼的坐下,愣了半天。 * 她又去见了律师,跟律师继续敲定协议条款。 关于担心兰波上尉将来有可能的债务问题,起因还是康曼维尔的债务。欠债不还以前是被银行或债权人告上法庭,会被判入债务人监狱, 英国、美国在19世纪上半叶陆续取消了债务监狱制度;法国没有专门的债务人监狱, 欠债不还通常跟普通刑事犯关在一起, 而监狱里什么人都有,有点身份的债务人都会尽量避免被扔进监狱受到羞辱乃至伤害。 私人借贷需要有人担保背书, 银行抵押贷款需要有抵押物(通常是房产和珠宝),银行贷款还不上也就是被收走房产或珠宝, 私人借贷还不上那就有可能是断手断腿的事情了——倒不会被打死,打死了就没人还债了。 这个时代还算是比较讲亲情的, 所以福楼拜会帮外甥女筹钱,德加也愿意为弟弟小德加还债,但要是兰波上尉临死之前弄了一大笔债务, 结果要他的合法妻子和合法子女还债,那就—— 律师说,他们可以放弃继承遗产,不继承遗产也就不会承担同等份额的债务。当时她想的还很简单,只是想从兰波上尉那儿再弄一次钱,但没想到他会有一个私生子,也没有想到渣爹会让她负担起私生子,这下子有点难办。那个孩子本身是很无辜,她也能做主接来养在庄园里,不差养个孩子的一日三餐,但心里肯定不爽。 还有路易,他的人到底做了什么,其实他一直都没有从头到尾说清楚。兰波上尉会来鲁昂找她,是不是路易故意让人透露出去的?路易表面上看着只是个15岁半的少年,但想想他这几年是被当成大船运公司的继承人来培养的,可不会是什么天真少年。 这也就是她不太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他当年那么暴力,现在学会隐藏真面目,将来说不定还会暴露,她可忍受不了这么一个不定-时-炸-弹在身边,她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中,不喜欢不确定的事情。钱是很重要,但加百列也不差钱啊!她才不会动摇呢! 兰波上尉的事情处理的并不算圆满,主要原因是卢卡斯,如果去掉卢卡斯,就算很圆满了,是她当初想达到的目的。 在协议里确认将来他的合法妻子和合法子女都不会负担他的债务,在债务超过遗产的前提下也不会继承他的遗产;约定卢卡斯的条款,卢卡斯16岁之前,只有在生父、生母、父系祖父母、母系祖父母都无人存活的前提下,并且兰波上尉没有欠债的前提下,由维塔丽提供一年300法郎的生活费,送他去条件合适的寄宿学校,年满16岁后,提供一次非重体力劳动的学徒工作机会。 这是最主要的两条,确定好这两条,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其实是提前弄到了兰波上尉的财产,也就是将来的“遗产”。她不可能等着他死,谁知道他啥时候会挂啊?难道还能专门派个人在第戎?显然不可能。他的合法妻子和婚生子女都不在身边,将来这笔遗产很可能就落到那个情妇手里,完了那个情妇还很可能拍拍屁股就走了,遗弃卢卡斯。 她琢磨着提前弄到了遗产是好事,让他这几年过得很不舒坦还会很糟心是附带收益,但收获了卢卡斯这个小包袱,又有点得不偿失。这笔账算来算去,居然不算划算。 她一时大怒,觉得自己亏大了,怒气冲冲的跑去找路易。 路易待在客厅里,维塔丽没发话,仆人不知道要不要给他准备房间。他很会自己找事做,正拿了一本在看。 她过去踢了踢他鞋尖,“你的人在第戎到底做了什么?” 他抬头看她,“就是在信里跟你说过的那些。” “有两个计划,到底是哪个?” “另一个。” 她更生气了: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猪!管不住下半身的蠢货! “是不是你告诉他可以来找我要钱?我哪来的钱啊!” “你没有钱,但我有钱,你可以找我要钱,我不要你还钱。”路易绕过了第一个问题不答。 这下子她算明白过来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就算我找你借钱,你不要我还,我也讨厌你!”她昂起下巴,倨傲的说:“我自己就能赚钱,再说,我会找加百列借钱。不对!你把钱给我!”她差点被带歪了。 “他找你要了多少钱?” “3万。” 路易惊讶,“真没出息!我以为他至少开口会要8万或者10万呢。” 维塔丽不屑的说:“他又没那么笨!找我要10万我肯定一个生丁都不给他,3万我还能勉强同意给他。快把我的钱给我!” “什么‘你的钱’?”路易露出一丝可恶的微笑,“你要是答应住到我家的别墅去,别带那个什么加百列,我就把那笔钱给你。” 维塔丽瞪着他,忽然喊起来:“帕科,帕科!” 帕科很快出现在客厅门口。 她指着路易,“给我揍晕他!” 路易跳起来,“别揍我!” * 路易到底还是屈服于帕科的武力值,乖乖交出了3万多法郎的银行本票。 晚上,维塔丽与兰波上尉在律师、两名见证人的见证下,签了两份协议;维塔丽开了一张1万5千法郎的现金支票,兰波上尉签署了同意居斯塔夫·福楼拜收养维塔丽的文件。 兰波上尉当晚就离开了庄园,前往鲁昂,准备坐第二天上午的火车返回第戎。 * 路易·芒达里安在克罗斯瓦庄园住了4天,最后还是被维塔丽赶走了。 他可怜兮兮的向她告别,“别生气,你尽管去马赛,我会为你安排好别墅的,你想带加百列就带吧,我很大方的。我会变成有钱人,很有钱很有钱,要是你不等我,不要紧,我会把你抢过来,我们住到开罗去,这样就不用担心别人说你什么了。” 维塔丽一脚踢在他小腿上,“想得美!快滚吧!” * 福楼拜很快带维塔丽去鲁昂法院办理好了收养手续,维塔丽的名字变更为“珍妮·罗莎琳·维塔丽·福楼拜-兰波”。 过了几天,由大福楼拜出面,为家里的新成员举办了一场舞会,算是正式向外人介绍维塔丽。 * 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到了6月15日,维塔丽17岁。 出版商寄来了《巴黎梦》的稿费,2000法郎;《香格里拉》日报寄来了6月的第二张稿费支票,40法郎;出版商是单行本2000本的固定稿费,算起来是一本1法郎;报纸是周结,她的第二本长篇《浮生梦》5月的第一周开始连载,每周刊登3000字,40法郎,一个月能有160法郎,一年1900法郎,15万字,算起来比单行本的稿费要高呢,这也是因为报纸的发行量大多了,等她第二本单行本上市,她的固定稿费会略涨一点。 稿费收入不算多,但加上《巴黎梦》在报社拿到的1000法郎稿费,她已经靠写作收入了3240法郎,而今年才过了一半呢,接下来的半年,她至少还能有1000法郎的收入。 她美滋滋的。 现在想想,乔治·桑走红的时候单行本第一版可是能卖至少5000本的,再加上报纸连载收入,完全不用靠男人就能活得很潇洒。在巴黎,一个成年男人想要过上出入有马车、一天至少在外吃一顿饭、时常看看戏剧和歌剧、偶尔参加一些比较上档次的舞会宴会的生活,至少年收入要有1万法郎,而且不能月光,也就是至少要比1万法郎多2千到5千法郎的收入。乔治·桑只要出了几本书之后,就能有源源不断的稿费支票,她也没啥奢侈的爱好,没有太多社交活动,年收入有1万法郎足够她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乔治·桑就是她的榜样了。就是将来跟加百列结婚,她也没想过完全靠丈夫的金钱来生活,毕竟自己有钱才是真的爽,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阿方索先生给她寄来了两瓶刚出的新款香水,祝贺她成了福楼拜的养女;还问她福楼拜先生今年有没有可能写完一本,或是写一部戏剧,只要他给个大纲和完稿日期,他马上就能预付稿费,预付稿费至少1万法郎。 这就是大佬的待遇啊! 虽然福楼拜产量实在低,但架不住是个著名作家,只要提高写作速度,赚钱的速度也会很快的。 * “父亲,”办完手续后,她对福楼拜的称呼从“先生”变成了“父亲”。“阿方索先生想知道您今年有写作计划吗?他愿意支付预付稿费。” 福楼拜这段时间又发病了,勉强参加了舞会,晚上疼得只能靠注射**忍过疼痛。这种身体状态无法保持稳定的创作精力,也不怪他产量这么低。她琢磨着这大概是各人的身体反应不同吧,同是梅毒患者,梵·高、莫泊桑的产量都不低,还会在发病的时候进入一种极为亢-->> 奋的创作状态。 福楼拜躺在床上,苦笑,“你瞧瞧我这个样子,我能做什么?我一年有一半时间没法坐起来,即使坐起来,写字也没有以前流利了。啊!” 他喟叹。 “我可以给您找一个秘书,您口述,他来写。”梅毒晚期患者的字迹会大变,会很潦草,这也是他作品极少的原因之一。 “——是个好办法。”他勉强坐起来,没要维塔丽帮忙,“过几天我好一些了,我们一起整理一下我的那些未完成的稿件,你帮我看看,挑一份。” “好。” “孩子们在家,别让孩子们去我在的地方。” “我知道。” “菲利普该上学了,你问问卡罗琳,是把他送去寄宿学校,还是在鲁昂上学。” “他才不到7岁,这么小去寄宿学校,太可怜了。可以让他住在大舅舅家里,周六派人接回来。” 他点头,“你跟卡罗琳商量。” * 卡罗琳·康曼维尔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少女时代她在外祖母与舅舅的庇护下过得无忧无虑,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维塔丽的生活,从来没有为吃不饱肚子发愁过,也从来没有为金钱发愁过,甚至有一段时间过得比普通贵族还要好!那段时间也是亨利疯狂投资的时候,她知道他弄了很多钱投资,但没有想到会有38万法郎之多! 她顺利的长大,舅舅疼爱她,为她找了一个理想的丈夫,人品还是靠谱的,当时没人想到几年后他能让他们的小家庭分文全无,还欠下一大笔外债。她只要想到欠舅舅的巨额债务就两眼发花,只想立即倒地身亡。 但她不能倒下,她还有孩子。 * 再回庄园,外祖母过世了,舅舅一年比一年病得更重,家里的财产少了一大块,情势真是不好。好在多了一个小表妹,虽然她俩没有血缘关系,但维塔丽是个好姑娘,管理庄园,照顾舅舅,是个好孩子。她没有别的本事,只能把家务这块接过来,好让维塔丽能安心创作。 维塔丽跟她对了几天账,移交了账本。家里的生活没怎么受影响,主要是保住了庄园附带的田地,租户没有受到影响,主屋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没有解雇仆人,当然也没有再雇佣新的仆人,本来多了3名主人,应该再多几个仆人的。 家里的各种食物都还很充足,面粉、土豆、蔬菜、白糖、蜂蜜、鸡蛋、盐、黄油,天气渐渐热了,肉食不好储存,都是每天买新鲜的肉。维塔丽说要开始计算着买肉了,按人头算,每天一个人200克肉,牛肉或猪肉,仆人减半;鸡不用买,租户用鸡来抵田租,想吃就提前去跟租户说;鸡蛋也不用买,养鸡的租户每天提供至少20只鸡蛋,勉强够用; 甜点因为要用很多鸡蛋和白糖,不能随时提供了,厨娘隔天做一次甜点,孩子们要少吃一点甜食,为了他们牙齿健康; 换季衣服也只能少做几件,维塔丽受影响不大,在马赛做的裙子几年都穿不完;卡罗琳不出去交际的话,影响也不大;福楼拜同样;会受影响的只有孩子们,毕竟孩子们长得很快,可能半年就长了几公分,袖子短裤子短,孩子们可不能穿着露手腕的衣服出去;当然家里也还不至于几套孩子衣服都做不起; 卡罗琳召集仆人开了个会,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薪水不减,只是今年圣诞节的奖金没有了,秋冬季的制服取消,明年照常;家里所有费用都要节省一点,吃多少做多少,不能浪费食物;管家代表仆人们表示接受。 家里多了3个人,但日常费用不仅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日子过的肯定没有以前舒坦,可实际生活质量并没有下降的太严重。仆人们觉得不减薪不解雇已经挺好的了,再说卡罗琳小姐保证了,就这一年艰难一点,等到明年就会恢复原样;维塔丽小姐也说,老爷只要肯好好写,日子很快就能好过起来。 于是生活照旧。 卡罗琳又跟维塔丽商量菲利普上学的事情,决定9月就让他在鲁昂的公立学校上学,周一到周五晚上住在大福楼拜家,周六下午派人接回庄园,周日晚上送回鲁昂,这样一周能有一天的时间见到母亲;卡罗琳要是去鲁昂办事,也能顺便看望儿子;菲利普委委屈屈一万个不乐意,但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公立学校的费用不多,学费基本全免,只需要支付书本费,大福楼拜同意菲利普住在他家,承诺好好照顾他。 两个孩子都很乖巧,家里什么情况他们不是很清楚,但肯定是有大变动的,住处变了,父亲也不在家,孩子都很敏感,不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学会了看母亲的脸色。 维塔丽怪心疼两个孩子的,有空就带他们玩,让他们骑家里的马,带他们在草坪上玩,做风筝给他们放,还给他们画画。菲利普不太坐得住,而罗密真是个可爱的小淑女,维塔丽阿姨要给她画画,她就穿得美美的,乖乖的坐好。 “维塔丽阿姨,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们?” “爸爸在巴黎,在努力工作,好为罗密买面包吃。” 困惑,“面包不是凡尔纳太太做的吗?”凡尔纳太太是厨娘。 “面包是凡尔纳太太做的,但面包是面粉做的,面粉是要钱买的,爸爸要赚钱,买面粉,然后凡尔纳太太才能做出热乎乎香喷喷的面包,还有泡芙。” “还有焦糖蛋糕!” “对,还有焦糖蛋糕。罗密真是个聪明宝贝!”维塔丽笑嘻嘻的亲了亲她的小脸。 小女孩得意的仰着脸,“妈妈也说我是个聪明宝贝。” “你想吃甜点吗?明天让凡尔纳太太做香草马卡龙好吗?” “好的,罗密宝贝最喜欢吃香草马卡龙了。”小女孩甜甜的说。 * 直到在法院办好收养手续,维塔丽才写信告诉阿瑟和加百列这件事情。 阿瑟很快回信,说虽然惊讶,但也不是太意外啦。还取笑妹妹,是不是下次他得称呼她“福楼拜小姐”了。 加百列又给她寄了一大箱东西,从衣料到小物件,还给她汇了1000法郎,叫她别太节省,吃好一点。维塔丽纳闷他从哪句话看出来她没吃好,她向来很舍得吃。他在信里说已经派人去马赛租别墅了,要是没有合适的别墅,就住在海边酒店,他们可以在一起待两个月!想想就十分期盼。阿瑟也一起去,要是她想带梵·高也行。 维塔丽便写信问文森特,夏天还想去马赛吗,文森特很快回信,说还想去。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路易给了她3万3千多法郎,除掉给兰波上尉的1万5千法郎,维塔丽还余下1万8千法郎,这笔钱她准备全拿来买画。 她和文森特一致决定,今后主要目标放在印象派的画家身上,主要还是因为其他画派的画作逐渐升值,买不起,就算捡漏,概率也太小。油画的造假产业蓬勃发展大概是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的,他俩都算不上高深的鉴定专家,还是选择现在还活着的画家比较靠谱。 去年印象派的第一次大型画展毁誉参半,有人喜欢,有人就觉得,实在太丑了,肖像画连人脸都画的那么丑,简直不能称之为“合格”的画作;风景画也不够细致,有时候连基本颜色都搞不清。 维塔丽因为跟着德加学画,当然自己很自觉的就跑去印象派了;文森特最近这两个月总算有点连续的时间,可以去系统的学习素描基本功,但他的同学都是10岁左右的孩子,他一个成年男人夹在一堆没大没小的小屁孩中间实在过于醒目。 为了这个,维塔丽可算是要笑死了。 只上了两周课,他就没再去了,决定在家自学。 但问题是,这个时代并不像后世印刷技术成熟又发达的年代,是没有什么学习绘画的书籍可以拿回家学的;就算有绘画教学书,也还是需要老师指点不足。所以一个成年男人决定自学绘画,问题不是不够坚持,也不是买不起画纸,而是他的手腕不像孩子那样柔软,更容易“记忆”绘画技巧,还因为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和美学观念,很有可能会跟老师引起冲突。 作者有话要说:*《法国民法典》看得我头疼。关于夫妻子女债务大概就是这样,不继承遗产也就不承担债务,遗产首先要用来清算欠债,放弃遗产就不需要承担债务,再加一个限定条件,具体这个限定条件是否合法就不细究了。 婚生子女和合法妻子对丈夫的非婚生子女没有抚养的义务,但这个就算是一个附加条件,维塔丽会答应也是确实花不了多少钱,要是不答应,没这么好打发渣爹。爹虽然渣,也算是渣的明明白白了,没有真的去借一大笔钱然后带着债主来找女儿。我设定的兰波上尉就是有点钱,但没啥亲情,也不算坏;兰波兄妹没有在他身边长大,对他们就么得父亲的感情;对私生子是因为从小在身边抚养长大,还有点“父爱”;再说人老了嘛,那个年代男人(现代男人其实也是,基佬还想有合法代孕呢)还是想要有个孩子的。 真实历史的兰波上尉虽然到最后都么有来找妻子孩子,但也么有什么幺蛾子,去世后军队给了兰波太太一小笔抚恤金。 *我想晋江应该出一个“只让本文作者看”的评论功能,由于有人猜出了后续,我只好改了一下有关兰波上尉的剧情,本宝宝是不会让你们这样就猜中的!所以可能有些地方不太合理,那就略略略吧。 这部分剧情要是有人觉得“太扯”、“不合逻辑”,我只能遗憾的说“有缘再见”了。 第59章 以毒攻毒 目前文森特还没有形成自己的美学观念, 但别的不利因素已经影响到他的学习了。他打定主意自己摸索, 一边还要为了文森特伯父对他的谆谆教诲苦恼不已。 “我没法拒绝伯父的好意,倒不是我想着将来继承他的遗产,伯父对我很好,我总觉得有些愧疚, 似乎对不起他的苦心。他觉得我太任性了,得知我为您工作,还连您也埋怨上,说您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我跟伯父闹得不太愉快, 他还是想让我回古皮尔,但我已经受够了古皮尔那股死气沉沉的古板。我现在已经受不了古皮尔的那些客人, 他们都很愚蠢,品位不怎么样, 但这样的人偏偏很有钱……世道真是不公平啊。”他在信中说。 “如何赚钱对我来说是个大难题, 我想不出怎么才能有钱。您别笑我, 我知道钱很重要, 我也知道只要按照伯父安排好的道路,我就能成为有钱人,可能不像芒达里安少爷那么有钱, 但足够我生活, 我会找个喜欢的女孩结婚, 生好几个孩子。就像您说的,我要考虑的是,我将来会后悔吗?我还不知道会不会为现在的选择后悔, 我只知道,要是我成了伯父想要我成为的那种人,准会后悔。 您呢?您满意您现在的生活吗?您说过想成为作家,但您的生活呢?您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现在迫切的想要跟您讨论这个话题,因为我并不清楚‘将来’。 您谦卑的,仆人,文森特。” * 一个成年男性本来有一条安排好的光辉大道,却突然从大道上走开了,家里长辈肯定不高兴。他自己也还没有彻底弄明白想要的是什么,会彷徨也不奇怪。 文森特在这方面“开窍”的很晚,相比阿瑟差远了。不过,像阿瑟这种人本来也就为数稀少,天才在某些方面会有所欠缺,没有完美的人。 * 大福楼拜找了一个年轻的内科医生,说服他开展梅毒新疗法的试验。法国梅毒患者众多,药费不菲,大有钱途,说服他不是很难。 维塔丽去了一次,对医生说了一下那个“埃及医生”是怎么操作的。这个疗法要几十年后才会出现,并且非常短命,疗法成熟后立即遭遇了青霉素的发明,于是再也没人提起。青霉素对梅毒的疗效更为显著而不用那么麻烦,疟疾疗法用的是“”的方法,在还没有人知道疟疾是疟原虫引起的情况下,想要让没有疟疾的人传染上疟疾,只能用笨办法,抽取疟疾患者的血液,注射到梅毒患者身上。 而现在,最基本ABO血型系统还没有人发现,也就是说盲目抽取血液注射到别人体内是不可取的,只能采取更笨的办法,让疟疾患者跟梅毒患者待在一个房间里,直到梅毒患者染上疟疾。 所以第一阶段要解决的是怎么快速安全传染疟疾的问题。 但这个就不是维塔丽要考虑的问题了。 不过,回来后她又想,疟疾疗法是如此的不稳定且不安全,看来莫泊桑这倒霉孩子是没办法用到这个疗法了。 莫泊桑给福楼拜写信,说最近好多了,看来是梅毒第一期的病症已经过去,表面上看来一切都好,退了烧,患处也没那么疼了。 她看了莫泊桑的信,不由得撇嘴。上次给他送了500法郎,是因为福楼拜知道他生病了,给他钱要他去看病,但当时不知道他是得了梅毒。唉!这些不坚定的年轻男人! 其实按照莫泊桑的收入和家世,虽然不富有,但肯定是比兰波家强多了,完全可以老老实实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家碧玉结婚,解决生理需求,还能有稳定的家庭。但是吧,男人一向是小头指挥大头的,寻欢作乐多有趣啊! 她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牛津的那两个年轻男人意识到梅毒的可怕性,准备在他们月底到法国的时候,带他们去巴黎郊外的教堂疗养院参观一下,给他们来个“震撼教育”。 还有文森特,也要给他再次加深映像。男人嘛,憋一憋不好吗?非得痛不欲生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然后痛苦的死去?完全得不偿失好吗! * 6月底,牛津大学放暑假了。 加百列与阿瑟考完试就去了加来,在加来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乘船过海峡,当天下午到了鲁昂。 维塔丽到鲁昂火车站去接他们。 “维塔丽!”火车刚停稳,阿瑟·兰波便推开车厢门,跳下火车。 “阿瑟!”又是半年多没见,兄妹俩都很想念对方。 “你好吗?福楼拜先生好吗?” “我很好。我不是写信告诉过你了吗?也没什么大改变,就是可能吃的少了一点,不过以前他们总是比较浪费。哎,也不是浪费,是厨娘总会多做很多食物,然后她会偷偷让丈夫拿回家。我警告了她,说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解雇她了。” 阿瑟笑了,“你瞧瞧你,现在越来越像一个Lady了。” 加百列跟着下了火车,站在一边微笑着看她。 她小脸微红,“加百列。” 他把手里的白给她,“送你的。”虽然不能在月台上吻她,还是飞快的摸了摸她的脸。 维塔丽接过花束,“快点,马车等在外面。” 上了马车,俩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起,完全无视了阿瑟。 加百列握住她手不肯放开,“我可想你了,你也想我吗?” “想你。”她点点头。 “哪儿想我?” “你是不是没话找话?” “你说嘛,就想听你说。” “心里想你。”幼稚!在心里猛翻白眼。 “我也在心里想你,”他叹气,“你什么时候能去伦敦?” “再过几年吧。你在牛津,又不在伦敦。” “母亲说,你下次去伦敦,她会见见你。”他小心的说。维塔丽成了福楼拜的养女,奥兰太太才觉得可以见见儿子的女朋友了。这不怪奥兰太太,她总觉得之前维塔丽的身份低微,但只要她有一个还不错的姓,就够资格做她儿媳妇了。这也说明奥兰太太对维塔丽本人没什么意见,她是旧贵族,对身份地位十分看重。 维塔丽不太情愿,“是不是太早了?” 加百列连忙说:“不算早啦。你已经17岁了,我就快到19岁。” “你才19岁,过于年轻了。” 他手指挠着她手心,弄得她痒酥酥的。“你害怕见她吗?别怕,我会陪着你的,阿瑟也会去。” 维塔丽看了一眼阿瑟,见他点头,可见他俩已经说过这事,哥哥同意了。 “那好吧。不过你得给我做几套能去见她的裙子,还有,我要戴什么珠宝吗?我没有什么首饰。” “我会为你安排好的。” 她很高兴男朋友能跟哥哥相处的这么好。阿瑟有点叛逆中二,看来中二期已经过去了;而加百列一直就是个挺有教养的小少爷。在这个时代谈恋爱嘛,当然是会考虑到结婚的,结婚对象当然是挑一个乖宝贝比较好,像路易那样有暴力倾向的压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 巴黎郊外的教堂疗养院果然把加百列和阿瑟吓得面无人色,都发誓绝对要洁身自好,绝不会落到那种下场。 加百列更是嘴甜甜的向维塔丽保证,绝对忠贞,一定会把**之身留到新婚之夜。 “你一定要记住你的承诺,”维塔丽用指甲尖掐着他手背,掐得他直咧嘴,“不能对我撒谎,知道吗?” “我记住了,绝不会对你撒谎。”他乖巧发言。 “现在我们可以去马赛了。马赛真的很美,我们还可以去看薰衣草花田,普罗旺斯人种植薰衣草,然后收割下来卖给香水公司。” “我小时候去过马赛,不过不太记得了。到了马赛,我带你出海玩,我们可以在海上玩好几天,你喜欢吗?” “等我去玩过就知道喜不喜欢了。路易带我去基督山伯爵住过的监狱,在一个小岛上。哎呀,我忘了那个岛叫什么名字了!” “监狱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玩。” 两个人絮絮叨叨的一路说着。 * 文森特被迫第二次观看梅毒晚期患者的惨状,没有第一次看那么震惊,但还是再次加深了恐惧,毕竟你光是听说梅毒晚期患者是怎么痛苦,也不如一张掉了鼻尖只剩一个黑洞的脸来的映像深刻。带他们参观疗养院的医生还绘声绘色讲述那些有钱人会做个假鼻子戴在脸上,以掩饰病情。 加百列捐了300法郎,阿瑟也捐了100法郎。 参观完毕,加百列赶紧拉走了维塔丽。 他俩在一起就跟一幅画似的,大概更多的是因为维塔丽,身材娇小的美丽少女跟贵族少爷男友手拉着手,她一副乖巧的模样,仰着脸轻声跟那个贵族少爷说话。啊,他多希望那个走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阿瑟拿出烟斗、烟丝袋,装了一锅烟丝,擦着火柴,点燃烟丝,深深吸了一口。 “别看了,文森特,想要追求我妹妹,首先要有钱,我不会让他跟一个穷光蛋过穷日子的。我们过够了穷日子,你应该知道没钱的痛苦。” 文森特看了一眼他:难怪维塔丽提起这个哥哥总是一副“我哥天下最聪明”的模样。他一直认为自己很好的隐藏住对她的心思,她可能都没看出来,但阿瑟居然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没错,维塔丽以前过得不好,所以她现在努力过上了好日子,他一年赚不到1万法郎的话,根本别想追求她、跟她结婚。 “奥兰家只有一个孩子,也就是说,将来他家的财产全是加百列的。而你,还有几个弟妹没有成年,你是长子,你的父母已经年迈,将来你很可能需要负担弟妹们的生活,做你的妻子会很辛苦,除非维塔丽很爱你,否则,我绝对不会同意她跟你结婚。”阿瑟拍了拍他肩膀,“我允许你远远的看着她,帮她做事,但仅限于此。” 真是残酷的现实!他的爱情之花还没有绽放就-->> 遭到了无情的冰霜的打击! 阿瑟说的一点也没错,是极为现实的问题。他再次动摇了,想着是否要向伯父低头,回去古皮尔公司。现成的路他曾经走过,也知道很好走,一点都不需要多想,也不会很麻烦。他只要愿意留在巴黎,很快就能升职,或许自己开画店也说不定,他肯做画商,伯父应该会愿意投资的——他突然意识到这会是一条更光明的道路,只要他肯妥协。 * 那笔1万8千法郎的“赃款”她本来想写信告诉兰波太太的,但想想这笔钱的来路太歪了,要是告诉妈妈,就得提到路易,就得提到她对亲爹做了什么“好事”,就很可能会被兰波太太唠叨,一想到这个就压根什么都不想说了。倒是告诉了阿瑟,阿瑟让她拿着这笔钱,但不要乱花,至少要留1万法郎,将来要留作她的嫁妆。 她吃惊:“嫁妆?” “你总不会以为你一个法郎都不带,就能嫁给奥兰吧?” 继续吃惊,“可他还没有向我求婚呢!” 阿瑟神神秘秘的对她眨眼,“他已经准备好求婚戒指了,我想他会在马赛向你求婚。” 继续吃惊,“可我没想要现在就订婚啊!” “傻孩子!”他亲昵的揉了揉她头发,“先订婚,过几年再结婚。总之,哥哥是觉得他还不错,虽然有点笨,”嫌弃脸,“但很喜欢你,又懂怎么照顾你,我会放心把你交给他。” “我自己也会照顾自己。” “可要是有一个喜欢你、你又喜欢的人仔细照顾你,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 她想了想,点头同意,“你说的对。” “所以,他要是求婚的话,你就装作‘惊喜’。” “他带了戒指吗?” “带了。他问我你喜欢蓝色还是红色,我说你喜欢蓝色,他就找了一枚蓝宝石戒指。” “他有很多戒指吗?” “不知道,大概是有很多的吧。”兄妹俩对贵族家族的珠宝盒严重的没有概念。 维塔丽又想了一下,“他是不是需要跟母亲说?” “等你同意了,我们离开法国的时候,会去一趟沙勒维尔,告诉母亲这件事。母亲上次在伦敦说过,你的事情我可以决定,奥兰要是求婚,而你又同意了,就让你们尽快订婚。”阿瑟不太确定的说:“母亲以前认为奥兰也许会跟一位英国小姐订婚,但上次去伦敦,她对奥兰的印象很不错。要我说,奥兰是很会讨人喜欢,瞧,连我的妹妹都喜欢他呢。” “他是挺好的,你不也喜欢他吗?” “哎呀!我是很喜欢他,但总归要你喜欢才行。毕竟要嫁给他的人是你,不是我。”阿瑟做了个鬼脸。 维塔丽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呢?你有没有认识什么合适的小姐?” “没有,”他摇头,“学习十分紧张,根本没有时间认识什么可爱的女孩子。”他假装烦恼,“是有一些女孩喜欢我,但她们都笨得很,谁也没有你聪明。要是你将来的妻子连你说什么都听不懂,那怎么可能在一起生活几十年?” 阿瑟自己太聪明,于是瞧不上不够聪明的女孩。维塔丽不敢问他有没有喜欢的男孩,瞧他的神情,是真的一心向学不谈恋爱。他和加百列一样,虽然在不同的学院,但学的都是人文学科的通识教育,就是什么都要学:历史、考古学、古典文学、哲学、语言学(古希腊语、拉丁语),阿瑟的拉丁语学的不错,但古希腊语很糟糕,不得不下大力气从基础开始学起;阿瑟偏哲学,加百列偏古典文学。 * 离开巴黎后,4个人乘上了前往马赛的火车。 时间是6月的最后一天。 维塔丽带了雷瓦尔太太,和一个名叫吉塞拉的年轻女仆。吉塞拉是加百列为她在巴黎找的女仆,他说她应该有个贴身女仆,要提前习惯一下贵族式的生活,一位淑女一定需要一个贴身女仆,能不自己动手的事情,绝不要自己动手,目前来说,吉塞拉和雷瓦尔太太足够她用了,等到去了伦敦之后,她还会需要至少一名男仆,做些体力活。 加百列自己带了两个男仆两个女仆,还一直嚷嚷这是因为没有租到更大的别墅,只租到一间小别墅,只能住下10个人,不过他准备在马赛再雇佣两个临时的佣人。 阿瑟还好,荷兰乡巴佬文森特简直目瞪口呆:文森特伯父虽然也是有钱人,但勤俭惯了,家里没有几个仆人,没有管家,只有一个厨娘一个男仆一个女佣。佣人不住在雇主家里。 有钱人的生活真是不一样! * 吉塞拉以前也是在贵族家庭工作的,22岁,未婚。贴身女仆都是未婚,加百列很细心,特地挑了一个年长一些的有经验的贴身女仆,不需要主人吩咐就能安排好所有的事情。 雷瓦尔太太觉得吉塞拉来了之后,就有点抢了她的工作,她不愿意维塔丽过早结婚,结婚后维塔丽肯定要去伦敦,而她只想留在法国;她侧面打听过维塔丽的意思,维塔丽是想至少20岁以后才会考虑结婚,那就还有3年呢! 维塔丽能离开克罗斯瓦庄园也是因为卡罗琳在家,不担心没人照顾福楼拜,老头发病的时候真是可怜,每次卡罗琳都哭得眼泪汪汪的,搞得维塔丽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很少哭,大概天生泪腺不发达吧。 加百列包了两个相连的头等包厢,仆人也能享受到头等包厢的舒适,充分表明了奥兰家不差钱。他对维塔丽说到牛津大学的生活,阿瑟有个强劲对手,同年级的爱尔兰人奥斯卡·王尔德。 王尔德在莫德林学院里小有名气,以衣着夸张华丽著称,他也写诗,词语华丽,但不免有些矫情,阿瑟嘲笑王尔德的诗歌矫揉造作,王尔德嘲笑阿瑟的诗歌狗屁不通。 阿瑟不忿的说:“你让维塔丽评价一下,那个家伙是不是写的差劲极了!” “什么诗?他写了什么?” 阿瑟记忆力超好,很快给她背了一首。 “云中少女携来甘霖雨露, 滋润女神所喜爱的平芜, 那是健壮的英雄的土地, 那是古希腊英雄的光辉, 把荣耀和沉默赠与神秘, 那没人能够揭开的神秘, 当神殿的帷幔判然揭开, 馈赠献给天宫高贵神祇, 轩敞的殿堂精琢的神像; 当壮丽的行列行进过来, 欢娱的神仙筵宴的地方 花环装饰这明朗的门廊, 年年月月,四季循环; 当春天来临万物欲复苏, 我们踏踩着酒神的节奏, 唱着酒神的歌欢快起舞, 欣赏着比赛的甜美合唱, 倾听着激越的里拉声响。” * “没什么意思。美是很美,但真没什么意思。” 被阿瑟的诗歌拔高了一大截诗歌欣赏水平的少女很认真的说:“阿瑟就从来不会写这么无趣的诗歌。诗歌首先应该是一种激情,一种非得诉说的情感,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诗歌和一样是创作,是激情的产物,它展示的就应该是你当时的真实情感,而不应该是精心雕琢的语句。那样就失去那种激情和‘天然’了。” 阿瑟立即鼓掌,“说的太棒了!你该去跟那个家伙辩论一番。” “你没法跟他辩论出胜负吗?” 阿瑟不屑,“谁要跟那个无聊的家伙辩论!” “其实是你没法像我这样组织语言和概念来驳倒他吧?”阿瑟的问题就是他脑子转的太快了,他眼睛看的是A,脑子已经从A跳到B,又联想到C,这就导致他无法有效组织语言,在辩论上就会输人一筹。 加百列说:“王尔德很擅长辩论,总能赢,还很会挖苦人,所以他被人拖到树丛里揍了一顿。” 维塔丽失笑,“他挨揍了?” “挨揍了,但对方也同样被他狠狠揍了一顿。他个子高,体重优势很大。” “那倒是。”维塔丽想到了什么,趴在他肩头,悄悄的问:“阿瑟被人揍过吗?” 她细细暖暖的呼吸喷在他耳朵上,弄得他痒痒麻麻的,也小声回答她,“没有,因为王尔德更讨人厌。” 维塔丽笑得不行:想想王尔德那种后世人人皆知的毒舌段子手性情,不得罪人才怪呢!他也是因为过于聪明而看不起人,还因为家境好,又不怕人下黑手揍他,所以嘴上不免欠揍。 阿瑟的叛逆中二期也是毒舌嘴贱,但现在收敛多了,他很珍惜上大学的机会,不会搞砸难得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王尔德这首诗歌名为《左唱》,1874年写于牛津。袁宪军译。 *王尔德由于太高调和嘴贱,在牛津被同学揍了一顿,但他也揍了对方,所以谁也没讨了好。 *王尔德家也挺狗血抓马的。王尔德的父亲是都柏林的著名医生,1864年封爵士“sir”。王尔德医生有一个在当时都柏林非常知名的诉讼,一位女患者写了一本小册子,描写王尔德医生在麻醉状态下强-奸了女患者。王尔德医生随即向女患者的父亲提起诉讼,女患者则起诉了王尔德医生,并且胜诉,王尔德医生被判处2000英镑的法律诉讼费用。王尔德1887年任《女人世界》编辑的周薪是6英镑,2000英镑在当时是一笔巨款。 王尔德医生婚前有3个私生子女,其中两个女孩死于1871年的一次火灾事故。 王尔德医生承认了私生子,并将他们寄养在亲戚家中,让私生子接受养育和教育。传记作者认为王尔德当时不知道自己有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姐姐。 第60章 苦艾酒与康康舞 所以想想, 出身不同真的导致行事方式截然不同。 她便问:“你呢?你在学院里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你算是半个法国人,英国人讨厌法国人。” 他笑, “没有。我还好啦,祖父这边亲戚很多,就在学院里我还有个表哥呢。” “你从小没见过他们,他们跟你的关系也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吧?” 他一副无所谓的懒懒散散的样子, “学院里就这样,一旦熟悉了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听说英国的学校里学长欺负学弟是常事,你以前说过, 欧仁在伊顿公学还被人打了呢。” “是啊, 他们不在乎欧仁是个王子。” “没有国家的王子算不上什么尊贵的人物。” “你说的没错。” 维塔丽充满同情的说:“欧仁真可怜——”话锋一转, “但想想, 他享受过的、他经历过的, 比别人精彩多了, 将来他可以写一本回忆录, 就叫《我的皇储生涯》。” 加百列顿时大笑起来, “好的,我会转告他。” 两个人脸贴着脸,十分亲密,以至于阿瑟不得不假装咳嗽了一声。维塔丽也很懂哥哥的意思, 立即用手推开加百列的脸。 加百列不以为意, 随手拿过果盘,喂她吃黑珍珠一样的小粒葡萄。这种葡萄是专门酿酒的,很甜, 拿来当水果吃也很美味。 * 马赛假期极为愉快。 住在海边别墅里,别墅虽小,也是相对加百列来说的,其他人都觉得别墅很大了,布置的很舒适。主卧和客房在二楼、三楼,仆人房间在主屋旁边的一排平房。 加百列本想跟维塔丽住三楼的主卧和次卧,阿瑟看了看卧室布局,叫吉塞拉将维塔丽的行李放到二楼客房去。加百列叹着气,让维塔丽住了主卧,自己住到二楼客房。 阿瑟住在主卧旁边的房间,文森特住在加百列旁边。 卧室全部面朝大海,带有半月形的阳台,阳台上摆放了一圈花盆,种满鲜花;空气中浮动着海水的微腥——并不难闻——和花香,还有阳光的味道。 早餐在一楼客厅外面的大阳台吃,雇佣了一个当地厨师,一个厨房杂役,三餐都吃的极为丰盛。4个人都很年轻,都处在胃口正好的年纪,每天吃很多还不会长胖。 前两周一直在玩,玩遍了马赛市区。加百列带他们去买酒,教他们如何挑选好酒,要看品牌,还要品尝,还要看酒色,好酒的颜色也很美,对着光线特别是阳光看,玻璃杯里的红葡萄酒颜色如红宝石;香槟酒则色如淡黄宝石;白葡萄酒有的酒色纯白有的酒色微黄;好酒的杂质很少,清亮剔透,入口绵软而甜。 维塔丽就在一旁说,哎呀少喝点酒! 苦艾酒也分品级,好的苦艾酒口感很好,少少的喝上一小杯,那种轻微的致幻感非常棒! 苦艾酒在巴黎的文艺青年中很流行,阿瑟和帕尔纳斯派诗人们混在一起的时候学会了喝苦艾酒,加百列也喝过苦艾酒,文森特和维塔丽都没喝过,于是加百列决定买几瓶苦艾酒回去。 晚上,夜色正好。 兑好了淡绿色的苦艾酒,一人一杯。 喝的少的话,那种致幻感并不强烈,可能就是放大了微醺的感觉,脑子有点晕乎乎的,浑身轻飘飘的,确实不错,但还没有妙到让人沉醉其中的地步。 * 3个年轻男人都对码头区的妓院很有兴趣,但因为维塔丽的缘故,谁也不敢开口说去妓院见识见识。他们在码头区远远围观那些正在卸货的从远东而来的货船,因为有了苏伊士运河,远东到欧洲的航程大大缩短,从前需要一个多月的航程,现在只需要半个月就能到达马赛。 搬运工用手推车将一口口大木箱推到仓库里存放,一些商人现场看货,另一些搬运工则在往外搬运木箱,放到拉货的马车上;马鼻子“突突”的抽气声,许多人的说话声,海浪拍击船身和码头栈桥的声音;马粪的气味,海水的气味,搬运工身上的汗水味,到处都是烟草味,还有——廉价的香水味。 维塔丽留意到年轻男人们的眼光被那些各色各样的女人吸引了。 到码头区来的良家妇女今天可能只有她一个,妓-女们的穿着跟普通女性不一样,她们尽可能的露出胸、手臂,裙子也不够长,露出皮鞋和脚踝,也不穿衬裤,还会在穿着讲究的绅士面前故意露出小腿,有时候连大腿都露出来。 “皮肤不够白,可能是个杂-种。”维塔丽突然说。 加百列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什么?” “说她或许会是白人和埃及人的混血,也许,印度?” “我没注意。” “真的没有吗?” “只看了一眼。” “没什么,你还可以再看一眼。” “是吗?”加百列当真了,又转头看过去。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来自女朋友的恶意:手臂上被狠狠的掐了一下。 “好看吗?” “呃——没注意!我在看那双皮鞋,你不怎么爱穿高跟鞋,我在巴黎找到一家鞋店,他们能做非常可爱的小鞋子,等我们回到巴黎的时候,我带你去订做两打鞋子。” “我用不着那么多鞋子——不对,我本来是在说你居然去看那些女人!你想看的话,我们该去一家夜总会,他们有跳康康舞的舞女,可要比妓-女好看多了!” 阿瑟偷笑了好一会儿了,一听有康康舞舞女,马上热烈响应,“行啊,晚上我们去看康康舞吧。你看过康康舞吗?” “没有,没人带我去夜总会。一个年轻女孩是不能一个人去夜总会的。”维塔丽叹气,“而且我不认识什么年龄合适的男人能带我一起去,左拉倒是可以,但他应付两个家庭已经很忙了。” “你对左拉先生有什么评价?”加百列问。 “那要看你问什么。” “——家庭。” “他……怎么说呢?他肯定是爱他的妻子的,但他的妻子无法怀孕,而他想要孩子,于是他就找了个情妇。所以实际上,他不爱情妇,只是爱情妇将会带给他的孩子。真不知道你们男人为什么对有个后代如此执着。” “大概是,男人都会想要有个继承人,继承自己的姓氏、血缘、爵位、家产。” “没有后代的国王、贵族也有很多。” 加百列一笑,“对。” * 康康舞很有趣,一打热情洋溢的高个舞女掀动层层叠叠的舞裙,露出光滑的大腿;那么多条赤-裸的大腿在舞台上跳动是很有魅惑力的,年轻男人们都热切的鼓掌,还有些轻率的男人在吹口哨。 “好看吗?”维塔丽问了加百列,又转过头问阿瑟。 阿瑟嘻嘻一笑,“很好看。听说红磨坊的舞女跳得更好,可惜我一直没去看过。你问问加百列看过吗?” 于是她又侧向加百列,“你去过红磨坊吗?” “去过,一个表哥带我去的。”加百列心不在焉的回答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舞台上的白花花的大腿。 “什么时候去的?” “前几年。” “你多大?” “忘了,就是去……”他意识到她在套他的话,笑着看她,捏了捏她脸蛋,“别担心,只是找乐子。” “找乐子?嗯?” “男人们都这样。” “男人们都这样?嗯?”小手捏在他腰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哎呀!好啦!”他忍着,没有躲闪,“这就是应酬,有时候男人们在酒桌上谈事情,有时候在夜总会谈事情。别担心,就像你说的,她们——舞女们是职业表演者,我欣赏她们的工作,仅此而已。” “我会要哥哥看着你的,你别想在牛津或是伦敦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女人,男人也不行。” 加百列忍不住笑,“好的,我记住了。” “那么,为了奖励你,我可以提前预支给你一个奖励。” “是什么?” “现在不行,这儿不行,还要躲开阿瑟。”她在他耳边悄悄说。 “好,等我们想办法甩开阿瑟。” * 回到别墅已经夜深。 阿瑟喊着女仆,要她拿酒来,一不留神,维塔丽已经拉着加百列跑到别墅下面的沙滩上去了。他远远望着两小只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玩着“你追我赶”。加百列这一年又长高了不少,现在能有1米78,也就是5英尺10英寸,比维塔丽高了快有一个头,个高也就腿长,想要追上她很容易,不过他很机智的做出“总差一步”的假象。 两个少年玩的很开心,渐渐跑远了。 阿瑟嘀咕,“该有人去告诉他们,别跑到海里。” 但就算他俩跳到海水里,弄得浑身湿透,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 “瞧啊!我的裙子都湿了!” “没关系,等下我可以帮你换一条裙子。还是……直接换睡裙?” “你想得美呀!” “不好吗?”他猛地赶上两步,一把抱住她,“不想吗?” “你改行做贴身女仆了?” “没有。但我愿意为你效劳。”他紧紧搂住她的腰。 海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半条裙子都湿了,布料贴在腿上。 “你说的‘奖励’呢?” “什么奖励?” 委屈,“你刚才在夜总会里说的。” “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嘴唇贴在她脖颈上,一下一下的吻着。 “回去再说。再说我又没说是现在……没说是今天。” “要等到什么时候?” “过几天。” “不,你要先告诉我是什么奖励,不然我等不及。”他的手在她腰上摸来摸去,试图解开背后的绑带。 “你摸-->> 什么呢?” “没什么。” “手拿开。” “你里面穿了紧身胸衣吗?” “没有。你想干什么?”她警惕的扭头看他。 “没有吗?我摸一下。” “不行。” “不行吗?” “不行。” “唉!”他叹气,“我想看看你。” “你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我吗?” “我想……看看你的身体。你不让我摸,那我总能看看吧?就看一眼。” 维塔丽瞪他一眼:臭男人!脑子里就不会想点别的! “不行,我还没看过你的身体呢。” 他松开她,开始脱衣服,“你想什么时候看都行。” “啊!”她喊了一声,“奥兰先生,您真不害臊!” 他已经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海水里,“在你面前,我用不着害臊。” “我要回去了。”她一本正经的说。 “你真的不想看吗?” “不想。” “哎呀!”他叹着气,跟上她,“你太害羞了。你已经17岁了,别的女孩17岁已经结婚、生孩子。维塔丽,你以后想要几个孩子?” “两个吧,最好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孩子太多了不好,太吵了。” “我想要多几个孩子,四个,好不好?我是独子,独生子很寂寞。” “不,我带不了太多孩子。” “小傻瓜,你用不着自己带孩子,我很有钱,我们可以雇好几个保姆,一个孩子至少需要两名保姆。你想带孩子们玩的时候,就叫保姆带孩子们过来,其他的事情都有保姆和仆人做,你整天美美的当一位好太太、好夫人就行了。” “可我不想每隔两年就生一个孩子。我想至少——24岁以后再考虑生孩子的事情,我可以25岁生第一个孩子,28岁生第二个孩子,这样我的身体会恢复的比较快,还不会太影响我的事业。” “你的事业?”加百列惊异的看着她,“你是说,作家?” “对,怎么了?”她突然意识到,他们还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我以为……我希望结婚后你能安心做奥兰太太。” 维塔丽没说话。 “要是你还有时间的话,可以写写,当做兴趣,而不是事业。你的事业应该是妻子、母亲,你首先要照顾好你的家庭。” “不是一切都有仆人吗?我要怎么‘照顾我的家庭’?”她的声音有点冷淡,但加百列没有听出来。 “做家庭主妇远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我们订婚前你需要先跟着母亲学习社交礼仪,订婚后还要跟母亲学习如何管理一个庄园,虽然庄园有管家,但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应该什么都知道,至少要学会管理管家。细碎的事情用不着你做,但你得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比如安排一个两百人的舞会,或者30人的宴会。我们结婚后,欧仁肯定会来我们的家做客,到时候看我们是住在伦敦,或是郊外的庄园——” 他忽然发现维塔丽越走越快,几乎算是小跑。他愣了一下,寻思着她是生气了?可她为什么会生气?这不都是她应该考虑到的事情吗? * 维塔丽越走越快,小跑,到快步跑,一直跑上别墅的后楼梯,跑回房屋里,跑上二楼。 等在客厅里的吉塞拉一路追上来,“小姐,快把湿裙子脱了。” “把门关好,”她自己解开后腰的绑带,“反锁上。” 吉塞拉反锁上门,过来帮她脱掉湿裙子,里外全脱了,穿上睡裙。 “热水备好了,要洗头吗?” “不了,不好干,明早再洗头。”她去了浴室。 半躺在浴缸里,她不无烦恼的想着,加百列也只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那种男人,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他要的是一个漂亮温柔的妻子,能给他生下继承人,管理好家庭和财产,至于妻子的个人事业,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之所以之前没有暴露出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讨论过这些。 可既然要考虑到结婚,就难免会说到这些具体问题。 光有“爱”是不够的。 更何况,她还没有爱他爱到愿意牺牲自己的事业。 浴室门外吉塞拉在跟什么人说话,男人的声音,大概不是阿瑟就是加百列吧。 唉! 阿瑟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到现在还没有确定自己的性向,但已经透露过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生孩子的想法。当然不是现在,而是要等到30岁以后,简言之,就是等他浪够了以后,收收心找个18岁的小妻子,生几个孩子,像其他普通男人一样。 她只是他的妹妹,对他的想法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批判的。 可是加百列——她伤心起来,终于认识到,就算加百列这样性情温柔、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骨子里也还是很大男子主义的,结婚后她会有很多事情,可能真的没法继续写作了。写作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写作也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她可能会成为流传后世的文学大佬,她也很想成为两百年后仍然有人看她的书的那种大文豪,可女人就该被束缚在家庭里吗? 即使乔治·桑,也是在离开丈夫后才能有时间开始写作。家庭生活会严重占用女性的时间,所以不是女性鲜少成为作家,而是绝大部分女性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在家庭琐事中,根本没时间追求兴趣爱好乃至事业。 她又想起之前对加百列说到乔治·桑,他是怎么说的?说乔治·桑可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妻子”,应该把她的作品和她本人分开来看待。 所以男人们大概都是这样?总觉得女人只需要依附男人就好了,不要想有自己的事业,因为那样就不“贤惠”了。再回想一下,加百列似乎从来没有主动鼓励过她追求事业,他以一种纵容的语气说到她的创作,更多的是觉得那只是她的“小小爱好”,不打击,但也不鼓励。 她闷闷不乐,直到浴缸里的水变凉了才出来。 * 加百列写了一封信放在她枕头上,她没心情看,随手放到床头柜上。 吉塞拉为她解开发辫,用木梳小心梳理,“小姐,奥兰先生说,您要是不看他的信,那么请您消消气,明天早上再看。” “他怎么知道我不想看他的信。” 吉塞拉笑了,“他这么一说,我就猜到他惹你生气了。我就说,小姐脾气很好,您不该惹她生气。” 维塔丽小声嘟囔,“我的脾气才不好呢!只是你没见到我发火的样子。” “小姐很漂亮,就是生气,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奥兰先生应该忍着。” “对,就让他忍着!”说着她却忍不住掉眼泪,“我讨厌他!” “哎呀小姐!我去找奥兰先生,让他下来向您道歉,好吗?” 她抽抽泣泣,“才不稀罕他道歉呢!他就算道歉了,也没弄明白我是为什么生气。吉塞拉,女人真的很难。” “我知道,小姐。女人活在世上,很辛苦。”做贴身女仆的不会是什么粗俗的村姑,都必须要识字、至少要能流利报纸的程度,贴身女仆的薪水也比普通女仆要高一倍,这就是知识的价格。 “他是对我很好,我不用开口,他就为我想到了,我喜欢漂亮的衣服配饰,爱吃好吃的食物,衣食住行我都不用自己费心,他宠着我,就因为我是个漂亮女孩!” “不是这样的,小姐,他很爱您,我能看出来。” “可是,很多时候,只有爱情是不够的。” “可是,很多时候,很多女人连‘爱情’都还得不到呢。” “唉!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至少我没有更多的要求,我只要求每个季节都有新裙子、新帽子、新鞋子穿,蔬菜瓜果上市的时候吃到当季的新鲜蔬果,有肉吃而不用计算着每天只能吃那么一点点;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想学画画买得起颜料和画纸,这些都很容易满足。哪怕我一个生丁都不赚,加百列也愿意支付我的所有费用,但那不一样,自己赚钱是没那么容易,但你拿到自己赚的钱,会很有成就感。” “成就感?” “就是满足感。男人想着建功立业,军官会想着在战场上打个大胜仗,好升职加薪或者授勋、得到爵位,那是男人的事业,女人现在没法上战场,可我们还有其他的‘战场’,你懂我的意思吧?英国都能有女王呢,还统治的很好,为什么女人不能在其他的职业上跟男人一样?” 吉塞拉想了半天,“我有点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想做男人也可以做的工作?” “对,现在除了一些职业之外,男女之间的体力差异和智力差异并没有那么大,而且这些差距将会越来越小。你说,同样是一叠稿纸、一支钢笔、一瓶墨水,男人能用来写作,女人当然也能啊!女作家一直都有,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事实上,很多女作家跟男作家写的一样好!甚至更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啊,naive!维塔丽和加百列是有阶级差异的,还有思维方式的差异,怎么可能不起冲突? *好吧,其实我已经忘了前面写加百列到底写了什么,要是有什么前后不对应的地方,以本章为准。 ——出场人物—— 魏尔伦:阿瑟的情人,已入狱 玛蒂尔德:魏尔伦的妻子,后分居、离异 福兰:魏尔伦的朋友,画家 福楼拜:作家,维塔丽的养父 卡罗琳·康曼维尔:福楼拜的外甥女 帕科:福楼拜家的仆人,虚构 博伊尔先生:福楼拜家的管家,虚构 凡尔纳太太:福楼拜家的厨娘,虚构 雷瓦尔太太:维塔丽的女佣,虚构 吉塞拉:维塔丽的贴身女仆,虚构 阿方索先生:出版商,虚构 菲利普:卡罗琳的儿子,虚构 罗密:卡罗琳的女儿,虚构 第61章 普罗旺斯紫 “小姐很聪明, 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十分烦闷,“吉塞拉,你呢?你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你总不能做几十年贴身女仆吧?” “是不能。结婚后我就不能做贴身女仆了,但我不准备结婚。” “你不想结婚?” “结婚对女人没什么好处。对您可能要好一点, 对我这样普通出身的姑娘来说, 嫁人只有弊没有利。” “你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 “我可能会去女子学校做舍监,我家有个亲戚开了一家女子寄宿学校, 还不错, 收一些家境普通的女孩。” “那很好啊。我本来是想……雷瓦尔太太识字不多,我要是将来跟加百列结婚,需要有一个自己信得过的女管家。” “谢谢您的厚爱, 可我不想去英国,我的家人都在法国。抱歉, 小姐。” “不用跟我道歉。这就是一份工作, 我总能找到合适的而我又信得过的管家——嗨!现在还说什么管家!我真不想理他了。”她没精打采的。 “我去倒热水,您洗洗脸,就上床睡觉吧。” 她继续没精打采的, 点点头。 * 重新洗过脸, 在脸上拍了玫瑰爽肤水,躺到床上。 要是兰波太太知道这事的话, 准会责怪她没事找事,在母亲看来, 一个贵族少爷爱上维塔丽这样的平民女孩, 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兰波太太最担心的不过是奥兰家看不上维塔丽, 要拆散他们。 就像《玩偶之家》里描写的那样,一个女人有忠诚的丈夫、美好的家庭,为什么还要折腾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她和加百列虽然还没结婚,但可想而知他会努力做一个完美的丈夫和父亲,这是因为他本性善良;但同时他也会是那种对妻子的事业视而不见的男人,这种观念的分歧可能没法解决。 她叹了一口气,拿起床头柜上的信。 信没有装在信封里,而是用几十年前那种很厚的信纸折成三折,用火漆封印,还认真的盖了印章。那是奥兰家的家徽印章,以前他偶尔会在信纸上盖上火漆和印章,然后装在信封里寄给她。 拆开火漆,打开信纸。 * “我最最亲爱的维塔丽,我的玫瑰花: 你生气了吗?我真想现在就问问你,到底是为什么。 我说错话了吗?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你知道我爱你,全心全意的爱你,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我要怎么样才能表达我的爱?或者,你怀疑我不爱你吗? 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尽快。我不想跟你有什么隔阂,我们将会成为最亲密的人,在你和我之间,不应该有任何阻碍。 你爱我吗?我现在担心得不行,怕你会突然决定不爱我了。 My Love,My Heat,吻你,一千次,一万次,在梦里也吻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请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你的爱人,你忠诚的,加百列。 * 我能够不爱你吗?不会的!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 她眼泪汪汪。 虽然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有问题,但态度很好,她不能要求更多了。 他说的没错,他们是该好好谈谈,她不能一走了之,应该彻底问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她也应该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看他是否能接受。要是他愿意为她着想、愿意妥协,那她也可以考虑为了他妥协一下下,去跟他的母亲学习“宫廷礼仪”,去学习如何管理一座庄园。 唉!现实生活真的一点都不诗情画意。 其实要论起学习管理庄园,她已经管理了两年多克罗斯瓦庄园,奥兰家的庄园也就是更大一点、更多的仆人、更多的财物、更多的银器,而已,有什么难的?一点都不难好吗! 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维塔丽是被一阵阵浓郁的薰衣草、茉莉、玫瑰、茶花、紫罗兰的混合花香熏醒的。 吉塞拉和雷瓦尔太太以及加百列的两个女仆一直在往她房间里搬花篮,鲜花从床边摆到了阳台,摆到了房间门口,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走道。 “怎么回事?你们打劫了花店吗?”她坐起来,惊异的问。 “小姐,是奥兰先生让送到你房间的。”吉塞拉说。 “我都没地方走路了。还有,这些花都太香,会害我得上花粉过敏。” “您现在起床吗?” “起来吧。你来给我梳头。”她的头发留长了之后十分浓密,蓬松而微卷,丰盈秀美。 她闭着眼睛坐在床上,吉塞拉从花篮之间走过去,拿了木梳给她梳头。 “奥兰先生是在向您道歉呢。” “他钱太多了。”维塔丽冷淡的说。 “是啊,这是有钱人的道歉方式。” “无聊。” “您不喜欢花吗?” “我很喜欢,但太多了,就不喜欢了。你要知道,‘物以稀为贵’,就是说,珍贵的东西必定是稀少的,就像宝石,就像爱情。” “您说的真好。” “那是因为我说的是真理。” 吉塞拉停了一下,又接着给她梳头发,“这个世界上真理是少数。” “是啊。”她笑了,“今天你要给我梳什么发型?” “希腊式的辫子,从这儿绕过来,然后这边绕到这儿来,用发夹别住,再夹进几朵鲜花。这儿有的是鲜花,茉莉好吗?” “可以。再加几朵小一点的玫瑰花,半开的那种。” “您会很美的,保管叫奥兰先生看呆了。” * 加百列规规矩矩的,没有进她的房间。她一出房门就看到他,他有点紧张,“维塔丽。” “吃早餐。”她瞥他一眼,一脸严肃。 “吃过早餐,我们出去散步,好吗?” 她停下脚步,想了一下,点点头:“好。” 他微笑,“你喜欢我送你的花吗?” “太多了,下次不要送那么多。” “你就不能乖乖的说‘喜欢’吗?”他苦恼的说。 “我很喜欢,谢谢。” * 阿瑟、文森特坐在餐桌边。 加百列突然一大早送无数鲜花给维塔丽,文森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瑟已经猜到是维塔丽生气了。自家妹妹的脾气,当哥哥的自然很清楚,维塔丽凶起来的时候简直一点都不淑女,不过应该还没有到用木棍揍男朋友的程度。 阿瑟有点幸灾乐祸,超希望加百列也能早点尝尝妹妹的“铁拳”。 维塔丽和加百列一先一后进了餐厅,没说话,维塔丽也没笑。 文森特这才看出来,他俩不像昨天那样亲密了。 吵架了?他在心里嘀咕,昨晚去看康康舞,他俩还有说有笑的,维塔丽的性情真好,一点都不在乎男朋友去看那种——舞蹈,康康舞刚流行起来的时候,被无数人骂太“淫-秽”,因为就是大腿舞,舞台上白花花的二十多条女人大腿,这得多可怕啊!简直是按捺不住的诱惑! 他也觉得满眼的白大腿实在晃眼,心里不免暗暗的想,维塔丽长裙下的腿是不是也这么好看——不,一定比那些舞女好看多了!但他又没敢往下想,觉得再多想一点,他可就很危险了。她是纯洁的、是完美的,跟其他女人不一样,更不能拿她跟康康舞舞女相比。他看见加百列趁阿瑟不注意,偷偷的亲了她,心里很是心酸,又妒忌。 他多么希望亲吻她的男人是他啊! 就在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他的手指按在自己嘴唇上,轻轻触摸,想象那是维塔丽的双唇:不,她的嘴唇应该更柔软,可能……就像中国丝绸一样的柔软、嫩滑,还像糖果一样甜蜜。 她的吻一定是甜蜜的、令人难以忘却的。 他深深的妒忌,妒忌那个有权利亲吻她的男孩。 甚至,他现在就希望他们大吵一架,吵得不可开交,然后他们就得分手了。她可能会伤心,而他正好在她身边,可以安慰她,哄着她,让她高兴起来。 那样的话,她也许会正视他。 啊,爱情!甜蜜又痛苦,而他甘愿经历这一切。 * 早餐有每个人都爱吃的牛角面包,还有自取的水果沙拉,燕麦粥。 这样的早餐跟100多年后的西式早餐没有什么分别,可能分别在于几乎没有添加剂,都是纯天然的。 生活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维塔丽掰着热乎乎的牛角面包,用叉子叉着水果。 现在没什么好想的,她总得听听他要说什么,才能决定要怎么对他。阶级矛盾不可调和,但他们现在的差距拉近了,阶层差别不再是最大的问题;两个人在一起通常需要磨合,通常总有一方做出妥协,当然也可以是双方都做出妥协和让步,求同存异,没什么不能摊开来说的。 她现在高兴一点了。 阿瑟问:“昨晚睡的好吗?” “还好。” “昨晚下海游泳了吗?” “没有,裙子浸水就太沉了。” “嗯,那过几天晚上去游泳,别穿外裙。” “好。” “没忘了怎么游泳吧?” “没有。” r /> “今天想去哪儿玩?” “不想出去,我想我该画几张画,我很多天没碰画笔了。” “行吧,那我今天也不出去了,我想在这儿好好晒晒太阳,伦敦或是牛津没有这么好的阳光。” “等你毕业了,想做什么?” “不知道,也许会去埃及,或者意大利。” “你得攒点钱。” “嗯,我攒了一些钱。”阿瑟说着看了一下加百列。 加百列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阿瑟。 * 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 海水冲上沙滩,很快退去,留下一些贝壳,或者一些小的海洋生物。 一只寄居蟹背着壳匆匆爬过,在湿润的沙滩上留下小小的不易察觉的爪迹。 脚印,一个接一个,印在湿润的沙地上,回头看看,连绵不绝。 她个子不高,脚也不大,鞋子小巧,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而她的脚印旁边,是他的脚印。 这样真好。 想想看,若干年后,这两串脚印旁边,还会有一串小小的脚印,那会是他们的孩子。 她走在前面,头发梳成辫子,交互别在脑后,编成了一个复杂的发型,发辫上插了一些小小洁白的茉莉花,几朵半开的红色玫瑰花,走动时飘散出隐约的花香。 “维塔丽。”他走在她身后,手里拿着遮阳用的蕾丝阳伞。 她转头看他。 “你……还在生气吗?” “生气?大概有一点。”她低下脑袋,然后很快抬眼看他。 “我……我是有哪里说错了吗?”他忐忑的问。 “你是说错了。”她叹气,又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海面。“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想了一会儿,“聪明,漂亮,可爱。” “不是这个。” “我不明白。” 她琢磨了一下,“首先我们先来确认一个基本点,我和你一样,是一个独立的‘人’,对吧?” “对。” “你们男人可以是儿子、丈夫、父亲,还能有职业生涯,你可能会是一个——庄园主、投资家、冒险家,或者成为老师、教授,女人也同样是女儿、妻子、母亲,还能有职业生涯,我可能会是个画家,或是作家,或者,成为园艺大师,培养新的玫瑰品种,也说不定。” 他这才恍然,“我明白了。”所以确实,昨晚他是说错话了。 之前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一直觉得她还很小,两个人在不同的国家,一年只能见一次面,前年两周,去年两周,今年算是他们在一起最长的时间了。他们见面的机会是如此珍贵,压根就来不及说到什么具体问题,光顾着卿卿我我甜甜蜜蜜。 “你真的明白了吗?” “我又不笨。”他瞪她一眼,“抱歉我昨晚说的不对。” “奥兰太太说过我什么吗?” “母亲没有说过什么,她只是说,要是我跟你结婚——你想跟我结婚吗?” “我说不好,你要是不弄清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就不愿意跟你结婚。” 他忙说:“我知道我知道。母亲说,将来你会管理很多财产,你的事情会很多,还有……孩子们,”他害羞的看着她,低声问:“你会给我生孩子的,是吗?” 维塔丽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男孩到底还是傻乎乎的。 “这个以后再说。你有很多财产吗?如果我需要管理你的财产,那你做什么呢?” “我?整天打猎,到处去玩呀。”他开玩笑的说。 “我又不是你的管家!” “别担心,母亲是觉得你还年轻,怕你打理不好我的财产,我们的财产。不过,很多事情用不着你去做,你顶多就是看看账本。”他一副万事不愁的模样,“还有好几年我们才会结婚,你不要害怕。” 她觉得话题似乎扯远了,“我将来还要继续自己的事业,我还很年轻,我想知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不管是绘画,还是写作,我都想做好,也许没办法全都做得很好,但我总要尝试一下。你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吗?” 加百列低头看她,“你把我当成那种愚蠢的男人吗?是,我是会担心会不会有人嘲笑你,或者也嘲笑我,因为一个贵族的妻子是不需要变得‘有名’的,除非你是王室成员。你的身份是妻子,将来是母亲,这就是你的‘社会属性’。” 维塔丽怒瞪他,正要发火,就被他突然低头吻在她唇上。 “要说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你的愿望,那我可能就是太蠢了。你说的没错,你还年轻,你应该努力达成愿望,或者,目标。好像应该也不是很难,你现在已经开始出名了,将来会越来越出名。我可以做你的资助人,如果你需要的话。” 她抱住他的腰,仰着脸看他,“你有这么好吗?” “那是因为我爱你。要是扼杀了你的希望,或是你的愿望,那我怎么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他想到了不远处别墅里的荷兰人,他敢说,要是他没法理解她,那个荷兰人准会仗着一起学习绘画的友谊,把她偷走。哼!他才不会那么笨呢! 她乐晕了:被人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而且他还那么温柔,他们没有争吵,非常心平气和的说开了,这多好啊!就在刚才,她还在担心,要是他像那些蠢男人一样固执己见,他们是不是接下来就该谈分手的事了? “快笑一笑,我可不想再看到你对我板着脸了。” 她笑了,“加百列,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男孩。” “还是最爱你的男孩。”他扔下蕾丝阳伞,轻巧的抱起她,转了好几个圈,“你也同样的爱着我吗?” “我也同样的爱你。”她点头,随即尖叫,又大笑。 他吻着她的额头、鼻尖、下巴、嘴唇,轻轻咬她的小小耳垂,往她耳朵里吹气,弄得她痒酥酥的,笑个不停。 * 阿瑟和文森特都站在一楼客厅外的大阳台上,看着不远处沙滩上嬉闹的两个人。 文森特一脸失望的神色。 阿瑟吸着烟斗,看了看他,但没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这情形还能看不出来吗?这个可怜的红头发年轻男人一点机会都没有,文森特也应该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他能忍到什么时候,等她订婚?可能根本不到订婚,他就会离开她。 男人的心理他懂,爱一个人就会想要占有对方,不管对方是同性还是异性。自己的妹妹确实是个美丽少女,能让人一见钟情的那种,还不像大多数女孩那么无趣,要说文森特跟维塔丽在一起工作、学画那么长时间,居然没爱上她,他可不信。但文森特的爱注定得不到回应,除非维塔丽跟加百列分手,那还要文森特变得有钱才行,他们受够了贫穷的生活,妹妹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 * 分别的时间来的很快。 几天后,他们一行人去了阿维-尼翁下面的阿尔勒城。阿尔勒是个小城,保留了当年罗马时代的一些建筑遗址,当地农民种植了大片薰衣草花田,紫色间杂着些许绿色,与邻近的金黄麦田构成了一片美好的景色。 维塔丽和文森特都没有对阿尔勒的古罗马建筑遗址产生什么兴趣,却流连于麦田和花田,他们在薰衣草花田头摆放上画架,画远远近近的紫和金黄。 在色彩上来说,纯天然的田野风光和自然的颜色是极为美丽的,没有后世现代社会煞风景的电线杆,也没有什么破坏景致的游客。 他们画薰衣草花田,画麦田,画蓝天,画田间劳作的农夫农妇和孩子。 当地孩子很好奇的看他们画画。 阿瑟和加百列觉得有点无聊,但一个是为妹妹,一个为了女朋友,也没办法提出反对意见。阿尔勒城太小,没什么像样的酒店,他们住在城里的一家旅馆,维塔丽沉迷绘画,他俩只好自己努力找点乐子。 * 文森特其实现在还远远不到画油画的程度,但他本来就不是按部就班开始学习绘画的,维塔丽又有钱,不在乎让他乱用颜料,他也就任性的瞎造。 他的画技根本算不上“好”,甚至还很糟糕,线条和造型都一团糟,但胆子大,敢随便往画布上刷颜料,还一直都在尝试不同的笔触和技法。 阿瑟不太懂绘画,但也觉得还是维塔丽画的比较好看,文森特的画简直没法看。 加百列更不用说,当然是维塔丽画的好看啦。他自己不会绘画,但欣赏水平很高,也很清楚文森特的问题在哪里。他不懂维塔丽为什么会这么照顾文森特,随便他用画纸、颜料,还带着他一起外出写生。他也不想问她怎么没看出来文森特对她有非分之想,担心她原本没看出来,他说了之后就反应过来了。 他不会给对手可趁之机的,虽然吧,这个荷兰人压根不算是他的“对手”。 * 几天之后,一个晴朗的上午。 法国南部的阳光热烈,一大早气温就很高了。 加百列帮维塔丽支好画架,给她拿来颜料盒、画笔盒、洗笔水桶,这些本该是仆人做的事情。 维塔丽没注意,正在往画板上蒙画布。 忽然,加百列喊了她一声,“维塔丽。” “嗯?” “你喜欢这儿吗?” “喜欢,很美。” 他朝她伸出手,她不明所以,伸出左手给他。 “你过来。” 他拉着她走到薰衣草花田里,她的裙摆擦着那些小小的紫色的花朵,带起一阵香气。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在马赛附近买一块地,种上一大片薰衣草。” “可以吗?” “当然。”他随即单膝跪下,压住了几株薰衣草,“维塔丽·福楼拜-兰波,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62章 七月阿尔勒 好吧,维塔丽是准备好了他会求婚, 但没想到会是在薰衣草花田里。 她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了“惊喜”。 一枚水色极好的蓝宝石戒指, 宝石很大,至少有8克拉, 正方型, 切工和镶工都很好;蓝宝石周边有一圈碎钻,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一颗宝石呢! 她几乎没有听到加百列在说什么, 只是想:哇!怪不得女人都没法抗拒这些亮晶晶的石头。 她晕晕乎乎的伸手接过戒指,对着阳光看那块湛蓝色的宝石,光线透过宝石, 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他站了起来,催促着:“你还没说‘yes’。” “噢,yes。”自己都觉得说的太敷衍了, 忙补上一句, “我太高兴了。我是说,我答应了,我们就订婚了,是吗?” “对。不过还需要举办一个订婚宴会, 在伦敦。我会把你介绍给我家的亲戚, 母亲那边的亲戚没几个, 大部分都是父亲那边的亲戚。快戴上看看,合适吗?” 她这才喜滋滋的将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戒圈有点大, 只能取下来, 戴在中指上。 “你的手指细了一点,这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母亲喜欢红宝石,所以他们的订婚戒指是红宝石戒指。这是他们订婚之后,父亲送的另一枚戒指。你喜欢吗?我觉得蓝宝石很美,瞧,你戴着它多好看啊!”他紧紧的抱住她,低头吻她。“等你到了伦敦,母亲会送你一些珠宝,请你收下。” 直到她戴上戒指,他才终于觉得这事已经定下来了。 真好! “现在,你是我的了,我的未婚妻。”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我爱你,维塔丽,会一直爱你。” 他拉起她的左手,吻在蓝宝石戒指上,“你也会一直爱我,对吗?” “嗯!”她用力点头,“一直爱你。” 他叹息,“我真幸福。可能要到我们结婚的那天才会比今天更幸福。维塔丽,你刚才是不是没有听见我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了?”她笑。 “你可真是——”他无奈的微笑,“我不会再说一遍求婚词,那不吉利。总之,你答应了,还戴上了戒指,你就是我的人了。” “不能反悔吗?” “不能。” “我什么时候要去伦敦?还是由我来决定?” “由你决定吧。” 她笑眯眯的,“那——圣诞节之前举行订婚宴会,然后——你毕业以后举行婚礼,行吗?” “那就最好了。牛津一般6月底之前就会举行毕业典礼,然后我立即回伦敦跟你结婚,结婚第二天,我们就出国度蜜月,两年以后再回来。” 她突然得知这个重大的好消息,“可以吗?可以在国外过两年?” “当然可以!我知道你想出国玩,可没有人陪着你,你就没法出国,瞧,我都安排好了。” “是因为我吗?”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我会想办法尽量满足你的愿望。” 维塔丽满足的叹息,“有钱真好!” 委屈,“不该是‘我的未婚夫最好’吗?” “我的未婚夫最好了!”她乖巧的说。 * 阿瑟远远的走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阿瑟!”维塔丽兴奋的冲他挥手,“快看!”她朝哥哥跑了过去,一路踩倒无数株薰衣草,“瞧!加百列向我求婚了!” 阿瑟迅速看了一眼加百列,装模作样的说:“让我猜猜——你拒绝了他?” “阿瑟!”哥哥真坏!他故意的!“我答应了,瞧!这块蓝宝石是不是很美?” “是很美,很衬你的眼睛。”阿瑟跟加百列握手,“好好对我的妹妹,别辜负她,别欺负她,别让她哭泣。” “我会的——不是,我是说,我不会的。”加百列有点紧张,但很郑重。 阿瑟憋住笑,“我信任你,所以我放心把她交给你。别失去这份信任。” “我知道。”加百列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 从加百列单膝下跪那一刻起,文森特·梵·高就觉得这个世界已经远离了自己。 一切都迅速远离:蔚蓝的天空、金黄的麦田、淡紫的薰衣草花田、青翠的树木、树上的不知名的小鸟;还有人:麦田里正在收割麦子的农夫、穿着浅蓝色真丝长裙的女孩、单膝下跪的男孩。 加百列在求婚。 这不用有多么高深的知识就能知道。 然后,维塔丽接过了戒指。 他顿时一阵心慌,又觉得这7月法国南部的阳光是多么的冷!怎么一点温度也没有? 这多奇怪啊!这一切就像一场梦。 可又真的不是梦。 维塔丽很快跑过来向他展示她的订婚戒指。 “是不是很美。” “美极了!恭喜你。”他干巴巴的说。 “我现在一点都画不下去,你一个人在这儿可以吗?我要跟加百列在这附近走走,中午回阿尔勒。阿瑟说晚上会跟加百列好好喝几杯,找一间酒吧,你也去吗?你帮我看着阿瑟,别让他喝的太多。噢,你也别喝太多酒,酒喝多了不好。” 他觉得有点奇怪,“你不担心加百列会喝多吗?” “噢,加百列很有自制力,他不会喝多的,但他不太好劝阿瑟。你知道的,他们以后会是亲戚。噢,没那么快,还要两年,等我和加百列结婚之后,他们就会是真正的亲戚了。” “结婚?”他吃惊。 “订婚之后总是要结婚的,如果加百列没有出什么事的话。” 他愣愣的问:“会出什么事?” “会出什么事?他不会出事的。”她觉得有点奇怪,但没有多想,加百列在不远处喊她。“我要过去了。你要用颜料就自己过去拿,别让那些孩子拿走颜料。有什么就吩咐仆人去做。” 她很快跑走了。 * 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想着她,想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他喜欢的女孩跟别的男人订婚了。 奇怪,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钱。 钱很重要,要是他像加百列那么有钱,他肯定早就向她求爱了。维塔丽就一直看的很明白,她喜欢钱,努力赚钱,也会选择更有钱的加百列。 他恨她的现实,但他又非常能理解她,没钱的日子可真是难过,他也不舍得她过着像他母亲那样困顿的生活。确实,就像阿瑟说的,她要过上舒适的生活,他没法给她舒适生活,就别想着跟她在一起。 是,他们是更有共同语言,但那还不够。他还没法靠自己的收入养活她,男人必须有钱,然后才能谈其他。 他愤愤的往画布上涂着颜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画些什么。 到了晚上,他不得不跟阿瑟和加百列去酒吧喝酒。 阿瑟跟加百列的关系很好,作为贵族家的少爷,加百列其实脾气很好,至少不会令人感觉到倨傲。他身上是有一种出身很好的年轻男人的神气,但并不盛气凌人,也不会很浮躁、轻狂,看得出来教养很好。 维塔丽的眼光很好呢。 他不无心酸的想着,她会过上她想要的舒适的乃至奢华的生活,以后她或许也会变成那些已婚女性,整天忙着照顾丈夫和孩子,跟别的女人唠叨着东家长西家短——不,她不会的,她就是一个小仙女儿,不管多大年龄都会是仙女儿。 他胡乱想着,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 等他们离开酒吧的时候,3个人都喝得有点多,醉醺醺的。 加百列一回到旅馆就忙着上楼找维塔丽,她闻到他一身酒气,嫌弃的让他赶紧滚回房间洗漱。 他笑嘻嘻的亲了她脸蛋一下,“晚安,抱歉把你吵醒了。你睡着了吗?” “瞧你说的什么傻话?” “快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觉。”摸着她的小脸,滑滑嫩嫩的,香香软软的。 阿瑟上楼了,“维塔丽。” 维塔丽赶紧推了他一下,“快去吧,别让阿瑟又说我。” “你都是我的未婚妻了,就不能给你一个晚安吻吗?” 她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快的吻了一下,“好了,这就是晚安吻。” 加百列乐滋滋的上了楼。 * bsp; “你知道什么不能做吧?”阿瑟站在房门口,低声对她说。 她有点害羞,低着脑袋,点点头。 “他就算把大象说成玫瑰花,你也别让他上你的床,直到你们结婚的那天。你是个聪明女孩,但也只是个女孩,你要知道男人都在想什么,他们总是想着早点上你的床,就算他是你未婚夫也不能放松警惕。看好你的腰带,我的好妹妹。” 她脸红红的,点点头。 阿瑟摸了摸她头发,吻了她额头,“快回去睡觉。” * 维塔丽关上房门。 唉,哥哥说的没错,男人么,过了青春期之后脑子里大概就总是想着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所以他们才会去妓院;而这个时代男人普遍觉得用手解决是不好的,会伤身。她又不能去跟未婚夫讨论这种事情,那会吓坏他。没办法,还是只能让他憋着吧。 她偷笑。好吧,她自己不觉得“贞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儿,阿瑟是不想她成为“社会新闻”,至少不能像那位包法利夫人。包法利夫人盲目相信“爱情”,轻信男人的“爱”,这是她的不幸。她不会犯那种错误,再说,还有阿瑟帮她看着加百列。加百列要是想做点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总要担心会被阿瑟发现,想想可能就不敢了。 她刚要上床,又有人敲门,年轻男人压低声音,“兰波小姐。” 会称呼她“兰波小姐”的只有文森特,男仆从不直接跟她说话,有什么事都是要女仆转告她。 她纳闷,走到房门边,开了一条门缝,“文森特?” 他也一身酒气,但显然用薄荷水漱过口了,还用了古龙水漱口。他很紧张,又局促不安。 “小姐。” 她不解的看他。 “我想……从明天起,我就不跟你……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我——”他凝视她,“我想留下来,可能待几周,或者几个月。这儿很美,我能在这儿待很久。或者我会去别的地方,就在普罗旺斯,但暂时不会回巴黎。” 维塔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决定留下来,“——好。我把所有的画材都留给你,再给你留……先给你500法郎,你租一所房子,或者住在农户家里,一旦住下来,就给我写信,告诉我你的新地址,这样我之后能继续给你寄钱。” 他微笑,“谢谢您,您是个好女孩。我——维塔丽,请允许我这么称呼您,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我爱你,”他突然觉着心里一阵轻松:终于说了出口,也不是那么难嘛!“我爱你,可我知道你不会爱我,这样,再留在你身边就会太让我难过了,我受不了。” 维塔丽一副受惊的神情,但没说话。 “你对我很好,但可能更像资助人对他看中的未来的画家,你都不知道我值不值得你花钱……我想过了,我得对得起你花的钱,我会努力的,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自己。”他抿着嘴唇,一脸坚毅,“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 震惊! 她是真的没想到。她确实把他当成一项“投资”来看,没错,艺术资助人做的就是这种事,他们发掘没出名的艺术家,给他们钱,让他们能不为温饱操心,安心创作。她做错了吗?好像没有,只除了没有料到文森特会爱上她。 不过,好像也不是太意外的事情。他的生活里没有其他女性,就像当初在寄宿的家庭里会爱上乌苏拉,他只熟悉她,所以就爱上她了,可能实际上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这样,他应该是因为她跟加百列订婚了,所以才终于决定离开。 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是成年人了,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总算可以躺到床上,想着今天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情,其中一件事情她知道后续是什么,另外一件事情的后续她无法控制。 * 阿瑟和加百列都对文森特决定留在阿尔勒并不惊讶。阿瑟认为文森特终于放弃了,加百列则认为文森特还算是“懂事”。 他没有主动对文森特说愿意资助他,只是给了维塔丽1000法郎,让她给文森特。 “你不能自己给他吗?”维塔丽有点奇怪。 “小傻瓜!你不知道男人是怎么思考问题的,这笔钱要是你给他,他会很愉快的收下;但要是我来给他,他不会愉快。” “男人的虚荣心。”她翻了个白眼。文森特的态度放在他爱她的背景下就很能理解了:他不会接受加百列的钱。这么说,加百列早就看出来了? 真是搞不懂男人的心理! 她叫来吉塞拉,让她给文森特送去500法郎,再给她300法郎,要她这几天跟文森特一起去看房子,帮他付了房租,再买一些衣服、日用品。 * 回了马赛,加百列和阿瑟白天都不怎么出去玩了。阿瑟天天在沙滩上晒太阳,说要弥补这两年待在英国那种整天阴雨霏霏的鬼地方而导致的日晒不足。 加百列整天陪着维塔丽,到处去画画,或是在马赛街头溜达。他写信回伦敦告诉父母,维塔丽已经答应了求婚,订婚宴会准备在圣诞节之前举行,请母亲帮他举办宴会;维塔丽将在10月底去伦敦,学习礼仪不需要半年,有一个多月足够了。 奥兰夫妻很快回信,说一个多月还是太紧张了一点,最好让维塔丽10月初就去伦敦;另外,肯定要邀请养父福楼拜先生和生母兰波太太参加订婚宴会,要维塔丽尽快确定他们的行程,他们好安排住处; 维塔丽也写信回鲁昂和沙勒维尔,告诉福楼拜和兰波太太她答应了加百列的求婚。福楼拜的信是卡罗琳写的,热切的恭喜她订婚了;兰波太太就更高兴了,不过还是念叨了一番,大致意思也就是告诫她婚前不能跟加百列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以免奥兰夫妻知道了,觉得她不是“好女孩”。 订婚真麻烦。 不过总是要经历一次的,就忍忍吧。毕竟订婚宴会不需要她操心,将来的结婚典礼也不需要她操心,就算很省事了。 * 她心情很好,表现在绘画上,就是现在的用色更柔和了。她本来就是师从德加,色彩偏好也向德加靠拢,喜欢那种梦幻般的颜色,色彩对比不太强烈,花卉和景色使用柔和的颜色是很好的,文森特以艺术品商人的眼光,说她的画作要是挂出去卖,水粉色粉画能卖到1、200法郎一张,油画3、400法郎,主要是颜色太美了,非常适合家居装饰,客人们也能欣赏这种色泽明快的画作。 画花卉当然是最安全的,画风景也很安全,只要掌握了技巧,光凭绘画她已经可以养活自己,甚至比写作还赚钱。 维塔丽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算是“出师”了,可以靠卖画和写作养活自己。 这天她在整理这次在马赛画的画,水粉水彩色粉放在一边,油画放另一边。油画售价高是因为作画时间长、颜料贵,所以她画水粉画比较多,油画画的少,水粉画可以画的很快,一天两张不是问题。 只画了两周,也画了十几张粉彩,算算就是2、3000法郎了。 她乐滋滋的,“看!这些画要是全卖了,足够母亲和伊莎贝尔一年的生活费。” “你家的小店利润怎么样?”加百列问。 “还行,一年大概能赚2000多吧。她和伊莎贝尔一年用不了1000法郎,每个月还能给我和阿瑟寄几十法郎。” 加百列算了一下,两个人在沙勒维尔那样的小城,一年1000法郎确实可以过得很不错了,兰波太太很是节省,但该花的还是挺大方的,比如她给阿瑟一个月寄70法郎,给维塔丽寄30法郎,是因为阿瑟开销大,而维塔丽住在福楼拜家,自己几乎不花钱。 关于维塔丽将来的嫁妆,阿瑟也跟他说了,兰波家对于奥兰家来说,当然是穷得不行,不过兰波太太答应最少会给长女5万法郎的现金做嫁妆。罗什村的田地本来也有维塔丽的份额,但阿瑟想过了,将来维塔丽不会回到罗什村,所以他会考虑在她结婚前,在伦敦郊外买一些田地,罗什村的田产到时候留给他们的大哥弗雷德里克。弗雷德里克还在军队服役,退伍后回到沙勒维尔,将来也不太可能离开家乡。 他没跟阿瑟说,他的父母起先也不太愿意他娶一个乡下姑娘。在他们看来,没有贵族头衔、又不是巴黎或伦敦出生的都是“乡下姑娘”,更别说维塔丽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家里兄妹众多,担心他们婚后儿子就要连妻子全家都负担起来,那可不好。 他费了一番力气说服父母,兰波家虽然穷,但并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那种,兰波家的小店足够兰波太太和长子、次女过上小城中等水平的生活,她家还有田地,怎么都不能算是无产阶级;阿瑟不用说,牛津毕业后找个在报社的工作绝对不是问题,做报社或杂志编辑是比较有社会地位、薪水也不错的工作,他之所以之前说服父亲写推荐信、要牛津的保留学生名额,都是想让阿瑟将来能独立;维塔丽实际不需要为家人操心太多。 他还说了维塔丽在沙勒维尔的时候做主开了杂货店,之后又跟阿瑟在巴黎,两兄妹将自己的学习和生活打理的很好;在福楼拜家也已经学着管理庄园了,是个聪明女孩,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懂。 奥兰太太担心兰波太太会在订婚宴会上露怯,到时候那些贵夫人们不免要嘲笑她跟粗俗的农妇成了亲戚。加百列回想了一下兰波太太在伦敦时候的表现,认为未来的岳母是没什么文化,神情也过于严肃,但最大的好处是不会乱说话;贵夫人们反正肯定会嘲笑她是个农妇,但她不会闹笑话,贵夫人们也不至于闲到总嘲笑她。 第63章 浮生梦 维塔丽的好心情放在写作上面, 也对她最近这段时间的创作风格产生了影响。她的文风忽然变得轻快了, 于是让《浮生梦》的女主角谈起了恋爱。 加百列现在是她的的第一个读者。 她上午画画, 下午写作,晚上吃过晚餐后, 跟加百列在沙滩上散步, 回到别墅, 就在壁炉前面聊天。马赛的夜晚不冷,但湿度高,维塔丽不喜欢湿漉漉的气候。 《浮生梦》写了一个小城女孩的故事。特蕾莎·蒂尔科曼出身于一个没落贵族家庭, 父系家族因为没有合法男性继承人而失去了爵位,特蕾莎的父亲一辈子都在唠叨他没能得到的爵位, 特蕾莎的母亲哀叹她本该是个贵夫人, 现在只能是个普通的已婚妇女; 特蕾莎9岁就离开了小城,被姑母齐默尔太太接到家里,按照一位淑女的标准养育长大, 特蕾莎的在齐默尔家的地位微妙而尴尬:她没有一个好姓氏,父母也没有钱,不是齐默尔家的女孩,接受了超出自己家庭出身的良好教育。她相貌美丽, 但又天真, 齐默尔太太并没有教她太多有身份地位的女性应该学习的东西, 而只教她如何讨好男性;她学习音乐、舞蹈、歌唱、绘画, 目的都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价”。 特蕾莎16岁第一次参加社交舞会就一鸣惊人, 令人惊艳, 成功吸引到齐默尔太太的潜在目标的注意,特蕾莎成了某位中年富有男性的情妇,得到了之前从没有得到的极为丰富的物质享受。 一段时间后,特蕾莎在一个沙龙上结识了英俊青年阿尔芒,阿尔芒是外省来的商人之子,他热切的爱上了特蕾莎。 * 要说是“自传体”,实际当然不是,但加百列能看得出来,特蕾莎的一部分性格和经历应该还是取材于维塔丽本人的经历,不过占比不大,可以忽略。 就像《巴黎梦》一样,《浮生梦》也同样引发了一波讨论,只是没有《巴黎梦》引起的反响大。争议之处仍然在女主角的设定上,特蕾莎仍然不是那种传统的“真善美”的女性主角,不过比起《巴黎梦》的米娅,特蕾莎没有那么尖锐了,生存环境也相对优越的多。 《浮生梦》淡化了“阶级对立”,而将矛盾主要集中在“性别对立”上,美丽少女只能沦为男性的玩物,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现实的无奈? * 加百列现在是维塔丽的贵族生活顾问,有什么细节不确定的,就去问他,他说了好些贵族们“贵圈贼乱”的故事,没有避讳其中最大的主题:各种混乱的男女关系。但会在说完之后,先批判一通,说她要辩证的看待问题。贵族不分性别都在性关系上很混乱,做丈夫的不在意妻子是国王或是高等贵族的情妇,做妻子的也不在意丈夫有多少情妇;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贵族子弟也没有什么贞操观,实际“贞操”或者说“贞操观”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发明出来限制贵族的; 男女、男男、女女各种排列组合,有些是捕风捉影,但绝大部分时候,绯闻就是绯闻,偷情就是偷情,绝不带冤枉的。 维塔丽没敢问奥兰家到底怎么样。加百列是说奥兰太太只是“被绯闻”,但是吧,这种事情从来就不是空穴来风。不过她倒也没什么兴趣一定弄清楚,他的父母跟他不是一回事,知道的太多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他选择性的告诉她,将来她需要了解、学习的事情。光是一大堆贵族谱系表就够她学习好几个月的,奥兰家族的法国亲戚,祖父家族的英国亲戚,只听他说了几个家族名字,维塔丽就要呼吸暂停了。 “你家亲戚可真多!”她不满的嘀咕。她自己家就简单多了,兰波家祖父母早已过世,也没什么父系的亲戚,将来她顶多只需要应付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兰波太太娘家居夫家的人口也很简单,两个舅舅过世后,外祖父家只有夏尔表哥和几个外祖母那边的表亲,加起来不超过5家,她要不回罗什村,就连这几个表亲都不需要打交道。 “很多贵族家族都是互相通婚的,特别是伯爵往上,因为数额很少,很少会有新的伯爵,相熟的家族总是互相沾亲带故,大家都是亲戚。” “你那个牛津的表哥也是这么来的吗?” “对,他叫查尔斯,阿瑟见过他,将来你也会认识他。查尔斯还不错,至少不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能被你说‘还不错’的人,一定真的挺不错。” “那当然了!”加百列洋洋自得,“别担心,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觉得你不是贵族出身,他们会嘲笑你。我要是说他们绝对不会嘲笑你,那肯定是假话。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会和婚礼的,我会让母亲挑选那些说话不会太刻薄的客人。” 她笑了笑,“我是有点担心,但不是害怕。别人嘲笑我,可我还是我,我又不会突然变丑,或是别的什么。父亲说,我只要有名气,多得是人想认识我、赞美我、说我的好话;如果我是一位有名的作家,而又成为贵族的妻子,那我简直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 加百列也忍不住笑,“他说的没错!”他手指卷起她的鬓发,在指节上缠缠绕绕,“真想快一点到圣诞节!” “夏天还没有过去呢。” “是啊,夏天还没有过去。” 他匆忙扫了一眼阿瑟,阿瑟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低头看书。趁着阿瑟没有看他们,赶紧吻了一下维塔丽。 唉!在大舅子眼皮底下谈恋爱好辛苦!他不由得暗自怨念阿瑟为什么不走远一点。他是知道阿瑟超担心他们现在就做出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他是想过啦,但当然不是现在,怎么也得订婚之后吧?他寻思着,似乎还没有和维塔丽讨论过这件事。 真不好开口,也没有机会,阿瑟几乎不让他和维塔丽有独处的时间,每天他们只有在沙滩上散步的时候才能有不到1个小时的独处的时间,可这点时间光是亲吻都不够,没空想到别的。 * 过了几天,他终于在一次散步时间,小心的说到这事。 “你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不是,我是说,你不知道男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看了很多书,很多里都会写到……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我想,你只知道其中的一部分,还有具体的那些细节不知道。兰波太太很严肃,不到你结婚,她大概都不会跟你说到那些事情。”他有点窘,脸庞微红,想着要跟未婚妻说这些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行。 维塔丽发现她没法说“嗨!你想说的那些我早就知道了”,那可能会吓坏他,只好默默低头,表示一下害羞。“你别跟我说这个。”她小声嘀咕。 “我原本准备订婚后跟你说的,但我怕母亲会先跟你说,她会很严肃,你会吓坏的。” “她会跟我说什么?”她好奇的问。 “母亲很疼爱我,所以可能……对你会不太满意,她对你的要求会很严格,你要小心应付,就是学一些礼仪,你其实也不是不会,只是所谓的‘宫廷礼仪’确实有点复杂。”他迟疑了一下,“她还可能会要求你的贞洁,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做,但要是你觉得不愉快,或是她的用词让你难受,你千万为了我,忍受一下她。” 这下子,维塔丽开始担心了,“她、她会对我怎么样?”哎呀!发愁!她是想过可能会遭遇婆媳问题,可对此完全没有概念。兰波太太再怎么严厉,那也是亲妈,她撒个娇,或是流几滴眼泪,兰波太太也就心软了;自古以来,婆媳问题都是个大问题,就连维也纳的奥地利皇后也还会遭遇婆媳问题呢! “她要是为难你,你先忍一忍,等我回家,你跟我说,然后我去跟她谈,好吗?” 她想了一下,点点头,“好。可她不能骂我,也不能骂我的母亲。” 他微笑,“母亲不会骂人。” 维塔丽只想翻白眼:那是你亲妈,她当然不会骂你,就是骂别人,你也没听到过。唉!男孩真是天真! “她只要不用难听的话骂我以及我的家人,她提出的要求再严格,我也能接受。就是,你要记住,以后我是要跟你结婚的,陪你几十年,你要向着我。我很好的,我不会无理取闹,我还会很听奥兰太太的话。” 他果然一脸放松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放心吧,这一点我当然知道,母亲是很爱我,但我最爱的肯定是你。”说着笑嘻嘻的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接着又在她耳边低声说:“要不要我跟你说说,在床上的那些事情?” “才不要听呢。” “你知不知道两个人在床上都会做些什么?” “知道一点。” “说说看。” “就是……两个人会脱光嘛,然后——我不要说这个。” “脱光了,然后呢?” “你真是个坏蛋!”她瞪他一眼。 “我很坏吗?”他笑着一手抱住她的腰,紧紧贴向自己,另一只手摸着她脖子,手指在她锁骨上点点,又往下点点,勾起领口。 她吓了一跳,“喂!” “我都没看过。”他一副委屈兮兮的语气。 她紧张,“会被人看到的。” -->> “不会啦,旁边没人。” “阿瑟会看到的。” “他在阳台上,看不到这儿。”他非常心机的选了一块岩石旁边。这附近没有几家别墅,别墅都相距很远,算是高级别墅区。岩石确实能挡住阳台上的人的视线,还不会被其他别墅的人看到。 有一种偷偷摸摸的兴奋和快感。 说起来因为阿瑟的缘故,他俩的亲密接触也就仅限于亲吻了。加百列是一个身心健康的即将年满19岁的年轻男人,会有性冲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很正常。他已经算是非常克制的男人了。 他有点紧张,又很兴奋,脸红了,手按在她胸口。 她紧张得心跳加快,觉得脸庞发热。 没说话,只是他将她推了一下,让她往后退了几步,背靠在岩石上。 岩石坚硬冰冷。 她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你、你以前摸过别的女人吗?” “嗯……摸过。你别生气。”细致的吻在她唇上,“就是那种女人,牛津的小酒馆里会有那种陪酒的女人。不过你放心,我向你发过誓,你会是我第一个女人,我才不是那种笨蛋。” “好,我不生气,总之你记住,你向我发过誓。” “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 又过了一会儿,他摸到她胸前的系带,解开。 *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一股儿异样的凉意。 她更不敢睁开眼了。 * 温热的掌心贴在她肌肤上,很奇妙。 她浑身颤抖。 * 几分钟之后,他拉起她的领口,叹了一口气,在她耳边用极为低沉的声音说:“真希望你早点成为我的,完全的、毫无保留的,成为我的人。” * 加百列的生日是8月10日,他们在马赛为他庆祝了19岁生日。 维塔丽花了两周时间为未婚夫画了一张肖像画,加百列准备带回牛津,挂在他的卧室床头,就放在维塔丽的画像旁边。 愉快的假期总是过得那么快,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是如此愉快,简直想不到别的事情。 到了分别的日子,两个人都依依不舍,在鲁昂火车站加百列差点想带走维塔丽。 维塔丽恹恹不快的回了克鲁斯瓦庄园。 卡罗琳便说:“将来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还没有订婚,你不能现在就跟着他去英国。” 她没精打采,“我知道。” “订婚之后到结婚之前,你都要乖乖留在家里待嫁。操办一个婚礼要做无数事情,也别以为你就能什么都不做,只等着美美的做新娘。” 她懵懂:“奥兰太太会准备好婚礼所需的一切,我没什么要做的。” 卡罗琳失笑,“你是真的不懂。好了,这不能怪你,兰波太太当年的婚礼肯定很简单,用不着怎么操办。” “嗯,是啊,好像他们当时就是去教堂举行了一个很简单的婚礼。”平民么,请一些亲朋去教堂围观一下就是婚礼了,兰波太太都没有专门买婚纱,就是买了一条还不错的新裙子,披了一块头纱,简单又简陋的完成了婚礼。 “你是嫁给男爵的继承人,听说奥兰的祖父家族爵位更高?伯爵?那就更麻烦了,会有一大堆贵族礼仪等你去学。这个你现在不需要考虑。不过,我现在就得告诉你一些婚礼之前你需要做的事情。你需要准备婚纱,奥兰家也可能会为你准备,或者会为你支付账单,你要到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找一家不错的女装店,订做婚纱。” “有钱不就行了吗?” “还有其他的服饰,你要做一大堆裙子,分为家居裙、外出裙、舞裙、宴会礼服裙;加上配套的帽子,配套的内衣,内衣需要一百套,衬裙衬裤也需要每样一百条。” 维塔丽还没听她说完就惊呆了,“这么多!这得需要多少衣柜才能装下啊!” 卡罗琳瞥她一眼:天真! “你还需要一个贴身女仆,吉塞拉应该不会跟你去伦敦,你要在伦敦找一个贴身女仆,其他的仆人就用奥兰家的仆人,他们会给你准备仆人,这倒不用你操心。订婚后到结婚前,你主要要忙着嫁妆的事情,现在至少有钱可以去订做,不用自己做,这可省事多了。以前,外祖母结婚的时候,那可都是全家姐妹一起为出嫁的那个姐妹做衣服裙子的。” “真吓人!加百列没说过我要准备那么多衣服和裙子。”她开始发愁了:光是做衣服就要花上万法郎!她表示拒绝,“现在哪有一下子做那么多裙子的!要是过几年不流行了怎么办?” “真是傻瓜!年年都做新衣服新裙子啊!不过到时候就是奥兰家花钱了。” “没理由在衣服上花这么多钱吧?” “要是你的嫁妆太寒酸了,是会被人嘲笑的。” “那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肯定会被他家的一些亲戚嘲笑出身太低,随便吧。”唉,有阶级差异就是这点不好。奥兰家要只是个没落贵族之家,没什么钱,也就不会讲究这些了。她重新开始为了钱心烦:怎么感觉自己已经赚了很多钱,可居然连一场婚礼都顶不过去呢? 这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 * 加百列从伦敦写信过来,说跟父母谈了一次,请求他们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不要为难她。 维塔丽觉得加百列在这方面还是太天真了。 接着他又从牛津写信过来,说想念她,希望她能在伦敦过的愉快,钱的方面不用担心,他给她留了零花钱,要是有时间的话,11月初他会回伦敦一趟看望她。 * 维塔丽在克鲁斯瓦庄园的生活过的很有规律:早上要是福楼拜的身体允许的话,陪他在草坪上散步,然后回来吃早餐;上午福楼拜在书房工作,维塔丽在藏书室摆了一张写字台,在藏书室里工作;午餐过后,午睡;下午,福楼拜继续工作,维塔丽在外面画画。 卡罗琳上午用来处理家务,下午带着女儿罗密玩,罗密还不到5岁,已经学了一身小淑女的范儿,坐得笔直,喝下午茶都在学规矩。 维塔丽看到卡罗琳是如何教育女儿的,深切认识到,她要想学好贵族的那种“礼仪”,可能真不是简单容易的事情。 她从小没有接受过这种“淑女”教育,就没有那种时刻“端着”的意识,坐姿首先就不合格,她琢磨自己可能最适合那种罗马式的生活形式,吃饭也躺着,那就不需要“端坐”了。 吃食物也要讲究,餐桌规矩多得不得了,也不是说餐桌上就不说话了,相反,贵族和有钱人很多事情都是在餐桌上解决的。兰波太太那种“吃饭不许说话”的规矩也就只能在宗教气氛浓厚的乡村小家庭里才能实施。 还有宗教问题,卡罗琳要维塔丽搞清楚奥兰家的宗教信仰,因为法国是天主教国家,英国则是新教国家。她之前没有关注过宗教信仰问题,是因为加百列几乎从没说过,他俩也从来没有一起去过教堂。 她忙写信去问他,加百列很快回信,说祖父家是新教,但父亲因为要继承奥兰家的爵位,所以改信了天主教,奥兰家是天主教徒,不过自从到了伦敦后,奥兰一家就几乎没去过教堂。 所以,到时候会在哪家教堂举行婚礼呢?多半还是天主教堂吧,伦敦也还是有天主教教堂的。 宗教问题还是比较严重的,兰波家是天主教徒,这样一来在宗教上就没有分歧了。 * 福楼拜这几个月算是很勤奋,除了发病期间坐都坐不住,头疼得没法思考,其他时间还是相当积极的开始工作。卡罗琳雇了一个秘书,为他整理之前的手稿;福楼拜改变了写作形式,逐渐开始习惯口述,口述也是很多作家都在用的,比如维克多·雨果,年纪渐长视力下降,很多时候就只能口述,由秘书写下文稿,誊抄整理成文。 维塔丽去度假了,福楼拜就在庄园跟秘书磨合工作。 秘书叫吕西安·苏耳扎克,鲁昂本地人,23岁,卡罗琳安排他住在三楼,距离维塔丽的房间最远的一间客房。 维塔丽现在有两个仆人,仍然是雷瓦尔太太住在她起居室,吉塞拉住在仆人房间。 吕西安不常见到维塔丽,他很忙,福楼拜的手稿极多,但绝大部分都是很零散的文字,而且由于得了梅毒后字迹改变,越来越潦草,辨认困难,他最费力的工作就是辨认字迹,誊抄倒不是什么累人的工作。 第64章 天才之路 家里多了一个适龄的未婚男青年, 但维塔丽几乎没有留意到吕西安。 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赚钱”上。但要怎么赚钱呢?她的专属艺术品经纪人留在了阿尔勒, 她得再找一个经纪人。文森特的弟弟西奥还在海牙做学徒, 不能独立接单,她只好写信去阿尔勒, 询问文森特是否有熟悉的画商, 她想要一个能够建立长期合作关系的、能帮她卖出高价的艺术品经纪人。 在等待阿文森特回信的同时, 她去了古皮尔和其他艺术品公司的展厅。 印象派刚开始兴起,还远远说不上流行,主要是人们习惯了浪漫派以及之前其他画派的细腻写实画风, 印象派的画风对绝大部分买家来说,都算得上“丑”, 特别是人物画。单纯风景和花卉的销路正在打开, 印象派的用色更奔放,色比更强烈,但风景和花卉画的好的画家太多了, 没有多少买家能看得懂笔触之类更为专业的元素,他们的要求很简单粗暴,就是“能看懂吗”,可印象派的人物大多数都不怎么“好看”。即使是比较受欢迎的毕沙罗、莫奈, 他们的人物画也不够“精细”。 维塔丽居然是巴黎购买印象派画作最多的买家, 这可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大惑不解。 直到现在, 她开始想卖画了, 才了解到真正的市场行情。 文森特很快回信, 说她想要卖画, 还是要去找古皮尔公司,他介绍了古皮尔的同事给她,说一开始不要着急,一周只要能卖出一幅画就算是很好的了。要是她一张画能卖出100法郎(扣除古皮尔的佣金),一年能卖出50张画,只要她能画得出来,那就是5000法郎,绝对算是很不错的收入了。再说以后打开名气之后,肯定就不是100法郎的价。 当然,她也知道,古皮尔公司代理的画家那么多,真要一周能卖出一张画,那她就能算是很热门的画家了。 走量太累,她不可能整天站着画画,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出名,尽量让单价上涨,这样一年只卖几张画就能过得很不错了。 她去巴黎见了德加,问他要怎么尽快出名。 * “办画展。”德加给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 “可要是画展没人去看怎么办?” “你要邀请一些客人,一些画家,几个报社记者,一些名流,歌剧院的名演员,贵族——哦不,政府官员,文-化-部-门的官员。然后——准备100瓶好酒。”福兰马上为她出主意。 维塔丽想了想后世见过的那些展览开馆日或是文化推广项目之类。大概套路就是那些,前期要在报纸上做宣传造势,找几个**写点软文,推广一波,这套她熟,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记者朋友,有钱好说话;然后就该是画家前辈点评捧场?这个应该也不难,她认识德加,德加认识其他画家,不仅仅是印象派的那一些; 画展上通常除了喝喝酒吹吹牛之外,还是个“造势”的重要场合,要在每一张画下面标价,还不能太低了,当然也可以不标明价,只用不同的木牌标记“待售”和“已售”,“已售”么,有真的买画的,也要安排几个“画托”,选几个合适的时间点,放上“已售”的木牌,营造出“热门”、“抢手”的氛围,再让“画托”跟人聊天的时候恰如其分的吹嘘一波,嘿!你要不掏钱买个一张两张的,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有品位的人! 画展结束后,报纸上再吹一波,打造出“少女天才画家”的头衔,嘿!以后就等着人上门买画吧! 她已经美滋滋的从头想到尾了。 德加接着也跟她说了画展的套路,基本跟她想的没差多少。画展玩的是钱,现场售画只是少数,远远不能回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画托”。比如去年印象派第一次画展,维塔丽除了买了两幅莫奈的风景画之外,没有看中其他的画作,就顺便当了一下“画托”。 除了钱之外,要办个人画展,她还需要有足够的作品,至少要有50张画,不然,摆不满画廊,那就不能将空间全都合理利用起来,利益也没法最大化。她得回去清点一下能拿得出手的作品,给那些画起个名字,列个清单,做个策划案。 然后要开始弄钱——为了获得更多的钱,必须先弄钱举办画展,这简直是一个可笑的悖论!还要去看合适的画廊,询问租金,要想省钱,就得自己操办画展的所有事情,而这些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完成。 她最终确定在10月的第二周前往伦敦,过完新年返回鲁昂。在伦敦期间她住在奥兰家大宅,加百列将在12月第二个周末放假,阿瑟也会跟他一起返回伦敦,然后她会跟阿瑟住在加百列的伦敦公寓。 所以画展的事情只能等她返回鲁昂再说了,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举办。 * 从伦敦回来后,维塔丽清点了自己的作品,挑出水平足够出售的那些,大部分都是马赛和阿尔勒画的色粉画,油画不多,但她当时画了很多素描,可以挑一些画成油画。她的时间很紧,要尽快多画一些。 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意见都是,花卉、静物、风景画最好卖,肖像画绝大多数都是客人定制,她还没有有名到有人愿意定制,但也要加紧练习,于是给福楼拜、卡罗琳、罗密以及家里的仆人们都画了很多素描,挑了一些,准备画成油画; 花卉和风景有意识的要构成组图,色粉画和油画都行,4到6张一组的正方形小开张画上3、4组,3到5张长方形的窄条幅画上两组;正方形可以买半打回去组成类似瓷砖画的组合形式,也可以单张放在多斗柜上面;窄条也类似,可以数张并排悬挂,也可以单张悬挂;这么构想的时候,甚至想把客厅和卧室的家居布局草图都画出来,方便买家有个更直观的印象;或者直接在画廊里做悬挂展示; 画展的事情要筹备起来,写作也不能放下,《浮生梦》从5月开始连载,每周一期,连载了8周之后,6月底就开始每周刊登三期,她去马赛之前,交了两个月的稿件给《香格里拉》日报。报纸结账很快,基本是上周刊登,下周末或下下周一就能寄出稿费,有时候是支票,有时候干脆就是现金,收钱的时候很快乐,一小笔一小笔钱积累起来,那就是财富啊! 她担心去了伦敦没有时间写作,赶着在离开鲁昂之前抓紧时间写稿,要提前交10周的稿件,预计在新年前后连载完毕,然后休息2、3个月,办完画展,才能开始写第三本。 福楼拜觉得她写的太快了,可能不太精细,但事实证明,她写的又快又好,还有时间催着他赶紧把答应阿方索先生的剧本写完。阿方索先生7月过来了一次,看了大纲和剧本的开头,极其爽快的开了8000法郎的预付款,还开了一张1万法郎的期票,只要福楼拜能在10月底之前交稿,银行就会兑付这1万法郎;剧本在剧院正式开演之后,他还能收到每周的稿费支票,就是票房分红,也就是说,上座率越高,福楼拜能得到的分红就越多。 这是长期收入,要是剧目受欢迎,可以在剧院上演好几年;要是能在伦敦上演,那就是两份票房分红,双倍收入,双倍快乐了! 做为已经没有积蓄的中老年男人,福楼拜的经济压力很大。 庄园的出租计划受阻,鲁昂没有需要租一个乡下庄园的财主,财主自己有乡下别墅或庄园。需要积蓄的原因是田地的田租收入不是固定的,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连平时一半的田租都收不上来,福楼拜又不是那种财迷刻薄的地主,往往租户一来求情,他就会免了对方的田租。 总之,他的财务状况不容乐观。 维塔丽偷偷跟卡罗琳商量,说不管年景好不好,都不能让福楼拜再这么轻易的免除租户的田租了,租户可以分期付款,也可以延期,等到明年收成好的时候补交。卡罗琳觉得这也是好办法,既表现了地主的仁慈,也避免了地主家的收入减少。 卡罗琳这段时间在为她准备前往伦敦的行李。 她怎么说都是过过好日子的,之前家境好的时候,来往的都是有钱人家和贵族,很懂那些贵夫人们的心理。维塔丽在马赛颇是做了几十条材质很不错的裙子,款式也很时新,她挑了足有两打裙子,以及配套的内衣、衬裙、衬裤,又检查了她的紧身胸衣,觉得太少了,带她去鲁昂订做了一打;皮鞋是跟加百列从马赛回巴黎后,订做了一打,又买了十几双各种场合的鞋子和靴子,包括室内的拖鞋也买了半打。 行李这么多,行李箱也要订做,于是从巴黎路易·威登订做了一套行李箱,四大四中,还有两只随身的小行李箱,准备让雷瓦尔太太和吉塞拉各拎一只。维塔丽是小姐,手里除了扇子或手包,什么都不用拿。 订做行李箱又花了快600法郎,花得维塔丽直心疼。 珠宝少不了,但她没有什么值钱的珠宝,还是福楼拜上次给她的那些,最值钱的就是订婚戒指了。卡罗琳给她挑了一些合适的珠宝首饰,几对耳环,一条珍珠项链,一条丝带宝石项链。福楼拜想帮她找贝弗利夫人借几件首饰,但维塔丽觉得太麻烦,奥兰家知道她家没钱,用不着借珠宝来撑场面。 r /> 想想也是,福楼拜只好算了。 * 终于到了10月的第二周,周五,维塔丽要去伦敦了。 说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她从来没有见过奥兰夫妇,担心他们会挑剔她的出身、举止、教养——而这几乎是必然的;她一个人应付未婚夫的父母,而未婚夫还不在她身边,想想看就觉得可怕。 加百列在她出发之前专门写了一封信安慰她,反而更让她担心了。 唉!男人就是没法明白女人的担忧! * 福楼拜这一阵子身体还不错,亲自送她去鲁昂火车站,看着身材娇小的她上了火车,进了包厢,差点要哭了。 “我真不该这么伤感,”返回庄园的马车上,福楼拜忧伤的对卡罗琳说:“我一想到她这么个孩子要独自去伦敦,就担心得不行。” “舅舅,您别担心了,维塔丽很聪明,能应付得来。”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些刻薄残忍的贵族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们吃人不吐骨头,维塔丽……即使我给了她我的姓,那也远远不够,她没法应付他们。他应该嫁给福兰那样的人,那样会好得多,我也不用为她担心。” “您别把奥兰夫妇想的太可怕了,加百列是个好孩子,想必他的父母也会很好的。” “唉!有时候我想劝她换一个人选,但那是她的选择,我没法要求她。我只是她的养父,就算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没办法左右她的选择。是,加百列是个好孩子,可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她将来会生活在他家,那就——” “您当初也是这么想我的吗?” “当然了。我担心你去了别人家,会被人挑剔、为难,你是我疼爱的孩子,我愿意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只要你能快乐。”但想想,她现在又怎么能说是“快乐”?他叹气,“要不,你带孩子们去巴黎?我可以给你房租钱,这点钱我还付得起。” “不,舅舅。您不该再为我花钱了。” “傻孩子。你不能总是离开亨利,男人——你得看着你的丈夫,别让他在别的女人身上花钱。” 卡罗琳低下头。确实,夫妻总是分开是不好的,男人是不坚定的生物,你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来。 “我还没跟维塔丽谈论过这件事情,等她回来,我会跟她商量一下。您……您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我想多照顾您几年。” “她在家也住不了几年了,加百列毕业他们就会结婚。你们别总是觉得我明天就会躺下,我还能活好些年呢。”福楼拜故作轻松。 卡罗琳决定还是别拆穿他了。毕竟,提醒一个老年人越来越接近死亡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 鲁昂开往加来的火车。 包厢里,维塔丽和吉塞拉坐在一起,对面是雷瓦尔太太和吕西安。她要在加来停留一晚,没有男士陪伴,福楼拜不放心,于是叫吕西安送她去加来,第二天早上送她上船。等到多佛尔那边,会有奥兰家的管家接她,当天就乘火车到伦敦。 事到如今,再担心也没什么用,反正么,态度放好一点,奥兰夫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骂她和她的家人,其他都能忍一忍。想来奥兰夫妇没事也不会骂她的,更不可能打她,别的……好像也就没啥了? 她上了车就拿出一本左拉的。吕西安很安静,不怎么跟她说话,也没什么需要跟她交流的,到了加来,仍然住在上次住的旅馆,吕西安办好了入住手续,雇了搬运工将行李搬到吉塞拉房间。 吕西安出身普通商人家庭,不由得觉得维塔丽也太能摆谱了!他不算八卦,但维塔丽已经小有名气,又是双姓,他也就知道维塔丽并不是福楼拜家族的孩子,想必出身也不会太高。他听仆人们说,小姐跟一位贵族家的少爷订婚了,想着维塔丽不过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漂亮女孩,没什么特别的。 * 第二天上午,多佛尔码头。 奥兰家派了女管家来接维塔丽。女管家态度很恭敬,但就有种中年女性“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气,把雷瓦尔太太和吉塞拉指挥得团团转,她俩都转懵了。 维塔丽头一次真正体验到“贵族式的出行”是什么概念。 出了码头,上马车,直接到火车站,在火车站旁边的餐厅里吃了午餐,然后上火车,头等包厢,几小时后到了伦敦,下火车、出火车站,然后又是上马车,马车走了一个多小时,下马车,到了奥兰家大宅。全程被安排的妥妥当当。 维塔丽已经晕了,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 * 几名女仆在台阶下迎接她,女管家又忙着问女仆,房间收拾好了吗,先让兰波小姐去洗漱,换了衣裙,晚餐时候才能见到老爷和太太。 维塔丽想,这倒不错,不会刚到就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见到未来的公婆,要是晚餐时间比较晚的话,她甚至还可以小睡一会儿,或者多休息片刻。 “晚餐几点?”她问。 “八点准时晚餐,午餐下午两点,早餐早上七点。小姐请记住三餐时间,您不应该让老爷和太太等您。” “我记住了。”她微微点头。 女管家扫了她一眼,叫来女仆,带她上楼去客房。 女仆自我介绍,“您好,小姐,我是蕾拉,您住在这儿的时候,我就是您的贴身女仆。这是您自己的女仆吗?她会说英语吗?” “她叫吉塞拉,她英语说的不太好。有什么事我都会叫你去做,你忙不过来的话,可以叫吉塞拉帮你。这是雷瓦尔太太,她负责跟我出门。” “我明白了。”蕾拉点头。 “你早上要来叫我起床,把家里的一些规矩告诉我,或者,是应该让女管家来告诉我?” “不,就是由我来告诉您,特别是老爷和太太的一些事情。总不能要您自己去问老爷或是太太吧?老爷脾气很好,您不用担心,少爷是老爷唯一的孩子,老爷非常宠爱少爷,所以也一定会宠爱您的。” “你喜欢少爷吗?我是说,他是个好孩子吗?” 蕾拉笑起来,“小姐,瞧您说的!少爷很好,性格脾气都很好,我们——我是说,所有的仆人——都喜欢少爷。” “太太性情好吗?” “太太也挺好的,就是她有时候只用法语说话,她的贴身女仆是法国姑娘,英语也说的不太好。好了,这就是您的房间,您请进。” “少爷的房间呢?” “少爷的房间在楼上,”蕾拉伸手指了指头顶,“就在您房间上面。男仆会把您的行李箱送上来,锅炉房已经烧好了热水,待会儿您就可以去洗澡。浴室在这儿,吉塞拉,跟我来。” 蕾拉是个能干又话多的女孩,大概也就20岁左右吧,这么一路叽叽呱呱的说下来,维塔丽已经对奥兰家有了初步印象。还不错,奥兰太太至少没有在她刚到的时候就想着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害怕或难堪。她并没有太多面对年长女性的经验,福楼拜没有妻子,卡罗琳也没到30岁,更别说奥兰太太是未来的婆婆,她心里其实多少有点担心,怕跟奥兰太太相处的不好,自己的小日子不好过。 * 洗了澡,洗了头发,回到房间,吉塞拉为她擦干头发,给她重新梳了头发,简单的编了两根麻花辫,在脑后扎起发尾,发辫里编进矢车菊蓝色的纱织发带,素雅又不失俏丽。维塔丽对这个发型很满意,简单,又不是太随便。 第一印象很重要,她见过太多因为各种原因第一次到男朋友家失败的案例,有时候是男朋友太缺心眼,有时候是女孩本身就没当一回事,有时候是因为男方家人太极品。 她心里是有点紧张,但表面上很淡定,来都来了,又不能现在跑掉。 吉塞拉没说什么,就是问她要用什么颜色的纱织发带,以及穿什么裙子。她挑了几条裙子摆放在床边,维塔丽选了一条矢车菊蓝色的新裙子。 穿好裙子,换了一双新的矢车菊蓝色小羊皮皮鞋,鞋口有一圈褶皱花边,鞋面是一朵缎带花。这是在巴黎新作的鞋子,因为她个头太矮,订做的鞋子全都是中跟,鞋跟不高,怕她穿不来。 她很少穿带鞋跟的鞋,平跟鞋走路多舒服呀。身高是挽救不了了,只能用技术手段弥补一下。 第65章 烤乳鸽与核桃派 蕾拉敲门进来, “小姐, 准备好了吗?” 紧张! 维塔丽站起来,“来吧, 下去吧。” 淡定! 一边下楼,蕾拉一边说着晚餐的安排,“待会儿我站在您身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我去做。吉塞拉在餐厅外面。” “好。”维塔丽十分淡定的点点头。 这是人家地盘, 肯定用自己的仆人, 吉塞拉再能干也不行。 下了楼, 蕾拉先领她到客厅里。 奥兰先生是一位英俊的中年男性,个子不是太高,大概也就175cm,十分亲切的朝她伸出手, “你好, 维塔丽。” 她行了一个屈膝礼, “您好, 奥兰先生。” 紧接着, 他身旁的一位中年女性微笑着说:“你好,我的孩子。”自然而恰到好处的轻轻抱住她的肩膀, 吻了她两边脸颊。 “您好,奥兰太太。” 奥兰太太是圆脸, 加百列脸型像母亲, 五官则像父亲。奥兰太太不能说长得很美, 但看上去很舒服, 有一张和善温柔的面孔。根据加百列之前说的奥兰家的情况来看,奥兰家前几代子嗣不多,以至于旁系稀少,到了奥兰太太这一代,连旁系的男性继承人都没有。这也从侧面说明奥兰家族人丁稀落,亲戚关系比较简单,奥兰太太是独女,要么骄纵,要么娇养得天真而不食人间烟火,现在看来,似乎后者居多。 奥兰太太已经挽起了她的手臂,亲切的说:“来吧,餐厅在这边。饿了吗?” 她实话实说,“有一点饿了。” “你应该在火车上吃点东西。你吃了吗?史密斯太太应该让你吃一点茶点。”史密斯太太是女管家。 “吃了,喝了红茶,吃了曲奇和巧克力。”她稍稍放松了一点:奥兰太太看起来对她印象还不错。要是不喜欢她,肯定不会关心她吃没吃下午茶。 噢,好吧,现在说“喜欢”可能还为时过早,但至少不会讨厌。 男女主人坐了餐桌的男女主人位。一位餐厅女仆拉开奥兰太太身边的座椅,“小姐。” 维塔丽坐下。 * 晚餐是一个英国家庭最重要的一餐,餐桌上根据用餐人数摆放好了餐垫、餐盘,餐盘旁边按照顺序放着刀叉勺,勺子有好几把,根据食物的不同更换。 餐桌礼仪难不倒她,福楼拜不太讲究这些,但卡罗琳已经提前为她练习过了,这个步骤她没有出问题。 奥兰太太看起来也挺满意她的餐桌礼仪,还跟她说话来着,问他们在马赛的时候,加百列跟她去哪儿玩了。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她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加百列跟父母应该不会说到太多细节,当妈的想知道也不奇怪。 食物很不错,也很丰盛,有蜂蜜烤乳鸽、酱汁排骨、柠檬香煎三文鱼、蘑菇蛤蜊汤,甜点是核桃派。 奥兰夫妇吃饭不是很快,一顿饭吃了有快40分钟,奥兰先生先离席了。 维塔丽吃的不多,就怕主菜太多,吃得太饱,那可不够淑女。 奥兰太太也说:“别吃的太多,一会儿还有甜点。”她换回了法语。 “谢谢您,奥兰太太。” “傻孩子,别那么客气。将来,你跟加百列结婚之后,要跟他一样称呼我‘母亲’。” 维塔丽低下头,“好的。” “噢,核桃派来了。快尝尝,她们能做非常美味的核桃派,就是有点太甜了,我说了很多次,她们照样按照她们的习惯做法来做。”但她看上去并不像是真的抱怨。 核桃派很香,蜂蜜和坚果的香味,就是咀嚼坚果不免会发出响声,卡罗琳说,不能不吃,秘诀在于注意不要一下子咬太大块,咬一小口,然后闭紧嘴巴咀嚼,这样就能尽量避免发出不雅的声响了。 维塔丽是觉得吃饭不要发出咀嚼声,吃东西吃的咕吱咕吱的是很烦,显得从小没有受过良好的教养,但有时候也难免,而且,男人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加百列就很喜欢吃坚果,还总是故意发出很响的声音,惹她烦,然后她就会叫他小声一点,别弄得像没吃过坚果一样—— 奥兰太太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女孩,“是想到加百列了吗?” 她脸迅速红了,“嗯。” “他说了过几周会回来一趟,过个周末,他肯定不是为了我这个母亲回来的。” 维塔丽觉得这话没法回答,那就只管害羞就好了。 核桃派确实好吃,很遗憾不能吃太多,大概吃了一半。奥兰太太倒是吃完了核桃派。她留意着奥兰太太的餐桌礼仪,确实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吃的还挺快,可见是个爱吃甜食的人。 吃完甜点,奥兰太太带她去了客厅,让她坐在壁炉前的单人圈椅上,自己坐了另一张单人圈椅。 “加百列之前说的不是很清楚,你父亲和母亲都是做什么的?” 这就是查户口了,也难免么,这个时代一旦订婚了就很少取消婚约,除非有一方有重大缺陷,当然要在订婚前就问清楚对方家庭。 “家父是帝**队的上尉军官,已经退役,现在住在第戎,他的先祖是普罗旺斯人,出生在勃艮第地区;家母祖辈都是阿登人,外祖父是小地主,有一些田产。” “兰波上尉的事情,我们都不是太清楚,你仔细说说。别担心,我知道你有难处,有那样的父亲真是不幸。”奥兰太太声音温柔,“我们就是想知道,需不需要我们出面帮你处理?” 她的父母不住在同一座城市,想想都知道是什么情况。 维塔丽很简单的说:“谢谢您,我已经处理好了父亲的事情,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现在的父亲是居斯塔夫·福楼拜,他会为我签署合法文件。”最主要的当然是结婚文件,法国民事法律虽然规定女性15岁即可在父母同意的情况下结婚,但上限是到21岁,就是说,维塔丽要年满21岁之后,才可以自己决定跟谁结婚而不需要父母同意。养父母具有跟血缘父母同样的法律权限。 奥兰太太看了一眼站在维塔丽座椅后面的奥兰先生,十分满意,“那就好。” 接着又问了她的兄妹:大哥弗雷德里克在军队服役,还有一年服役期,退伍后会回家继承家里的小店;二哥阿瑟在牛津大学,将来应该不是留在伦敦就是返回巴黎;小妹妹伊莎贝尔15岁,正在私人教师家里学习;还有一个舅舅家的表哥,将来会继承居夫家的田产。 她家人口简单,亲戚不多,麻烦事也不多,几乎每个人都有前途;伊莎贝尔么,女孩子只要接受过一定的教育,又有两个有名气的兄姐,实际上前途也没什么问题,将来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根本不是问题。 奥兰太太还是基本满意的。 首先也是维塔丽长得很漂亮。自家儿子是心头肉掌中宝,当然得找个漂亮姑娘才能配的上儿子;家境倒不是很在意,只要亲家不整天这事那事的拿妖作怪,安安分分的农民也没什么不好,总比亲家整天给你搞鸡毛狗血的省事多了;至于未来的儿媳妇有自己的事业,这事奥兰夫妇都还没有列入必须考虑的事项里。 * 第一天非常平静而令人满意的过去了。 奥兰夫妇都对儿子的选择私下里互相表示:还不错。 “是个好姑娘。”奥兰太太客观的评价,“当然也不是那么十全十美,可我瞧她没有什么大问题。” “还是过几天,多看看再说。你是不是应该介绍她认识一些亲戚?” “那当然。我得带她见见你家的那些表姐表妹,炫耀一下我即将有一个小美人媳妇,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们在背后说什么吗?”奥兰太太愤愤的说:“她们都说加百列在牛津跟男人同居!听听!这不是废话吗?!” “她们太闲了。” “噢,我还得让他把兰波家的那个男孩也带回来,让他们兄妹和加百列一起去见见你的父亲。他以前就不喜欢你,还责怪你没有好好养育加百列。我的加百列很好,比他的那几个倒霉孙子好多了!” 奥兰先生无奈,“父亲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他老了,别跟一个臭老头一般见识。” 奥兰太太哼了一声,表示不服。 * 蕾拉和吉塞拉伺候维塔丽洗漱,她没有忙着上床睡觉,而是让蕾拉点了煤油灯,在梳妆台上给加百列写信。 “亲爱的加百列: 我已经到了伦敦,晚餐的时候见到了你的父母。 之前我一直担心他们不喜欢我,但现在看来,他们应该对我还算满意。就是我还是有点紧张,所以晚餐吃的不多。我希望能跟你的父母相处的很好,我爱你,所以我也会怀着感恩的心情像你一样去爱他们。 想你的,维塔丽。” * 写完信,用半圆形带手柄的吸墨滚筒吸走多余的墨水,叠好信纸,装进信封里,写好地址,放在桌上,吩咐蕾拉,“明天一早就寄走信。” “是给少爷的信吗?” “对。” “他收到您的信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明天一早就来拿信。小姐现在要睡觉吗?” “嗯,现在就睡觉。”她打了个呵欠。 “您要留灯吗?” “不用,在这儿留一支烛台,”她指了指床头柜,“火柴放边上。那盏灯灭掉。”指了指梳妆台上的煤油灯。 “好的。您想添什么家具,明天告诉管家,管家会给您安排。” “知道了。” 维塔丽脱了拖鞋,上床,吉塞拉为她理好被子,蕾拉灭掉煤油灯。 房间里忽然就变得十分幽暗了。 * 维塔丽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好一会儿,但实际上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蕾拉来拿走了信,下楼交给男仆,让他送去邮局;吉塞拉伺候她洗漱,给她梳头,蕾拉上来后,为她挑选晨裙。 “一位淑女一天需要换好几套:早晨散步、吃早餐的裙子,午餐要换一套裙子,下午如果出门,逛街和访友穿不同的裙子,要是女友,那一定得漂亮,越漂亮越好;逛街倒不一定需要穿的太漂亮,只需要舒适就好。 还有晚上的裙子,跳舞要穿舞裙,宴会要穿的隆重,场合不一样,穿的也不一样。您有很多裙子,但没有适合参加宴会的裙子。要我看,您还得做上好几套裙子。” 蕾拉挑了一条薰衣草紫色的丝绒长裙,又挑了颜色合适的鞋子,“太太会来查看您的衣柜,由她来决定给您做多少条裙子,还有外套。这些都不太适合伦敦,伦敦比巴黎要冷多了。” 确实,在巴黎或鲁昂她不需要太厚实的外套,但在伦敦,她肯定会需要几件材质很好的厚外套。 “太太早上散步吗?” 蕾拉笑了,“不,太太喜欢睡懒觉。还有,太太的早餐在她自己房间吃。我不知道法国是什么习惯,在英国,已婚太太可以在床上吃早餐,但您不行。” “老爷早上散步吗?” “老爷习惯在早餐之前骑马,不过现在天冷了,他就改成在早餐前散步,大概半小时,然后回来吃早餐。早餐的话,您可以自己挑选喜欢吃的食物,没有仆人上菜。吃过早餐,餐厅女仆会收拾餐具。太太起床后,会有人您去见她,您要跟太太在一起。” 维塔丽点点头,“太太平时几点起床?” “9点多。” 那可是起得相当晚了。 “老爷中午会午睡吗?太太呢?” “老爷会在午餐之前小睡1个多小时。吃过午餐后,他会在书房看书,或是出去。太太吃过午餐后小睡1个小时,有时候也出去,具体每天的安排,要看太太有什么安排。” “明白了。” 她大概是不需要陪奥兰先生散步的,奥兰太太起的很晚,也不需要她陪着,她能在早餐后有一点自己的时间。 * 早餐,餐厅里只有奥兰先生和维塔丽。 “你昨晚睡的好吗?” “睡的很好。” “有什么需要,就告诉史密斯太太,她会按照你的意思安排好的。” “我会的。” “你给加百列写信了吗?” “写了,昨晚写的。” “仆人每天上午送信去邮局,你有信件可以交给仆人寄走。” “好的,先生。” “希望你在家里能过得尽量舒适,我的孩子。” “谢谢您,先生。” 奥兰先生和善的笑了,“希望能早一点听到你喊我‘父亲’。” 维塔丽娇羞的低头微笑。 * 奥兰太太起床后,先到了维塔丽的房间。 “奥兰太太。”维塔丽正在要仆人将新搬来的书桌放在窗户下面。 “你想要写什么,可以去书房,奥兰先生不怎么用书房。”奥兰太太打开衣柜,“现在,让我来看看你都有些什么衣服,过几天我约了几位夫人喝下午茶,她们都是加百列祖父那边的姑母。” “可我不是来学宫廷礼仪的吗?” “噢,哪来那么多‘宫廷礼仪’需要学习?我想你在福楼拜家应该学过不少礼仪,足够用了。” 唉!女人的嘴,骗人的鬼,维塔丽还没有高兴几分钟,忽然发现,她必须开始练习如何坐、如何走、如何站。 坐,要求上身笔直,双腿要膝盖并拢,膝盖不能分开,也不能歪斜,更不能分开;走,要求肩膀不能乱摇,手臂的摆动也有要求,不能幅度太大,当然,淑女是不用学怎么“跑”的,“跑”可不够“淑女”;站,要求挺胸,不能含胸,目光要平视对方(这对维塔丽来说有点难),也不能倒腾着换侧重脚。 没有什么爱扎针的恶嬷嬷,奥兰太太亲自指导她;也很有耐心,就是一遍一遍的重复某一个动作,一点一点纠正她的不规范的动作。 “坐”还行,只要明白什么动作都得“端正”就好了;“站”和“走”就有点痛苦,奥兰太太让她靠墙站着,头顶放一本书;走路不能步子太大,而她的步伐一直都不算小,步距只是因为个子不太高,腿长不够,步距不算大,但要跟奥兰太太的步伐比起来,那可就太大大咧咧了。 第一天开始“特训”,就让维塔丽开始怀疑人生了。 * “……上略。”加百列假装咳嗽了一声,“经过今天之后,我简直怀疑我连怎么走路都忘记了。走路居然会是一件有无数框框的事情,什么脚尖不能踢出去尤其是现在很多裙子的长度都在脚踝、手臂不能摆动的太大需要控制在一定的幅度之内——好吧,我承认那样确实看上去很美,很文雅,但我想要在短短几天内改掉那些被奥兰太太认为‘不怎么样’的习惯,真的很难!” 他有选择的念了一段维塔丽的来信。 阿瑟便问:“她必须得学那些吗?” “不是必须,我也不觉得她走路有什么问题。但你知道,做母亲的总是觉得你还有需要改正的余地,你不让她做点事情是不可能的。维塔丽没有抱怨说她不喜欢甚至讨厌,如果她开始抱怨了,我会立即回去。” 阿瑟想了一会儿,“好。”又问:“你确定你母亲不会为难她吗?” “噢,她不会的。”加百列很自信,“她给你的信里说了什么?” 阿瑟白他一眼,“没说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要是她觉得没法对我说我母亲有什么不好的,也许会跟你说。” “这你可以放心,要是她抱怨你的母亲,你们就别想订婚了。” * 伦敦的维塔丽还不知道哥哥已经对未婚夫下了通牒。 学习礼仪的过程很枯燥,但既然指导都没有不耐烦,她也不好不耐烦。淑女教育从小抓起,是因为养成习惯后,就不需要每次都想着“我这么走对不对”。她的问题是小时候在罗什村撒野惯了,大大咧咧惯了,兰波太太就不是个“淑女”,当然也没有那个意识把女儿教养成“淑女”。她要是跟福兰在一起,就不需要专门学什么“礼仪”,因为家庭背景不同,阶级不同。 她闷闷的一天写至少两封信,其中必定有一封信是寄给牛津的加百列;给阿瑟的信没有一天一封,但频率也很高;还给沙勒维尔的兰波太太、鲁昂的福楼拜写信,向他们汇报自己在伦敦的生活。 奥兰先生很和善,奥兰太太相当认真,但算不上苛刻,至少这几天的相处来看,他们都很好,加百列是他们的孩子,他就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他的父母应该也不错;伦敦天气已经很冷了,奥兰太太带她去买了几件厚外套,都是长外套,还订做了参加订婚宴会的裙子; 她要兰波太太把尺码寄来,她会在伦敦给她买好出席订婚宴会的裙子和厚外套;已经为他们在酒店预订好了房间,弗雷德里克还在军队里,卡罗琳会带孩子们去巴黎跟亨利过圣诞节,所以就是福楼拜和帕科、兰波太太和伊莎贝尔会来参加订婚宴会; 加百列的祖父是伯德伍德伯爵,家里亲戚一大堆,这几天已经在由奥兰先生给她介绍伯德伍德家的三代内近亲,已经是一大堆了,还没有说到远亲和姻亲,肯定比三代内近亲要多得多;各个家族复杂的谱系关系和姻亲关系想必也会非常复杂,想想就头疼。当然奥兰先生也说了,她用不着真的什么都记得,只需要记得关系密切常来往的几家就行了,她做了一张人物关系表挂在书房里,方便随时查阅; 总得来说,她在奥兰家过的还不错,阶级差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于钱的问题,由于奥兰太太花钱的姿势太好看,反而不是什么问题了。 * 当然,还有一些是不想写到信里的感想。 仆人们的态度很好,但还是有人会有迷之高傲,不太瞧得起她,大概原因是她就是个阿登小城女孩?而且,他们似乎不知道她英语说的很好。她也知道仆人们私下里是肯定会讲主人们的八卦的,在克鲁斯瓦庄园庄园,因为仆人少,这个问题她不怎么管(也管不了),奥兰家的仆人要比福楼拜家的仆人多至少三倍,人多口杂,更没法管了。 第66章 都是素材 该怎么办呢?似乎没有好办法, 最好只能装作不知道、听不见,这是主人们的必备修养。那些贵族们即使知道仆人们在传八卦, 但他们在乎吗?不在乎。本质上他们高高在上, 是制定规则的人,而不需要遵守规则。 奥兰夫妇还没有跟她说到这些, 但她已经有所觉悟了。 成为“特权阶级”当然是有好处的, 不然为什么人人都想成为“特权阶级”呢?钱和地位是同步的, 有钱就会想要拥有能守护住财富的地位,看看后世犹太人是如何掌握了美国的经济命脉就知道了,被割了一千多年羊毛的犹太人终于明白到要掌握权力才能保住整个群体的财富。 * 练习了一周多之后,奥兰太太带维塔丽出门会客了。 之前奥兰先生讲解亲戚关系的时候,说到奥兰家只有一家亲戚在英国,奥兰太太跟他们的关系不远不近并不亲近;她也不太喜欢伯德伍德家的亲戚,可毕竟还是会有一些社交来往的。 在马车上,奥兰太太说:“今天我们要去见见加百列的亲姑姑, 阿尔伯特的大姐。阿尔伯特说过他的兄妹, 现在, 复述一遍。” 这就是随堂考试了。“伯爵有4个孩子, 长女伊丽莎白,长子道格拉斯, 次女路易莎, 次子阿尔伯特。奥兰先生跟路易莎的关系比较好, 跟哥哥的关系非常糟糕, 但跟嫂子玛丽夫人的关系还可以。” 奥兰太太很满意, “你要记住家里这些人际关系。” “可奥兰先生没说过,加百列跟伯父和姑姑们的关系好不好。” “加百列没跟你说过吗?” “他很少提到伯德伍德家的亲戚。” “他15岁才回到英国,跟伯德伍德家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可以理解。感情么,当然要相处才会越来越深。她自己就很有感触,跟加百列信件来往几年,也不如短短几天的相处;亲戚关系也是类似。 “Lady伊丽莎白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自命不凡的女人,”奥兰太太露出嫌弃的神情,“庸俗,没什么学识,整天把她的儿子挂在嘴边。” “她的儿子?威廉·弥尔顿吗?” “对。她的丈夫是个美国人,弥尔顿的祖父是个威尔士面包师的儿子,他们在纽约发了家,做的建筑生意,有百万家产,所以他家必须要有个男性继承人。” “加百列提过,说伊丽莎白想要威廉娶一个英国女孩,最好是Lady。”一方有钱,另一方有身份,这很常见;不过说起来,威廉应该找一个家里没有男性继承人的贵族家的女儿,就像奥兰太太娘家这种情况,这样威廉便会成为一位真正的贵族。贵族家的女儿才能被称为“Lady”。 维塔丽想了一会儿,试探着说:“这么说,伯德伍德家也许不是很有钱?或者至少不能让伊丽莎白对威尔士面包师后代的钱说‘不’。” 奥兰太太很是优雅的用扇子遮挡住嘴,轻笑,“你说的对。” “我知道贵族都是长子继承制,所以当年奥兰先生去了法国,是因为他将来能得到的财产有限,很可能无法维持他一贯的生活水准。” “对。伯爵没法给女儿们更多的嫁妆,伊丽莎白只能嫁给外国暴发户。”语气是有些许轻蔑的。 “那路易莎呢?” “她长得很美,所以嫁给了一位伯爵的继承人。” 这也很正常,没有钱,那就要有美貌,美貌可以说是提升阶层的最重要的自然条件。 “伊丽莎白跟路易莎姐妹的关系还好吗?奥兰先生提到路易莎比较多,几乎没说多少伊丽莎白的事情。” 奥兰太太哼了一声,“很显然,不会太好。伊丽莎白认为自己才应该嫁给伯爵或者公爵的儿子,要是她嫁妆更多一点——可能得多十倍才行——但路易莎的嫁妆比较多,伊丽莎白因此在路易莎结婚前跟伯爵大吵了一架。” 有钱人家也是一地鸡毛狗血,比起来兰波家还真算是简单多了。伯爵夫人22年前病故,之后阿尔伯特就去了法国。伯德伍德家是法国移民,说起来若干代之前跟奥兰家是亲戚,现在也能算远亲,不过亲戚关系确实很远。 维塔丽学习这些亲戚关系还挺起劲的,心里想着这些可都是素材啊。阿尔伯特继承了奥兰家的爵位和财产,虽然现在只能算是流亡贵族,但爵位和大部分财产都在,生活过得跟在法国相比几乎没有差别,还是很惬意的。就是对奥兰太太来说,忽然多了几家必须要应酬的亲戚,这可让她很不爽。 “我该注意什么?”维塔丽乖乖求教。 “别拍她的马屁。她要敢嘲笑你,我可不会饶了她。你到时候只需要做出乖女孩的模样,你本来就是小城女孩,要正视这一点,你不在意,别人就没法说什么废话伤害到你。” 维塔丽点头。 “来,笑一笑。你是个甜美得像最美的玫瑰花的小可爱,没人会不喜欢你。”她摸了摸维塔丽的脸蛋,“威廉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新娘,而我的加百列可是有你这朵玫瑰花,还是个艺术家。加百列的眼光真好。” 维塔丽只好害羞的低头微笑:奥兰太太这是跟丈夫的姐姐别上劲了,也不知道她俩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可能是因为钱,也可能是因为两家的儿子? 复杂,但很有趣。 * “亲爱的伊丽莎白。” “亲爱的夏洛特。” 两个女人一见面,脸上都堆着精致的假笑,互相亲吻脸庞。 伊丽莎白相貌普通,跟弟弟阿尔伯特不太相像,要说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就是脸型比较相似,都是长脸。女人长脸确实会显得比较坚硬,没有圆脸看上去亲切可爱。 “快让我看看,这就是维塔丽?真是个可爱的姑娘。”伊丽莎白亲热的握住维塔丽的手。 “您好,弥尔顿太太。” “你来伦敦多久了?学了几年英语?加百列怎么没回伦敦?快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甜点,他们这儿有很好吃的慕斯小蛋糕,上面还有樱桃——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把樱桃保存到冬天的,是罐头吗?不要管那些了,你该尝尝我们英国的食物。” 伊丽莎白很健谈,而夏洛特·奥兰则一脸闲适的坐了下来。 “维塔丽吃过巴黎最好的蛋糕,加百列带你去过金氏餐厅吗?他家的水果夹心可可蛋糕美味极了,奶油又细又甜,上面还撒了金箔。” “他带我去过,确实很美味。我还是头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蛋糕。” 奥兰太太很得意的笑了,“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会请他家的甜点师来伦敦,专门为你们做结婚蛋糕。” 伊丽莎白强行插入,“要我说,伦敦也有很好的甜点师,用不着什么都要从巴黎找。” “巴黎的甜点师更了解我们法国人的口味。” 伊丽莎白不慌不忙的说:“真希望英国客人们能及时适应你们法国人的口味。” 维塔丽好想笑:奥兰太太时刻不忘自己是个正宗法国人,伊丽莎白大概就是瞧不上她那股子法国人的傲慢。都说英国人法国人互相看不顺眼,大概是从英法百年战争之前不知道多少年就有了矛盾,能上溯到罗马占领时代,当时法国还被称为“高卢”,高卢人跟着罗马人进攻英格兰、苏格兰,当时还是凯尔特人的地盘;到了盎格鲁-撒克逊时代,英法矛盾越来越多,可以说是世仇没错了,但英国境内归化的法国人也是最多的,其次才是德国人。 * 下午茶吃的针锋相对,但凡奥兰太太喜欢的,伊丽莎白总能挑剔一番:同样的,伊丽莎白喜欢的,奥兰太太也总能找出来不尽人意的地方,但两个人就是冷嘲热讽,也没有上升到人身攻击。直接破口大骂是不淑女的,没有修养。 伊丽莎白是英国式的冷幽默,总能慢条斯理的忽然说一句堵心的话;奥兰太太大概也挺乐在其中,有时候装听不懂,不接招。 对于维塔丽,伊丽莎白倒没有当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维塔丽的举止谈吐都很适宜,再说伊丽莎白太健谈,也没有她插嘴的余地,她乐得摆出一副乖巧女孩的模样,端庄的吃吃喝喝。 下午茶也不是没有目的只为了炫耀维塔丽的美貌,俩人还是有正事要说的。伊丽莎白也有四个孩子,三女一子,之前20多年都住在纽约,这几年才回了伦敦,主要是为了三女和长子的婚事,她的小女儿凯瑟琳·弥尔顿今年23岁,已经到了不得不赶紧找个合适丈夫的年纪;威廉25岁,在男人来说,30岁结婚也不算晚,合适的妻子还可以再找几年。 伊丽莎白整天愁着儿女的婚事,对于小侄子加百列已经麻利的为自己找好了漂亮的未婚妻既羡慕又有点鄙夷,加百列没有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实在是愚蠢,维塔丽的出身越低越好,反正她又不是当婆婆的;但维塔丽又是真的很美,多少还是有点妒忌的。贵族女孩长得很美的不是没有,但威廉根本不可能娶到既有地位又有美貌的贵族女孩,她又不太瞧得起伯爵以下特别是没有超过三代的贵族家族,这就造成了她的选择范围极其有限。 奥兰太太认为伊丽莎白想找个美貌又有地位的儿媳妇简直是可笑之极。伯爵以上的贵族-->> 是有数额限制的,高阶贵族家的女儿都很金贵,联姻根本不会考虑美国来的暴发户,伊丽莎白白日做梦。 但对于凯瑟琳,伊丽莎白的要求就不是很高了,家里不要太穷,只要是爵位继承人就行。按照她能给的嫁妆,凯瑟琳还是很有可能寻找到合适的丈夫的。她俩的计划是要在加百列的订婚宴会上邀请一些合适的年轻贵族子弟,国籍不限,介绍给凯瑟琳认识。 这个就算一种隐形的相亲了。 维塔丽很好奇,按照奥兰太太跟伊丽莎白的关系,她要帮了这个忙,伊丽莎白应该付出一些相应的代价才是。但下午茶时间她没听到有关的利益交换的条件,所以也许是事先已经确定过了交换条件? * 返程的马车上,维塔丽问了这个问题,奥兰太太一脸无所谓的回答:“那是因为凯瑟琳比她母亲好多了,算是个不错的姑娘。她长得不太好看,像弥尔顿,伊丽莎白对男方的要求不高。女孩子么,到底还是需要一个丈夫的,哪怕丈夫结婚当天就死了也没关系。” 维塔丽觉得,咳咳,未婚夫的母亲还挺有意思的。 奥兰太太的思想符合这个时代普通女性的标准思想,认为女人是需要丈夫的,但丈夫可能更接近工具人,用处可能就是使得女人可以冠上夫姓,然后就可以一边玩去了。别说,这种思想在法国有一度很流行,就比如国王找了个长期情妇,为了掩人耳目,会给情妇找个丈夫,而丈夫通常都是国王身边的亲信。 虽然吧,维塔丽觉得妄自猜测未来婆婆的私生活不太好,但她还真的有点偷偷摸摸的兴趣,想知道奥兰太太跟拿破仑三世的绯闻是不是真的有——据说皇帝的情妇都是美人,普法战争之前,报纸上偶尔会刊登皇帝情妇的照片,皇帝的情妇还真不少,确实很多都是美人,奥兰太太算不上美人,所以可能真的不是? 人人都爱八卦绯闻,她也不例外,就是……最好不要让加百列知道。 * 说到丈夫家的亲戚,奥兰太太喜欢凯瑟琳,但不怎么喜欢威廉,觉得威廉被宠坏了;对于道格拉斯家的儿子小道格拉斯和小阿尔伯特、托马斯、菲利普,一般;路易莎家的女儿露易丝和儿子阿瑟,还行。 这就是说,伯德伍德伯爵有11个孙辈,只算儿子的后代,有5个孙子,加百列是孙子里最小的一个。 奥兰先生介绍亲戚的时候,就是很简单介绍他们的姓名、年龄,道格拉斯·伯德伍德的妻子玛丽夫人以差不多两年一个的生育速度生了6个孩子,4个儿子都活了下来,两个女儿都是1岁左右生病夭折。 要到奥兰太太嘴里才能听到更多的八卦:托马斯可能不是道格拉斯的亲生儿子;小阿尔伯特(跟叔叔同名)好几年没见到了,听说生病,大概是得了梅毒,不好意思告诉亲戚,所以送去外地疗养加等死;小道格拉斯养着一个秘密情妇,私生子都生了好几个,道格拉斯气得要死,威胁要断绝父子关系、取消继承权、不给生活费,也没能让小道格拉斯低头打发走情妇。 这一家子可真是相当鸡毛狗血啊,维塔丽心想,也不怪奥兰太太十分瞧不上夫家的几个侄子。 她在心里对比一下,可别说,比起堂哥们,加百列可真是个乖宝贝了。 * “亲爱的加百列: 这几天我已经见过了你的两个姑姑和玛丽夫人,她们对我还不错,都是很有修养的夫人,凯瑟琳和露易丝也很好,都是很可爱的女孩。只是奥兰太太说我要到订婚宴会才能见到你的表哥们,不知道是为什么。 伯爵家的人际关系很有趣,比我的小说还有趣,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能把其中的一些故事用在我的小说里,之前我只是听说过一些贵族会做的事情,但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情距离我会有如此近的一天。我可以很客观的看待那些事情,只要它们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你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想你,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爱你的,维塔丽。” * 加百列归心似箭,周五下午便跟阿瑟一起上了火车,返回伦敦。 * “小姐!少爷回来了!”蕾拉抢先上楼汇报。 维塔丽正在书桌前写字,一听这话,立即放下笔,匆匆出门下楼。记着,不要跑,就是走得步伐比较大。 不过到了楼梯上,还是忘了,跟小兔子一样跳跳跳下楼梯,正扑到正在上楼的加百列怀里。 “加百列!” 还好阿瑟在他背后推了他一下,不然加百列恐怕要被她撞摔下去。 他抱住她,“小心!” “哎呀!抱歉!”她笑嘻嘻的。 “你也不怕摔下来!”阿瑟说。 “这不是没事吗?” 加百列说:“真摔了,你现在就该哭了。”拉着她上楼,“你去过我房间吗?” “没有。你不在家,奥兰太太说不能进你房间,你会发火的。” 他在她耳边小声说:“是你的话,没关系。”在她手心里轻轻的挠啊挠,“你现在要去我房间吗?” “不行。奥兰太太说,订婚前不能去你房间。” 他叹气,“你可以不用听她的话。” 真天真!“你是她儿子,你当然可以不用事事都听她的。我不行,我得听她的话。” 他想了一下,“那倒是。这么说,我也不能去你的房间?” 阿瑟真要翻白眼:想什么呢这孩子? “也不行,”维塔丽认真的说:“要正式订婚之后。” “那我们——去书房吧?父亲不怎么用书房。” 阿瑟不得不假装咳嗽,以表明“我还在这呢你小心点说话”。 她赶紧说:“不行。不过,你可以在我房间门口跟我说一会儿话。” 好吧,加百列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 家里有很多仆人,快到晚餐时间,仆人们来来去去。 加百列先回了自己房间,换了衣服,洗了脸,下楼到了客厅。 维塔丽换了一条裙子,一会儿也下楼了。 俩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加百列忙着问她在家里过的还好吗,习惯了没有,又花样翻新的诉说有多么想念她。说着说着,俩人的脸就贴在一起了。 阿瑟下楼瞧见俩孩子挨得那么近,本想叫他俩坐好,别腻歪,想了想,又可怜他俩见面的时间确实不多,算了,暂时容忍一下。 晚餐的座位仍然是奥兰夫妇坐了主人座,加百列和维塔丽并排坐在奥兰太太这头,阿瑟坐在奥兰先生那头。 奥兰太太没怎么跟儿子说话,就提了一下,周日他们会带他和兰波兄妹去见伯德伍德伯爵。 加百列皱眉,“必须要去吗?” “你要订婚了,怎么都要带你的未婚妻见见你的祖父。” 他很不耐烦,“是我订婚,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会把祖母的珠宝送给维塔丽吗?” “只是一点老古董珠宝,谁又稀罕呢?” 有故事!维塔丽赶紧留意听母子对话。 “什么珠宝?”她悄悄问。 “祖母的珠宝,应该留一些给父亲的,但父亲一直没拿到。后来我们到英国了,母亲也一直没拿到。” 明白了。要说一般父亲爱长子,是因为长子是继承人,要重点培养,小儿子么,只要不太败家也就算是好孩子了;母亲爱幼子,是因为幼子年纪最小,其他孩子已经长大了,做母亲的会将所有精力放在最小的孩子身上。伯爵夫人过世,按理说确实是该将她自己的珠宝分给子女们,一般家庭都是如此,就连兰波太太,也打算将自己的财产尽可能平均分配给孩子们呢。 所以,伯爵连亡妻的珠宝都扣下了,没有给幼子?那么当年阿尔伯特会跑去法国,那可就不仅仅是想找个合适的有钱妻子的问题了。 复杂,有钱人真会折腾。 奥兰夫妇还没有跟她说过家里有多少财产,加百列说的也很含糊,只说将来他会继承很多财产,不动产加现金;奥兰太太也从来没为钱发愁过,所以他们在意的不是伯爵夫人留下来的珠宝,而是那是身为儿子的阿尔伯特应该得到的遗产。 * 吃过晚餐,加百列到底还是偷偷带维塔丽去了书房。 关上门,小心的锁好门,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说:“我们可以在书房待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 有种偷偷摸摸的快感,她也小声说:“不要紧吗?” “别担心,仆人一般不进书房。”他笑嘻嘻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你还没说,你也同样的想我吗?” 第67章 伯德伍德 “可想你了, 你母亲对我再亲切,可你不在, 我就总是害怕, 怕我哪儿做得不好,惹她不高兴。” 加百列心里充满怜惜, “那我不回牛津了, 留下来陪你。”接着又笑, “母亲对你不好吗?”捏捏她脸。 “她对我很好,”想想确实也是很不错了,“她带我去买外套、订做裙子,我房间里还有暖气片,照顾的很周到。” “仆人呢?她让谁做你的女仆?蕾拉吗?” “对,蕾拉。” “蕾拉很不错,足够细心,就是可能话多了一点。”他紧紧抱着她, 在她耳边含糊的说:“快让我抱抱你。” 轻舔她的耳垂, 咬咬, 又一路吻下去, 充满柔情蜜意的亲吻落在她脖子上。 “加百列。”她忍耐的轻唤他的名字。 “嗯?嘘——别说话。”他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手指在她脸蛋上摩挲, “维维, 或者……我们明年夏天就结婚吧, 结婚后你就能跟我一起去牛津了。” “不要, 太早了, 我明年才18岁。” “只是提前一年。” “我……”要是说起来,18岁结婚也不算太早了。不过,结婚后就会有自己的小家庭,会有无数的事情,她倒是想尽量推迟婚礼,要不是因为加百列说了他们会在国外度两年的蜜月,她甚至想24岁再结婚。 “我想你想得不行,想抱着你,跟你躺在同一张床上。我房间里有画册,我们一起看看。” ——果然不管什么年代,男人都会看点有色读物。 其实作为画家,她在德加的画室画过**模特,男女都有。她还挺好奇的,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有色读物”是什么水准,听说,也有模特愿意拍摄**照片,给钱就行,就不知道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是照片吗?”她忍不住好奇的问。 他有点邪恶的笑,“你猜。” “难道是——绘画?那就不是印刷品了。” “有点接近了——是版画。不过听说有照片,你……”想问她“你怎么知道的”,又觉得还是有点害羞,毕竟是羞羞的事情,但一想到要跟她一起做点什么羞羞的事情,又觉得太期待了。 之前他总以为维塔丽是个小白兔似的女孩,主要还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也没什么机会讨论到其他事情,但他不该把她想得太天真:她的阅读量一点也不比他少,甚至更多,她可以是个单纯的女孩,但也可以同时是个懂得很多的女孩。 不过,“懂得很多”和“了解很多”是不同的两件事情,他很愿意带她去“了解”。 他带她到书桌前,抱着她坐在扶手椅上,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摸着她后背的裙子系带,小声嘟囔:“女人的裙子真麻烦!” “别啊,你解开了衣带,等一下系不好,蕾拉就会知道有人解开我的裙子了,那样你母亲肯定也会知道——” “那有什么?” “她会觉得我不是好女孩……”当妈的都一样,总是别人勾引了自家的乖宝贝,宝贝儿子是没有错的。 “——唉,你说的对。”他停下来,闷闷的说:“你下次别穿这么复杂的裙子。” “……我以为你会为我着想,我不能被你母亲看不起。” 他马上乖巧发言,“我不会的,我天天在母亲面前夸你是个好姑娘,希望她能喜欢你。她喜欢你吗?” “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不讨厌吧。” 虽然放弃了解开裙子系带,但还是把手放在她领口的褶皱上。 她推开他手,瞪他一眼。 他便吻她,一边又去拉蕾丝花边。 她被吻得晕晕乎乎的,暂时忘记了一切。 * 晚上躺到床上的时候,维塔丽还有些晕乎乎的。 恋爱确实是一件能让人愉快的事情,你知道你被人爱着,那种“被需要”的感受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两个人耳鬓厮磨的感觉也非常美好,脸贴着脸,在你耳边细细诉说有多么爱你、想你,想见到你,想跟你在一起,甜蜜的说着情话,对你许诺永不背叛你。 啊!生活是如此美妙! 她心情愉快的睡着了。 * 早上,加百列过来敲门,带她下去吃早餐。 奥兰先生问加百列在家住几天,下周什么时候返回牛津。 “我想多留两周,考试前再回去。” 奥兰先生微微惊讶,但也没说什么。 维塔丽在桌下悄悄握住加百列的手。 * 阿瑟没想到加百列忽然改变了行程,有点犹豫。他确实担心加百列这小子缠着维塔丽上她的床,妹妹虽然聪明,可也就是个女孩,她可能不太懂男人的心理,会轻易的被打动或者被说服。做-爱这种事呢,太轻易得到了,男人就可能不太会珍惜,即使是加百列也不能说就是个完美好男人。这个过程应该尽可能的迟的到来。 他有点费劲的对维塔丽说了他的忧虑。 “我不是说加百列不好,但他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他,他可能也会是个混蛋富家少爷。最糟糕的可能是你怀孕了,他却不肯娶你,那我可能真的要去跟他决斗,不管谁死了,都会是悲剧。”他严肃认真的说:“你要学会拒绝,即使是加百列,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想起自己几年前也就是个糊里糊涂的男孩,不懂怎么拒绝,还是维塔丽帮了他。她一直有超过年龄的沉稳,但爱情这种事情就是会让人脑袋发昏,做出不理智的决定,他可不能放心。 “你很烦哎,为什么总觉得我没法拒绝他?”维塔丽没好气的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他要是不听话,我会揍到他听话!” 阿瑟就笑,“男人有时候是需要好好揍一顿。唉!我不放心你,亲-->> 爱的妹妹,我应该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你把他想得太坏了。” “你也别太天真了。像他家这样的贵族,其实是可以随时取消婚约的,你知道的吧?” 维塔丽咬着下唇,点点头。法国人其实也不是太讲“贞操”,阿瑟最主要还是担心她要是怀孕了,而加百列又没跟她结婚,抛弃了她,那她就会成为生下“父不详”的私生子的可怜女孩,那是骄傲的阿瑟受不了的羞辱——羞辱他疼爱的妹妹就等于羞辱他。 她想了好一会儿,她也绝对不会忍受那种羞辱,但这个时代生孩子可能算是比较安全,堕胎却是很危险的事情,再说兰波家是天主教徒,她要敢提“堕胎”这个词,兰波太太准会打死她。到时候最可能的情况就是她在克鲁斯瓦庄园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悄悄生下孩子,然后送走他,想想就觉得实在可悲。 唉!阿瑟一直担忧这事,不能责怪他把加百列想得太坏,而是他知道那些贵族子弟的德性。她能确信加百列不会成为那些浪荡子吗?人是会改变的,谁也不能预测将来会怎么样。加百列要是个真诚正直的男人,那很好,是最好的状态了,但要是他也变了呢? 她会怎么样?能怎么办?她当然可以像乔治·桑那样申请合法分居,然后也可以像乔治·桑那样找很多情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可要是能有一个好丈夫、一个完美的家庭,当然最省心省事啦。 她心事重重。 结果,她让《浮生梦》的女主角特蕾莎跟阿尔芒分手了。 * 小仲马在《茶花女》中,让善良的玛格丽特因为情人父亲的恳求,而离开了情人,她的情人因此怀恨在心,报复她、辱骂她,玛格丽特伤心欲绝。 特蕾莎与阿尔芒的爱情遇到的挫折则是因为阿尔芒的妒忌,阿尔芒再也受不了情人是有钱人的情妇,而特蕾莎很清楚的知道,光有爱情而没有面包是不够的。 她已经写到了结尾,于是让特蕾莎与阿尔芒痛苦而绝望的分手了,阿尔芒失望的发现情人十分现实,再也不是他心目中“误入歧途的纯真女孩”;而特蕾莎觉得男人的爱都是放屁,还是有钱最好;半年后,阿尔芒吃惊的发现,特蕾莎身边有了新的情人。 * 加百列仍然是她的第一个读者。 他诧异的问:“你为什么会写这样的结尾?你准会被读者骂!” “这个结尾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它——不美好。或者就像《茶花女》一样,让特蕾莎病死,会比较好一点。” “为什么女主角要死啊?”她不满的嘀咕。 “为什么他们要分手啊?” “因为——我是作者,我高兴。” “你想表达什么?” “爱情是虚无缥缈的,财富才能带来更多的快乐。” 加百列惊呆了。但是想想,完全没有问题啊。而且,他早就发现维塔丽对钱非常敏感,会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你这样想的吗?”他喃喃问。 “当然了。要有钱才能有更好的生活,就像你。你跟我是不一样的人,你从小就知道金钱的魔力,所以,你为什么会不理解呢?” “我不是不理解,只是——” “噢,那就是你觉得我不应该有这种想法。我应该写特蕾莎放弃了交际花生涯,跟阿尔芒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意思是我只能写那种童话,‘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快乐的住在城堡里’?但你知道现实不是这样的。” 加百列觉得讨论的方向有点不对,但不知道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他在沉思为什么会觉得“不对”,维塔丽借口有事,离开了书房。 * 他们去伯德伍德伯爵家那天,天气阴沉。 伦敦11月的天气不怎么样,整个月看不见阳光也是常事。伯德伍德伯爵住在肯特郡,从伦敦过去要在路上过一夜。 奥兰夫妇对要去拜见伯爵大人兴致不高,纯属完成任务式。奥兰太太在马车上又给她补习了一番伯德伍德庄园的知识。老伯爵今年69岁,很年轻就结了婚,伊丽莎白50岁,道格拉斯快到49岁,路易莎46岁,阿尔伯特44岁;奥兰太太今年40岁。 伯爵夫人22年前过世之后,伯爵再娶了一位太太,没几年也过世了,没有留下子女;伯爵之后没有再结婚,但前后有几个情妇,至于有没有私生子,大概是有的,只是4个合法子女都不知道私生子在哪、有几个。 啧啧,这混乱的封建贵族糜烂生活! 又说到道格拉斯家的几个儿子,小道格拉斯如果还不愿离开门不当户不对的情妇、不愿放弃卑微的私生子,很可能被取消继承权;小阿尔伯特几乎肯定是梅毒了,也不会将爵位传给他;托马斯生父可疑,也没资格;所以最有可能的是正在陆军服役的小儿子菲利普。 加百列也有希望继承伯爵爵位,他目前是第七顺位继承人。排序方法是长子继承人,然后是长子的儿子,长子的孙子,之后才是次子和次子的儿子。小道格拉斯有一个儿子,但因为不是合法子女,所以那个私生子没有继承权。 说起来复杂,实际简单,维塔丽听一遍也就懂了。 奥兰太太倒不太在意伯爵的爵位,主要还是因为加百列将来必定会继承男爵的爵位,虽然等级有差别,但没有也没什么,多一个伯爵爵位是锦上添花而已。 维塔丽也不在意加百列将来是否会有两个爵位。她在想这些贵族家庭还真是乌七八糟的,还好第二位伯爵夫人没有留下孩子,不然光是将来分遗产就够瞧的。贵族为了有人能继承爵位,都是尽可能多生几个,当然客观条件不允许,以至于没有男性继承人而绝嗣的也很多。没儿子发愁,儿子多了也愁,人生在世,总有无数烦忧。 又想到道格拉斯,托马斯居然可能是隔壁老王的崽,他怎么能容忍的?所以说,贵族大概也不是很在乎婚外情什么的?就是不知道是否外界在传玛丽夫人的“丑闻”,如果没有公开倒还好,要是公开了,难道不会有人嘲笑道格拉斯? 第68章 金龟婿 她见过一次玛丽夫人, 玛丽夫人实际已经跟丈夫两地分居,4个儿子一个都不在她身边, 于是找了一个娘家亲戚家的女孩陪伴她。玛丽夫人还算和气, 话不多,跟伊丽莎白截然不同。 “我没有听到过外面的传闻, 不过, 我是法国人, 我跟她们算不上很熟。”奥兰太太挑眉看她,“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人人都爱这些传闻。再说,我现在是作家,我很注意收集这些写作素材。” 奥兰太太用蕾丝折扇挡住半张脸,“别太关注那些,好姑娘不要知道太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的语气很是嫌弃。 维塔丽不解的看她。 “那些不是好事,不管玛丽夫人有没有偷情,她的名声至少在伯德伍德家族里已经完了。” 维塔丽沉默的点头。确实, 男人偷情出轨没人说什么, 只要不抛妻弃子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再有不能是同性恋, 在外面有再多情妇,也只会让人觉得他艳福不浅;女人则完全是另一种待遇, 维护名誉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沾上了绯闻, 那就洗不掉了—— 奥兰太太在法国的处境比玛丽夫人还糟呢, 但看起来她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或者至少维塔丽没有看出来。也许是因为法国人浪漫不羁,而英国人相对保守得多? 奥兰太太见她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你想到了什么?加百列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以前说过跟欧仁在马厩打了一架。” “你见过欧仁妮吗?” “皇后?没有见过。” “你该见见她,她很有意思。我不喜欢她,但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 “您的意思是说她很有故事?” “你有点像她,但你没有一个‘好母亲’,你的母亲不会把你在家留到26、7岁还不结婚,只为了寻找一个更有钱、更有地位的丈夫。” 啊哈! 这个论点维塔丽当然也听说过,说欧仁妮的母亲带着她结识那些有“潜力”的年轻男人,典型“吊个金龟婿”的岳母做法,猎物是法国最大的一只“金龟婿”。 兰波太太没那个想法,也没那个见识,更没那个野心,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平平安安,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平静度过一生。 * 伯德伍德庄园。 管家带着仆人们在主屋的台阶下迎接客人,男人们先下车:奥兰先生、加百列、阿瑟。加百列随即到了第二辆马车旁边,扶下了奥兰太太和维塔丽。 奥兰太太微笑着轻抚了一下加百列的脸颊。 * 伯德伍德伯爵是个强壮的老头,在69岁的年龄来说,身体算保养的很好,没有到老态龙钟的地步。这个时代医学还算不上发达,外科手术由于没有抗生素的缘故,术后感染率极高,基本上要是病情不得不做手术,大部分患者都熬不过去。 所以在这个时代想要长寿,第一是基因,第二要避免受伤。 伯爵的态度不热情,但也不算冷淡,问了维塔丽是哪儿人,得知她是法国人,还挺有点吃惊的;维塔丽的英语几乎听不出来法国口音,这让伯爵印象深刻。 维塔丽疑惑的是,加百列想要跟谁结婚,只需要自己父母同意就行了,不需要征询祖父的意见,伯爵就算反对也没什么用,这趟伯爵府之行完全可以等到订婚后再进行。 加百列解释,“那是因为我将来有机会继承庄园和爵位。伯爵不会参加我们的订婚宴会,但我是他第一个订婚的孙子,所以他写信给父亲,希望能在订婚之前见见你。” “见我?就是为了看我是不是配成为你的妻子?”他们在庄园的客厅吃下午茶,伯爵和阿尔伯特父子不在。 “他总要见见你的,你之前不在英国,我一直没有理会他。”奥兰太太淡淡的说。 “他年纪大了,就是老年人的一种奇怪的执着。” “我觉得他还挺和气的。” 奥兰太太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 ; “是他要见你,他要是挑剔你,我马上就带你和父亲母亲离开。” 维塔丽对他一笑,“那我可要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加百列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冷淡,但他以为那是因为他母亲和她哥哥都在场的缘故。虽然她说话、微笑都跟以前没什么具体不同,但就是……有种淡淡的疏远。 * 管家为客人们安排的房间都是相连的,奥兰夫妇住一间,他们旁边是加百列,然后是维塔丽的房间,然后是阿瑟。 晚上,维塔丽洗漱过后,换好睡衣,打发走蕾拉,正要上床睡觉,靠着床这边的墙壁上忽然传来轻敲的声音。 墙壁是木板的,贴着花纹壁纸,隔壁是加百列。 她正奇怪他为什么要敲墙壁,忽然,木板响动,有人从墙壁那边穿过来了。 床头柜上点着烛台,被一阵微风带的烛影摇动。 “Vivi。” 是加百列,她松了一口气,但又好奇,“这儿有门?” “对,原来是有门的,只是壁纸贴的很好,不注意的话,看不到。”他得意的微笑。 “那你也不能半夜跑到我房间里啊。”她瞪他一眼。 “我一直没时间跟你单独说说话。维维,是不是……母亲对你有什么……她责怪你了吗?” “责怪?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她为什么要责怪我?” “或者是……她觉得你的出身不好?”他吞吞吐吐的。 “你母亲会在意出身家境吗?” “她生下来就是贵族,当然会在意。”他叹了一口气,仰面躺在她床上,“她要求我一定要确定,真正的、真诚的爱着你,也一定要确定你足够好,可以成为我的妻子。” 她坐在床边,推了推他,“快起来!你穿着睡衣,不能躺在我床上。” 他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拉,使得她只能倒在他怀里。“我想抱着你。”胡乱的摸着她的脸,吻在她额头、脸蛋、嘴唇上。 她被吻得气喘吁吁,“不要——” “不要吗?” “不要,走开!”她费劲的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但他却抱得更紧了。 “别乱动!”咬她的耳垂,颇用力。 “你们男孩怎么都跟小狗一样?!”维塔丽想发火了。 “你们?还有别人这么咬过你吗?”他突然有点冒火。 她差点疼得哭了,“你弄疼我了。” “是谁?是那个荷兰人吗?”他气得忘了要压低声音。 “没有别人,但你要再这样,我可说不好将来会不会有别人。” 他气得怒瞪她,“你再说一次?” “你叫我说我就说吗?那我岂不是顺从了你的意思?”我不要面子的吗? 她到底还是用力挣脱他手臂,坐了起来,皱着眉头:他刚才太用力了,说不定明天早上就会有一片淤青。 她害怕起来:他们这还算不上吵架呢,他就用这么大力气捏她,根本不管她会不会疼。 他也坐起来,颇有些后悔,轻轻拉下她睡裙的袖子,“对不起,弄疼你了。”看她脸上带泪,顿时慌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疼。” “——很疼。” “那怎么办呢?你这儿有药吗?要用什么?” “没有药。” “我去问仆人。”他下了床。 她叫住他,“别去。”她垂下眼帘,低头看自己胸口。 加百列回头看她衣襟不整坐在床边,眼圈微红,可怜又可爱,心中充满怜惜,觉得自己刚才实在过于混账了。他懊恼起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弄疼她——其实他很明白,就是听到她说的那句话,一想到她有可能会跟别的男人如此亲密,就让他昏了头。 第69章 小白兔 他走回来, 坐到她身边,小心的抚摸她。 她往后闪躲了一下, 这更让他心疼又后悔, 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的玫瑰花。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保证。别哭了, 好吗?” “你是男人, 你力气比我大,将来……将来要是你跟我吵架,会不会打我?” “别傻了。我是——我真的吓坏你了,是吗?” 她点头。 “你见过打女人的男人吗?” 点头,“见过,在罗什村,很多男人都打他们的妻子、孩子。” 他笑,“罗什村——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 心里怎么想我的吗?” “想着你是个笨笨的富家少爷。” “你那时候就知道我有钱?” “是啊, 乡下男孩能有一枚5法郎的银币都算很有钱了, 可你随手就能拿出来一枚20法郎的金币。” 加百列这才恍然, “原来是这样!那我确实挺笨的!而你,你那时候就是个聪明女孩。”在她肩头印下一个吻, “维维, 我爱你, 一想到有别的男人吻过你, 我就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不能一生气就弄疼我。” “绝不会有下一次了。”他小心的拉上她睡裙的袖子, “我、我一直没有问过你,那个梵·高……你吻过他吗?” 维塔丽没说话。 他慌了,又难过,“你吻过他,是吗?”他顿时伤心起来,“是因为我没法一直陪着你吗?还是、还是你喜欢他?” 她还是没说话。 “你喜欢他?你喜欢他对吗?但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的求婚?” “别问这么奇怪的话。”她冷淡的说。 他愣了好一会儿,发狠的说:“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个荷兰人呢!我们就要订婚了,订婚后我会带你去牛津,你可以跟阿瑟住在一起,我去住学校的宿舍。你得在我身边,我要每天都看到你,不许其他男人接近你。你别再见那个荷兰人,也别再给他写信。要是你担心他没有钱继续学画,我可以做他的资助人。” 维塔丽怒气冲冲的瞪他,“你说什么?” “说英语,你要我说法语也可以。”他一脸可怜兮兮又倔强的表情。 被他的一本正经和委屈兮兮逗笑了,但不能笑,得憋着,“谁让你自说自话了?我没有去牛津的计划,但我明年夏天可以到伦敦来住几个月。” 他便美滋滋的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还有呢?” “文森特——没有,他没有吻过我。” “可他爱你,对吧?不然怎么我们刚订婚,他就立即留在阿尔勒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silly,男人能一眼认出来对他们的爱人心怀不轨的家伙。” “你妒忌他?” 他不情愿的承认,“有一点。” “你……你想跟我在一起,是想……是想跟我睡吗?” 他的脸迅速红了,“是想,很想。你想吗?” “不想。” “唉!”他叹气,“真想早点跟你结婚,这样,以后别人也会称呼你‘奥兰太太’,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我的了。” “别再弄疼我了。” “我发誓,绝不会再弄疼你。”他紧紧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我爱你,维维。见不到你的日子,我每天只能看你的照片和信来填补内心的寂寞。我恨所有接近你的男人,担心你傻乎乎的被别的男人骗走了。” 她不服气的瞥他一眼,“我才不是傻乎乎的小白兔呢。” “你是。你傻乎乎的,可你是我的小白兔,”亲她的脸蛋、她小巧的耳朵,“将来,你要给我生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儿,我也会像爱你一样的爱她,但不会比爱你更多。My love,我爱你。” “我也爱你,加百列。”她轻叹,“我跟你说过路易吗?” “路易?谁?”他假装从没听说过:她确实没对他说过,是阿瑟告诉他的。 “他的母亲曾经是兰波上尉的情妇。我第一次去第戎,路易差点掐死我。”她摸着脖子:那次的经历可以说是吓坏她了。 他心疼之极,“该死的路易!” “我讨厌你生气就想要弄疼我。而且你生气的莫名其妙,你自己瞎猜,然后就开始生气。你不能这样。你也不可能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门。快收起你可笑的大男子主义的想法。” 脸贴着脸,蹭蹭,“我是‘大男子主义’吗?” “有一点。” “你是‘女权主义者’吗?” “大概不算。但你和我应该是平等的,这一点你赞成吗?” 话题这么严肃,他也认真回答:“赞成。” “我想提前说清楚,不想等到结婚之后才跟你说这些。我们将来会成为夫妻,夫妻是一体的,要互相尊重,你同意吗?” 他点点头。 “夫妻要互相忠诚,不能勉强对方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任何事情都要互相商量。” “我同意。还有呢?” “别再莫名其妙生气了,真的要生气,先在心里数到100。” “好,我接受。”他轻吻她的脸颊,“你说完了,现在是不是轮到我说了?” “你也有事情要跟我提前说清楚吗?” 他轻笑,“那当然。”他想了一下,“你这几天对我是有什么不满吗?” “可能吧。” “是什么?你该跟我直接说的。我是那么爱你,想要你一切顺利,永远不需要为金钱发愁。” “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 “我——我也说不好。我跟你……我们不一样,你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吃不饱肚子是-->> 什么感受,你也没有跪在地板上擦地板,还是在冬天,水很冷。你出门有仆人、坐马车,而我绝大部分时候出门只能走路。你从来没有经历过我的童年,你跟我的思维方式不一样。” 加百列沉思,“这还是跟金钱有关。” “——好吧,确实还是金钱的问题。重点是,你生下来就有一大笔财产等着你去花,我这辈子再怎么努力,都很难获得跟你一样多的财富,你不会了解我要有多么努力才能——才能不因为金钱而——” 她停顿了片刻,“钱是很多事情的基础,你得承认,要是我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沙勒维尔女孩,你的父母绝对不会同意我们订婚。” 他想了一下,“对。” “福楼拜先生收养了我,给了我一个更好的阶级地位,我还有点钱,这样我才能答应你的求婚,而不是只能带你私奔。” 他轻笑,“对。但我还挺期待能跟你私奔的,我们可以去鲁昂,或者马赛,或者开罗。” “那时候你就没钱了,我可不养闲人。”她嫌弃的说。 “我也可以去找工作,我可以做报社记者——应该可以的吧?”他不太确定的说。 “你现在就可以试试看,”她想着这个贵族少爷还真的从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残酷,“但不能用你的本名,别用你父亲的姓,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平民,然后看看你能不能找到一份足够养活一家人的工作。” 加百列突然有了兴趣,“我可以试试看,那应该会很有意思。” 天真! 她想着阿瑟的担忧,和自己的忧虑,但问题是,她肯定不能直接要求他。加百列这样的有钱少爷从小就因为金钱和权势,养成了非常自信、乃至自大的性格,他现在没有那种讨厌的自大,是因为到底还很年轻,才19岁,本质善良,但也有着贵族子弟的那种傲气,这是无法避免的。 在他面前,她要是真正表现出弱势,那就会容易被他看轻,他就会当她是普通的女孩,她在他眼中便会失去那种光环。一直以来,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相处的时间有限,他总想着讨好她,绝大部分事情都很迁就她,如此便避免了很多不快;但将来结婚了,生活在一起,肯定无法避免有不同的意见,还有生活中的小摩擦,他们又不可能像后世情侣那样先同居一段时间,好确定是否能生活在一起。 但她也不能太强势。男人么,本质都是孩子,但作为妻子的人不能真的当丈夫是个孩子,哄着他、顺从他,她必须要让他明白他对婚姻和家庭要有责任感,而这是很难用语言说明白的事情。 “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不满。是我哪儿做的不好吗?” “不,你做的很好了,目前我对你的要求不高。但随着我们之间的关系的改变,我对你的要求也会提高,这一点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对你也会有要求。” 她点头,“这很公平。你能现在就说说,订婚后对我的要求吗?” “你要尽量抽时间到英国来,要是觉得不太好去牛津,可以就在伦敦等我,其实也不是太长时间,还有一年半我们就会结婚,很快就会过去。”他露出欣喜的笑容,可爱又温暖。“订婚宴会后,你、你可就不能再喜欢别的男人了。你这么好,美丽又聪明,一定有很多人想认识你、讨好你、喜欢你,可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喜欢别人。” “好,我答应你。同样的,你也不允许喜欢别的女人,或者男人。哎呀!你别挠我,痒死了!” “嘘——小声点,别让阿瑟听见了。”他忙捂住她的嘴,又一下一下的吻她,“好,我答应你。其实,你该知道,要想找到一个像你这么美丽又可爱,又足够聪明,身材还很好的女孩,很难很难。我找到了你,就足够幸运了。我无比期待你跟我结为一体的那一天,我会等到我们结婚的那天,我会对你忠诚,你也要对我忠诚。” * 男人的承诺大抵是不能绝对相信的,但就目前来说,也没有什么办法能绝对保证他的承诺有效。不管将来两个人会不会白头偕老,有更多的个人财产是没错的。 第二天,她的身上果然泛起了两片淤青,留下了清晰的指痕。加百列心疼极了,又自责了一番,再次保证他绝不会再犯。 “你还说呢!蕾拉看到了,还问我是不是少爷弄的。我把她骂了一顿,要她不许告诉太太。” 他忙说:“我已经警告过她了,不许她对母亲汇报。” “你不明白当母亲的人是什么心理,她会觉得我不是好女孩,还没正式订婚就勾引你。” “是我勾引你。”他不以为然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母亲没有那么古板。” “那是对别人,别人的事情她只管看笑话就好了,要是这事发生在你身上,她会看不起我。”男孩!真是天真!其实就是不会为别人着想,默认世界是围绕着他来转的。 她实际没法去纠正他的这种概念,这是时代的限制。不说奥兰太太跟她说的那些贵族家庭里的鸡毛狗血,实际上就是普通男性,面对同阶层的女性也是具有绝对优势的:体力、收入、地位。 之前阿瑟担心她在克罗斯瓦庄园的安全,就是因为男性强-奸女性不算个事,甚至他们默认女仆和低于他们阶层的女性不该也不会拒绝尊贵的老爷和少爷的垂青,克罗斯瓦庄园这种事情极少,是因为福楼拜还算是比较克制和有良心的,患病之后性行为大减,庄园相对来说这种破事几乎没有。 奥兰家有没有这种事很难说,毕竟奥兰太太不可能跟她说到这个;但伯德伍德庄园里的破事,奥兰太太可是很有兴趣的告诉了她。 她其实没有弄懂奥兰太太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些**八卦,难道是想提前教育她,将来她的丈夫要是在外面养情妇、在家里乱睡女仆,她必须默默忍受?要是有了私生子,也必须忍气吞声?忍气吞声的妻子可真不是少数呢。道格拉斯勋爵也跟他的长子一样,婚前在外面就养了情妇,还有两个私生子,玛丽夫人婚后才知道私生子的事情,据说有一度闹到夫妻俩大打出手。 道格拉斯安分了10年,玛丽夫人为了留住丈夫,只能不停的生孩子,希望孩子能让他别总往外跑。道格拉斯在长子出生后确实极为欣喜,毕竟是继承人,又是一个非常健康的男孩,别说“母凭子贵”,在贵族家族里,其实更是“父凭子贵”,伯爵很喜欢长孙,小道格拉斯很得祖父的宠爱,被带到祖父身边抚养,因此,这孩子也养歪了。 玛丽夫人也因此跟长子并不亲近,她更疼爱次子小阿尔伯特。可惜,小阿尔伯特是个轻狂的少年,眼看活不了几年了。 第70章 毁灭 然后说到托马斯的身世可疑, 奥兰太太谨慎的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陈述了有这么一桩传言。托马斯长得确实不像父亲, 也不像两个哥哥, 托马斯不住在伯德伍德庄园,但庄园里有道格拉斯的全家福, 父母和4个儿子, 还有两个早夭的小伯德伍德小姐的肖像画。 说实话, 维塔丽倒是很同情玛丽夫人的,现状就是如此无奈,男人多半认为,只要有钱养活合法妻儿,妻子就不该有什么怨言;玛丽夫人的绯闻就当做是她向丈夫的报复吧,如果确有其事的话。 她没有告诉阿瑟未来婆家的这些鸡毛狗血,加百列应该也不会告诉他太多事情,阿瑟的道德底线不高, 而且像绝大部分男人一样, 认为那些是男人的天性和权利。这该是“男人的劣根性”。 阿瑟说, 男人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 要想让男人总是惦记着你,就不要付出太多且太快。 * 到达伯德伍德庄园的第二天傍晚, 下雨了。 很快变成雨夹雪, 到了半夜, 雨停了, 天上掉落大片大片的雪花, 第三天早上,雪仍然飘飘洒洒,地面上积了没过脚踝的积雪。 “真糟糕!”奥兰太太抱怨,“看来明天是走不了了。”他们原本只准备在庄园停留两、三天便返回伦敦,她不喜欢跟伯爵待在同一屋檐下。 “那就多住几天吧。你缺什么,问问格林太太哪儿有。”奥兰先生翻着报纸,吃着早餐。 “我不缺什么了。维塔丽,你呢?” “我应该也不缺什么,蕾拉给我带了很多行李。之前我还觉得她给我带了太多行李。”这就是有仆人服务的好处,不用自己拖行李,当然可以尽可能多的带行李。 奥兰太太便笑,“缺什么就去问格林太太,或者告诉我。” “我会的。”格林太太是伯德伍德庄园的女管家。 加百列问:“你有厚靴子吗?雪停了我想带你在外面走走,会很好玩的。” “我不知道,这要问蕾拉。” “等会上去看看。” “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吗?” “好玩的?”他笑,“英国的乡村庄园都差不多,无聊,距离最近的邻居都有几英里。男人们除了狩猎之外,不知道还有其他消遣,也没有什么文化气息,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 维塔丽想了一下,确实,不论英国或是法国,乡村庄园确实都挺无聊的,小城镇也都很无聊,所以人们总是想往大城市跑,大城市人口更多,也更有趣一点。 阿瑟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不知道搞什么鬼。要说他那本半自传体小说春天就写完了,阿方索先生看过前几章,已经签了出版合同,稿费给的十分大方,但阿瑟很慎重,决定不要太着急出版,而是一直在修改。也不是什么大的修改,就是再写了一个结尾,他拿不定主意用哪一版结尾,开玩笑的说可以将两版结尾都放进去。 维塔丽在马赛终于看到了这本名为《毁灭》小说。 知情人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以保罗·魏尔伦为原型的男配艾伦占据了大概四分之一的篇幅。小说从1871年5月底,巴黎公社被镇压的那几天开始写起,法国北部小镇男孩维克多在陌生的巴黎被迫卷入一场压倒性的镇压和屠杀,一个外省男孩如何在动荡的巴黎存活下来,街头的鲜血多到令人震惊; 维克多在家乡和巴黎之间游荡,几个月后,他认识了文艺男青年艾伦,艾伦如何照顾他,如何爱上维克多,讲述了一段同性之间的禁忌爱情;接着又讲述维克多是如何意识到艾伦的“爱情”是不纯粹的,而对维克多来说,一份纯粹的爱情是必要的,爱情应该是纯粹的、不含杂质的,是性吸引力,是荷尔蒙,而跟其他外在因素无关; 维克多与艾伦的爱情以维克多刺伤了艾伦为结局,维克多以为自己失手杀死了艾伦,仓惶出逃,从马赛登船出海,伪造履历当了水手,在地中海飘荡了10年,他想攒点钱改善生活,但总是失败,现实无比冷酷;小说的一个结尾是维克多在一次酒吧斗殴中受伤,奄奄一息之际回忆自己的一生,觉得自己虚度了年华,他是这个世界上渺小的一个“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一个得不到“真爱”的人; 另一个结尾是艾伦找到身染重病的维克多,说他早已原谅了他的伤害,而维克多已经忘记他了。 他的文笔极好,文字干净利落,绝不多写一个单词,小说的整体氛围带有一种清冷而冷酷的旁观者的笔调,细节生动,就是后三分之一的水手生活虚构情节也很详细,要不是知道他压根没有在远洋货船上当过水手,准会以为作者描写的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维塔丽将小说带回了鲁昂,拿给福楼拜看。福楼拜也赞他的文字简洁又优美,故事说起来并不复杂,也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就是一个中二少年的爱情和短暂人生,说起来没有什么“社会意义”,也没有讲述“阶级冲突”,各方面的矛盾都不尖锐,巴黎公社被镇压的情节也因为维克多的视角问题,没有深入描写,就这阿方索先生还担心没法通过审查呢。 福楼拜倒觉得没问题,谁说你写本小说就一定需要针砭时事呢?他也不觉得讲述同性之爱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觉得阿瑟写的很美好,当然也很人间真实。他知道阿瑟写的是自己和魏尔伦之间的爱情,从写作的角度来说,阿瑟想写什么都没问题。能不能出版、会不会引发读者的反感甚至审查部门的封禁,那是出版商需要考虑的事情,创作者不该被审查部门的要求所限制,创作者-->> 不能自我**。 * 雪一直下,鹅毛大雪。 蕾拉没想到会下雪,没有给她带厚靴子,格林太太找了一双玛丽夫人的旧靴子给她穿,她的脚比较小,靴子大了两码,晃晃荡荡的,蕾拉找了一包棉花塞在靴子的鞋尖。 加百列带着维塔丽在主屋的侧翼露台上踩雪玩。 “雪太大了!”她嚷嚷。 雪花下得太猛,几片雪花叠加在一起,成了一团絮状的雪团,落在兔毛雪帽上,落在她脸上,冰凉凉的。 “那才有意思。鲁昂或是沙勒维尔这几年下过这么大的雪吗?” “鲁昂没有这么大的雪,我不喜欢下雪,太冷了。” “我们以后可以夏天住在伦敦,冬天住在马赛,或者去西班牙。” “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想尽量让你过得快乐。” 有钱真好!所以人人都想变成有钱人,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两个人在雪地里蹦来跳去,踩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脚印。 “加百列,你快乐吗?” “嗯?”他扭头看她,“怎么这么问?” “你想让我快乐,我也想让你感到快乐,可是你什么都有了,除了我的爱,和我自己,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有你就够了,能得到你的爱,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你呢?得到了我的爱,你也觉得幸福吗?” “嗯。”她点点头,“我爱你,而你也爱我,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我也觉得很幸福。”他笑眯眯的,忽然低头,舔掉她睫毛上沾到了一团雪絮。 “啊!”她小声喊了一声。 “快进去吧,你的脸冰冷,别冻坏了。” * 两个人手拉手跑回主屋,从大门进了门廊,一路手拉手跑上楼。 “喂!跑慢点!”阿瑟跟在他们身后。 “你怎么不跟我们出去玩雪?”维塔丽笑着问。 “太冷了,我不喜欢。你别冻伤了,快回去换了靴子和外套。” “我不冷,还很热呢。”她恶作剧的转身摸他脸,冷得他哇哇大叫。 “手都冰凉了!快去换衣服!让蕾拉给你房间里点个炭盆。”伯德伍德庄园没有时髦的暖气片,卧室取暖靠炭盆。他拉住加百列,不许他跟着去妹妹的房间。 * 蕾拉跟在维塔丽身后,摸了摸她袖子,“袖子湿透了!到底怎么玩的?这么冷,还是待在房间里好一点。” “快给我换裙子。”她抽开前胸的系带,“靴子也要换,这不是专门用来踩雪的雪地靴。我看加百列的靴子就很好,是皮面的。是因为Lady下雪天不出门吗?” “当然啦,小姐太太是不作兴下雪天还要跑出去玩的。” “你记着回伦敦后拿我的鞋码去订做那种男式的皮靴,里面要用兔毛,或者问问鞋匠里面要用什么内絮保暖。” “好的小姐。” 衣袖都湿了,就连羊绒大衣的袖子也湿到肘弯。里里外外全换了干净衣服,蕾拉叫仆人端了炭盆进来,又叫人拎了暖水瓶来,给她洗了脸洗了手,用凡士林涂在她脸上、手上,使劲揉搓她的手,搓到她的双手重新温暖。 一边唠叨:“您可要保护好您的双手,不然冻伤了,可是会起冻疮的。” 她笑嘻嘻的,“不会啦,我很小心的。生冻疮会又疼又痒,难受极了!” 加百列在外面敲门,“维维,你换好衣服了吗?” “换好了,等我一下。” * 这个时代因为书籍的价格相对来说昂贵,一本普通小说的售价是1英镑左右,专业类的书籍至少翻倍,出版数量也不大,不像后世动辄数万册起印,一些冷僻的书籍往往只能印个几百本,所以“阅读”是一件昂贵的事情,之所以为什么各国大学都很自傲于图书馆馆藏数字,实则是馆藏越多,也是吸引学者和学生的一个重要因素。 贵族们即使本身不爱读书,往往也会在家里开辟一个专门的藏书室,书籍是可以作为家产传给后代的财富,一个藏书量可观的藏书室很受欢迎,尤其对于穷学生来说。 阿瑟在牛津的时候就很善于利用图书馆,在伦敦则是去公立图书馆,到了伯德伍德庄园,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去看了伯爵家的藏书室。他和加百列一致同意,一个家庭里的藏书室足矣说明这个家族是不是有底蕴的家族,幸好,伯德伍德家的藏书室还算不错,有数千本藏书,有些还是15、6世纪的初版。 小说在英国是17世纪之后才开始兴起的,之前的印刷书籍由于是雕版印刷,更稀少而昂贵,娱乐方面只有剧本,社科类多数是哲学书籍和一些政治类的小册子。 阿瑟在藏书室里,正在翻看《格列佛游记》的初版书。 第71章 订婚 “在看什么?”维塔丽伏在阿瑟肩头。 阿瑟翻过封面。 “《格列佛游记》?你一定会喜欢这本小说。” “确实。”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 你会是个很好的无政府主义者。” “很可能。” “推翻所有的统治特权阶级!”她小声喊着口号。 “消灭国王与皇帝!”阿瑟也跟着小声喊着口号。 加百列只当没听见。阿瑟·兰波不算是个“激进**分子”,他的觉悟只限于推翻帝制, 但对于“推翻帝制”之后的政-治-局-势并没有什么见解;对第三共和国没什么好感, 但也想不出来更好的解决方法。总得来说,阿瑟还挺安于现状的。 至于维塔丽, 实际上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政治见解或者政治倾向。 奥兰家当然是保皇党, 不管在法国还是英国都是保皇党。他们是封建贵族阶级, 还没有追上资本主义的步伐,奥兰夫妇都不懂投资办厂之类,他们是典型贵族后代,都只懂坐吃山空,不知道什么是“工作”。 加百列其实对奥兰家到底有多少钱知道的不是很详细,只知道“很多”,足够他一辈子花不完,只要他不是太败家, 养活一大堆孩子也根本用不完。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带维塔丽出国度上几年的蜜月。 藏书室里有舒适的沙发椅, 供人坐着看书, 加百利坐在沙发的一头, 怀里抱着维塔丽,两个人规规矩矩的看同一本书。 维塔丽生的娇小, 浑身肉乎乎的, 可以算丰满, 但又不是胖, 就是吃的很好、营养丰富、发育均衡的身材, 抱在怀里很舒服。 仆人送了蜂蜜柠檬水进来,还送了一些饼干和甜点,其中有一种手指泡芙,三个人都爱吃,加百列没让维塔丽动手,细心的喂她吃手指泡芙,又喂她喝水,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阿瑟见他俩腻腻歪歪的,倒没说什么。他俩当着他的面亲热,总比俩人偷偷跑到她房间里亲热要好,至少在他面前,加百列也就只能吻她,不能做出什么更亲昵的动作。 * 大雪下了两天。雪停之后,奥兰夫妇立即决定上路,是因为雪还没有开始化,等到化雪,路面上的积雪就会结冰,会导致车轮打滑,那就更不好走了。 路上仍然是在中途的旅馆住宿了一晚,第二天中午到了伦敦。 * 阿瑟之前计划返回牛津的时间被迫推迟,索性也就跟加百列一样,到考试周再回去,于是愉快的在伦敦多住了一周,12月初去了牛津,过了两周再回伦敦,加百列与维塔丽的订婚宴会定在圣诞节之前的12月20日。 请柬早在11月初就发了出去,礼节上也要给退位的法国皇后欧仁妮送请柬,欧仁妮皇后自然是不会来的,皇储欧仁提前派人送了礼物给维塔丽,是一对造型古典的金嵌蓝宝石长款耳坠。 订婚一般来说不会送礼,欧仁又指明送给维塔丽,一看就知道他故意的。 加百列特大方,亲手帮维塔丽戴上耳环,“欧仁可真是个笨蛋!”亲切又有点嫌弃,“他是为了惹我生气,我才不会生气呢,瞧,你得到了皇后的首饰!” 耳坠很漂亮,奥兰太太说至少值1万法郎,皇后的首饰可没有便宜货。还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到皇后有一半的首饰都没怎么戴过,多情的拿破仑三世皇帝有很多情妇,每次甩掉一个情妇需要用钱打发,于是因为愧疚,也会赠送给妻子一大笔金钱和首饰。骄傲的欧仁妮同时也是一个极为现实的女人,她总是二话不说收下金钱和首饰。皇后的珠宝首饰价值连城,总值有上千万法郎之巨。 维塔丽那有限的见识完全不知道价值上千万法郎的首饰堆在一起是什么概念。 奥兰太太笑话她少见多怪,以亲切的口吻说起之前在英国某地见过奥地利皇后伊丽莎白,哈布斯堡王朝延续数百年,传承下来的珍宝无数,伊丽莎白皇后的首饰又何止上千万法郎。 维塔丽的对伊丽莎白皇后的兴趣远远大于欧仁妮皇后,毕竟伊丽莎白皇后可是公认欧洲最美的皇后,出身王室家族,是巴伐利亚王室的旁系公主,比只是个女伯爵的欧仁妮身份高贵多了。还有奥地利的皇储鲁道夫,鲁道夫1858年8月21日出生,比维塔丽只小2个月,今年17岁。 “鲁道夫皇储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奥兰太太客-->> 观评价,“比起欧仁来说,他的前途可以说好极了!” 学习礼仪的时候,奥兰太太提到过,“帝国”与“王国”、“王储”与“皇储”的不同之处,第二帝国时代,欧洲只有三位皇帝:法国的拿破仑三世、奥地利的弗兰茨·约瑟夫一世、俄国的亚历山大二世;皇储也只有三位:法国的欧仁、奥地利的鲁道夫、俄国的亚历山大;第二帝国结束之后,欧仁皇储成了没有国土的拿破仑四世,实际屁都不算。 昵称“茜茜”的伊丽莎白皇后很奇怪的常年不在维也纳霍夫堡皇宫,不是在匈牙利的布达佩斯,就是在法国或英国,她来过英国好几次,有时候一住就是大半年。她酷爱骑马,骑术比一些男性贵族陪伴还好呢。她法语说的不怎么样,也不喜欢法国贵族们,英语说的不错,伯德伍德家的一个亲戚是奥地利皇后在英国的骑马陪伴。 维塔丽不由得惊叹:亲戚多就是好! 加百列便说:“是查尔斯的一个叔叔,我跟你提过的,牛津的表亲查尔斯。皇后喜欢斯潘塞伯爵,查尔斯的叔叔娶了斯潘塞家的一个女儿。” 懂了,所以亲戚多就意味着总有办法混到皇后身边,不是这个国家的皇后,就是那个国家的皇后。英国真是个迷人的国家,皇后们都不在自己本国待着,欧仁妮皇后出生在西班牙,但流亡首选地不是西班牙而是英国,丈夫病故后也不回西班牙;伊丽莎白皇后就更奇怪了,她丈夫活得好好的呢。 她十分惋惜,“可惜我不会骑马,没人教我。”骑马是有钱人的消遣,也是有钱人的运动,养一匹骑马打猎用的马费用昂贵,克罗斯瓦庄园主要是拉车的马,以中速耐力见长,而不是以短距爆发力见长。 “我可以教你。”加百列很是殷勤。 “好。”维塔丽抬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等你明年夏天来伦敦,我带你去乡下的别墅住几个月,我们可以天天在外面骑马,一直教到你学会。” 她笑着点头。 * 订婚宴会进行的很完美,奥兰太太很会开办宴会——实际是个舞会,借了一个很大的公馆举办舞会,旁边还有自助餐,各种冷食、酒水、点心。 订婚舞会其实更多的是表明一种态度,毕竟维塔丽没有贵族头衔,订婚越隆重,也就越表示奥兰家对她很满意,也是正式介绍给奥兰家这边的法国亲朋以及伯德伍德家那边的亲戚们。 总之,舞会很成功,奥兰太太将未来的儿媳正式介绍给客人们,并宣布加百列毕业之后就结婚,具体日期没有宣布。 各家女客纷纷表示“恭喜”,都夸维塔丽相貌美丽,性情娴静,没人不识趣的提到维塔丽不是“Lady”,因为潜规则默认美丽女孩有机会凭借美貌提升阶层,再说人家父母都不嫌弃,做客人的还是不要废话了,就是要笑话,那也回家再嘲笑吧。要说靠美貌提升地位的,欧仁妮皇后可是最大的赢家呢,维塔丽只是嫁给一个男爵之子,还不至于让人眼红。 * 订婚之后,作为未婚夫,加百列终于可以进维塔丽的房间了。 每天晚上临睡前,他都会在维塔丽房间里腻歪好一阵子,时间从半小时逐渐延长到一小时,每次都要维塔丽不得不叫他赶紧走,她困极了,要睡觉。 他委委屈屈的说:“还早呢,你现在就睡觉吗?我只能在伦敦待到新年过后,还有几天我就要走了。” 说的这么可怜巴巴,她有点心软,“但你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别让阿瑟骂我。” “我们都订婚啦,他别管得这么多!”他忿忿的说。 “他是我哥哥,他当然会管。”她假装板着脸,但很快就被他挠得笑了起来,“别闹啦!” 两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闹了一会儿。 “欧仁说,他可以让皇后给你一个女男爵的头衔,反正没有封地,只是有一个爵位而已,这样,你结婚的时候就可以是‘Lady’。”将她抱在怀里,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头发。 “我觉得有没有爵位无所谓。你要是没有爵位,难道我就不喜欢你了吗?” “我是怕你受委屈,你要知道,那些贵夫人们可是很会说长道短的,你不是贵族,那你就是个该死的靠美貌引诱我的心机女孩。” 维塔丽翻了个白眼,“她们说她们的,难道会让我不高兴吗?我都不认识她们。” 第72章 嫁妆与投资 他忙讨好的说:“我是担心你受到不必要的委屈。” “语言上的羞辱现在还没有, 你母亲将我保护的很好,客人也都还不错, 没有那种蠢人。我可以理解成, 能够成为贵族的人实际上没有蠢货,你爱我、你的父母接纳我, 他们就不会做讨厌的客人。” “那就好。维维, 我真心爱你, 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委屈。你明年夏天再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家里的几处宅院看看,你是想住在伦敦或是乡下都可以;祖父也有一些房产在伦敦附近,虽然可能永远都不会属于我,但我们可以住个几十年,看你喜欢哪儿,我们就住在哪儿。” 他一副闲适的语气,仿佛说的不是几万英镑的房产, 而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维塔丽没说话。 她努力提升自己的阶层当然不止是为了嫁个有钱人, 或者地主, 她身处这个时代, 顺应这个时代,不想泯然众人, 但也不会太标新立异。结婚其实没什么不好, 从她个人的角度来说, 提升一到两个阶层、有点钱但不需要太有钱、有个爱她的丈夫, 那样就是最理想的生活了;她可以在丈夫的陪伴下看看这个世界, 几年后生两个孩子,继承她的姓氏和遗产,这是她能想象的生活;她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她是不是会有个儿子,也许到时候不得不生4、5个孩子,但都是女儿,没有男性继承人,就像《傲慢与偏见》的班纳特家。 关于孩子的问题,当然要在不远的将来事先说好,两个,不需要更多了,或者勉强也可以同意生三个,原因还是因为这个时代少儿的夭折率很高,有将近40%的孩子都活不到成年。兰波家夭折了一个女孩,玛丽夫人的两个女儿都早夭了,这说明有钱也不能保证孩子不会病死,有钱只能保证孩子的生活质量。 相对加百列选择伴侣只看脸,维塔丽考虑的就多了去了,财富性情都要考虑,还要考虑他的父母和他本人的身体健康,加百列从小就是个健康的孩子,除了感冒发烧和腹泻,没有得过更严重的病;奥兰夫妇的身体也很健康,奥兰家之所以只有夏洛特一个独女,是奥兰男爵夫人在夏洛特5岁左右坠马身亡,属于意外事故,男爵痛失爱妻,之后没有再娶;伯德伍德家那边也还不错,没有什么家族遗传疾病。 至于自己家族,居夫家似乎没啥遗传疾病,妈妈很瘦,但身体健康,精神很好;两个舅舅都是属于自己作,喜好杯中物,甘愿做个酒鬼,平时很少生病;菲利克斯舅舅这几年好一点了,喝酒没有以前那么凶,维塔丽给他洗脑,喝少点,喝好点,别耽误给小店送货;夏尔舅舅偶尔出现,身体看上去也还不错; 兰波家那边,兰波上尉今年61岁,看样子能活到70岁,在这个年代就算是长寿了,所以自己家这边的基因也没什么问题。 奥兰太太对她的父族和母族尽可能的详细询问,也是要知道她父母两边家族的身体状况,还有预测维塔丽将来的生育能力。这年头就连医生都相信,父母家族孩子多,说明生殖能力有保证,兄妹多的家庭里,女孩子也比较容易出嫁。兰波太太生了5个孩子,其中4个长大了,说明身体没毛病,将来维塔丽也能生好几个孩子。 说到生孩子的问题,维塔丽还有个不明白的地方,奥兰家就加百列一个孩子,明显很不科学。奥兰家有钱,不存在养不起孩子的情况,家里至少要有2、3个孩子才算“正常”;欧仁妮皇后只生了一个,是因为她据说对“性-爱和生育”有极大的厌恶和恐惧,所以生下继承人之后,皇帝夫妇就基本分居了,拿破仑三世只好出去找情妇。 不过这个问题不太好问,加百列估计也不知道。好吧,这个问题以后再说。 * 兰波太太和伊莎贝尔、福楼拜带着仆人帕科,都在订婚舞会之前两天到达了伦敦。两家人约好在加来碰头,一同乘渡轮过海峡,阿瑟去多佛尔接他们,安排入住伦敦酒店。 兰波太太见到自己最疼爱的次子现在俨然是一位绅士了,上了大学,眼看着未来前途光明,实在高兴极了。儿子当年中二叛逆的时候可把她愁坏了,生怕这个被沙勒维尔学院老师们称赞的“天才”瞎折腾自己,折腾到早早亡故。所幸他到底还算自己努力,其中也有维塔丽的功劳,终于把他掰了回来。 现在维塔丽又顺利-->> 跟奥兰家的少爷订婚了,真是想都想不到的好事! 她念书不多,见识有限,但孩子们自己奋斗的方向到底对不对,还是能看到的,上大学当然是好事,这年头上了大学几乎就代表会有一份好工作,将来不管是在巴黎还是伦敦,年薪几千法郎不是问题;维塔丽更不要说了,现在她可是法国国内屈指可数,不,是唯一一个17岁不到就成了著名作家的女孩。 成为“著名作家”到底有什么具体好处,兰波太太尚未完全弄明白,但维塔丽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赚钱了,这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好处。维塔丽给母亲写信,说到《香格里拉》日报每周给她120法郎稿费,一个月能有高达480法郎的收入,现在已经能养活母亲和妹妹,要是她们愿意来鲁昂的话,完全可以租一套好地段的公寓,还能吃得不错,按季节做几套新裙子;就是她还不能算收入稳定,要是下一本书报纸不要,她就要发愁明年的收入了。 她问母亲是否愿意离开家乡,兰波太太放心不下罗什村的田地和哥哥菲利克斯,再说她在沙勒维尔住了几十年,无法想象离开家乡住到陌生城市,觉得没法适应。 伊莎贝尔跟着母亲住到高级酒店里,整天兴奋得不行。她今年15岁半,比维塔丽整整小2岁,也是个大姑娘了。最小的孩子,又是目前唯一一个在兰波太太身边的孩子,她获得了母亲所有的关注和爱。她性子很好,不觉得母亲的爱是一种强烈的控制欲,但她也知道为什么二哥和姐姐都不肯待在家里,就是不想被母亲束缚。 阿瑟给小妹妹写的信比较贫乏,偶尔问问母亲的健康,大部分时候还是说自己,伊莎贝尔给维塔丽写信提到这个问题,维塔丽便说,阿瑟这是男性的标准思维方式:“我即世界”,你不用管他在信里到底说了什么,不太重要的事情全部忽略,你只管跟他说家里的情况就好; 维塔丽给妹妹写信的内容要丰富多了,说她的学习和生活,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给兰波太太写信较短,侧重点一个是关心家人的健康,一个是关心小店的收入。小店的收入非常稳定,兰波太太是个很勤劳的女人,打理小店需要的知识也不多,她和伊莎贝尔、夏尔表哥、菲利克斯舅舅,加上两个店员,就能把小店经营的很好。 维塔丽是想过要扩大店面,但想想,要是再多管理几个店员,别说兰波太太不一定懂怎么管理,就是读到初中的夏尔也没那个能力。小店的收入稳定,圣诞节前还有促销活动,是附近街区很受住户欢迎的日杂小店,收入还不错,保持现状怎么也能经营个1、20年,至于以后要不要扩大店面,那就是弗雷德里克的事情了。 * 兰波太太到了伦敦,最重要的事情是参加长女的订婚舞会,第二件重要的事情是跟奥兰夫妇讨论嫁妆。 跟维塔丽和阿瑟预计的差不多,兰波太太决定将现金全都给维塔丽当做嫁妆,有5万法郎;两家父母初步确定将来维塔丽要在伦敦居住,奥兰夫妇便问兰波太太是否愿意在英格兰置办一处地产,田地或是住宅都可以,奥兰家有好几处可以提供给小夫妻居住的宅子,维塔丽的嫁妆将来会留给她的孩子们,不管是田地还是住宅都是好财产; 兰波太太不懂这个,于是去跟福楼拜商量,福楼拜又把维塔丽找来,问她想买什么。 维塔丽早先还真没考虑过要用嫁妆置办产业,这么一问,她就想到,现在伦敦市区的面积还很小,远不是后世那个超级大都市,反正挨着现在的伦敦市区买田地或是住宅,准没错,不用50年就会升值,土地投资实在很划算。 她不需要用嫁妆来生活,置办不动产在现在来说是最稳定的长期投资,至于短期投资——现在还没有照明电灯呢!她不记得照明电灯是什么时候发明的了,电灯可是明亮又稳定的照明设备,她平时很关注这方面的消息。 电灯没有普及实际不是电灯泡的问题,电灯泡的问题是不能长时间工作,重点攻关问题是灯丝材质;照明电灯的障碍在于发电机不是交流电,目前只有直流电发电机,如果要成为生活照明设备,就需要在住宅和街道地下铺设长度惊人又昂贵的铜丝电线,开发成本太高,所以没法商业化普及。 托马斯·爱迪生在英国还没有姓名,更别说现在还是个默默无闻年轻人的尼古拉·特斯拉。 第73章 赚钱这件小事 于是定下来让阿瑟在伦敦郊区为维塔丽购置房地产作为嫁妆。 要是按照一般家庭的思路, 肯定只有儿子能继承大部分家产,这5万法郎本来都应该留给弗雷德里克,就连阿瑟也分不到多少, 但兰波太太一来想公平对待子女, 二来维塔丽是嫁给贵族少爷,真要只给几千法郎,怕她将来在奥兰家受委屈。 兰波太太还找机会跟三个子女商量了家里的财产问题, 维塔丽结婚后,她就不会再给已婚的女儿金钱资助了, 阿瑟仍然是1个月70法郎,小店的利润除了供给兰波太太和伊莎贝尔母女俩的生活, 其余的钱都要存给阿瑟将来结婚用,至少要能在巴黎买一处房产; 维塔丽说巴黎现在房产的空置率仍然极高, 所以她已经在找人看房子,价格不会太高,在她结婚之前就能办妥, 她要给自己置办一处婚前房产,也给阿瑟买一处房产, 阿瑟的稿费都在她手里;要是万一钱不够,妈妈最好能补足资金缺口;买过房子后, 就可以给伊莎贝尔攒嫁妆了,将来看她的夫家情况, 不过最好也要在巴黎市区有一处房产, 巴黎现在房价低, 将来肯定会涨的,现在买房肯定是极为划算的投资。 兰波太太便觉得孩子们的未来已经有了保证,心满意足。 * 奥兰太太对兰波家居然能拿出来5万法郎的嫁妆感到惊讶,她对于一个阿登小城家庭的财产预估不足。奥兰家当然不差这5万法郎,但钱么,肯定越多越好;她对兰波太太的印象也不错,是个乡下女人,神情也太严肃,但很懂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会乱说话,对无法回答或不好回答的问题,就会微笑,这样虽然会被人嫌弃笨,但不会被人嘲笑“上不得台面”,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 这样奥兰太太也就不会被人嘲笑找了个乡妇做亲家。 兰波太太则认为奥兰夫妇很亲切,不像她以为的是眼皮子翘上天的“该死的贵族”。 双方家长都很满意。 * 到了1876年的1月,牛津大学春季学期开学,加百列和阿瑟前往牛津。几天后,福楼拜、兰波太太带着维塔丽姐妹,从多佛尔渡过海峡,回到鲁昂。 兰波太太在克鲁斯瓦庄园小住了几天,跟卡罗琳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维塔丽的婚期和要为婚礼准备什么东西。奥兰家的意思是要等到加百列毕业,加百列的意思是毕业之后立即举行婚礼,时间就在1877年7月初,然后新婚夫妇带几个仆人去地中海度蜜月。 “也就是说,要连去国外度蜜月的东西也准备好,”卡罗琳点点头,“肯定不止一个月吧?贵族少爷通常会在20岁左右去国外游历,加百列还没去过国外,他们可能会在国外待上一年。好吧,我就按照一年的计划来准备。” 她在稿纸上列出清单,一位男爵继承人的太太要带几个仆人,最少两个女仆、一个男仆、一个贴身女仆,这是有钱人家的排场,必须要有,不能更少了;还有需要带的衣服,从外套到内衣,从发带到袜子;再来是需要带的物品,润肤露和洗发香波,香皂和浴盐,浴巾和擦脸毛巾,手帕和针线包。 写到这儿,卡罗琳疑惑了,“维塔丽会做针线活吗?我从来没看见过她做过什么手工活。” 兰波太太有点窘,“我教过她,但她会的不多。不过我看见奥兰少爷用的手帕上绣着他的首字母,他说是维塔丽绣的。” 卡罗琳明了的点头,“我知道了。”看来维塔丽的女红活技能有限。好吧,这不算什么大事,现在的女人,不需要有精湛的女红才能算得上“贤惠”,女装店完全能满足任何一位太太或小姐的需求。 卡罗琳信不过伦敦或是外国的裁缝,她准备在巴黎的女装店为维塔丽订做所有需要的衣物;化妆品、洗浴用品、纺织品也全部采购法国产品,这是身为法国人的骄傲和自觉。 兰波太太看到卡罗琳开的清单,一阵眼晕:光是各种内衣就要几十件,还不算更昂贵的外裙,更费工时的紧身胸衣;睡裙要至少4打,各种鞋子几十双,加上各种拖鞋、室外长靴短靴,所有的鞋子加起来要有上百双。 “真的需要那么多东西吗?” “噢,我的好太太!加百列的东西肯定比这多得多!”卡罗琳轻描淡写的说:“绅士们没有带上一百件衬衫是不好算什么有地位的绅士的。放心,他们会有仆人搬运行李。再说,现在有火车,很方便。” 她继续列清单,“还有,要是他们在国外一年,可能她的第一个孩子会在国外出生,这都是要提前考虑的事情,希望他们最好别那么早要孩子。” p;兰波太太惊呆了:她压根就没想到过维塔丽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虽然说什么生孩子还是早了点,但也不是太早了,她明年夏天就会结婚,只有一年半的时间让我们准备婚礼,也许再过一年他们就会带着孩子回来。” 兰波太太心烦意乱。 * 维塔丽看到卡罗琳列的清单也一阵眼晕。 “我真的需要这么多衣服吗?” “小姐,您是真的没见过少爷的衣柜。”蕾拉跟着她到了克鲁斯瓦庄园。 “我确实没见过,我没进过他房间。”其实偷偷进去过,只是没敢多待,几分钟之后就出来了。 “绅士们需要不同的衬衫,在不同的场合穿着。花边不一样的要一打,布料不一样的要一打,总之,多到你都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场合穿。” “真的吗?他平时写信不会跟我说到这些小事。他从来没有为这种事情操心过,就不会在意到。在他来说,衣食住行之类的都是小事,只要有钱就能解决了。” “还要有仆人。” “对,还要有仆人。你会说法语吗?” “不会,小姐,您能教我一些吗?” “行啊,就先学一些生活对话,很简单的。学会一点法语,你就不会为听不懂别人说什么感到焦急了。” 维塔丽很高兴蕾拉能跟她到鲁昂,庄园里除了福楼拜,没人能跟她说英语,一般情况下福楼拜也不会跟她说英语。她的英语学得很好了,但肯定不会跟英国人说的一样好,为此奥兰太太要求她平时多说英语。她的英文能力很好,艰涩的哲学书籍也能看懂,但口语毕竟还是有所不同的,就是要多说才行。 小罗密进来了,“维塔丽阿姨,今天我们要上课吗?” “要的,我的宝贝。”维塔丽将罗密抱在腿上,“妈妈很忙,宝贝要跟着阿姨好好学习。昨天让你画的画,画完了吗?” “画完了,您看看。” “真不错。宝贝的色彩感觉很好,将来准会成为小画家。”在小女孩的脸上使劲亲了一下,逗得她咯咯直笑。 “我喜欢阿姨的画,很好看。” “嗯?你知道什么是‘好看’吗?” “我当然知道啦!就是——就是好看嘛!”5岁的小女孩词汇量有限,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 * 回了法国之后,又要开始为了赚钱大计忙碌。 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相对来说真的不算最难的一步,光是法国每年都会出版上百部新,涌现至少上百名新的作家,但其中很多人的书引不起什么波澜,也就没有下一本了;有些人发现想靠写作致富还比不上认真找个工作赚的钱多,找个工作当月就能有薪水,写作却是一件需要大量前期投入的事情,相比之下明显收益不成正比,于是放弃了创作;大浪淘沙,能坚持创作并逐渐积累名气和稿费的,毕竟是少数。 他们的出版商阿方索先生代理了几十名还算小有名气的作家,理想是代理更有名气的作家的作品,比如福楼拜。去年11月,福楼拜终于赶在截稿日的最后期限之前,交出了一部完整的剧本稿件,如今正在巴黎的剧院里热火朝天的上演,卖座率还算不错,每场演出都至少能卖出去9成的座位。福楼拜的第一部 戏剧剧本,可以说是弥足珍贵,剧情也很受观众欢迎,再加上名人效应,剧院、出版商、福楼拜、观众,多方共赢,皆大欢喜。 几年前福楼拜出版了《情感教育》,并不受欢迎,作家实际上是需要读者和市场肯定的,自己花费心血创作的作品居然不被人欣赏,再坚强的人也会产生自我怀疑,所以之后几年福楼拜都没有提起创作**。写剧本完全是被经济压力逼迫所致,但居然反响很好,这下子他可算是有了更高的创作**,已经在构思下一个剧本了。 克鲁斯瓦庄园的经济情况在进入1876年之后明显好转,不需要出租庄园,全家从主人到仆人都松了一口气。维塔丽回来后召集仆人们开了个小会,宣布今年年底可以发圣诞节奖金啦!老爷只要愿意创作,巴黎的出版商和剧院老板都会开好支票乖乖送来,钱压根不是什么事。所以重点是什么呢?是知识改变命运,家里孩子愿意学习的,尽量送他们去上学,不管男孩女孩都是一样。仆人们结合庄园这一年的经历,纷纷表示,小姐说的太对了! 第74章 塞纳河畔 庄园一切照旧,一片欣欣向荣。 兰波太太在庄园住了一周, 带着伊莎贝尔返回沙勒维尔。 维塔丽和卡罗琳1月底去了一趟巴黎, 跟着房地产经纪人看了很多房子。 “你也应该在巴黎买一间公寓。”维塔丽对卡罗琳说:“这样你就能跟亨利在一起了。亨利可以省下来房租, 噢, 你对他说房子是你舅舅的, 让他把房租付给你。” 卡罗琳掩口直笑,“你真是太坏了!” “别太相信亨利,男人么, 要么喜好女色, 要么喜好杯中物, 要么喜好赌博, 哪一件都不是好事。你要把家里的钱都掌握住, 做点你自己能掌握的生意, 这样,以后菲利普和罗密的未来就不会再为钱发愁。” “你考虑的可真多!” “我们女人当然要什么都考虑到。没有钱是很可怕的事情, 你看父亲,他之前几年也写不完一本小说,现在至少一年能写完一本。” 卡罗琳更乐了, “对, 你说的没错。” “男人不逼迫一下不行。” “你呢?你的加百列呢?” “他挺好的,我让阿瑟帮我监视加百列,让加百列帮我监视阿瑟, 这样他俩应该都不会沾染上什么不好的爱好。”她对这项举措可以说是得意洋洋, “将来我也会管理加百列的财产, 绝不许他把钱乱花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卡罗琳托起她下巴,“好妹妹,要吸取我的教训。我以前就认为,赚钱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只要照顾好家庭就是尽到了责任,丈夫和孩子才是我们女人需要关心的,钱财的事情自然有男人去关心,再愚蠢的男人也该明白,照顾好妻子和孩子才是他们的天职。可是亨利——” “亨利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他不抽烟不赌博不去妓院,喝酒也不算多,很爱你和孩子们,还懂得要哄你开心,这样的男人也就算是很好了。”维塔丽安慰她。虽然吧,她说的那些都是男人应该做到的,但实际上,做不到的男人海了去了,于是,人们对男人不得不降低要求,而相应的,对女人的要求却提高了。 卡罗琳苦笑,“你不用为他说好话。” “父亲的身体就那样了,他的病……不会痊愈,帕科和博伊尔先生会照顾他。这么多年……他受了很多痛苦,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受得了的——” “他受不了,谁也受不了。” “所以你不要为了父亲的病情担忧,你要把握好自己的幸福。我是这么打算的,我们的房子买在一起,或者距离不远,这样父亲来巴黎小住,你可以很方便带孩子们去看他。菲利普到巴黎来上学,每天都能回家,能见到父母,这不是很好吗?” “这确实很好。”一想到在鲁昂上学的儿子,卡罗琳心软了。大舅舅家虽然好,总不如自己家好,小菲利普迅速变得早熟了。 “现在巴黎的房价不算贵,所以我准备给父亲也在巴黎买一间公寓,好让他可以在家里招待朋友。房地产的总体趋势是会越来越值钱的,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巴黎没有整座城市都遭到毁灭,总不至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想到后世二战期间,法国跟英国相比,算是保住了巴黎,没有遭受到大面积的德国飞机轰炸,伦敦则被轰炸得满地苍夷,到处残垣断壁。 卡罗琳也觉得维塔丽想的很长远。康曼维尔家原本在巴黎也有房子,只是也都卖掉还债了,想想真是令人心痛。 * 看房子是长期工程,很难一下子就找到合适的房子,对交通、周围环境、周围居民、学校和教堂都有要求,不说住到什么富人区吧,至少也得是中产以上阶层才能住得起的地方。福楼拜的居住环境要求低一点,不需要考虑周围是否有合适的学校;康曼维尔家对交通要求高一点,要距离亨利上班的地方比较近,还要方便叫马车早上上班,政府部门的中下层小官员如果顺路,会集资长租马车早上赶着上班,相当于后世的拼车上班那种; 维塔丽买房子主要是为了出租,将来他们要是住在巴黎,肯定是住奥兰家的公馆。上次从马赛回来,加百列带她去看过房子了,说将来在巴黎就住在公馆里,公馆是一整栋小楼,4层,主人房儿童房仆人房厨房安排的妥妥当当,非常适合一对夫妻带2、3个孩子居住,维塔丽一眼就看中这座公馆,-->> 喜欢得不行,这次来巴黎还特地带卡罗琳去看了公馆。 公馆现在只留了一个男仆看房子,奥兰家的法国管家经常过来查看,维塔丽提前给管家写信通知他,要他这天等在公馆里。订婚之后,奥兰太太初步跟她说了,将来会给她一些房子供他们婚后居住:巴黎一处公馆、巴黎郊外一处乡间别墅(在塞纳河边上)、伦敦一处宽敞的公寓、汉普郡一处乡间别墅。结婚后,加百列的年金也从1000英镑提高到2000英镑,还会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出国度蜜月。 卡罗琳也对奥兰公馆赞不绝口,“这座房子非常适合一个小家庭居住,你和加百列带着孩子们住在巴黎,这多好啊!” “我可能以后一年只能在巴黎住上3、4个月。” “那可说不定。加百列也是在巴黎长大的,你们应该住在法国,住在巴黎。” “还早着呢,等我们从国外回来。” “你会重新装潢这儿吗?” “当然了,这房子盖了几十年了,有点落伍,应该会在结婚前重新装潢一下,换掉窗帘和幔帐这些,还有找人从屋顶检查到地下室,修补一下破损的木板。最主要的是要重新装修洗手间,装上最新的上下水设备,地下室要装上锅炉。”她转头对管家说:“你要把建筑图纸找给我,我要拿去找个工程师看看,装锅炉不知道要多久,说不定要好几个月。” “好的,小姐,我拿到图纸就立即送给您。” “这些事情其实应该让加百列来做,不过他没时间过来,要来也是夏天才能过来了。奥兰太太说改建的费用由他们支付,她不能回巴黎,所以就由我决定装潢成什么样子。” “奥兰太太看来很喜欢你。” “噢,那是因为她很爱她的儿子,而不是喜欢我。” “可正因为她爱她的儿子,所以连你都会喜欢。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婆婆了。” “她是很好。重点在于,将来我不会跟他的父母住在一起,这样会避免产生很多问题,我和她就能保持一种友好的关系。”她也觉得奥兰太太姿态很高,有教养有钱又懒得揽事,这种婆婆会很好相处。 * 维塔丽和卡罗琳在巴黎停留了一周,看中一套舒适的公寓,一间主卧一间客卧,一间书房,两间仆人房,一个很大的客厅,一间还算宽敞的厨房,还有一个方型的阳台,非常适合单人带一个仆人居住。 维塔丽麻溜的砍价,以2万法郎的价格拿下了这套公寓,略低于市价。先付了2000法郎定金,然后拍电报要福楼拜来巴黎,带了银行本票,付清余款,签好购房合同,办好过户手续。 这套公寓一年的租金要1000法郎,不算很好的地段,也不算太好的豪华公寓,但很适合福楼拜居住、工作。公寓地点很好,楼边就是塞纳河,推开窗户便能看到塞纳河。宽敞的客厅可以用来招待朋友们,两间仆人房较小,帕科住一间,再带个女仆,适合福楼拜在巴黎短期居住,其实就是长住也够用了。 福楼拜看过公寓,觉得很满意。办完手续后,他和维塔丽回了鲁昂,卡罗琳又在巴黎待了一周,继续看房子,以及重新装饰刚购入的公寓。 卡罗琳善于操持家务。买了一对三人沙发椅,一组单人沙发椅,客厅可以同时接待7、8位客人,还不会显得拥挤。窗帘也换了,淘了一些很不错的二手家具,将公寓布置一新。 到了春天,3月份,福楼拜再到巴黎,就可以很开心的在新公寓里招待朋友了。 要说福楼拜的这些文友里,跟他关系最好的当然是伊万屠格涅夫了。他跟这个叛逆的俄罗斯贵族少爷有着相近的审美观和世界观,互相都很欣赏,所以才能成为知心好友。至交是不太谈钱的,当屠格涅夫邀请福楼拜和维塔丽去他的别墅做客,维塔丽才惊觉这个俄罗斯大地主到底多么有钱——左拉无意中提到,屠格涅夫送了一栋巴黎郊区的别墅给他心上的女神,宝琳·维奥多。 震惊!一座乡间别墅怎么也要10万法郎往上跑吧! 福楼拜的好友圈里,真正不为钱发愁的,其实只有屠格涅夫。福楼拜虽然也算有钱,但不能出事,要是再来一次康曼维尔经济危机,他就只能卖庄园了。而屠格涅夫简直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钱,估计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第75章 屠格涅夫别墅 莫泊桑也来了。他已经度过了梅毒的第一期发病期, 现在看上去好得不得了。他相貌英俊, 现年24岁半, 要到8月才到25岁, 美中不足的是, 他脸上的神情有点过于严肃,不太讨人喜欢。 他亲切的称呼维塔丽“我的妹妹”, 他有个比他小6岁的弟弟埃尔维,快到19岁。老莫泊桑是个**, 风流成性, 莫泊桑太太不堪忍受, 终于在居伊·莫泊桑11岁的时候, 跟丈夫分居了。 莫泊桑太太小有资产, 抚养两个孩子也不是太吃力,还能供给莫泊桑在巴黎大学读法律, 普法战争中刚好到达服兵役年龄的莫泊桑不得不去军队服役, 因此中断了学业。等到战争结束后,他没有继续上学,而是进了海军部当文员。 维塔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不回去继续学业,他回答说, 他厌烦大学里的那种虚伪和教条。 “你忍受几年虚伪和教条, 拿到毕业证书,就能赚到比现在至少多三倍的薪水。”维塔丽特别实际的说。 莫泊桑无言以对, “你说的对极了。我现在是有点后悔, 但也不是太后悔。”他学着那些美国人的样子轻率的耸肩。 “作为一个无法真正‘避世’的人, 应该尽量顺从社会规则,好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点。如果海军部要求你要有大学学位证书才能加薪,你就该去弄一个学位证书。” “你这话说的像我的上司。” “学位证书不一定代表知识水平,但你应该承认,大学里的系统教育对年轻人还是有好处的。我不是‘唯血统论’和‘唯学历论’,但很多时候,想要人一眼就明白你的知识水平,还是学历比较简单好用。”她摇头,“多少女孩愿意用全部财产换取你的入学机会。” “你也想去大学学习吗?”莫泊桑惊奇的问。 “教育应该不分男女,可居然公立学校只招收男生,我不知道为什么政府居然会把人口中的这50%放弃了。教育在女性来说,从来就只是有钱人家的事情,或者至少温饱不愁才能考虑到女孩也是需要上学的。” 莫泊桑结合自己母亲的经历,十分同意,“确实,教育从来都是一件很花钱的事情。”他的母亲也是在家接受的教育,知识水平算不上很高,但足够带领他进入文学的海洋,莫泊桑太太特别喜爱莎士比亚,从小就让儿子们看莎士比亚的著作。 他其实相当羡慕维塔丽能在福楼拜家直接接受指导,福楼拜见他的次数不算多,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信件来往。福楼拜是个极为严厉的老师,常把他的习作批得没有一点优点。 他接受福楼拜的指导是退伍之后,开始小文员的生涯,发现薪水低微得只能维持基本生活,不想法弄点额外收入,这一辈子就会成为为了生活苦苦挣扎的底层市民。巴黎居大不易,母亲每个月给他寄几十法郎,但这种生活总不能一直过下去吧。 他和维塔丽几乎同时成为福楼拜的弟子,互相通信吐槽今天又被老师把习作改到面目全非,但维塔丽的进步实在太快了,现在已经能够在报纸连载很受读者欢迎的长篇小说,单行本也卖的不错,他不服又妒忌,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年男人,怎么居然不如一个小女孩?但再想想,又觉得自己妒忌维塔丽实在也有点好笑。 左拉跟他专门分析过维塔丽的长处,之后又加上阿瑟·兰波一起分析。兰波兄妹都属于天赋型选手,左拉写过诗歌,莫泊桑也写过诗歌,都不怎么样,所以之后才确定转向小说写作;而阿瑟·兰波的诗歌毋庸置疑的,光芒四射,是他们无论学多少年诗歌创作都赶不上的水平,这一点必须承认;诗歌更讲“天赋”,也就是“灵气”,阿瑟那套“通灵者”理论对他本人来说是恰如其分的、最为合适的,别人即使喝苦艾酒到中毒、抽大-麻到神志不清,也赶不上他的高度; 维塔丽的诗歌没人见过,但据说跟帕尔纳斯派最好的几位诗人相比也不差在哪里,只是她觉得不会比哥哥写的更好,所以非常干脆的就没想过以诗歌出名;她的小说语言简练,这一点应该深受老师福楼拜影响,不多写一个单词;剧情内容以女性人物的人生经历为主,这一点应该是深受简·奥斯汀的影响; 但小说剧情现实冷酷,又跟简·奥斯汀截然不同,就是跟乔治·桑也相去甚远;所以,终生未婚的简·奥斯汀喜欢写甜蜜的英国乡村爱情,婚姻不幸之后变成风流女郎的乔治·桑也喜欢写爱情童话故事,而已经跟青梅竹马贵族小少爷订婚的维塔丽却总是写真实又残酷的现实悲剧,这说明她是一个理性的女性,能清楚认识这个残酷又操蛋的现实社会。 天赋加上理性-->> 分析,再加上能够迅速确定写作风格,再加上创作速度极快,几乎每天至少写1000字,还很少修改,她的成功几乎是必然的。 左拉自己就很勤奋,写作速度在这群人中算是佼佼者,他也惊讶维塔丽的写作速度几乎跟他一样快,而且是又快又好,他知道的女性小说作家里,只有乔治·桑能有这个“又快又好”的创作速度和质量;而乔治·桑年长,已经不怎么写小说了,巴黎小说圈今年突然冒出来一个说法,说维塔丽·兰波将是第二个乔治·桑,十分看好。 “天赋是无法勉强的,也无法学习。”左拉当时这么说:“一个人有天赋,还要有毅力,还要有机遇,所有这些条件加在一起,才能造就一个‘著名作家’。而当你有了名气,才能积累名气,最终积累财富。” 左拉说的很赤-裸裸了,没错,不为了出名的话,他应该努力拍上司的马屁,最好能娶上面几级上司的女儿,加薪升职,这才是他这种小文员的基本人生路线。出名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摆脱目前这种极为无聊的生活,为了有钱。至于“文学梦”,是有,但不如过上更好的生活这种现实目标更诱人。 左拉为了“赚钱”十分勤奋,他也应该正视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更加勤奋的学习和练习,早日达成成名赚钱的目标。 * 屠格涅夫的别墅极为舒适。 主人看来是个享乐主义者,从进门的门廊开始,所有房间里都铺着地毯,墙壁上挂着花纹繁复的波斯壁毯,壁毯上织着几何花纹或人物故事图案;银餐具、中国瓷器、玻璃酒杯;仆人们托着银盘,里面放着红如宝石的红葡萄酒、色泽柔和的金黄色的香槟酒,还有各种小点心;仆人们不分男女,都穿着17世纪法国宫廷仆人的制服、戴着17世纪的金色法式假发、脸上擦着香粉,就连假发里也扑着香粉。 屠格涅夫喜欢这种已经过时的法国式宫廷宴会的氛围,兴高采烈的模仿。 法国作为一个输出时尚衣饰、音乐、文学、革命思想的大国,贵族子弟都是要学一点绘画和音乐的,只是当然不会学到能当成职业的地步。比如福楼拜公寓的聚会,是莫泊桑在客厅角落的钢琴上弹奏几只乐曲,目的是增加一些趣味,弹的一般; 屠格涅夫别墅的聚会不仅酒和小食数量繁多,就连伴奏音乐也提高了一大截档次。 一个17、8岁的男孩在钢琴上弹奏一首乐曲,维塔丽听不出来是谁的作品,只觉得十分悦耳轻快。她走到钢琴旁边,驻足聆听。 男孩有一张圆鼓鼓的脸庞,较为普通的法国少年的长相,算不上漂亮;神态也有点拘谨,当他意识到有个美丽少女在他身边,不由得有点紧张,弹错了音符。 “他刚才弹错了几个音符。”屠格涅夫觉得很好笑,向维塔丽解释,“他还是缺乏在更多的观众面前表演的经历。” “我没听出来。这是谁的曲子?”她问少年,“我能看一下曲谱吗?” 少年紧张的站了起来,窘迫的微微鞠躬一下,“您请。”他想帮她翻到曲谱的第一面,结果却碰到了她的手指。他更紧张了,“对不起。” “他是宝琳的儿子,保罗。他——你今年多大了?” 保罗似乎有些恼怒的迅速瞥了一眼屠格涅夫,“18岁,快到19岁了。我叫保罗,保罗·维奥多。” 维塔丽伸出手,“我是维塔丽·福楼拜-兰波。” 保罗继续紧张的跟她轻轻握了一下手。 “这是李斯特的曲子?”曲谱的封面写着作曲家的名字,以及作品号。 “对。你听过吗?” 维塔丽遗憾的摇头,“我对音乐了解的不多。” “你还想听什么?”保罗从一旁的曲谱包里拿出一些曲谱。 “就选你弹得最好的几首吧。” 保罗有些羞涩的微笑,“我学的是小提琴,不过钢琴也弹的还可以。” “你母亲是女高音,你没有学唱歌吗?” “我比较喜欢演奏,而不是歌唱。但我的姐姐们都会唱歌,还唱得很好听。”少年的眼睛亮起来,“你去歌剧院看过歌剧演出吗?我能邀请你去看演出吗?” 一旁的莫泊桑听得直摇头:少年啊! 第76章 戒指 维塔丽想她还真没看过什么歌剧演出, 主要是她对音乐不感兴趣,歌剧么, 又觉得超级高大上的, 阿瑟对歌剧这些也不通, 福楼拜不带她去歌剧院的话,她一个人也不可能自己跑去看演出, 毕竟还未成年呢。 “我怕我看不懂。”她实事求是的说:“我还真没看过歌剧,好看吗?” “你看过话剧吗?或者任何舞台剧?” “看过一点,居伊前几天才和朋友表演了一个短剧。” 莫泊桑在一旁笑了笑。前几天他和几个朋友排演了自己写的一个短剧, 他男扮女装出演了其中一个角色。 “歌剧跟舞台剧差不多,只是里面会唱很多歌曲。” 维塔丽想象了一下,“那好吧, 我还会在巴黎待两周, 你可以写信到我现在住的公寓,你有纸笔吗?” 保罗忙叫仆人拿来纸笔墨水瓶,维塔丽给他留了福楼拜公寓的地址,“我跟父亲住在一起,所以你要连父亲一起邀请,但他可能不会去。总之, 他要是不去的话, 我会在回信里告诉你。” 保罗拿起写了地址的卡片, 吹干墨水, 这才小心的收起来。 * 接下来保罗几乎跟她形影不离, 非常殷勤的问她爱吃什么, 拼命找话题。不到19岁的少年还是比较害羞的,但社交能力很好,太害羞的人没法成为音乐家,尤其是演奏家和歌唱家,当你站在舞台上,台下有数百乃至上千名观众注视着你,你却害羞甚至胆怯了,这可不行,是致命伤。 维塔丽其实没有多少跟同龄人交际的经验,早年在皮埃尔先生家上课,她是唯一的女生,跟男生玩不到一起去;又不像男孩子能去公立学校上课,说起来居然只是在修道院女校才算是跟同龄人相处最长的时间,但她那时候没有发展出什么女孩子的友谊,以至于她现在没有同龄闺蜜。 闺蜜其实不是必须要有的,她习惯跟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女性相处,卡罗琳太太和康曼维尔夫人她都能相处愉快;跟自己的母亲相处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只要妈妈不那么控制欲强烈,她就能跟妈妈友好相处。 保罗·维奥多的阅读量一般,也就是普通公立学校男生的阅读量,说起来是有些平庸了,不但没法跟莫泊桑相比,也没法跟加百列相比,加百列的阅读量说起来并不小,贵族子弟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再纨绔的贵族子弟也都是要博览群书的,但博览群书并不等于这个人就有了卓越见识。 保罗的思想觉悟也没有多高。宝琳·维奥多跟乔治·桑是多年好友,但保罗也觉得乔治·桑不是“正经女人”。他没有直接抨击乔治·桑,但在提到乔治·桑的时候,露出了一丝嫌恶的神色。 维塔丽觉得很好笑,但也没有想深入探讨一下他为什么嫌恶被他称为“阿姨”的乔治·桑。她很快换了话题。 * 隔天,保罗·维奥多上午就跑到福楼拜公寓来见维塔丽,送给她一束白茶花。 维塔丽叫吉塞拉将茶花拿去插瓶。 “维塔丽,我能邀请你出去走走吗?”少年脸色绯红,但还是坚定的提出了请求。 “你不是应该来拜访过我几次之后,才能邀请我出去散步吗?” 他羞涩的笑了一下,“我知道有家面包店有很好吃的泡芙,你很喜欢泡芙,我保证他家的泡芙是你吃过的最美味的泡芙。” “泡芙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啊,就是奶油的做法不一样,好的奶油可口一点。” 保罗楞了一下,“这个……” “父亲在工作,我现在不能去打搅他。我们就在客厅里待着好了。你可以告诉吉塞拉那家店在哪里,她可以去买一点甜点回来。要喝咖啡还是茶?我从伦敦带回了一些很好的中国茶叶,你想尝尝吗?” 保罗晕乎乎的被她安排到客厅坐下。 “你还没说过你的父母,我知道你的母亲是宝琳·维奥多,但她没结婚之前就很有名气了,她怎么遇到你父亲的?吉塞拉,泡茶。”她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维奥多太太多大了?维奥多先生呢?” “母亲54岁,父亲——75岁。” 维塔丽惊讶的挑眉:这么说,宝琳的丈夫比她大21岁……也就是说,是个确确实实的老头啦。 这个时代一半以上的男人初次结婚年龄超过30岁,最主要的原因是经济,众所周知,没钱可维持不了一个家庭;一个男人要有了一点经济基础才能娶妻生子,建立家庭;高阶贵族则是因为寻找身份地位财富接近的结婚对象选择范围太小,所以初婚年龄也高;反而是奥兰家这种爵位不高、经济又还不错的贵族家庭,男孩子结婚相对比较早,毕竟早结婚早生孩子,继承人问题能尽早解决,尤其奥兰家这种只有一个男性继承人的家庭。 维塔丽自-->> 己的父母年龄相差11岁,她都已经觉得年龄差距过大。相差21岁!宝琳就是20岁结婚,维奥多也41岁了,这跟半截埋到土里差不多啦! 好吧,年龄歧视是不对的,但如果要她嫁给一个比她大21岁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皇储她也不干——想想40岁男人松弛的肌肤!她可受不了没有享受到丈夫年轻健美的身体,就得对着他的肥肚皮。 “说说你的母亲吧。她平时在家做些什么?” “她要去音乐学院教课,她很受欢迎,很多学生选她的课。” “教什么?” “声乐。” “我能问一下,她授课的收费吗?还是算薪水?” “算薪水。平均到一节课——一节课是两个小时——是100法郎。” 维塔丽惊讶,“那她一个月就能赚到2000法郎?”要是一周上6节课,实际一个月收入是2400法郎,去掉3个月的假期,一年能有2万多法郎收入,这在巴黎也能算得上高收入了。 “差不多吧。”保罗谨慎的说。 “那也不奇怪,一位优秀的歌唱家也是非常讲天赋的,严格来说,真正的‘天才’只有音乐和数学而已,我听屠格涅夫先生说,维奥多太太能够自己作曲,还是非常优美、很讲技巧的乐曲,这很了不起!” “母亲确实很了不起。” “你父亲呢?他也是音乐家吗?” “他以前是歌剧院的经理,他们就是在歌剧院认识的。” “啊——”她点头:果然近水楼台。“那你为什么没学声乐,也没学钢琴,却学了小提琴?” “我喜欢小提琴,小提琴可以带着到处走,还可以随时练习,很方便。”他迟疑了一下,“你想听我演奏小提琴吗?母亲说我很快就能上台演出了。” “你可以下次带小提琴来。再多说一些你母亲的事情吧。” * 福楼拜从书房出来,见他俩规规矩矩的在客厅坐着,听了一会儿两个人聊天内容,发现维塔丽只想知道宝琳的事情,完全拿维奥多一家当素材库,而天真的少年只顾着讨好美丽的少女。 少年啊! 他摇摇头。 * 保罗又来了几次,然后邀请维塔丽去看了他的一个姐姐演出的歌剧。 福楼拜没去,但要外甥女卡罗琳陪维塔丽一起去的歌剧院。保罗很细心,给她们留了一个位置最好的包厢。 维塔丽第一次去看歌剧,还是坐在包厢里,有点小小的兴奋。 保罗做事很妥当,先是提前几天写信来说,是哪一天的演出,几点开始,他会提前两小时来接她,预留出一小时时间给她换衣服化妆,然后乘维奥多家的马车去歌剧院,直接上楼进包厢。 到了演出当天,保罗实际提前了4个小时就来了,因为肯定是吃过饭才能去看演出,所以是在到歌剧院之前,还要出去吃饭,也得花一个小时。 卡罗琳给她挑了一条出门做客的裙子,不算太华丽;又给她选了一顶绸缎装饰的窄檐布帽。维塔丽平时不喜欢戴帽子,觉得太闷。女帽的样式成千上万,适用场合不同,装饰也很多,用仿真花朵、绸带、羽毛等等装饰物,还有特有钱的会用半宝石装饰,一顶时髦的女帽有时候会比一条舞会裙还值钱。 维塔丽就是再不喜欢戴帽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有了7、8顶帽子,这还都是最近买的呢。有在家里戴的防尘的布帽,也有出门做客的宽边帽,天冷刮风戴毛皮圆顶帽,总之每个场合都有不同的帽子搭配。 保罗看到打扮得俏丽可爱的维塔丽,满脸的喜悦根本无法掩藏。 他跑前跑后,殷勤周到,十足一个年轻绅士。到了餐厅,将两位女士扶下马车;进了餐厅,又给她们拉出座椅。 这副架势不用有多敏锐的观察力也能看出来,即使法国男人普遍对女性殷勤也没法解释。趁着吃过饭去洗手间的空,卡罗琳小声说:“维奥多是在追求你吗?” “好像吧。” “他不知道你订婚了?” 维塔丽伸出左手,“瞧!我也奇怪,他是没看见吗?” 加百列给她的订婚戒指太大了,一般情况下她都没法戴,于是,订婚舞会当天,加百列是又给她戴上一枚宝石较小的戒指。说是“较小”,也是相对于足够8克拉的那枚订婚戒指来说的,第二枚订婚戒指有1克拉多一点,也是蓝宝石,火彩更好,戴在她小巧的手指上很是醒目,不可能看不到。 “也许他不知道这是订婚戒指。你没有说过吧?” 第77章 鸢尾花蓝 “他不问, 我为什么会主动告诉他我订婚了?难道不该是屠格涅夫先生告诉他我已经订婚了?” 卡罗琳摇头,“他不问,屠格涅夫先生也不可能见人就说你订婚的事情。”她觉得很好笑, “所以, 他还以为你是单身女孩?” “可我还没结婚,我当然是单身!”她小声嘀咕。 “所以, 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毕竟你都没认识几个年轻男孩,就跟奥兰订婚了。” “嗯……”维塔丽飞快的思考了一下,“不会。小说可以是素材越丰富越好,但生活, 当然是越简单越好。加百列很好呢,他不复杂, 当然也不是很单纯,重要的是,他有钱。” 卡罗琳忍不住微笑:真是很实际的女孩呢。 她说的没错, 没钱可不行。保罗是很可爱, 但他总归是晚了。 * 进了剧院包厢, 维塔丽和卡罗琳坐了前排的两个座位, 保罗坐在维塔丽身后, 小声为她讲解剧情。剧目单上本来就是印了剧情简介的,剧情不复杂,演员用的也是法语, 而不是意大利语。 幕间休息的时候, 卡罗琳去洗手间了, 保罗大着胆子碰了碰维塔丽的手背,似乎是想握她的手,她很快收回手,将节目单塞到他手里,站起身,“我要去补个妆。” 保罗顿时不安起来,唯恐她生气,心下颇是忐忑。等她回来,小心打量她脸上神情,见她好像算不上生气,稍稍放心一点。 讨好的问:“你渴了吗?喝点水吧。”递给她玻璃瓶装的玫瑰花水。 维塔丽没接玻璃瓶,转而去跟卡罗琳说话。接下来的几幕也基本没跟他说话,搞得他忐忑不安。 在最后一幕的幕间,维塔丽又去洗手间了,吉塞拉陪着她出了包厢。 维塔丽走后,卡罗琳这才装作无意的问:“你知道她订婚了,对吧?” 保罗非常吃惊,“什么?” “她手上戴着订婚戒指,你没看见?”卡罗琳“好心”提示。 “那是订婚戒指?”他还真没往那方面想。他心烦意乱,想着自己的爱情才刚刚萌芽,就突然遭遇了一场致命的暴风雪。 维塔丽回来之后,见他落落寡欢,又有点于心不忍。 “你怎么啦?” 他难过得差点掉了眼泪,“你……你怎么订婚了?” 她只好说:“是啊,圣诞节的时候订婚了。” 他恹恹不快,“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认识你?” “别这么说——过几个月我可能会举办画展,到时候我请你和你父母、姐姐们都来参观。” 保罗点了点头,“好。” 但还是超难过的。 * 卡罗琳前不久才买了新公寓,公寓比较小,一家四口住得紧紧巴巴的,住不下仆人,于是在巴黎找了一个白天的女佣,不用安排住宿。 房价也不贵,只花了1万4千法郎,他们自己拿了3000法郎,亨利·康曼维尔找同事借了3000法郎,维塔丽借给卡罗琳5000法郎,福楼拜借给卡罗琳3000法郎。 卡罗琳把原本在鲁昂上学的菲利普接到巴黎,每天都能见到孩子,心情愉快。 维塔丽在巴黎待到3月底,便跟福楼拜回到克罗斯瓦庄园。 福楼拜不能常住巴黎的原因还是因为病情。大福楼拜算是他的主治医生之一,只是福楼拜家族不是以内科见长,福楼拜还有一个专门治疗梅毒的医生。 维塔丽不能常住巴黎的原因第一是她未成年,第二是她必须要在他人的陪伴下才能常住巴黎,不然会被陌生人看做“不正经的女人”。之前在巴黎是跟阿瑟住在一起,跟亲哥哥住在一起当然没问题,跟养父住在一起也没问题,要是卡罗琳能跟她住在一起,也没问题。 她计划开办画展的事情正在缓慢进行中,原本以为能在上半年开办,现在发现问题还是作品太少了,她学画时间说起来不长,虽然画的快,但作品算不上多,油画尤其少,她又太忙,这3个月只画了不到3张油画,作品数量不足。她只好暂时将开办画展的计划延后,寻思着就算是20岁举办画展,也是非常年轻的画家了。于是先不着急。 至于《浮生梦》的出版,阿方索先生已经开-->> 始了前期宣传,将同时推出兰波兄妹的小说,还会捆绑宣传。这也是一个宣传的噱头,毕竟一对兄妹同时在如此年轻的年龄,能有如此文笔和热情创作**,是极为少见的。 从伦敦回来后,维塔丽花了一个月时间将《浮生梦》从头到尾修订了一遍,重新誊抄——再次感叹没有打字机复印机电脑是多么的不方便!她写字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右手中指的第一个指节磨出了茧子。 蕾拉每天晚上用橄榄油为她保养双手,重点揉搓茧子,偶尔抱怨几句,说她也实在太不像是个淑女了,淑女不能把一双手搞得像村姑一样粗糙。维塔丽逗她,“我几年前还需要下地割麦子呢。” 蕾拉大惊失色,“什么?”她虽然是女仆,但也是伦敦城里出生的孩子,除了跟老爷太太去乡下别墅,根本没见过农夫下田割麦子是什么场景,就知道那不是“Lady”会做的工作。 吉塞拉在一旁低头直笑,“别听小姐瞎说!”她过来拿起维塔丽的左手,“你看,这像是做农活的手吗?” 蕾拉不太听得懂法语,连蒙带猜,算是勉强听懂了。“小姐真调皮!您这双手可不像做农活的手。少爷可是说了,要我好好照顾您。” “嗯?他怎么说的?” “他说小姐您还年轻,也许会有些事情想不到,庄园这儿现在又没有年长一些的太太,没人照顾您。” “我真不懂他这种鸡妈妈的心态是怎么一回事。” 逗笑了蕾拉,“那是因为他爱您,不希望你有什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您身上。” “他是——噢,我明白了。可他想的有点简单。我又不会真的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或者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不过我不会责怪他太过于忧虑。”加百列会担心她的安全倒也是合情合理的,很多人死于马车翻车事故,就像后世,交通事故死亡人数远远高于癌症死亡人数。要想真的避免意外事故,大概只有宅在家里不出门了。 蕾拉给她做完手部保养,吉塞拉也给她梳好了头发,两个女仆伺候她上床睡觉。 她琢磨着,她是真的要习惯女仆的存在了。 唉!其实说真的,习惯起来还挺快的,已经到了没有贴身女仆就不会出门的地步。这算是提前步入了贵族生活?但再一想想奥兰太太的仆人,就觉得自己只有两个女仆真的是很少了。 蕾拉来了之后,雷瓦尔太太的作用基本就是只能在出门的时候陪着她,别的事情雷瓦尔太太已经插不上手。维塔丽跟她谈了谈,准备让雷瓦尔太太回巴黎,去给卡罗琳帮佣,卡罗琳现在只用着一个白天女佣肯定不够,她不可能自己去擦桌椅,也不可能自己洗衣服,一个女佣要做家务还带做饭,根本忙不过来。 这次他们去巴黎,雷瓦尔太太也跟着一起去了巴黎,说好了到卡罗琳家做女佣,主要负责做饭和厨房里的事情。雷瓦尔太太不是专业厨娘,但做菜也还行。 蕾拉跟她来了法国,将来结婚后再跟她一起回到伦敦,奥兰家支付蕾拉的薪水,加百列支付吉塞拉的薪水,维塔丽现在又省下了给雷瓦尔太太的一年500法郎薪水。她于是决定将这500法郎转给已经从法国的阿尔勒返回荷兰老家的文森特·梵·高。 文森特在圣诞节之前给她寄了两封信和一大堆画作,直接从阿尔勒打包装在木箱里,寄到鲁昂,她当时不在鲁昂,庄园的仆人接到邮局送来的口信,到鲁昂火车站运回了木箱。 维塔丽回了庄园才看到文森特的信,他在信里说到要回家看看,大概会住到春天,到时候再决定去哪儿。他在信中克制的说到: “我现在有点迷茫,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你说的没错,要赚钱,赚很多钱,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达到‘赚很多钱’的目标。我差不多忘记了当初在古皮尔是怎么劝说顾客买下那些无聊的作品的。我现在压根不知道人们都会喜欢什么作品。可能我也不是很在乎别人喜欢什么,我只会想着,我喜欢什么、我想要什么。 我喜欢花,薰衣草、鸢尾花、向日葵,我都很喜欢;还有橄榄树、麦田。人们说,阿尔勒的春天和夏天最美丽,但在我看来,有你的地方才美丽,但我不能到你身边去。 你订婚了吗?我想是的。我仍然会为了你心痛。 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的、讨厌的家伙,我不能真正离开你,但我又不敢到你的身边去。 啊!主啊!请赐给我勇气吧! 你忠诚的,文森特。” 他的字迹有点凌乱,还忘了加上自己的姓。 第78章 圣女贞德 她琢磨着他这是典型的青年困境,他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惘。艺术与绘画深刻在他的家族血液中, 不管他遇到什么事, 很大概率都仍然会走上绘画的道路。就像成为作家的人会有“书写”的**, 成为画家的人首先也会有“绘画”的**,这都是一种“表达”的**, 只是采取了不同的表现形式。 他给她写信一直用法文, 偶尔用几个荷兰语单词。语法和拼写都很好,很少写错字。文字简练流畅, 感情真挚。 她不喜欢把简单生活复杂化, 乔治·桑是挺好的, 但她的生活也未免太多姿多彩了,一般人很难应付那么多情人, 而且她的情人里不乏天才,“天才”的意思是,他们的脾气都很大, 性情多数狂傲,桀骜不驯的居多,想要跟这些狂傲的天才相处会很难, 你的个性也必须十分坚强才行, 因为这个时代男性认为自己想得到什么都可以, 而女性接受的教育是女人应该温柔顺从。 卡罗琳跟她说过这些年轻男人的优劣:加百列、文森特、保罗, 还有卡罗琳没见过的路易。去掉家产这一项, 只考虑性情, 尽可能的将他们放在同一起跑线上来衡量: 文森特最年长,也最不合适,原因是他是长子,他肯定习惯了管束弟妹们,习惯说一不二,维塔丽又是什么都要掌控的性子,到时候俩人不是天天打架也得整天争吵;加百列虽然是独子,但他生性温和,又接受了高等教育,还能接受维塔丽写小说,从这些方面来说,当然最适合她;保罗是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三个姐姐,也就是说,他最受宠,习惯了被宠爱、被姐姐们照顾,他也不合适; 至于路易,小小年纪就有暴力倾向,不予考虑。 其实早先福楼拜是考虑过让维塔丽和莫泊桑结婚的,一个是学生(当时还没有提出收养),一个是故友的外甥,年龄又合适,莫泊桑比她大8岁,在这个丈夫年龄普遍比妻子大10岁以上的时代,年龄差距真的不算大了。但莫泊桑是个没钱还要去浪的**,他得了梅毒之后,福楼拜就没再提过这事。 故友的外甥是还行,但不值得赔上女学生的一辈子。 一点都不浪漫,对不对? 恋爱不用考虑太多,只要双方喜欢就行;但要是谈婚论嫁,就要一样一样掰开来衡量,家世、性格、为人处世、金钱、人生观等等,都要考虑到。 维塔丽喜欢加百列,最早还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他确实很温和善良。也许她的爱情永远不会像乔治·桑的爱情那样轰轰烈烈引人瞩目,但也不是非得轰轰烈烈刻骨铭心才能算是一段“好的”爱情,只要她感到舒适,就是最合适她的。 她给文森特回信,问他想好了去哪里吗,要是去巴黎学画,她可以给他找住处,福兰还在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呢,肯定能帮他找到愿意合租的同学,他跟美术学院的学生们在一起也不错。要是留在荷兰学画,请告诉她新的通信地址。 文森特很快回信,说他也许会去神学院,他想接替父亲成为牧师,但他文化程度不够,要进神学院接受牧师培训,得学拉丁语,他对自己的语言能力很有信心,觉得自己肯定能学会拉丁语,也会在圣经中找到人生真谛。 好吧,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就不会劝阻他。想要从宗教中寻找人生意义他不会是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很多人在对人生迷惘的时候都会寻求宗教的帮助。但他如果成为新教牧师,就更不可能追求她了,梵·高家是新教徒,兰波家是天主教徒,他想过这一点-->> 吗?也许,想成为牧师就是为了忘记她或是远离她? 也许,文森特不会成为大画家,而会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牧师? 到了3月底,维塔丽从巴黎回来,文森特则去了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学习拉丁语,准备神学院的入学考试。 * 维塔丽一直在考虑新书写什么。说起来她积累的素材不少了,报纸上很爱刊登一些惊人的社会新闻,标题通常都很耸人听闻,“富豪之子竟死于贫民窟”,或是“母亲外出不归,两名儿童活活饿死家中”,或是“求爱不成,少女被捅30多刀,香消玉殒”; 或者就是写宝琳·维奥多这种天之娇女,应该也很有看头;乔治·桑虽然说起来婚姻不幸,但也是手握大女主剧本啊,人生相当精彩;欧仁妮皇后,不要说了,无数女人公认的人生赢家,而且充分满足所有阶层的读者。现在确实是现实主义题材大行其道的时代,这也就是说,大部分作者都已经不写早先的浪漫主义小说了。 作家讲“故事”,其实都是在讲“人性”,之前也有人很实在的说到,维塔丽·兰波的作品优点明显,缺点也很显著:因为社会经验少,相对的对一些尖锐的社会矛盾了解不足,描写的不够深入,流于表面。这是限于生活阅历不足出现的短板,将来年长一些,自然会补足短板。 福楼拜和左拉、屠格涅夫也都对她说过这个问题,她在创作上的缺点暂时不可能达到飞跃提高,所以应该考虑扬长避短,不用总是写凸出阶级矛盾的现实主义题材,她还年轻,就是写写年轻读者爱看的爱情小说也不是什么“低级趣味”,“爱情”本身就是一个范围广阔的大主题,可以写的题材很多。 她承认前辈们说的有道理。 其实最好的就是像左拉这样,捣鼓一个系列,怎么说也是10本或12本起步吧,然后拿着大纲和写作计划表去找出版商,出版商觉得可以有,按照你的写作计划表逐年开出预付稿酬,你可以拿着预付稿酬过上稳定的生活,到期交出书稿,再收尾款稿酬,按照一年到两年出版一本小说的频率,至少可以保证10到15年温饱不愁。 左拉就是这么干的,他干劲还很大呢!他的写作速度能保证1年出版一本小说,最多间隔一年半,质量和数量都很稳定,他的出版商对他很满意,给钱也给的很爽快,左拉现在一年至少稳定收入5000法郎,这就算是可以用稿费养活自己和家庭了。 她也打算走这个路线,于是写信给阿方索先生,要是她拿出一整部系列的写作计划表,他有兴趣吗?她大略的说了一下写什么,左拉是写家族编年史,整个系列有20本之多,每本小说独立成书,不看其他的小说也能完全理解,然后用整个系列构成一篇时代组曲,颇是雄心壮志,野心勃勃,在他之前还没有作家这么干过。 维塔丽也不能照样来个家族编年史,她想写一套欧洲知名女性的小说,从亚历山大大帝的母亲奥林匹亚斯到圣女贞德,到女沙皇叶卡捷琳娜。限于传播途径和对女性的忽视,绝大部分有名的女性都是王室,圣女贞德可以说是少数特例。对于这位法国少女英雄,法国人民一直具有极大的热情和好感,讲述圣女贞德的文学作品也很多。 阿方索先生回信,说可以有,但他要看到写作计划表和大纲才能做出决定。 维塔丽随即表示,大纲正在写,计划表也会在5月做出来,会在她去伦敦之前先去一趟巴黎,跟他谈谈这个写作计划,并且重新谈谈稿费标准。 第79章 男人的面子 她很有劲头,踌躇满志,想着自己今后十年的写作计划都有了,妈妈再也不用发愁我没有故事可写! 她每天干劲十足的做着设定,在藏书室里找资料,要说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数千年,还真有不少知名女性,挑选合适的人物是一项大工程,找资料也是一项大工程,福楼拜的藏书室不能满足她的需求,她还是需要去巴黎的公立图书馆查找资料,或者也可以留到夏天去伦敦。 随着天气转暖,加百列的信也一封比一封热烈,简直是数着时间过日子。他将在6月底去鲁昂接她,他们可以有整整两个月待在一起! 阿瑟的信仍然是一周一封信,这个学期,他终于提到莫德林学院的另一个天才学生:奥斯卡·王尔德。 王尔德在进入牛津大学之前,已经学了8年古希腊语,牛津大学要求所有学生都至少会古希腊语和拉丁语,但不要求同样精通,他的拉丁语不如古希腊语学的好;阿瑟正相反,拉丁语学的很不错,古希腊语是到了英国才开始学的。 他俩的选课不一样,除了必修的课目,有不少课程不在一起上课,他俩同年出生,同年入学,王尔德之前在都柏林圣三一学院已经小有名气,是个优秀学生,但他的“名气”只在两所大学里;而阿瑟在入学之前就已经是法国小有名气、出版过个人诗集的新锐诗人了。 两个人之前没有什么接触,是因为他俩玩的圈子不一样。王尔德家里不差钱,就能隔三差五的呼朋唤友出去浪;阿瑟经济拮据,要出去玩的话绝大部分时间只能跟着加百列,而因为维塔丽的安排,他俩同住又互相监督,加百列也很少出去浪,顶多是跟表亲查尔斯、一些背景相似的同学去小酒馆喝喝小酒。 同学们都知道加百列喜欢阿瑟的妹妹,也没那么不讨喜非得拉他去限制级场所。跟加百列比起来,阿瑟嘴贱又冲动,不怎么讨人喜欢;碰巧,学院里还有另一个嘴贱又冲动的爱尔兰人,同学们经常将他俩放在一起八卦。 ——而他俩都不是英格兰人。 阿瑟跟王尔德的矛盾点在于,去年11月,王尔德在学院内部的学生刊物上发文批评阿瑟的诗集《地狱一季》无病呻吟,矫揉造作;阿瑟好气啊,立即写了一篇文章反驳,傲娇的说看不懂他的诗歌的笨蛋没资格批评他;但那本学生刊物拒绝了阿瑟的文章。 见到维塔丽后,阿瑟抱怨学生刊物那些编辑跟王尔德是蛇鼠一窝。维塔丽当时笑得不行,然后给他出主意,人家不刊登,你就自己办一份学生刊物呗,多简单的事情!然后你想往上发表什么文章都可以啊。只是学生刊物的话,要不了多少成本,牛津大学现在一年招生不多,顶多数百人,全校本科生也就一千多吧,你印个300份就很有可能全校学生都会看到了。 阿瑟觉得妹妹说的对极了!马上就找到加百列,请他当老板加主编。加百列虽然觉得为了一个爱尔兰人一篇不值一提的文章就要专门做一份学生报纸有点夸张,但再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是不差钱,毕业以后不用出去找工作,但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想体验一下按时上班的快乐呢?维塔丽常说,你可以不做,但最好要掌握技能,这样万一哪天有需要,不会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于是,订婚之后,回到牛津,俩人就开始着手办学生刊物。 维塔丽建议办报纸而不是杂志,是因为报纸用纸要求低,不需要装订,省了至少一道工序,这样印刷成本也会更低一些。 加百列和表亲查尔斯走了学校的正式渠道,将报纸命名为《大学学院报》,还拿到一小笔资金。折腾了两个月,《大学学院报》终于上线,两周一期,现在正办的热火朝天。 既然认认真真做报纸了,就更没时间出去浪了,不以盈利为目的的话,做报纸还挺不错的,可以学习从选题到撰写的一整套流程,对加百列来说不是必需,但对早已定下来将来要进报社或杂志社当记者或是编辑的阿瑟来说,就很有必要了。 阿瑟其实已经忘了最初是想有个公开平台好怼王尔德,等他想起来这事,是王尔德又在那本学生刊物上发表了文章,不过这次不是批评阿瑟或是谁了,而是他自己的两首短诗。 阿瑟看到署名“奥斯卡·王尔德”的诗歌,忽然想起来这家伙很看不上他的诗歌,几乎把《地狱一季》从第一首诗批到最后一首诗,觉得他的诗没有“美感”,只是一股儿少年激情,谈不上是什么好作品,法国人写诗的水平实在不行怎么样。 法国人阿瑟·兰波当时表示很生气。现在,王尔德不幸的公开在学生刊物上发表了诗歌,报仇的机会来了,阿瑟立即在《大学学院报》上发文,也同样把王尔德的作品批了一通,说王尔德的诗歌充满了资本主义富家子弟的虚伪做作,一味追求所谓“美感”,而忘了诗歌本身应该是一种情感的宣-->> 泄,“激情”才是诗歌本身如此优美的诀窍,而不是所谓的“遣词造句”。 王尔德从小也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都“不怎么费力就拿了个第一”,被夸奖着长大,十分自信,只有他毒舌别人的份,嘴贱无敌,这下子可算是棋逢对手。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互怼,两个学院的学生都觉得这对同院同学可有意思了! * 阿瑟将每一期报纸都寄了一份给维塔丽,她觉得男人真的是很好玩,死要面子,谁都不肯承认对方的作品有可取之处。两个人都很聪明,也都极为骄傲,肯定谁都不肯先低头。阿瑟的出身虽然不如王尔德,但他是跟加百列混一个圈子的,稍微弥补了一下阶层差别,跟王尔德也就只有在身高上有差别了,其他方面差别不大。 她写信安慰阿瑟: “……说到王尔德跟你的差别,你有个又美丽又有名的妹妹,他可没有呢。 要我看,他实在是妒忌你,妒忌你的才华,你的诗歌当然比他写的好多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使我不是你的妹妹,我也会这么说。” 但她又担心他俩这么斗气,斗着斗着会忽然……王尔德现在是不是同性恋不好说,毕竟没见过;阿瑟到现在还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性倾向,但他的信里可没少说在路上见到了什么漂亮姑娘之类。 他俩会不会互怼到最后来个武力解决不好说(很可能不会,毕竟身高差距太大),但谁也说不好他俩最后会不会滚到一张床上去。 ——还是不要了! 想象一下两个聪明又傲娇的人在一起,俩人都不是能够容忍别人的人,都很自私,准会折腾得天翻地覆山崩地裂。再说,这个时代歧视同性恋,两人都能算得上“天之骄子”,在一起会是互相毁灭。 王尔德是什么性情她不是完全了解,但很了解自家哥哥,阿瑟的自私任性可能更胜一筹,嘴贱起来无情无义,王尔德基于教养可能还说不出来“瞧你一脸贱相”这种话来呢。 哥哥的性取向她管不着也管不了,只希望他要是爱上什么美少年,俩人能不那么折腾,好好享受人生。到时候把他和他的情人往国外一送,一年只要能赚几千法郎,小日子也能过的相当美滋滋,根本没人管。 * 从4月到6月初,维塔丽除了在家做做设定、查阅资料,再有就是画了几张油画,将文森特寄来的画作整理了一下。 他的作品还处在初级阶段,缺点极为显著,但也是有进步的;除了线条和型不准的老毛病之外,他使用颜料的手法也相当笨拙,基本都是不要钱似的厚涂。维塔丽寻思着,也许是因为他不用为颜料钱发愁,所以不知道节省;或者是他就是这么一种画风。 她不打算去纠正他使用颜料的方式方法,准备尽可能的顺其自然。就像他忽然决定跑去阿姆斯特丹学什么拉丁语,他想学就去学呗,不过他要是不画画,她就不给他那500法郎了。他在他的海军少将伯父家里,倒是吃住不愁,也不愁没有好的拉丁语老师,只是,她严重怀疑,文森特这么一个之前20多年都没想过当牧师的年轻男人会安于教会那一套,他是长子,早早出门学艺,也就意味着,实际上他很早就独立了,过早独立的年轻男人通常会很固执,他也就在她面前显得谦恭一点,在其他人面前,有时候很是倔强。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文森特在信里居然说,他学拉丁语劲头很足,一心想领圣职,梵·高牧师也很高兴他能子承父业,只是母亲不太高兴,觉得牧师没钱,文森特伯父也很失望,觉得他全是在瞎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介绍一下英剧《杰克绅士GentlemanJack》第一季。 女主角AnneLister是真实人物,1791年出生,19世纪30年代生活在约克郡,继承了阿姨和叔叔的庄园,地产上有煤矿,所以家里算是比较有钱的,真·家里有矿。她被称为英格兰第一个公开的现代女同性恋,从少女时代在私立学校里就致力勾搭女孩子,自己记了100多万字的日记,写到有多少恋人,还写自己做的性开发,豆瓣该剧条目下有人看了后人整理出版的她的日记,写的还挺好玩的。本人肯定是非常自信的,不然在那个时代(奥斯汀——狄更斯时代)不能公开(其实看起来是半公开)性取向。随便搜了一下人物生平,还喜欢爬山,在欧洲旅游的时候爬过很高的山峰(忘了是哪座了,阿尔卑斯山?),体力很棒,在当时来说是非常罕见的。 英剧大家都知道,基本都能按照当时的真实细节拍,演员的表演也很棒,整部剧集行云流水,说了煤老板在努力经营家产的同时,还要平衡好爱情。船戏也有,拍的很唯美,大概跟导演是女性有关。:,,, 第80章 日出印象 维塔丽的回信很客观, 他是成年人了, 想追求什么样的职业发展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只要将来回忆人生的时候不会后悔就行。她是想尽量创造条件让他走上绘画之路, 但要是他自己没有坚定的信念, 谁也不可能按头逼他。 之后文森特有一个多月没给她写信,到5月底才又给她写信,说他现在正在学的拉丁语和古希腊语都让他心浮气躁,学不下去;他苦恼的认为, 少年时代那种学什么语言都很快的聪明劲儿从他身上消失了,他在阿姆斯特丹过得非常无聊、苦闷, 干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但他还是会经常去博物馆和美术馆,他喜欢著名的荷兰画家伦勃朗,经常去看伦勃朗的画,但没有临摹。 这时候维塔丽仿佛变成了知心姐姐,他几乎什么都跟她说, 语气倒是挺平静。他的阅读量也很大, 看了许多书,如果不上语言课, 就会闷在家里看书。 他现在是一个健康的年轻男人, 在家乡小镇养成的运动习惯是长时间的步行, 他经常能从家里走到小镇上, 或者走到其他村子里, 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他向她描述阿姆斯特丹郊外的景色, 春季田野里的各种色彩;描述伦勃朗的画, 和其他荷兰画家的画,他有一双善于发现优点的眼睛,哪怕对方只是个三流风景画家,他有时候也能从对方的画作里发掘出优点,比如哪一部分的颜色搭配很好,诸如此类。 他无疑对“色彩”这种画家基本功十分敏锐,他喜欢在画布上涂抹大面积的纯色,实际上也是强烈性格的一个体现,但这个时代还没有人从这些方面去分析画家。维塔丽自己在尝试用“性格影响用色”分析这个时代的画家,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艺术家们虽然都是牛气哄哄的,但也肯定有个性偏强烈或偏温和的区别,反映在绘画作品中,就是“个人特色”;放在作家身上也一样,就像她和阿瑟的文风截然不同一样。 所以她一直认为文森特对沉闷的牧师工作想得过于美好,他现在还没有进神学院就已经觉得无聊了,真要进了神学院,估计待不上一个月就得跑路。 她忽然发现,作为长子,文森特实际很任性呢。 * 她将文森特的画作整理了一下,素描收在一处,油画收在一处,色粉画收在一处,未完成的稿件另收一处。庄园里的空房间很多,专门收拾了一个大房间收他的画作,自己的画作当然也值得一个专门的房间收纳。 福楼拜就觉得文森特的画“很丑”,弄不懂她为什么费心力帮他整理这些丑了吧唧的“废纸”。 维塔丽振振有词:“没准他将来会成为很有名气的大画家呢?这些放在家里也就是放着,将来要是他出名了,我就可以靠卖他的画赚大钱!” “我记得你已经收藏了很多画了。”他在家里随处可见一些不怎么“美”的画,她这几年可是买了不少画。以前他是觉得这些画都不怎么“精致”,现在么,居然看顺眼了,但文森特的画还是过分的“丑”。 “那些画现在是不太值钱,不过会越来越值钱的。”她忙说:“就像伦勃朗,他生前穷困潦倒,可现在他的一小幅画就能卖上万法郎。将来,印象派的画作会很值钱。” “那个‘将来’,恐怕得是我死后了。”福楼拜打趣的说。 “可以留给菲利普和罗密,将来他们不会为了钱发愁,要是没钱用了,随便卖一张画就好了。”她也开玩笑的说。 福楼拜因为自幼家境富裕,对钱财就特别看得开,他时不时赞助故友的外甥,莫泊桑的日子过的还行。本来按照莫泊桑现在海军部小文员的薪水,维持不了他在巴黎的生活,莫泊桑家属于新兴小贵族,但好日子还没过多久,皇帝退位跑路了,新政府不承认这些第二帝国时期的新兴小贵族,他家于是就没落了。 总之,没钱很难。 * 印象派现在还属于新兴画派,1874年4月举办的第一次画展,实际上名为“无名艺术家、油画家、雕塑家、版画家协会”画展,反响其实不怎么样,很多围观群众是为了好奇心,想看看这些被“巴黎沙龙”画展拒绝的画家到底画的什么鬼,另外一部分观众是亲友,像-->> 维塔丽这样的热情支持者和买家极少;外界评论很不怎么样,入场券1法郎,观众不少,但没卖出去几张画; 1876年,这些画家又策划了第二次画展,这次直接命名为“印象派画展”,从4月1日开始,在巴黎勒佩莱捷街11号的杜兰德·鲁尔美术馆(Durand-Ruel Gallery)举行,为期一个月,直到4月31日。 维塔丽是在4月底抽空又去了巴黎一次,专门去看画展。莫泊桑陪她去的,他对印象派画作的评价也是:“太丑了”。维塔丽和气的要他站远点看,印象派的绘画放在纯色的背景墙上是很醒目的,但糟糕的就是,跟现在欧洲流行的室内装饰风格不搭。 她这么解释了一番,包括莫泊桑在内的围观群众才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神色。 维塔丽干脆做起了讲解,先从“印象派”这个名字开始说起,源于莫奈的画作《日出·印象》,在两年前的画展展出期间,一位报纸记者称这是一次“印象主义画家的展览”,画家们觉得这个名字很好,所以之后就开始自称“印象派”。 印象派绘画是一种绘画风格的革命,也非常贴合法兰西从1860年以来的国家形式,代表了“进步”和“变革”,国家的制度改变了,室内装潢风格也应该来一次彻头彻尾的改变才对,而更活泼、色彩更明亮的印象派画作,就应该是最适合整个国家从内到外的大变革的最佳室内装饰物。 作为欧洲艺术之都的巴黎,更应该放开胸怀,接受这种艺术形式。将来的法兰西,人民会越来越富足,而富裕起来的人民群众就会在各种艺术和娱乐上投入更多,从绘画、音乐、戏剧到服装,甚至革命输出,巴黎总是走在引领世界潮流的顶端,将来,印象派的画风也必定会席卷全世界。 维塔丽一顿狂吹彩虹屁,把德加和莫奈都稀罕坏了,也对着她夸了一通彩虹屁,说美少女作家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维塔丽也得意洋洋,觉得自己超厉害的。 这次画展有一个大赞助商,保罗·杜朗-卢埃尔几年前卢埃尔继承了父亲的画廊,现在是一位富有的商人,他跟古皮尔公司那种有很多股东的大公司不同,属于中型艺术品公司,老板自己拍板。他买画也不像古皮尔的业务员那样,只少量买几张画,卖完才再从画家手里买画,他一般都会包圆,他1972年刚结识马奈,就花了3万5千法郎,几乎把马奈画室里的所有画都买走了,一共是23幅油画,均价是1500法郎一幅画,这是马奈画作的市场价。 维塔丽听说卢埃尔的豪迈大手笔之后,都惊呆了:她也很想豪迈的包圆好吗! 这次卢埃尔豪迈的掏了一半策展的资金,参展画家20位,画作则有252幅,平均一位画家有12幅画作参展;另一位大股东是画家古斯塔夫·卡耶伯特,他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可以让他安心绘画。 第二次画展的风评也不怎么样,一位记者在报纸上声称这次画展是“疯子的展览”,痛批了一番,而画家们都不会搞舆论战,遇到这种情况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维塔丽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很纳闷难道德加就不知道去找几个记者写写软文? 等见了德加一问,才知道这些印象派的画家对“软文”这种东西还真的不了解,这个时代的记者也都很“正直”,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写什么,就算是熟人也毫不手软。 她心里可嫌弃了,但还是要鼓励一下这些画家们,说不是他们的画不好或“不好看”,而是群众的审美观还没有来得及改变,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是会接受印象派的画风的。 因为塞尚的缘故,实际上福楼拜——左拉这个小团体对印象派画风的接受度还蛮高的,经过维塔丽指点之后,莫泊桑也觉得自己渐渐可以欣赏到印象派的“美”了。 艺术的美是一种普遍的“美”,印象派再怎么被骂“丑”,也是相对之前浪漫派绘画的细腻风格来说的。维塔丽又给他普及了一番为什么之前浪漫派的画作在色彩上跟印象派画作的色彩感觉截然不同,这是跟颜料灌装工艺进步分不开的,17世纪的画家只能用天然颜料,有些颜料极为昂贵,比如“群青”这种颜色以及相近色,是天青石磨粉,贫穷的画家没有钱买昂贵的颜料,在色彩上的选择范围就不太大,这就影响了画作的色彩基调。 第81章 贫穷使我枯萎 现代颜料可以装在金属管里, 携带方便,颜色也多, 大大降低了绘画成本, 使得画家可以不用考虑我这一笔又抹下去多少法郎,画家在用色上就会越来越大胆,可以尝试的色彩搭配也越来越多;再加上现在画笔的种类也越来越多,画具生产商开发了各种材料的画笔, 画家也从大自然中选取作画的“笔”, 树枝、芦苇、手指都可以用来作画;画家在画具画材的工艺进步前提下,能有更多的选择, 同时工业化生产也使得学画、绘画成本下降,人民比起10年前更为富裕,生活安逸解决温饱后,人民便会开始追求艺术享受,这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 与其说“印象主义”是一种画风, 不如说更像一种开放的艺术表现形式的总和。艺术总是互相影响的, 就像小说创作, 从16世纪小说这种文艺形式开始萌芽算起,小说的风格也经历了多次改变,将来也会继续改变,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莫泊桑深以为然,但又觉得奇怪, “像你这样读书很多的女孩, 怎么能忍受嫁给一个无趣的贵族后代?” 维塔丽是要翻白眼了, “你为什么会看不起加百列?他明明上的是牛津大学。” 他继续表示怀疑,“你确定他会跟你说这些吗?他难道不会认为你只需要乖乖的当一个小妻子?” 维塔丽愣了一下,“我还没跟他讨论过这些。” “他现在热恋着你,当然不会对你提要求,可结婚之后呢?我的小维维,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他们想要结婚,只是想要一个妻子、孩子的母亲。” “你把结婚这件事情说的这么无趣。” “我应该是不会结婚了,”他无所谓的说:“但你是女人,你最好还是要结一次婚。奥兰要是限制你不让你写作,你就回法国,回巴黎,甩了那个蠢小子。” “别这么说他。”她干脆的结束了这个奇怪的话题,“来看看你有什么喜欢的画,我们可以买几张。” “我没钱。”莫泊桑干巴巴的说。 “我有钱,加百列给了我5000法郎,我可以买好几张画呢。” 莫泊桑心里到底还是有点酸溜溜的:奥兰还真的挺有钱! * 到了6月底,加百列和阿瑟到了鲁昂,在克罗斯瓦庄园住了两天,阿瑟去了巴黎,加百列带着维塔丽返回伦敦。 阿瑟本来不太放心维塔丽,但想着妹妹现在18岁,也不是小姑娘了,该学会保护自己,对她叮嘱一番,就让她去了伦敦。 加百列兴高采烈:终于能摆脱阿瑟,单独跟维塔丽在一起了! 在鲁昂火车站上了火车,俩人腻腻歪歪的紧挨着坐。 她本想看书,加百列就忙着喂她吃葡萄,一会儿又问她喝不喝水,一会儿又问她热不热。鲁昂夏天气温不高,肯定没有马赛的夏天那么炎热,他这么问来问去关心备至,弄得她没法看书。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书?” “我不是比书更好看吗?”他委屈兮兮的说。 她放下书,“你可以直接说,‘亲爱的维维,看看我,别看书’。” 他立即乖巧的说:“亲爱的维维,看看我,别看书。” 她直笑,“你真**。” “这怎么是‘**’?”他笑嘻嘻的亲她脸颊,“不是你让我说的吗?嗯?嗯?快说,几个月没见到我,想念我吗?” “想你。你呢?” “我也想你,每天都想你。”他握住她的手,手指交缠,“你要是搬到伦敦住多好,这样我每个月都能见到你,你说,好不好?” “不好。我想多陪陪父亲。母亲身体很好,我现在还不会担心她。可父亲他——我不知道他还能活几年。” “唉!”加百列叹气,“我知道。你从小没有父亲,福楼拜先生爱护你、照顾你,你也同样敬爱他、照顾他,他比你的生父更像个‘父亲’,我能理解。”他很心疼她,他自己父母健在而健康,感情也一直很好,他没法想象没有父亲的维塔丽是怎么长大的。 “谢谢你能理解。”她也喂了他一颗葡萄。 两个人乐滋滋的互相喂食。 吉塞拉和蕾拉都当没看见。他俩订婚了,又在包厢里,就是亲昵一点也没什么。 * 到了伦敦,仍然住在奥兰家。 奥兰太太带儿子和未来儿媳去看了家里的几处房子,伦敦的公寓和郊区别墅、汉普郡乡下别墅,要他俩自己挑婚后住房,加百列觉得住哪儿都行,只要维塔丽喜欢;维塔丽悄悄问了加百列可以选几处,先挑了伦敦市区的一栋三层小楼;一处郊区带泳池的别墅,汉普郡乡下别墅嫌弃太偏僻了,但周围邻居还不错,于是也挑了一栋。 加百列的婚前财产陡增,身家一下子迈进了数万英镑小富豪的行列。 奥兰家的财产将来都是加百列的,其实说起来不用挑来挑去。奥兰太太十分明智,也不想在儿子结婚后跟小夫妻住在一起,奥兰夫妇不懂资本主义的投资方式,他们的投资就是买地买房子,很保值,但问题就是升值缓慢,属于长线投资,真想从中获利,那可能得到加百列中年以后了。 对这个问题,加百列表示她完全不用担心。 “我们会生很多孩子,将来你发愁的事情会是给除了长子之外的孩子什么财产。”他抱着维塔丽,躺在她床上。 “没有很多,顶多两个孩子。”她打定主意不松口。 他严肃的说:“我的好太太,如果都是女儿怎么办呢?我得有个儿子才行。” “女儿也很好,我们可以把家产都留给女儿,平均分配。” “哎呀!那我们的家产和女儿到时候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混小子!”他笑着说。 “那可没办法!女人结婚是一件不划算的事情,你要是个男人,又有点财产,那很好,你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将来孩子们会继承你的血脉和家产、姓氏,可要是女人的话,就亏大了!你瞧,将来我们的孩子姓奥兰-->> ,不姓兰波,那我的姓呢?” “是这样啊——”他想着她好像说的也挺对!“这样也很好办,将来我们的孩子姓‘兰波-奥兰’,你说,是不是也很好听?”他能接受孩子加上母姓,也是因为他的父亲就改成了妻子的姓,这倒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维塔丽非常满意:他可真是太上道了!主动自觉的提出了双姓。当然需要夸夸他,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 “你可真好!”甜蜜蜜的亲他的脸、嘴唇。 “我这么爱你,当然很好啦!”他乐滋滋的说:“快说,你还有什么要求?” “要求么……你先说说,我要是结婚后还继续写小说,你会同意吗?” “我怎么会不同意?”他诧异的反问:“你认为我是那种愚蠢的男人,无法容忍妻子有自己的事业?好吧,我实话告诉你,牛津的同学确实有人嘲笑我的未婚妻居然要自己赚钱,被我揍了几个混蛋之后,没人敢再这么说。要我说,他们是妒忌,妒忌我的未婚妻是个有名气有才华又漂亮的女孩,我才不会傻乎乎的觉得他们说的才是正确的呢!” “这么说,你确实被人嘲笑了。” “重点不在‘被人嘲笑’,而在于他们想把我拉低到‘蠢货’的范围里。” “你在学校里打架,不会被惩罚吗?”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想要不被学监发现还是很容易的。” “是因为牛津里贵族子弟太多了吧?” “还好吧,现在不是很多了,有一半学生都是平民。”他轻轻拂动她额发,“darling,我希望你能快乐,幸好,有钱的话,能获得更多的快乐。一个人能有个目标是好事,免得太无聊了。哎呀!别打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不管男人女人,太无聊了就会整天唠叨个没完,说一些很无聊的事情。” “你真的这么想吗?” “别怀疑我的心。要知道,像我这样的家世和地位,想要找一个比你听话比你美丽肯给我生十个孩子的女孩,不是很难,可我婚后的生活又不是整天看着我的妻子挺个大肚子、一年生个孩子。后代是很重要,但我更看重的是爱情。没有爱情的生活,是多么可怕呀!” 维塔丽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他讨论“爱情会消退”这种超前概念了。她很能理解他对爱情的追求,毕竟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出身优越家里不差钱,那就真的只有追求爱情这项事业了。 青梅竹马的爱情或许波澜不兴太过平静,但好处就在于很省心。 “你是否同意结婚后家里有什么事情都会跟我商量?” “当然了。小事你做主,大事我们一起商量。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事。” 好像也是噢,他俩结婚后的“大事”可能就是决定要在哪里常住了。 “你想回巴黎住吗?” “我还没想好,等我们度过蜜月回来再决定吧。你想住在哪里?” “巴黎当然很好,但要是常住可能也很无聊。我们可以在国外住几年,然后巴黎住几个月,伦敦住几个月,要是你喜欢意大利或是希腊,我们可以在国外住上很多年。” “都可以,只要你喜欢,我们去哪儿都行。就是将来生了孩子,可以把他——他们送回伦敦,交给母亲抚养,我们可以一直在外面玩。” 她惊喜,“可以吗?” “这没什么问题,等他们长大后,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带上他们。我说过我小时候是怎么长大的,即使我跟父母住在一起,也经常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们,大部分时候我都只能跟保姆待在一起,直到我足够大了,可以进宫陪欧仁玩。” 维塔丽一边觉得这样长大的孩子怪可怜的,但想想这确实是贵族和有钱人抚养孩子的通常方式,一边也就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这都是等到将来有了孩子再说的事情了。她肯定不会真的亲手带孩子,大部分时间也是会交给保姆照顾,她只需要带孩子们玩耍就行了。这么看的话,多生两个孩子好像也可以考虑。 奥兰家确实还是需要有个男性继承人,不然就只能像老奥兰男爵那样,找个别人家的幼子来继承自家的爵位了。她觉得有点心烦,生育后代这种事情到底还是女人承担了更多的工作和压力,还有必然的身体上的改变。 人们说,你爱着一个男人,便会跟他上床,会愿意给他生孩子。后世的女人可以把这两项很好的分开,现在的话,避孕还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一个女人有生育能力,很可能会生十几个孩子,直到女人不再跟丈夫做-爱,或是失去生育能力。 “欧仁小时候什么样?” “就那样,从小就是个讨厌鬼。” “我怎么觉得你跟欧仁的关系还不错呢?” “那是因为我们长大了,不再是孩子。” “我还以为你和欧仁一见面就要打一架呢。” “他现在上了军官学院,我打不过他了。”加百列一幅深以为憾的语气。 她琢磨着他俩还真像那种争宠的兄弟。她又想起来,欧仁是独子,是因为欧仁妮早就不跟丈夫同床了,奥兰家怎么也只有一个孩子? 她小心的问:“你为什么没有弟弟或是妹妹?” 加百列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个姿势,又将她重新抱在怀里,让她的脑袋贴在他胸口。“我有过一个弟弟,但生下来就死了。母亲很伤心,而且……这一部分我不是特别清楚,母亲应该是生迈克尔的时候身体受损,之后就没有再生孩子。” 唉!所以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女人真是艰难! “要是……要是我以后不能生孩子,你别找别的女人生孩子。”想着这些贵族们妻子一个一个的生孩子,还要在外面弄出私生子来呢。 “别这么想,你身体健康,我也很健康,我们肯定会有孩子的。”他很笃定的说,又有点坏坏的笑,“或者……我们现在就可以试试。要是你现在就怀孕了,我们马上结婚。” 臭流氓!满脑子就想着那种羞羞的事情! 第82章 开源节流 她从他身边爬开, “走开!你该走了,你不能总待在我房间里。”她住在未婚夫家里说起来也不是太合乎礼仪,好在他们订婚了, 马马虎虎也就可以不必计较太多。但他偷偷跑进她房间, 肯定是不合乎礼仪的。 他扑过去,一把捞回她,“别走!我还不想走呢!” “你看看几点了?都快半夜了,我想睡觉。你走吧,明天晚上你还可以来, 我们还可以像这样多说一些。你喜欢这样聊天吗?” “很喜欢。我们应该在结婚前说好这些, 噢,还有,你挑好了房子, 就该着手装修房子。父亲给了我一笔钱, 这笔钱我过几天就给你,装修的费用就在这笔钱里支出,你要好好计算开支。我相信你的审美观, 一定能把我们的家装修的十分宜人。” “那我们过几天要好好商量一下。”这可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她要装修房子, 就得时常过来检查,可能还真得待在伦敦。“可我还想在结婚前把巴黎的公馆也装修了,我没法两边跑,太累了。” “这个我们过几天再好好商量。好了, 你早点睡觉吧。记着我的爱, My darling。”他让她躺好, 给她盖上被子,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晚安吻。 她躺在床上,房间里一片幽暗,加百列临走之前吹灭了蜡烛。 她身边的人绝大多数都对这桩婚姻喜闻乐见,觉得很好,很合适。兰波太太,作为她的生母,不用说的,肯定是绝对赞同,他俩订了婚,兰波太太就觉得这事板上钉钉没得跑了,整天忧虑的是奥兰家会不会觉得嫁妆太少;福楼拜对加百列的印象很好,认为他性情温和,又接受了很好的教育,还不像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年轻男人那样自以为是又自私自大。 卡罗琳认为加百列的性格非常拉分,性情温和的丈夫在婚姻生活中会尽量避免激烈冲突。卡罗琳说了一些婚后的事情,说到一个妻子将要做些什么,这是很有必要的,她认识的女性只有卡罗琳才有在富裕家庭生活的经验,兰波太太的家庭经验不适用。 结婚之后她就要负担起一位妻子的责任,照顾好丈夫和家庭,虽然吧她不用做家务,只需要告诉管家她要做什么,管家自然会将事情分配给仆人们,她需要操心的实际上只有薪水;照顾丈夫才是她的重要任务,要让丈夫在家里过的舒适,不为任何事情烦心,这样丈夫才不会总往外面跑;接待客人也很考验一位主妇的办事能力,不过按照奥兰太太的做法,会提前教她。 卡罗琳说奥兰太太是那种典型的贵族女性,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善良温柔,所以加百列才会养成现在这种性情。她觉得没错呢,贵族女孩由于不用为生计发愁,只要教养没歪,很多都会被养成温室小花,对生活没有什么不满的人不会用刻薄的语气说事儿。这很好,意味着她不会被恶婆婆刁难。 心情愉快! 至于卡罗琳说的,婚后要照顾好丈夫,她觉得没什么,“照顾”肯定是互相的,哪有只享受不付出的好事呢?就当是一份工作好了,她肯定能适应的很好,并且能将加百列照顾的很好。 还有什么?嗯,到时候再说吧。 她很快睡着了。 * 几天后,加百列给了她5000英镑。 要按照之前文森特90英镑的年薪,5000英镑是一个普通小文员50年的薪水,而这笔钱只是给他们装修新居的。 “父亲说我结婚后就能有1500英镑的年金,要是我们把乡下的别墅租出去,一年还能多200镑房租。” “1500镑还要包括家里的仆人薪水吧?还有管家的薪水,1500镑够用吗?” “应该够用,”加百列迟疑了,“或许我们应该仔细算一算。” 维塔丽从抽屉里拿出稿纸、钢笔、墨水瓶,将一张稿纸竖着折叠了一下,然后分别写上:收入、开支。 年收入:1500英镑; 年支出:仆人薪水,一名贴身女仆,30镑;两名室内女仆,各20镑,合计40镑;一名厨娘,30镑;一名厨房帮工加打杂,15镑;一名贴身男仆,35镑;两名男仆,各25镑,合计50镑; 一名男管家,50镑;一名马夫,28镑; 马车保养,5到10镑;马匹保养,5到10镑;草料,5镑;这部分固定支出合计289镑到299镑,也就是约等于300镑; 加百列提醒,“你还要算上两名洗衣妇的费用,一个人一个月1镑。” 她又加上洗衣妇的支出:两名洗衣妇,各12镑,合计24镑。洗衣妇不用整天待着,只要做完事情就能回家,但其实,一个两口之家带一大堆仆人住着三层公馆,绝对不是只需要洗主人的衣服就够了,床单窗帘桌布等等但凡-->> 需要清洗的织物都是工作范围,好在就是床单也不是每天都要洗的,所以她们的薪水不高。 她觉得洗衣妇的薪水实在很低,而且一看薪资标准就知道了,男仆的年薪高出至少20%。不过想想男仆要在出门的时候做重体力活(搬运行李之类),勉强也算公平。这个时代不作兴让女仆搬大行李箱做重体力活,即使女仆可能很有力气也不行。 然后是服装开支:加百列一年四季固定服装开支是200镑,上下浮动不大;他给维塔丽定的服装开支是300镑; “我需要这么多钱买衣服吗?”她觉得奇怪。300英镑是7500法郎,那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这里面还包括珠宝的费用,我看过你的首饰盒了,没有几件首饰,就是算上母亲给你的那些首饰,你的首饰也少得可怜。你可以买一些你觉得适合的首饰,你得知道,要是我带你出门做客,你身上却没有合适的首饰,别人准会怀疑我根本不爱你。” “原来你对我的爱是用珠宝的价值来判断的吗?” 他笑,“当然了。在别人看来,你的价值的体现就是珠宝,丈夫越爱你,你的珠宝就会越大、越昂贵。” “就像欧仁妮皇后?” “就像欧仁妮皇后。” 然后是一年的三餐费用:面粉、白糖、黄油、奶酪、红肉、鱼、蛋、酒,按照奥兰太太之前说过的奥兰家的饮食费用,减了1/3,换算成150镑,其中不包含大宗买酒的费用,也不包含他们在外面吃饭的费用; 其他杂费:包括蜡烛、煤油、煤和炭这些照明与取暖费用,50镑;水费,10镑;床上用品更换,30到50镑;房屋维修,30到50镑。 合计一年固定费用在1100镑到1150镑,上下浮动不超过100镑。 1500镑的年金也就只够两位主人加12名仆人的开支,算起来确实不多。要是开几次宴会,肯定会超支。 “我们真的需要这么多仆人吗?” “需要,不能再少了,我在牛津还至少要用3名仆人呢。” 这可真是有钱人的烦恼啊! 但封建家庭制的好处在于,养家全是丈夫的责任,她自己赚的钱就可以当成私房钱,可以额外买买买,做做投资,将来留给孩子们。 “你没有存款吗?” “有一点,但不多,借了1000镑给查尔斯。” 她意外,“查尔斯家没有钱吗?” “有钱,但他的年金不高。” “这笔钱是不是收不回来了?” “可能要等到他继承遗产之后吧。” “算了吧,这笔钱就不算在你的财产之内了。你的存款也会交给我吗?” “结婚后就都给你。” “汉普郡的别墅可以先租出去,现在就能租掉,可以多收一年的租金。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等到我们度过蜜月回来,再看看是不是需要收回来自己住。”要节流,也要开源,不然真不够用的。 “好。”他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的腰,亲亲密密的说:“你可真是个能干的小妻子。” “你们这些贵族家的崽子!”她用钢笔在他脸上画了一笔。 “哎呀!疼!” “我给你擦擦。”她拿出手帕,为他擦掉脸上的墨水。 他便笑嘻嘻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别担心钱不够用,父亲会偷偷给我一点钱。要是我肯找祖父开口,他也会给我钱的。” “你跟伯爵的关系很好吗?” “算不上好,但我现在应该算是他的第三继承人,他对我比对父亲要好一点。” “嗯?这个我不懂,要是按照继承顺序来看,小道格拉斯和小阿尔伯特被取消继承权了,伯爵厌恶托马斯,但你也只是第四继承人啊。”目前的继承顺序应该是长子道格拉斯、道格拉斯之子菲利普、次子阿尔伯特、阿尔伯特之子加百列。 “不是,父亲很早以前就失去继承权了,我不太明白祖父到底怎么回事。父亲对继承家产也不太在意,不过他希望我将来能有机会继承伯德伍德家的财产和爵位。” “不是还有菲利普么?” “你还要算上菲利普将来会不会结婚、会不会有儿子。” 她失笑,点头,“所以这都是‘将来时’。” 第83章 兰登别墅 她不会把没影子的“儿子”跟臭老头的爵位放在一起,这个“将来时”不予考虑。奥兰先生安于做一个小地主, 对政治不感兴趣, 道格拉斯勋爵也对政治没什么敏感, 倒是伯德伍德伯爵有一个上议院的席位,理论上伯爵的继承人会连上议院的席位一起继承;要是真的连开会露个脸都不想去, 也可以推一个较低爵位的议员上去。 加百列对政治也没什么兴趣, 真是胸无大志! 不过这也没什么, 谁说就一定要成为政治人物才能走上人生巅峰呢? 她将稿纸放到一边,“结婚真没劲,要考虑这么多事!” “那是我们的小家, 你现在考虑的越仔细,将来我们就能住的越舒适。不好吗?” “是挺好的,但如果要是有根魔杖一挥, 什么事情都一下子就做好了还做完了,那就最好了。” 他笑, “那是什么?” “就是——一种魔法道具。” “你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词。” “那是因为我是一个作家,我是创造者。” * 装修一栋房子有很多工作, 即使找到一支口碑很好的施工队, 也需要监工。但好在她不用每天都去监工, 交待给管家, 管家会带着男仆过去监工。 她找了工程师在地下室装锅炉, 还要在楼里装管道, 工程量不小, 怎么也得装修好几个月。奥兰夫妇买房子的时候就考虑到将来给儿子一家居住, 两地的房子虽然层数不一样,但使用面积相差不大,所以两地公馆的装修工作量也都差不多。 装锅炉和管道在圣诞节之前肯定能完成,她选好了壁纸,在新年之后开工换掉壁纸,这其实也不需要她亲自监工,仍然交给管家;然后她会在4月初再来伦敦,做个待嫁新娘,顺便去买家具,将他们的小家布置起来。 “可要是我们结婚第二天就启程去埃及,就不能享受住在我们自己的家里的滋味了,所以,我们是不是先住一周,然后再走?” “你说的没错。一周太长了,三天,也好让仆人们有时间收拾行李。” 她同意,“仆人们要忙着婚礼,我们也应该放松几天。听说婚礼会很累人。”一想到“很累人的婚礼”就觉得麻烦死了。 “会吗?母亲说她会准备好婚礼,你不用担心,母亲能把婚礼准备的很好,她很擅长宴会啊这种事情。” “可我不会呢。”她发愁,“将来我要跟着你母亲学习怎么举办宴会和舞会,我怕我做不好。” “怎么会呢?你那么聪明,母亲会好好教你。她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她夸我眼光很好,挑了你做妻子,你是个好女孩,聪明,乖巧,温柔,我肯定找不到比你更好、更合适的妻子了。”他慢慢的吻她,温柔的,充满爱意。“你是我的小妻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暂时还不是。” “哎呀!”他叹气,“真想早点结婚。” * 夏天很快乐。 他们看过房子之后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可以到处去浪。表亲查尔斯写信邀请他俩去他家的乡下别墅玩。 “我亲爱的表亲: 暑假是快乐的时光,不该浪费在父母身边,你该带着你美丽的小新娘到肯特郡的乡下来。 你一定要来,奥地利皇后就住在不远的地方,叔叔每天都跟皇后出去骑马。我得说,皇后真是个美人!还是个很棒的骑士!她只挑选那些最好的骑士陪伴,不过我得说,有的人可是粗鲁得很!皇后居然还觉得那个家伙很有趣,真的是不一样的女人。 你快来吧,我为你和你的小新娘准备好了马,保证你一来就能有马骑。 Ps:你的小新娘会骑马吗?你该教她学会骑马。 快来!快来!快来! 焦急等待你的C·L。” * 加百列倒没有一个人武断的答应邀请,知道要来问问维塔丽的意见,“darling,查尔斯邀请我们去他家的乡间别墅。你想去吗?” “在哪儿?” “肯特郡。” “好玩吗?” “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义‘好玩’,对男人来说应该还不错,我们可以骑马,在外面一待就是大半天。还可以去打猎。你不怎么会骑马,也不会打猎,可能会觉得没什么意思。” “你不能教我吗?” 他笑眯眯的抱住她,一手按在她胸前,“教了-->> 你也没法骑的太快。” 她气愤的瞪着他:这确实是个问题,即使有紧身胸衣,但大胸和平胸根本就是两个概念,平胸对骑马颠簸的震荡不适可以降到最低,而她的胸部发育的过于良好,骑马这项运动就基本跟她无缘了。 生气归生气,但还是答应了会跟他一起去查尔斯家。 第二天,两个人各自带了贴身仆人,坐火车去了肯特郡。 查尔斯派了马车到火车站接他们,还好,不是很远,坐马车一个多小时便到了。 查尔斯姓兰登,兰登家的管家带着仆人在台阶下迎接他们,马车稳稳的停在台阶下,管家殷勤的打开马车车门,“加百列少爷,兰波小姐。” 加百列下了马车,转身扶下维塔丽,“查尔斯呢?” “少爷在枪械室。” “先带兰波小姐去她的房间,我去找查尔斯。”加百列匆匆吻了一下她,“你先休息一下,等一会儿我派人上楼叫你。” 维塔丽点点头。 兰登家的女仆立即带她和蕾拉上了楼,“这间是加百列少爷的房间,”加百列的贴身男仆和兰登家的男仆抬了行李箱进了他的房间。“隔壁这间就是您的房间。” 女仆推开门。 兰登家的客房不大,但也够用了。还是巴洛克风格的装饰,壁纸花纹华丽,挂着浪漫派的静物和风景画,画幅不大,还挺合适的。 维塔丽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想着她回了鲁昂之后,要将自己之前买下的那些印象派的画作挑选出来,带到伦敦,装饰自己的家。 她心里对将来的家庭有了一些构想,但还不是很清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和加百列要在一起生活3、40年,“家”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场合,要舒适的居住几十年,肯定得样样都要自己喜欢才行。加百列在这方面很大方的表示,只需要考虑她的喜好,他的要求很低,有一张舒适的床就够了,毕竟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床上度过,有一张好床很重要。 蕾拉和兰登家的女仆将她的行李箱抬了进来,正在将衣物挂进衣柜。先挑了一条裙子给她换了,又挑出一套男式骑装放在床头换衣凳上,“待会儿可能要出去,这时候骑马可能晚了一点,但少爷喜欢骑马,没准会带您在附近跑个一小时半小时。” 唉!就是这点不好,一位淑女一天得换好几套衣服,这要没有贴身女仆,还真烦死人。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她用不起贴身女仆,也就不需要换那么多套衣服了。 她换好衣服,洗了脸,蕾拉给她重新梳了头发,编成了发辫,垂在脑后,发辫里用缎带装饰,俏丽可喜。 加百列过来敲门,“维塔丽。” 蕾拉忙去开了门。 他推门进来,“你饿了没有?先下去吃点东西,别吃太多,等一下我要带你去骑马。” 她忙问:“我现在就换骑装吗?” “不用,等下上来再换。” “一天要换那么多衣服!”她嘟囔,“你就可以穿着骑装吃下午茶,为什么我不能?” “好啦,别抱怨了,或者等一下我来帮你换衣服。”他不以为意,笑着在她唇上轻快的吻了一下。“来吧,别让查尔斯等太久。他整天念叨我比他小,却早早就订婚了,我放弃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早早成了有妻子——有未婚妻的人,说我是笨蛋——哼,他才是笨蛋呢!他分明就是妒忌我有个漂亮的未婚妻。” “你可真是臭美啊,我当然很美,但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说明我的眼光很好。”他得意洋洋,“漂亮女孩肯定会有很多追求者,我要是不早一点下手,你现在没准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你在鲁昂没有认识什么想追求你的男人吗?” “没有。” “福楼拜家也不是没有年龄合适的男人,你只是他家的养女,他家的亲戚朋友很多,没人想追求你吗?” 她想了想,“还真没有。”这一点她之前还真没有想过。有关收养的法律条款,也只是禁止养女与养父母家族的长辈或晚辈结婚,并不像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女儿或私生女那样,禁止三代血亲近亲属结婚。不过这个问题用不着想太多,没有就是没有,也不奇怪。 “幸好没有。”加百列一脸“我太走运了”的表情。 兰登家的下午茶很丰盛,各种饼干、小蛋糕足有十几种,虽然后世总吐槽英国人的英式“黑暗料理”,但黑暗料理毕竟不是很多,绝大部分情况下英国菜还是很不错的,再说了,有钱绝对可以保证吃的很好;英式甜点偏法国风,口味只是稍有不同,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第84章 美得冒泡 查尔斯比加百列大1岁, 今年大学毕业。这些贵族子弟不用想着找工作, 毕业之后无所事事, 只好忙着玩。想想将来加百列多半也会这样, 人生还真是简单呢。 不用为工作与薪水发愁的人自带一种闲适气质,对什么都可以是一种淡定无所谓的态度,行事特别洒脱,通病就是自私, 自我中心, 没有同情心,不过对同阶层的人保持着社交礼仪,区别对待。 比如即使是加百列这样温和的年轻男性, 对家里的仆人也就是个知道他们名字的水平, 顶多知道谁该在哪里干活, 就连他们的贴身男仆家里有几口人他们都不会关心, 这是环境和教育使然, 他们没有成为那种随便拉年轻女仆上床的少爷,都能算是有节操了。 贵族老爷们占有家里的年轻女仆, 搞出私生子来的这种事情, 可以说是寻常事,而妻子们绝大多数只能选择默默忍受,奥兰太太就这么提了一下, 多说几句都觉得没必要。阿尔伯特没有搞出私生子, 大概很大原因还是因为他花的是妻子的钱。奥兰太太也就是比较隐晦的说了, 将来她要看好丈夫, 别等到丈夫在外面搞出闹心的私生子,才重视这个问题。 她想着这些贵夫人们也真不容易,个个都忍成了忍者神龟。 他们喝着顶好的中国红茶,加糖和牛奶,茶具也是中国瓷器,就讲究那个范儿,也讲究红茶的昂贵和茶具的精致,有钱人么,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查尔斯跟加百列闲聊,说到要做什么投资。 “叔叔想让我去印度待几年,我还在考虑。” “去印度?东印度公司吗?”加百列问。 “差不多吧。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地区控制了大部分地区,听说那儿的乳牛头上都戴着黄金。” 维塔丽琢磨着,那该是神庙的被供养的神牛之类。欧洲人总以为东方遍地黄金,他们之前在美洲大陆血腥掠夺,赚了个盘满钵满,也一直想在亚洲复制那种血腥掠夺的过程。 “你能过得习惯吗?印度天气炎热,又很容易爆发疾病。” “多带几个仆人好了,印度本地的仆人也雇几个。”查尔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我家一直在东印度公司有股份,不过太少了,不想办法赚钱,将来我连妻子孩子都没法养活。光靠田租生活,”他摇了摇头,“可不够用。” 贵族都是地主,爵位附带封地,会有大量土地,大部分贵族现在仍然靠田租生活,一些爵位低的小贵族不得不苦心经营庄园及其田产,有钱的大贵族则早就走上资产阶级的道路,开始做投资生意了。 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们就是一些大贵族,当然在近东和远东经营的公司不止东印度公司一家,还有一些中小型公司,他们从美洲运去银币,换回丝绸、香料、茶叶等等欧洲没有的产品,以保证富有人群的奢侈享受。经商行为同时伴随掠夺行为,他们仗着武器的进步,从各个国家肆无忌惮的掠夺财富和文化遗产,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 维塔丽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比起到外国欺压当地人民发财,她更关注一些不用伤害他人利益又能发财、发大财的机会。 “只是想要赚钱的话,用不着一定要去印度。去旅游过个几个月还可以,要是让你几年都待在那么炎热的地方,只能吃咖喱和鸡肉——你知道印度人不吃牛肉的,对吧?——你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受不了。” 查尔斯有些意外,“说说看,你觉得有什么能赚钱的?” “赚钱这事,要看你订的小目标是什么,想要一下子赚个几万乃至几十万英镑,你只能去做股票了。” 查尔斯做了个鬼脸,“我不懂股票。” “要么就做实业,投资工业化公司。” “比如?” “你要是不怕麻烦,用你家里的田地就可以经营了。” “怎么说?你好好说说。” “加百列现在没有多少田地,大概要到20年后再说,所以我就没有考虑过用田地赚钱。你家现在是把田地分租出去了,对吧?” “对。奥兰家和伯德伍德家也都是这么做的,分租给周围的村民。”这是传统地主的做法,几乎每个贵族家族都是这么做的。 “你知道伦敦一天要卖掉多少土豆和番茄、面粉吗?” “不知道,你知道吗?” sp;维塔丽笑,“我也不知道,但伦敦现在有上百万人口,不管什么食物的消耗量都很大,对吧?” “对。” “传统的经营模式是农产品商人到一个村子来收购,麦子多少便士1磅,鸡鸭鹅多少便士1只,这样零散收上来,然后供给伦敦城或周边小镇上的店铺,你的租户很少有人直接送货去伦敦,因为算上交通费用就很不划算了,但农产品商人可以做,是因为他们大量收购,平均一算,运费不多。” “这我知道,商人赚的就是这个中间的差价,收购价和送到店铺的供货价。” “对。所以你可以做生产户,也可以做农产品商人,直接从你的田地里送到店铺里,你提供的成本就是运输的成本,和几个必要的员工的薪水。” 查尔斯沉吟片刻,“这个有点麻烦。” “我叫租户是上游,农产品商人是中游,城里的店铺是下游,你还可以自己在城里做店铺,就是连下游销售都做起来。你的宣传词可以是‘从田头直达伦敦城,保证绝对新鲜’。要知道,家庭主妇和厨娘对于食材是否新鲜是非常在意的。” 查尔斯想了好一会儿,“你说的确实有趣,也可以操作。我知道有人这么做,但田产一般都在伦敦郊区,这样运输比较快,费用也低,不过他们做的范围不大,赚的钱也不多。” “你如果没有别的实业好投资,做这个也就是辛苦一点,实际上大部分的事情也不用自己去做啊,你顶多就是派人联系伦敦的店铺。” “太麻烦了。”他摇摇头。 “你不要小看食物上赚的钱。你只有100亩地,可能确实只能赚一点点辛苦钱,但当你有1000亩地,你说不卖,附近城市和小镇就买不到新鲜蔬菜,那些店铺肯定会跟你签约。” 查尔斯笑着又摇摇头,“我懂你的意思。还有呢?” “还有别的,但需要前期投资,你可能更不愿意。直接从田地获利是你现在能做到的,并且几乎不需要前期投资,你只需要将你的租户的出产全部收购就行,等到店铺给你结账,你才会跟租户结账,稳赚不赔。” 实际上现在的中小庄园主做的就是类似的工作,将租户的农产品集中起来,卖给农产品商人,不过庄园主不直接面对下游零售商。维塔丽的建议其实是地主自己做直采中间商,然后大宗供给零售商。但由于现在没有大型连锁零售公司,想要占有市场,就得一家一家店铺签约。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找几个能说会道的业务员就行了,完全不用大老板自己跑腿。 “我会仔细考虑的。”谁会嫌钱多啊?查尔斯还是比较心动的。 加百列便亲亲热热的抱住她的腰,“将来我就靠你赚钱养家了。” 说什么傻话?她翻了个白眼,“赚钱养家是你们男人的事情。” * 吃过下午茶,加百列催着她上楼换衣服,他和查尔斯先去马厩备马。 等她换好骑装下楼,他俩已经牵了马等在门外台阶下。 马鞍现在有一种女士和孩子使用的侧骑马鞍,孩子倒也罢了,女士们是不好分开双腿骑乘的,那样“不够优雅”,兰登家的马厩也备有侧骑马鞍,加百列没要侧骑马鞍,吩咐马夫拿来了普通马鞍。 维塔丽在克罗斯瓦庄园庄园的时候骑过马,不是一点都不会的新手,但她个子不高,必须借助小凳子才能顺利踩上马镫,加百列扶着她上了马,叮嘱她拉好缰绳,这才上了自己的马。 为了照顾她实际上从来没有经历过高强度的骑马运动,加百列和查尔斯都控着马没有跑的太快,速度也就是比普通马车的速度稍微快一点。她为了能骑马,还是穿了紧身胸衣,紧身胸衣的“好处”不仅是束腹和腰,还能托着胸部,这样就不会晃荡的太厉害,跑慢点还是可以忍受的。 她穿着经过修改的男式上衣,还戴了男式的丝绸高礼帽,脑后扎了一条发辫,干净利落;没有穿裙子,穿的是男式马裤和长靴,衬着她娇小的身材和标致的容貌,倒是别有一番男装丽人的别致风情。 加百列觉得自己的小未婚妻真是美极了。 查尔斯提到奥地利皇后带着她哥哥的女儿,也是一个美丽女孩,但日耳曼人的长相还是偏硬朗,十几岁的年轻侄女还没有30多岁的皇后长得美丽,当然更没法跟英国女孩相比了。查尔斯认为英国女性很美,但维塔丽这个法国小美人可真是美得冒泡了。 第85章 荣耀法兰西 说到玛丽·瓦莱赛是伊丽莎白皇后的宠儿, 她穿男式骑装, 日常也经常穿男装,皇后喜欢她打扮成男孩。 维塔丽不置可否。 奥地利皇后当然是可以任性的, 但让侄女经常穿男装,可能更多的是将她当成宠物而不是“侄女”。不过么,上位者就是这样的, 你不接受都不行。 她很庆幸奥兰家或是伯德伍德家都跟王室并不亲近, 她不用担心有一天会去觐见女王陛下。 查尔斯被奥地利皇后迷住了, 说个不停, 说皇后是多么苗条美丽,姿容是多么的妩媚又英气勃发, 骑术是多么的好,跟英国最好的骑士也有得一拼。她还不怎么理会维多利亚女王,尽管女王对皇后很好,还将自己的轮船出借给皇后陛下使用, 那艘蒸汽轮船使用了现在最先进的引擎, 用女王夫妇的名字命名,叫“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号”。 作为欧洲第二大帝国的皇后, 伊丽莎白确实可以任性, 就是大地主女王陛下也拿她没办法。他说到皇后来到英国应该去拜访女王,但却只是匆匆见了女王一面, 拒绝了午宴, 搞得女王很没脾气。 奥地利皇后不鸟英国女王。女王陛下直到今年5月份才有了一顶“印度女皇”的王冠, 但国家还是kingdom, 不能算帝国。而且从历史传承来说,哈布斯堡家族因为曾经拥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头衔,奥地利是所有帝国中最古老、逼格最高的一个,含金量十足。 奥地利皇后跟法国皇后是旧识,但她也没有去见欧仁妮皇后。她是以私人的名义来的,不是国家之间的正式访问。 他们跑了不到1个小时就回去了。 男人们先下了马,维塔丽等着加百列过来扶她下马,他抱她下了马,问她累不累。 “还好,不是很累。”她鼻尖微微沁出细汗。 “来,我给你擦汗。”他掏出手帕,仔细的为她擦了擦额头和鼻尖。 “谢谢。” “不用客气。”他甜甜的说。一边拉起她的手,为她脱了手套,吻她的手背。她手上留着一股皮手套的皮革味,很别致。 她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脸。 “得了,你们别在这儿恩爱了。”查尔斯一脸的“单身狗愤慨”,“快进来,我昨天给叔叔拍了电报,问他们现在在哪儿了。” “他们不在这附近吗?” “不在,前天去了北安普顿郡。” “那你还叫我过来!”加百列说。 “都怪你来的太晚了!” “一点也不晚好吗?你要说在北安普顿郡,我们就直接过去了。” “啊!难道你不是想见我吗?”查尔斯假装吃惊。 “我这三年可是一年见到你足有9个月,比见我的父母时间还长。”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客厅。 * 没见到奥地利皇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损失,他们在兰登家过了两周,每天出去骑马,查尔斯还叫上附近的几个贵族青年,一同去打猎。夏天不是狩猎的好季节,只能打鸟,收获居然也不少。 加百列基本没怎么跟年轻男人们在一起玩,忙着教维塔丽使用猎-枪。她之前从没有玩过猎-枪,也就是个入门级别,没有说一上手就牛逼岗岗的马上就学会了,还学的很好。她兴致很高,整天跟未婚夫腻歪在一起,每天的相处时间极长。 查尔斯的母亲已经去世,一个未婚的姨妈跟他住在一起照顾他,康纳利小姐是伯爵之女,是一位典型的英国Lady,年纪也不算太大,不到50岁,身体很健康。 维塔丽上午陪着康纳利小姐在家务室待着,跟着她绣绣花,看她怎么处理家务事。家务事是有一些,大部分管家就安排好了,没有什么需要女主人操心的。女主人性情很好,就是不免有点上了年纪的单身女性的通病,爱唠叨。 她跟维塔丽说到兰登伯爵居然想让查尔斯去印度,印度多可怕呀!到处是老虎和沼泽,还有巴掌大的蚊子,到处是可怕的面黄肌瘦的农民,时刻想着给白人老爷的脖子上来上一刀。 维塔丽真不知道康纳利小姐到底在哪里听到的这些胡说八道。但她也不认真纠正,只是附和的说,印度确实在生活习惯上面跟英国大大不一样,查尔斯恐怕不习惯吃印度食物,这一点比其他的问题都严重; 康纳利小姐很担忧,“是吧?我说的没错吧?他到了印度,恐怕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唉!我可怜的查理!” “对啊,吃不好可是天大的事情!” r /> “那不行,我得跟兰登说,不能让查理去印度。” “是不是要问问查尔斯的意思?他要是想去的话,您还是让他去吧。” “嗐!查理还是个孩子,他压根不知道外国有多么可怕!” “也许,要去过才知道英国的好处。您要知道,年轻男人总想往外面跑,想出国,想去他们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这是他们骨子里的冒险**。‘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您说是吗,康纳利小姐?” “你说的对。你可真是个聪明姑娘!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你和加百列。” “明年夏天。”维塔丽大方的说。 “我就喜欢你这个模样!”康纳利小姐十分高兴,“别学那些小姑娘扭扭捏捏的,没劲极了!结婚是好事,能跟加百列这样的男孩结婚,你一定会幸福的。” “您很喜欢加百列?” “噢,加百列就像他的名字,他是个天使,是个可爱的男孩。”她笑着捏了捏维塔丽的下巴,“真想快点见到你们结婚!这样我的查理也许会想早一点找个好姑娘结婚。兰登家现在只有他一个男孩,他最好乖乖结婚,待在英国,生一大堆孩子。” 好吧,看来催婚催育这件事情到哪儿都有。查尔斯没准是为了逃避这股催婚势力,才想着到印度去。去了国外,那就谁也没法唠叨他了。 加百列说过兰登家的情况,兰登的叔叔——其实是他父亲的堂弟——继承了他家一个远方亲戚的爵位,有过一个儿子,查尔斯的第二代堂弟,但那个男孩□□岁的时候爬树,从树上摔下来,昏迷不醒几周后,夭折了。之后兰登叔叔又有两个女儿,没能再生下男性继承人。所以现在查尔斯除了将来自己父亲的爵位,还有望继承叔叔的爵位。 像这种情况很多,也很正常,加百列还说过,要是堂弟菲利普终生未婚,或是结婚了但没有生出儿子,将来他们的儿子就有希望继承伯德伍德家的爵位和财产。 瞧这个家伙!就好像他准能生得出儿子一样! * 愉快的乡下假期结束了,他俩又回到伦敦。 刚到奥兰家,女仆拿来一封信和一件包裹,是巴黎的阿方索先生寄来的。 “是什么?”加百列接过包裹,“我能拆开吗?” “你拆开吧。”维塔丽拿了拆信刀,拆开信封。 阿方索先生在信里说,《浮生梦》和《毁灭》的销售情况都很好,在巴黎的几十家书店铺货,在巴黎之外的各省首府书店也卖的不错。将兄妹俩捆绑营销的策略大获成功,再加上特约的作家前辈们的推荐,打造出了“法国文坛新秀兄妹”这块闪亮招牌。 事实证明,全世界群众都很吃“少年天才”这一招,何况还是亲兄妹,颜值高而出身很低,当然是极为励志的。这在法国国内的政治现状,第三共和国还在努力巩固政权的时间段来说,也是妥妥正能量。 普通群众对兰波兄妹这种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从军官之子成为文坛新秀的典型,接受度很高。阿瑟的小说比起诗歌来好懂多了,不再那么“意识流”,讲了一个清晰的少年成长故事,还很明确的说是半自传体,其中有关同性恋的部分情节引起了读者和文艺批评家们的争论,但目前还没有什么政府部门表示“这样不行”; 《浮生梦》略有删节,又增加了一些没有在报纸上刊登的新内容,得到的评价比《毁灭》稍好,相对《巴黎梦》来说阶级对立不那么尖锐了,但还是挺不走寻常路的。 阿方索先生急切的想知道她下一本书要写什么。她的全新系列写作计划得到了阿方索先生的认可,就等她回法国面谈。 维塔丽这时候才想起来,她来伦敦还有要去图书馆完成的工作,要去图书馆找找资料。 加百列拆了包裹,里面是两本法文小说:《浮生梦》、《毁灭》。普通32开平装本,印刷精良,封面没有图像,只是简单的印着书名和作者名、出版社名字,“Vitalie Rimbaud”和“Arthur Rimbaud”。 他将两本书小心的并排放在茶几上。茶几上铺着乳白色蕾丝勾花桌布,衬着黑色墨水印刷的封面,干净醒目。 “我真为你骄傲。”他小声在她耳边说。 她笑了笑。 “你也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我对自己一直很感到骄傲。”她很是自信的说。 “我就喜欢你这副得意的样子。”他温柔的吻在她脸庞上,又吻她的唇。“法兰西拥有你的小说,而我,拥有你。” 第86章 钱袋 在仆人眼中, 主人们没有秘密,他们什么都知道。 小主人每天晚上偷偷跑去未婚妻房间待上至少1小时, 这可瞒不了任何人, 男女主人也都知道,但男女主人都没说什么。在所有人看来, 他们即将结婚,这也就不是个事了。 奥兰太太跟女管家说到这事, “要是维塔丽怀孕了,就让他们立即结婚。不过是提前几个月, 这没什么。” “是不是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把楼上的套房收拾出来, 重新贴壁纸,问维塔丽喜欢什么图案;挑一张大床,要是没有合适的,就让他俩自己去家具店买一张,或是找木匠定做一张。再把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做儿童房。准备全新的床垫和被子, 别的物品等之后再准备吧。” “是,太太。” 维塔丽一开始有点奇怪,为什么好好的要将楼上的套房收拾出来, 女管家说这是为了将来他们住在这边的时候准备的。小夫妻有自己的房子,但偶尔也会到父母家小住,这也挺正常,但就是准备的时间过早了。 她跟加百列一说, 他就明白了, “那是母亲在为我们提前举行婚礼做准备。” 她还有点懵懂, “为什么会提前举行婚礼?” 他笑嘻嘻的凑近她的脸,脸庞蹭着脸庞,“你说呢?” “没理由需要提前结婚啊。” “有的,如果你——”他视线向下看去,见她还没能立即理解,把手掌放在她小腹上。 她一把拍开,“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他笑嘻嘻的向后靠在椅背上,“Silly!” 说谁呢?! 她瞪他一眼,但接着明白过来了,“噢!是这样!”唯一可能提前婚礼的事情,肯定是她怀孕了。总不能让他们的孩子在婚前就出生吧? 其实想想,要是有个长得像加百列的小男孩在房间里跑来跑去,也还挺好的。生孩子在这个时代来说不像几十年前那么危险了,当然比不上后世有各种产前检查,能最大程度保证孕妇的安全,但理论上来说,一个身体健康的女性安全生下孩子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她从孩提时代就努力提高身体素质,这个时代最常见的肺结核主要是由于营养不良和室内空气混浊引发的,吃饱吃好、营养均衡、适度锻炼、房间通风,做到这几样几乎就能保证肺结核不会发病;在生育上来说,身体健康的产妇顺利生下孩子的概率肯定也比较高。 这个时代赚钱最多的医生是外科医生、产科医生和专治梅毒的医生,性病医生因为名字不好听,比较低调,产科医生却是家家都需要的。一位有名的产科医生一年能赚到10万法郎,顶尖的外科医生一年能赚20万法郎,在这个时代也属于高薪职业。 她不排斥结婚,也不排斥生孩子,要是没有加百列这么一个好男人,她不会迁就路易那种暴力男,但很可能会跟保罗·维奥多结婚,音乐家与作家的结合很不错,婚后生活不会无聊;但有了加百列,其他选项她就不会考虑了。生活还是简单一点比较好,她可以把狗血折腾留在稿纸上。 婚前就搞出人命不得不提前举行婚礼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只要孩子的父母及时结婚,亲友们顶多八卦个几天,也就不会再说了,算不上什么“丑闻”。但人们普遍的看法是,女人是经不起诱惑的,很容易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不适宜的事情。 维塔丽特别反感这种说法,明明是男人无法控制自己的**,非得不合时宜的求欢,结果最后还是女人背锅;而女人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可拒绝男人的要求(尤其是未婚夫或丈夫的要求),绝大多数都会被说服,这怎么就变成了女人的缺陷了呢? “别想了,我们一定要将第一次留到新婚之夜。”她很坚持,“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到时候,我会把我交给你,从心到身。你也是,你也要将你全部交给我,从心到身。” 加百列幽默的补充,“包括我的钱袋和银行户头。” 她抿着嘴笑,“对,还包括你的钱袋和银行户头。”她肯定要掌握家里的钱袋,这一点没得商量。 “没问题,我的好太太。” sp;“我每个月会给你发20镑零花钱。” “那我可真是太富有了!”他装模作样的表示感谢。 * 加百列陪着维塔丽去图书馆,帮她抄资料。他的字迹很工整,从小就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通常都会好好练字。平常的字体略草,清晰而容易辨认;帮未婚妻抄资料用印刷体,十分认真,而不会不耐烦。 牛津大学是英国贵族子弟深造的首选,贵族子弟如果没有计划涉足政坛,一向都选择人文专业;另两个大专业一个是法学专业,一个是神学专业,家世好不差钱的贵族子弟一般不考虑做律师或牧师。 加百列学的就是人文专业,阅读量其实比她大,精通牛津大学要求的古希腊语和拉丁语,生活常用语是英语和法语,还会说意大利语;这就是说,只要告诉他要求,他就能帮她找到合适的资料书。还能静得下心来,这在维塔丽看来,他实在是无可挑剔。 也许,像莫泊桑说的,加百列会过于“无趣”,但生活还是一切顺遂比较适合她。莫泊桑是个浪子,他有文艺男青年的通病,认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不能只有一个女人,或者说“**”,所以他才会在明知道自己得了梅毒这种绝症之后,还继续到处去浪。维塔丽非常反感他这种行径,所以对他的人品评价不高。 她也不太信任加百列,阿瑟又不可能真的24小时跟加百列待在一起,他要真的有个情人什么的,阿瑟可能会被蒙在鼓里。所以她平时就很注意加百列的经济,零碎开支不用理会,超过5镑的支出,她总会想办法弄明白。 牛津大学的支出相对固定,最大笔的开支是房租,之后是饮食,他和阿瑟共用两个仆人、一个洗衣妇,还有大学里打杂的杂役的小费,一年花费在500英镑之内,包括他们请客的费用都在内;他存下的钱其实大部分都给了维塔丽,交给她买画,自己留下的有限。 维塔丽的想法是,包养情人怎么说都是要花钱的,他手里的钱有限且有数,没有额外不明开支,就能说明他还是很乖的。 要费心未婚夫的贞操,怪累的! 加百列怎么不明白她查他的账是怎么回事?觉得很好笑,但每次都还认认真真的拿出记账本给她看,甚至还美滋滋的:她肯查账,第一说明她很在意他,第二说明她不是不懂经济和金钱的傻白甜娇小姐。他压根都没想别的。 他从小接受父母的谆谆教诲:要有钱,要保有自己的财产,不求大富大贵,至少要保证他自己在内的三代之内不为钱财发愁。这是一个良好的贵族家庭的基本要求,败家子不管在什么年代都会被人嘲笑且耻笑,寒门之子通过努力发家致富才是被宣扬的正能量,富家子弟从富有到穷困潦倒,那就是没本事,是败类。 他理想中的好妻子除了美貌还得有管理钱财的能力,家世还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很多同学都还处在认为妻子只需要有点美貌有点家产其他什么都不重要的阶段,他觉得这些男人可能都有点蠢。一个家庭可以只靠丈夫赚钱,但不能只靠丈夫管理,一个合格的主妇要管理好家庭,就必须有点经济头脑,要能跟丈夫有除了滚床单之外的相似的兴趣爱好,这样才能和谐相处,度过几十年的婚后生活。 而很多男人都认为妻子不过是生育合法继承人的工具,婚后生活不愉快,那就去找其他女人或其他事情消遣。 他才不是那种愚蠢的男人呢。 维塔丽是他认识的最优秀的女孩,他爱着她,当然就要尊重她、爱护她、照顾她,这是身为一个正直男人的必修,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他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在一个有良好氛围的家庭里成长,男孩成长为富有爱心、善良的绅士;女孩成长为美丽、温柔又聪明的淑女。他们会在他们的家里和谐生活几十年,养儿育女,延续自己的血脉,多少祖先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跟她说过他对未来的展望,她也很同意,一对男女结婚之后当然就会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延续血脉,继承财产和姓氏,这是你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明。 对维塔丽来说,创作已经不仅仅是“赚钱”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钱当然很重要,能让她安心创作,艺术创作跟金钱从来都是息息相关,这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艺术创作离不开金钱,不管写作还是绘画都一样,也包括音乐。人类发展出艺术创作,就是为了更好地生活,不管什么年代都是如此。 第87章 海德公园 在她看来, 写作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还是她能做、并且能做的很不错的事情,将爱好发展成事业并不容易,有可能会很快丧失兴趣。作家是需要有“倾诉”的**, 没错, 但如果你觉得“倾诉”得不到倾听和赞同,那就会很打击自信。 说到这儿, 就必须得夸夸加百列了。加百列很多时候都是她的第一个读者,彩虹屁狂吹,也会给她提中肯的意见,说的还很委婉,很懂说话的艺术。她寻思着这就是个贤内助了, 结婚后把誊抄稿件的工作交给他也可以。 “以后帮我誊抄稿件, 行吗?”悄悄挨着他, 在他耳边小声说。 加百列转脸看她一眼,“这就想着给我安排工作了?” “写字太多了,手疼。”她细声细气的。 他笑,“好,以后我会帮你誊抄的。” 她很满意, “你真好。” 在公众场合不好吻他,便握住他左手, 在他掌心里轻轻的挠了几下。这下子弄得他立即心猿意马起来, 资料抄不下去了。 索性放下笔, 将她的手拿到唇边, 轻轻吻她手背。 她抿着嘴笑,“你抄完了吗?” “没有。”他收了笔记本和钢笔、墨水瓶,一本正经的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觉得你好像有点累,我带你回家休息吧。” 她低笑,“好。” 他们匆匆离开图书馆。 奥兰家的马车停在图书馆外面,上了马车,加百列便开始吻她。 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带她去海德公园玩了。 夏天的伦敦并不热,有时候温度只有20多度,冬季寒冷,维塔丽觉得伦敦的夏天最舒服,冬天最好还是能去地中海度假,马赛就很不错。 “马赛是很不错,”加百列懒洋洋的表示赞同,“夏天说起来也不是很热,只是湿气比较大,跟伦敦或是巴黎都很不一样。” 仆人带了一张大毯子,铺在草地上,选了一处好地点,旁边有树荫,不冷不热。毯子上有一篮面包,装在锡桶里的一瓶红酒,两只红酒杯,一束白玫瑰。 加百列半躺着,维塔丽只能规规矩矩的坐着。 “你喜欢马赛吗?”她问。 “挺喜欢的,你呢?” “我也很喜欢。马赛可以买到很多东西!”她叹气,“还能吃到很新鲜的鱼和各国的水果,物品太丰富了!伦敦虽然也算是大都市,但相比起来,物品不是那么丰富。尤其是食物。” 想想就觉得能在马赛这样的大港口城市和交易枢纽地区生活真是太惬意了。 加百列看了看她,装作无意的问:“你在马赛是不是有认识的男孩?” “嗯?有吗?”她楞了一下。 “没有吗?”他反问。 “只有路易吧。” “哪个路易?” 她拧他手臂,“以前告诉过你。” “是那个船主的继子吗?”他故意加重了“继子”的读音。 “他的生父应该也是什么小贵族吧,不是很关心。怎么?你现在才想起来问他?”她妩媚的瞥他一眼。 “我当然要问问了。你是个漂亮女孩,身边肯定有很多喜欢你的男人,我还没跟你结婚,又不能在你身边,要是你哪一天忽然抛弃我了,那我可怎么办呀?!”他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男人要是被未婚妻抛弃了,真的会很惨,到时候我可能只能躲去印度或是中国了。” 他故意卖惨,她懂。 “是啊,是有这个可能。”她假装认真严肃。“要是你不乖,惹我生气了,我就抛弃你,找一个肯好好爱我的男人。” “哎呀!瞧瞧!”他支起上半身朝她倾过来,在她肩头轻轻咬了一下,“我是不是先去把他们解决了?我来数一数,有多少爱慕你的傻瓜——芒达里安、梵·高、维奥多、福兰、德拉埃——” “福兰?” “你没看出来吗?” “没有。他是个**,欧内斯特又太闷。”她实事求是的说。 “要是你没有离开沙勒维尔的话,你很可能会跟德拉埃结婚。” 她想了一下,“确实。阿瑟也会同意我嫁给欧内斯塔。”欧内斯特·德拉埃是阿瑟的好友,妹妹跟好友结婚,阿瑟肯定不会反对。 “他们都不好,都不适合你。我才是最适合你的男人。”他又躺了下去,两只手在脑后交叉,托住后脑勺,轻松闲适,“你说,是不是?” “-->> 他们也都挺好的,就是我不喜欢他们。” “梵·高呢?你不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是一个艺术家。” “你对他的评价太高了,我看他现在的绘画水平远远比不上你,你的画已经画的很好了,他还需要很多年才能有一点点能跟你相提并论的可能。” “他还在学习,有谁是一下子就能成绘画大师的呢?” “好吧,如果你对他有信心,那么我也可以对他有信心。” “怎么今天突然说到他们?” 他微笑着拉住她的手,“我们还没说过这个。你知道男人都是什么德性吗?他们会保护他们的私有物,不管是财产还是女人。” “这是占有欲。”她并不生气。加百列是接受了高等教育,但也有时代局限性,他像这个时代的亿万男性一样,仍然认为女人孩子是男人的“所有物”,拥有绝对支配权。 “你说的没错。‘占有’一件物品,或是一个人,是一件能够大大满足男人的虚荣心的事情。我能‘拥有’你吗,Darling?” “要互相‘拥有’吧。不能说,你拥有我,但我不能拥有你,这就不公平了 。我想夫妻双方的权利应该是一样的。” “我同意。还有呢?” “‘忠诚’是很重要的事情,必须互相忠诚,不然,我们可能用不了几年就会天天吵架了。” “这我也同意。” “你就没有认识什么可爱的英国女孩吗?” 他顿时大笑,“你总算想起来问了。” “笑什么呀?快说,你可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年轻男人,还有钱,总会有哪家的小姐想跟你结婚吧?” “说实话,真的没有,大概是我太年轻了。你知道很多男人都要年过30岁才会考虑找个门当户对的年轻女孩结婚吗?” “那是因为很多人要到30岁才能有足够维持一个家庭的金钱。而且,年轻女孩意味着单纯,好控制,并且,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多生几个孩子。”她冷淡的说。 “——天哪!我还没想过这些,我以为只跟金钱有关。”加百列惊异的看着她,“你看待事情的方式方法我总是弄不懂。” “没什么弄不懂的,我也看中了你的钱。” 这他倒是弄得很清楚的,他列举的那些男人和男孩,除了路易·芒达里安跟他经济状况差不多,其他人都是穷光蛋,维塔丽肯定不会考虑没钱的男人,他早就想明白了。 “你难道不是看中了我年轻健康的身体吗?”他低笑着说。 维塔丽有点脸红:嗐!她当然喜欢年轻健康的身体啦! “晚上我可以脱光了让你看看。”他又坐起来,脸庞挨着她温软的脸庞,“你喜欢吗?” 尽管有点脸红,但还是很勇敢的说:“当然喜欢了。”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他下巴,又摸到他脖子,再想往下,被衬衫领子挡住了。 好吧,他其实脱过上衣给她看过,年轻男人的身体当然是非常美味的,牛津大学也一直有很不错的运动社团,他是网球社的,还划赛艇,身体素质很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腹肌虽然不明显,但绝对是肌肉紧实的好身材。她才不会要一个浑身肥肉软趴趴的丈夫呢!这一点必须时刻提醒他。 “你千万不要让别的女人见到你的身体,不然,你就死定了。”她软绵绵的吓唬他,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那我们不如月底就结婚吧,怎么样?结了婚,你就可以跟我去牛津了。”他再次试图说服她。 “不行,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不要打乱我的计划。” “唉!那今天晚上——” “也不行。我怕到时候太喜欢你的身体,就没法拒绝你了。” 他又大笑,但马上忍住,“维维,你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他拿起酒瓶,倒了一杯酒给她,接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darling,我无比可爱的女孩,我爱你,记着这一点,不管你在哪儿,都记着我对你的爱。” * 爱情很美好,有钱的话,可以让这份美好尽可能的延长。 加百列带她去买裙子买帽子,给她做了一大堆漂亮裙子,配饰也买了一大堆;还带她去珠宝店,订做了婚礼上要用的首饰,订婚戒指是蓝宝石,结婚首饰也选了蓝宝石,订做了项链、手镯、耳环、胸针、戒指一整套。这笔钱由奥兰先生支付。 又带她去了一趟伯德伍德庄园,伯爵送了一套发妻留下的红宝石首饰给维塔丽,给了加百列3万镑,算是结婚费用。3万镑说多不多,说少也确实不少了,换成法郎可是足足75万法郎呢。 第88章 冰火两重天 这么大一笔钱,肯定不会是现金,给的是一张银行本票,等他们回了伦敦,加百列就去银行,将这笔钱存到自己户头。 维塔丽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顿时感觉巨富! “这笔钱要怎么用?” “我也没想好。你有什么好提议吗?” “我是想……你应该关注一下一些新型企业。你听说过发电机和电灯吗?” “听说过,几年前巴黎博览会上安装过电灯,那时候你还在沙勒维尔,还是个小女孩。” “那应该是直流电机,很不方便,主要是造价太昂贵。还有灯泡,生产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灯丝材料。你去过博览会吗?” “去过,电灯很好,很亮。” “等到发明家和生产商将灯泡和发电机的问题解决了,必定会大力推销这种新的照明工具,将来这会是最普及的家用照明设施。你要是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大地主,就拿这笔钱去买地;想成为企业家,就投资未来最赚钱的产业。” 加百列想了一会儿,“你说的没错,如果有又方便又明亮的照明设备,每一个家庭都会需要,这里面的盈利前景会相当可观。我会派人收集这方面的资料。” 封建贵族转型成为资本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加百列一点也没有心理障碍。旧时代的经济形式跟不上日新月异的时代进步,他虽然不是很懂投资,但想要改变收入模式是同时代跟他身份地位相近的人都在考虑的事情。 跟3万英镑比起来,兰波家给的5万法郎(2000英镑)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2000英镑也不是一笔小钱,是一个小地主一年的收入,按照购买力来算,其实还不错了,要知道就是现在,19世纪70年代,一个英国女孩能有2000英镑的嫁妆,那都算很不错了。 * 他俩从伯德伍德庄园回到伦敦后,阿瑟也已经回来了,住在加百列的伦敦公寓。 他先是在巴黎待了1个月,又去克罗斯瓦庄园住了两周,跟福楼拜联系了一下感情,还陪福楼拜去拜见了维克多·雨果。 阿瑟自己是天才少年,性子是狂傲的,只有比他更天才的人才能镇得住他,他对雨果的印象很好,还对传说中雨果丰富的私人生活很感兴趣。 有名气的文艺男青年都会获得女性的青睐,阿瑟·兰波之名在英国还算不上有名,或者只是在牛津大学和旅英法国人之间小有名气,算不上大大有名,但在巴黎,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名气到底能做些什么了。 人们对正在文坛飞速蹿红的英俊青年十分友好,他终于感受到了世界的友爱,这跟几年前他在巴黎受到冷遇的经历天差地别,冰火两重天。他感受到了这种人间真实,也越发助长了他心中的讥诮和不屑。但已经21岁的青年比16岁的少年成熟多了,懂得掩饰。 “这么来看,我就像在脸上戴了一个面具似的。”他对妹妹做着鬼脸。 “人都是要在脸上戴面具的,你把应酬当成人间喜剧来看,就不会感到太无聊了。” “哈!我就是这么想的!”他潇洒的弹着烟斗里的烟灰,清理烟斗,重新装上烟丝,点着。 “你为什么不能买卷烟?卷烟才该是你们这些时髦的男人喜欢的东西。” “你不觉得烟斗很好吗?” “我是不讨厌,但总的来说,不太喜欢。吸烟的人嘴巴里会有一股臭臭的烟草味。” 阿瑟打趣的说:“那你就别让加百列吻你。” 维塔丽瞪他一眼,“他在我面前不怎么抽烟。” 要说加百列在牛津大学学会的最大的坏习惯,应该就是抽烟了。 维塔丽是明白吸烟有害健康,他不在她面前吸烟,也就算了。男人么,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孩子气的偏偏要做,不要管他就好了。她是他的未婚妻,又不是他老妈,就是他老妈也不可能什么都管着他。 跟兰波太太相反,奥兰太太对儿子的态度是亲近但又适当疏远,属于那种老派的贵族式育儿方式,很爱儿子,但不会约束他,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管他。这种教育方式在维塔丽看来是很好的,加百列没有长歪,还长成了可爱又踏实的青年,真的是理想又完美。 她也小心对待他,要关心他,但不能让他觉得她什么都要管,她只要管好自己该管的就行了,目前来看,就是钱。 阿瑟回了一趟巴黎,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快有2万法郎回来。 他把这笔钱汇到伦敦的银行,准备放在维塔丽的嫁妆里,用来买地。 > /> 兄妹俩说到到底是买地还是买房子,阿瑟还是小农意识,觉得买地比较稳定,房子么,奥兰家不缺,暂时可以不考虑。维塔丽又想买地,又想做投资,毕竟投资是短期几年就可见收益,买地的收益其实不在田租,而在将来伦敦扩建之后地产升值带来的利润。 最后还是阿瑟拿了主意,说还是买地。 又说到他返回英国之前,绕弯去沙勒维尔待了两天,见了妈妈和小妹妹。弗雷德里克还在部队,要到明年初才能退伍;等大哥退伍后,他可能就要去参加民兵训练,但如果他一直在国外,可能就不需要履行兵役义务了,或者看看是否能花钱免除兵役义务,但兰波太太不知道要怎么去办这些事情。 他讨厌军事训练,更讨厌军营,他模糊的提到在军营里的不好的回忆,发泄的胡乱咒骂了一通。 “别着急,我可以写信给居伊,让他去陆军部打听一下,他在海军部当了好几年文员,总该认识一下别的部门的人吧?我让他帮我们想想办法。弗雷德里克已经服役了,你不用再去服役。”下一场战争在几十年之后,阿瑟不想服兵役一点问题也没有。法国兵役法也还是有可操作性的弹性的。或者他可以一直待在国外,不回国定居,总之一定有办法。 要认真说起来,加百列也该服兵役……她忽然发现,还没有问过未婚夫这个问题。 阿瑟带她出去吃了午餐,加百列下午过来接她回去,阿瑟本想让维塔丽留下,想想算了,他们都订婚了,也不用这么防备。加百列确实深爱着维塔丽,这是他最高兴见到的事儿。 自家的妹妹很好呢,加百列这个臭小子! * “你现在是入了英国国籍吗?”马车缓缓行驶,维塔丽忙着问。 “不是,我本来就是双国籍。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不需要回法国服兵役吗?” 他笑,“怎么突然说到兵役的事情?” “法国跟英国不一样,英国是募兵制,法国是义务制。”她认真的说。 “你别为了这个瞎操心!是阿瑟要回去服兵役吗?我记得弗雷德里克不是已经在服兵役了。” “大哥还没有待满3年。” “别担心,他只要不回法国常住,没人会关心他到底有没有服兵役。你要是不放心,我找人帮他办理一下。”他一副轻描淡写理所当然的语气。 “怎么办理?” “我也不知道,我只要告诉那个人我想要什么结果就行了。”他笑嘻嘻的捏了捏她脸颊,“这不是什么难事。要是皇帝还在的话——没准现在会是欧仁当皇帝,拿破仑四世。”他一挑眉,“我可能还真的会去军队服役,但当然,我会是军官。” “阿瑟只能当个小士兵。”这就是阶级差异啊。 “没关系,我会把阿瑟要到我的军营里,这样你就能放心了。” “不会的,要是法国还有皇帝,你根本不会认识我。” 加百列抿了一下嘴唇,有些恍惚的想了好一会儿,“你说的没错,我不会认识你。” 他有些怔忡,“哎呀!你说,难道皇帝在色当的失败,是因为上帝想要我结识你吗?” “我还没问过你,你……你那时候为什么会在阿登?” “皇帝在色当打仗,父亲和母亲忙着转移财产,没空管我,我跟着管家先去了勃艮第,色当战役过后,又去了阿登。” 真是世事难料啊!要是那时候他没去沙勒维尔下面的小村,他们是没有可能认识的。她或许会跟德拉埃结婚,也或许会选择保罗·维奥多。 他开玩笑的说:“要是我不认识你,我现在肯定不会订婚,而你应该还会像现在这样,成了一个有名气的女作家,那我总会有机会认识你、追求你。我会每天给你送一大捧玫瑰,求你看我一眼。” 她被逗笑了,“你这么英俊,我肯定会看到你的。” “只看我。” “好,只看你。” 他情意绵绵的吻她的脸庞,轻轻的舔她的小耳垂。她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 他爱她,想要她,为此愿意等待。 人们都知道,等待是令人难耐的,但等待的意义就在于这件事情是可以期待的“将来”,不远的“将来”;等待的时间不能太久,太久会消磨耐心;但也不能太短,太短就没有那种累加的热切期盼了。:,,, 第89章 只是当时 Chapter 14 9月初的一天, 英国, 多佛尔码头。 渡轮的烟囱冒出了白烟, 码头上的两个年轻男人正挥手向船头的女孩告别。 加百列十分不舍,“她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阿瑟瞥他一眼,“你现在应该珍惜结婚前的美好单身时光。” “美好单身时光?”加百列也瞥他一眼,“这么说,你这次在巴黎有了一些‘美好的单身时光’?” 阿瑟笑着用肘弯碰了碰他。 “维塔丽不知道吗?” “她没问, 我想她大概知道一点。”自家妹妹是个小鬼灵精, 他觉得她应该会知道,所以她什么都没问。他也不好意思跟妹妹提到那些漂亮又有风情的姑娘们,事实证明,一个有名气的英俊青年, 又有一点小钱,在巴黎社交界真的会大受欢迎。 成名的感觉是那么好,以至于他都有点飘飘然了。 加百列没再说什么。阿瑟是聪明人, 男人么,有些风流事儿不是问题,只要不把麻烦事儿带回家,不要让维塔丽再为他操心,那就不是个事。 送走了未婚妻, 加百列很快便跟阿瑟一同返回了牛津。 这是大学的第四年,除了毕业论文就没什么新课了, 他偶尔回伦敦待上一周, 去他们新婚的房子查看一下装修进度。装锅炉的工程进行的很快, 装完锅炉便开始装管道,装完管道后,木匠从屋顶开始向下检修整栋房子,修修补补。 他给克罗斯瓦庄园的维塔丽写信,描述他们的家会是什么样子,将来会有多么美好。 接到信的维塔丽不免觉得未婚夫有点傻乎乎的。不过再一想想,他会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简单理想并不奇怪,他从小生活优渥,用不着为了生存和金钱奋斗,身上就会缺乏那种想要“出人头地”的拼劲,想拥有一个温馨的小家就是他最大的理想了。 这跟他们兄妹完全不一样。有钱人家的孩子就能躺赢,而没有有钱父母的孩子只能靠自己。 这也没什么不好,有钱人家的孩子其实单纯的居多,是因为没有见识过社会阴暗面,就像欧仁皇储—— 加百列提到他们在伊顿公学上学的时候,欧仁这个跑路王子很是被人瞧不起,伊顿里都是贵族男孩,个个眼高于顶,男子学校里这种事情常见,他和欧仁这些法国流亡贵族的孩子都会受欺负;等欧仁去了伍尔威奇军官学校,至少第一年还也是被欺负的很惨,军官学校也都是贵族子弟,一些男孩将欧仁扔到了水池里,差点淹死他,多亏了欧仁身边的小伙伴救了他。 就是这么受欺负,欧仁也还是个心地纯良的少年,没有被那些霸凌者同化。 看来学校霸凌这种事情不分金钱地位,欧仁即使没有了国家,但还是一个巨有钱的贵族子弟,他都避免不了被人欺负。嗐!她忽然现在就担心起将来她的孩子了。 要是按照加百列的性格,他们的儿子很可能也是个温和善良的性子,在伊顿里可真的不好混下去。要是像舅舅阿瑟那个性子,又太讨打,恐怕会被人套麻袋。 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也很好笑呢,这怎么都是最少十年之后的事情,现在就考虑也太早了。 她给加百列回信,要他好好监工,订做的壁纸送来之后,就可以找工人开工。她在伦敦就已经画好了房间内部装饰的草图,每个房间要怎么装饰都写的很清楚。布置一所住宅需要用到上千件物品,奥兰太太说他们可以从奥兰大宅的仓库里挑选自己喜欢的物品,他们当时去库房看了看,但没有挑选,这一部分的工作当然是交给奥兰家的儿子自己去挑。 时间就在信件来往中匆匆过去了。 * 维塔丽回到法国后,阿方索先生专门跑了一趟克罗斯瓦庄园,一方面是来看福楼拜的新剧本写的怎么样了,一方面是要跟维塔丽商量女性名人系列。 女读者一直是小说类出版商更看中的读者群体,她们更舍得买书,多花几十个生丁乃至几个苏也无所谓,书的定价可以稍高;她们更愿意向亲戚朋友推荐一本好书,还不会在报纸上写文叽叽歪歪个不停;一位作家如果得到了-->> 女读者群体的青睐,那就得到了销量保证。 现在小说市场上不是没有女作者和以女性为主角的小说,但论起话题性和创作高度,维塔丽肯定是数一数二的,尤其她还很年轻,创作生涯还很长,她的小说卖得越多,生活水平就会越高,也就不会把自己的时间消磨在家务事和养育孩子上,会一直有充裕时间写作。阿方索先生十分看好维塔丽,认为不出十年,她就会成为法国最有名的女作家,就像当年的乔治·桑。 乔治·桑在今年6月初病逝了,福楼拜没能去参加老友的葬礼,但写了深沉的悼文,沉痛怀念。乔治·桑比福楼拜年长15岁,要说他们的交往像恋人,其实更接近一种惺惺相惜的互相爱慕吧。乔治·桑年长后也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能折腾了,她的一生十分精彩,性格也很坚强,毕竟在几十年前,像她那样坚持跟丈夫分居,又有很多知名情人的,是极其罕见的,就是换到后世也没有多少。 维塔丽认为她活得很洒脱,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自己就有钱,很能赚钱,她最出名的时候,一年能赚3万法郎左右,金钱保证了她的独立,也保证了她不会因为金钱受到情人们的约束,所以她就是个既在传统男性领域里工作出色的女性,又是一个在爱情上也向男性行为靠拢的先锋人物。 这话她没法去跟福楼拜说,只能跟莫泊桑说说。 莫泊桑也有其时代局限性,没有超出普通男性的见识。他喜欢美丽的女人,也同情身世悲惨的女人,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生活中有一个乔治·桑式的女人。当然,短暂的来上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是可以的,但要是结婚,他说:“那我当然会选择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 “说的什么话?”维塔丽不客气的翻了一个白眼,“像我这样的女孩,意思是出身一般、没什么见识、呆头呆脑、也没有钱,是吗?” 他忙说:“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人,只配找一个受过一点教育,老实又善良的女孩。” “你不会。你会想要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家里又刚好有一点钱的女孩,就像——就像玛蒂尔德。”仔细想想,魏尔伦会跟玛蒂尔德结婚,恰恰因为她就是那种文艺男青年们会想要结婚的女孩:美丽可爱又年轻,接受过不错的教育,但又不至于读书太多,读书太多意味着会有很多自己的思想和见解,家里经济条件不错,魏尔伦不管是不是真的爱她,都会愿意跟她结婚。 “哪个玛蒂尔德?” “魏尔伦的妻子。” 莫泊桑恍然:这事他也听说过。巴黎的文艺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这桩丑闻很多人都知道。魏尔伦已经彻底完了,不可能翻身,倒是阿瑟·兰波,事件中的另一个当事人,现在成了法国文坛新秀,几乎没人记得或者说没人会不识趣的提起当年的事情。法国人生性浪漫,已经主动理解成,当初阿瑟年少无知,不知道女人才是这个世界的珍宝。 阿瑟夏天在巴黎可算是大出风头,巴黎的大小报纸上都刊登了他出入各种宴会、舞会的报道,还去了很多文艺沙龙,其中不乏一些很有名的沙龙;他就是和好友福兰、德拉埃去剧院看演出,也会在报纸上有报道。他跟几位知名的文艺沙龙女主人来往密切,还跟一两个巴黎知名的交际花美女去看康康舞或是歌剧。总之,是个时髦的文艺男青年,干了所有**都会做的事情,高调无比,但配着他俊美的面孔,谁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玛蒂尔德——确实,她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最佳妻子人选,魏尔伦是个笨蛋!”他轻蔑的说:“他要么就不要结婚,要是想结婚,就该好好对待她。” “这话倒是说得实在。你呢?你考虑过结婚吗?你是长子,莫泊桑太太肯定希望你能结婚生孩子。” 他苦笑,“我结婚……可能性不大了,我很可能会像福楼拜先生一样。”他到底还是有点窘的,“我的病……治不好了,现在也就是活一天算一天吧。” “别这么想,你小心一点,还是——”这话确实不太好说,“能多活几年”?怎么听也不像是安慰人的话。她只好有点尴尬的停了下来,换了话题,“别想这么多了,你好好生活,只要你觉得没有虚度人生,那就是有价值的人生。” “你说的对。我想要留下来过这个世界的足迹,我的价值应该不止是又一个无关紧要的梅毒病人,死于痛苦和卑微。” 维塔丽笑了笑。 第90章 猎杀女巫 莫泊桑家的生活质量比兰波家要好很多, 莫泊桑的母亲有一笔丰厚的嫁妆,所以才能带着两个儿子独自生活, 没有什么生活压力, 莫泊桑两兄弟能去很好的私立学校上学, 也能上得起巴黎大学;要不是因为普法战争爆发, 莫泊桑肯定会按部就班念完大学。 这么一想, 莫泊桑太太也是“丧偶式育儿”了,可见这种事情是多么普遍。又想想玛蒂尔德, 唉!哪个女人结婚前就会想着将来会离婚或是不得不分居呢?即使乔治·桑也不能避免这种痛苦。而因为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女人从小接受“顺从男人”的教育,会跟丈夫分居乃至离婚,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再也无法忍受丈夫的行为,比如莫泊桑太太就是因为忍受不了老莫泊桑的风流成性, 这才带着儿子们离开了丈夫。 抛妻弃子的兰波上尉则是另一种类型。 总之,女人们温顺而忍气吞声, 男人却可以恣意妄为。 这么一想,结婚的性价比太低了,她也不能保证加百列以后会不会改变,不免有点丧失信心,觉得生活太难了。 但要是因为不确定会不会发生的事情而取消婚礼,那也太可笑了。 为了避免痛苦而干脆不去做, 这不是她的性格;遇难而上克服困难才是她的信念。 不过就是一个臭男人嘛, 想办法管理好他就行了! * 跟阿方索先生谈的很好, 出版商很爽快的预付了5000法郎的预付稿费, 签了合同, 约定好至少15个月交付一本书稿;交付书稿后,确定出版,就会支付下一本书的预付稿费,然后这一本的稿费剩余在出版后半年支付;要是她不停的出版新书,还会带动之前已出版小说的销量,这样就会不断累积稿费,一年轻松赚个1万法郎,十年后可能她就能一年赚到2万法郎乃至更多。 实际上,像她这样的文艺女青年赚钱的方法很多。比如左拉经常出席一些文艺沙龙,一些贵族的宴会,要是会玩牌,也能成为暴发户牌桌上的常客,只是他现在还不算是福楼拜这种档次的文艺圈大佬,这种邀请不太多;福楼拜一年总要去几次巴黎,也是因为要出席一些无法推辞的宴会和文艺沙龙。 艺术家根本不是普通人认为的那么“清高”,就比如画家们都很懂要跟艺术品公司和艺术品商人搞好关系,作家们也知道要跟报纸评论员和其他“文艺批评家”们搞好关系。除此之外还有人情应酬和商业应酬,这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 比如现在,维塔丽已经收到了不少邀请:文化-部门的、封建贵族地主们的、资产阶级暴发户们的。有门路的有钱人想结交天才少女作家,还都是带价的,出场费不菲,至少500法郎起步,她一个月只需要出席一次邀请,就能过的很不错。 留在法国的贵族们虽然失去了尊贵的地位,但大部分都还过得不错,封地至少大部分都还在,生活质量稍有下降,但总得来说没有遭到根本的动摇;他们邀请兰波兄妹,也是因为他们在英国能见到皇后和皇储,他们都对皇后和皇储现在的生活很感兴趣。 其中一些贵族家族是奥兰家的旧识,为此,维塔丽特地写信去问加百列,要是有类似的应酬,她能不能去,是不是有些家族跟奥兰家不对付。加百列认真的跟她说了一大堆法国贵族家族之间的狗屁倒灶的事儿,给她列了一张表。 这些错综复杂的亲属关系和敌对关系看得阿瑟头晕。他选择去哪儿应酬用不着考虑这些,是因为他是奥兰家的姻亲,而维塔丽将来是奥兰家的太太,订婚后她跟加百列就是一个整体了,她必须考虑。 * 女性名人系列第一本当然是法国本土传奇,圣女贞德。 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写过贞德的故事,这位不识字的奥尔良少女被法奸出卖给英国人,死在英国人的火刑柱上,地点就在鲁昂,鲁昂市政府和附近一些教堂、修道院都收藏了当时的很多文件,私人家族的藏品也不少。“贞德受审”是法国和西方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后世研究学者认为贞德是欧洲中世纪长达数百年“猎杀女巫”的迫害女性的行动中的第一个受害者。 贞德19岁去世,30多年后,法国宗教裁判所才在贞德母亲的多次恳求下,重审贞德案件,宣布贞德并-->> 不是“异端邪说”。 此时,贞德尚未被罗马教廷封为“圣女”,但已经是法国公认的民族英雄。 系列的第一本,肯定要选择法国人深怀感情的本土女英雄,而且贞德的法语名字叫Jeanne D\'Arc,跟维塔丽的第一个名字同名。 “猎杀女巫”公认是从1484年,罗马教皇英诺森八世颁布敕令开始,敕令声称“(他们)忘记了自己的救赎,偏离天主的信仰,与睡梦中的异-性-交-媾,诅咒罚誓,施展魔法,妖言惑众,胡作非为”,于是之后欧洲人掀起了大肆迫害女性的群体行动,据说,死于“猎杀女巫”的女性多达十万人。而当时整个欧洲人口可能也就7千万到8千万,这个比例高得惊人。 教皇敕令不可能没有前提就突然下发了,“猎杀女巫”之前在民间肯定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才会传到罗马。 贞德的生平在法国不是什么稀缺资料,被处死之前,已经有人查清了她的生平。维塔丽想要讲述的故事是:第一,贞德是女巫吗?第二,贞德所谓的“上帝感召”,是确有其事,还是精神分裂出现的幻觉,或是为了使人信服,而制造的谎言? “精神分裂”这个词现在还没有出现,但已经有了对类似行为的定义:“癔症”,类似于大脑被搞了之后精神错乱说胡话。当代医生对精神症状产生的病症没有什么了解,大多时候只能将病人往精神病院一送了之。 贞德声称蒙受上帝感召,见证奇迹,大天使与她对话,可以说是上帝的旨意,也可以说是魔鬼(撒旦)伪装成大天使的形象诱惑了她。贞德肯定无法证明确实有大天使,英格兰人当时也想弄死这个法**队的人气领袖,她不管说什么,都必死无疑。 时代还是在进步的,要是15、16世纪,乔治·桑这种女人肯定没法活得这么滋润,说不定也会被冠以“女巫”之名,被扔到水里淹死,或是绑在火刑柱上烧死。维塔丽也只能乖乖的待在沙勒维尔,将来嫁个小店主或小商人之子就算是最好的前景了,她会是无数普通女性中的一员,再怎么挣扎也很有限。 她准备从贞德的童年开始写起。 达克家的家境跟居夫家差不多,也是小地主,家里有几十英亩的土地,温饱不愁,但当时平民女性没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她没有上过学,顶多会写自己的名字。贞德的童年应该过得还不错,会幻觉听到大天使与她对话,说明她是个虔诚的教徒,她对自己的信仰和信念坚信不疑。 贞德肯定很聪明,历史学者们研究当时的教职人员审讯记录,贞德与审判者的对话显示出她是一个有机智有勇气的年轻女性,称之为“天才”并不为过;而天才常招致他人妒忌,当时不仅仅英格兰人忌惮她痛恨她,勃艮第人、奥尔良人也都恨她:一个年轻女孩居然带领男人们取得了胜利,这就意味着成千上万的男人——贵族和普通士兵——都比不上一个17岁的女孩,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儿啊! * 她勤快的查阅资料,还尽可能在鲁昂地区收集散落在民间的资料,和一些被认为是贞德遗物的物品:一小撮放在银匣子里的灰烬,据说是贞德的骨灰,被一个大胆的小教士收集留存至今;一枚据说是贞德常年佩戴的银戒指;一顶据说是贞德用过的骑士头盔。 骨灰是因为几年前在巴黎的一家药店的库房里发现了一只罐子,上面刻着“在奥尔良的处女贞德的木桩下发现的遗骸”,其中包含一些灰烬、一些碎木炭、一块破损亚麻布、一根猫股骨,因为处死女巫有“向火堆上扔一只黑猫”的处刑传统,黑猫向来是女巫的好助手。 没有21世纪现代化的检测手段,谁知道是什么灰烬?没准压根就不是人的骨灰。骨灰非常不可信。戒指看上去确实是15世纪的铸造风格,头盔也是当时奥尔良军队的制式头盔,但都不可信。 并且虽然文字记录很多,但都没有详细描写过贞德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能从经验判断,能使人信服她那套“见证奇迹”的说法,贞德的面相一定是十分富有亲和力或者说服力的,肯定就不会是个丑女孩了,至少会是个清秀的相貌;她没接受过很好的教育,但不排除会从民间故事中接受教育,有人说她只是一个神秘组织推出的傀儡,实际她没有指挥经验,也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无法证实的同时,其实也无法证伪。 第91章 求知 研究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非常有趣,研究者往往会发现,他们之前知道的的“真相”很可能并不是真相,也不会是全部真相。真相是如此迷人,也会让人更有感触。 这是一种“知”的渴求和快乐,人们探寻人性、探寻未“知”,实际即是寻求“真知”。三大灵魂拷问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是一致的: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往哪儿去。你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越多,就越会觉得自己“无知”,真正无知的人倒会觉得自己“无所不知”了。 维塔丽一个月去一次巴黎,待上一周,参加一些经过挑选的邀请;去商店挑选布料,订购结婚要用的物品,绝大多数都是她自己的衣饰,花钱如流水。 卡罗琳带她去买东西,很精明的帮她挑选布料,挑选卖家,她做了成打的衬裙、衬裤、胸衣、内衣、睡裙,光是内衬就装了一个大行李箱;成打的各种鞋子靴子,装了满满一箱;腰带、围巾、披肩、帽子,帽子上的饰针、胸针、领针,各种材质的发夹。 “为什么一个女人要结婚就得买这么多东西?”维塔丽嘀咕着。 “别抱怨了,等到你们结婚当晚,加百列见到你穿这么漂亮的睡裙,我保证他的视线绝对不会从你身上离开。”她订婚后,卡罗琳就开始跟她说一些色色的话了。 “我才不担心他。我是觉得,我可能用不着这么多睡裙和衬裙。” 现在流行的成年女性的裙子样式是臀后带一个小巧的臀垫,有时候是一个小巧的臀后裙撑,不再流行20年前的极为宽大的裙撑。这使得上流社会女性外出更为方便了。裙撑的目的是制造视觉差,搭配胸衣营造出女性上身紧窄下裙宽大腰肢纤细的形象,虽然很多人不懂其中的原理,但大胸和宽臀围实际上代表了女性的生育能力,女性的主流装扮主要迎合男性审美,在任何年代都是。 她不喜欢裙撑,但也不得不随大流,订做了裙撑和臀垫。她现在穿的还是不带裙撑的少女裙装,但结婚后就要换了。 叹气。 “你可以不穿,但不能没有。”卡罗琳不理会她的瞎嘀咕。 “花费在穿着上的钱太多了。” “可如果一位太太常年只有几件裙子换着穿,那是不体面的。” “体面!”所以这些都是面子工程。 “我知道你不太在意这些,但别人会在意,我们总归是生活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的。你可真跟别的女孩不一样,有漂亮裙子不好吗?谁不喜欢穿新衣服呢?” 她说的对,没人不喜欢新衣服。维塔丽其实也只是觉得有点麻烦而已,一旦穿上了新裙子,还是乐滋滋的。 * 生活很不错,事业,她有且很不错;爱情,有也很不错;亲情,满满的,养父和善,生母严肃但疼爱她,哥哥们爱她,妹妹崇拜她;经济,不错,小有存款,还有很不错的投资品。她觉得这就足够了,她拥有的一切能保证她过的很惬意。至于为了结婚花钱较多,其实真不是什么严重的困扰,毕竟做这么多衣服又不是一次性消费,总要穿好几年。 之所以会做这么多裙子,还是因为布料材质问题。棉和真丝都比较脆弱,真丝不说了,是昂贵又不经洗的布料;棉制品说起来也不经洗,还有一个色牢度的问题,多洗几次,棉织品上的棉线就容易磨损,颜色脱落,显得陈旧,棉线也不再柔软,就没法穿了。所以一位贵族太太或小姐实在是需要几十条乃至上百条裙子的。 她写信给加百列,加百列便给她寄了1000镑专门用来做衣服。 阿瑟为她在伦敦近郊买了一所两层楼的小宅子,办好手续后就租了出去,一年有80镑租金,按照她能活到60岁来算,40年的租金是3200英镑,抵得上房价了,而房子及其土地50年后还是她的。80镑对奥兰家的财产来说确实少得可怜,但怎么都能算是一小笔家产,已经比很多士绅家的小姐富有多了。兰波家是不富裕,但也不能一点嫁妆都不给,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她嫁给男爵之子,实际对哥哥们和妹妹都产生了影响,将来他们的结婚对象的层次也就相应提高了,这是必然的。哥哥们还好,弗雷德里克将来大概率会娶一位沙勒维尔普通士绅或是小商人家的女儿,阿瑟大概会娶一个受过教育的大地主的女儿,或是银行家的女儿,他们应该不会太早结婚,怎么也要到30岁以后吧;至于伊莎贝尔,兰波太太希望小女儿能在家多留几年,但也不要太晚了,22岁结婚刚好,丈夫年长几岁,年龄在30岁左右,有点财产。 人选肯定不少,阿瑟和加百列都认识不少适龄的年轻男人,等她从国外度过蜜月回来,在巴黎开几次舞会或是宴会,顺便介绍一些不错的男士给妹妹,互相了解一段时间,就可以订婚了。 她已经跟阿瑟和加白列都说了,将来也要给伊莎贝尔不少于3万法郎的嫁妆,准备在巴黎买一间公寓给妹妹,再有一些地产,她婚后的生活也就有了保障。房子么,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笔好财产。 弗雷德里克结婚花费有限,沙勒维尔小店和罗什村田地都给他,再给一点现金;阿瑟么,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呢,暂时不用考虑。 nbsp; 兰波太太身体健康,再干个10年不是问题,她的思想很传统,肯定要跟着长子居住,她可以偶尔接母亲去伦敦住上几个月,加百列应该不会反对。 这么一想,就觉得已经安排好了家里的大事,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心情愉快,写作也进行的很顺利,到了11月底,已经写完了《贞德传》的一半。 从贞德被捕开始写起,倒叙到她第一次“听”到大天使的声音,她在牢房里回忆自己的一生。主视角紧紧围绕女主角,穿插贞德双亲的视角,国王查理七世的视角。她将初稿的第一章誊抄一遍,寄给阿方索先生。 阿姆斯特丹的文森特没有再写信来,她在圣诞节之前给他寄去了200法郎,然后他才回信,说谢谢她寄来的钱。他的信有点冷淡,非常平淡的讲述了他的学习,他已经后悔非要闹着学什么拉丁语、上什么神学院了,但现在的情势不允许他随便放弃。教区的牧师准备让他过了圣诞节之后去一个偏僻的教区做牧师助手,到时候他就会正式接触教区的子民了。 维塔丽回信,“你应该多接触其他阶层,看看不同阶层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不管你将来是成为牧师,还是一位画家,都要对生活有细致入微的观察,这样才能更深入的了解你的事业。我很羡慕你是一个男人,你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倒是想了解更多的阶层,但我不可能真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你真的不想再拿起画笔了吗?我愿意支付你学习绘画的费用,你不用担心没钱吃饭没钱买画材画具。人的精力有限,生命也很有限,我并不愿意看见你在不太适合你的道路上摸黑,有才华的人非常罕见,浪费你的才华无异于犯罪。 想念你的维塔丽。” 寄出回信后,加百列便来鲁昂接她去了伦敦。 * 1876年的圣诞节过得忙忙碌碌,似乎一转眼就过去了。奥兰夫妇带着他俩每天不是去拜访这位亲戚,就是去拜访那位亲戚,总之,亲戚很多。 天主教这个时候比几十年前好了那么一点,但还是被压制的,只好选了一个伦敦近郊的天主教堂,奥兰太太为此吐槽了英国国教和英国女王不知道多少次。 维塔丽整天忙得头晕脑胀,在伦敦根本别想抽出时间工作,每天都觉得一睁眼就开始忙忙碌碌,一眨眼便到了晚上。 晚上还没想坐到桌前写几行字,结果呢,还得陪未婚夫说话,总不能把他冷落到一边吧? 她苦恼的说:“我都没时间写作了!” “可你只能在伦敦待一个月,现在你多陪陪我,将来,我保证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写作。” “才不会呢,你这个大骗子!”她愤愤的瞪他一眼,“到时候你就会说,我们是来度蜜月的,就该快快乐乐的玩。” 加百列乐得不行,“算是让你说对了。” “我不要陪你说话了,我每天对别人说那么多话,现在不想说话。” “不想说话也行,就这么躺着,”他抱住她的腰,让她半躺在他胸口,“让我抱抱你。” 她抱住他的腰,小声说:“你父母应该知道你每天晚上在我房间里,他们会不会觉得……” “不会。别傻了,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态,他们认为我们快要结婚,其实就不太在意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做-爱。他们又不是僧侣,连这点小事都无法接受。” 她微微放松了一些,“这种事情……总归是女人吃亏的。” 加百列很觉得好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80镑换成法郎是2000,在巴黎也是好地段的房租。 *1841年,英国政府的司局长年薪是1000-1200英镑。《傲慢与偏见》里宾利一年有4、5千英镑的收入,妥妥是十里八乡的钻石王老五。 *加百列的年金婚前是1000英镑,婚后是1500英镑,不包括将来继承的遗产,也不包括伯爵祖父偶尔给的钱,他继承遗产后的收入水平大概跟宾利差不多。 *马克思住在伦敦的20年(1850年到1869年),有记录的收入共计4562镑,平均一年200多镑。 *恩格斯在英国是在自己父亲的纺织品公司工作,年收入超过1000英镑,是富人阶级。 *英国文学家A·特罗洛普统计自己1847年到1879年一共32年的稿费收入,为68939英镑,平均一年2154英镑,可以过得非常惬意了。 *政府部门的最低级职员年薪39英镑。政府部门的打杂女工年薪36英镑多一点,不包吃住。包吃住的女佣年薪16英镑。银行、律师事务所等普通职员入职年薪70英镑。所以梵高在英国的90英镑年薪也就是普通职员稍微偏高的年薪,算是很正常的收入。 *要达到加百列的年金水平,维塔丽一年稿费要有3万法郎。 *快结婚了。:,,, 第92章 王冠明珠 他却绕过不提,“别想太多。我爱你, 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她小声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 “噢, 是吗?怎么‘变坏’呢?”他低笑, “你解释一下。” “我怎么知道呀?总之,你的钱是我的、是我们将来的孩子的,我一个生丁、一个便士都不会给你的私生子,所以你给我老实一点。” 他又笑,“我可不敢。你放心好啦, 我这个人很小气,只会给一个女人花钱。我就这么一点点可怜的年金,养活你和孩子们都怕不够用,我没有钱再去养其他的女人。不如这样吧,你给我生几个孩子, 我就会乖乖待在家里,好好教养我们的孩子。” 他握住她的手,吻她手背,“真想早一点跟你结婚。” 她没说话。 “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只是——我觉得这样很好,生活不一定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才算精彩, 只要我们能一直相爱, 度过将来的几十年, 这就是大部分人做不到并且会很羡慕的生活了。虽然我觉得男人的誓言就是放屁,但我还是想要你发誓, 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要是你爱上别的女人, 就认真跟我谈谈,是离婚也好,分居也好,总之别让我做那个最后才知道的笨蛋。” 加百列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其实,她这么说一点也不奇怪,换了他是一个平民女孩,未婚夫是贵族,他也会同样担心。男人么,到底是什么德性他很清楚,绝大部分男人压根不认为去妓院是什么不得了的道德问题,只要经济条件允许的话,包养情妇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一个男人一生之中只跟一个女人做-爱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可思议。 他不是社会学家,只知道千百年来男性潜移默化接受的男性权利的概念,即男性才是世界的主宰,他们有权利对女性做任何事情,女性只有在男性允许的情况下才能有限拥有自己的权利,哪怕你是女王也是如此。 男性权利带来的好处非常直接,特别是在性上面,比如他们贵族家的少爷,看中哪个女仆都可以随便拉上床,女仆基本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绝大多数贵族少爷14、5岁开始进入青春期就失去童贞了,有了性冲动而不找个人实践一下那是不可能的,要是一个男孩到了18岁还是**,父母就会担心你是不是喜欢男孩—— 虽然他实际上懂得所有床上运动需要知道的知识,也是个接吻高手,但他的青春期恰逢家国巨变时期,接着就认识了维塔丽,到了英国也没忘记那个敢跟男孩子打架的野丫头,他就没能像他的同龄人那样,过早接触性-爱。 他想起维塔丽恐吓他和阿瑟,带他们参观梅毒患者疗养院,还红着脸尽量严肃认真的跟他说用手不是什么伤害身体的事情。她真的是个奇怪又大胆的女孩! “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要怎么跟我说,你在外面养了情妇?” 他笑,“想什么呢?” “想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瞎想!” “你是吗?” “是什么?” “好男人。” “那当然。” “我知道阿瑟在巴黎有个情妇,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你呢?你已经20岁了,你真的没有跟什么女人上过床吗?” “你想听到我怎么回答呢?” “那你要是万一‘不行’呢?要是你不行的话,我不是后悔都没办法了?” 加百列简直要捶床,“你不该看那么多书!” 他拉住她的手,“你自己摸摸。” 她赶紧拿开手,“你真是个不正经的男人!” “不正经?嗯?”他解开她睡裙前面的两颗纽扣,“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你想知道那是什么梦吗?” “不、不想。”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春梦啦。 “养个情妇不是难事,甚至很简单,但那种事情没有意义。Darling,你是王冠上的明珠,有了你,我的眼里不会再有其他女人。这个道理很简单,我只想要最好的女人,我不会在没有达成目的的中途蠢到给我自己制造障碍。” 他温柔的吻她,吻得她晕晕乎乎的。 * 再回鲁昂,维塔丽一边要继续写《贞德传》,一边开始整理这几年收购的绘画作品。 她购买了大量印象派画家的作品,以色粉画居多,主要是量大又便宜,油画不多,但也是相对色粉画来说的,实际上她是目前收购印象派画作最多的收藏家。 她按照画家名字分类收藏素描和速写,素描和速写的价格便宜到约等于白捡;色粉画按照尺幅大小价格不等,均价100法郎左右;油画普遍价格在200法郎-->> 到500法郎之间,只有更出名的少数几位画家的油画价格超过800法郎。 她给自己和养父都买了很多画,油画就多达100张左右,一开始还能分开购买,后来买的太多了,账就算的不太清了,正好趁这个时候彻底清算一下。每张画的单价都有记录,挑出来自己想要的,然后计算总价,跟自己买画的支出总账对一下,超出多少,便补给克罗斯瓦庄园多少。 福楼拜叫她不用计算的那么仔细,她想要什么画就拿走,也算是老父亲给女儿的嫁妆了。 她买的画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可以说每一张都是精品,舍不得留下,都想带走。最后挑出了60张,订制了木箱和填充物,装箱存放,准备5月再去伦敦的时候一道带去。 又去巴黎订做了各种外裙,数量多达4打,装在订做的路易·威登行李箱里,准备带去伦敦的行李箱的数量也多达15只。 没有什么需要兰波太太准备的东西,所有的物品不是在伦敦购买,就是在巴黎订做,婚纱也在巴黎的时装店订做,兰波太太只要在婚礼前到达伦敦就行了。 * 婚礼日期定在6月的第一天,维塔丽要提前一个月前往伦敦,准备婚礼。《贞德传》的写作必须在4月底之前完成,她写的很快,实际3月底就写完了,之后勘误、小修,重新誊抄,4月的第三周,终于交稿了。 阿方索先生非常喜欢维塔丽,主要是她交稿太快了,作品质量还很高,很能抓得住读者心理。《巴黎梦》讲述阶级冲突,热门元素是美丽单纯的穷女孩、冷酷无情的贵族老爷、私生子、凶杀,读者当然喜欢;《浮生梦》的阶级对立没有那么突出了,但还是充满了热门元素,交际花、混乱的男女关系、热切的爱情和令人伤感的分手。 《贞德传》则是从另一个视角讲述了贞德的一生:她是平民女孩,也是精神偶像,是死于外国人之手的民族英雄;还可能是精神疾病患者(在小说中第一次提出了“精神疾病”这个词)、被出卖的英雄、政治博弈的牺牲品。 小说字数不长,大概就是300页左右的篇幅。没有爱情方面的情节,查理七世被描述为一个既需要贞德的人气,但又忌惮贞德的声望的政治家,群众普遍认为是他出卖了贞德。维塔丽认为查理七世可能是给其他人背锅了,当时查理七世的势力不大,刚刚正式加冕,王冠还没有戴牢,根本没有到可以放弃贞德的声望的时候。 * 到了5月初,待嫁新娘将要前往加来。 查尔斯·兰登专程来鲁昂接她,雇人将她的行李运送到鲁昂火车站,克罗斯瓦庄园一大早就是一片忙乱,仆人们将行李箱运送到门外台阶上,搬运工再将行李箱搬上运货马车。管家忙着监工,还要注意不让外人随便跑进大屋里,人多,就怕有人浑水摸鱼,溜进去偷东西。 主人们是不用做体力活的,查尔斯悠闲的待在客厅里,“叔叔一直嫌弃你是平民,可我瞧,你的嫁妆不比一些伯爵家的小姐逊色。” “兰登伯爵真是奇怪,我又不是嫁给他,他为什么会操心我的嫁妆?” “男人说起闲话来并不比女人差在哪里。” “你只是看到了行李箱而已,行李箱不说明什么。” “你不会带着一堆空箱子吧?”查尔斯假装大惊。 “不会,奥兰家又不缺行李箱。你也很会说闲话。” 查尔斯哈哈一笑。 行李虽多,不到一个小时也就搬完了,蕾拉来请她上马车。 “我要去跟父亲告别。” 查尔斯忙说:“我也去向福楼拜先生告别。” 这不过是短暂的告别,之后他们还会在伦敦见面。说起来跟以前离开没有什么分别。但她带走了她常用的大部分的物品,将来再回庄园也只是小住,不太可能一住好几年。 福楼拜颇是伤感,“当年卡罗琳结婚的时候,我难过极了,怕她在康曼维尔家住的不习惯,怕亨利对她不好,怕她受委屈了不知道回来找我。你跟卡罗琳不一样,你比她坚强,也比她聪明,你能过的很好,但我还是担心你。要是奥兰对你有哪怕一丁点不好,你就写信告诉我,我准会——准会好好收拾他。” “好的,父亲。您别担心,他已经答应把所有的钱都给我,他没钱,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福楼拜笑了,“好姑娘。好好生活,建立你自己的家庭,爱丈夫,爱你们的孩子,要幸福,我的孩子,幸福说起来简单,却不是那么容易实现。愿你一切顺利,寻找到幸福,守护住你的幸福。这是我给你的祝福。” “谢谢您,我的父亲。” * 福楼拜送她出了门,看着她登上马车,正要叮嘱查尔斯·兰登,忽然从围观的村民中钻出来一个6、7岁的男孩,一股劲儿的猛地跑到维塔丽的马车后面,高声喊着:“姐姐!姐姐!维塔丽姐姐!” 第93章 我是你弟弟 查尔斯惊讶的看着男孩,蕾拉已经眼明手快的拉住男孩,“站住!” 管家也赶紧过来,抓住男孩肩膀,“你是哪家的孩子?” 男孩着急,拼命想要挣脱,“维塔丽是我的大姐姐,亲姐姐。我父亲是弗雷德里克·兰波,我是卢卡斯·兰波,维塔丽姐姐,!” 维塔丽皱眉,敲了敲车厢,“查尔斯,把他叫过来。” 查尔斯是知道兰波家有几个孩子的,只听了几句话就明白了,这多半是兰波家那个加百利只提过一次的岳父搞出来的私生子。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好。”转身对福楼拜说:“先生您先进去吧,维塔丽自己能处理。” 福楼拜也知道兰波家这个私生子,不过他没想到这孩子会突然出现。 男孩长得很是秀气,看上去一脸机灵劲,小脸圆鼓鼓的,皮肤白皙,就是脸上的雀斑太多。 查尔斯示意管家放手,男孩赶紧跑到车门边。 “站住。”查尔斯冷冷的拦住他,“小姐有话要问你,你好好回答。” “是的,先生。”卢卡斯乖巧的站好。 “你怎么来了鲁昂?”维塔丽平静的问。她当初跟兰波上尉谈好的条件是他死了,而卢卡斯未成年,她才会照顾他。“你父亲呢?” “父亲……病了。” “病了?那就是还没死。你母亲呢?” “她……她跑了,带走了家里的钱。” 这倒是跟当初兰波上尉的担忧一致。“你怎么来的?不要说你一个6岁的孩子自己能坐车到鲁昂来。” “我7岁了。” “7岁也不行。谁带你来的?” “是一位好心的先生,他说我父亲要是死了,我就会饿死。你、你不爱父亲,所以你也不会管我的死活。” 维塔丽本来以为会是兰波上尉带着孩子来找她,想想不对,要是兰波上尉来了,不会不来见她。所以,还真是有什么好心人?她可不相信。 “我要去火车站,你上来吧。” 卢卡斯迟疑了一下,“那位先生说,你要先答应去第戎看望父亲。” 这个好心的“长腿叔叔”还真是屁事多! 查尔斯一把抓起卢卡斯,将他塞进马车,随即自己也上了马车,“那位‘好心的先生’在外面吗?” “不在,他送我过来就走了,他要我一定要见到你,维塔丽姐姐。” “叫我兰波小姐。”维塔丽看着坐在查尔斯身边男孩。 卢卡斯有点困惑不解,“可你是我的姐姐啊。” “可你不是我的弟弟啊。我的母亲才是兰波太太,你不是我母亲的孩子,你就不是我弟弟。” 男孩看来完全被弄糊涂了。 “叫她‘小姐’。”查尔斯说。 卢卡斯马上改口,“是,先生。兰波小姐,我们的父亲——” “你的父亲。” 卢卡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父亲不也是您的父亲吗?” 维塔丽发现自己刚才说错了,“我现在改姓了,我现在姓福楼拜。好吧,以后你叫我‘福楼拜小姐’。” “……福楼拜小姐?” “我会派人把你送回第戎。他又不是养不起你,你们住的房子可以分租出去,我会让人安排好房间出租的事情。你们有了房租,不用担心没钱吃饭。”她很快做出了决定。“等到了鲁昂市区,我就写信给父亲,说要管家去一趟第戎,处理好兰波上尉家的事情。” 查尔斯点点头,“你可以大概说一下兰波上尉家的情况。” “他有一个情妇,一个私生子,财产是有一栋两层的小楼,足够他和卢卡斯居住,还能分租出去,完全不用为吃饭发愁。” 查尔斯秒懂,“所以,他父亲病了,母亲跑了,有人带他来了鲁昂——有趣,非常有趣。”他们说的英语,卢卡斯听不懂,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维塔丽。 “没人会这么好心,带一个私生子来找他的同父异母姐姐。但我没有时间留下来找出这个人。” “会是什么人?” “谁知道?我太年轻了,不太可能会有什么仇人。” 查尔斯顿时爽朗大笑,“你说的对。” * 管家本来应该跟着她到加来,临时改变行程,要带着卢卡斯前往第戎。他会跟着,主要是为了处理搬运行李、订旅馆这种事情,他不在,自然这些琐事就交给了查尔斯的贴身男仆,两个人在火车站站台上交接事务,一面看着搬运工将行李搬到运货车厢。为了运送行李,查尔斯专门订了一节车厢。 维塔丽则跟卢卡斯说:“我会派人去看望兰波上尉的病情,会安排好你们今后的生活。你上学了吗?” “还没有上学。” “你都7岁了,怎么还没有上学?” “母亲说我还小。” 维塔丽暗自摇头:真是一对不靠谱的父母!兰波上尉没有说情妇是什么出身,但看起来不会是什么良好的家庭出身,比不上小有家产也受过初级教育的兰波太太,更比不上芒达里安太太。 打发卢卡斯根本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派个人送他回第戎就行了,多花100法郎来回路费的问题。管家出门办事,身上带着钱,这会儿也交割给了查尔斯的男仆比尔,自己就带了200法郎,来回路费和住宿费、伙食费。维塔丽又让他多带100法郎。 卢卡斯太小,还不懂钱的价值,只知道大姐姐很有钱,长得很美,穿的非常华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裙子。 维塔丽又跟管家交待事情,管家都很能干,处理问题的细节不需要她多说,她只要告诉他要达成什么目的就行了。 “你费心看看兰波上尉病得如何、是不是快死了,要是已经死了或是快要死了,就写信去沙勒维尔,要兰波太太或是弗雷德里克去第戎办理丧事,卖掉房子,将卢卡斯送到第戎的寄宿学校。要是只是病着,暂时不会死,就把楼上的客房分租出去,或是整栋楼租出去都可以,你给他们父子租一套公寓就行了,让他们拿着房租过日子。就这些,懂了吗?” “明白了,小姐。”管家也知道兰波家的这些破事,兰波上尉抛妻弃子,就连仆人们都觉得这样的父亲真是糟透了!维塔丽肯定不会把卢卡斯带在身边或是送回沙勒维尔,能送他去寄宿学校,不是彻底不管不问,就算是有亲情了。孩子是无辜的,但没人想整天看到父亲的私生子,闹不闹心啊? 卢卡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应该留在家里,父亲……要是死了怎么办?姐姐——福楼拜小姐,父亲会不会死?” “我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死,但每个人都会死,谁都会有死掉的那一天。你知道人死了是怎么一回事吗?” 他茫然的摇了摇头。 “死了就是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好了,其实这事你写一封信给我就行了——唉!你没上过学,可能不会写字。你该去上学,”她小心的蹲下来,“你要好好学习,学到很多知识,才能改变你的命运,你只要能好好上学,我就会给你上学的费用,哪怕兰波上尉死了,你也别担心。你不能成为没有用处的人,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男孩点点头,但又摇摇头,“我……我听不懂。” “记住我的话,以后你就会懂的。”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小块巧克力给他,“尝尝吧,这是巧克力,你吃过吗?” 卢卡斯打开糖纸,掰了一小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我吃过。谢谢你,小姐。” “好了,你在这儿待着,等一下博伊尔先生会过来带你上另一辆火车。” 卢卡斯这会儿终于意识到维塔丽不会跟他一起去第戎,神色慌张起来,“你不跟我一起去第戎吗?” “我要去伦敦,英国。你听说过伦敦吗?” “听说过。你去伦敦,那我呢?” “你回第戎。” 查尔斯打开包厢车门,“快上车,再过十几分钟就要开车了。” 她笑笑,“那位好心的先生还没有出现。” 查尔斯哼了一声,“他要是再不出现,你可就走了。” “他会不会也在这趟列车上?” 查尔斯正色:“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要是有人敢来骚扰你,我准会让他尝尝我的厉害!”他煞有介事的挥舞着手里的剑杖。 维塔丽轻笑。 她刚往车厢门那儿走了两步,突然就被人抱住了腿,卢卡斯一脸焦急,“你不能走!你要跟我一起回第戎!” 一个打扮的时髦美丽的年轻女孩,突然被一个半大孩子抱住了腿,这场面可不太好看。查尔斯赶紧过来,试图拉他起来,但他死死拉住维塔丽的裙子,查尔斯也不敢太用力,不然撕坏了裙子,那就好看了。 维塔丽皱眉,“你放手。” 卢卡斯紧紧闭着眼睛,使劲摇头,“我不放!我要放了,你就走了!” 真是无赖啊!维塔丽本来不生气的,这下子可算是惹火她了。 “放手!不放手我就把你的手指砍掉!” 卢卡斯吓得不行,“不要啊!我不想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9点还有一章。 *今天介绍英剧《克莉丝汀·基勒的审判TheTrialofChristineKeeler》全一季。 跟《英国式丑闻》可以结合起来看。英国60年代最大的政治丑闻,模特和歌舞女郎ChrisineKeeler与战争大臣的婚外情/性|交易间接导致当时的保守党麦克米伦政府下台。她有一张黑白的**坐在椅子上的照片,是60年代最著名的照片之一。有兴趣的按人名搜一下就能看到。拍的很唯美,很好看。 ChristineKeeler这种女孩在晋江文里只配当无脑女配,倒不是坏,就是简单,没什么知识水平,也不太聪明。政治家老男人贪图年轻女孩鲜活的□□,引出一段红红火火的绯闻事件。60年代那种大背景下,女主遭到了无数谩骂,最后因为前男友打她而被判作伪证(其实在现在来说都不算个事,你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报复性惩罚,那不可能),入监9个月。 战争大臣的妻子是前演员,出场不多,但塑造的也非常有意思,最后妻子没跟丈夫离婚,选择原谅了他。 战争大臣就是个渣男。 剧本其实很不错,但豆瓣短评居然有人说插叙太乱看不懂,这种逻辑水平也好意思暴露出来。剧集里大段的插叙其实都标注了时间,这还看不懂,只能说这届观众不行,很多人已经被一条直线的线性叙事手法养废了。:,,, 第94章 巴黎先生 查尔斯扶额:不威胁还好,一放狠话,这小子干脆嚎啕大哭了。而且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了。 鲁昂算是个大城市了,火车站人很多,站台上已经有人过来围观,维塔丽窘得脸都红了,低声说:“你快让他放手!” 查尔斯也不能总这么弯腰,不然被人误以为他在拉扯维塔丽的裙子就糟了。 他站直身体,不耐烦的踢了踢卢卡斯,“放手!不然我就把你扔到狗窝里。你知道猎狗是怎么捕猎的吗?它们会咬住你的脖子,咬断你的喉骨,这样你就断气了。” 卢卡斯吓得脸都白了,但还是紧紧抓住裙子。“我、我不信,先生,您看上去不像佛尔农先生那么可怕。” “你不放手,就跟我一起去英国吧。查尔斯,把他拎起来。” 是不太好看,但总比撕坏了裙子强那么一点点。 * 头等包厢很宽敞,能坐6个人:维塔丽、贴身女仆蕾拉、查尔斯、贴身男仆比尔、管家博伊尔,本来还该有一个空座位,现在坐了卢卡斯。 进了包厢,卢卡斯总算放开了裙子。 维塔丽现在对他没什么好感——本来也就谈不上喜欢,现在更烦他了。 一个7岁的孩子,生活无忧,没有在街头讨过生活,不该学会抱人大腿这种无赖行径。所以,是谁教他的?那位“好心的先生”? 可恶! 她生着闷气,查尔斯也不好跟她说话。 蕾拉忙来忙去,准备了葡萄、面包、玫瑰花水,维塔丽不发话,她也就没敢拿给卢卡斯吃。卢卡斯看上去很想吃面包,只是看着维塔丽的脸色不好看,没敢开口。 维塔丽吃了几颗葡萄,才问:“那位好心的先生叫什么名字?” “他让我称呼他‘’。” “Paris?”这个假名可真不错。也说明这人很自命不凡,觉得自己长得很漂亮——帕里斯王子可是能拐带走海伦这个大美人的英俊青年。 “他看上去多大了?” “20多岁?我看不出来他多大了。”卢卡斯不是很确定的说:“他有胡子,很好看的胡子。” “你们怎么来的?火车?” “先是马车,然后火车,然后又是马车。” 再问了几句,卢卡斯毕竟只是一个刚满7岁的孩子,其实什么都搞不清楚,也说不清楚。 算了。 她又问:“你怎么敢离开家的?你就不怕把你卖掉?” “他……父亲认识他。” 意外,“父亲……兰波上尉说了什么吗?” “他说,让我跟着来找你,请你回家见见他。” 她不耐烦,“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要是好好的,别来找我们,我们也不会去找他;病了或是快要死了,也别来找我们,我们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在他临死前原谅他,我们不会让他安心上天堂,他可不够资格能上天堂。” 卢卡斯震惊,“姐姐……小姐,他是您的父亲啊!”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 虽然没在鲁昂火车站摆脱这个突如其来的“弟弟”,但等他们到了加来,还是可以把这熊孩子塞上火车,送去第戎,只是多坐几个小时火车的事情,问题不大。她不好在鲁昂火车站跟一个熊孩子拉拉扯扯,但在加来,收拾一个孩子不是难事。 “会是谁?”查尔斯也觉得这位“”十分神秘。 “不知道。等他出现就能知道了。” 但一直等到他们在加来下了火车,神秘的“”仍然没有出现。 * “维塔丽!”站台上,伊莎贝尔欢快的扑了过来。 “慢一点!”维塔丽抱住妹妹,“谁送你来的?” “夏尔。” “他人呢?” “刚刚还在这儿呢。”伊莎贝尔左顾右盼的找了一圈。 “不是让你们去旅馆等我吗?” “我想早点见到你。”伊莎贝尔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查尔斯,羞涩的微笑,“你真美!妈妈说你要穿上美美的婚纱去照相馆拍照,跟加百列一起,然后寄回家里。噢,你会邀请菲利克斯舅舅参加婚礼吗?他可想去伦敦了。不过我们总是见不到夏尔舅舅,他这会儿又不知道在哪里。” “当然要邀请舅舅,我还会给他买一套顶好的衣服。”她这几年很少回家,但对舅舅一直很感激,常给他写信,给他买了外套、帽子、手套寄回罗什村。她也想让舅舅参加婚礼,不过首先他得戒酒一段时间。“别担心,你和母亲也有新裙子。” 夏尔过来了,“维塔丽。”他看着查尔斯。 “这是查尔斯·兰登,他是加百列的表亲。查尔斯,这是我的表哥,夏尔·居夫。” 夏尔现在也已经长成了看上去很稳重的年轻男人。 “我听说过你,你揍过加百列。” 夏尔马上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不过,他要是对维塔丽不好,那我还是要揍他的。”也算-->> 是很会说话了。 维塔丽没想给他们介绍卢卡斯,示意男仆把卢卡斯带走。 比尔连哄带骗的把卢卡斯弄上了火车,管家博伊尔先生带着他前往第戎。 加来火车站并没有那么多车次,只是刚好有一列开往巴黎的列车将要出站,到巴黎转车更方便。 晚上仍然是住在旅馆,第二天一早乘渡轮越过海峡。 * 查尔斯带她们姐妹在加来最好的餐馆吃晚餐,一副“这不算个事”的模样,“别生气啦,想想看,哪个贵族家族没有情妇啊私生子啊这些糟心事?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看我的好叔叔,你以为他是生不出儿子来吗?不是,他在庄园之外有4个儿子,3个女儿,但都是私生子,所以他只能把爵位和家产留给我。亲爱的,那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男孩,你把他远远送走,别为了他烦恼。” “那不是你父亲,不是把你的母亲气个半死的私生子,你当然可以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他无情的微笑,“哪个家庭里没有一点这样那样的事情呢?私生子没有分财产的权利,你父亲死后,所有的财产都该是你母亲和你们兄妹的。你把那个孩子送去寄宿学校,一年也用不了多少钱,你处理的很好,只要那个孩子知道感恩,别到你面前来烦你,你甚至可以当他不存在。” “他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糟心的事情不是一件,而是两件,“我希望早点解决那个‘巴黎先生’,这人显然不怀好意。我就要结婚了,我不想这人破坏我的婚礼。” 伊莎贝尔和夏尔已经听维塔丽简单说了一下这事,都没吭声。这件事情轮不到他们多说什么,乖乖旁听就好了。 “你得罪了谁?”查尔斯问。 她想了好一会儿,“除了某个写诗的家伙,我想不出来会有其他人会对我家的事情这么热衷。”这种鬼鬼祟祟不正面出头的事情,也很像是那些狡猾的有点文化的人能干出来的。 如果是魏尔伦的话,他自称“巴黎先生”倒也不奇怪,他向来自诩天才,自命不凡得要命,但就是……他好像也算不上年轻了?算算刑期,他被判入狱3年半,从1873年8月到1877年2月,现在是1877年5月,时间上刚刚好。他比阿瑟大10岁,阿瑟现在22岁半,他也就是32岁而已。 “是谁?” “无关紧要的人。” “别担心,我很会打架。” 维塔丽笑了笑。 要是魏尔伦的话,还真是麻烦。带卢卡斯来鲁昂实际并不能伤害她,或是给她找什么麻烦,显然是给她添堵来的。阿瑟现在是法国小有名气的新锐诗人和作家,去年夏天在巴黎很是高调,报纸上也都刊登了他在牛津大学深造的消息,魏尔伦会知道他在英国,肯定会去找他。 阿瑟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魏尔伦事件的影响,不能让人再想起来他的同性恋传闻,同性恋绯闻是很有话题性,但同样会让他万劫不复。她想着应该找人在多佛尔那边守着,看看是否有像魏尔伦的人过境,他可能会用假名,也可能会戴上一顶假发。她后悔起来,她手里没有魏尔伦的照片,不然就能更好的办事了。 唉!这人真烦!她原本以为3年半的监狱生涯会让魏尔伦老实一点,知道不要跟她做对,但看起来,他可是真的怀恨在心。她烦得很,感觉像是没法摆脱这个人了。 如何甩掉牛皮糖?这是个大学问。实际上,就是在后世法律日益健全的时代,对stalker也没什么好办法,受害人很多只能改名换姓,放弃已有的生活,躲到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最后stalker行为还会有一定概率升级成为更暴力的犯罪行为——实际上魏尔伦之前对阿瑟开枪,就已经是stalker的升级版本了。 她突然好担心自己和阿瑟的安全。魏尔伦恨阿瑟抛弃了他,也恨她买通了利奥波德去伤害他的感情,他现在不能回巴黎,也没有事业可谈,没有钱,一个走投无路又不信仰上帝的人,搞不好真的会变成一个暴徒。 * 她连夜给让·路易·福兰写信,让他打听魏尔伦的下落;又给阿瑟写信,说魏尔伦已经出狱了,要他小心;写信给加百列倒没有专门说这事,就是略提了一下。 写完信,封好信封,写上地址,放在桌上,吩咐蕾拉,“明天上午送去邮局。” “好的,小姐。您现在睡觉吗?” “睡吧,你也早点睡。” 躺到床上,没能很快入睡。 通常躺床上到睡着这段时间,她会用来构思明天要写的,但现在她不用写作,脑子里就光想着可恶的秃头男了。 她要做好所有预案,魏尔伦要是先来找她,她要怎么应付;要是先去找阿瑟,她要怎么防范。 阿瑟在牛津也是有男仆的,加百列跟他共用两个男仆,做一些杂事。男人们没有什么防范意识,尤其在大学里,加百列习惯了带个男仆出门,但阿瑟有不少时间都是一个人。她要让男仆跟着阿瑟,不能让他一个人乱跑。 但她又想,她不能总担心阿瑟处理不好事情,阿瑟没有那么笨,她写信跟他说了这事,就该设想他会好好处理。她更该想的是自己的安全。 魏尔伦没准会认为,杀了她或者伤害她,会更让阿瑟心痛。所谓的“我跟你有仇但我不杀了你而是杀了你最亲近的人好让你悔恨终生”的设定就是这么来的。 想想就好可怕呢!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好不容易双更了,那我再喊喊:求各位大侠收藏隔壁西幻文《我靠画画学魔法》,改了书名和文案,女主要靠学习成为大佬了。:,,, 第95章 You know nothing 码头上乱糟糟的,搬运工正在将木箱和行李箱搬上渡轮。上午的第一班渡轮,就数她带的行李最多了。 料想中的“好心先生”并没有及时出现,她还挺失望的。她不想一直不安的等待,这种破事越快解决就越好。 查尔斯也表示同意,“别担心,我的仆人都等在多佛尔,我会挑一个机灵的,你告诉他那人长什么样,让他在多佛尔一直待到你结婚之后。” “我担心阿瑟。” “阿瑟是男人,他知道保护自己。你是妹妹,用不着整天担忧他。” “话是这么说,但男人通常都太过自信又自大,他们总以为没人能伤害他们。”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你的意思是说我跟其他女孩不一样,不够温顺,不够无知,是吗?” “温顺的女孩随处可见,一点也不稀罕。你要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他们想要美丽的女人,也想要温顺的女人,但如果这两者不能并存,他们始终会选择美丽的女人,哪怕他们心爱的女人并不怎么‘温顺’。” “你不觉得男人很简单,但又很无情吗?” “是这样,你说的没错。” “所以男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嫌弃妻子青春不再。男人真的单纯呢,一直都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 “这是男人的本性。” 维塔丽摇了摇头。男人的本性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其实女人也一样,只是男人基本不把女人当“人”对待,也无视她们的需求。 查尔斯是接受了高等教育,但也没有进步到哪里去,她不会跟他多说。 等到了对岸,从渡轮上下来,奥兰家的车夫赶着马车过来,查尔斯正要扶她上马车,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兰波小姐!” 嗓音略为低沉,但还是少年的声音。 维塔丽后背一僵,犹豫了一下,转身看着那人,“你怎么在英国?” 俊秀少年的笑容灿烂犹如阿波罗,“我怎么不能在英国?” * 恼恨!这话说的不对,她确实管不着他去哪儿。 “我要去伦敦,你呢?”她语气温和了一点。 “正巧,我也要去伦敦。”路易·芒达里安-维尔莫兰兴高采烈的微笑。 查尔斯很适时的问:“这位先生是——” “路易,芒达里安-维尔莫兰。路易,这位是查尔斯·兰登,我的表亲。” 路易亲切和善的微笑着,主动伸出手,“您好,兰登先生。” “您好,维尔莫兰先生。” 维塔丽瞥了一眼路易,登上马车。 路易笑了笑,正要跟着上马车,立即被查尔斯拦下来,“这样恐怕不太好。” 路易一副受委屈的模样,“维塔丽——” “叫她兰波小姐,或者福楼拜小姐。” “你自己的马车呢?”维塔丽问。 “在那边,”路易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讨好的说:“我家的马车比较宽大,也更舒服一点,你要不要换一下马车?” 翻白眼!维塔丽在马赛见过维尔莫兰家的马车是什么内部装潢,确实极尽舒适奢华,可以说不会比王室马车差在哪儿,这些狗大户们在享受上绝不落人后。 奥兰家的马车确实不能跟维尔莫兰家的马车相比,但她怎么能跑去乘他家的马车呢? “你现在就去火车站吗?” “对。” “那正好,我也要去火车站,我们应该在同一列火车上。”他笑得十分开心。 漂亮男孩的笑容很吸引人,单只看他的脸和笑容,真是个赏心悦目的美少年。 “你订了哪个包厢?”他又问。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查尔斯。” “7号包厢。”查尔斯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还是回答了。 “我订了3号包厢。那我先去火车站了,我们火车上见!” * “这个维尔莫兰——”查尔斯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是什么人?” 维塔丽不想提到兰波上尉,“我们在马赛认识的——”忽然想起来,她和加百列、阿瑟在马赛住了快两个月,居然路易从来没来见过她,也就没见过加百列。现在想想,路易有意回避了见到加百列。 这小鬼! 他其实十分聪明,但也很固执,比如他讨厌兰波上尉,一直都不同意芒达里安太太跟兰波上尉在一起,所以当年她才能说服他。 现在呢?大概就像查尔斯说的,男人只喜欢美丽的女人,他审美观没问题,会喜欢她也很正常。可爱情又不是他爱她、她就必须有所回应的。 少年盲目又热切的爱情是不错啦,很能满足她的虚荣心,但虚荣心是一回事,现实生活是另外一回事,她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 查尔斯听她说“我们”,便理解成她和加百列,既然加百列也认识,他就默认是加百列的朋友了。 * 到了火车站,搬运行李又是一阵忙乱,这么一路搬上搬下,维塔丽总担心会弄丢箱子,再三叮嘱比尔一定要清清楚楚的数好。 比尔好不服啊,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一定坚决完成任务,绝对不会弄丢行李。 查尔斯笑她太焦虑,她嘀咕:“那可是要在婚礼上穿的婚纱,弄丢了多不吉利啊!” 他一本正经的表示同意,“你说的对!哪个箱子装着婚纱?”订做的行李箱全都一模一样,分辨不出。 “把手上系着缎带,白色缎带的那只箱子装着婚纱。” “婚纱?谁的婚纱?”路易突然出现。 “我的婚纱。” 路易惊讶的瞪大眼睛,“你的婚纱?你要结婚了吗?跟谁?” “奥兰。” 路易蹙眉,“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早结婚。” “跟你好像没有关系。” 查尔斯仍然觉得他俩的对话有点不对劲:这个维尔莫兰脸上的惊讶太假了。 而且,他怎么不知道维塔丽要跟加百列结婚了? 加百列居然有个年轻又俊美的情敌?看上去出身也很不错,不像贵族,但穿戴和举止礼仪都很好,显然受到过很好的教育。 他看着维塔丽,她好像有点心烦。 “谁说跟我没有关系?”路易有点激动,“你要跟别人结婚了,那我呢?我怎么办?” 维塔丽惊讶的瞪着他:这么一幅幽怨的语气是闹哪样?她忽然意识到他是在查尔斯面前演戏。 她正想开口要他别演了,接着又意识到,他不是“偶然”出现在码头上的。 “是你!” * 路易有一双湛蓝的眼眸,眼睛极为漂亮,要是不知道他的性情的话,准会被他俊美的脸孔和纯净的笑容迷惑住。他18岁半,还是个少年,出身好又有钱的美少年自带光环,只是站在那儿冲你一笑,便能让人觉得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听到维塔丽的话,他又是微微一笑,“你说什么?” 维塔丽怒瞪他,压低声音:“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肯定是你!只有你,才会让兰波上尉放心把卢卡斯交给你!” “兰波上尉?他怎么了?”他也装模作样的压低声音。 可恶! 她气得不想跟他说话了,转身对查尔斯说:“我先上车。” 查尔斯点点头,送她上了火车进了车厢。 路易笑嘻嘻的跟了上来,“你的话还没有说完。” “不想跟你说了。”但想想又很委屈,又十分烦心,随手抓起查尔斯放在座位边的剑杖,抽打在路易身上。 查尔斯惊呆了。 路易也惊呆了,忙着避让,“维塔丽,维塔丽!” “你还嫌不够恶心我的?”她气得眼圈都红了,“你知道我讨厌……讨厌那个男人,也不想见到那个男孩,你故意的!”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故意让你难过的!”路易趁机抓住剑杖,夺了过来,“你不理我,却要跟那个奥兰结婚!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不好吗?我知道你家是什么样子,也打听过奥兰家,我敢保证,我现在肯定比那个加百列有钱,将来也会比他有钱!” “跟钱有关系吗?你什么都不懂!” “怎么跟钱没有关系了?你要是跟我结婚,你一个生丁的嫁妆都不需要带,我还会给你整整一只行李箱的宝石!你最喜欢那些漂亮宝石,我记得,我弄了很多宝石,一心想要送给你!” 维塔丽啼笑皆非,“我说过我喜欢你吗?” 路易突然呼吸一窒:她好像确实没有说过。 “那是因为你见到我的时候不多。”他放低声音,“我18岁了,父亲给了我一些股份,两条船,我现在很富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我不想要你的东西,不想要你的宝石和你的钱。我是很喜欢钱,但我有加百列了,他的钱足够我用的。路易,你很无聊。”她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叫我滚我就滚吗?”他也气得眼圈都红了,“你是不是责怪我没能更早一点来找你?维塔丽,我要是能来,你根本没机会和奥兰订婚!” “你放屁!” “我出海了,”他十分委屈,“我根本不在马赛!我给你写信了,每周都写信给你,但你一封信也没有回复我!” 她冷冷的说:“我连你的信都不回复,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根本没把你看得有多重要吗?” 路易一脸震惊又悲伤,“维塔丽……” “快滚!”她不耐烦的挥挥手,“你18岁了,该明白爱情是怎么一回事。要是我也喜欢你,那么你愿意给我一整箱宝石也好,给我几十万法郎也好,我都会很高兴的收下。我也会给你回信,毫不客气的找你要钱。可你早在当初差点掐死我的时候就失去了我们之间的任何可能。”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我不懂……你不能原谅我吗?”他一脸伤心绝望。 “要是没有加百列——不能,我不能原谅你。你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的福尔摩斯太多了。这还叫人怎么写下去嘛摔! *我没看过别人写的主角写的文,是不是不是写梗概,而是要写个片段?总觉得我理解的跟你们理解的不一样。:,,, 第96章 婚纱 他白皙的脸庞迅速的红了,“这么说,没有加百列你就会原谅我了,是吗?”他愤恨的说:“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维塔丽被他吓了一跳:这人到底什么思路啊?! “你说什么!” “他只要死掉,你就不可能跟他结婚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查尔斯怒瞪他,“你可以离开了。” 路易总算没有当场暴走,只是愤愤的瞪了一眼查尔斯,又瞪了一眼维塔丽,含愤离去。 7号车厢里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维塔丽低声吩咐蕾拉给她倒一杯水,蕾拉乖巧的倒了水。 伊莎贝尔一直在装隐形人,这会儿终于小声问:“他是谁?” * “这人怎么回事啊?”维塔丽很生气,“他是不是以为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到?” “男人么,不管年龄大小,都是如此。”查尔斯蹙眉,“需要告诉加百列吗?” “我来写信给他。”想想就心烦,路易这熊孩子也太讨厌了!其实不管是带卢卡斯来给她添堵也好,是突然跑过来在查尔斯面前对她示爱也好,都是不太成熟的孩子气的做法,她自己随时能设计出至少三种方法,让她的婚礼无法如期举行。 成为一个合格的作家需要对人性有所了解,她揣摩着他一方面是想给她制造一些“麻烦”,但又不愿意她真的受到伤害,不然用他家船运公司的一些水手就可以绑架她了;但水手们可能无法有效控制,很可能会真的伤害她,所以他不敢用这一招。 再有一招也很管用,他可以伪造她给他的“情书”,写点火热的不可描述的文字,拿给加百列或是奥兰夫妇看,说要是举行婚礼,那么这些信件会被送往巴黎、伦敦的报社,就会是一桩万人瞩目的绯闻事件,这样婚礼就不得不取消;但这个方法损害的是她的名誉,路易也很可能不愿意。 再有,就是从源头解决问题:没了新郎,婚礼当然也就无法举行了。 按照路易的性格,他还真的能做出来。 她苦恼的想,她还真的没法像乔治·桑那样,平衡好情人和前情人们之间的而关系,路易还不算她的情人呢,她都已经没法摆平了。 “他不会做什么吧?”查尔斯看起来像是准备拔出剑杖给路易的身体来上几个洞。 “我又不是男人,我怎么知道他会做什么?” 查尔斯有点紧张,“我写信叫他回来。” “他不是在等论文答辩吗?” “那也用不着一直待在牛津,到答辩的时候再回去好了。” “可要是路易向他提出决斗呢?没法拒绝的,对吧?” 查尔斯犹豫了,“虽然英国禁止私下决斗——” “但男人怎么可能拒绝决斗挑战,对吧?” 他笑了一下,“是这样。” 该死的男人的面子问题! 他又补充,“特别是维尔莫兰要是当着你的面提出决斗,加百列更不可能拒绝。” 啊!真难! 路易要是跟加百列决斗,很有可能会赢,然后他只要强行带走她,跑回法国,就屁事没有了。也就是说,很可能最后路易会达成目的! 维塔丽担忧极了。 * 下午,火车到达伦敦火车站。 比尔去看着搬运工搬下行李,查尔斯第一时间就带维塔丽和伊莎贝尔下车,出了火车站。 火车站这儿私家马车、出租马车很多,兰登家的仆人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奥兰家的马车。 除了坐人的马车,还带了两辆运货的马车。 维塔丽上了马车,过了大概20分钟,比尔满头大汗的来了,“兰波小姐,行李箱……丢了两只。” 查尔斯瞪他,“怎么回事?” 维塔丽诧异,“怎么回事?”查尔斯不差钱,坐火车都是专门订一节货车车厢装她的行李,就是为的不要跟其他人的行李混在一起弄乱或是弄丢。 蕾拉和吉塞拉给行李装箱的时候,她本来是想着在把手上拴标签,写清楚箱子里都是什么物品,但要是写上“内衣”的话,在贴身女仆看来是很不雅的事情,搬运工都是粗人,说不定背后会说什么粗鲁的笑话。于是她们改用不同颜色的缎带拴在行李箱把手上,白色缎带是,粉红色缎带是内衣衬衣衬裙,蓝色缎带是外裙,黄色缎带是帽子之类,紫色缎带是鞋子。 丢了装有的行李箱,还丢了一箱内衣。其他几只行李箱有一半都有打-->> 开的痕迹。 维塔丽气得脸都红了:不用说,一定是路易干的! 气得用沙勒维尔方言咒骂了他一通。 查尔斯是会说法语,但方言里的骂人话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在发火骂人。 “我去找他。”他匆匆返回站台上,3号包厢早已人影全无。他想着维尔莫兰也不可能等着维塔丽来找他算账,肯定早就溜了。 可恶! 不过这也不算个事,伦敦虽然很大,但够档次的酒店就那么些,派人去查维尔莫兰到底住在哪家酒店就好了。 他想这事最好还是叫加百列回来处理,对,还有阿瑟,阿瑟是维塔丽的哥哥,他出面甚至比加百列出面还要好,维尔莫兰总不可能去找维塔丽的哥哥决斗吧? 他立即派了两个男仆去伦敦的大酒店查问。 再次出了火车站,回到马车旁边,见兰波姐妹正在低声说话。问她:“我还是送你们去奥兰家吧。” 加百列和维塔丽的新居已经装潢一新,本来说好了,维塔丽要带着伊莎贝尔住在新居里,但现在有这么一个不稳定因素出现,再让她们姐妹住在新居里,而家里没有男主人,可能不是太好。 “这样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要是伦敦本地人,当然婚前住自己家。你家不在伦敦,住哪儿都无所谓,没人会说什么。要是觉得婚前见面不太吉利,加百列回来之后可以去住你们的家。” 这样好像也行。其实要是她住在奥兰家的亲戚家里,比如伯父道格拉斯在伦敦的家里也是可以的,道格拉斯跟阿尔伯特关系再怎么冷淡,也是同母兄弟,让她小住一个月直到婚礼当天,肯定没问题。但她跟查尔斯商量了一下,觉得最好还是不要住去道格拉斯家,维塔丽跟路易没有什么实质关系,但一桩绯闻并不需要双方有什么实质行为,照样可以传得街知巷闻不堪入耳。 这对维塔丽来说就是声誉上的重大损失了。她可能不在意,加百列也可能不在意,但奥兰夫妇恐怕无法不在意。 她灰心起来,觉得这个世界对女人真是太不公平了! * 待嫁新娘没有按照之前的行程住到新居去,却仍然回了奥兰大宅居住,奥兰太太当然感到奇怪。维塔丽十分委屈的说,在加来遇到了之前认识的男孩。但就不得不将自己生父的那些糟心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事情还挺多的,花了足有半个小时才说完。 奥兰太太充满同情的说:“你可真不容易,我的孩子!” 她自己可以说是除了幼年丧母之外,人生过得相当幸福而顺利,结婚后丈夫也很爱她,可能最大的不如意就是欧仁妮皇后对她的敌意。但欧仁妮自恃身份,充其量就是说几句讽刺的话,两位贵夫人又不可能像市井村妇那样破口大骂。所以她一向觉得人生美满,从来没有过维塔丽这种困扰。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维塔丽低头落泪,“我明明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不,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加百列要是为此生我的气怎么办?” “快别哭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我来写信,让加百列回来。” “让他和阿瑟一起回来。”维塔丽忙说。 “嗯,你哥哥也要回来。别担心,哪个漂亮女孩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呢?这正说明你是个可爱的姑娘。” “您不会觉得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女孩吧?” “天哪!你是在担心这个吗?”奥兰太太轻快的笑了,“你还是太年轻了,你要是能在欧仁妮的小宫廷里待上两个月,就会发现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好了,快回去洗洗脸,好好睡一觉。我现在就派人送信去牛津,后天加百列就能回来了。” * 奥兰太太还是很好的,没有责备她,还安慰她不要担心。作为婆婆,这也就足够好了。 奥兰太太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也并不知道,但只要能维持表面的和善也就行了。这种事情人们往往责备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尤其在母亲们看来,自家的崽是完美的,儿媳妇一点错都不能有。 可这又不是她的错。 蕾拉小心的伺候她洗澡,换了睡裙。她心情不好,没怎么跟蕾拉说话。 女管家给她们姐妹安排了各自的房间,但伊莎贝尔还是跑到她的床上来。 “维塔丽,奥兰太太会不会不喜欢你了?”伊莎贝尔小声说。 “我也不知道。” “妈妈说,你要讨好婆婆,这样婆婆才不会为难你。” “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路易其实还是不够阴狠,太年轻了。:,,, 第97章 我反对 “幸好你以后不用跟婆婆住在一起。” 维塔丽笑了,“你可真是会瞎操心。” “那个路易怎么回事啊!他可真讨厌!”伊莎贝尔嫌弃的说。 “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了。男人通常都不会接受被拒绝,他们总是以为,‘嗨,我长得帅又有钱,你怎么能、你怎么敢拒绝我?’。将来你要遇到这种男人,他就是富有得拥有一整个钻石矿,你也别理他。” “将来我也要找一个像加百列这么好的男人。” “加百列是很好。你喜欢他吗?” “当然了,他很爱你,那么我就会喜欢他。” “除了喜欢他,你也要尊重他,他跟弗里德里克和阿瑟不一样,他不是我们的哥哥。对哥哥们,我们可以撒娇,可以耍赖,不高兴还可以打他们、骂他们,” 伊莎贝尔咯咯直笑。 “但加百列不行,他是我的丈夫,你要尊重他,不能太随便。将来,我对你的丈夫也一样,我也会尊重你的丈夫。” “我有点懂了。”她抱着姐姐。 “快睡吧。”维塔丽拿了灭烛器盖灭了床头柜上的蜡烛。 * 牛津的加百列在同一天接到了维塔丽、奥兰太太、查尔斯的信,奥兰家的仆人专程送来,没有经过邮局。仆人还带来了维塔丽给阿瑟的信。 加百列先拆了维塔丽的信,看到一半,马上吩咐仆人收拾行李,去火车站订票。 伦敦到牛津的距离是92公里,时速最快的蒸汽引擎火车一小时的速度能有96公里,客运火车普遍速度在50到70公里,1个多小时就能回到伦敦。 阿瑟还在上课,也立即派仆人去把他叫回来,俩人带着仆人匆匆去了火车站。 * 准新娘实际上很清闲。 奥兰太太认为她还年轻,于是一手操办婚礼,对于不想被一大堆琐事弄到头疼的维塔丽来说,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奥兰太太可以说是一个极好的婆婆,事先就问清楚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维塔丽只需要出个人就行了。 仆人一大早坐第一班火车去了牛津,下午也就回来了,说少爷和兰波少爷直接去找查尔斯少爷,办完事才会回来。 三对一的话,路易这熊孩子大概没有什么胜算。要只是加百列,他太温和,她还真想不到他能怎么对路易;但阿瑟可从小就是个难缠的家伙,就是两个人立即打一架也不是稀罕事。 维塔丽半个下午都心事重重,到了晚餐的时候,他俩还没回来。 奥兰太太在餐桌上说,明天带她重新订做婚纱,维塔丽心不在焉的答应了。 虽然好心疼订做婚纱花的钱,可婚纱就算拿回来,她也不想在婚礼上穿,为此更加讨厌路易。 伊莎贝尔觉得好可惜,她还没见过维塔丽穿婚纱的样子,但婚纱花了差不多5000法郎,是她和妈妈好几年的生活费,一听就知道肯定很漂亮。 离开餐厅后,她才小声问姐姐,“为什么要重新做婚纱?” “是因为被人偷走了,你不知道一个男人能干出什么恶心的事情,所以还是不要了,重新做一件。” 伊莎贝尔似懂非懂。 “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懂了。” 她嘀咕:“我已经17岁了。” “还没到17岁。” “就差20多天。”她颇不服。她是6月1日的生日,维塔丽结婚当天,也就是她年满17岁的当天。 “那也没到。” “阿瑟回来了吗?” “他也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们去教训路易吗?” “对。” “他们最好狠狠教训他一顿!” “我想他们会的。” 哼,最好狠狠揍他一顿! * 她是想过自己处理路易的事情,但在这个时代很不现实,这个时代的男人都默认自己有权利处理妻子或未婚妻遇到的情感纠纷,这确实是男权社会的共识。 她担心加百列会觉得她不是个好女孩,不守“本分”,法国人确实生性浪漫,但那是对男人来说的,女人要是有几个暧昧的追求者,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闲话,说什么的都有。 唉! 她也担心奥兰夫妇会对她印象改观,人们总是会责备女人,儿媳妇总归是“外人”。 加百列和阿瑟8点多钟回来了。 维塔丽和伊莎贝尔正陪着奥兰太太待在客厅里,听到仆人开门的声音,年轻男人的说话声音,很快,脚步声从门厅到了客厅。 “母亲。维塔丽。”加百列先进来。 “奥兰太太。”接着是阿瑟。 维塔丽和伊莎贝尔都站起来。 “加百列。” “阿瑟!” 奥兰太太优雅的站了起来,“你们回来了,那我就放心了。我先上去了。” * “快说说,你们有没有狠狠的教训那个路易?”奥兰太太离开后,伊莎贝尔马上拉了阿瑟坐下。 维塔丽也拉着加百列一起坐下,“你见到路易了吗?” “没见到。”加百列蹙眉,“我们去了酒店,但那家伙不在。” 维塔丽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阿瑟,“他真狡猾。”他们接了信马上返回伦敦,一鼓作气的去找路易,但-->> 路易这个狡猾的男孩居然跑了,不在酒店。 “他要是不住酒店,而是住在什么公寓里,你们很难找到他。” 阿瑟蹙眉,“你说的对,这个问题我们想过了。他要是不住在酒店里,真的很难找到他。伦敦有上百万人,不好找。” 伊莎贝尔嘟着嘴,“难道只能等着他来婚礼上捣乱吗?要是他说‘我反对’,那怎么办?” “你看多了浪漫。”维塔丽白她一眼,“我不会因为他改变结婚时间和地点,他不能破坏我的婚礼。” 她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伦敦现在是上百万人的大城市,想要找一个法国人确实很难,我不可能被动的等到婚礼婚礼当天,整天提心吊胆。他很可能明天或者以后都不会出现在酒店,我们没法找到他,但可以给他留信。” 加百列不解的看着她,“什么?你要给他写信?” “不是写信,是给他留一张请柬。你可以举办一场舞会,邀请他参加。他肯定会来的。” 阿瑟哼了一声,“他肯定会来。” “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甚至都不用真的举办舞会。” “他应该会去打听,舞会还是需要举办的,他又不可能一来就大吵大闹,等他出现,直接把他带走就好了。” “然后带去什么小巷里把他狠狠的揍一顿吗?”伊莎贝尔兴奋的说。 “对,最好套个麻袋,狠狠揍他!” * 举办舞会不是个事,第二天便派人去订舞会厅,发了请柬,时间就定在3天后。 有钱人做什么都不是个事,理由也很好找,就当正式介绍伊莎贝尔好了,伊莎贝尔就快年满17岁,也该到了进入社交界的年纪。兰波家的阶层是不够资格,但她很快就会是奥兰家的姻亲,她将来的结婚对象社会阶层就不会太低了,这是必然的。 舞会的请柬也在第二天晚上便送去了之前路易住的酒店。路易不在酒店,将请柬留在了前台。 加百列和阿瑟只在奥兰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去了新居。 维塔丽也和伊莎贝尔带着一些行李过去。原本要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她的行李应该直接送到新居来。 维塔丽叫人打开一只木板箱,取出已经装好画框的油画。 “这张好看吗?”她问伊莎贝尔。 “还不错。你要挂在哪儿呢?” “客厅吧,德加的花卉总是能让人心情愉快。我在画框背后都贴了纸条,你把这几张挂到客厅里。” 伊莎贝尔兴致勃勃,叫了一个女仆帮她搬椅子。 “小姐,晚上您要住在这里吗?”蕾拉问。 “不住,但阿瑟和加百列要住在这儿,把三楼的客房收拾出来,阿瑟住客房,少爷住主卧。少爷的东西送过来了吗?” “已经送过来了。” “放哪儿了?” “在卧室,您要看看吗?” “你告诉莉娜,这几天把卧室收拾好,先把衣服全都放进衣柜里,然后收拾出度蜜月要用的物品。你知道我们会在埃及、意大利和希腊住上两年吗?” 蕾拉乐滋滋的微笑,“知道。仆人们听说可以跟您和少爷去国外,别提多高兴了!” 公款旅游,那可是极好的。 “行程都安排好了吗?” “托马斯已经订好了船票、旅馆,他说全都按照少爷的要求办妥了。” 托马斯是加百利的办事员,不是仆人。 “知道我们第一站会去哪座城市吗?” “不知道,托马斯说我不用知道。”蕾拉泄气,“他的嘴真的太严了。” 加百列死活不告诉她到底怎么安排的行程,还故作神秘的说要是提前说了就没有惊喜了,要她一切听从他的安排。哼,神神秘秘。 “算了,反正只有一个月,我可以等等。” 伊莎贝尔挂好了最后一张画,冲着她喊:“维塔丽,你看我挂的对吗?” 维塔丽随即环视了一圈,“很好,就这样。你快下来,小心摔了。” 伊莎贝尔扶着女仆的肩膀,跳下椅子,小跑过来,“你的家真好看,我以后能来住吗?等你生了孩子,我可以跟母亲一起过来住几个月。” “好。”她笑了笑。这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她要是生了孩子,按照现在的习惯,也会接孩子的外祖母来小住几个月。 * 牛津大学从5月开始陆续论文答辩,到6月上旬结束,6月底是传统的毕业周,不过每年都有很多学生不参加毕业典礼,论文答辩完便离开学校。绝大部分贵族家的男孩都要在成年后去欧洲游历一番,增广见识,这是一项传统,不上大学的在18、9岁的时候就去了,上大学的会等到大学毕业之后再去。 加百列的论文刚交,还没有开始答辩,已经决定趁这几天抓紧时间解决掉路易,然后返回牛津等待答辩,答辩之后再回伦敦。 突然被叫回来处理未婚妻的爱慕者,是有点令人烦心,但不是因为维塔丽。他很有自觉,维塔丽是个优秀的女孩,美丽又讨人喜欢,还有点钱,实在是十分完美;你要说没有别人爱上她,那不可能。但那些人就应该像那个红头发的荷兰人一样,一旦明白自己没有机会,就该老老实实的滚蛋。 路易·维尔莫兰这种人的麻烦之处在于,他有钱,还很知道这个社会是如何运转的。他的手段不太激烈或者狠辣,可能还是太年轻,以及真的爱维塔丽,不愿意伤害她。 一想到有别的男人——哪怕对方年轻得还是个男孩——这么爱着他的维维,他就想一刀捅死那个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写到120章或者130章。:,,, 第98章 婚前恐惧症 他跟阿瑟和查尔斯商量过了,由于他俩都没有见过路易,只有查尔斯和他的几个仆人认识路易,舞会当天,查尔斯要带着他的几个仆人守在门边,一见到路易就把他拖走。 但路易很可能也会带着好几个能打的手下,所以要是不能武力压制,可能还是需要维塔丽过来带走路易。 男人闹点什么绯闻根本不算是个事,别人顶多觉得这个男人很受女人欢迎,至多不过说一句“有些轻浮”,除非是不合时宜的私奔,才会对男人的声誉造成损害。女人就不一样了,要是路易在舞会上大闹一场,反而会破坏维塔丽的声誉。 所以舞会这一招是双刃剑,一方面不用被动的等待路易找上门来,可以主动出击;但另一方面也可能路易会大肆闹腾,他要是不再顾忌维塔丽的声誉,那就糟了。 他不喜欢这种事情,但凡有什么可能伤害到维塔丽的事情,他都不喜欢。 * 他闷闷不乐,维塔丽便坐到他身边,悄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 “在想什么?”她小心的察言观色。她其实一直都不算是那种很懂如何察言观色的人,被宠爱的人无需整天小心翼翼,也就是在奥兰家,她要注意一下言行举止不能太随意,大多数时候,她过的很恣意。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她笑了笑,“我知道。” “等我们结婚之后,我就把你藏在家里,不许别人看到你。” 这么孩子气的说话,她没当真,“好。” “我每天会陪着你散步,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她笑,“那最好了。” 他叹气,“我真的很生气,但不是生你的气。那家伙!他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人!那时候他才多大啊?就弄伤了你,真是个狗-娘-养的混蛋!” 他一个从来没说过粗口的人居然突然冒出了一句粗口,着实把维塔丽吓了一跳。 震惊!“你……你怎么骂人了?你还是个贵族少爷吗?” 他立即笑了,“贵族少爷怎么就不能骂人了?我爱你,维维,我想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居然有人会伤害你。夏尔要不是你堂哥,我都想狠狠揍他一顿呢!” 她忙说:“弗雷德里克和阿瑟都揍过他了,舅舅也狠狠抽了他一顿马鞭,抽得他有半个月没出门。” 他额头抵着她额头,叹息,“一想到你差点被那个家伙掐死,我心里就难过得不行。要是没有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别的女孩了。” 她想反驳来着,但想想,还是不要了,煞风景的话在未婚夫妻之间少说为妙。 “是啊,那你可能一辈子都是快乐的单身汉。” “单身或许是很快乐,但要是有一个心爱的人陪在我身边,那会更快乐。你说呢?” “我也这么认为。单身我也能过的很好,可现在有了你,那就更好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爱恋,“维维,你是我的,谁都没法抢走你。唉!母亲说我结婚前不能跟你见面,我只好住到这边来,这样我就不能在晚上陪你聊天了。” “那正好,我现在跟伊莎贝尔睡一张床,你怎么能进来?” “伊莎贝尔可出落成了一个漂亮姑娘啦。”他嘴甜甜,“当然没有你漂亮。”他美滋滋的想着,将来他们的孩子一定也会漂亮可爱,兰波家的子女都长得不错,据说长得都像父亲兰波上尉。 他还没见过兰波上尉呢,维塔丽几乎不提到生父,他不想惹她不高兴,也从来不问。对他来说,她的父亲是居斯塔夫·福楼拜,这就够了。 “别总说好听话,再过几天你就不能过去看我了,你要小心一点,牢牢保守住你的贞操,不要忽然后悔这么早结婚过于草率。” 他马上举起手,“我发誓,我不会的。” “你听说过‘’吗?”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人会在结婚之前突然恐惧发作,然后就跑了。” “那多可怕!”他嚷嚷,“不管哪一方跑了,对另一方来说都是羞辱。” “是啊。” “你不会跑掉吧?” “不会,”她严肃认真的说:“你乖乖的在教堂等着我。” * 路易·芒达里安看着手里的舞会请柬。 用的是加百列·奥兰的名字,一看就是陷阱。 他带了十几个人来英国,有仆人也有水手,水手们见多识广,挑了几个做事麻利又不多话的。继父说,他错过了喜欢的女孩订婚,但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就是结婚了,只要她喜欢他,那他就可以带她走,住到国外去,压根不用担心什么名誉不好的问题。-->> 维塔丽要是生气,就用钱补偿她,没有女人不喜欢钱,或者钱能买到的东西,东方的丝绸和香料,色彩斑斓的各种宝石,只要她喜欢,他可以买一座有大花园的别墅,种满她喜欢的花,总之一切都满足她。 等到她生下他们的孩子,她就再也不会想离开了。 他年轻、漂亮、还很有钱,可以说生活总是向他敞开大门,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他的愿望总是能得到满足,他就没法接受维塔丽居然说不爱他。 他的心都要碎了。 母亲是个天真的女人,认为他有钱又漂亮,维塔丽一定会喜欢他,他只要为了当年的事情诚恳的向她道歉,她肯原谅他,那就说明她爱他。 可是,母亲没有料到,她居然不肯原谅他。 她怎么能不原谅他?! 他愤恨不已,心头怒火熊熊。 水手给他出主意,说到时候只管把维塔丽带走就好了。一个女人跟不是兄长又不是未婚妻的男人单独相处了一夜,声誉就全毁了。她不能跟奥兰结婚,又不能回法国老家,小镇男女的口水能淹死她,她没有了退路,只能跟他走。 他不想用这个方法,维塔丽不是那种温软的女孩,她肯定会恨死他。 但还能怎么样呢?他实在想不出好办法。 舞会是必须要去的,至少他要再见一次维塔丽。 但为什么还要再见她一次呢?难道是再听她拒绝他一次,再次弄碎他的心?他心头苦涩,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可怜的18岁男孩了:他第一次爱上一个女孩,但那个女孩居然不爱他。 * 舞会当天。 加百列很紧张,就怕事情忽然失控。要是决斗他可不怕,维塔丽总以为他是温柔和气的男孩,但她真的没见识过一群年轻男孩在一起有多么疯狂。他们打架斗殴是常事,哪儿有热闹往哪儿去,没有麻烦也要制造麻烦,这是男人的特质,总是向外的、勇往直前的。 他担心路易会突然搞事,比如宣布自己已经跟维塔丽订过婚,或者更糟糕的,宣布他们已经结婚了,只要有证人就行。要说起来的话,在巴黎宫廷里面,他的母亲可是什么都见过了。 母亲告诉他一些他之前没想过的事情,比如为什么有时候会有一桩明显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对方是怎么耍了手段,女方不得不忍气吞声;有时候也是女人自己犯蠢,就被对方抓了把柄。 总之,如果男人有钱有人,想做成一件事情,成功的概率极大。 但就像维塔丽说的,他们不能因为一个存心捣乱的人就突然更改婚礼日期,凭什么啊?! 他倒没想过,路易会不会不来。 * 路易来了,非常低调的只带了一个仆人。 查尔斯一见到他,立即熟络的上前寒暄,不动声色的将他带到一处休息室里。 “维塔丽没来吗?”路易不以为然。 “她和奥兰在一起。” “我还没见过奥兰先生。” “待会儿你就能见到他。” 他很好奇,“维塔丽说她的未婚夫长得不怎么样,我以为她只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查尔斯瞪他一眼。 他又问:“维塔丽也会过来见我吗?” “她不想见你。” 路易摇摇头,“我不信。明明她之前跟我说过,是因为我不在法国,所以她没有选择,只能跟奥兰先生订婚。”他叹气,“我本来是想让她等我几年,没想到……” “别瞎说了!要是她会喜欢你,怎么会不愿见你?” 路易露出一副伤心的神情,“那是因为她心地善良,不愿抛弃奥兰。” 加百列推门进来,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你别以为维塔丽不在,就能胡说八道。” 路易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看似天真的笑容,“是吗?你不妨去问问她,前年她在马赛,我陪着她到处去玩,她是不是很快乐?我还给她做了好几箱漂亮裙子,每天给她送花,每天都说爱她、吻她,她全都很喜欢——” 话没说完,就被加百列揍了一拳。 * 维塔丽听说加百列跟路易打了一架,连忙赶过来,俩人已经打完了。 路易鼻青脸肿,加百列脸上没带伤,查尔斯的西装上衣撕破了。 她一进来,三个年轻男人都抬头看她。 不用问,表兄弟俩联手揍了路易一顿。 好想笑啊,但是要忍住。 作者有话要说:*熊孩子胡说八道,找打。:,,, 第99章 月黑风高 路易立即一脸委屈,“维塔丽,你瞧——” 漂亮男孩脸上被揍得红了一块,眼看着就肿起来了,怪可怜的。 维塔丽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维维,”加百列向她招招手,“过来。” 她便向加百列走过去,仔细查看他的脸,“你好像没有受伤。” 他忙说:“有的有的,这儿——”拉她的手,按在他胸口,随即又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她手心,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也笑,然后轻快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查尔斯嘟囔,“你们最好快点结婚,最好明天就结婚。” 路易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吻他?那我呢?你亲吻我的时候说爱我,难道都是谎言吗?” 维塔丽皱着眉头:这熊孩子撒谎面不改色,要是加百列相信他的话,他们之间就会产生隔阂;但她又非常不好反驳,一反驳就会被他带偏。 “你只是个不成熟的男孩,你现在只是处在成长中的一个阶段,将来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你现在是多么可笑!你要明白,世间的事情不是你想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有钱是能让你为所欲为,但钱不是无所不能的。我不爱你,以前不爱你、现在不爱你、将来也不会爱你,你注定是个失败者,你该学会接受失败、承认失败,这样你才会成长。” 路易脸色苍白,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这些话应该由你的母亲来告诉你,她应该教你如何成为一位善良、真诚的绅士,只有你所谓的‘爱’是不够的,你以为你爱我,其实不是,你只是没法接受被拒绝,你有的只是男孩的轻率和自大,你要真正理解这一点,才算你成长了。” 他困惑又伤心,“爱就是爱!我爱你,维塔丽,维维,我早就爱上你了,你别总以为我只是个男孩!” 讲不通,真伤脑筋! 阿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维塔丽,你出去吧,我来跟他好好谈谈。” 维塔丽先出去了,加百列和查尔斯随即也离开了休息室。 * “他打伤你了吗?”她小声问。 “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别担心。”加百列挑眉笑了笑,“我们二对一,再被他打伤了可不像话!我去换件衣服,等会儿你可要跟我跳好几支舞才行。” 查尔斯忙说:“还有我!我也要跟你跳好几支舞。” 加百列拉走查尔斯,“不许抢我的维维。” “你可真小气!你知道你没法拦着我不跟她跳舞的,对吧?” “你住口啦!” 伊莎贝尔过来了,“维塔丽,你去哪儿了?” “去休息了一会儿。你呢?你一直在跳舞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伊莎贝尔小脸绯红,“我不累!我今天才知道跳舞是这么有趣的事情,我能跳一整晚!” “你都跟谁跳舞了?你能记得住他们的名字吗?” “啊!”伊莎贝尔皱着眉头,“我没记住所有人的名字,不过有一位伯德伍德先生好像还不错,我跟他跳了3支舞了。” “伯德伍德?是加百列的堂弟吗?叫菲利普的那个。” “不是,他叫阿瑟,是伯德伍德家的另一支。” 懂了,是比较远的表亲。 “你指给我看是哪一个。” 伊莎贝尔害羞的在人群里找到阿瑟·伯德伍德,指给姐姐看。 “好,我记下了,等我们回去后,我帮你问问奥兰太太。”伯德伍德家的亲戚有一支也是男爵,其他的伯德伍德都是平民,只要双方家境相差的不是太悬殊,结为姻亲还是有可能的。 伊莎贝尔脸红红的,又害羞又兴奋,“你可以先跟他跳一支舞,看看你喜不喜欢他。” 维塔丽觉得怪有趣的,“为什么要我喜欢他?” “你要是不喜欢他,那说明他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太好。” 妹妹还挺机智的!维塔丽忍俊不禁,“好,我会帮你好好看看。” * 加百列几乎不认识年长几岁的堂兄阿瑟,倒是查尔斯对阿瑟·伯德伍德略有所知。 “他没什么太出色的地方,但也没什么恶习,就是很普通的男人,在伦敦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做见习牧师。” “那糟了!看来是不成的。”维塔丽还挺可惜的。牧师的好处就是,阿瑟·伯德伍德基本上就不太可能在外面胡搞瞎搞了,可能很无聊,但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只是兰波家是天主教徒,兰波太太不会同意伊莎贝尔更改宗教信仰,而一个新教牧师也不太可能为了爱情就放弃信仰和职业。 “要是你母亲只肯让伊莎贝尔跟天主教徒结婚,还可以让加百列专门邀请那些法国人。” “那些基本上都是贵族,-->> 我家只是平民。”她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来说说你吧,你去过欧洲吗?” “去过,去牛津之前在欧洲旅行了一年。” “旅行有趣吗?” “还算有趣。你们一定要去意大利,意大利非常棒!” “你知道加百列想去哪儿吗?” 查尔斯笑了笑,“不知道。你就乖乖等着他给你的惊喜不好吗?” * 舞会结束后,加百列和阿瑟都不在,查尔斯与阿瑟·伯德伍德跟兰波姐妹同乘一辆马车,送她们回奥兰家。 伊莎贝尔觉得奇怪,“阿瑟呢?” “他有事要办。” “是什么事?” “不知道,你问的太多了。”维塔丽嫌弃的说。 大男子主义的阿瑟没有说他要去做什么,加百列也不说,她猜到还是为了路易,但不知道到底还能有什么事。之前她告诉他俩,路易继父手下有不少亡命之徒,胆大心黑,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但当时她想的是路易会不会直接对加百列下黑手,真的弄死加百列,那她肯定就没法结婚了。现在想想,路易更有可能直接带走她。他家开了航运公司,很可能在伦敦码头就停着一艘船,到时候把她往船上一塞,扬帆出海,奥兰家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及时追上。 她有点忧心忡忡,担心路易会不择手段,也担心阿瑟和加百列都无法拦阻他。 真难!实际上一个人有钱有人又胆大包天,还真的很有可能会得逞! * 事实证明,她果然猜对了。 马车是奥兰家的,但查尔斯和阿瑟·伯德伍德都不认识马车夫,他们也不会太注意马车夫有什么异样。 舞会结束后,外面开始下雨,马车夫穿上了厚实的帆布外套,戴着遮雨的呢帽,看不清脸。 一路上几个人都没有察觉,等到马车停下,查尔斯以为到了奥兰家,先下了车,一见眼前根本不是奥兰家的大宅,刚要发出疑问,被人一拳捶在脖子后面,当即晕倒。 查尔斯下了马车,伯德伍德也跟着下了马车,随后也被打晕。 人的身体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的声音,即使之前从来没听过,连续响了两次,再怎么也会觉得不对劲了。 “查尔斯?”维塔丽刚喊了一声,就见一个陌生男人的脸突然出现在车门外,冲着她咧嘴一笑。 维塔丽惊呆了,“你是谁?” * 维塔丽被人扛上了船,放在一间华丽的舱室里,扔在床上。外面甲板上很快传来水手们吆喝的声音,脚步声过来过去,起锚的声音,引擎的声音。 开船了。 水手们对她还算客气的,只是捆了她的双手,没有打晕她。还将晕倒的查尔斯和伯德伍德都放进马车里,没让他们在外面淋雨。 伊莎贝尔吓呆了,从头到尾没出声,也没有尖叫。 维塔丽怕他们会杀人灭口,一直喊着要他们别杀人,那个女孩是她的妹妹,路易少爷不会让他们伤害她的妹妹。 水手们很沉默,既不跟她说话,也不安慰她说不会杀人。她心里害怕,担心路易无法约束这些亡命之徒。 * 雨越下越大。 这种天气根本不是船只航行的好天气,船开出伦敦港口后没多远,便被迫停下。 维塔丽已经解开了手腕上的绳索,害怕又恼怒的坐在床上。 这间舱室显然是路易的房间,布置的华丽舒适,还挂了好几张她的照片,也有他自己的照片;还有几张她当初在马赛画的水粉画。她画水粉很快,半天就能画完一张,也没有准确的统计自己到底画了多少张,他要是拿走几张,她根本不知道。 要说有心,也确实算得上很有心了,她要是那种普通的意志稍微薄弱一点的女孩,没准真的会被他的用心打动。要是他当初在第戎没有试图掐死她,他确实算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年幼几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正好可以再晚几年结婚,路易25岁,她27岁是她认为最合适的年龄。 但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什么“如果”。一个人的性情从小就能看清,家庭背景也很重要。芒达里安太太跟奥兰太太相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太不合适的母亲了。不是说她不爱路易,一个头脑清晰的母亲绝对会给子女造成不同的影响。 就比如芒达里安太太当初为什么会阶层较低的兰波上尉在一起,这事路易从来没说,也许是他当时年幼,不太懂,但从这事可以看出,芒达里安太太为人过于天真,也没能好好教育路易,路易就是欠缺生活的毒打。 都说嫁给一个人不止是简单的看他表现出来的“爱”,还要同时参考他的家庭和父母,维塔丽一直觉得这才是真理。奥兰夫妇十分恩爱,加百列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也会努力给自己打造一个温馨和睦的小家;路易说实话,年少时期就缺乏父亲的教导,母亲又不靠谱,他的三观其实不太对头。 作者有话要说:又没写完。下一章就让路易狗带。:,,, 第100章 断你狗腿 夜深了。 她胡思乱想着,要是雨停了,路易上了船,她是不是先跟路易对打一番?可这样对事情有益吗?先不说她能不能打得过他,就算能打得过,她在路易的房间里过了一夜,声誉必定受损。 到时候奥兰家只能取消婚约,兰波太太说不定会被气死;就算她回到鲁昂,流言蜚语也会一直跟着她。 想想路易这一招真的太恶毒了! 她气得不得了! 她是很爱在社会新闻版上找素材和灵感,但一旦自己成了素材和灵感,那可就太糟糕了! * 午夜过后,路易上了船。 “维塔丽!”他顾不上脱下染血的外套,急匆匆的进了舱室。 房间里点了6盏煤油灯,很是明亮。他注意到墙壁上挂着的照片和水粉画都不见了,笑着问:“你把照片扔了吗?” 维塔丽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椅上,“没有。” “那你把照片放哪儿了?” “在那儿。”她指着床。 路易掀起羽绒被:被子下面是撕碎的照片和水粉画,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碎片:镜子碎片、画框碎片、花盆碎片、泥土、一大堆被剪碎的衣服碎片,各种物品的碎片铺满整张床。 他又是惊讶又是觉得她很孩子气,于是忍不住笑了。但紧接着左大腿膝弯一疼,那种疼痛是如此尖锐,他很清楚的意识到,维塔丽捅了他。 维塔丽冷静的扔下匕首,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路易的一件全棉衬衫按在他伤口上,“别动,躺下。” “维塔丽,你怎么——”他疼得说不完一整句话,觉得浑身发热,但膝弯那儿又迅速开始发冷。 她用皮制的腰带捆在他左腿膝弯上面止血,“及时止血的话,你可能不会死,但你的腿不会像以前那样走路了。伤口可以痊愈,但损伤的肌肉永远都会是损伤,你每走一步,损伤的肌肉就会导致你身体倾斜。这个意思就是,你是个瘸子了。” “维塔丽,维维——” “别叫我‘Vivi’,我不允许。” 他伤心极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维塔丽居然狠心伤害他。他似乎这才认识到,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没有伤害你,我绝对不会伤害你,这你知道。” 维塔丽都懒得说他们对“伤害”的理解不同。 他眼圈发红,忍不住抽泣,“维维,你真狠心!” “我没有杀了你,你就该感谢我的不杀之恩了。”她扔下路易,推门出去,叫人把船开回伦敦码头。 一个水手过来请示路易,见他大腿流血,躺在床上,惊恐莫名。 “把船开回伦敦港,马上去请医生。”路易脸色苍白,“请小姐进来。” * “珊瑚号”在码头停稳,水手刚放下梯子,几个男人便匆匆冲上船。维塔丽正站在船舷边,“加百列!” 加百列一把抱住她,“维塔丽!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 水手们忙着将躺在躺椅上的路易抬下船,顾不上这些不速之客,双方人马微妙的互相视而不见。 阿瑟和查尔斯惊异的看着路易。 “他怎么了?”阿瑟问。 “他受伤了。”维塔丽淡淡的回答。“走吧,别待在船上。” 加百列也反应过来了,几个人带了维塔丽匆匆下船。 * 天色渐明。 马车驶向伦敦市区。 维塔丽靠着加百列的肩头,困得睡着了。 几个年轻男人也是一夜未眠,精神萎靡。 半路送查尔斯回家,之后马车驶向他们的新居。 到了家,加百列将维塔丽抱上楼,放在主卧床上。 她迷迷糊糊的醒了,“加百列。” “我在这儿。” “你来救我了吗?” “是的。” “谢谢你,我就知道……” “别担心,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她清醒了一点,“你们打架了吗?昨晚,你和阿瑟后来不见了,去哪儿了?” “去拦截路易的人。” “你受伤了吗?有人受伤吗?有人——死了吗?” “没受伤。”他握着她的手,吻她的手心,吻她的手指。“抱歉,我没能更好的保护你,以至于让你遇到危险。我没法原谅我自己,我很害怕,我怕极了!” 他眼圈湿润,隐隐要哭出来。 “别担心,我爱你,我不爱……路易。” “我知道。我是害怕你受伤,害怕没法及时找到你。那个家伙!不知道会怎么对你。不,我甚至不担心你会爱上他。维维,你其实很冷酷,你一开始就不喜欢他,这我懂。但他是男人,他会强迫你、伤害你,你肯定会激烈反抗,而他很可能会一怒之下杀了你。这多可怕呀!” 她轻叹:果然男人才是最了解男人的,加百列说的没错,路易真的很可能会强迫她。 “阿瑟呢?他受伤了吗?” “没有。” “我好困……头疼,我想睡觉。” “-->> 饿了吧?”他忙说:“吃过早餐再睡。” * 伊莎贝尔也被送到新居过了一夜。 餐桌上,哥哥姐姐和加百列在说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伊莎贝尔乖巧的一个字都没问。 姐姐真不走运!遇到了一个脑子有病的追求者。这跟她想象中的“爱情”不一样,她喜欢加百列这个姐夫,那是因为姐姐很喜欢他,他也很爱姐姐,这就是她知道的最好的爱情了。 她崇拜姐姐,什么都想向姐姐靠拢。她不像姐姐那样,十几岁就不想待在家里,她是最小的孩子,很乐于享受妈妈的关心,也不觉得那是什么束缚;巴黎或是伦敦虽然是繁华的大城市,可是大城市里的生活太复杂了,还是小镇生活更适合她。 她没法理解路易到底在想什么,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让她快乐吗?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那些爱情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或许会有阻碍,但只要他们真心相爱,那就什么阻碍都不能拦阻他们的爱情。 就比如吧,姐姐要是喜欢路易,那么按照姐姐的性格,她肯定会取消婚礼,然后跟路易订婚。路易搞这么多事,就是因为维塔丽根本不喜欢他,她觉得路易真的是太笨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明白。 * “不是路易太笨,而是他不肯承认失败。男人很肤浅,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 姐妹俩躺在床上,脑袋紧挨着脑袋。 “他肯定不够爱你。” “对,他更爱自己,自大又自私。” “那文森特呢?他肯定很爱你,对吧?” “你听谁说的?” “阿瑟说的。” “他真多嘴!谁让他告诉你的?” “嘻嘻,其实他没跟我说,是跟妈妈说的,我偷偷听到的。” “妈妈又不知道文森特。” “好吧,其实是,有一次文森特专门来见过妈妈和我。嘘——妈妈不让我告诉你,也不让我告诉加百列,说怕加百列不高兴。” 这可奇怪了。不过说起来,从阿姆斯特丹到沙勒维尔也不是很远,直线距离是比沙勒维尔到巴黎远,但梵·高家住在荷兰与比利时交界的地方,他家到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比到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还要近呢。 不过,他去沙勒维尔兰波家是干什么?这人也是有点奇怪呢。 但她懒得问了,“睡觉吧。昨晚你是不是吓坏了?” 伊莎贝尔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害怕极了!” “还好你没事。”她摸了摸妹妹的脸。 * 对于刺伤了路易的事情,维塔丽说得非常轻描淡写,只是说在他腿上扎了一刀,所以那时候水手们忙着送他去医院。 阿瑟觉得自家这个妹妹果然很像他,甚至比他当年还要狠,还挺得意呢。 “以后加百列可要小心,别惹你生气。”他开玩笑的说。 “他不惹我,我当然乖乖的。” “别客气,他只要有哪怕一丁点不老实,你就好好的教训他一顿。不过教训完了,还是要哄一哄他。” 明白了,这是给一棒子再给一根胡萝卜的操作,她懂。 “昨晚的事——” “已经处理好了。” 她有点心烦,“可是别人总归还是会知道的。” “这不算什么,一个美丽的女孩有几个疯狂的追求者,很正常。等你们结了婚,去国外住上几年,再回到伦敦,谁也不会记得有这件事。”维塔丽沉默。 阿瑟说的没错,流言蜚语难免会有一点,但问题不算太大,广大的伦敦群众总会有源源不断的八卦可以散播,等到他们几年之后再回来,没几个人会记得这件事。 女孩子都会遇到几朵烂桃花,程度不同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加百列……说什么了吗?” “他能说什么?”阿瑟不以为意,“他可能会以为你失去了贞洁,要么取消婚礼,要么婚礼仍然按期举行。如果他取消了婚礼,你顶多就是声誉损失了一点,但你不跟他结婚就不会住在伦敦,别人怎么乱嚼舌头对你没有什么大损失;如果没有取消婚礼,等你们新婚当晚,他自然就会知道你还是一个贞洁的好姑娘,也就没有问题了。” 维塔丽有点脸红,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路易没有强迫我?” “那样你应该就会杀了路易。我也想过这事了,要是你没能杀了他,那么我绝对不会饶了他。我会去杀了他,然后我就带你去埃及或是希腊,或者远东也可以。” 阿瑟绝对能干得出来杀人的事情。他对杀人这事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可以说是个凉薄的反社会,他到现在还没有干出什么杀人取乐的事情,是因为创作消耗了他的热情,他不用考虑别的发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医学问题纯属瞎掰,勿较真。 *灵感来自美剧《邪恶Evil》,女主是医学院毕业精神分析专家,宅总演一个恶魔(我理解是附身恶魔,像spn里面那种,也需要凡人的肉-身),有一次跑到女主家里搞事,女主非常犀利的拿一把厨房刀刺破了恶魔的颈部血管,超酷的说,你还有20分钟时间去医院,不然就要流血过多挂掉了。恶魔只好败退,赶紧跑了。 之前写过维塔丽学过人体解剖生理学,福楼拜家是外科医生,理论知识不愁,就当她之前学过吧,这部分因为跟主线剧情关系不大,我就懒得写了。 学医的要是想把一个人弄残而不死,应该方法很多。《浪子神探ProdigalSon》里男主捅了他的连环杀手老爸一刀,刺入心脏还不会立即致命,这个就太技术了,不是高手不能用。 第101章 我太难了 她还是有些心烦意乱, 要说起来,太太夫人们闹出私奔丑闻,最后离婚成功,跟情夫结婚的也不是没有,欧洲随便哪个国家都有这种事情,这种丑闻的当事人双方都会被社交界唾弃,但好歹也是双方自愿的,谁也别埋怨谁。 绑架这种事情,那就是男权的强迫了。但亏就亏在,不管什么时代,受害人一方都是弱势,不但不能讨回公道,连提都不能提。 之后几天,维塔丽食欲大减,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总要伊莎贝尔陪着。伊莎贝尔愁得不行,尽了一个好妹妹的职责,尽量劝她多吃一点。 阿瑟回了一趟沙勒维尔,将兰波太太接到伦敦,这才跟加百列一起回了牛津。 * 兰波太太是一个古板的女人,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也不敢在婚礼之前哀叹她的不幸,只能尽力开解她。 奥兰太太带她去订了新的婚纱,她也只是木木的跟着去试衣,提不起来兴致。她自己知道这么食欲不振对身体不好,每天勉强自己多吃一点。 也不太出门了。虽说是待嫁新娘,可也没有谁会真的整天待在家里。 兰波太太觉着这样不太好,这个萎靡不振的精神面貌,不用再拖几天,她就要病倒了。 好在加百列很快又回来了。 他每天上午就过来,陪着维塔丽在附近的公园散步。奥兰家的住所环境很好,附近就有个公园,邻近的居民都爱在公园里游玩、散步,还有人骑马。 他们其实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天天出去散步两小时倒是很有益加深了解的。 加百列当然不会跟她提到什么讨厌的追求者,就是跟她说些牛津大学里面的事情,说到阿瑟现在全面接手了他们做的《大学学院报》,但他又不是大学学院的学生,所以很有点好笑呢;又提到莫德林学院的另一个明星学生奥斯卡·王尔德。 “王尔德真是很有趣,不过可能太傲慢了一点。”他很实事求是的说。 “阿瑟倒不是傲慢,他只是骄傲而已。” “对。可能出身不同的人,确实为人处世的态度就会不一样。” “可我看你一点都不傲慢。” 加百列顿时笑了,“傲慢是贵族的代名词,我们是默认可以傲慢、允许傲慢的。” “你性格很好,我很喜欢。” “或许是因为我接受了你的观点,会学着用别人的眼光来看待事物。” “可我又担心那样你就——你就不太像是本来你应该有的样子。” “那有什么分别吗?我还是我,我可能变得比以前更好了呢。你不觉得吗?” “也许吧。再说说你们在牛津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阿瑟不怎么说他在牛津的事儿。” “好玩的事情啊,有很多吧。比如,我们会在查韦尔河上划船,会有学院之间的划船比赛。阿瑟会写诗,写的很好。” “王尔德呢?” “他么,还是那样,他总觉得阿瑟的诗歌‘不正统’,也没有音乐性,不够‘优美’。” “作为诗人,他的偶像要是Lord拜伦的话,他还赶不上;至于阿瑟,他的诗歌跟拜伦或是波德莱尔都不一样,就是他已经出版了两本诗集,也远远不如他的更受人欢迎。” “是因为看不懂吧。” “对。你呢?你能看得懂吗?” “我也只能说,我算是勉强能体会到他的诗歌的优美,真要我分析他的诗歌,非常难。” “我还没有问过,你的论文写的是什么?”维塔丽检讨了5秒钟,她这个未婚妻也是十分的不合格了,都没问过他论文题目是什么。 “《艺术与诗歌:音乐、绘画对法国当代诗歌创作的影响与推动》。” “哇!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这个题目很大,我真想不出来你会怎么写。你带了论文回来了吗?能给我看看吗?” 加百列有些害羞,“你真的想看吗?” “当然了,是你的毕业论文,我不能看吗?”娇嗔的瞥他一眼。 “明天带给你。”他很是高兴,“阿瑟帮了我很多忙,帮我搜集资料、分析诗歌。” “可他不怎么懂音乐,也不怎么懂绘画。”很嫌弃这个哥哥呢。 他忙说:“我也不怎么懂音乐,但我还算比较懂绘画。”一边亲昵的捏了捏她耳垂,“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开画展?你可是去年就打算开画展了。” 维塔丽想起来自己还真是有很多事情排队等着做呢。“不行,我的画还是太少了,他们说,要开画展作品不能太少,质量也要很高才-->> 行,我的油画不多,色粉画倒是比较多,但色粉画的价格不高。” 加百列抿着嘴笑:最喜欢她说到钱了,一副特别认真的样子。 “笑什么呀?开画展当然是希望能有很多人买画,画的单价越高越好。这跟写诗歌或是差不多,都是希望创作能被人认可。” “我们就快要结婚了,”他温柔的说:“你几年之内可能都没法开画展。” “我已经想好了,等我们去度蜜月的时候,去哪儿我都会很勤快的画画,这样,等我们回到巴黎,我就能有足够多的作品开画展了。” “这样也不错。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你在画画,我就在旁边陪着你,这样的生活真是想想就觉得美妙极了!” “我想去的地方可多了!现在有了苏伊士运河,就是去印度或是东南亚也可以。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一直在外面度蜜月,十年之后再回来。” 他笑,“只要你能过得惯国外的生活,当然可以了。”他闲适又很调皮的说:“这样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多找祖父要一些钱。” “伯爵已经给了你3万镑啦。” “你啊!”又点点她鼻尖,“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一位伯爵的年收入能有多少?” “能有多少?” “最少1万镑。” “哇!”穷人出身的维塔丽表示惊异,“这么多!” “伯爵的领地很大,出租的田地非常多,他还在东印度公司有股份,还有几家银行的股份。” 维塔丽点头,“那他的投资意识可是很好了。”想到将来,忙问:“你呢?你想过以后做些什么?工作或是投资。” “你上次提到的发电机的生意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前期投资还是需要的,但要是技术成熟了,我再想投入这个行业也就很难了。所以我准备去美国实地考察一下——糟啦!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 维塔丽惊喜,“要去美国吗?” “嗯,年底去美国,这之前,我们要在地中海快乐的度一个长长的蜜月。” 趁着这一会儿这条小道上没有行人稀落,赶紧抱住她吻了她一小会儿。 她莫名很紧张,大概是因为忽然在公众场合亲吻,在这个时代良家妇女是不会跟人在公园里就这么亲吻的,哪怕对方是丈夫或是未婚夫也不行。 “放松点,”他轻笑,含糊的说:“你太紧张了。” 在她腰肢上轻轻捏了一下,“别那么紧张。” “你这样就像一个情场老手。” 他马上否认,“那是你的错觉!” “是吗?那你说说,你是跟谁学会接吻的?别说你第一个吻的女孩是我,我知道不是。” “你也没有跟别人接吻过,你怎么知道的?” 维塔丽白他一眼,“不要用反问句来回答提问。” 他微微有些脸红,“我能不回答吗?” “不能。别担心,我不会生气的。” “是……”小心的看着她脸色,“蕾拉。” 她先是一笑,然后甩手打了他手臂一下,“我就知道!” 他抱住她,“别生气。” “不生气。”她摇摇头,“你比较有经验也好,不然我可能连接吻都体会不到快乐。” 加百列还是觉得未婚妻的想法真是不走寻常路。但当然,说开了就更好了,他略微松了一口气,“母亲把蕾拉给你用,我还挺担心的,怕你自己发现了、呃,发现了我和蕾拉……不不,我跟她真的没有其他关系了,当时我们都还小,就是我刚到英国的时候。女孩子总是比较早熟一点。” “我想你母亲不会把你睡过的女仆给我。” “你说什么呀?我向你承诺过,一定会把我的第一次留给你。”他一脸正经,“你要知道,就算是我跟你订婚了,牛津还是有人在说,我其实跟阿瑟是情人,我跟阿瑟的妹妹订婚,只是为了避免这种同性丑闻的流传。” 她瞪大眼睛,然后很不厚道的大笑起来。“这事我听阿瑟提过,他说你很无聊,要不是因为我,他忍受不了你。” 加百列气愤的说:“阿瑟真是个混蛋!” “他确实挺混蛋的。他受不了无趣的人,也受不了比他在文艺创作上更有优越感的人。” “你说什么呢?”他不满的嘀咕,“我可真难!我要是乖乖的,阿瑟就会嫌弃我‘无趣’。我要是像别的男人那样,阿瑟就会先把我狠狠揍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快结婚了,下一章或下下章。:,,, 第102章 有哥的女孩 维塔丽要笑坏了,“怪可怜的。阿瑟有没有欺负你?” 他抿着唇不说话。 “我的哥哥,我很清楚他是什么德性,你要是稍微弱一点,就很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他是不是经常很轻易的就说服了你?” “算是吧。” “他很擅长说服别人,你别听他的,坚持你自己的想法就好了。” 他低头笑了一下,“我知道。”阿瑟么,是一个自知自己才华的聪明人,很骄傲没错,有时候确实称得上有点“疯狂”,这也是为什么阿瑟会觉得他“无趣”。他俩“同居”几年,是成了好朋友没错,阿瑟这家伙,善于“管理”别人,他要是说想去哪儿喝酒啊玩啊,阿瑟就先是假撇清的说“哥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但过后就会自己跑出去浪,还会拉着他去付账。 他不知道维塔丽跟阿瑟是怎么相处的,阿瑟其实不太懂怎么做一个好哥哥,究其原因,还是不太有责任感,有点“今天有酒不想明天”的洒脱和任性。维塔丽给他写信也不太问阿瑟的事情,给他的感觉她似乎刻意回避不想多管阿瑟的事情。 阿瑟也不太说维塔丽的事情,不过一说到自家妹妹,总是一脸骄傲,“我妹妹天下第一”,让他这个独生子怪羡慕的。兰波家的兄妹都很友爱,不得不说是兰波太太教育有方,他的父母也很看重这一点,认为家庭教育合格的女孩才能够成为他们的儿媳妇。 维塔丽真的很好呢! 婚期一天一天临近了,她还是没有什么待嫁新娘的自觉性,也不会害羞的不肯见他。她因为在伦敦没有自己的家,又是住在他家里,也就不太讲究什么未婚夫妻婚前不要见面的规矩,双方父母都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当然更没意见了。 她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披散开来,能垂到腰上,很是丰盈,编成发辫很美,他想着婚礼上她肯定会是一位妩媚娇艳的新娘,真有点迫不及待了。 * 维塔丽悄悄看着身边的年轻男人。 从男孩到男人,她是不是也能算得上看着他变成熟了?这样真好呢,有一种“养成”的快乐。她其实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但一个人想到另一个人就会面露微笑心情愉快,这应该就是爱情了吧? 婚姻么,就是用法律啊手续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绑定在一块儿;家庭么,就是一男一女搭伙过日子。有兰波太太这样一个母亲,她要是想独身主义,只怕会被母亲念叨死,但要是跟加百列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容忍。 加百列已经比这个时代百分之99点9的男人强了,是有点大男子主义,但因为爱她,会很注意自己的语气,多是请求、商量,而不是命令,不过当然了,要是加百列是那种“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大男子主义,她也根本不可能跟他恋爱、订婚。 兰波太太现在对加百列十分满意,他年长几岁后,脱去那种男孩的稚嫩,居然长得越来越英俊了。有钱有貌有地位的未来女婿,兰波太太真是没有哪儿不满意,反倒是担心维塔丽婚后会欺负加百列,还悄悄跟女儿说,将来结婚后要对丈夫温顺。 存着对母亲的敬重,维塔丽乖巧答应。 没什么啦,要说做出一副温顺的态度,她肯定能好好表现的。加百列其实很好哄,你对他温柔一点,他就能高兴一整天。 这么好的性情,这么好的男人,她确实也很满意呢。 想想当初是加百列主动来找她的,就知道他其实行动力很强,办事能力也很强,她很看重他的稳重。他是不如阿瑟那么聪明,但过分聪明的人的问题就是他们的思路走的太快,别人还在踏踏实实的做着第一步,他的脑子就已经跑到第三步去了,所以阿瑟不太容易跟别人同事,成为诗人和作家确实是最适合他的道路,可以独来独往,保持有限的人际交往就行了。 * “Darling,在想什么呢?用1英镑交换你现在的想法。” 她噗嗤一笑,“1英镑太少了,怎么也得给个100英镑吧。” “那我就得开支票了。” 她伸出左手,掌心朝上。他便笑嘻嘻的握住她的手掌,低头吻在她手心里。 她也笑,笑得眉眼弯弯。 蕾拉的事情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但想想,又不觉得奇怪了。有钱人家的少爷,最常见到的就是家里的仆人,很多时候跟仆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比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男孩到了年龄就开始明白男女有别,开始意识到性别差异,喜欢每天都会见到的同龄女孩,实在是正常极了,她没必要大惊小怪郑重其事。 bsp;奥兰太太可能知道这事,但她心里就没当成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把蕾拉给未来儿媳妇做贴身女仆。蕾拉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想法,毕竟门当户对很重要,少爷娶了女仆这种事情不会是向往爱情的美谈,反而是丑闻。 这么想的话,她也没必要非得赶走蕾拉,等他们从国外回到英国,蕾拉可能也就要结婚了,她就会换一个贴身女仆,蕾拉在她身边顶多待个两三年,不算个事。 想通了之后心情就更好了。 * 婚前三天。 奥兰太太写信给儿子,这几天不许他来看维塔丽。加百列习惯了每天陪着未婚妻散步聊天看书吃饭,突然空闲下来,真有点无聊。 阿瑟这天坐了早班火车回来,见他一副懒洋洋的神情,便说:“得啦!再过三天你就能结婚了,要我看,你不用一周就会厌烦维塔丽这个小坏蛋。” “我会告诉她你怎么说她的。”加百列懒洋洋的说。 “瞧呀!她可算是把你驯服的服服帖帖的!” “那可是你的亲妹妹!”有你这样的哥哥吗? 阿瑟笑嘻嘻的说:“作为你妻子的哥哥,我必须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维塔丽凶巴巴的样子可吓人了!” “吓人?怎么会呢?她就是生气准也会是一个好看的凶巴巴的女孩。” “你要是惹到她,她会揍人的。她揍过你,我还会接着揍你。”阿瑟一挑眉。 委屈,“我向你发过誓,会好好照顾她,照顾她一辈子,永远不离开她。” 阿瑟凝视他,“你知道我家是什么情况,我们的父亲是个混蛋,我们的母亲见识有限,我们只能靠自己。维塔丽什么都好,就是不像别的女孩那样顺从。你现在爱她,还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好,但将来,我担心你们会因此争吵不休。我是她的哥哥,她怎么样我都会爱她,永远爱她,接受她所有的优点和缺点,但你呢?” “我当然也可以接受她所有的优点和缺点,在我看来,她没有缺点,即使有什么缺点,我也不介意。她能有什么缺点呢?我想不出来。” “我们男人用不着讲什么‘贞洁’,那是给女人准备的枷锁。但你的妻子是我的妹妹,你就别想把你的小老弟放进别的女人身体里,更别想搞出来什么私生子。你听清楚,并且记住。” 嗐!这个话题他们之前说过,就是他向维塔丽求婚之前。贵族搞出私生子来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这个阶层的普遍现象,他是因为当初去梅毒患者疗养院参观受到了惊吓,妓院、□□他根本不敢沾;而贵族少爷们之间流行的找个不谙世事的平民女孩做情人的行为,他又觉得实在没必要——当你有个美貌出众的女朋友,就会觉得没有别的女孩足够好到能打动他。 很多人将肉-欲与爱情分开,他却一直认为有爱情才能有完美的性体验,为了将来必定能得到的快乐,他现在可以忍受——而一想到结婚后他能跟维塔丽做的事情,就觉得真是充满期待呢! * 下午,弗雷德里克和菲利克斯舅舅、夏尔也到了伦敦,阿瑟安排哥哥和舅舅、表弟住在旅馆里。 晚上,加百列来跟未婚妻的亲属们见了面,吃了晚餐。 夏尔这几年没见过加百列,再见到他,惊觉当年那个有点傻乎乎的小少爷现在长成了一看就是个社会精英的年轻男人,风度翩翩,仪表不凡。 阿瑟也变了很多。阿瑟少年时期长得十分清秀,像个女孩,现在年长几岁,上了大学,吃好喝好穿好,看着也是一个社会精英。 这种差距是肉眼可见的,夏尔尽管不懂什么“阶级差别”,也已经本能知道,加百列和阿瑟在社会属性和阶层上都比他高出一大截了。 菲利克斯舅舅十分欣慰,觉得外甥真的成了个“上等人”了;未来外甥女婿更是完美,他心爱的外甥女即将结婚,还真让他既高兴又伤感,想着他的小维塔丽将来就是别人的妻子了。 舅舅伤感的多喝了几杯,阿瑟让夏尔扶舅舅先回旅馆睡觉,跟哥哥弗雷德里克又联合起来恐吓了一番加百列。 有哥哥的女孩惹不起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作者群里的小伙伴问我,科学大佬们能不能有姓名,我说,可以有的嘛!这不是特斯拉已经排上日程了么,小美第奇小姐男主是达芬奇。 要说起科学方面的大佬,那是太多了!数学、物理、化学方面拥有姓名的大佬都成堆的!你们可以提名撒! *终于要结婚啦!:,,, 第103章 我们结婚啦 婚前一天。 查尔斯·兰登一大早就跑过来,问加百列想去哪儿玩吗,他可以带他出去“好好玩玩”。 “如果你说的是你认识的什么‘淑女’,那还是算了。”加百列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查尔斯大笑,“你是担心阿瑟吗?别叫上他就行了。” “得了!你别总是想拖我下水。我明天就要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会搞砸的。” “那我们去土耳其浴室吧。”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那种‘土耳其浴室’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吗?” 查尔斯又大笑,“你想多了,真的就是那种规规矩矩洗澡的地方。来吧,我已经叫人去准备食物和酒水了,我们可以在那儿待整整一天!” 英国人没有聚众洗澡、互相观看赤-裸身体的习惯,土耳其浴室不大,开在信仰伊-斯-兰-教的移民区,巴黎也有土耳其浴室,法国人倒是不太介意看到别人的**,也不太介意被人看。 先冲洗身体,再待在一间不大的房间里,房间中间有一块烧热的大石头,服务员用水浇在石头上,一股股水蒸汽腾腾的冒出来,房间里热气腾腾,蒸得人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加百列是牛津赛艇队的队员,平时的运动量不小,跑步、举重、拳击都是日常锻炼;查尔斯是牛津板球队的队员,日常锻炼也是跑步。加百列因为不是在英国长大,板球水平不如英国土生土长的查尔斯,但也不是完全不会玩。 俗话说“物以类聚”,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加百列因为只能算是半个英国人,跟传统伊顿、哈罗等贵族公校出来的贵族子弟玩不到一起去,他的好友圈就不是通常贵族少爷的组成,包含了跟他差不多的法国流亡贵族后裔、阿瑟这种寒门子弟,也就很少沾染英国贵族子弟的恶习。 热衷运动的年轻男人也没什么时间瞎搞男女关系,上课、作业、锻炼、比赛,就足以占据他的全部时间。 表亲俩在房间里闲适的聊着,无所事事的查尔斯准备秋天就去美国,大概会在美国待上一年。加百列便说他会带着维塔丽去美国,到时候会去拜访他。 查尔斯又说,亲戚们有一大半其实都不知道维塔丽是一个很有名的法国作家,他们只关注兰波家没有贵族爵位。 狭隘之极! 贵族子弟娶一个平民妻子在现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仍然会在亲戚间引起一小波议论,要是婚礼上新娘不够美丽,或是有什么失仪的举止,那就正合了亲戚们的心意,他们又可以多议论一阵子。 “不过我对维塔丽的美貌没有疑问,她准会是一个美得像女神的新娘。牛津那帮家伙整天嘲笑你居然真的爱上了一个平民女孩,直到他们见到维塔丽,这才终于闭上了嘴。” 他说的是那次维塔丽来牛津举办画展,很多牛津学生都去看了画展,主要还是为了见一见维塔丽,美少女总是能获得更多的好感,要是一个聪明的美少女,那就更吸引人了,她的平民出身也就不算是什么重大缺陷了。 “我真想现在就看到她穿婚纱的样子。”加百列叹气。 说到婚纱,就不免要想到她从巴黎带来的婚纱。这条婚纱价值5000法郎,还不算上面的配饰,但居然被路易那个家伙偷走了!虽然之后路易将偷走的两个行李箱送了回来,可维塔丽气得看都不想看,让阿瑟把婚纱和一整箱的衬裙衬衣都拿去烧了。 全新的衣服烧了是怪可惜的,但一想那个男人——男孩不知道对那些衣服干了些什么恶心的勾当,那就还是烧掉算了。 查尔斯没想到这些,“明天你就能看到了。” 明天,啊!美好的明天! * 婚礼在下午举行。 天气很好,一大早就阳光灿烂,是一个温和的初夏天气。 伦敦的初夏一点也不热,即使穿着层层叠叠的衣服,也不会出汗,非常适合结婚的天气。 没有什么化妆师美发师,都只靠自己和女仆。 换好婚纱后,蕾拉先给她梳了发辫,在脑后盘起发辫,别上珍珠发夹;化妆也没那么复杂,没有粉底液遮瑕膏之类的,倒是已经有眼影粉和眉粉、唇膏了,蕾拉的化妆技能不错,给她化了妆,涂上大红色的唇膏。 镜子里的脸很精致,但就是看着不太像自己了。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她知道自己今天就要结婚,但之前一直没有真正想过,“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还有半个月才年满19岁,就是19岁结婚也有点超过她的心理预期了。 一切都好想那么顺理成章,没有什么波折,她就有了个不错的男朋友,订婚、结婚。她好像跟其他女孩没有什么不同,无数女孩都是这么过来的,人生各不相同,但大抵都是这么一个流程。 结婚不是目的,婚后生活才是最考验人的。 她这才忽然想起来,应该问问自己:我想要结婚吗?我能做一个好妻子吗?加百列会是一个好丈夫吗? 第一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因为毕竟她不需要一个男人才能养活自己; 第二个问题应该在第三个问题-->> 之后,加百列是一个好丈夫,她也会一个好妻子,这是相对的。 刨除经济方面来看,结婚会带给她什么? 应该就是快乐了吧。毕竟加百列的好处就是他不会给她压力,还已经承诺过不会拦阻她追求自己的事业,这在这个时代就能算是绝世好男人了。其他问题还没有,将来的事情可以不用现在就考虑到。 爱情是这么一种情绪,就应该让陷入爱河的人感到快乐,为了维持这种快乐,为了互相“拥有”,他们就需要“婚姻”,需要有个法律和世俗上的仪式。 * 教堂。 管风琴奏起了一支圣歌,不是后世婚礼标配的《婚礼进行曲》。婚礼只是一个缔结契约的仪式,是需要一点仪式感,但不会像王室婚礼那样繁琐隆重。 维塔丽挽着养父福楼拜的手臂,站在地毯的另一端,觉得自己冷静得很,可能在别人看来,她不太像一个紧张的新娘。 就不知道加百列会不会紧张呢? 隔着面纱,她看向礼坛前面的那个年轻男人。 仍然很平静。 没什么好慌张、紧张的,就这么走过去。 教堂不算太大,坐满了大概是300人,宾客坐的不很密集。 她看到母亲、舅舅、妹妹、哥哥们、表哥,这是她最亲近的人,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兰波太太眼中盈满泪水,喜悦又伤感。她恍惚想起,自从她离开家去了巴黎,跟母亲就不太亲近了。 现在,她有点儿后悔没能跟母亲更为亲密一点。 再往前走,是奥兰太太激动的神情。 今天之后,她的名字里就会加上“奥兰”这个夫姓。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啊! 她转头看着福楼拜,他眼中也隐约有着水光。 养父对她很好,给了她他能给的一切,她很感激,也很爱他,像一个真正的女儿一样爱他,照顾他,向他请教,也对他撒娇。 今天,她要结婚了。 成为别人家的人。 父亲将女儿交付给另一个男人,这是一种男权的渡让,这个道理她明白。从父权之下的“女儿”的身份,过渡到夫权之下的“妻子”的身份。 想要跟这个男权的世界对抗是很辛苦的事情,有人会觉得既然有了了这种觉悟,就应该为了女性的权利不断抗争,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女性,但这不是一个必然的责任。 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去对抗男权社会,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我”,追求自己个人的幸福有什么错呢? 就像加百列追求平静的个人生活,胸无大志一样,他也没有什么错呀。 他们只是这个时代中微不足道的两个年轻人,只想拥有自己小小的幸福。 她走到礼坛前面,加百列向她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 面纱被揭开了,他笨手笨脚的将面纱摆放到她发髻下面。 她真想笑的,看起来神父也很想笑。 他知道自己有点笨笨的,羞涩的微微红了脸,赶紧站直了身体。 但又忍不住侧头看她。 她真美呀,小脸晶莹得似乎在发光,嘴唇上的殷红使得她都不太像她了,她平时可没有用过这么鲜艳的红色。 还有哪儿不一样呢?一时间想不起来,总之,她确实是一个足矣让他得意又满足的美丽无比的新娘。 他心里闪过很多想法,很多念头,都没注意神父在叨叨些什么,直到他的新娘碰了碰他。 * Yes,IDo。 Yes,IDo。 * 她还是很冷静,看着刚刚成为她丈夫的年轻男人有些笨拙的为她戴上结婚戒指。 接着,她从小花童手上捧着的绣垫上拿过另一枚结婚戒指,为他戴在手指上。 他英俊的面容满是愉快笑容,低声说:“现在,你终于是我的了。” 微微俯身,吻在她唇上。 轻轻的一个吻。 吻过之后,他有点傻乎乎的笑着,抬手在她唇上抹了一下。 她有点不解,接着想到,是唇膏。 他嘴唇上印着鲜红的唇膏,看上去有点好笑。 “你真美。”他说。 然后,他又吻了她。 这次,吻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的文加起来写过好几次婚礼,现在写婚礼就感觉不太想详细写,非常想糊弄完事。 由于被锁了,修改了一下,下章才是新婚之夜。 第104章 新婚 新居。 卧室。 加百列推开房门, 急匆匆的脱了外套,扔在地板上, “你睡着了吗?” 见她已经脱了婚纱, 换了睡裙, 安静的坐在床边,便微笑:“你真可爱。我还以为你会不管我, 自己先睡了。”走到床边,笑嘻嘻的低头想要吻她。 他喝了不少酒,但没喝醉。 一股儿酒味, 维塔丽嫌弃的推开他的脸。 “怎么了啊?”他不满的嘟囔。 “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 真的没有。” “你先去洗澡,我给你放好水了。” “哎呀!真麻烦!必须要去吗?” “必须去。”她推了推他。 “那好吧。你先别睡, 等着我。”他一溜烟的跑去浴室。 维塔丽忍不住要笑。 加百列其实也就是一个不到21岁的大男孩, 很好应付。 有点紧张呢, 这是他们的之夜,也是他们坦诚相对的第一次。 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先进性经验可以学习, 兰波太太跟奥兰太太谈过一次,最后决定让亲妈来对她说一些女人必须知道的知识。维塔丽低着头红着脸接受了婚前教育,虽然吧,这些事情她有很多理论知识,但毕竟没有实践过。 是就这样,还是钻进被子下面? 好像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呢。 她站了起来,在床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煤油灯放在两边床头柜上,亮度刚刚好,不会太亮,又不会太暗。 通向阳台的落地窗开着,吹进来一阵微凉的夜风。 女仆在阳台上摆放了一圈花篮,里面是一束一束的白玫瑰与茉莉。 她想着这是奥兰太太的安排,还是加百列的安排? 床上用品是奥兰太太的审美,床罩是华丽的金边玫瑰花纹,床单是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最好的棉织品,细腻柔软。没有亲手布置自己的家,总觉得好像有点陌生。 家。 多美好的一个词啊! 她靠在床头,拉起薄而轻软的丝绵被盖在腿上,拿起一本书,但心思压根不在书上,几分钟也没有翻动一页。 * 加百列很快从浴室出来了,腰间只裹着一条浴巾。 他的胸膛算不上宽厚,不是那种六块腹肌的壮实身材,还是少年似的清瘦的身体,但胸肌和腹肌还是很可观的,肌肉紧实,看上去就很可口。 她从他进了房门就一直注视着他,颇有点紧张的坐了起来。 他走到她面前,没说话,脸上带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拉起她的双手,放在他胸口。 她紧张的差点无法呼吸了,迷迷糊糊的在他胸口乱摸。不得不说,手感真的不错! 他被摸得笑了起来,低声说:“你乱摸什么啊!” 随即在她身边坐下,抱住她的腰,胡乱的吻她的耳垂和脖子、肩头。 她又紧张又兴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脱下了睡裙。 专门为之夜选择的日式的系带睡裙,从肩头滑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俩人就已经躺下了。 他的手指笨拙而忙乱,她轻微的颤抖,觉得口干舌燥,又迷迷糊糊,她想推开他,可她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动都没法动弹。 他的身体覆在她身上,她觉得有点重,但又觉得这是她可以承受的负担。 “压疼你了吗?”他忙问。 “有一点。” 他忙抬起上身。 “维维,我们真的结婚了,对吧?”他傻气的问着。 “没有,你在做梦。” 他低笑,咬她的嘴唇。 在她耳边细语:“我都快憋疯了!” “你小心一点,别……我怕疼。” “我知道,”他将她脸上的发丝拂开,温柔的说:“我会很小心的。但你可能还是会有一点点疼。” “你、你知道要怎么做吗?”她很疑惑。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他又咬她的唇。 * 他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 维塔丽。维维。Darling。 也要她喊他的名字,要她叫他“master”。 空气微有凉意。 没有熄灭的煤油灯的光线。 柑橘的清甜香味。 他的体温忽然变得炽热。 她闭上眼睛,仍然似乎有火星在眼前迸跳。 落地窗外吹进来的一股清凉的夜风,带着玫瑰与茉莉的淡淡香味。 他有点笨拙,但总的来说,还算不错。 一点点痛楚。 更多的快乐。 啊!这美好的夜晚! * 那种感受是那么奇怪,初次的痛楚也并不严重,只是她还没有体会到什么,他就匆匆完事了。 唉!这会儿她才想起来,他没有用安全套…… 但她太累了,两个人都没顾得上清理自己,就这么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快到凌晨,她又被他弄醒了。 她皱着眉头,“疼。” “对不起,但……你忍耐一下。”他有点着急。 “唉!”他浑身是汗,汗水黏糊糊的滴在她身上。 “很疼吗?”他轻抚她的脸庞,“对不起。” > br /> “是有点疼。”狗男人!就顾着自己爽了!她不太高兴。 “那怎么办呀?你是不是要休息几天?”他烦恼的皱起眉头,“我还以为结婚后我们就可以每天都做好几次。” 自大的男人!不,自大的狗男人! “别把你的身体素质想得太好了。”她无情的说。 他伸手拉了一下床头边的绳子,“我叫人烧水,你洗个澡再睡吧。” “嗯。噢,你叫蕾拉进来换一下床单。” “现在吗?” “笨蛋!等我去洗澡之后。” “我们一起吧。”他翻到一边,手里拿过一块干净毛巾,擦了擦她身体。她还以为他开了窍知道她不喜欢身上有汗,没想到他给她擦汗只是为了…… 狗男人!真是没救了! * 整整三天,他俩除了去浴室洗澡,其他时间基本待在床上,加百列根本不让她随便离开床。维塔丽也不知道每天吃几顿饭、什么时候吃饭,反正只要饿了就打铃叫仆人送吃的上来。 刚尝试到情-欲滋味的年轻男人有无限的精力,别说,他的理论知识可真不少!还很会玩花样呢! 于是这三天维塔丽说的最多的一个词是“不行”。 他是很怜惜她,她说“疼”,他就忍住了,但会要求她尝试别的,比如,用手。 害羞死了! “丑死了。”她嫌弃的说。 “丑吗?” “反正不怎么美。” “美丑不重要,只要能满足你就可以了。” 互相开发身体是很有意思啦!但狗男人的问题是,男人得到满足的指标很明显,自己满足就很高兴了,压根不知道她一点都不怎么样! 不过也不是一点都不好,反正就是,怎么说呢?两个人互相拥抱的时候她会比较高兴,真要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其实也不是那么好。 没多久她就想明白了,她到底喜欢什么。 * “可你之前没有说,我怎么知道你更喜欢这样?”他还敢一脸委屈兮兮。 懒得说他了,“你现在知道了。还有,别在我睡觉的时候弄醒我。” 他便有点坏坏的笑,“可我很喜欢呢。你刚醒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最可爱了。” “是因为我没醒就不会拒绝你。”可恶! “你不喜欢吗?我以为女人都该很喜欢做-爱的。” “瞎说!明明是男人最喜欢做-爱。” “男人当然喜欢做-爱了。我这一生只会跟你做-爱,我爱你,Darling,爱你的一切,你的脸,你的头脑,你的身体。” 她手指伸进他头发里,忽然很用力的拉他头发。 “啊!”他喊了一声,“小坏东西!” 惩罚的颇为用力的咬了一下她。 “好疼!” 他含糊的说:“你说,我的种子会不会已经种在里面了?” “哪有那么快呀!我现在不想生孩子。” “可要是有了孩子,那不是很好吗?”手继续往下去,技巧熟练得可疑。 她终于想到要问他了,“你怎么懂得这么多?你敢说你没有睡过别的女人吗?”突然生气,拼命拿开他的手,“不说清楚,你就别想再碰我!” “你这个笨女人!” “你是不是想找打?!”她气得脸都红了。 “唉!”他用手支着脑袋,“你真笨!男人想从女人那儿学什么,又不需要睡她们才行。” “那你不还是需要、需要碰到别的女人的身体吗?你这是什么逻辑?不把你的小老弟放进去就不算了吗?” 加百列有点懵,“不是吗?我该告诉你男人都是什么德性,像我这样结婚前从来没有睡过女人的男人,还是贵族,1万个人里面你都找不到一个。我向你做出了承诺,我信守了我的承诺,还不够吗?” “不够!”她气愤的拉起被子盖住自己,“拿开你的手!你不干净了!” 他看上去一脸迷惑,“可你之前又没说——” “还用我说吗?”狗男人!你跟自己过去吧!“你走吧,你去客房,我不想看到你。” 他彻底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叫你走。”她翻个身,背对着他。 “我才不走呢。”他伏在她肩头,“你是个奇怪的女孩,不知道你到底在为什么生气,但我可以向你道歉,Darling,你是因为什么不高兴?Darling,Darling,别生气了,好吗?” 他也钻进了被子,一手揽住她的腰,尽力贴紧她。 她扭动着,很不高兴,“我现在不想。” “不想吗?我保证它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你真**!” “我是你的丈夫,你的master,在床上你要听我的,服从我、顺从我、满足我。” “放屁!你才应该在床上服从我、顺从我、满足我。” “好,我可以在床上服从你、顺从你、满足你。所以,你满足吗?” 他到底还是得到了满足,她软成了一滩春水,想不起来之前为了什么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审核高抬贵手,真没写什么。 *加百列的思维方式是典型大男子主义,不啪啪啪就是他认为的底线了。看故事和人物要看当时的背景环境,当时为什么梅毒在世界所有国家都是流行性病(其实现在也是流行性病),就是因为男人压根不觉得自己需要禁欲,花钱的睡妓|女、不花钱的睡自家的女仆、包养情妇在当时有钱人来说很普遍。 *到底锁什么?名词都不能写了吗?啥动作都没有,说几个名词有什么问题? 加百列已经是当时环境下难得的算是洁身自好的男人了,此处如有不适,作者也不接受批评和写作指导。 第105章 蜜月之旅(1) 关于加百列“干不干净”的问题, 后来维塔丽就给忘了。 毕竟,新婚生活真是太惬意了。 管家将家务活安排的井井有条, 她现在什么都不用管, 过上了真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他们的新居没有花园, 花店每天送来成篮的鲜花,换掉阳台上还没有枯萎的鲜花。 想吃什么只要告诉管家, 当天她就能吃到想吃的食物。 巧克力大概买齐了伦敦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品牌,口味是没有后世那么多,但胜在用料实在, 口感醇正。 加百列平时不算太细心, 但这几天对她可以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就想她能心情愉快。 总之就是超快乐的! 在新居里待了整整三天, 婚后第四天, 小两口终于出门了。 先回了奥兰家, 跟奥兰夫妇在一起吃了午餐。 下午去酒店见了兰波太太和舅舅、哥哥、妹妹,养父以及卡罗琳夫妇带两个孩子, 在餐厅一起吃了晚餐。 维塔丽本想跟母亲和妹妹在一起住一晚,明天他们就要回法国了,但加百列不同意。兰波太太也不让她跟着去酒店,还说:“你刚结婚,哪有刚结婚就跟丈夫分开的?别孩子气了,你要是想见我,等你生了孩子,我会来的。” 她低下头, “母亲。” “你……加百列对你好吗?”兰波太太看了看正跟福楼拜在路边说话的加百列。 “他很好,他什么都肯先想着我、照顾我。” “那就好。”兰波太太似乎松了一口气,“我真担心你的倔脾气,他是少爷,从小就是被人照顾而不是照顾别人,要是有什么地方他没做到,也别真的责怪他。” 她乖巧回答:“我知道。”不能责怪兰波太太对身为男人的加百列宽容,她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这个社会本来就对女性要求多多,而男性只要达到一般水平,那就是绝世好男人了。 卡罗琳的意思也是让她跟丈夫回家,“瞧,你要再说想留下,加百列就要哭了。”她打趣的说。 加百列一边在跟福楼拜和亨康曼维尔说话,一边不停打量这边。 卡罗琳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他有多爱你啊!你们刚结婚,就该好好体会一下新婚的快乐。去了国外,到哪儿都记得给我们写信,好吗,亲爱的。” “我不会忘记的。” “舅舅也会想知道你们在国外的生活。既然是要去好几年,那就别太忙碌,在一个城市住上几个月,多走几个城市。舅舅常说,写作的细节都来自生活,你之前没有什么旅行的机会,现在有加百列陪着你,你可以尽可能多的出去看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个理念在哪里都有,不然为什么欧洲这些贵族和有钱人家都提倡男孩子成年后要在欧洲出游一段时间,少说几个月,多则几年,时间长短完全看家里的经济能力。 她以前不能出门旅行一来是年龄小,二来当然是女性出门必须要有年长女性或是男性亲属的陪伴,现在她成了已婚女性,就可以由丈夫陪伴,到处去体验生活啦。 想想就很愉快! * 马车驶向他们的家。 加百列小心的问:“你没有生气吧?” “生气?为什么?” “那就是没生气。”他一脸“还好还好”的庆幸,“我知道你想跟母亲说说悄悄话,但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分开,一个晚上都不行。” “你哪里是不想跟我分开,你是不想一个人在床上。”小手掐着他手臂。 他装模作样的呼痛,“我们才结婚几天,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回家,孤零零的待在家里?” 真**呀!他现在越发的会装可怜了。 * 婚礼后第五天,兰波太太带着长子弗雷德里克、次女伊莎贝尔返回法国,阿瑟不想回去,送他们到了多佛尔,便回了伦敦。福楼拜还留在伦敦,要拜访一些文友。亨利先回巴黎了,卡罗琳带着两个孩子也留在伦敦。 维塔丽也在同一天和加百列启程去南安普敦。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们要去什么地方。第一站去哪儿?” “嘘——现在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等到上船你就知道啦。” “我想去埃及,还想去罗马、翡冷翠、那不勒斯、雅典。” “别忘了,我们还要去美国。” “对,还有美国。这么算起来的话,两年可能不够呢。在美国至少待半年吧?” “你想住多久都行。” 满意,这个态度不能更好了。 到了南安普敦码头,上了船,才知道是开往马德拉岛的。 马德拉岛是英国有钱人很喜欢的海外旅游地,有不少人在马德拉岛一住就是好几年,不肯回到潮湿阴冷的英国。-->> * 订的头等舱,舱室有一间宽大华丽的卧室,一间起居室。蕾拉带着女仆忙着给卧室换上自己带的床单枕头被罩,船上的侍者送上放在冰桶里的香槟酒和酒杯。 有钱人的生活真是极尽享受。 她现在也很是安于仆人的服务了。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接受不良的,本质就是用金钱换取服务,她自认会一个很好的女主人,结婚前便让仆人们签了新的雇佣合同,底薪略涨,按服务年限加薪,每个月有两天带薪假,可以每个月休息,也可以换成年假; 不分男女仆都有一次性的15天带薪婚假;女仆有三周带薪产假,男仆也有两周带薪产假,可以在家照顾妻子婴儿,不过有限制,5年顶多两次产假,服务年限超过5年的,一共有三次产假; 还为所有仆人提供有限的医疗支持,要是小病,比如感冒发烧之类的不严重的病,允许休假一周,这周没有薪水,但会给一小笔医药费,一年可以有两次领取医药费的机会,不用可以累积到之后; 要是比较严重的病,比如肺结核之类,由正规医生出具收费票据,可以提交给管家,核实之后会提供固定的一笔医疗费用;要是病重到不能继续工作,会给两年薪水的遣散费,也会给一笔固定有限的医疗费用;遣散费条款不适用男女管家和将来的孩子保姆。 有奖励当然也有惩罚条款,男女仆的工作都由管家进行每个月的打分,偷懒怠工是不允许的,偷窃更不允许,也不允许在外面有什么犯罪行为,如果在外面犯罪而被捕,将会取消该仆人的一切福利,包括不在合同里的只有口头约定的将会给他们的孩子提供一小笔教育资金的家属福利。 其实就是把后世的一些大公司的福利拿来用了。因为没有全面的医疗保险,仆人们最担心的是生病后就被雇主解雇,以及孩子的教育。大部分贵族家庭也都会有不成文的福利来保证管家和贴身仆人的忠诚,维塔丽只是把这个福利包括的范围扩大了一点。他们的小家现在的仆人不多,增加的费用实际上也不多,比如小病医药费,也就是单次1镑,说起来真的不算多。 * 她现在是已婚女性了,改穿成年女装,合身的上衣,腰线收紧,长裙,裙后带臀垫或是夸张的腰饰,整体风格是凸出细腰、美胸、翘臀,全都是展现女性身体曲线的要素。 “瞧,这些地方,”她按了按自己饱满的胸,“全都在告诉男人,我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啦,我可以生孩子了。” 加百列很稀罕的问:“是这样吗?” “不是吗?你不会连这个原理都不懂吧?胸部发育是说明我的身体已经做好了哺育孩子的准备,较宽的臀部有利于顺利生下孩子,纤细的腰么,是因为要跟臀围有一个合适的腰臀比,腰臀比理想的身体,说明这个女人很健康。” “哇!你懂的可真多!是那些医学书里说的吗?”他自动就给她找好了知识来源。 她一本正经的点头,“对。” “所以,你这是在告诉我,你已经做好了生孩子的准备?” “不是,身体做好了准备,可不是说我的意愿就做好了准备。我们才刚结婚,你不会想要个孩子在半夜嚎啕大哭,破坏我们在床上的乐趣。” “怎么会呢?”加百列一副“你到底在想什么”的神情,“交给保姆好了,你不会想要自己带孩子的。” 对哦,贵族太太从来不自己带孩子。这么想想,其实要是现在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她也想要多享受一下床上运动的乐趣啊。 现在已经有了橡胶安全套,只要正确使用,安全系数还挺高的,加百列已经去买了一大盒,带上了船。不过他不喜欢用安全套,觉得“不好用”。 维塔丽不理他那一套,不戴就打他,他只好委屈兮兮的服从了。 * 海上风平浪静,早晚都有太太小姐们在甲板上散步。 维塔丽也喜欢去甲板散步,头等舱再舒适,也只是一个狭窄空间。 加百列几乎跟她形影不离,每天只有吃过晚餐后,去跟男客们在吸烟室吹牛打屁的两个小时不在她身边。 很快,其他头等舱客人都知道他们刚结婚,现在是出国度蜜月。短短几天航程,他俩便在船上颇是结交了一些朋友。 等到在马德拉岛的首府丰沙尔下了船,各人在码头告别。仆人雇了马车,新婚夫妇直接入住丰沙尔最大的酒店。 在马德拉岛住了两周,期间加百列带她骑马跑遍了整个岛屿,参加了几次舞会。年轻英俊的贵族先生和年轻美丽的贵族夫人,在舞会上很受欢迎。 加百列还没有爵位,但作为将来必然的男爵,可以尊称为“Lord”;维塔丽现在也是“Lady”了,这个新鲜的头衔让她觉得美滋滋的。 作者有话要说:*去度蜜月咯! *下一章尝试一下写文中文,感觉好难呀。 *西曼跟西幻感觉壁挺厚的,使劲吆喝也带不动,收藏增加缓慢。不过一直想写一本西幻来着,怎么也要写一本!所以再喊一喊,球球大噶看一下隔壁的西幻文《和神明成了死对头》,唉!因为不涨收,我又给改回原来的书名了! 第106章 蜜月之旅(2) 蕾拉对她的称呼也从“Miss”变成了“My Lady”, 她也是由此更深刻的意识到,她现在是有丈夫的人了。她用了7年时间从一个小城女孩成了贵族太太, 算是完美的达到了她提升社会阶层的目标。 将来, 她的孩子们也会是“Lady”和“Lord”, 她的孩子不用辛辛苦苦的捱日子,一出生就会有豪宅和锦衣美食, 将来还可能继承她的名气这桩遗产,想想就觉得很不错呢。 加百列会玩所有贵族子弟都会玩的游戏,跳舞也是高手, 华尔兹跳的很好。华尔兹在早期刚兴起的时候被认为是一种“淫-荡下流”的舞蹈, 原因是舞伴会互相接触到对方的身体,但经过上流社会和王室的推广之后, 现在已经成了最时髦最普遍的社交舞。 维塔丽喜欢跳舞, 能跟加百列在一起跳上一整晚。 她在马德拉岛上度过了自己的19岁生日。 * 离开马德拉岛之后, 乘船去了埃及,住在开罗。开罗地处热带, 所以什么月份去也没什么差别,都那么热。 他们租了一栋别墅,从6月底一直住到10月初。 刚到马德拉岛,她便到了生理期,搞得刚尝到情-欲美味的年轻男人十分郁闷。 他似乎也才意识到女人是每个月都会流血的物种,这就是说,每个月有几天他就不能做他热爱的床上运动了。 加百列郁闷了好几天,每天晚上都要委屈巴巴的问, 还有几天。 维塔丽非常嫌弃,不想理他。 在马德拉岛因为总是在外面玩,回了酒店就在床上腻歪,压根没有时间考虑到工作,她刚想拿出稿纸,加百列就会问她,是不是写信,写信是允许的,写作最好不好,现在是蜜月,蜜月就该什么都不想,只管玩,整天玩就好了。 说的很有道理,她只能把创作激情放在信件里,给养父写了游记似的信件,对母亲说蜜月很愉快,今天又上哪儿去玩了、认识了什么人。 在开罗也有一个多月没时间写作,加百列带她去吉萨看了胡夫金字塔和斯芬克斯像,玩遍了周围的考古遗迹,每去一处遗迹,她都会兴致勃勃的写信给福楼拜。 8月的一天,新婚夫妇大吵一架。 * 起因是文森特的弟弟,西奥·梵·高的信。 他们结婚之前,卡罗琳带了一副文森特寄来的油画,说是他送维塔丽的结婚礼物。 油画很美,大概是文森特目前为止的最高水平,是他和维塔丽第二次去马赛,在阿尔勒的时候画的一张素描画成的油画。维塔丽站在麦田的田垄间,身前放着画架,专心作画。 金色的麦田,碧绿的橄榄树,浅蓝色的长裙,金棕色的长发,和碧蓝纯净的天空。 色彩鲜明而不像他之前的油画那么色彩浓郁,有很强烈的德加的用色的影子,似乎是为了表现他心爱的女孩,舍弃了他习惯的纯色偏好。还因为抓不准型,很机智的画的是维塔丽的侧脸。 维塔丽很喜欢这张画,将油画挂在她的书房里。加百列当时不是很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文森特只是送了画,没有写信,加百列乐观的认为那个荷兰人这下子该彻底死心了。 结果,西奥写了信来,说文森特疯了,他现在在某地做见习牧师,那儿环境很不好,是个矿区,文森特怜悯那些困苦的工人,也把自己搞得十分困苦,把他见习牧师那点少得可怜的津贴都拿去帮助工人们了,自己一天只吃一顿饭,有时候一整天只吃一只圆面包。 西奥觉得哥哥是因为维塔丽结婚了,所以想自我折磨,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在肉-体上达到跟精神上同等的痛苦。 西奥恳求维塔丽能给文森特写一封信,劝他不要过早把自己折磨致死。他已经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可能只有他心爱的女孩才能让他改变主意。 维塔丽接到信后很吃惊,文森特看上去不像那种偏执的人啊。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加百列看到了信,气得跟她大吵一架。 * “你要回信吗?” “回信。怎么了?”她还有点奇怪,平时他不问这些小事。 “给谁回信?”他声音有点冷。 “西奥。” 他哼了一声,“那‘你的’文森特呢?” “不知道,我还没想好。”她随口回答。说完了,才意识到他的话不怎么友善。“什么叫‘我的’?他是他自己的,不是我的。” “他不是吗?那你又何必管他到底是死是活?” “可我总不能看着他把自己折腾死吧?”她分辩。 “要我看,他肯去死倒也算是不错!”他恶狠狠的说。 维塔丽这才觉得不对,“你怎么了?” “什么叫我怎么了?”他抓起那封信,一把揉成团,扔在地板上,“我不喜欢你心里总想着别的男人!” “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火?”她皱眉。 “你说,到底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那个红头发的笨蛋重要?”他气得眼圈都红了。 “都重要——”她不假思索的说。 加百列瞪着她,“你说什么?”他声音忽然拔高:“维维,你怎么敢这么说?!” “什么叫我怎么敢?”她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他什么意思啊?气愤,倔强,“你是我的丈夫,你对我很重要;他是我的朋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又没说错。” “你还敢这么说!”他要气疯了,“我是你的丈夫,我在你心里应该最重要才对!不对!我凭什么要跟那个家伙比?我才应该是你心里唯一重要的男人!” 她也有点生气,“你是很重要,可我总不至于给别人写一封信都不行吧?” “我没这么说!” “那我就要给文森特写信。” “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算个屁啊!”她也生气了:这大男子主义命令式的口气闹哪样? 他怒气冲冲的瞪着她,随即将桌上的稿纸、墨水瓶、笔全都拂到地板上,“就是不允许!” 她气得怒火攻心,“加百列!你是个混蛋!” 扑过去用拳头捶他,但马上就被他抓住两只手腕,“你这个坏脾气的女孩!” “我讨厌你!”她奋力想要挣脱。 “可我不讨厌你,还很爱你。” “滚吧你!”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他疼的喊了一声。 * 对打了几下,她就被扔到床上去了。 男女体力差异真是叫人没想法。 他已经在动手解开她外衣上的纽扣,她扭动身体,“不要!你要敢用做-爱来解决问题,明天我就回巴黎!” 加百列停下手,有点吃惊,还有点伤心,“Darling——” 唉!他声音很好听,还是像男孩一样的嗓音,可以说相当的奶声奶气,她很喜欢,她也因此一直觉得他还是个大男孩。每次他说“Darling”,她都会觉得很开心,觉得这副嗓音配上这个词,真是美妙无比,动人心弦。 可现在,又有一种受伤小兽的可怜。 她刚有点心软,准备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见他忽然起身,离开了房间。 她愣住了,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跑了。 * 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 所以,他是吃醋了,妒忌了,对吗?之前他好像从来没有明确的表示过对什么人的妒忌,也没问过,她当然也不会闲得无聊跟他说她的那些爱慕者,那不是没事找事吗?这么看来,他对那些年轻男人应该都知道,文森特、路易——对了,想起来了,之前他确实开玩笑的问过她,但当时她没往心里去。他说的太洒脱,她就没想到过,他也是会妒忌的。 唉!男人啊,你的名字是麻烦! 对文森特,她只是欣赏他“现在还没有太醒目但将来会很辉煌”的艺术成就,确实没有什么爱情。就像阿瑟曾经跟文森特说过的,他们兄妹都对钱很敏感,很现实,文森特一年没有1万法郎的收入,她压根不会考虑他,更别提文森特下面还有好几个未成年的弟妹,将来的经济负担也不轻,她就是真的爱他,也会对此望而却步。 再说了,她也想到过,文森特将来要是仍然走上绘画的道理,那就会成为艺术大师,他的妻子不管是谁,都很难不会被他的光芒掩盖,这可能是她最大的顾虑了。 比如,居里夫人得了两次诺贝尔奖,但有谁知道居里先生到底是干什么的?其实皮埃尔·居里跟太太玛丽·居里一起得到了190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但人们只知道居里夫人。 加百列或许是认为他俩都学画,会有共同语言,更谈得来。 好吧,她是可以理解加百列的危机感,但是,这家伙怎么敢用命令式的语气对她说话啊?他以为他是谁! 她也很生气呢。 加百列不像他一直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她应该早就有觉悟才对,毕竟一个养尊处优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社会地位的年轻男人,说话习惯命令才是正常的,他之前对她几乎百依百顺,这也就令她产生了错觉,以为单凭他对她的爱可以让他忘记阶级差异,和生活习惯。 她有点失望,但理智告诉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可能他换一种说话方式她会更好的接受。人都有占有欲,不分男女,你要说他没有占有欲那才是奇怪的事情呢。 她懒得起床,想着一会儿要叫仆人来把地板上的稿纸捡起来,再擦干净地板。不高兴!这家伙怎么乱扔她的东西?讨厌死了! 还没等她想好等他回来要怎么教训他,就听见房门被人狠狠的推开,又狠狠关上。 她惊得立即坐了起来。 加百列迅速的将轻便透气的亚麻外套脱了,甩在地板上,很快走到床边,“我都被你气糊涂了。”他嘟囔着。 她瞧着他,没说话。 “我妒忌他,妒忌得发疯。”他扳着她的肩膀,苦恼的看着她,“要是我不爱你,仅仅只为了你的美貌娶了你,几年后我或许会接受他成为你的情人,没关系,我也会在外面有情妇,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只要你不跟他私奔,我就能假装不知道。但我爱你,你的全部,” 他用手指小心的摩挲她的脸庞、下巴、鼻尖,“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头脑和灵魂,全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想着别的男人。” 狗男人的占有欲! 维塔丽想翻白眼的,但又觉得他这么宣布主权又莫名其妙的有点可爱,于是便笑了。 他有点害羞,小声嘟囔:“笑什么?不许笑了!” “就笑,你想怎么样?” “想这样!”他推倒她,扑在她身上。 “好疼啊!”她喊了起来。 他忙说:“疼吗?压到哪里了?”但并没有从她身上起来。 “你好烦,走开。” 他腻腻歪歪的在她脸庞、额头吻来吻去,“快答应我。” “不要。” “我们都结婚了,这不是很合理的要求吗?” “你的说法不严谨,我心里还有父亲、哥哥们——” “这不是废话吗?!”他气恼的咬她的耳垂,“除了你的亲属之外,不许想着别的男人了。” “我都跟你结婚了,你能不能有点自信?” “唉!Darling,你心里根本没有我!”可委屈了。 “别这么说。你再这么假装,我就要生气了。” “我来帮你写回信,保证让他从此以后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不行。好啦,你都21岁了,就别这么孩子气了。”她费力推开他,“总之,我能处理好。收好你的妒忌心,我允许你偶尔妒忌一下,但不能过多。” “你对我一点都不公平。” “很公平了,我都没有计较你去别的女人那儿学习。” 他一听这话不太妙,赶紧退了一步,“好好,我可以假装他不存在。”想想不对,又说:“你只能给写信的这个梵·高回信,不许你给文森特回信。” “你说不许就不许了吗?”她下了床,捡起几张稿纸,“你看!你得赔我纸。” “我明天给你买一包新的稿纸。” “现在就要。” “那我现在——你不是还有稿纸吗?” 她便冲着他笑,“笨蛋!” “什么呀?怎么又骂我笨蛋?”他也下了床,“我叫蕾拉过来收拾一下。” “不,你来收拾。” 他楞了一下。倒不是他不会做这么一点小事,只是,超委屈的呢。 “下次——呸!不对!我才是要不许你有下一次呢。以后不许跟我发火,更不许乱扔我的东西。” “好啦,我知道了。”他很是乖巧,蹲下来捡起几张干净稿纸。但也就是做做样子,站起来后就没有再去捡。 墨水瓶很厚实,没有打碎,但墨水已经流了出来,弄污了地板和很多稿纸。 “维维。” “嗯?” “你得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的。” “是吗?说说看。” “男人想保证自己的交-配权,所以要将女人私有化,这样,女人就成了你们的附属品,当然不允许跟其他男人有来往了。说到底,是男人想保证女人的孩子是自己的种。我说的对吗?” “大概吧。男人想要的东西很多,金钱、地位、权力、女人、继承人。”轻轻从背后抱着她,“我很高兴你懂的很多,可能有时候是懂得太多了一点。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要是你只懂得布料、珠宝这些无聊的东西,我会看不起你,觉得你只配待在卧室里给我生很多孩子。可我想,我应该需要一个更好的妻子,而不仅仅是给我生下继承人的漂亮女人。” 她想,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确实,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男人根本不会也不知道要寻求一个灵魂伴侣,只需要美好的肉-体就行了,至于灵魂和思想,没人关注。 灵魂与思想很重要,但又不重要。 两个人互相吸引,最初的动力必定是性吸引力,就像加百列会喜欢她,那也是因为她是个漂亮女孩,爱情首先始于颜值,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由颜值产生的爱情才会进展到寻求思想合拍和美好灵魂,没有第一步,也就没有之后了。 -->> 他有这个自觉性其实已经很超前了。 她觉得不能要求更多,他出身在不拿低阶层的人当人看的贵族阶层,耳濡目染的全是那一套不拿女人当人看的思维方式,能有一点进步,就很不错了。 她现在是爱他的,也愿意顺着他说他想听的话,哄着他。至于将来怎么样,谁知道呢? 于是她说:“好啦,你不要总觉得我会喜欢别的男人,你是男人,要自信。至少你现在可以知道,如果那个人不比你更富有的话,我是不会考虑的。” 他装模作样的大惊,“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欧仁?!”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也许吧。” 他挠她的腰,弄得她笑个不停,软软的倒在他怀里。 * 第二天是加百列的21岁生日。 俩人出去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过晚餐就回了别墅,没有在外面溜达。开罗的治安并不好,白天还可以,晚上不□□全。 说到写信,两人加在一起每周要寄7、8封信。这周书商阿方索先生又给她寄了两瓶娇兰的新款香水。 她结婚之前,福楼拜又写完了一部戏剧,阿方索先生收了稿,再次开出下一个剧本的预付稿费。福楼拜给了维塔丽4万法郎的结婚礼金或者说嫁妆。 阿方索先生说到她的工作,新书《贞德传》4月份交稿,很快开始做广告、预售,预订10月底发售,出版名改为《奥尔良的少女》。 预售数目很好,已经预售了3000多本,预计可能会实际销售出1万本,按照1本稿费1法郎来算,她将会收入1万法郎的稿费,还不算今后陆续销售的稿费收入。 她一下子就跃升成“万本大佬”了。 阿方索先生问她下一本准备写谁。 维塔丽已经想好了,下一本仍然是法国本土女性历史名人,路易十六的王后,奥地利的玛丽·安托瓦内特。 * 【14岁的女孩不安的坐在马车上,马车不时颠簸,木制车轮碾过石子,每一次微小的颠簸都让女孩心跳加快,继而心烦意乱。 她还记得母亲的叮嘱和泪水,想着不久之前她还是美泉宫里最无忧无虑的人,备受父母宠爱的小女儿。她以为父亲的去世就是最糟糕的事情了,但现在,离开了美泉宫,离开了奥地利,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法兰西!在地图上多么遥远啊!那儿会是她未来生活的地方,只是想想就让她心头升起一种难言的情绪,仿佛就连想一想她都受不了。 …… 法国宫廷的人十分无礼,他们不允许法国公主带着自己的侍女和侍从,可怜的小公主不得不泪眼婆娑的告别了一直陪伴自己到达法国边境小城的宫廷女官、侍女和侍从。 他们在国境线上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法国宫廷女官和侍从脱下她穿着的奥地利长裙,换上了法国宫廷长裙。 换下她习惯穿着的长裙,这种感觉就像抛弃了她之前所拥有的一切,从此以后,她就要一个人面临法国宫廷那陌生又可怕的一切。 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紧紧扼住她的心脏,她觉得浑身发冷,她多么想就这么跑开,跑回维也纳!】 * 加百列很客观的评价:“更像传记而不是。” 维塔丽愤愤的抽回稿纸,“我谢谢你啊。” “别客气,这是我能做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工作。” 翻白眼,“我不是真的要感谢你。” “别写了,你不是刚交了一部书稿吗?” “已经交了几个月了,我有15个月的交稿期限,阿方索先生给了我预付稿费。” “给了多少?” “5000法郎。” “只是200镑,我给你200镑,买下你15个月的时间。” “不是这么算的。” “那要怎么算?” “你给我钱,不是我自己赚回来的钱,那不一样。再说,你现在没有钱了,你的钱都是我的,你用我自己的钱买我的时间?这怎么算账的?” “哎呀!我忘了这个!你要给我发这个月的零花钱吗?” “等等。”她拿出钱包,数了两张10镑的纸币给他。这个时代的纸币还是大大的印刷品,进入20世纪才开始用新型的纸币。 加百列认真的收下纸币,“谢谢你,我的妻子。” “不客气,应该的。”她也一本正经的回答他。 他笑着在她脸上响亮的“吧唧”亲了一下。 * 加百列的文学欣赏水平很高,但他自己不写,是觉得作家仍然是“职业”,对贵族来说算不上“高尚”,贵族是不需要工作的,只需要享受、玩乐,做个精致的玩家就是他们天生的本分。 他很理解维塔丽需要有自己的事业,也很支持她,不过她的工作最好不要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目前,他们的生活就是玩。 享受人生。 享受性与爱。 任何妨碍他俩的亲密关系的人或事物,都是他的敌人。 他受不了默默爱慕她的男人,尤其是文森特·梵·高这种隐忍又坚持的男人,路易反而不会令他妒忌,是因为他明确的知道,维塔丽压根不喜欢路易。而文森特除了有他没有的艺术气质,还是一个相当有韧性的人,他要是成了一位画家,维塔丽免不了还是要跟他打交道。 唉!他是可以阴险一点,派人去荷兰好好收拾文森特,要他懂得一点人情世故,不要再跟有夫之妇有什么私人来往。要是他更卑鄙**一点,还能毁了他成为牧师的前景,也能毁了他成为画家的前景。前者只需要去当地教会使点小手段,后者更简单了,找人打断他的右手或是手臂,他这辈子就别想再拿起画笔。 可他不会这么干。 他不是一个卑鄙**的人,而且,要是维塔丽知道了他对文森特做的事情,那就完了。维塔丽或许仍然爱他,但一定会离开他。 跟维塔丽离开他的可能比起来,他宁愿假装文森特不存在。 * 维塔丽给西奥回了信,让他去跟文森特好好谈谈,他必须好好吃饭,别担心钱的问题。西奥刚结束了学徒生涯,开始在阿姆斯特丹的古皮尔公司工作,薪水不高。维塔丽许诺给他一年600法郎的津贴,让他每个月以他的名义给文森特50法郎维持生活。还让西奥每个季度给文森特买颜料。之所以让西奥按月给钱,是担心这个利他主义者又一下子把钱全给了别人。 之所以用西奥的名义,也是不想让文森特以为她肯资助他就是喜欢他。“like”也是有很多含义的,她当他是同行,是同类,但如果他没有坚定的毅力,沉醉于对她的无助的爱恋,沉迷生活的残酷痛苦带给他的“真实感”,而没有继续往艺术之路上探索前进,那么他在她心中也就失去了光环,只是这个时代中千千万万普通人中的一个,不足以让她多看他一眼。 生活是痛苦的,但生活带给你的也不仅仅是痛苦。 文森特似乎陷入了从痛苦中汲取力量的怪圈。 如果说历史上的阿瑟·兰波限于背景和学历,不得不面临无法迅速积累财富的窘境,比阿瑟·兰波的家境好得多的文森特·梵·高就有点固执的匪夷所思了,他不管是做艺术品交易员还是牧师,只要肯按捺住自己的骄傲和不羁,都能过得非常不错。 天才都是骄傲的,不肯向现实妥协。 她又写信给卡罗琳,请她给西奥寄去300法郎,是今年下半年的津贴。 她不能过多的干预文森特的成长,之前就已经干预的太多了,她担心自己的出现毁灭了他成为艺术大师的可能,虽然更有可能,历史的车轮无论怎么变向都无法阻挡一个人成为“他自己”。 两个人实际都退让了一步,维塔丽不再直接跟文森特联系,加百列默许了她可以继续资助文森特,并可以假装他不存在。 这还挺好的,问题很圆满的解决了,两个人都感到满意。 * 既然是在埃及这种具有浓郁异国情调的国家,那么写一本有关埃及的也是不错的。维塔丽寻思着该写什么呢? 目前欧洲流行的还是现实主义题材,特别是法国,旧王朝完蛋了,没有皇帝或国王,贵族们要么流亡要么夹紧尾巴做人;新兴资产阶级正在兴起,工人阶级的力量也逐渐壮大,全民识字率的提高(包括女童入学率的提高)造就了大批能读书看报的平民,这一部分的民众数量庞大,是书籍报纸的潜在消费者,工作之余的消遣花钱最少的当然是了,这就意味着,销量会不断提高。 报纸的销量提高就是一个显著的指向特征。 她跟福楼拜和左拉、莫泊桑写信都说到这一点,不远的将来,的销量肯定会逐年增加,出版物的种类也会更加丰富,法国的创作会进入一个相对繁荣的阶段,会涌现出众多作家。谁出名早、作品多,谁就会占领这个物的市场;左拉目前是大概14个月到18个月就能有一本出版,这个节奏正正好,作家不会太累,又能保证市面上总有你的新书出版; 新书的出版带动旧书的持续销售,积累到一定数量后,基本就能躺着赚钱了。 她的理念跟左拉是相似的,左拉也这么认为,之所以他这么勤奋的写作,当然是因为生活窘迫,年收入1万法郎是一个门槛,过了这个门槛,你就能算是一个在文艺界有姓名的大佬了。 左拉有没有看出未来出版的繁荣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左拉本能的抓住了这个未来。 能像福楼拜一样只凭一本《包法利夫人》就名留法兰西史的作家不多,雨果、巴尔扎克、大仲马都是著作等身,屠格涅夫因为不差钱,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创作上,产量也很可观;福楼拜一方面是强迫症和龟毛的性子导致他写作速度很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梅毒畸变使得他无法流利书写,但有了秘书之后,他的创作速度提高了。 所以,有钱和没钱都能大大刺激创作欲望。 普通群众喜欢现实主义的题材,是因为这类作品贴近生活,直接反应底层人民的痛苦和磨难,读者能引起共鸣,但他们应该也会喜欢虚构内容的,比如很久以前她看过的《大西岛》,就是一本场景和人物半真实半虚构的冒险,于1919年出版——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这本书呢——受到了读者和评论家的欢迎,第二年便获得法兰西学士院文学大奖。 * 【所有的故事都是爱情故事。】 维塔丽在稿纸上写下这样一句。 * 空一行。 【爱是疯狂沉沦,是吞噬理智的欲望极巅。】 * 第二页,Chapter 1。 【达米埃塔市场出售各种香料,无数遮阳棚下摆满了大小不一的棉布口袋和亚麻口袋,这儿汇集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香料:迷迭香、茴香、豆蔻、小豆蔻、肉豆蔻、肉桂、桂皮、胡椒、藏红花、欧芹、丁香、芫荽、莳萝、花椒、十几种辣椒,各种芳香乃至辛辣的气味混合着,使得开罗城里这一块区域常年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 让·尼古拉斯·戈雅克要来买一些昂贵的藏红花和肉豆蔻,或者还有一些其他稀少又昂贵的香料,好带回家送给他的母亲。虽然最终这些香料会落入厨娘手中,变成餐桌上美味菜肴中的一些点缀。 他被烈日下这些香料散发出的味道弄晕了头,本地人似乎对这些浓郁的香味已经习惯了,他们熟练的用不怎么流利的法语说着价格,报价总是在变,每家店的价格都不一样,似乎相当随心所欲,或者是因为他是个外国人。 …… 他走出达米埃塔市场,走远一点,深深的呼吸,用一块绣着花纹的棉布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 他不应该在下午来的,要是上午就会比较凉爽。他懊恼的想。 …… 一阵香风吹过,他诧异是哪儿来的微风,更诧异自己刚刚体验过香料市场浓郁香味的鼻子居然仍然能闻到这股甜蜜又清新的香味。这股香味带着茉莉花的清新,又仿佛带着海水的清凉,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 一顶华丽的肩辇从不远处移动过来,肩辇里的妙龄女郎懒洋洋的翘着脚,他实际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只见到一只纤秀的裸足,脚腕戴着几圈白银脚镯,肤色如象牙,微黄莹润,趾甲涂着鲜艳的红色。 那股香气忽然扑向他的脸,从他的眼耳口鼻无孔不入的钻入他的肌肤、他的心。 少倾,香气散去,肩辇上的女郎也远去了。 他知道她是谁,但从未见过她。】 * 故事仍然是女主角为主,但没有直接描写女主角,而是用其他人物的视角描绘这样一位艳丽骄傲的美人。 * “告诉我,这位美人会有好的结局吗?”加百列问。 “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结尾。或许有。” “美人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 “你理解的‘好结局’是什么?” “遇到一个爱她的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那还需不需要写之后的生活?” “就……不需要了吧?” “天真!” “啊,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听我的。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写。” “那还用你说!” “你写什么我都爱看。”他很乖巧的表忠心。 她便奖励的给了他一个吻,乐得他抱住她回了一个深深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皮埃尔居里1859年出生,1878年巴黎大学物理硕士毕业。现在时间线是1877年8月,皮埃尔居里18岁。 *玛丽斯可罗多夫斯卡(居里夫人)1867年出生于波兰华沙,现在10岁。 *兰波家的出身阶层应该比勃朗特家稍微低那么一点点,主要因为勃朗特家是牧师,教职人员在同等阶层上总是处于较高一点的状态,但兰波太太有地产,在经济上又要稍微好那么一点点,算是小地主;奥斯汀家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都要高半层,但因为是贵族后裔和旁支,整体来看比勃朗特家是提高了一整层的。勃朗特家就是典型的英国乡村牧师家庭,奥斯汀家算是士绅牧师家庭。 *梵高家的阶层也比兰波家高。他家虽然不是贵族,但伯父叔父都是中产阶级,梵高父亲也是新教牧师,跟同样是新教牧师的奥斯汀家相比,地位稍低,是因为奥斯汀家和姻亲利家祖辈都出过贵族。 *几个家庭的阶层排序大概是:福楼拜家——奥斯汀家——梵高家——勃朗特家——兰波家。狄更斯家应该跟勃朗特家差不多。 *地雷现在是385个,看来加更是么有更多了,考虑多写几章正文或者番外补上。 第107章 蜜月之旅(3) 婚后生活像她想象中一样好, 可能最主要的还是她不需要做家务,这样就避免了绝大部分的不满和怨怼。出门旅游需要考虑的事情, 加百列基本上都考虑到了, 一点儿都不需要她费神。 两个人都很快乐, 有钱能保证极高的生活质量,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简直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加百列对她的迷恋一天胜过一天,说白了是性吸引力,可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也很喜欢跟他在床上做点不可描述的事情。自从上次吵了一架之后, 他俩现在都尽量避免再次产生矛盾。 婚姻其实本来也就需要互相妥协,想要一点矛盾都没有也不现实, 尤其是男人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自我惯了的, 都会要求妻子顺从和服从, 加百列相对于其他多数男人来说,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 就已经是超越了99.9%同类的好男人了。 他吹捧她,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吹彩虹屁,赞美她的作品,更别提每天都要赞美她的美貌,把她哄得整天都美滋滋的,自信爆棚。 还肯在阳台上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做她的模特,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还总叮嘱她要把他画得特别伟岸,英俊也可以,总之要把他画的高大上。是个挺臭美的年轻男人,当然也是可爱的,谁能不爱他呢? 她悄悄在心里检讨了一下,之前她是认为自己懒得左挑右选,便挑了第一个向她告白的男孩,现在想想,加百列其实非常好呢,她不太可能找到比他还好的丈夫了。她也算是很走运了! 于是也很愿意吹捧他,天天赞美他英明神武,英俊不凡。只是说几句好听话,就能让他整天快乐,成本几乎为零,所以为什么要吝惜呢? 小两口走到哪儿都很引人注目,男帅女靓,态度亲密,所有人一看就知道他俩是新婚。这样一对小夫妻怎么看都是可爱的,光是看着就挺赏心悦目了。 * 查尔斯·兰登已经到了美国,给加百列写了信,说到他目前了解的一些美国这边的事情。他是要跟加百列一起开个投资公司,俩表亲手里都有几万镑,白放在银行里是浪费,肯定要做点投资的。 他俩都接受了现代的高等教育,也都能明白科技改变世界,很敏锐的注意到了科技公司的前景,而去美国寻找合适的科技产业,是因为这块新大陆上的民众识字率较高,每年的各种发明创造大大超过英国专利局的注册发明和不能注册专利的创造。 他们其实还不能理解到识字率的提高跟科技进步有关,但专利局的数字是实打实的,一目了然,只要比较一下两国的数据就行。 不过,查尔斯在信中说到,维塔丽提到的那个爱迪生,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人,接触了几次,他没有看出来这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爱迪生和朋友成立了“波普-爱迪生公司”,去年有了自己的实验室,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型公司。 加百列念完了信,维塔丽便说:“爱迪生现在只是个小公司,那不是更好吗?你告诉他,找人看看爱迪生的——”她想了一下,“性格吧。事业成功的人必定很有毅力,也有商业头脑,还有商业手段。” “你说的商业手段,是巧取豪夺吧?” 她笑,“差不多。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肯定要皮厚心黑,有手段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别人整垮。这个方面我也不是很懂,你该让查尔斯去查查,爱迪生和爱迪生公司名下有多少专利,哪些专利是可以进入大批量生产或是商业化的。每年有那么多发明,能真正商业化的没有几项,能商业化而又对群众生活产生巨大影响的就更少了。。” “比如?” “比如,电灯。” 电灯的好处毋庸置疑,煤油灯普及之前,参加集体活动,比如跳舞和去剧院看演出有时候会是一条不归路,因为蜡烛引发的火灾在伦敦、巴黎、纽约不是什么稀罕事,每年有几百人死于火灾。 电灯要是成为普遍的照明工具,先不说这是多么大的一门生意,光是减少火灾这一项,那就是极大的好处了。 维塔丽以前就抱怨过蜡烛和煤油灯的光线都不够,电灯泡会更为明亮。欧洲各国包括美国的物理学家都在研究更好的发电机,以降低成本。做投资人的重点就是从各国的公司中挑选更有可能成功的一家或几家公司,越早投资,就能谈下尽可能高的分红比例,用不着是精明的银行家或是商人才知道这一点。 问题只是,他们能等得起吗? 加百列给查尔斯回信,要他去专利局拿到爱迪生的专利文件,这是公开资料,申请人的名字是公开的。另外要他再多跟爱迪生接触一下,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个合格的商人,是不是一位科学家、发明家倒不是他们在意的。 * 欧仁皇储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说是在某地训练,但送了礼物,很规矩又俗套的送了加百列1万英镑的结婚礼金,-->> 送了维塔丽一套绿松石首饰。 还调皮的给维塔丽写了一封信,说她就这么嫁给了加百列,亏大了,她该多认识一些英俊可爱有地位的年轻男人,没准她就会发现,加百列也不怎么样嘛! 维塔丽便觉着,其实欧仁还挺喜欢加百列的,虽然俩人每次见面都是先互相讽刺一番。小时候的事情大概就是真的年少无知,毕竟奥兰太太也就是传个绯闻,可拿破仑三世的绯闻简直是一年365天从不间断,他的宫廷里但凡私下聊过几次的女性,都会被传是他的情妇,有些是真的,有些当然就是无辜被连累了。 奥兰家爵位不高,但老奥兰男爵——加百列的外祖父——从拿破仑三世发迹开始就是他的拥护者,皇帝登基后没有给奥兰家提升爵位,是因为老奥兰男爵没几年便去世了,他同意了奥兰太太的丈夫继承爵位,但提升爵位肯定不可能,不过还是赏赐了很多金钱和土地。 奥兰家的财富甚至比很多伯爵家还多,老奥兰男爵很有投资眼光,不管是投资公司还是投资未来的皇帝,所以奥兰夫妇才能在普法战争损失了大量不动产之后,还能有不菲的家产。 奥兰太太在她结婚前对这些事情说的不多,都是结婚后家败类陆陆续续告诉她的,算是彻底交待了家底吧。她也是在婚后才知道奥兰家到底多有钱,想着自己真的走运呢,白捡了加百列这么个有钱又没被宠坏的乖宝贝。 钱当然是多多益善,谁还嫌钱少吗? 欧仁也给在国外度蜜月的加百列写信,隐晦的说到自己想去前线,去有战争的地方,积累指挥军队的经验。拿破仑一世以卓越的军事指挥家而著名,甚过是第一位法兰西皇帝的威名,他的父亲拿破仑三世也耿耿于怀普法战争的失败,他作为波拿巴家族的继承人,势必要在战争中洗刷父亲的耻辱。 加百列是个和平主义者,或者说,他没有什么远大志向,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安于做一个有钱贵族少爷,他没有欧仁那种沉重的负担。 他很为儿时小冤家感到可惜,“他太累了!” “他不该想着那些,战争,或是皇帝的王冠。” “他不能不想。”他抱着坐在他腿上的妻子,“他是皇储——不,他现在其实已经是皇帝了,只是没有加冕。他是拿破仑四世,他就必须考虑复国的事情。” “不考虑不行吗?他很有钱,就是去哪儿买一个小岛,自己在岛上做皇帝,也可以嘛。”她不记得欧仁的生平,只记得他很年轻就死了。这么一个没有什么坏毛病、英俊又身份高贵的年轻人,要是死的太早,真的怪可惜的! 他笑,“你以为是孩子玩游戏吗?他有头衔和地位,他不可能撒手不管。要知道,那些波拿巴家族的人可都希望他返回巴黎呢。” “那他就要好好想想,自己想不想成为真正的皇帝。我知道拿破仑三世一直就很想做皇帝,欧仁呢?没准他只想跟几个漂亮姑娘在热带小岛待着,生十个八个孩子,波拿巴们要想恢复往日的荣耀,就要他们从哪些孩子里面挑一个,从小培养。” 这是什么歪主意?加百列笑得不行,“欧仁没有女朋友。” “我不信。” “女王希望他留在英国,和比阿特丽丝公主结婚。女王十分宠爱公主,希望她不用嫁去国外,远离母亲。欧仁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他有地位有钱,但没有国家。” “他们的婚事谈妥了吗?” 他摇头,“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大概是欧仁的态度一直不很热情,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订婚,公主已经20岁了,维多利亚公主16岁就订婚了。”维多利亚公主是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女,普法战争中的获胜者,现在的德意志帝国皇帝威廉一世是维多利亚公主的公公。 想想也挺有意思的,“欧洲的祖母”子女众多,都跟欧洲各国王室联姻,欧仁要是娶了英国公主,就跟打败他父亲的德国皇帝成了姻亲——好吧,虽然欧仁可能并不在意这个,而更可能在于,比阿特丽丝公主并不美貌。 欧仁的母亲是以美貌著称的欧仁妮皇后,皇后的小宫廷里只允许美人出现,到了英国也还是同样的高标准,欧仁见惯了美人,光是让他想象一下今后几十年都对着一个并不美貌的妻子,他就要窒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颜狗欧仁。虽然不造为什么他没跟公主订婚,但母亲是美人,自己也长得很帅,他肯定眼光超高的,公主只有地位么得美貌,估计欧仁是看不上。 *我把德意志帝国给忘了!主要是德意志帝国就是从1871年普法战争胜利以后,到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一共也就47年,短得我都给忘了!持续三代,威廉一世——腓特烈三世——威廉二世。 所以这时候欧洲还是三个帝国,奥匈帝国、沙皇俄国、德意志帝国。维多利亚女王虽然有“印度女皇”的头衔,但国家还是kingdom,不是帝国。 第108章 蜜月之旅(4) 欧仁也怪可怜的, 他没法摆脱身份地位的束缚,他现在实际上是波拿巴家族的族长, 整个家族的希望, 他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好在他很有钱, 有钱的话,可以收获很多快乐。 快乐的日子过的很快, 似乎没过多久,就到了10月底。 订好了船票,仆人们开始忙忙碌碌的收拾行李。 管家留在家里没有出来, 管家的责任就分给了两个贴身仆人。蕾拉确实很不错, 基本不用她交待就能安排好所有事情,想来奥兰太太也是用心培养了她的。 对于蕾拉少女时期跟加百列的那点事, 维塔丽不是很在意。其实只能算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的必然, 你不当成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就真的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蕾拉只比加百列小3个月,今年也要年满21岁了, 还没有男朋友。 贴身仆人要比普通仆人多一些体面,贴身仆人结婚的时候,主人一般都会赠送一小笔礼金。在仆人体系里,贴身仆人地位和薪水仅次于管家,人往高处走嘛,所有的年轻仆人都会想要成为男女主人的贴身仆人。 蕾拉长得小巧可爱,相貌清秀,话很多, 很伶俐,没事的时候,维塔丽也会叫她坐下来,对着她画几张素描。 蕾拉一点都不羞怯,还很高兴,“太太,您准能把我画的很美,我喜欢水粉,水粉真的好美啊。” 维塔丽笑着说:“你也可以学,不是很难,先学画花卉和静物。” “我现在学也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学会了以后,就是对着别人的作品画一些瓷片画,一块瓷片画也能值好几先令呢。你用空闲时间画一些,等到积累多了,你就会发现,这笔钱还真的不少呢!” 蕾拉对于年轻的太太这么会赚钱佩服得五体投地,维塔丽很有说服力,真的把她说的心动了。她肯定不可能一辈子都做维塔丽的贴身仆人,结婚后她可能会成为女管家,也可能会离开奥兰家,这要看她的丈夫有什么要求。 她很乐意跟女主人说说自己的想法,她是家里的长女,父母想让她多工作几年,到30岁才结婚就最好了。 “是啊,你不结婚,你的薪水就能给你的父母,是吧?”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说谁赚的钱就能全部归他/她自己支配,男人还好,女人,尤其是社会地位不高的女仆,薪水都要交给家里,蕾拉的薪水要交一半给父母。而她要是结婚了,薪水就归丈夫支配。蕾拉父母不愿意让她结婚,这个思路很正常。 “我愿意把钱给他们,但我想要有自己的生活。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很简单,你不要把钱直接给父母,而是用来支付弟妹们的教育开支。他们应该保证你们的生活,吃饭穿衣这种基本需求的开支,是你父母的。他们无法支付其他孩子的教育费用,你要明确的提出要求,要让弟妹们知道你的钱都用来做什么了。” “这是什么意思?” “姐弟之间有亲情,但亲情也不仅仅是血缘关系,别让他们以为这钱是理所当然的,你的弟妹应该年龄都大了,能够理解你说的话。” “乔治已经在工作了,他在萨维尔街做裁缝学徒。” “那很好,这门手艺学会了,走到哪里都不愁没工作。” “索菲和莉迪亚都还小,莉迪亚有点笨,爸爸不-->> 愿意让她去上学。” “她生活能自理的话,就没有什么笨不笨的问题。你要知道,女孩子一定要上学,至少要学到可以读书看报纸、流利写信没有什么语法错误的程度。” 蕾拉忙说:“这我知道。”成为贴身仆人必须要识字,将来才有可能成为管家,她也是因为识字才得到了奥兰太太的重用。 “妹妹们以后会跟你很亲近,比男孩子好很多,男孩子一旦结婚娶妻,跟你就不亲近了。” 蕾拉顿时笑了,“对,是这样。”这不用举例说明,太多这种男人了。 “女人结婚之后也要有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只能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你学会了绘画,有额外的收入,这笔收入你自己收好,别让丈夫知道。” 在一边默默旁听的加百列便问:“你还有什么额外的收入是我不知道的?” 蕾拉捂着嘴笑。 “可多了!”维塔丽随手用画笔在他脸上画了一笔,鹅黄色的水粉颜料抹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很好玩。 他笑嘻嘻的也拿了一根画笔,沾了颜料想要抹在她脸上。她忙站起来,扔下画板画笔,“你别过来!”拔腿就跑。 “你别跑。”他追了过去。 他们从阳台跑进起居室,又从起居室跑进卧室,加百列将她按在床上,“还跑不跑了?” “不跑了不跑了。”她气喘吁吁的。看着他脸上的颜料,还是觉得好好笑,就又笑起来。 他手里的画笔早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按着她两只手臂,不让她起身,还压在她身上,乱七八糟的吻着她。 “我必须惩罚你。” “必须吗?” “必须。”说着在她脸上很响亮的亲了一下。 她穿着一件无袖连身长裙,大方领,领口和袖口带有细致的薄纱花边,衣料是上好的中国丝绸,天蓝色,带有精致的绣花;领口左边有一朵李子紫色绒布做的玫瑰花,恰到好处的吸引人的视线落在她雪白的胸口。 她是个略有些丰满的娇小女人,腰肢很细,于是愈发显得胸挺臀翘。就像她自己说的,这种身材是健康的身材,已经做好生育孩子的准备,也最能激发男人的性-欲。 而他是个健康正常的男人,身体还很强健,一天一次都不够,有时候早上也会来一发,只有她生理期的时候能让她休息几天。她很嫌弃他这种旺盛的欲望,劝他现在应该保留一点,以免年过30岁就再也直不起腰。 还煞有介事的对他说,男人一生中做的次数是有限额的…… 他想,她肯定是在胡说八道。 很可惜,由于维塔丽坚持要他使用安全套,每个月她的生理期都如期到来。他一方面觉得她其实在床上支配了他,但另一方面,她要是很快就怀孕了,那他势必得憋上大半年,直到她生下孩子。所以想想,又觉得现在确实不能太早要孩子。 俩人虽然没有专门深入的谈过孩子的问题,但都默认将来他们至少会有两个孩子,她之前口头答应过,要是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她还会考虑再生一个孩子,不过,三个孩子是极限了,要是都是女孩,说明他就该是做岳父的料。 听听!这是什么话嘛! 第109章 蜜月之旅(5) 裙子的扣子在背后, 他将她的身体翻过去,很熟练的解开扣子。 “现在是白天呢。”她软软的说。 “跟白天还是夜晚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 “是吗?”他现在已经很会解开纽扣了, 已经解开所有纽扣。又将胸衣后面的绳子解开, 一边嘀咕:“你们女人为什么要穿这么多层衣服?你不热吗?” “你又没有解开过别的女人的衣服——”想想看, 他可能还真的给别的女人脱过衣服。突然有点生气。 他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我是没有, 我只给你脱过衣服。”在她两个肩胛中间亲了一下,又捏了捏她肩胛。 “哎呀!”她轻喊了一声。 “你这块骨头会动!”他大惊小怪的说。 这不是废话吗?她都懒得理他了。要说他很多时候说的话也怪幼稚的,当然很多时候是故意逗她笑, 性情很可爱。 “我摸摸你那块骨头。” 她转过身, 推着他。 “摸哪儿?”他笑着抓住她的手。 “想摸哪儿就摸哪儿。” 年轻健康的身体,紧实有力的胸肌和肱二头肌, 两个人都很喜欢对方的身体, 抚触传达爱非常有道理, 互相触摸能够加深爱意,俩人结婚5个月了, 比刚结婚那几天还要恩爱。 可能出国度蜜月也是必要的,避免了刚结婚就要面对他的家庭和亲戚,有一个缓冲期,更别说他们决定在国外住个好几年,这缓冲期就更长了。奥兰太太年龄不大,也才40多岁,远不到下放掌家权利的时候,她可能要到孩子都十几岁了才会需要管理所有的财产和仆人。 挺好的。 加百列温柔的吻着她, 手里忙着脱了她的裙子。 开罗气候炎热,室温也很高,不冷。 他的呼吸很快变得急促。 他比新婚那个月已经很懂技巧,说是没有睡过别的女人,她是相信的,因为那几天他的技巧确实不怎么样,够笨拙的。她不是放低要求,而是对比其他男人——其中就有阿瑟——加百列能够信守诺言,懂得重视她的要求,尽量平等的对待她,这就给他加了分。 □□这种事情么,有了一次就会想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之后的无数次。 * “你说,将来你会不会觉得睡够了我,会想要试试别的女人?” “说什么傻话呢?”他的嗓音里带着激情过后的那种男人特有的无所谓和懒散,“你的脑袋里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这是在为未来打算。” “那等你给我生了几个孩子再说吧。”随便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我这个人很小气,我要是有情人,或是跟别的女人哪怕只是睡了,你就能捶死我,还会带着我的钱和孩子跑回法国。” “这么说,你在意的是钱和你的种了?”她气呼呼的扭他胳膊。 “哎哟!”他假装呼痛,“不是,我在意的是你。我知道你离开我之后肯定会去找情人,光是想想我就要受不了了。你是我的,可你又是个挺冷漠的女人,我不会给你机会将来有理由找情人。” “男人都喜欢年轻女孩。” “说的是呢。可你不就是年轻女孩吗?得了,别总是乱想,你总想着我将来会不会背叛你,可我才担心会被你背叛。你没准会像阿瑟那样,嫌弃我很无趣。” 这下子逗笑她了,“有一点。不过,阿瑟是男人,你不能跟他玩到一起去,他肯定嫌弃你。” “等到我们回了伦敦,你就可以给我生个孩子了。” “太早了吧?再过几年好了。” p;“也行。两个。” “好吧,但要间隔几年,这样我的身体才能恢复。” “哎呀!别人家的妻子都是一年半就生一个孩子,能生十几个孩子呢!你看就连女王都生了很多孩子。” “那样不好吧?”这个时代,不,任何时代都是“能生是福”,女王也得不停的生孩子。王室因为有继承人的需求,有生育能力的都会生很多孩子。就像伊丽莎白皇后,16岁结婚,17岁就当母亲了,5年生了3个孩子,相比普通人,王室女性更加是生育机器。 “你只需要忍耐9个月,生下孩子我就不着急了。” “我能忍耐9个月,问题是,你能忍耐吗?你要是忍不了怎么办?” 他被问住了,愣了一下,思索片刻,终于忍痛说:“好吧,再过几年,但不能太久。我也是为你着想。我们结婚两年没有孩子,别人还认为是你年龄小,我年龄也不大,不着急要孩子;可你要结婚5年还没有孩子,别人就会认为是你有问题,你是不健全的女人。” 她小声嚷嚷:“怎么不是认为你有问题呢?” 他一本正经:“男人是没有问题的。我是担心……母亲会对你不满。父亲……父亲想要你早点生孩子,是男是女倒不是我在意的,这就算——算是什么呢?我说不好。你现在19岁,等我们回了英国,你是21岁,这个年龄生孩子不算早,生了孩子之后,交给保姆带,你用不着自己带。你要是真的不太喜欢孩子,还可以送去给母亲抚养。” 他小心的看着她,“我知道你其实不太喜欢孩子,顶多只是当成一件必须做的事情。” 维塔丽没说话。 加百列其实一点也不笨,甚至还很了解她。她认为结婚是必须要做的事情,那么她也接受生孩子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然后她在愿意结婚生孩子的前提下,拥有一点小小的选择权,就是决定要几个孩子。他虽然说想要更多的孩子,但很机智的总是以开玩笑的口气说出来,并没有一定坚持要她答应。 奥兰夫妇本着要有继承人的思想,是会想要她早点生孩子的,她很理解。她要是想将来的日子过得舒心,不被人在背后说闲话担忧她的生育能力,也不能太晚生孩子。 她想到左拉,左拉也算是不错的男人了,老老实实努力赚钱,不去妓院,没有染上梅毒,但妻子不能生育,他还是找了情妇,想要情妇给他生几个孩子。 想想又不免为女人的命运感到心酸了。 “好吧,”她有点闷闷不乐,“等我21岁生日之后,你就可以不用安全套了。” 真烦!现实生活一点也不浪漫! 她很快睡着了。 * 他们从开罗出发,先去了科西嘉岛,科西嘉岛是波拿巴家族的起源地,到现在还有一些波拿巴家的远亲和旁系住在岛上。他们去参观了拿破仑一世的故居。 之后去了罗马、翡冷翠、威尼斯,分别住了一个月,到了1878年3月初,乘船前往希腊。 希腊是欧洲文艺男青年的圣地,绝大部分在欧洲游历的贵族少爷、士绅子弟,都会到希腊走一圈,雅典更是打卡必经,雅典常年都有各国青年小住,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 他们在雅典仍然是租了一间别墅,别墅比较小,大概是地价太贵,房租也不便宜,先付了3个月的房租。 他们的行李每到一个城市就会多至少一件,维塔丽不用考虑钱够不够用,总是会买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不用自己收拾、搬运行李,当然什么都不会扔掉,全都带走。 因为回程预定是从马赛走,于是提前安排了仆人在马赛住酒店,寄了几个行李箱去马赛,等他们回程的时候一道带走,这才避免了行李箱越来越多的问题。 加百列十分纵容她,还很鼓励她花钱。她之前从来没有机会这样敞开了乱花钱,最大笔的开销除了买画,就是给自己订做嫁妆,这么到处买买买在她来说还真的没有过。花钱真的超快乐的! 第110章 蜜月之旅(6) 她还问加百列, “你太宠着我了,你这么让我乱花钱, 是不是想让我习惯了花钱, 将来我就是为了你的钱, 也不会离开你。” 他得意的挑眉,“对, 就是这么想的。光是看着你花钱我都会很高兴,你买东西的姿态都那么好看!”不露声色的吹了她一波。 她果然很高兴,“花钱超快乐的!别担心, 我喜欢你的钱, 更喜欢你。”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便乐得不行,抱住她又缠绵了半天。 * 雅典有许多古希腊遗迹, 加百列带着她到处去看神庙和其他遗迹, 又去伯罗奔尼撒半岛看了奥林匹亚遗址, 去克里特岛玩了一周。 到处游玩也是超快乐的! 她没有看过太多古希腊著作,加百列则是接受了系统专业的古希腊文学艺术教育, 对古希腊历史政治文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每到一处遗址都能引经据典,从政治军事历史文化各方面跟她讲述一番,补全了她的知识。 她就超佩服的,觉得之前总以为他“不怎么样”,就是个去大学混日子的贵族少爷,实在是有很大偏见。 加百列很幽默的说:“那是你对照的人是阿瑟,所以你就会觉得谁都是笨蛋。” “好像是这样。其实之前我很担心阿瑟进了大学, 就失去那种天赋了。系统的高等教育可能不一定适合他。”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阿瑟确实是个天才,但真正的天才也都会懂得如何顺应这个社会、这个时代,而不会磨灭自己的个性。天赋可遇不可求,他是幸运的,尤其是,他有你这么个好妹妹。” 维塔丽洋洋得意,“我当然是个好妹妹。”觉得自己超了不起呢! 别人她管不着、也管不了,但自家哥哥还是要努力掰回来的。阿瑟其实自负又自卑,所以他在巴黎的时候才会如此狂妄,人们因为他的天才而容忍他,但容忍总归是有限度的,一个人身处在“社会”这个集体世界中,就不能不去学着适应。 加百列说的没错,天才也应该能够适应社会而不会损害自己的天赋,那才叫真正的聪明人。保有天赋和适应社会并不冲突。真实历史中的阿瑟之后从商,那真叫从底层做起,非常辛苦,不是因为不够努力、不够聪明,而是限于没有资金。打工因为没有文凭无法直接成为管理层,自己单干又因为资金不足,一直苦苦陷于经济窘迫。 原始积累还是很重要的,念个大学文凭就属于原始积累的一种。 她说到“原始积累”这个概念,加百列也十分同意。 “换成我是阿瑟,我也不能比他做的更好了。确实,如果没有钱,我根本读不起大学,牛津光是每年排队的贵族子弟都不能全部录取,更别说普通家庭的学生。你知道念大学是什么意思,你在牛津或是巴黎大学就学,那么你就有了很多贵族和new money家庭的同学。校友也是你的原始积累,如果一件事情你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加上校友,你就可能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做成,很多时候会是决定性的。” 说到这儿,她就悻悻,“我没有校友,我没有这种原始积累。” 他便笑,“你有,你有我和阿瑟。” “那能一样吗?” “一样的。别总想着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交给我做不好吗?你可以告诉我要怎么办,或者你想达到什么目的,我来帮助你。这多好啊!”他叹气,“说起来,你不准备用英文写作吗?法文是不错,你现在已经能算法国最著名的青年女作家了,可说起来,还是英文作品传播范围更广一点。” “我还没想过。” “你怎么没想过?”他假装大惊,“翻译成英文,你可以赚更多的钱,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居然想不到!” “你说真的?”斜睨他一眼。 “当然啦!”亲昵的抱着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会不会有人嘲笑我的妻子居然是个名作家,可我为你骄傲得不得了,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作家,那些嘲笑的人只是羡慕妒忌恨而已,我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 思路是搞的很正确了。 维塔丽来了精神,她之前确实还没有想过这个。 英国跟法国类似,都正处在全民识字率快速提高的阶段,距离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有几十年,欧洲大部分国家都很安逸,安逸到局部战争都几乎没有,经济飞速发展,反应在国家层面上,就是不断进行军事备战,军事科技发展很快,在科技、军事、经济上的飞速发展,再加上政治因素,欧洲这个□□桶才最终会因为一桩悲剧性的刺杀事件,演变成了席卷欧洲几乎所有国家、包括大洋彼岸的美、加两国的世界大战。 但在世界大战之前,人民群众的生活还是总体趋向收入提高和生活质量提高的。 安逸生活必定刺激娱乐消费和物质消费,艺术就属于娱乐消费。 几十年后的战争她完全没必要现在就去担心,只考虑眼下、只考虑自己的话,确实,她应该在英语世界里有姓名才对。她现在有了几本在法国卖得还不错的,在法国文艺界有了自己的姓名,但想要成为走向世界的大佬,还是要用英文写作。 大仲马、巴尔扎克、雨果这些大佬的,早就有了英文译本,《包法利夫人》当然也有。 她是知道伦敦也能买到自己的,但是是法语版本,没有出版商找她或者阿方索先生问过。 “好吧,我觉得也是应该占领英国市场了才对。但我还不是很清楚英国人是否喜欢法国人的故事。” “故事本身没有国界,好故事人人都喜欢。我已经考虑了很久这件事,我不懂出版这些,但实际上,我们有钱,就是没人想出你的的英文版,我们可以自己出版,这个应该不难。至于翻译,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翻译你的,你认为呢?” 新思路!维塔丽惊喜的看着他,“你愿意吗?” “Silly!我是你的丈夫,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思维方式,我的母语是法语,不用担心我看不懂你写的某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可以在一起工作,有什么我不确定的,都可以直接问你这个作者。你瞧,这多好啊!” 他为了自己终于能想到一个能跟她在一起工作的正经理由得意的不行。 维塔丽也非常高兴:加百列的文学素养完全不用担心,她自己的英文水平说起来不算高,自己翻译可能真的不如他的翻译。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bsp; 她连连点头,“这真的很好!加百列,你是个真正的angel!” “哎呀!你现在才知道吗?”好笑的点了点她鼻尖。 “你的名字像你一样美好。”想想不对,重说一遍,“不是,我是说,你像你的名字一样美好。” “我当然是很好的,我是你的丈夫,你的master。” 这狗男人没救了!总是时刻不忘提醒她,他是她的主人,是一家之长。 她假装没听见。 * 翻译的第一项工作是誊抄她这几个月写的。 《断头王后》说的是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故事,较长而还没写完;《莲花》则讲了一个发生在异国的凄美又痛苦的爱情故事,不太长,只有200页,已经写完了。 * 【他在寂静的午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人的一生短暂又漫长,会有无数的事情,有些是美好的,有些不怎么,还有一些,是你终生无法逃脱的噩梦,和痛苦。 他想,生活的不确定性是如此迷人,即使你知道某件事情完全无法给你带来快乐和满足,可你依然鬼迷心窍,犹如飞蛾扑火,哪怕烧得你浑身刺痛难忍,也在所不惜。 啊!弗洛阿雷娅!他心头的火!他眼中的光! 他知道自己是可悲的,弗洛阿雷娅的眼中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她对他微笑,只因为她想笑,而跟他无关。 他珍惜的回忆起她说过的话,他曾无数次走过她经过的路,捡起从她衣裙上无意间落在地上的薄纱花朵。 她像是一个梦,一团闪动着玫瑰颜色的薄雾,带着独一无二的香气。 她是爱与美的女神。 是永恒。 是一个男人无法触及的美梦。 而她,他伤心的想着,永远不知道我多么爱她。】 * “戈雅克也太可悲了!”加百列誊抄完这一段后,小声对维塔丽说。 “他是挺可悲的。” “为什么你总喜欢写这种‘得不到’的爱?” “爱而不得才是最深刻的爱。”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有哪里不对,“你是说,爱而不得,所以才越发深爱。” “差不多吧。得不到的总是在躁动,得到了,便不怎么珍惜了。” “会吗?”他很怀疑,“可是我得到了你,现在还越来越爱你,要是得不到你,我就——” 他想到了路易·芒达里安,还有文森特·梵·高,他们都是失败者。所以,维塔丽是以谁为原型来写的?大概是文森特吧,毕竟她比较喜欢文森特,讨厌路易。 “你‘得到’了我吗?” “你也得到了我,这必须是互相的。”他乖巧的说。 她笑了笑。 “你还要修改吗?” “可能吧。你抄完之后,我再看一遍,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不过可能就是一些词语或是句子需要修改,不会大幅度修改了。” “你写的很好,很美。你特别擅长描写绝望的爱,还有那种过于现实的冷酷,有时候我甚至不觉得这是年轻的你能写出来的。” “要多读书。”她一脸严肃。 他笑,“很对!其实我很有兴趣看你写我们之间的故事。你会写吗?” “自传吗?” “对。” “我还太年轻了,要到我们的孩子结婚之后,我才会考虑写自传。” 他被她煞有介事的语气逗乐了,“那倒是,你说的很对。那么,亲爱的奥兰太太,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 “该生孩子的时候就会生了。现在我们还是快乐的去玩吧。” * 她想起他求婚之前他们吵架的那次,他那时候还“不够好”,居然说想要她乖乖的待在家里,当好一个主妇和妻子,生一打孩子。现在他变化真大啊!他变得成熟了,学会从她的角度来看问题了。 她不免得意的要命,觉得自己调-教有方,超厉害的! 他们结婚整整10个月,一直在度蜜月的好处真是数也数不完,她不用在婚后立即操持自己的小家,而能够跟丈夫没有任何负担的过着二人世界——仆人忽略不计——也不用立即以儿媳妇的身份跟公婆打交道,更不用面对他家的众多亲戚,真是好得不能再好! 再有两个半月,她就年满20岁。 她总觉得20岁才是人生的开始,她是个健康美丽的年轻女人,刚体会到结婚的好处,不会着急生个孩子来束缚自己。 她的兴趣在到处去玩,能跟喜欢的男人一起去玩很快乐。晚上还能有一点自己的时间用来工作,也非常不错。加百列现在越来越在意能否跟她同步,他们总是互相陪伴着,一起给家人和朋友写信,一起工作,她在写作,他就在一旁安静的为她誊抄。 这种生活天堂一般美好。 阿瑟写信来说,6月底他毕业之后就会到希腊来,要他们等着他,还很得意的说自己是毕业生代表,要上台发言。他跟奥斯卡王尔德紧张激烈的竞争这个学生代表的荣誉,可真是非常了不起呢! 加百列很嫌弃,“别让他来。” 维塔丽不解的问:“为什么不让他来?” “他来了,我就不好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她要想想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阿瑟过来,阿瑟在的话,他就不能随时拉她做点不可描述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重看了《野孩子》,艾玛!我怎么写的这么好!我是什么神仙作者啊!(自吹自擂)。不说了,我去某宝下单买点好吃的奖励一下我自己。 *文中文很难写,因为作者没有那两把刷子,只能瞎诌。自己是什么文风,文中文也就是什么文风,我个人是很懒得写的,不是写不出,是觉得没啥好写的,只想讲讲梗概就完了。 第111章 蜜月之旅(7) 她忍住笑,“好,那就不让他过来,先让他去马赛把我们寄过去的行李送去伦敦家里。这么一来一回要一周吧。再让他帮我去开罗买东西,然后分别送去鲁昂、沙勒维尔和伦敦,大概又要一个月。” 加百列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维塔丽给哥哥写信,扯了一堆有的没有的,要他帮她买东西,然后分别送去给福楼拜和兰波太太,巴黎的左拉、莫泊桑,巴黎郊外的雨果、屠格涅夫,总之福楼拜的老友圈都送一圈,然后交代他最好在巴黎住上几个月,让福楼拜为他举办几次聚会,开拓他的交际圈。 又问他有没有想好将来做些什么,他是否考虑过一份固定的工作,不管是在伦敦还是巴黎都可以。 加百列看了信,便说:“我一直以为阿瑟不会念完大学,他这个人很难定得下心来。” “我知道。他觉得自己很聪明,什么都能学会,所以他需要极有才华或者基础很扎实的老师,才能让他心服口服,好好学习。他懂的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他是很聪明,但也过于自大,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聪明。” “咦?你不是一直说‘我哥哥天下第一聪明’吗?” “我是他妹妹,我当然可以吹他有多厉害。他自己怎么可以吹自己?做人要低调,闷声发大财,不然就会像那个王尔德一样惹人厌烦。” 他闷笑,“王尔德……确实。” “你跟王尔德熟悉吗?” “不怎么熟悉,我们不在一个学院。”他和气的说:“但他确实很有名气,只是跟阿瑟相比,他不够收敛,又——嘴贱。”他用了一个维塔丽说过的新名词。 “阿瑟一说到他就是一副很不屑的语气。” “王尔德也是一样,他俩互相看不起。” “这我倒是能够理解,本来要是没有阿瑟,他准会是莫德林学院这四年来最出风头的学生,可惜,我的哥哥比他英俊比他有才华,可能唯一比不上的就是身高吧。” 加百列抱住她笑得不行,“阿瑟身高也还行,谁让王尔德长得太高了!牛津学生不喜欢太特立独行的同学,个子太高了也不行。” “中庸比较安全。阿瑟其实算不上中庸,但前面有高调的王尔德,大概没人会注意到他可不是什么安静普通的学生。” “你说的没错。阿瑟长得太漂亮了,你知道人们对美丽的人都很宽容,所以即使阿瑟有一些出格的行为,也没什么人计较。王尔德就不行。哈!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能容忍他了。” 她好笑的看着他,“难道不是因为他是我哥哥,你才容忍他的吗?” 他笑嘻嘻的一挑眉,“有一点点你的原因吧。” “谢谢你。”她突然说。 “嗯?什么?怎么突然说谢谢我?” “当初……你肯帮我,我一直都很感激。你当时年龄也不大,阿瑟又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他还好啊,可能就是……”他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整天吓唬我不能忘了你,将来要对你很好很好,比对我的母亲还要好。” 想着孩子气的阿瑟这么稚气的威胁加百列,维塔丽也觉得是很好笑了。 “总之,谢谢你。”她温柔的吻了他。 * 阿瑟很快回信,说她是不是跟加百列玩的太开心了,连哥哥都不想要了;接着便说,母亲问她好,希望她能做个好妻子。他有点嘲讽的说到母亲眼界狭窄,只知道这些家庭琐事。 他这些年很少回家,沙勒维尔是个很贫瘠的小城,罗什村就更是一个极小的村庄,待过巴黎伦敦这种大城市的人,没法在罗什村多住几天。 就是维塔丽,去过伦敦之后也惊叹这座欧洲最大城市的繁华热闹,再回罗什村,那种强烈落差也没法适应,她再爱罗什村,也要承认罗什村现在已经只在她记忆中了。 阿瑟当初做主把她将来能得到的遗产换成现金,确实考虑的很周到了,她今后只有可能在带着孩子们去见母亲和舅舅的时候再回沙勒维尔,而等到她去世后,她的孩子们不会记得她是从法国北部小城走出来的女孩。 想想不免要感慨一下,人是多么习惯享乐的动物呀,一旦你体会到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广阔,就再也不想回到当初逼仄的小城了。 * 欧洲的文艺男青年们将希腊当做圣地,是因为古希腊是欧洲文学艺术的摇篮,欧洲文明发祥于爱琴海地区,古希腊戏剧经典一直都是欧洲大学必修,牛津大学要求学生必修古希腊语或拉丁语,阿瑟中学学的拉丁语,王尔德中学侧重学的古希腊语,作为贵族少爷,加百列从小就学了拉丁语和古希腊语。 他说到少儿时期的小伙伴,他当年陪皇储读书,也不是他一个人,还有其他男孩,因为欧仁身份高贵,他小时候颇是吃了些亏,不过孩子们的打打闹闹,也不算什么,他学会拉拢分化伴读的男孩子,日子就好过多了。 “你们贵族少爷真会玩。” “什么意思啊?”他嘟囔。 “贵族的游戏挺复杂的,将来你要好好教教我们的儿子,别让他被人欺负了。”她很担忧,“据说,父母都很聪明的话,子女通常都不会太聪明。” 他诧异,“你这是什么理论?” “智商理论。” “你就不能想好一点?没准我们的儿子会比你我更聪明呢。田鼠生的总归是田鼠,狮子生的还会是狮子,我们的儿子会是小狮子。将来,你生下我们的头生子,就给他起名叫‘Leo’。” > /> 她笑,“你就这么自信一定会生儿子?”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肯定会是儿子,你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试试看。” 她扭着身体,“才不要呢!你放手!”怎么好好地说着话,他总是动手动脚啊?狗男人真的是脑子里除了这件事就没有别的了。 “不要吗?真的不要?” “不要!你走开!” “那我走了。”但并没有放开她,更没有离开。 她笑得不行,“你耍赖。” “我真走了,你可别求我回来。”他忽然放手,作势起身离开。 “哎呀!你想去哪儿?”她赶紧抓着他衬衣下摆。 “去给你倒水,免得等一会儿你又忽然借口要喝水。”他一溜烟的跑出房间。 * 希腊很美,爱琴海尤其美极了!站在岸边远远望去,海水与天空相连,几乎无法分辨界限。清澄剔透的蓝,点缀着点点白云,海面上则是点点白帆,零星礁石。 自然之美难以用语言和文字描述,落在纸面上是最简单直观的。 维塔丽很喜欢画海洋,几年前在马赛就画了很多,但马赛的蓝更浓郁一点,像蓝宝石;爱琴海之蓝像较深的海蓝宝石,更剔透。 要是不出去玩,白天她就在海边或是别墅阳台上画画,有时候一整个白天都在画,油画为主。相对浪漫派或自然主义画家来说,印象派的绘画不需要十分精致,更讲激情作画,有些画家能够一天就画完一张四开的油画,当然,这种快速作画会很累。 维塔丽尝试过一天画完一张四开,结果累得右手臂都举不起来,之后就再也不想逼自己,毕竟她只是为了将来的画展积累作品,用不着把自己累坏。 对于妻子想举办个人画展的念头,加百列也大力支持。作家的作品是文字,很难有直观印象,画作就简单多了,一张油画挂在墙壁上,美就是美,最简单不过。 在那些上流社会眼中,写作意味着你读书太多,绘画则是女人最合适的消遣之一,毕竟写作嘛,认识字的谁不会呢? 维塔丽对此不以为然,“你们这些贵族羞于谈到自力更生、靠自己赚钱,或者说,这毕竟是体力劳动。” 这个说法逗得加百列大笑,“这是体力劳动吗?” “体力劳动偏多,毕竟你要是身体不好,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也是很难的。” 他连连点头:“说的没错!” “所以你们可以骑马可以狩猎,这都是有钱才能玩得起的消遣,但要是能靠这个赚钱,就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他乐不可支,“那是你压根不知道贵族都能靠什么赚钱。” “你说说。” “我家是靠田庄的田租赚钱,这个你已经知道了。兰登伯爵靠什么赚钱,你听查尔斯说过吗?” 她想了一下,“没有。” “兰登家有一个很大的马场,每年都要进口马匹,用来——配种改善马匹血缘。你知道一匹成熟的狩猎马能卖多少英镑吗?” “不知道,我对赛马、狩猎马这些不熟。” “好的狩猎马1万英镑起步,赛马2万英镑起步。奥地利皇后今年春天又去了英国,一位伯爵夫人送了一匹价值2万5千英镑的赛马给皇后陛下。” “哇!”维塔丽惊叹,“之前我总觉得你祖父给你3万英镑是一笔巨款了,这么一看,也就只能买一匹马。” “所以你知道贵族到底多有钱了吧?” “可我听说没有钱的贵族也很多。” “败家子哪里都有。将来你要好好教育我们的儿子,别成了败家子。”他笑嘻嘻的亲了她脸蛋一下。 她嫌弃的很,“你总说儿子儿子,可要是我生了女儿,你就能不爱她吗?” “女儿也很好,最好像你一样的美。哎呀,糟啦!那我就更要努力赚钱了,将来给我们的女儿一大笔嫁妆,可以让她过得很开心。” “这倒是啊,你要努力赚钱了。” 作者有话要说:*伦敦当时是欧洲最大都市。 *茜茜公主第三次去英国,一位伯爵夫人送了一匹价值2万5千英镑的赛马给她。对比一下梵高的90英镑年薪,一匹好马的价格是梵高同学278年薪水。有钱人是真的超有钱。 *阿瑟的命运已经改变,宝宝们就不要问他有么有结婚生仔了,也不会写他和哪个男性的感情,言情文里写BLCP是大忌。可能番外会写一点之后的生活。 看完兰波传记之后,感觉他就是年少无知想体验一下男男之爱,对魏尔伦算不上爱情,其中应该也包含有对年长男性的依恋,谈不上“崇拜”,早期没见到魏尔伦的时候还是很欣赏他的。 魏尔伦应该很爱他,但他的爱不纯粹,比较复杂,也做不到只爱阿瑟一个人,阿瑟的性子必定受不了。他俩的感情其实很折腾,魏尔伦是下面那个,阿兰·比于齐纳的《魏尔伦传》里摘录了魏尔伦在比利时上庭前的检查报告,挺恶趣味的,豆瓣页面可见,不过不建议去搜(真的不要搜)。 客观的说魏尔伦也是一个很优秀的诗人,只是还是太规矩,跟兰波的狂放灵气相比就给比得黯淡无光了。兰波放弃写诗也很正确,他要是继续写下去,很难保持少年时代这种光芒四射的灵气,但他当时要是能有契机转入创作,成为大牛的概率挺高的。:,,, 第112章 蜜月之旅(8) 说到赚钱, 加百列很认真,赚钱是人生大事,有钱才能有更惬意的生活, 没钱他不可能跟维塔丽结婚,也不可能带她在国外度超长蜜月。维塔丽对他的爱是有附加条件的,缺一不可, 他早已有了认识。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她是很爱钱, 可除了钱之外,她也看别的,他相信比他有钱的人很多, 但能比他更理解她的人,肯定不多。 男人的自信就是能赚钱、能保有自己的“财产”, 这其中当然包括妻子和将来的孩子。 * 6月底, 阿瑟·兰波离开牛津,先去伦敦拜见了阿尔伯特·伯德伍德-奥兰。加百列去年就毕业了,但奥兰男爵仍然为阿瑟支付了这一年的房租和仆人开支。 奥兰男爵为他所做的一切, 包括之前写信为他保留入学名额, 都是出自对儿子加百列的爱;加百列愿意为他去恳求父亲, 是出自对维塔丽的爱。他很感激奥兰父子,因为他们不是必须照顾他。 他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听说读写英语, 古希腊语学的也很不错,跟拉丁语不相上下。他是一名牛津大学的毕业生, 有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按照维塔丽的话来说, 他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高级知识分子。 知识是有价的,学习知识的代价是智慧和毅力, 以及钱;出售知识,当然收获的也是钱。 奥兰男爵问他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工作。 “已经有几家报纸给我写过信,问我是否有意供职,我还在考虑。” “都是哪些报纸?《泰晤士报》?” “对,有《泰晤士报》。”阿瑟很是自得。《泰晤士报》是伦敦首屈一指的大报纸,发行量数万,虽然现在有了竞争对手,但在时事新闻和文化艺术方面,《泰晤士报》仍然是读者的首选。 “你——不想回巴黎吗?” “我还没有确定,我要先回沙勒维尔看望母亲。” “是该回去看望她。这样吧,你不用着急考虑是想留在伦敦还是想回巴黎,年轻人要为自己的前途慎重考虑,看你是在哪儿更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或是人生目标。要是你想出国走走,不妨去一趟希腊。” 他笑,“维塔丽写信让我给她办事,要我帮她买东西送回伦敦。” 奥兰男爵不明白儿媳妇是什么意思。 阿瑟解释,“我猜是加百列不想见到我。” 奥兰男爵恍然,失笑,“他们在外面玩了一年,写信毕竟说不了太多,我倒不是担心他们的感情,我是担心他们玩的太开心,再过几年也不想回来。”毕竟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一年没见了,甚是想念。 奥兰太太抱怨他的姐姐们和表姐妹们已经在问,维塔丽怀孕了吗,问得她烦透了,说他俩要是再不回来,她就要去希腊找他俩。 奥兰男爵劝住了太太,小俩口肯定不乐意跟父母待在一起,再着急也不能没事找事。不过要是他俩也出国旅游,中途跟小俩口见见面,待个一两周,倒也不错。 “我给你1000镑,你先回沙勒维尔,代我们问你母亲好。之后你就去马赛,从马赛去雅典,去看看他俩。兰波太太一定也想知道他俩在雅典过的怎么样。” 阿瑟又笑,“母亲也很想念他们。” 他很快去了法国,在沙勒维尔住了一周,跟母亲和哥哥、妹妹联络了一下感情。他现在是大学毕业生了,又多年不在母亲身边,于是现在对母亲的唠叨也更能容忍了。 弗雷德里克已经退役,回到沙勒维尔,现在在兰波家的小店里打理生意。他能力一般,但打理小店这种事情还难不倒他。阿瑟回了沙勒维尔,他便跟阿瑟商量,想在另外的街区再开一家小店。 那就开呗,家里现在温饱不愁,兰波太太很能攒钱,这两年又攒下5000法郎,可以拿出来开分店。兰波太太身体健康,还能工作好些年,弗雷德里克有了自己的店,就可以考虑找个合适的女孩结婚了。 俩兄弟还商量了一下将来母亲和小妹妹的事情。 弗雷德里克是长子,理所当然由长子负担起赡养母亲的责任,阿瑟答应找到工作后,一年给母亲1000法郎的赡养费,这笔钱直接给母亲;家里的财产,田地是在维塔丽结婚之前就说好了的,他和维塔丽的两份全给弗雷德里克,伊莎贝尔的那一份到时候看是在沙勒维尔结婚,还是在巴黎结婚,由伊莎贝尔决定是要田地还是换成现金; 将来母亲的丧葬费用,由两个儿子分担,不需要两个妹妹出钱; 生身父亲还活着,但他们都已经当他死了,兰波上尉的后事已经由维塔丽前几年搞定了,要是第戎的远亲写信来通知,弗雷德里克作为长子,必定要跑一趟,他要没什么遗产的话,由长子给他买一块坟地就行了; 至于那个提都不想提到的私生子弟弟,维塔丽也已经安排好了。兄妹们的意思都是不要让兰波太太知道那个孩子。 伊莎贝尔现在年满18周岁,也该到了考虑结婚的年纪,她的选择范围不仅仅局限在沙勒维尔小城,阿瑟定下来是在伦敦还是在巴黎定居之后,就会带小妹妹过去,让她能有机会认识更多的年轻男人。 弗雷德里克认为小妹妹长得很美,待在家乡可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年轻男人。 “不过要是真的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欧内斯特倒是可以考虑。他们从小就认识,欧内斯特很喜欢伊莎贝尔。” 阿瑟摇头,“欧内斯特喜欢的是维塔丽。” 弗雷德里克没怎么诧异,“他会喜欢维塔丽也很正常,只是我们的妹妹肯定不喜欢他。” “伊莎贝尔可能也不会喜欢欧内斯特。”阿瑟真是要为老友鞠一把泪了。伊莎贝尔没有维塔丽那么难搞,也比较天真,可漂亮女孩眼光总是很高,欧内斯特·德拉埃恐怕是娶不到兰波家的女孩的。 又说到兰波太太因为维塔丽早早结婚,现在就分外忧心儿子们的婚事,可俩儿子都还没有女朋友,更别说订婚结婚了。 弗雷德里克怪不好意思的说到认识了一个商人的女儿,她家是兰波家的小店的供货商之一,跟兰波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了。他是1853年底出生的,今年25岁,在沙勒维尔来说也该到了结婚年龄,兰波太太对女孩很满意,就想让他赶紧向女孩求婚,把婚事定下来。 他准备开了分店之后就向女孩求婚,自己总要有一点家产这才好开口,不然对方父亲可能不会答应呢。 阿瑟全力支持哥哥早点结婚,这样母亲就不会总是唠叨他的婚事了。等哥哥婚后再生个孩子,母亲就更没什么精力管他了,这可就是太棒了! * 兰波太太得知奥兰家想要阿瑟去雅典看望小夫妻,也没让他在家里待多久,催着他出发。还让他见了维塔丽悄悄问问,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怀孕。 阿瑟真想说,哥哥怎么好问妹妹这种问题?但想想维塔丽平时跟母亲写信的风格,兰波太太就是每一封信都问,她要不想回答,肯定一个字都不会写。 他现在已经了解到这是一个母亲对子女的控制欲,而恰恰他和维塔丽都很反感母亲的控制欲,之所以没有跟母亲决裂,实则是兰波太太除了不合时宜的控制欲之外,确实也是全心爱着他们,于是,只要不住在一起,他们都还能容忍母亲。 兰波太太只懂这些,她关心的也就是这些,什么时候该结婚,什么时候该生孩子,她就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他不能责怪她太普通。维塔丽跟他说到母亲,说不是母亲太普通,而是他太不普通,他有着飞速运转的大脑,就会很不耐烦普通人的思维方式。 维塔丽还说什么来着?对了,她说,他想要找到一个能在思维方式上合拍的女孩的可能性不高,绝大多数女孩因为受限于眼光阅历和教育程度,在他眼里都会比较蠢,要么他就找个家世还可以的漂亮女孩,只需要美就足够了。 仔细想想,她说的没错,他想要找到一个能理解他的女孩概率太低。他认识的最能理解他的女孩是维塔丽,可她是妹妹,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不过,她说的没错,要是只考虑容貌,他只要找个漂亮女孩就行了。 是否有爱情甚至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只是遵从社会规则,娶妻生子,虽然心里实在觉得并没有那个必要。 总之,这事可以过个好几年,等他年过30岁再说。他会攒一笔钱,这样才能维持自己的小家庭。 他很快去了马赛,带了一个奥兰家的仆人,他让仆人将小俩口寄到马赛的物品送去巴黎的奥兰家公馆;又去开罗按照维塔丽给的清单买东西,送回马赛,仍然交给仆人,送去伦敦;之后再从马赛乘船出发,横穿地中海,绕过意大利,两周后,到达雅典。) 第113章 蜜月之旅(9) 整整一年没见到妹妹, 虽然维塔丽走哪儿都会拍很多照片寄给家人,但照片毕竟不是真人,除了黑白就没有其他色彩了, 完全不能真实反应一个人。要见到她,才惊觉这一年她变化颇大,她不再是兰波家的女孩, 而成了别人的妻子。 “阿瑟!”维塔丽欢快的从下坡跑下来,慌得加百列跟在后面直喊, “你慢一点!” 阿瑟欣喜的张开双臂,抱住她,“接住你了!” 她乐得哈哈大笑, “我以为你昨天就该到了。” “你不是不想太早见到我吗?” “哪有的事?你再不来,我就要跟加百列出发去美国了。” 他惊讶, “什么?我刚来, 你们又要去美国?” 加百列走过来,“查尔斯写信来,说要我去美国。维塔丽很想去美国看看, 你呢?” “我是想去美国, 但我原本以为会在希腊住几个月。” 维塔丽欢快的说:“我们就等着你来了, 这样吧,我们可以再住几天, 你在雅典看看那些古迹就行。我先让人去订船票,就订——10天后的船票好了。我们一起去美国, 美国是新大陆,肯定有很好玩的地方。” “你是回去休息, 还是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加百列跟他握手。 “要去哪里?” “就随便走走。”维塔丽亲亲热热的挽着哥哥的手臂,“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快跟我说说,母亲又说我什么了?弗雷德里克怎么样?伊莎贝尔呢?噢,你有没有顺路去看看父亲?” 阿瑟耐心的一一回答,“母亲没说什么,她就那样,你知道的。弗雷德里克说他认识了一个好姑娘,哦,我见过她了,确实不错,是个善良的姑娘。至于伊莎贝尔,她想去巴黎,但又放心不下母亲。她刚病了一场,我走的时候,她才刚好起来。 福楼拜先生很好,康曼维尔夫人带他去了巴黎,以便照顾他。我瞧他在巴黎住着也很不错,毕竟他的朋友们都在巴黎或附近。” “说说你吧,这一年你怎么样?认识了什么可爱的女孩吗?”又小声说:“可爱的男孩也行。” 阿瑟忍俊不禁,“你真是不害臊,这种话也敢说。幸好我不是你的丈夫,”他扭头瞧了一下加百列,“可怜的男人!” “什么呀!这不是很正常吗?你要是对妹妹都不能说真心话,那你对谁都没法说真心话了。” “你快要跟母亲一样的烦人了。不如我来问问你,你什么时候会生孩子?” “哎呀!你好讨厌啊!加百列还很年轻,他不能这么早就当父亲。” 加百列在一旁扶额:听听! “是母亲让你问我的吗?” “嗯哼。你知道她的,你要是明年还不生孩子,她就要担心你的身体健康了。” “哎,她真的没别的事情好做了吗?我得写信告诉弗雷德里克,让他赶紧求婚、结婚,这样母亲就不会总惦记着我的肚皮了。” 阿瑟直笑,“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可以赶紧生个孩子。” “我才刚到20岁呢。” “这倒是,你还年轻。”他停下来,站到她面前,仔细看着她,捏着她的下巴,“我总觉得你还是那个12岁的女孩,你要是太早当妈妈,那可就要吓坏我了。” * 船票很快订好,两间头等舱,三间二等舱,要带两个女仆、四个男仆,到当地还要雇佣仆人。 接下来的几天,仆人们忙着收拾行李,要带走的打包放在一边,另一些要送回伦敦。 维塔丽这一年画了20多张油画,不算多,但也不算少,色粉画也有30多张,都送回伦敦。安排了一通金钱方面的事情,给文森特的赞助寄给西奥;给母亲的年金,给伊莎贝尔的一小笔零花钱,又给一笔结婚礼金给弗雷德里克,放在母亲那儿,以免要是他很快结婚,但她还在美国回不来。 又给亲友们写了信,加上加百列的信、阿瑟的信,在出发前几天分别寄往英国和法国。 * 阿瑟这几天走马观花的看了雅典城内外的一些古代遗迹,很有感触。 他写了极为优美的散文游记,但不再写诗。 “你为什么不再写诗了?”加百列不解的问。 “诗歌——是这么一种情绪,她只属于年轻人的浪漫,和冲动,以及疯狂。”阿瑟一脸正经:“我不再是无知又狂妄的少年了。” 维塔丽诧异的看他,“咦?你变成老头了吗?” 他一下子乐了,挠她的腰,“你说什么?” “不是吗?”她笑个不停,躲到加百列身后,“你居然不认为自己是年轻人了。” 他装模作样的叹气,“是啊,你都结婚了,这让我有些心慌。” 她忽然有点理解他了:狂妄少年原本以为自己永远年轻、永远不死,但他总会年长,总会变得成熟,是跟他原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的成长。他成熟了,也妥协了,不再那么尖锐,以为全世界都要跟他为敌。 这在创作激情来说是一种倒退,他失去了那种对什么事情都愤懑不平的心态,不再是跟风车作战的骑士。 人是“求同”的生物,你顺从了社会规则,就变成了“套中人”,被磨平了。 阿瑟怕的不是年华老去,而是不再坚持自我。可他终归变了。 妹妹结婚其实是在提醒他,他真的长大了,步入青年时代,要负担起哥哥的责任,这是他无法真正摆脱的责任。 “哥哥——”她有点难过,也许自己一直以来做的都不是在帮助他成为真正想要成为的人,而只是她想要他成为的人。她想要一个靠谱的哥哥,一个文学天才,一个能成为她的依靠的人,可她问过他,他想吗? 她垂下眼帘,神情郁郁。 “你怎么了?”加百列轻声问。 “我在想,阿瑟……” 阿瑟不解的看着她。 “你也许不想成为现在的你,是我想要你去巴黎,想要你去上大学,想要你将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想要你写小说。也许你不想,也许你该去做你自己。” 阿瑟很吃惊,“傻孩子,你说什么呀?!你以为我要是不愿意的话,你能逼我去大学吗?” 她小声嘟囔,“我一直没问过你,你想吗?你想过在大学老老实实的念到毕业吗?” 这下子就连加百列都要忍不住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阿瑟也笑,“你可真是个傻瓜!”他亲切的说:“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我要是不愿意去上大学,根本不可能在大学待上4年。”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在大学里我才知道,聪明人很多,我可能不算什么,我必须很努力才行。我不能浪费我的天赋,也不能浪费你的苦心和坚持。你可能不太懂,有个毕业证书对我来说,选择多了很多,这当然是很好的,我不至于笨到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加百列摸了摸维塔丽头发,“我明白,你担心阿瑟迁就你,压抑了自己的本性。可这就是你常说的‘成长’。” “唉!怪没意思的!”她想了想,“我想学画、想写小说,是因为我喜欢,我还能做得不错。要是我能上大学,我也会去上大学,是因为我知道知识是一种力量,我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没有人能影响我,‘I Want’、‘I Need’,我就能向着我的目标努力,再难都要想办法达成目标。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阿瑟不满的说:“你把我看成笨蛋了吗?我以前不懂这些,是因为说到底,阅历不够,也没人告诉我,魏尔伦……他从来不说要我为前途考虑。你说的没错,或许我是以牺牲了我的理想为代价,可理想也是会变更的,我现在跟16岁时候的想法不一样了。” “有哪里不一样?” “要说以前我会觉得别人都是蠢货,那是一个小城少年的狂妄自大,这世界上的天才那么多,我不算什么。好吧,我确实挺聪明的,我对自己的天赋很有认识,可天赋也需要别的东西来支持,不然都是屁话、空话。比如,首先我得吃饱,对吧?” 维塔丽伏在加百列肩头笑个不停,“对。” “我不能饿着肚子追求我的灵光一现,我不能死于贫穷和庸庸碌碌。我写诗,还写的很不错,比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自认为诗人的家伙都写的好,在诗歌创作上已经走到了我能做到的顶端,那么我就会在合适的时机不再写诗。 这样,我的诗歌就会成为一朵短暂盛开的花,一朵绝顶美妙的玫瑰,留在‘诗歌’这个花园中,人人都会看到她,将来,法国诗歌史,甚至世界诗歌史,都无法绕过我和我的作品,这就是我的价值,我带给这个世界的财富。我不需要其他不够美妙的诗歌来玷污我的杰作,我留给我的后代的是不能删改一个单词的绝美诗篇,我的放弃不是放弃,而是更好的一种‘创造’,你能明白吗?” 维塔丽和加百列都点头。 “我对我的作品有正确的认识,但如果有人——除了你们之外——认为我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准会嘲笑他们太没有见识!” 维塔丽抿着嘴笑:说到底,他还是有一点点自卑的,但隐藏在那种自傲中,让人很难看穿。王尔德大概就没有这种自卑,王尔德的自傲立足在良好的家世和优渥的生活之上,所以他会看不起阿瑟,看不起绝大多数世人。 可她是阿瑟的妹妹,她才要看不起王尔德呢!也不在乎他是否“看得起”阿瑟。 第114章 蜜月之旅(10) “这样, 我作为‘创造者’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就可以轻松放下, 转而去追求更世俗的一些东西, 比如,金钱。要是简单总结的话,就是我已经达成了人生中的一个阶段性目标, 现在,我的人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他很优雅但又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我是变得更——俗气了,可能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我无法改变社会, 只能改变我自己。这有点可悲, 不是吗?可我也明白了,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比如, 你得结婚, 尽管你其实用不着结婚也能过的很好, 可如果你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怪人’,就得找个男人结婚——别担心, 加百列, 这恰恰说明了她爱你,不然她绝不会委屈自己,这你知道。” 加百列看了一眼维塔丽,笑了一下,点点头。 “代价就是你不再是一个人,你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考虑到你的丈夫, 你有了自己的家庭,将来——嗐!这个话题怎么会变得这么沉重?好了,别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拉住维塔丽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人生就是这样,尽可能的过你自己的生活,好好生活,追求你的梦想,实现你的理想,这样,到了我们人生的尽头,我们回顾一生,可以欣慰的说,我没有白白度过这几十年。” * “我不知道他这样是不是变得‘更好’了。”维塔丽闷闷的说:“他以前是个没心肝的莽撞少年,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最最聪明,最最了不起,可是——遭受了生活的毒打,痛苦的认清了现实世界的残酷,他只能改变自己。瞧他说的很正经,可我真怕他一点都不甘愿。” “也许只是你想得太多了。”加百列温柔的说:“他长大了,成熟了,这样不好吗?你也是一样,你不再是个孩子了。” “我知道。我能接受自己的改变,可是阿瑟……这很难说得清,一方面我希望他保有那种赤子天真,但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他能成熟到成为我的依靠。我很实际,我为了今天得到的一切想尽了办法,我忍受不了平庸,也忍受不了贫穷,但似乎我认同了他人的普遍的人生观,我就已经是个平庸的人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要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会很醒目,也会很辛苦,我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可能阿瑟也是这么想的,我们顺应了这个社会的普遍要求,就成了芸芸众生中极为普通的一员。” 加百列连忙说:“等等!你对你们兄妹的才华难道有什么误解?” “我说的是行为方式和人生选择。” “可你不可能将其中的某一项单独拿出来讨论。你是完整的一个‘人’,你的性格、为人处世、职业选择、家庭构成,都是你的组成成分。你的每一个选择造就了现在的‘你’,独一无二的你,我接受现在的你,就像你接受现在的我,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阿瑟也是,他经历过的一切、他的每一步选择,造就了现在的他。 你是不是认为阿瑟应该保持他的少年心境?可人本来就该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不懂如何改变的人,要么太蠢要么太尖锐。要我看来,阿瑟的改变没什么不好,他成了可靠的兄长,还是那么骄傲。” 她笑,“他确实还是那么自傲,可他的自傲是那么——可爱。” “瞧你呀!你对你的好哥哥真的很宠爱。” “我以前一直认为阿瑟是那种‘不思来日’的人,但实际上他远远谈不上,可能因为还是没有钱吧,没钱的人过不了‘不思来日’的荒唐生活。” “你说的那种人通常出身不错,有钱,才能谈得上‘不思来日’。他们没有什么人生理想,因为一切需要奋斗的都有了:金钱、地位、性、他人的宠爱,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这种人有点可悲。” “你呢?你也已经有了你想要的一切,不是吗?” “实际上,不是。别忘了,最重要的金钱,我的父母还很年轻,要是一直保有健康的身体,可能要到我们的儿子都结婚了,他们还会健康的活着。我不想只靠一年1500英镑的年金过日子,再说,谁还会嫌钱少吗?所以我得想办法赚钱,好让你能痛痛快快的花钱。” 所以,千言万语,最后还是落在“钱”上。 阿瑟的现实,也是因为他不再发愁吃了这顿没有下顿,还能有钱上大学,温饱不愁而保有持续的创作欲望。他用两本诗集证明了自己的天赋,将来的世界诗歌史上必定会有他的姓名,这是他的自得自傲,清楚认识。 然后他就可以稍微向现实妥协一点,转到更有“钱途”的创作上。 这是最完美的状态了。 谁说向现实妥协就不能同时达成人生理想呢? * 驶向新大陆的轮船飘在大西洋上。 远洋轮船吨位都很巨大,毕竟一次航程要装载足够的燃料,还因为花费很大,所以要尽可能的载客,通常都需要载有上千乘客。 头等舱的票价不菲,当然也很舒适,跟陆地上的别墅没什么区别。 头等舱有华丽舒适又宽敞的卧室,更大的起居室,起居室外面靠船舷的地方还有带顶棚的露台,三餐都有服务员送到舱室来,可以在露台上吃饭,也可以选择在头等舱旅客专属的餐厅吃饭。 蒸汽引擎速度很快,比风帆时代要快多了。他们从雅典出发,到马赛换乘前往美国的轮船,现在,已经远远离开了欧洲大陆。 旅途平静,有风无雨。 维塔丽懒洋洋的躺在露台的躺椅上,晒着-->> 太阳。7月底的大西洋,航线纬度较高,太阳光线不那么炽热。 蕾拉给她拿来薄毯盖上,又用小推车推来果盘和果汁饮料。 “加百列呢?”她问。 “两位少爷去棋牌室玩了。” 棋牌室也是头等舱乘客专享,男人么,不可能总闷在船舱里,出去玩玩牌下下棋没什么。 “谁跟着他们?” “雅各布。”雅各布是4个男仆中的一个。 “这儿太暖和了,我想睡一会儿。要是加百列回来了,告诉他别吵醒我。” “那我把这几扇窗户关上,有风。留下最旁边的两扇窗户不关。” “行。”维塔丽戴上眼罩,拉起毯子。“再拿一床毯子来。” 蕾拉关好窗户,又拿了一张薄毯盖在她身上。 * 过了两个多小时,加百列和阿瑟回来了。两个人乐呵呵的说着刚才怎么赢钱的,一致认为那个家伙太蠢了! 蕾拉忙说:“少爷,太太睡着了。” “睡了多久了?”加百列小声问。 “两个小时。” “她这几天总是睡觉,可能船上生活太无聊了。”阿瑟说。 加百列做了个手势,示意蕾拉倒酒。“船上确实很无聊,她又不喜欢跟那些太太小姐们在一起闲聊,她觉得她们都太没劲。或者我们可以邀请别人来玩牌,这样就能带她一起玩了。” “你得先问问她是否愿意。” 加百列便问蕾拉,“太太在哪儿?” “在露台。” 他忙过去,见她仍在熟睡,小心的为她拉起毯子,盖住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肩头。 他回了起居室。 阿瑟问:“还在睡吗?叫她起来吧,现在睡多了,晚上又睡不好。” 加百列蹙眉,“她上了船晚上一直睡的不好。” “你白天多陪她在甲板上散散步,多走走。她总待在船舱里,就会越来越闷。”阿瑟觉得她是太闲了。她提不起来精神,也不怎么画画,《断头王后》写了一半了,就放在那儿,一天也写不了一张纸。 “还是白天睡的太多了。”加百列又去了露台,弄醒她。 * 维塔丽骂他,“你玩够了回来,就吵醒我!你烦死了!” “别睡啦,”他好脾气的说:“要不然你晚上又睡不好。瞧,你眼睛都睡肿了。蕾拉,拿一块冷毛巾来。” 带她到起居室,让她躺在沙发上,给她敷上冷毛巾。 “等会儿你要在哪里吃晚餐?去餐厅吗?” “行吧。” “想吃什么?” “除了鱼都行。” “你不是很喜欢吃鱼吗?” “最近不喜欢吃了,他们的鱼可能不新鲜,闻着很腥,又很臭。”她嫌弃的说。 阿瑟诧异,“怎么会呢?鱼很不错,听说厨师是个法国厨师,应该合你的口味。” “他们又不可能每天从海里直接捞鱼,鱼存放不好很容易变质的,总之我现在不爱吃鱼了。” “多吃点水果和甜点吧,水果和甜点总没有什么问题。肉可能也不是太好,现在天气太热了。没办法,长途的海上旅行就是这一点很不好。要是冬天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加百列说。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切好的果盘,用银果叉叉起一块菠萝片放进她口中,又笑嘻嘻的吻她。吻了一会儿,“菠萝太酸了。” “酸吗?还好吧。” “吃点苹果吧,这儿还有无花果,你最喜欢吃无花果。” “菠萝就很好。”她拿下毛巾,坐了起来,“你们下午玩的高兴吗?” “很高兴,赢了200镑。”阿瑟得意的说。 “哇!是谁这么倒霉?” “是个美国人。” “你们——” 阿瑟说:“是他不会玩桥牌,不是我们合伙骗他。” 维塔丽暗笑。他俩在牛津期间,偶尔合伙作弊坑人,都是针对他们看不顺眼的家伙。有一次他俩成功的坑了奥斯卡·王尔德50镑,不过后来王尔德反应过来了,再也不跟他俩玩牌。 作者有话要说:*王尔德在《自深深处》中记录了他在1892年后和波西在一起的花费,说花了不止5000镑的现金,还不算波西花费之后要他付的账单。两人在伦敦一天的花销是12到20英镑,每周80到130英镑,三个月包括房租花了1340英镑。感觉波西当他是ATM。 对比一下梵高的90英镑年薪,奥斯汀牧师一年200-300镑的年收入,《杰克绅士》里女主的女朋友一年收入2000镑就是四乡八邻的香饽饽,3个月花1000多镑算得上极为奢侈了。 当然跟茜茜公主的2万5千镑的赛马不能比,那属于奢侈消费,不属于日常生活消费。 第115章 蜜月之旅(11) 说到奥斯卡·王尔德, 牛津大学有一个Newdigate奖,颁发给牛津大学在校学生的英语作品奖项,今年的获奖作品是王尔德的长诗《拉文纳》。 “一年前呼吸了意大利的空气—— 我觉着北方的春天很是惬意—— 田野被三月的鲜花染得灿烂, 歌鸫鸟在长毛松树上唱得酣, 乌鸦呱呱地叫惊飞了啄木鸟, 朵朵白云在天空里你游我跑, …… 再见!再见!月亮,那银色的灯, 把我们的子夜照得白日一样明亮, 照亮了你的高塔,护卫着那圣地, 但丁睡眠、拜伦曾经栖居的地方。” * 这首诗长达七节,数百句, 可以说是王尔德美学理论的完美体现。照例, 仍然被阿瑟·兰波嘲讽为“太精致的俗套”、“做作的小资产阶级的苍白无聊”。阿瑟没有竞争这个奖项, 一来是奖项要求必须是英语作品, 二来他已经不写诗了。 牛津学生大部分都能熟练读写法文,几乎人人都读过阿瑟的两本诗集;除了王尔德和他的朋友那一小撮之外,大部分人都承认从韵律和音乐感来说,《拉文纳》确实做到了诗歌的顶端,但他没法跟拜伦诗歌中的那种激情相比, 确实有点过于雕琢,为了追求美感,放弃了激情, 不能跟拜伦相比; 至于兰波,他要是写英语长诗,本届Newdigate奖就没王尔德什么事了。 可想而知王尔德有多么气愤羞恼。 再加上他竞争学生发言代表失败,两位同学之间的关系比之前还要糟糕。 但当然,公开场合要是遇到的话,俩人还都能维持表面和平。 * 晚餐吃得不错。 维塔丽吃了一些素菜,两只生蚝,贝类可以放在水桶里养着,倒是比较好保鲜。其实鱼类也是放在水桶里养着保鲜的,都是活鱼宰杀,只是她闻不得鱼肉的腥味。 加百列和阿瑟为了迁就她,也都没有吃鱼。 加百列总觉得她吃得太少,怕她饿着,想着她要是喊饿就叫蕾拉到餐厅来拿些食物回去,餐厅会一直开到晚上10点,倒也挺方便。 吃过晚餐,三个人一起到甲板上散步。 刚入夜,海风飒飒,微有凉意。 阿瑟给她披上羊毛围巾,“别冻着。” “我身体好着呐!” “那也不能大意。伊莎贝尔平时看着也很健康,这次病得挺严重,母亲差点以为她没法好起来。”阿瑟叹气。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多么重要啊! 加百列也说:“你最近不太有精神,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维塔丽想了想,“也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想睡觉。船上还是太闷了,走来走去就是甲板这一小块地方。” “我问过船长了,还有10天就能到纽约。”加百列忙说:“查尔斯说纽约还算不错,不过当然跟伦敦和巴黎没法比。也许你到了陆地上就会好多了,我会陪你在纽约多逛逛,你没准就能找到下一本书的题材了。” “我手里这本还没写完呢。”她一副懒洋洋的神情。 “慢慢写,我不急。”加百列逗趣的说。 “你呢,阿瑟?你的新书呢?” “刚写完一本,还没修改。” “写的什么?你之前一直没说。” “一个贵族青年仓促结束的一生。” 她不满的说:“这也太简短了!这样说起来可真是没劲!” 阿瑟笑了笑,“我在福楼拜先生的书信里找到了灵感。一个叫阿兰的巴黎青年在欧洲游历,他的人生过得十分纵情恣意,喝最醇的酒、骑最烈的马,什么事情刺激就做什么;他去爬欧洲最陡峭的山峰,根本不怕会掉下来摔死;他一掷千金购买美酒,而往往当天就能喝完一整瓶; 他追逐城市里最美丽的女人,花费心思勾引她们上床,而第二天他就厌弃了她们;他大病了一场,几乎生命垂危,而一旦病情好转,又开始追逐美人、尽情享乐。” 维塔丽想了好一会儿,“怪没劲的。结尾呢?” “结尾就是,他在一次攀登山峰的时候摔断了两条腿,只能躺在床上,于是他有时间回忆自己的一生:他是谁、他做了什么、他得到了什么满足、有什么人生遗憾,他幸福吗?他可悲吗?他能活下去吗?最后,他决定自杀,了结生命。” 她诧异的看着他:兰波家和奥兰家都是天主教徒,虽然说不上太虔诚,但有一点是天主教徒公认的,“自杀者下地狱”。 他为什么会写这么一个故事?他心里想过自杀吗? 她没敢问他。 * 过了几天,维塔丽临睡前在浴缸里泡澡,出浴缸的时候晕倒在地,吓坏了加百列。他赶紧将她抱出浴室,放到床上,使劲拍她的脸,唤醒了她。 维塔丽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轻声喊他,“加百列——” “我在这儿。Darling,你觉得怎么样?”他给她穿上睡裙,扣好扣子。“蕾拉下班了,我刚过去找了阿瑟,让他去找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你可把我吓坏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微颤抖,显然是真的被吓到了。 “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还好没有摔到哪儿。你有哪儿疼吗?疼不疼?头疼吗?” “好像没有。你怎么了?你别哭呀,我好像没事。” “你身体一直很好,可你现在怎么了?”他哭唧唧的,“我真担心你,怕你病了,可我们还有至少5天才能到纽约呢,我就是再有钱,也没法让轮船明天就到纽约!” 他握着她的手,不停的吻她手背,“要是你病了,还病得很重,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真是个傻孩子! “你想得太多了。” 他继续哭唧唧的,“我们才结婚一年,这一年我是多么幸福!Darling,只有你能让我感到幸福,一想到今后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慌了!你不能扔下我,绝对不能!” 夭寿啦!她诧异她怎么从来没发现这家伙如此抓马,她只是晕倒了一下,他就想象力丰富的认为她病得要死了。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啦? 她要是有力气的话,准会按住他暴打一顿! * 阿瑟终于带着医生来了。 他也紧张得要命,“维塔丽,你怎么样?你还好吗?瞧你的脸色!你白得像一张纸!” 医生把他们都赶出去,“别说话,保持安静,先生们。” 两个年轻男人忧心忡忡的在起居室里不停的踱来踱去,焦急万分。 阿瑟怕她病了,远洋轮船算不上什么养病的好地方;加百列神经兮兮的已经想到维塔丽一病不起,他年纪轻轻的就成了鳏夫,这可真是太悲惨了! 可能是之前他们的日子过得太快乐了,简直是天堂一般的生活!维塔丽一心一意的爱着他,他们连小争执都没有,更别说吵架了。他的维塔丽!她这么美好,算不上温顺,但她有其他优点,可以弥补这一点“缺陷”。 ——那不算是什么“缺陷”。她的一切他都喜欢,就没有不喜欢的地方,他想过他们会在一起生活几十年,怎么可能现在就面临生离死别? 他眼泪汪汪,可怜兮兮,自我脑补过度,焦虑心酸。 * r /> 医生在卧室里待了20多分钟,出来了。 加百列一听门开了,赶紧冲过去,“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乐呵呵的,“别担心,年轻的先生。虽然我不是专科医生,但要我说,年轻的太太身体很好,没什么问题。” “她都晕倒了!怎么会没事呢?”急死他了! “哎呀!您可真是粗心!不过难免呢,您这么年轻,这肯定是您的第一个孩子——” 加百列愣住了,“你说什么?什么孩子?孩子!”他突然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她不是病了,是怀孕了?” 阿瑟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天哪!天哪!” 加百列已经冲进了卧室。 阿瑟克制住了,送医生出去,“那您看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她最近睡得不好,吃的也不怎么好。” 医生还是乐呵呵的,“没事没事,刚怀孕是这样,这几天就让她躺在床上多休息,中午阳光好的话,陪她在甲板上散步,别走的太快。别的没什么了。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要船上有的话。” * 加百列傻乎乎的笑着,“Darling,Darling,My baby。” 吻着她手背,接着吻她的脸庞、额头、嘴唇,“你知道了吗?孩子!我们的!我们的孩子!” 他高兴得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天哪!” 维塔丽嫌弃得不行,“我只比你早知道两分钟。” 唉!虽然这个孩子来的很突然,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就是—— “可惜,安全套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有效。” “傻瓜!说什么呢!”他乐得不行,“你说,会是哪一次?医生说你怀孕多久了吗?哎呀!你上个月是哪一天来着?还是上上个月?我没有记日期。” “应该不到两个月,或者刚两个月。” “可你应该每个月都有、都有出血的。” 她生理期的时候当然就不能滚床单了,这个他倒是知道的,只是每个月都有嘛,他也就不去记具体日期了。 “是啊,我没想到。上个月只出了一点点血,还以为我可能有什么病,已婚女人嘛,是比较麻烦一点。”她当时担心是有什么妇科病,但不疼不痒没有什么异样,便想着等下个月生理期再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算了,要是还是只有一点点出血,就得去找妇科医生看诊。 她没想到会是怀孕,当然也是因为这也是她第一次好吗,怎么可能有经验嘛! 阿瑟进来了,“你怎么样?你好一点了吗?” 她乖巧点头,“好多了。” “饿了吗?想吃什么?外面还有些水果,你想吃吗?” “我想喝点水,蜂蜜水,暖瓶和水杯都在柜子里。” 加百列便说:“我去倒水。阿瑟,你陪她一会儿。” 但到了起居室,他便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他傻乎乎的乐个不停:我们的孩子!我和维塔丽的孩子! 接着便想到,轮船还有几天就要到纽约,他们是待在美国,还是立即返回英国?这可要跟维塔丽和阿瑟一起商量,他自己一个人做不了决定。又想着医生不是专业的妇产科医生,所以没什么好问医生的,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头等舱里有好几个带着孩子的太太,他满可以去问那些太太们该注意些什么。 他们可以在纽约住上几个月,他一边忙生意一边照顾她,下了船他就要写信给父母报喜,或者再等一个月。听说怀孕的头几个月会比较危险,会很容易流产——哎呀!天哪!这可说不好! 他又慌张起来。 * 加百列一步都不想离开妻子。 每天把早餐端到床上,看着她吃完; 午餐、晚餐都在露台上吃,只要船上有的食物,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生怕她哪儿不舒服,巴不得她24小时都躺在床上。 维塔丽无比嫌弃他,“我还不至于连在房间里走走都会晕倒。” “可你已经在浴室里晕倒过一次了。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谁知道你会怎么样?”他不服气的说。阿瑟为此可是狠狠的表扬了他一通。 阿瑟这么个对俗事很不耐烦的年轻男人,居然跑去问那些太太们,刚怀孕的女人需要注意些什么。他相貌英俊笑容可喜,太太小姐们都很喜欢他,得知年轻的孕妇是他的妹妹,有问必答。 几位太太已经在旁敲侧击的打听他是否结婚或订婚,听说他还是单身汉,几位太太都邀请他参加轮船到岸之前的最后一场舞会。 开船后船上举行过两次舞会,维塔丽参加了第一场舞会,第二场舞会没去,在房间睡觉;这会是第三场舞会。 加百列说到阿瑟答应了参加舞会。 “你也去吧,别因为我弄得你舞会都不去了。”她假惺惺的说。 “不去,”他本能回答,“你不在,我跟谁跳舞呢?” 她笑吟吟的,“我看头等舱有好几位年轻小姐呢。” “得了!你肯让我跟别的女孩跳舞?” “怎么不肯?我们订婚舞会上你都跟别人跳舞呢。” 他笑个不停,“那都是我的表亲,你现在装大方,我可不会上当。” “你真的不去?” “不去。等我们到了纽约,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可以一起去舞会。”他轻拂她额发,“Darling,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你会很辛苦,我真有点不舍得你未来几个月的辛苦,Darling,baby,为了我们的孩子,请你坚持这几个月。” 她叹气,“真不公平!你们男人激情几分钟,却要女人承受9个月的超负荷。” 脸贴着脸,在她耳边小声说:“你不喜欢吗?你明明也很喜欢的。” “你技术不行。”嫌弃。 “谁说的?明明……技术很好。再说了,你根本就没有尝试过别的男人,你没法比较。” “是啊,好亏——哎呀!你干什么!” “不许随便乱说这种话。”他委屈兮兮。 “是你先说的。” 他愣了一下,“是我说的吗?该死!我真是个笨蛋!”见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忙说:“困了吗?你睡吧,我出去。” “别走,”拉着他的袖子,“陪我。” “好,你乖乖睡觉,多睡一会儿。”他整理好枕头,扶她躺好,半躺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跟她说话,问她想要男孩还是女孩,他觉得男孩女孩都可以啦,不过不要双胞胎,怀一个就很辛苦,两个太难了。 “是啊,双胞胎难产的比例剧烈增加,你家和我家往上数几代都没有双胞胎,我应该不会一下子怀两个……” 说着说着,她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拉文纳》这首诗真的是超长!有点过于工整了,1878年得了牛津大学的Newdigate奖,当年王尔德很出风头。此处摘选的是开头一小段和结尾一小段,译者袁宪军。 *剧情是根据主角性格来设计的,爱丽丝坚持“我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即使有很不错的爱慕者、即使爱着奥利弗也不会结婚;维塔丽不一定深爱加百列,但她顺应社会规则,不抗拒结婚,也愿意生孩子。当然毕竟19世纪末生育风险要比19世纪初小得多了,医学一直在进步。 有人觉得维塔丽还是趋于平庸了,不像“穿越者”,可谁说穿越了就要酱酱酿酿不走寻常路乃至搞个大新闻呢?其实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会很累,生活还是平静一点,甜蜜一点吧。 第116章 蜜月之旅(12) 1878年, 10月。 纽约的秋天很是短暂,10月初就已经寒风凛凛。 维塔丽·兰波-奥兰正坐在书桌前写信。 他们是8月初到的纽约,先住在酒店里,很快找好房子,搬了进去。 也找了妇产科医生再次检查,确定她已经怀孕2个月。 3个人都分别写信回家,向父母汇报这个好消息。 蒸汽引擎出现后, 横跨大西洋从欧洲到美洲的旅程时间缩短了, 从30多天直接缩短一半, 海上气候良好的话,最快两周就能到达另一个大陆,耽搁几天也就是三周。 奥兰夫妇得知这个好消息后, 便想着叫小俩口立即返回伦敦;但第二封信又叫他们还是在纽约多住几个月, 11月底回来。那时候维塔丽怀孕5个月, 身体不太笨重, 又没有流产的担忧。他们的孩子得在英国出生,奥兰太太很嫌弃新世界,认为这儿都是“野蛮人”。 兰波太太要她回欧洲, 巴黎或是伦敦都行, 总之,别待在新大陆。卡罗琳则要她回巴黎待产,福楼拜家虽然是外科医生世家,家里姻亲也是有妇产科医生的,卡罗琳8月刚生下第三个孩子, 女孩,她给小女儿起名维塔丽。 维塔丽和加百列已经给还没出生的孩子起好了名字,男孩叫莱昂纳多,女孩叫夏洛特。 * 她写好了几封信,分别叠好信纸,放进信封,写上寄件人地址和收件人地址,封口,放在桌上,打铃叫仆人将信送去邮局。 他们雇佣了4个新仆人,两男两女,都是黑人,这儿的白人极少有愿意做仆人的。仆人跟奴隶不一样,奴隶没有人身自由,仆人则是雇佣制。 她现在肚皮微微隆起,掩藏在裙子下面,几乎看不出来。加百列过于小心,轻易不让她自己出门——仆人在他看来不算“人”——她要去哪儿,他都陪她去。 她怀孕倒也没怎么折腾,就是睡的不好。到了纽约后,她的食欲恢复了,也没有什么晨吐,挺平淡的度过了怀孕早期。 现在,她的胃口好得很!每天吃5顿,少吃多餐。加百列总想让她多吃,她表示拒绝,说他不懂,胎儿要是长得太大,将来生产她可能没法顺产。 加百列吓得又不敢让她多吃了。 * “Darling,Darling!”加百列回来了,刚进门就在楼下喊。 毛毛躁躁的这人!维塔丽现在越来越嫌弃他。 他很快跑上楼,“Darling,今天怎么样?还好吗?” “我很好。” 他抱住她,亲亲她脸庞,“想我了吗?” “想了。你什么时候能忙完?我们什么时候回英国?” “哎呀!你想回去了吗?我以为你会想在这儿多待几个月。” “我哪儿都不能去,你都不让我一个人出门!我在家里待着很无聊,还不如回伦敦。” “纽约还是挺乱的,我不放心你自己出门。再说,你怀孕呢,别走来走去。” 蕾拉端了脸盆进来,加百列脱了外套,洗手洗脸。蕾拉端走水盆,关上房门。 “我只是怀孕,又不是没法走路。” “等我们回了伦敦,你生下孩子,几月来着?2月或是3月对吧?那么——我们明年年底就能离开伦敦了。孩子留给母亲带,我带你再到美国,带你好好走走,怎么样?” “我怕我舍不得离开他。” “趁着孩子还小,我们还可以走得开。等他长大几岁,我们会把他接回来,好好教育他。”手伸进她领口,大领口的裙子是挺方便的。因为怀孕,她裙子下面不再穿紧身胸衣。 “别呀。”她烦恼的很。 “我会很小心的,绝对不会弄疼你,也不会伤到孩子。”他急匆匆的解开裙子后面的纽扣。 “你脑子里整天就想着这事。” “不好吗?现在总算可以不用安全套了,你得知道,不用安全套的感觉不一样。” 狗男人!句句离不开下半身! “我又不是男人,我怎么知道?” 他的手放在她小腹上,小心的摸摸,“你的肚子怎么一点也不大?” 真是傻话!“还没有到月份。” “什么时候会动?” “不知道,大概还得再过一个月。” “要是不舒服或是弄疼你了,你要告诉我。” “你小心一点。” * 狗男人还很年轻,对做-爱这种事情乐此不疲,也很乖巧,住在酒店的那两周她怕流产,让他自己开个房间睡觉,他也老老实实憋着,没有出去胡搞瞎搞。当然了,阿瑟时不时就跟他一块儿出去,看着他呢,他也不敢。 哼,要是他敢,她准叫阿瑟好好收拾他!有哥就是了不起! 怀孕好像也不是很累,加百列每天早晚陪她在附近散散步,其他时间要么就是去商店里逛逛,买点东西。美国自从内战之后,国内工业飞速发展,现在已经是大部分生活物资都能自给自足了,当然高级纺织物之类的还不行,还得从英法进口。 美国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棉花出口国,独立战争之后,英国、法国就开始寻求替代的棉花出口国,最后找到了印度,埃及的棉花产量不高,但质量很高,用来生产高级纺织物。 印度棉花也不错,只是以前限于运输太慢,要花一个月的时间绕过整个非洲大陆。苏伊士运河修成通航之后,印度棉花大量出口英法等欧洲国家,棉织物的价格也就逐渐下跌。 英法毕竟是工业革命搞得很好的工业国家,物资丰富,见多了好东西的维塔丽对美国产品兴趣也不高,毕竟什么是只有美国有而英法都没有的呢? 于是对逛街购物的兴趣也不是很高。至于加百列早先说要带她好好逛逛纽约,后来他就不提了。纽约这边情况复杂,黑帮众多,富人区还好,稍微不那么好的社区总是乱糟糟的。 纽约市区也不大,他们住在曼哈顿最繁华的华尔街附近,去百老汇看过几次歌舞剧。也去了夜总会,康康舞在新世界大行其道,明晃晃的大腿舞,男人们都喜欢得很。 维塔丽不介意他们去看点有色的演出,无上装俱乐部之类的随便啦,但是只能看,别的就别想了。跟一时的欢愉比起来,小命更重要。查尔斯有一次跟加百列和阿瑟闲聊,说到为什么很多有钱男人得了性病之后会去找雏妓或是年幼的处女,是因为他们认为处女的身体能带走性病,只要他们祸害的处女够多,就能得到治愈。 维塔丽都震惊了:这是多么**啊! 这个时代压根就没有什么保护年少女孩的法律,欧亚美的民俗法都认为女孩第一次来了生理期之后就能结婚了。法国在1803年《拿破仑法典》中以法律条款的形式明文规定女性年满15岁之后才能在父母同意的情况下结婚,但实际上很多女孩在15岁之前就失去了童贞;英国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虽然吧默认女性18岁左右结婚,但女性童贞这种东西在低阶层的民众中是不存在的; 贵族老爷少爷和暴发户们有权占有在他们的家庭里工作的女性,有良心的会给点钱让她们养活因-->> 此怀孕生下的私生子,更多则是不管不问,私生子继续成为仆人、伺候同父异母兄妹的事情绝对不罕见。 而这些家庭中的妻子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忍气吞声。默默忍受视而不见的已经算是很有修养,就是难免要憋成忍者神龟;心肠稍微冷硬一点的就会将那个女仆和私生子赶走,任其自生自灭,而没有技能的女仆通常只能沦为妓-女。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做妻子的通常都无法约束丈夫,也无法约束儿子。 了解的越多,就越感到这些有权有钱但没有廉耻的男人真是社会毒瘤,恶心又**。 * 之前她其实也了解过一点这种社会阴暗面,但她不愿意多想。 “别担心,我会乖乖的听你的话,绝对不做那些恶心的事。”加百列非常有自觉性。 查尔斯的理论则是,“这些人真的很奇怪,他们准是看多了那种奇怪又诡异的女巫传说。”传说,年老色衰的女巫用处女的鲜血沐浴,以从中获得青春,恢复美貌。有钱男人的“处女治病说”原理是一样的。 所以处女又做错了什么? 他还说:“要说到做-爱的愉悦,当然是更成熟的女性能给你带来无上的享受。” 阿瑟猛得拍了他一下,“注意你的语言!别在我妹妹面前说这种话。” 维塔丽摆摆手,表示“无所谓”。“阿瑟,你也不要这么说。你这是没有将我当成一个可以跟你们一起谈论问题的个体来看,实际上我已经成年了,我也知道男女之间的这些事情,没什么不能在我面前说的。这个社会,或者说,这个社会的高级阶层一直都是‘坏的’,以前甚至更坏。 但为什么我会认为将来社会会发展的越来越好,越来越接近普世意义的‘好’,这是跟两个重要方面分不开的:第一,是报纸、杂志等媒体的崛起和发展;第二,是民众识字率的提高,而这两项是紧密结合的。再往上溯源,是因为工业革命带来的印刷技术的飞速进步。 所以科技促进人类的进步,人类的进步也促进社会更好的发展。民众在报纸上获得新闻和知识,也会在报纸上发表自己的意见。现在只有男人有选举权,将来女人也会获得选举权,等到那个时候,这个社会就会越来越好、越来越舒适。” “女人的选举权!”查尔斯惊叹,“这似乎有点……过于超前了吧?” “应该不会很远了。” “可是很多女人甚至认不全字母。” “那还不是因为教育没有普及吗?你们男人,总是认为女人不该读书、不该学习知识,是因为你们知道,我们掌握了你们掌握的知识,就没你们男人什么事情了。” * 加百列在纽约很是忙碌,到处去查看潜在投资项目。他和查尔斯弄了有小10万英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刚好够做几个项目。 维塔丽建议少而精,这也正符合他俩的心理预期,于是最终选定了托马斯·爱迪生的公司,爱迪生刚申请了可持续照明的电灯泡的专利,他家的电灯泡是目前市面上工作时间最长的电灯泡,已经达到了量产并保质的水平。 但仍然没有解决发电机问题。 发电机也不是说研究就能研究出来的,这也不用着急。 爱迪生公司还有其他项目,他们谈成了家用照明系统项目,前期按年提供研发资金,在项目成熟量产上市之后按照出资比例收取利润,这属于长期投资;又在纽约市内投资了一家建筑公司、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 查尔斯·兰登将留在纽约至少5年,加百列不定期的过来待个一年半载。 阿瑟在纽约住了一个月,9月初离开纽约南下,往佐治亚州的萨凡纳去了。佐治亚州和南卡罗来纳州当初都是法国殖民地,那儿有很多法国移民和法国后裔。 维塔丽不常出门,也就有了很多时间写作。10月底,她终于写完了《断头王后》,写完后,又从头修订一遍,誊抄副本。 加百列再忙碌,也会在临睡前为她誊抄稿件,还振振有词的说她晚上不能再在煤油灯下写作了,担心她眼睛疼,又担心她太疲劳。 * 【迈向断头台的道路漫长又短暂。 这一刻,玛丽·安东内瓦特的心中充满了遗憾。 她想起了维也纳,在美泉宫里那些久远的日子,她快乐的儿童时期,她不怎么美好又太过短暂的少女时期。她和姐姐们在那座美轮美奂的宫殿里度过了许多愉快的日子,她伫立在姐姐们的门外,痛苦的等待她们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想起没有机会对面临死亡的姐姐们说最后一句话,想起曾经为了一条蕾丝花边或是更微不足道的事情跟她们吵架,她们嬉闹、拥抱,她总是跑到某个姐姐的床上,要跟姐姐在一起才会好好睡觉。 姐姐们没有结婚,甚至没有长大,她们死于如花似玉的年龄,留下的是父母和兄妹们的眼泪。 时间过得是那么快! 当年在门外那个惊惶无助的小女孩,现在,走向了自己生命的终点。 那些无知的巴黎人!他们的吼叫声、谩骂声,从来都不能影响她,她是尊贵骄傲的奥地利公主,是尊贵的法国王后,她生来就是高贵的,再落魄也不会低下她的头颅——她曾经见过被推上断头台的人,那副模样可说不上好看!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那道锋利的刀刃,闪着雪亮冷酷的光芒。 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细嫩的脖子,美丽的脑袋,很快,它就不再属于我了。 上帝保佑我。 上帝饶恕我。 上帝饶恕法兰西。】 作者有话要说:*斯蒂芬·茨威格(奥地利作家,《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人类的群星闪耀时》)写过一本传记《断头王后Marie Antoie: Bildnis eines mittleren Charakters》(1932年出版)。 *玛丽·安东内瓦特(Marie Antoie)的母亲是奥地利皇帝、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六世的女儿玛丽娅·特蕾莎,查理六世没有男性继承人,立长女玛丽娅为皇储,查理六世去世后,认为有继承权的其他国家跟奥利地进行了一场艰难的“继承权战争”,最后奥地利胜利了,但也退让了一步,玛丽娅·特蕾莎将神罗和奥地利的皇位给了丈夫洛林公爵弗兰茨·斯特凡,哈布斯堡家族从此变成哈布斯堡-洛林家族。 所以玛丽·安东内瓦特的身份在当时是欧洲最老牌的神罗和奥地利公主,她的姐姐们除了终生未婚的,都嫁给了王储或公爵。 *神罗的公主到底有多么尊贵呢?拿破仑一世攻占维也纳后,逼当时的奥地利皇帝、神罗皇帝弗兰茨二世(玛丽娅·特蕾莎的孙子,利奥波德二世之子)将女儿玛丽娅·路易斯公主嫁给他。拿一因为出身太低,正经求婚是么得什么王室鸟他的,只能经由战争强迫,既然都大动干戈了,要娶那就得娶一个最尊贵的公主。 玛丽娅·路易斯公主后来生了拿破仑二世,拿一被流放后,玛丽娅·路易斯带着儿子回了娘家维也纳,压根就不是有些公众号写的“妻子和儿子被奥地利软禁”,人家那是回娘家啊!而且还是住在美泉宫和霍夫堡宫,正经哈布斯堡家子女待遇。不过拿二也很惨,21岁得肺结核死了。 当时茜茜公主的姨妈、巴伐利亚的索菲公主刚嫁到维也纳,跟拿二关系很好,年龄也相近,于是就有谣言说索菲的第二个儿子卡尔是拿二的崽。 第117章 蜜月之旅(13) 爱情。 金钱。 政治。 责任。 她看待事物的角度总能令他赞叹, 有时候她冷静得不像一个刚满20岁的年轻女人。 加百列温柔的将她的头发捋顺:睡着的她看上去还像个十几岁的女孩,他的女孩。 又轻轻将她的手臂放进被子下面。 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她已经怀孕了,她娇小的身体里现在孕育着他的孩子,噢, 他们的孩子。再过几个月,他就会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哎呀!这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是好得有点不太真实。 男人么,归根结底是要有一个家庭,有妻有子,再有一份自己的事业,这才能算得上人生圆满。 维塔丽说,他的思想境界也不高嘛,嗐!她可能是有什么误解。他确实不想成为什么青史留名的著名人物,毕竟著名人物是极少数,他只要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妻儿,就很了不起啦! 维塔丽先是笑了好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承认他说的对。 他当然没错啦! * 维塔丽很遗憾没在美国待几个月就又要返回英国, 其实她倒是想南下去萨凡纳或是新奥尔良, 那儿气候宜人, 法国移民也多,衣食住行应该可以很快习惯。阿瑟写信回来, 说萨凡纳出奇的很像法国城市,走哪儿都能听见法语,时尚方面也紧跟巴黎流行, 就是要晚几个月。 他在萨凡纳认识了几位可爱的法国移民后裔小姐,她们听说他是著名的法国诗人和作家,都对他态度很好呢。 维塔丽赶紧回信,打趣的问他是否对其中某位可爱的小姐动心了,要是对方是个善良的姑娘,她作为妹妹,很愿意见见这位小姐。 阿瑟回信说你也快成了母亲那种催婚族,你就等着吧。 她又写信问他,说准备11月底返回英国,应该能够赶在圣诞节之前到达伦敦,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 阿瑟说他决定在美国多待几个月,过几天就去新奥尔良。新奥尔良在路易斯安纳州,是密西西比河的入海处,普法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很多法国人跑到新奥尔良和萨凡纳、查尔斯顿避难,之前埃德加·德加就在新奥尔良待了两年多。 德加是长子,在普法战争开始之前的征兵动员中进了军队服役,但被检查出来有眼疾,所以在军队里没待多久就退役了,之后便去了美国避难。 她回信要他一定要提前回来,她第一次生孩子,按照传统,娘家的亲人要在场。他答应在预产期之前回伦敦。 * 奥兰夫妇一周一封信的催问他们订了船票没有,奥兰太太很仔细的要她一定在纽约找一个靠谱的妇产科医生做孕期检查,一定要保证自己身体健康,还很贴心的安慰她说女人不易,要负担生儿育女的重任,加百列要是有哪儿做的不好,请她多多原谅,适当教育,要让他懂得女人不易; 还单独给加百列写信,叮嘱他小心照顾维塔丽,要他们回英国待产,也是担心纽约没什么好的产科医生,毕竟远在异国,他们不放心,想来兰波太太也很不放心。 小俩口到底还是在11月的最后一个周一,登上了返回英国的轮船。 * 远洋轮船在大西洋上航行了两周多,12月13号到了南安普敦,在南安普敦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乘火车到了伦敦。 先回了自己家,刚进门,管家便说:“太太,有沙勒维尔寄来的信,您现在要看吗?” “什么时候寄来的?”维塔丽扶着腰。她现在怀孕5个半月,肚皮还是只微微隆起,算不上大。就是难免时常感到疲惫,毕竟身体里装着一个小人。 “先回房躺下。”加百列扶她上楼,“蕾拉,拿着信。” “我又不是几步路都没法走,你是不是太过分紧张了一点?” “说什么呢?在船上闷了这么多天,你不累吗?” “也不是很累,你整天让我在床上躺着,我躺着倒比走路累了。” “那你先睡一会儿,下午我陪你散步。” “你不用出去玩吗?” “过几天再说。对了,蕾拉,派个人去跟太太说,我们明天过去。” 他们离开纽约之前提前写信回来告诉管家大概什么时候会到伦敦,管家早早派人换了干净的床上用品。 虽然只是结婚之后小住了几天,但在自己的房子里就是比在外面舒服。他们是主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换了睡裙,乖乖躺到床上。怀孕最不好的就是晚上睡不好,夜里必定要起床一两次,加百列还只是20多岁的年轻男人,一旦熟睡就很难弄醒,往往夜里她起床上厕所,回来之后半天睡不着,而他睡的□□稳,她就会无端生气,非要把他也弄醒。 加百列让她躺好,这才拿了信拆开,“是兰波太太寄来的。她——” 他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 把信纸给她,“你看看吧。” 信是11月的最后一天从沙勒维尔寄来的。 “我亲爱的女儿: 我刚收到你从纽约寄来的信,现在你应该已经离开了纽约,所以上一封信你是收不到了。不到两周之前,我接到了第戎寄来的信,说你的父亲病危;第二天又收到另一封信,说你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我的宝贝,我现在能如此平静的跟你说这件事情,是因为我已经对他没有什么爱情了。但你们还是他的孩子,他要有什么财产,应该是你们兄妹的。所以我让你的菲利克斯舅舅带着弗雷德里克去了第戎。 我没有想到的是,你早在几年前就安排好了一切。这样也好,总归比他把财产都留给那个孩子的好。这事的处理我得跟你说一下,你哥哥按照你的意思,将那个孩子送去了寄宿学校。他怪可怜那孩子的,但你的决定很好,我不可能把那个孩子接过来抚养,我做不到。 弗雷德里克是个笨蛋,说到这儿我真有点伤心,难道他考虑的不该是我们这些年过的是多么辛苦吗?明明你们可以生活的更好。 我努力了,我尽力让你们跟其他孩子过的一样,将来即使去见上帝,我也能很自豪的说,我把你们都养育长大,尽了一个母亲的本分,在这方面我做的不错,远比那个男人更值得骄傲。 你不用为他难过,我也不会。至于阿瑟,他要是愿意去第戎拜祭你们的父亲,那是他的事情,我没法劝他不要去。 好了不说他了。你现在怎么样?你一定要尽快写信给我,好让我能放心一些。我不太想让你乘那么长时间的船回来,但我又想你生孩子的时候我能在你身边。 我的孩子,记着我对你的爱。 上帝与你同在。 你的母亲。” * 兰波太太文化水平不高,信写的也很朴素,没什么花哨的辞藻,事情也说的很清楚了,兰波上尉去世,舅舅菲利克斯和哥哥弗雷德里克去了一趟第戎,处理好了后事,打发了私生子弟弟。 弗雷德里克这个笨蛋! 她有点生气,他居然忘了他们小时候怎么被人羞辱,是“没爸爸的野孩子”,而卢卡斯这个私生子只怕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羞辱。他怎么可以对别的女人的孩子心生同情? 她看完信,折好信纸,递给加百列,“你帮我写一封信给母亲,就说我知道这事了。我身体很好,请她不要担心。” 她内心毫无波动,大概是因为不爱他,所以也不会感到悲伤。 加百列将信纸放回信封,随手放在床头柜抽屉里,“到底是你父亲——” “算了,我对他是什么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淡淡的说:“没有在一起生活过,谈不上什么‘亲情’。” 他叹气,“我怕你偷偷的难过。” “你想多了,我一滴眼泪都不会为他流。” 他紧握她的手,“别为他难过。母亲那边我去说一下就好了,我之前跟她说过这事,她很怜惜你,觉得你真是可怜。” 她笑了笑,“我知道她很好,不会嘲笑我。” “怎么会嘲笑你呢?” “那是你没见过那些嘲笑我们的人——孩子,他们骂弗雷德里克和阿瑟是‘杂-种’,还有其他更难听的话,我都没法说出口。”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孩子呀!” “很多人都对世界心怀恶意,大概是因为过的太苦了。” “可你小时候过的也很苦,你就没有变成那种讨厌的孩子。” “那是因为我心地善良,心怀希望,有希望的人总不会变得太坏。我们跟你不一样。” 他乖巧讨好,“我一眼就看出来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瞧!我眼光很好吧?” “你的眼光好得不得了!” 俩人腻腻歪歪了好一会儿,加百列见她直打呵欠,忙叫她别说话了。“我先出去,你睡吧。” 她迷迷瞪瞪的答应了,很快睡着。 * 加百列小心出了卧室,低声吩咐蕾拉不要进去吵醒她。 去了书房,拿出信纸、钢笔、墨水瓶,提笔写了两个词“兰波太太”,便放下笔。 想着维塔丽的态度有点……过于平静了,亲生父亲死了,似乎对她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死了,一点也不关心,更别说为他哭了。 好像是不错,但又总觉得不那么对劲——他是可以理解她的思路,她才两岁半父亲就离开了他们,她压根就不记得父亲是什么样子,从何而谈亲情呢? 他担心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难道她小时候不会为了自己没有父亲而哭泣吗?孩子都会想要父亲和母亲,缺少一个总是不太对劲。 唉!他万分怜惜她,心想将来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和孩子,绝对不会让他们的孩子受一丁点的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渣爹挂了。 第118章 百万英镑 阿瑟的信在圣诞节之后到了伦敦。 “亲爱的妹妹: 得知我们的父亲去世了,我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想你也应该跟我一样。大概会有人说我们太过于冷漠,但是,管他的呢! 有时候我确实会想,如果他在我们身边,看着我们长大,那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家——但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能‘假如’。就像你曾经说过的,种什么树得什么果,他没能做一个好父亲,就不要责怪我们不是他的乖孩子。 现在来说说一些有趣的事情吧! 我得到了邀请,将和吉拉尔丹一家前往新奥尔良,他们家要去那儿过圣诞节,也邀请我跟她们一起度过圣诞节。我想,他家是想要我跟他家的大女儿梅兰妮结婚。 梅兰妮很可爱,跟你同岁,比你大4个月,不过没有你长得美。要是我按照你的模样去找妻子,很大概率是没法找到了。我拿不准是不是想结婚,要是求婚的话,我必须很确定我想娶她。 …… 吉拉尔丹家有一些店铺,一个不大的庄园,他家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吉拉尔丹先生的意思,恐怕我娶他的任何一个女儿都会很高兴。要是我决定娶一位吉拉尔丹小姐的话,可能会留在美国。 我不太喜欢总是待在一个地方,成为庄园主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梅兰妮也没有美丽到能让我停留下来。 我得走了,马车停在外面,我要去火车站。 等我到了新奥尔良再给你写信。 爱你的,阿瑟。” * 哎呀!阿瑟居然在考虑结婚了! 想想有点不可思议,但又不奇怪,他刚满24岁,青春正好,牛津大学毕业,是法国的著名诗人和作家,相貌英俊,小有资产,肯定会是很多父母眼中的理想女婿。吉拉尔丹听名字是一个法国姓,有庄园也就不算普通平民了。按照阿瑟的说法,梅兰妮一定是个温柔但没什么特色的传统女孩,所以他提都不提她性情如何。 她也用不着操心阿瑟的将来,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糊里糊涂的少年啦,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人生就行了。 她的圣诞节过的不错,是跟奥兰夫妇一起过的。奥兰太太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并且没有让她感到婆婆只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才会这么关心她。 奥兰夫妇都很高兴,也表示让她放心,是男是女都是宝贝,他家是需要一个继承人,但他们都还年轻,以后总会生出男孩。 维塔丽一听这话就觉得头皮发麻。 唉!她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但并不表示就会默默接受。好在加百列实在是很善解人意了,马上就说:“我舍不得让维维生太多孩子,两个正好,再多就太吵了。” 他一本正经严肃认真,奥兰太太忙说:“两个刚好,两个刚好。天哪!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小宝贝了!预产期几月来着?3月底?非常好,3月底伦敦不会太冷了,等到他3个月大,正好可以推出去多晒晒太阳。噢,你们想好在哪里生产了吗?在这里也行,别担心,我准能把你照顾的很好。” “我还没想好。母亲会提前来照顾我,我还没有问过她。” “噢,她来照顾你是应该的,不过她毕竟不住在伦敦,她不知道什么对你最好。我已经约好了伦敦最好的产科医生,一定会顺顺利利的帮你生下小宝贝。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你们3月份就可以住过来。” 维塔丽突然发现奥兰太太的控制欲还挺强的。 这种事情她不好总是拒绝,加百列当仁不让的又出面了,“母亲,您不用总是操心,我们都想孩子能在自己家里出生——” “傻孩子,我只有你一个孩子,这儿将来也会是你们的。” “我知道,母亲。” 奥兰太太叹气,“要是在法国,你会住在奥兰庄园,你的祖父在那儿出生,我在那儿出生,你也在那儿出生,本来你的孩子也该在那儿出生——” “好太太,你不用总是想着那儿。要我看,你该放松一点,加百列不是孩子了,你该放心让他做事。那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们肯定会很小心的。” “哎呀!我一想到当年那个小不点点的孩子现在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就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我没法放心。” 加百列偷偷的对维塔丽笑。 “我们——真的要在你父母家生孩子吗?”上了马车,维塔丽才问。 “不用,你不想去就不用去。你想在我们自己家里,是吗?” “嗯。”她点头。 “好。”他揉揉她头发。 *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像是揣了一个圆球。怀孕的女人很少出门社交,大概是默认孕妇挺着大肚子“不雅观”,但生孩子又是一件喜事,真是矛盾。 她也不打算在寒冷的冬天经常外出,乖乖的待在家里,偶尔跟加百列一起去书店买书。 家里的藏书室原本只放了一些她从克罗斯瓦庄园带来的书,长途搬运麻烦,书籍又很重,她只带了200多本,连一面墙都没有放满。 加百列-->> 去了几次拍卖会,有的是财产所有人死亡后变卖家产清偿欠债,有的是家产继承人觉得书籍太多,急于变卖换钱,他颇是淘到一些不错的古早版书籍。 还很有计划的购买了一些政治军事历史地理生物方面的书籍,渐渐填充书架。 他不让她看太多书,每天吃过晚餐就会带她到客厅里,让她坐在壁炉边暖烘烘的烤着火,一边念书给她听。他声音还是很少年,听他念书是一种惬意的享受,她乐于接受他殷勤的服务,殷切的照顾。 圣诞节之前,阿方索先生给她寄来了几本样书,《断头王后》改名为《王后的衣柜》,12月初在巴黎出版,首印6000册。 维塔丽·兰波现在是法国很受欢迎的青年女作家,产量又高,6月份她的中篇《莲花》卖出了8000册,大受欢迎。她有了很多忠实读者,大多数是女读者,读者来信雪片一样飞到阿方索先生的出版社,人人都想认识她。 福楼拜觉得她还年轻,她现在写的题材相对来说局限性比较大,没有脱离“爱情”的范畴,不够“针砭现实”,还不如她最早的《巴黎梦》;左拉则认为她应该多出去看看,没能在美国多待一段时间确实挺可惜的,认为她做了母亲后就更没时间到处游历、增广见识了; 屠格涅夫也认为她对社会底层了解不够,不能感同身受,思考的也不够深入;雨果也表示,她的生活太幸福了,有可能局限于平静生活,而不愿意提升自己。 维塔丽表示虚心接受。 但当然,也不是一定得苦大仇深才能写出震撼人心的作品。就比如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都是贵族出身,从小锦衣玉食;缪塞、雨果、福楼拜家境富裕不差钱,就是众所周知出身小职员家庭的查尔斯·狄更斯,童年也过得颇是富足,都不是真正从最底层最贫穷的阶层挣扎出来的。 原因当然还是有钱才能接受教育,要是连去公立学校上学的钱都没有,也就谈不上“教育”了,当然也就很难成为文艺青年。 事实上,她不是没有故事可写,而是可以写的故事太多了。 比如他们在纽约雇的黑人仆人,男仆女仆家里都有一大堆故事可写,年轻孕妇没有钱去看医术高明的产科医生,只能自己在家生孩子,很多时候连接生婆都没有,自己生下孩子,自己剪短脐带,生过孩子只休息一天,第三天就要出去工作,不然就会饿肚子; 孩子们早早就要工作赚钱,男孩从报童、擦鞋童做起;女孩8、9岁就要上街挎着篮子卖花;稍大几岁,男孩去鞋店、铁匠铺做学徒,女孩伶俐一点的学做女仆、厨娘、裁缝,笨一点的只能做清洁女工; 资本家喜欢雇佣女人和孩子,因为一个男人一天能赚一美元,而女人和孩子只需要给50美分就够了;男人抱怨女人抢了他们的工作,他们喝着酒大声咒骂那些出门工作的女人,但他们心里也明白,正因为他们的薪水养不起妻子孩子,才不得不允许妻子孩子出门工作,不然家里就会有人要吃不饱饿肚子。 现实是残酷的,而这还是纽约这样的大城市,不是什么农村或是矿区呢。 说到矿区,维塔丽想到上次西奥写信来说的,文森特在荷兰某个矿区做助理牧师的事情——还是比利时来着?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西奥愁得不得了,担心文森特会把自己折腾死。 她写信给西奥询问文森特的近况,西奥回信说文森特已经离开了矿区,他总算放心了一点;他们兄弟感情很好,西奥十分敬爱哥哥,只是有时候也受不了倔强的哥哥,认为他很多时候都是故意自讨苦吃,简直没法理解。 维塔丽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让他尽可能的多去看望文森特,钱的事情不用担心,她仍然会提供足够资金。 * 加百列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妒忌文森特了,还特大方的问:“他这几年有什么不错的作品吗?” “不知道,西奥没说。不过西奥是古皮尔的典型职员,可能会觉得文森特的画太丑了。” “我也觉得算不上美,至少不够精致。”加百列是说的很客气了,“倒是他为你画的那副肖像画我很喜欢。你说,我要是请他来为你和孩子作画,他会来吗?” 维塔丽瞥他一眼,“给他2000法郎,估计他还是会愿意的。” “你想要他给你和孩子作画吗?” “想啊,这样等到将来我们的后代不小心出了一个败家子,随便卖一张画就够他用了。” 逗乐了他,“是吗?那他的画将来能卖多少钱?” “可能卖个几百万吧。” “哇!”加百列惊叹:“几百万!里拉吗?” “不,英镑。” 他抱着她大笑,“你可真敢说!”当代画家的画作很便宜,几百英镑就能买到很不错的画作。几百万英镑!他想都没想过呢! “他画人物肖像就那样了,可能始终都抓不好型,但他的花卉和风景你看过的,都很不错,我可以给他下订单,要他按照我给的尺寸画风景和花卉,我准备挂在走廊上,你觉得怎么样?” “行啊,就是我觉得我们的家太小了,不够你挂你的那些画。” “那你可要努力赚钱了,将来换一间大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啦,看得出来在收尾啊对吧。我懒了,只想写到120章。 第119章 生男生女都一样 大房子的事儿还远远没有着落,很快就到了3月的第二周。 兰波太太带着伊莎贝尔到了伦敦,提前来了,是担心她提前生产。维塔丽是长女,又是第一次生孩子,她非常重视。 加百列去多佛尔接了岳母和小姨子,直接带她们回家,住在客房。 伊莎贝尔6月就要年满19岁了,正是青春好年华。她个子跟维塔丽差不多高,相貌没有姐姐漂亮,但也是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妙龄少女。 她摸着姐姐的肚子,大惊小怪的说:“这么大了!好吓人!” 兰波太太板着脸:“瞎说什么?小孩子别胡说。” “真希望他赶快出来,别再折腾我了。” 兰波太太扶额,“瞧你!都要当妈妈了,还这么孩子气!” “我吃不好、睡不好,这个月我重了好几磅,我都不敢照镜子了!” “女人都是要生孩子的,等你生下孩子,很快就会恢复身材。我听说你不用自己哺乳,你们找好了奶娘吗?” “找好了。”她叹气:贵族女性是不作兴自己喂养孩子的,也就是说,孩子可能吃不到母乳。下等人、穷人才亲自喂养孩子,她生下孩子后要尽快恢复身材,这样才能挽留住丈夫。 这多么不公平啊!女人要承担生育后代的职责,男人却只出一枚精子,还会嫌弃你生过孩子之后变胖了、腰身不再纤细、皮肤不再紧绷。 总之,一听到这些“理论”她就头疼。 “别总是没精打采的,快打起精神来!快想想你和加百列的孩子,那准会是个可爱的小宝贝!” “那当然了!维塔丽这么漂亮,她的孩子肯定很可爱!” “你这个小机灵鬼!”她捏了捏妹妹的脸蛋。 “你什么时候生?” “预产期是月底,但也可能提前,或者推迟。” “为什么啊?”伊莎贝尔傻乎乎的问。 “不为什么。” 她嘟囔:“真的好奇怪。” “怎么?你在沙勒维尔没见过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吗?” “见过,但是……”伊莎贝尔低着头,“那是别人,不是你。” “都一样啦。等母亲回去后,你还可以留下来多住一段时间。你想待在伦敦吗?” “别让她在这儿捣乱,你得好好照顾小宝贝。伊莎贝尔,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新鲜蔬菜,晚上你来做饭。” “好的,母亲。”伊莎贝尔乖乖下楼了。 兰波太太一直遗憾没能按照她的标准将维塔丽教养成一个下得厨房的妻子,也好在维塔丽是跟贵族结婚,用不着自己亲手做一日三餐。维塔丽是幸运的,她其实不太明白女儿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她的第一个孙子,会是贵族的后代,将来必定会继承奥兰家的爵位,这是她10年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母亲,我们走走吧,外面还太冷,就在走廊里走走。”维塔丽挽起兰波太太的手臂,“您不放心伊莎贝尔留在伦敦吗?” “她英语说的不好,又不肯好好学英语。” “沙勒维尔没几个人会说英语,她是没法好好学。您别——”维塔丽又不禁要叹气。她不想让伊莎贝尔太早结婚,但事实是,你要是没能在18、9岁适婚黄金年龄找到合适的丈夫,随着年龄增长,机会就越来越少。结婚讲究“门当户对”是必须的,但一般情况下,跟兰波家门当户对的人家,男人要到30岁左右才有一小笔财产足够维持一个家庭。 奥兰家因为不差钱,所以加百列才可以毕业就结婚,她自己恋爱结婚都一帆风顺,但轮到伊莎贝尔了,就头疼选择面太窄,合适的男人不多。 她开玩笑的说:“实在不行,就让欧内斯特向伊莎贝尔求婚吧。” “德拉埃吗?他倒是不错,就是——”兰波太太蹙眉,“德拉埃太太不太好相处。” “这还不简单?让他俩结婚后自己住一套公寓,德拉埃太太又不可能从早到晚待在儿子家里。” 兰波太太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 “那是因为您没跟婆婆住在一起过,可您将来也会成为婆婆的。对了,弗雷德里克还没有求婚吗?” “唉!别提了!那个女孩跟别人订婚了,你哥哥伤心得不得了,整天喝得醉醺醺的,真是要把我气死。” “他可真是好的不学,非要跟舅舅们学喝酒。”维塔丽皱眉:“酒鬼很讨厌,也很误事。等阿瑟回来了,您可以带阿瑟回去,让他跟弗雷德里克好好谈谈。要我看,只要他手里有几万法郎,再找一个合适的妻子根本不是问题。” “你说的没错。阿瑟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就快回来了,他前几天才写了信,说已经到了纽约,这几天应该就会上船。” “他也不说老老实实找份工作,”兰波太太忍不住唠叨起来,“他总是往外跑,想叫他待在某个地方有这么难吗?他是在巴黎也好、在伦敦也好,总该定下来吧?” “母亲,您不用操心他,他要多去一些地方才比较好。他也不是闲逛啊,《费加罗报》刊登了他在美国写的游记,很受欢迎。”她想着阿瑟这个旅行青蛙的体质,大概是不会停下来了。 说到这个她最爱的儿子,兰波太太还是很高兴的,阿瑟现在是法国著名的诗人和作家,这使得她感到特别荣耀;相比之下,“著名女作家维塔丽·兰波”并没有让她感到荣耀,大概是因为总有人说,女人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做贤妻良母。 要说维塔丽赚了很多钱,但她从来没有见过维塔丽的钱,也没有见过阿瑟的钱,有时候这会让她心里不是滋味。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离开了她,似乎她就失去了他们。 阿瑟和维塔丽,幼子和长女,都早早离开了家,说起来他俩跟她的关系都算不上太好,阿瑟刻薄的说她是“黑暗之嘴”,维塔丽没有那么刻薄,但对她的态度也远不如伊莎贝尔对她恭敬和顺从。 但她知道这两个孩子都已经是名人了,名人的母亲不该计较那么多。现在,维塔丽自己也要当妈妈了,也许,她成了母亲之后就能明白过来,一个女人要养育几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到那个时候,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应该会亲密一点。 * 阿瑟一周多之后到了伦敦,住在之前住过的加百列的公寓里。 他白天会过来一趟,看看母亲和妹妹们,然后就跟加百列出去浪。随着预产期的临近,加百列整天紧张兮兮,不太愿意出去浪,担心自己错过孩子出生。 阿瑟坏坏的撺掇他,“有什么紧张的?女人都要生孩子的,丈夫在不在门外根本无关紧要。” 加百列怀疑的看他,“你别想害我挨骂,你知道维塔丽的脾气,我要是没有待在门外,她能把我狠狠揍一顿!” “这么说,她揍过你?” “那到没有,我又不惹她生气。瞧你,你还是哥哥呢!”他能猜到阿瑟是不愿意总待在兰波太太身边,但这话他不能说。兰波太太对他肯定不会唠唠叨叨,而且也就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等孩子出生后,兰波太太就会回到法国,这段时间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可怜的阿瑟! * 预产期在4月初,4月1日凌晨1点多,加百列被晃醒了。 很快,仆人们被喊醒,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起来做事。 管家有条不紊的指挥仆人们,一个男仆被派出去接医生,另一个男仆去奥兰大宅报信;女仆们要烧热水、准备干净床单。加百列扶着维塔丽到了另一间专门准备的产房,一直陪着她,直到医生到了。 没多久,奥兰夫妇也到了。 * 中午刚过12点,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从产房里传出来。 * 维塔丽很累,只想睡觉。医生跟她说了些什么,兰波太太也跟她说了些什么,她都听得迷迷糊糊的。 “维维,维维。”有人在她耳边轻唤她的名字,温柔而喜悦,“你看过我们的孩子了吗?” “看过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女孩。” “唉!”她叹气,“现在别跟我说话,我要睡觉。” “好,你先睡。Mylove,我爱你,记住,我爱你。” * 孩子小小的,皱着小脸,没有睁眼,看着小小的一团。 伊莎贝尔很惊奇,“小宝贝怎么这么小呀!” 阿瑟也很惊讶:一个人的身体里孕育出新生命,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是他们的骨与血,这是多么令人惊奇又值得赞叹的事情啊! 而加百列除了傻乐就不知道还能有别的什么了。 兰波太太原本担心奥兰夫妇会不喜欢头生子是个女孩,但看着奥兰夫妇都很高兴,抱着小宝贝不肯松手。 小夏洛特以祖母的名字命名,是个健康的孩子,啼哭声宏亮。奥兰太太认为孩子像父亲,兰波太太则认为孩子像母亲,两位祖母很快就达成共识,孩子既像父亲又像母亲,双方都很满意。 维塔丽睡了4个小时,醒来后要女仆准备热水,简单的冲了个澡,换了干净睡裙。 “你要回房吗?我抱你回去。”加百列进来了。 “要回去。女仆等会儿要把这里的东西都拿去清洗。夏洛特呢?她怎么样?” “她睡着了。” “她在哪儿?” “在她自己的房间。” “真可惜!我本来希望她是个男孩,这样我就不用再生孩子了。你不会责怪我没有给你生个儿子吧?”她假装愧疚。 加百列抱起她,“别这样,你可不是说这种话的女人。别担心,母亲说,你要好好养好身体,然后再考虑第二个孩子。我会很小心的,这次我们要按照计划来准备。我是想要个男孩,但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他穿过走廊,回到他们的卧室,将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丝绵被,“你还想睡吗?你该吃点东西,等会儿你要是没睡,我把夏洛特抱来,你好好看看她。” 但她吃过晚餐后,很快又睡着了。 * 维塔丽第二天下午才算真正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她可真小啊!”她惊叹不已。 “但她很可爱。”加百列傻乎乎的笑着。 “她是很可爱。” 小家伙的小手是这么小,整个人软不叮当的,她不敢抱她。“她太软了。你怎么抱她的?” “瞧你啊,我还以为你们女人天生就该会抱孩子呢。” “我没有学过嘛,毕竟我以前又没生过孩子。” 兰波太太想扶额:瞧这俩孩子说的什么傻里傻气的话?! 他俩将孩子放在床上,逗着她玩。刚出生的孩子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尿了要哭,饿了要哭,拉便便也哭。 孩子长得很快,时间过得更快,孩子出生一周后,兰波太太带着伊莎贝尔回了沙勒维尔。 阿瑟也跟着回去了,但一周后他就回了伦敦,准备前往埃及,进行他的欧洲游历之旅。他在《费加罗报》上发表的旅游手记很受欢迎,报社说他只要写游记就可以发表,还给了一笔旅行经费。 他的第二本长篇《冷雨》4月份在巴黎出版,就是之前跟维塔丽说过的那个故事。跟同时代的其他作家相比较,阿瑟·兰波的更注重“人”的本身,主角的思想,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而不是那么做。他认为“自由”高于一切,没有自由的心态,就无从谈其他。阿兰追求的一直都是“自由”,毫无责任感的自由,而在摔坏脊椎不能动弹之后,他也不愿意经历痛苦而死,宁愿自杀,给自己一个痛快。 出版后又引发了一波红红火火的讨论,论点集中在这么一个有钱人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频繁找死,为什么宁死也不愿意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痛苦度日。 有评论家认为,阿瑟·兰波的新作品仍然带有他自己的一部分影子,他始终困于身份,他不是“自由”的,因此就会渴望自由。 也有评论家认为,他就是无病呻吟,没有中心思想,苍白无力,就像他那张漂亮脸蛋一样,精致,但空洞。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又折腾了一下预收,目前排序是《凡尔赛野玫瑰》(偏电影和,贵族之女,路易十四的宫廷女侍) ——《南国玫瑰[乱世佳人]》(穿书,女主跟斯嘉丽是姨表姐妹,绝美作妖只爱钱) ——《小拿破仑小姐》(拿破仑三世虚构的女儿,欧仁皇储的妹妹,法国公主) ——《小美第奇小姐》(洛伦佐·德·美第奇的女儿,男主是达·芬奇,年龄差20岁) ——《罗斯柴尔德小姐》(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女孩,一心赚钱,男主之一是尼古拉·特斯拉,但可能就是么得什么感情纠葛一起赚钱的小伙伴) ——《小狄更斯小姐》(女主原型是狄更斯早夭的妹妹Harriet,目前还未确定女主是否会跟暴躁老哥一起搞文学) ——《小拜伦小姐》(乔治·拜伦虚构的同父异母妹妹,生活赚钱流,西方历史种田文) ——《小达西小姐》(达西的妹妹乔治安娜,又名《我的妹妹存在感超低但很可爱》,生活流,男主未定)。 开文顺序不固定,哪本预收更多就先开哪本。 *下次更新,本月31号。 *4月1号,开始更新《凡尔赛野玫瑰》。 第120章 完结篇 维塔丽倒是可以理解阿兰的选择,理解阿瑟为什么会创作这么一个故事。这是一种人生态度,当然其背后的原因值得弗洛伊德专门写上一篇分析文章。对一些人来说,肉-体的不自由等同于精神的不自由,活着需要勇气,而死不需要。 她跟加百列讨论到这个问题,“要知道瘫痪在床上很痛苦,你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你没法自己翻身,不能自己洗澡,也不能自己撒尿,洗澡或许还不算什么大事,但最简单的撒尿都不行,对很多人来说人生毫无尊严可言。这种生活太可怕了。” “这么说,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很重要。” “那当然啦。要是我很年轻就只能躺在床上,一时半会死不了,可能会很多年都只能躺着,我也许也会……”她自己是不太在乎自杀这个话题的,但加百列可不好说。 “别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就别多想了。你还要想想,我们有孩子,有夏洛特,还会有将来的小莱奥。”加百列吻了一下她,“我们会一起养育孩子们,等我们老了,我走不动路的概率比较高,到时候你可别抛下我。” 维塔丽都要笑出眼泪了,“瞧你说的!” 他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哑着嗓子,“维维,维维,Mydarling,求你看我一眼。” 她笑得不行,“你真好笑。哎呀,你吵醒孩子了,快把她抱起来。”她拉了一下床头的绳子,女仆很快进来,抱走了小夏洛特。 “你下午要出去吗?” “出去,去会所。” “晚餐呢?” “跟人约了晚餐,晚餐后就回来。”捏了捏她脸,“这些天总是下雨,等天晴了,我带你和夏洛特出去走走。你下午在家做什么?” “整理一下书,还有资料。” “别太累了,多睡一会儿吧。” “不用了,我总是在睡觉,这几天倒觉得睡得太多了。” “天晴了我一定带你出去走走,你总闷在家里,可是要闷坏了。” “你早一点回来,别太晚了。” 他笑了,“我知道。” * 加百列出门了。 维塔丽去看了小夏洛特,奶娘给孩子喂过奶,哄她睡着了。 小孩儿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仆人,还是个奶娃娃,就有一个女仆、一个奶娘。快满月的小娃娃小脸已经长开了一点,不再是刚出生时候那个皮肤红红、一脑门皱纹的小丑八怪。她的小胳膊弯弯的,攥紧小拳头,放在小脑袋边上,沉沉睡着。 她像谁呢?还太小了,看不出来到底像爸爸还是像妈妈。奥兰太太一厢情愿的认为小夏洛特像父亲,兰波太太则觉得孩子像维塔丽小时候,一看就是个漂亮姑娘。 两位祖母都得意洋洋,争着夸小宝贝有多么可爱、多么漂亮,奥兰家人丁一直不怎么兴旺,奥兰太太已经在盼望着下一个孩子了。兰波太太虽然心疼维塔丽,但也觉得女人嘛,结了婚就该为丈夫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孩子。 维塔丽很圆滑的处理婆婆和母亲所表达出来的希望,反正顺着她们说说就完事了,到底什么时候再生一个,还不是她说了算?两位母亲也不可能叫她马上就考虑下一个,所以完全不用紧张。 加百列这个新手爸爸倒是极好的,每天只要在家,总是会去看好几次孩子。奶娃娃还在吃了睡、睡了吃的阶段,用不着带她玩;家里有女仆,也用不着爸爸给她换尿布什么的。维塔丽已经决心要他多照顾孩子,所以每天坚持跟他一起给孩子洗澡,洗过澡要他给孩子穿衣服。 第一次给孩子洗澡他吓坏了,觉得小娃娃实在是太小了、太软了,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第一次给孩子穿衣服也是,他小心的屏住呼吸,傻乎乎的说,小宝贝的小胳膊小腿也太小了,软软的,他怕用力太大就碰坏了她。 女仆和奶娘都偷笑个不停:年轻的男主人真是傻乎乎的可爱呢! 男女主人都很年轻,对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玩具,每天玩玩。他们不用给孩子洗衣服、喂奶,说起来跟孩子出生之前的生活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维塔丽跟孩子相处的时间长一点,但也就是多来看几次,给她换换衣服,连尿布都没有换过。 有钱还是很舒坦的,大部分脏活累活他们都不用亲手做,晚上也不用起夜,于是也就不会很累,更不会为了谁做家务、谁带孩子而争吵。维塔丽甚至想,要是养育一个孩子不怎么花费时间和精力的话,她好像也不是很介意多生几个孩子。 小夏洛特是个很好带的孩子,长得也很快,健康活泼,看着女儿的小脸一天一天的饱满起来,那种成就感也是满满的。 她回到自己房间。 这栋房子经过她的布置,现在是一所温馨可爱的小房子——相对于奥兰家大宅来说——足够他们带着几个孩子住。孩子的房间距离他们的卧室隔了好几个房间,这是为了晚上奶娘照顾孩子的时候不会吵醒他们。 房子是17世纪初建造的,原本已经破败,奥兰夫妇买入后经过全面翻新,但内部保持不变,是那种没有专门的走廊的形制,只有一面有窗户,门开在窗户边,白天所有的门都打开,这种构造是为了白天有良好的采光。维塔丽觉得这种构造现在来说很别致,于是挑了这所房子。 重新装潢过,订购了纯色的壁纸换掉了原先的壁纸。一开始奥兰太太还觉得他俩的新居贴纯色的壁纸是不是也太朴素了一点?但纯色的壁纸挂上维塔丽从法国带来的画作之后,效果确实很不错。印象派的画作大多颜色秾丽,色彩饱和度高,在光线好的地方尤其鲜亮。房间里现在都是用灯架装上煤油灯照明,已经算是很明亮了,维塔丽说要是室内照明采用电灯的话,效果会更好。 现在,卧室床头便挂着一幅小夫妻的结婚照,黑白,摄影师拍照技术还不错,她还算满意。左边墙壁上挂着两张油画,一幅是莫奈给她画的窄条站立肖像,一幅是她给加百列画的窄条站立肖像。 她画完加百列的肖像画之后,他特别高兴,又狂吹了一通彩虹屁,臭美得不行。 其实很容易满足他呢。 一个人的一生最幸运的是什么? 也许不是出身富贵、父母恩爱、兄妹友爱,也许不是事业有成、生活顺遂,而是——你凭借自己的努力,达成了理想,或者说,梦想,这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她无疑是幸运的,她拥有了很多,她从法国北部的小城走出来,现在,她在伦敦,这个欧洲最大都市。 她推开窗户,房子前面绿草萋萋,一小块一小块的花圃散落在草坪上,种着她喜欢的白玫瑰。 不远处,是成排的整齐的树木,再远一点,是笔直的道路。 暮春的风从远处吹过来,带着夏天将至的暖意。 有人骑马从主路上过来,一路疾驰,快到房子前面才勒住缰绳,轻快的跃下马背。那人的头发是较深的金棕色,长至耳下,在阳光下似乎闪动着光泽。 他仰起脸,朝窗前的她挥了挥手,“维塔丽!” 他青春正好,一脸志得意满的明快笑容,大好人生正在前方。 “阿瑟!” * 兄妹俩站在小夏洛特的小床边。 “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你的孩子。”阿瑟小声说:“她多小啊!” “等你下次回来,她就长大了。” “唉,是啊。”他小心的拂了一下她头发,“你长大啦,我的妹妹。” “每个人都会长大,会长大才是好事。”她想起了那个没能活下来的姐姐。 “不管走到哪儿,我都会想念你,这个世界上要说最能明白我的人,一定是你。只有你。”他有一点点不安和伤感,“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我们有着同样的灵魂。答应我,我亲爱的妹妹,好好照顾你自己,好好照顾你的孩子,但首先,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维塔丽低下头:阿瑟说的很有意思,他没有提到加百列。在他心里,加百列顶多就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吧,这不是说他们同学几年没有感情,他就是那种凉薄的人,只有亲情才能对他有所羁绊。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生病,别去危险的地方,别做危险的事情。” 阿瑟笑了笑,“我会的。” 夏洛特吧砸了几下小嘴。 “别吵醒她了。” 于是阿瑟便小心的用手指碰了碰小娃娃的小脸,“再见,夏洛特。” * 再见,阿瑟。 再见,维塔丽。 夜风吹动他的头发,他吻了妹妹的额头。 保重,维塔丽。 保重,阿瑟。 英俊的年轻男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加百列双手扶在她肩头,揉了揉她头发,又轻吻了一下她发顶。 她眼圈红红的,诧异也不是第一次跟阿瑟分别了,但为什么…… 楼上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加百列轻声喊她,“Darling。” 她怅然若失,轻叹了一口气。 轻柔的夜风吹动她的头发,带起了一阵香气。 * Darling,你喜欢这种生活吗? 现在吗? 对。 还行,大部分时候,不错。 就不能说“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不,Darling,我们的家。永远记住这一点。 好的,MyLord。 你满意现在的生活吗? 很满意。 我做的还不错,对吗? 你做的很好。 谢谢你,MyDarling。 不用客气。 我爱你,Darling。 我也爱你。 * 我也爱你。 (正文完) ————番外的分割线 尾声一 1880年5月的一天,居斯塔夫·福楼拜在自己的巴黎公寓因脑淤血去世。 养女维塔丽·兰波-奥兰带着丈夫和女儿从伦敦赶回来,为福楼拜办理了丧事,根据他之前的口头遗嘱,将他葬在母亲卡罗琳太太身边。 葬礼简单隆重,福楼拜的一众生前好友怀着沉痛的心情前来悼念。 葬礼之后,律师宣读了遗嘱,福楼拜将克罗斯瓦庄园及其周围的田地都留给了维塔丽;庄园内的物品,所有维塔丽经手买下的绘画作品都给维塔丽,列有清单;其他物品平均分给养女维塔丽和外甥女卡罗琳;现金数万法郎,平均分给维塔丽的女儿夏洛特,以及卡罗琳的孩子菲利普、罗密、小维塔丽; 福楼拜生前数年写了三部剧本,仍然在巴黎和伦敦的剧院上演,票房分红留给维塔丽;其他文学作品的版权也都留给维塔丽。 料理完养父的后事之后,维塔丽将夏洛特送回伦敦,交给奥兰夫妇抚养,小夫妻俩随即乘船前往美国。 * 尾声二 阿瑟·兰波终生未婚,45岁在马赛病逝,死于骨癌。 妹妹维塔丽与伊莎贝尔在他临终前一直照顾他。 他一生著作颇丰,出版了两本诗集、一本《美洲游记》、一本《非洲游记》,常年在美洲、非洲旅行;出版了六本,多描写年轻男性的迷茫与挣扎。 他以新诗歌的开拓者闻名,被誉为“超现实主义”的奠基人,“象征主义”视他为杰出领袖,但他生前拒绝被归入任何派别。 一部法国诗歌史或相关法国诗歌选集、文学评论集等或许没有保罗·魏尔伦,但一定会有阿瑟·兰波;但凡提到法国诗歌或十九世纪诗歌,都一定会提到阿瑟·兰波。 后世文学评论家认为他无法被简单归为某一派别,他是特殊的,是与众不同的。他的作品既不是现实主义,也不属于浪漫派,而跟他的诗歌一样,也是“超现实”的,“超前”的。 阿瑟·兰波与妹妹维塔丽·兰波并称为“兰波兄妹”。 * 尾声三 维塔丽·兰波著有与游记一共19部,笔耕不辍,十分勤勉。 早期用法语写作,婚后开始用英语写作。 取材范围广泛,但内核多为女性意识觉醒及女性在现实中的困境和挣扎;又用笔名写了三本新大陆断代家族史,在她去世后才公布作者真名,重新以“维塔丽·兰波”的名字出版。 后世文学评论家认为她是隐形的“女权主义者”,她从来没有公开表示出明显的女权主义倾向,也一直很小心避免“被界定”。她发表过几篇杂谈,认为作家不能被限定,文艺创作没有界限,而应该出自创作者想讲述的“**”,这种蓬勃的“创作**”才是创作出一部好作品的前提。 英国、法国争着认定她是本国作家。 她是十九世纪法国作家中,作品最多被改编为影视剧的作家之一,另外两位作品经常被改编为影视剧的作家是大仲马与维克多·雨果。 * 尾声四 文森特·梵·高1886年33岁在巴黎举办了第一次个人画展,36岁在伦敦举办了第二次画展。 第一次画展为期一周,第一天,他只卖出去一幅画。 他精力充沛,手速极快,经常一天就能画完一张油画。他仍然没有系统完整的接受过绘画基本功训练,型始终抓不准,尤其肖像画,想要他像浪漫派或古典派画家那样细致准确的描绘一张脸,他永远做不到。 他的用色大胆鲜艳,从初期的大块的碧蓝、朱红,到中期的金黄、翠绿,他特别喜欢捣鼓色比色调,也一直都在开拓不同的画笔,树枝、手指、马毛油画笔、羊毛油画笔、兔毛或羊毛的东方毛笔、芦苇等等,各种品牌、各种粗细的炭笔,有时候甚至真的用木炭绘画。 一直非常喜欢日本的浮世绘,临摹了很多浮世绘绘画,但经他的手一画,浮世绘也带上了浓郁的“梵·高特色”。 他自觉一生中画的最美妙的一幅画,是后来被维塔丽命名为《阿尔勒之夏》的她的风景肖像画。 * 尾声五 文森特·梵·高短暂结识了保罗·高更,但维塔丽不喜欢高更,说他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要西奥转告文森特,离这人远一点。 多年后,文森特再次回到阿尔勒,住了10个月。 他终生未婚,没有子女,但在阿姆斯特丹和马赛不同时期有两个情妇。 仍然不幸得了梅毒,44岁死于马赛,死因不是梅毒的并发症,而是在海边作画时,不慎坠海身亡。 后世病理学家与历史学家等认为,他是不堪梅毒发病时的疼痛,投海自尽。 但又有人认为,以梵·高家的宗教背景来看,文森特不太可能选择自杀。 文森特留下了数百封西奥写给他的信件,西奥则留下了上千封文森特写来的信件。后世传记作者和历史学家研究兄弟俩的来往信件,发现有一位神秘的“R小姐”不时出现,他们考证这位“R小姐”就是维塔丽。R是“兰波Rimbaud”的首字母。 * 尾声六 维塔丽1883年25岁在巴黎举办了第一次个人画展,1889年31岁,与文森特·梵·高在伦敦举办了双人画展。 她师从埃德加·德加,画风属于印象派,用色恬静柔美,水准极高;文森特·梵·高则被后人认为属于“后印象派”。她生前只卖出少量画作,绝大部分画作留给了子女。她的后代在二战时期保存下了绝大部分画作,二战结束后,将维塔丽新婚时住过的旧居改建为博物馆,公开展出维塔丽的画作,以及她收集的很多印象派画作。 博物馆以“阿尔勒之夏”为名,镇馆之宝是文森特·梵·高所作的《阿尔勒之夏》。 阿尔勒之夏博物馆拥有荷兰梵·高博物馆以外数量最多的梵高画作,每年有数百万游客前来欣赏。 维塔丽收集的画作数量极大,不包括素描和速写,包含数百幅油画、超过一千张色粉画,除了博物馆展出的一部分画作,仍有相当数量的精品。 维塔丽的后代非常小心,只有限抛出了一小部分画作在拍卖市场出售,画作价格从数十万英镑到上千万英镑不等,最值钱的是梵·高的画作。《阿尔勒之夏》则只有拍卖公司估价,绝不出售。 包括《阿尔勒之夏》在内的十几张梵·高油画在1978年被盗,轰动英法荷兰三国,维塔丽的后代悬赏50万英镑寻找失落的《阿尔勒之夏》,历经20年,直到1998年才有人给巴黎警察局打电话匿名举报,说画作被放在巴黎的福楼拜故居卧室中。 法国文-化-部送回画作之前,请求阿尔勒之夏博物馆同意将该批画作留在巴黎展出一个月。 * 尾声七 维塔丽52岁在巴黎去世,去世前几个月,确诊为骨癌。 有鉴于哥哥阿瑟当时截肢后仍然无法避免极大的痛楚,确诊后她就偷偷要求加百列弄了很多**。 加百列一直守在她床前,直到她不再呼吸。 一年多之后,伦敦,加百列在某个秋天的夜晚安静离世,享年55岁。 维塔丽与加百列有三个孩子,1879年伦敦出生的夏洛特、1884年马赛出生的露易丝、1888年巴黎出生的莱昂纳多。 三个子女都是双姓:兰波-奥兰,日后都成为剧作家和作家。 维塔丽对孩子们的感情其实一般,最喜欢长女夏洛特,夏洛特22岁结婚,25岁差3个月生下儿子小阿瑟。维塔丽不到46岁成了外祖母,吓得要命。 加百列则最喜欢次女露易丝。 莱昂纳多少年时期有一度委屈巴巴的以为自己是收养的,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 * 尾声八 兰波家的沙勒维尔旧居玛德莱娜沿河街5号甲在1954年阿瑟·兰波诞生一百周年纪念日活动时,成为兰波兄妹旧居纪念馆,据称内部陈设都是当年兰波家的摆设。兰波家旧居没有留下内部照片,但后人从兰波兄妹的留下的大量信件中复原了内部细节。 维塔丽·兰波酷爱拍照,生前留下了大量照片;阿瑟在国外旅行也尽量拍照寄回家中,后世人们可以从那些黑白照片中得以一窥兰波兄妹的风貌。 小妹妹伊莎贝尔30岁结婚,嫁给了一位倾慕阿瑟·兰波的巴黎诗人。 哥哥弗雷德里克迟到39岁才结婚,婚后生有一个儿子小弗雷德里克。 1907年11月,兰波太太以82岁高龄安详去世。 她心爱的儿子阿瑟则已经在8年前去世,这些年,她无比想念那个从少年时代起就躁动不安桀骜不驯的孩子,他从牛津大学毕业后20年,在沙勒维尔待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两个月。 * 尾声九 阿瑟与维塔丽生前都没有写过自传,兄妹俩去世多年之后,莱昂纳多为舅舅写了传记,夏洛特则为母亲写了传记。 虽然家中收藏有上百张梵·高画作,但三姐弟都不愿意为梵·高写传记,也不喜欢听人总提到梵·高是母亲的爱慕者。 夏洛特在维塔丽传记中非常纠结的写到了此时已经非常著名的画家文森特·梵·高,认为梵·高爱上维塔丽只是他人生中的悲剧之一,维塔丽有强烈的成名的**,不会容忍丈夫有可能比她更有名气。人们只知道著名作家维塔丽·兰波,谁知道奥兰先生是什么人?对吧? 但其他传记作者可不会客气,写梵·高总会写到维塔丽,写维塔丽也不会落下梵·高,不过实话说也没什么可供捕风捉影的,维塔丽第二次和文森特去马赛,回来后就宣布与加百列·奥兰订婚了,再加上兄妹俩写给兰波太太和福楼拜的信件,确凿的知道当时加百列在阿尔勒向维塔丽求婚,她答应了,于是文森特痛苦诀别心爱的女孩。 之后他们多年未见面,只有信件来往,直到文森特去巴黎开画展。 文森特生前举办过三次画展,全都是维塔丽这个大金主出钱,也有人说,他俩就是投资人和被投资的艺术家的关系,文森特顶多就是单恋,单恋嘛,大家都知道,90%都是可怜没结果的。 * 尾声十 加百列40岁继承了奥兰家的男爵爵位和家产,42岁继承了伯德伍德家的伯爵爵位和家产,两家的家产算上庄园、房屋、田地,使得他的身家一跃有百万英镑之巨。 奥兰家是英国最早使用电灯照明的家庭之一,他与表亲查尔斯·兰登在美国的投资回报率很高,每年有数万美元的盈利,交流电机出现后,解决了电流的传输问题和电灯线路的成本问题,于是照明电灯一跃而成为生活科技新宠,清洁安全的新型照明方式大受欢迎。 加百列一直谨慎投资,留给子女多达200万英镑的遗产。 他和维塔丽的直系后代幸运的没出现超级败家子,也都很善于积累财富,一时周转不灵还可以随便挑一副油画拿出去卖,不用几个月就能有一大笔现金入账。二战之后,全球经济持续好转,艺术品市场更是屡创交易额新高,钱景一片大好。 他与维塔丽的夫妻关系一直很好,将她的所有法文作品翻译成英文,在没有打字机的年代为她誊抄稿件;阿瑟去世后,与维塔丽一起将阿瑟的作品整理出版。 他嫌正式的工作太枯燥无味,在一家报社工作了一周就跑路回家了,不过倒是不介意做一个文艺评论家,有兴趣的时候会写几篇杂谈;桥牌高手,在美国游历期间,跟阿瑟合伙玩牌赢钱,有好几次都被人拿刀追砍,气得维塔丽严禁他们出去玩牌。 在美国停留期间遇到也到美国游历的奥斯卡·王尔德,仍然是阿瑟看不上王尔德,王尔德也看不上阿瑟,这是属于竞争对手的互相看不顺眼针锋相对。 维塔丽去世后,加百列的精神状态迅速衰退,时常精神恍惚,以为妻子还活着。 ————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写出来3万字!唉,感觉正文写完就不想写番外了,而且也不知道写什么才好。暂时就这些,要是过几天想到写什么可能会补一个现代番外。不保证一定有。 *继续求作收!现在作收是5240,距离10000作收只有4760的差距了呢!走过路过没有收藏专栏的拜托多点几下,进入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啦。 *明天更新《凡尔赛野玫瑰》。有人说这个书名跟古早日本少女漫《凡尔赛玫瑰》重名了,所以多加一个字区分一下。路易十四5岁成为法兰西国王,23岁亲政后开始大笔花钱,修建凡尔赛宫就是其中一件贼花钱的大工程。《铁面人》里路易十四住的宫殿在巴黎,明显不是凡尔赛宫。凡尔赛宫在巴黎郊外的凡尔赛镇,原本是路易十三的狩猎小屋。 ———— 维塔丽:米莉·波比·布朗 加百列:汤姆·赫兰德或者蒂莫西·柴勒梅德 文森特·梵·高:科林·摩根 阿瑟: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