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乱步的至屑情人 作者:系田 文案 乱步—业界推理天才。 经手奇案无数,唯一件悬而未决,即他未婚妻的神秘消失。 某日,乱步正凭吊自己逝去的爱情。 黑暗中一白西装,红竖瞳的男人缓缓靠近。 乱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戏谑:“亲爱的,没想到两年不见,你不仅整了容还变了性。” 但就算你化成灰,我还是能认出来哦(微笑) 阅读提示: 1.私设有,OOC有,推理漏洞可能有,感谢观看。 内容标签: 综漫 异能 悬疑推理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名侦探,屑老板 ┃ 配角:专栏预收《主公太受欢迎怎么办?》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拟态再高级也没用噢。 立意:不因一己私欲危害他人,只有积极生活才能变成更好的自己。 第1章 神隐的百合(1) “……这里门窗反锁,是个毫无疑问的密室!那么敦君,问题:凶手是怎么在少于一分钟的时间内消失无踪的呢?” 江户川乱步直指中岛敦的鼻尖,身上的斗篷被穿堂风吹得飒飒作响。 中岛敦一脸懵逼:“呃,事先躲在门后,趁我们进来的时候逃走之类的?” 乱步恨铁不成钢地扶额:“嘿,告诉你多少遍了,过时的推理小说别看!这么老套的诡计……” 中岛敦:“……”(脸红) 乱步慢条斯理从口袋里掏出封皱巴巴的信,手一抖,展开。 “敬启,尊敬的乱步先生。近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房间里有双窥视的眼睛,唯恐不日将遭遇不测……” 眯眯眼男人瞥向有些扭曲的沙发,自信一笑: “很简单,最高明的逃跑手段就是—不逃!” 说罢,他猛地抓住沙发软垫往上一提。 只听一声尖叫: “啊!” 乱步随手把信纸扔在地上,叉腰从沙发缝隙揪起个毛茸茸的脑袋。 “啧,亏你能躲在这种地方!” 他凑近这个凭空冒出的,戴着厚镜片的宅男,在身后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中,显得格外镇定。 “说吧,佐久间夫人是不是你杀的?” 宅男慢吞吞站起来,连日未洗的头发油成一绺一绺。 他义愤填膺又结结巴巴: “要……要不是她在我面前和别的男人亲热。” 乱步皱了皱眉:“哈?你说的该不是佐久间夫人的丈夫吧?居然口出狂言到这种地步,你还真是……” 乱步冥思苦想,没有一个恰当的词汇形容男人,只得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嫌弃地说:“你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啊。” 个人推理秀告终。 乱步退至角落,等候多时的警员蜂拥而上。瞬间把中岛·可怜·敦挤到五米开外。 罪犯被压上警车,间或掺杂着他痛苦的哀嚎。 人潮退散,侦探功成身退。 乱步打个哈欠,睡眼朦胧。 中岛·努力寻找存在感·敦蹭到乱步身边,带着迷弟专门表情,由衷赞叹: “乱步先生,您可真厉害!我肯定无法得出凶手躲在沙发里这种推断。” 乱步斜睨着自己的助手,漫不经心: “别拿你的固定思维和我一个天才比较,谢谢。” 他把包扔给中岛敦,自顾自出了门。 走了两步,乱步发现助手没跟上,回头叹口气: “愣着干嘛,难道你指望我给你带路吗?哦对了,我下午要旷工,麻烦你送我去车站。” * 俱乐部【花】 【花】是六本木颇有人气的高档俱乐部。 乱步是这里的常客。 晚六点,他晃晃悠悠进了门。 “哟,大侦探来了!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案子,快跟我们分享分享。” 转瞬,乱步身旁围了一圈美人,这待遇和他在破案现场也差不离。 总之,业界奇才江户川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 要搁在平常,乱步总能顺口说出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案子: 什么凶手藏身花瓶啦,什么凶手通过和室天花板杀人啦。 可今天日子特殊,乱步心情不好,敷衍两句就把她们赶走了。 他的面前只剩一个指名率No.1的小百合。 小百合坐得不远不近,唇边噙笑给乱步斟酒: “乱步先生,转眼又到这个日子了呢。您的未婚妻……还没消息吗?” 乱步没说话,一口把小半杯威士忌喝光,很快一抹红晕爬上脸。 “唔,别说我了。小百合不也不开心?怎么,店里来了新人?” 小百合一僵,端着酒瓶的手默默地搁下了。 她时刻含情的眼眸垂着,沉默许久: “是啊,什么都瞒不过乱步先生。店里来了个叫蕨姬的孩子,她人气高,我也很开心。但……” 女人咬着嘴唇,犹豫道:“我总觉得她来意不善,这两周已经有好几个姑娘莫名其妙辞职后,联系不上了。” 乱步会意,哥俩好似地拍着小百合的肩膀: “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我会赶过来的。嗝。” 乱步语气庄重,姿态滑稽。 这种反差萌成功逗乐了小百合,她勾唇浅笑: “真是的乱步先生,不要在醉醺醺的时候说出这种让人心动的话啦。” 乱步“嗯”了声,跌跌撞撞地借着小百合的胳臂起身。 “我去天台吹吹风。” * 六本木的夜景据说千金不换。 乱步打开天台的门,意外看到个凭栏远眺的背影。 女人听见动静转身,露出张美艳极具杀气的脸,颊边的花朵刺青栩栩如生。 乱步注意到她指间明灭的火星,嘴里含糊地教训: “这里,禁烟。” 女人像是没料到有人敢训斥她,精致的脸庞顿时扭曲变形。 她“啪”地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瞪了乱步一眼,气势汹汹地走了。 身后的门发出巨响。 乱步捡起烟头端详几秒,喃喃:“……蕨姬?” * 从俱乐部出来,夜已深了。 乱步独自走在河边,晚风吹拂,驱散几分醉意。 他驻足,小心翼翼从内侧袋里取出张完好无损的照片。 上面西装笔挺的他和身穿纯白婚纱的百合子相互依偎,笑得甜蜜。 “百合子……”他一边呼唤,一边饱含爱意地用手指勾勒未婚妻的脸部线条。 在女人无可比拟的五官中,乱步最爱的是她梅红色的竖瞳。 每当被这双眼睛凝视着,无论百合子说出什么污言秽语,他都甘之如饴。 漆黑夜幕中,有人缓步靠近。 江户川乱步循声望去,迷蒙的双眸忽然瞪如铜铃。 这是个头发微卷,面容英俊,穿白西装的男人。 关键的是,他竟然拥有和百合子一样摄人心魂的眼睛。 业界传奇乱步先生呆住了。 他用一分钟时间找回自己的呼吸,整了整歪斜的贝雷帽,若无其事走着优雅的蛇步上前。 乱步拍拍男人的肩头,在他惊讶的注视中戏谑一笑: “亲爱的,没想到两年不见,你不仅整了容,还变了性。但你就是化成灰我还是能认出来哦。呕……” 乱步话刚说完,捂住嘴作势要吐。 * 无惨一看见乱步剧烈滚动的喉结,就知道这家伙要干什么。 他眼明手快往男人胸口一推。 难以置信的表情定格在乱步脸上,他脚下打滑,仰面摔进涓涓细流中。 扑通— “救……救命,咳咳……” 月明星稀,周围空无一人。 无惨面无表情地欣赏乱步挣扎的模样,心情愉悦地冷哼。 两年了,这个蠢货还没学会游泳。 “你就在河里好好清醒吧!” 无惨提步欲走,脚下踩到些什么。 他一手插在兜里,弯腰拾起沾染上灰尘的照片。 当看清照片上笑容憨厚的男人和身穿婚纱老大不情愿的自己,当代鬼王微眯的眼眸掠过一丝戾色。 要不是江户川乱步太过缠人,他是怎么也不会拍下这张照片的。 不过…… 平时不修边幅,连衬衫都不会熨的乱步居然能好好保存这张照片,真叫鬼都刮目相看。 思索间,乱步如条濒死的鱼,吐出一串泡泡,整个沉寂下去。 “呵。” 无惨狠狠撕碎那张该死的照片,随手一扬。 * 翌日侦探社 “阿,阿嚏—” 江户川乱步的惊天喷嚏引人侧目。 太宰轻咳:“乱步先生,你确定把你救上岸的是百合子小姐?” 谷崎:“乱步先生一定是看错了,警方当时都说了,这么大出血量,百合子小姐凶多吉少。” 乱步随手把怀里的抱枕对准谷崎的后脑勺: “不许你诅咒我的百合子!难道我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认不出吗?”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哪怕她整容又变性! 谷崎仿佛后面长了双眼睛,脑袋一偏躲过乱步的偷袭。 靠枕准确无误地砸在伏案疾书的国木田独步头上。 乱步:“……”(别过眼) 太宰偷笑:“哦呀。” 中岛敦停止了擦拭乱步手机零件的动作,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国木田似笑非笑地看向超级新人:“你有什么想说吗?” 中岛舔了舔嘴唇:“原来……乱步先生有未婚妻的?” 众人默。 喧闹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 乱步无精打采地看向门口不苟言笑的西装男。 “百贵室长,有何贵干呐?” 百贵:“六本木发现了几起失踪案,我们的探员正在关禁闭,只能麻烦您帮忙调查了。” 乱步打开中岛递来的手机,看见闪烁的屏幕暗自松了口气。 “呼,还好能用。所以失踪者什么情况?” 话音未落,提示跳出数十个未接来电。 同一时刻,百贵抿了抿唇: “最新失踪的是俱乐部【花】的小百合。”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本基友的bg预收:《[综文野]我复活了老公》,搜索作者“宴和”专栏直达噢!请大家多多支持啦~(文案如下) 我叫继国诗。 是一个可以无限复活的巫女,最近我想起了几百年前失去的记忆,于是干了一件大事。 复活了我的老公——继国缘一。 然鹅阵法出了点问题,明明该出现在神社的缘一不见了! 不过还好我占卜能力超凡,在成功的救下差点淹死的某自杀狂魔后,我非常严肃的说道: “我老公名叫继国缘一,最近好像在贵侦探社任职。” 第2章 神隐的百合(2) 我叫花井户,是一名神探。 让我想起自己身份的是面前的这个女人—佳爱琉,很遗憾她已经成为一具死尸。 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解开她的死亡之迷。 我环顾四周,视线定格在一个独腿的女人身上。 “请重复一遍你和房间里这些女人的关系。” 女人撩了撩自己披肩的波浪卷发,故作风情般: “姐妹。” “姐妹?”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屋里这七个女人五官各异,看不出任何相似。 独腿女没理睬我的质疑,像只好奇的兔子朝壁炉旁佳爱琉的尸体蹦去。 砰,砰,砰。 她每跳一下,我脚底的冰面就跟着颤动一回,我犹豫了一会儿张嘴说: “能麻烦你动作轻点吗?” 如果掉下去,我可不会游泳。 是的,除了名字,我仅剩的记忆就是自己不会游泳这件事。 女人转头,波浪卷发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 她自信一笑:“没关系,我很熟练……” 话音未落,女人脚下一滑。 “哎呀—” 随着她的尖叫,我脆弱的心脏飞到了嗓子眼。 作为一位绅士,我下意识伸手扶她,结果…… “嘶!” 我的膝盖猛地跪倒在地,在湿滑的冰面自由滑行一段,不偏不倚停在佳爱琉身旁。 “……我最讨厌的就是少年队的“假面舞会”这首歌,他们浮夸的ending pose,你们知道吗?“ 女人们盯着我泛红的脸庞,眼神中透露出相同的信息: 真是个品味古板的男人。 我不说话了,为掩饰窘迫,我低头仔细查看起佳爱琉的尸体。 这一看竟真让我有了新发现。 我冲角落里的绿发女招了招手:“麻烦扶我起来,谢谢。” 她是这个房间里最强壮的人,露脐装下的马甲线清晰可见。 绿发女的独臂不情不愿地穿过我的咯吱窝,把我从地上拖起来。 “我有新发现。”我骄傲地宣布。 “什么?” 独腿波浪卷女漫不经心看我一眼,然后又对着透明的冰面整理起仪容。 我责怪地睨着她。 女人注意到我的视线,毫无愧意地一笑: “不觉得这样很方便吗,神探先生?连镜子都不用。” “呵。”我冷哼。 这个语气词仿佛是某个和我很亲近的人常用的,但我记不起来了。 随便他去。 “你有什么发现?”绿发女催促。 我再次道谢,同时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停留几秒。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切。” 我一瘸一拐走向壁炉,从燃烧的木堆中取出火筷。 “哎呀—” 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不烫吗?” 附近的栗发泪痣女惊呼。 我不自觉朝她空荡荡的衣服看了眼,无数次感叹一个人没了腹腔居然也能活。 顺便一提,她的皮肤是似霜赛雪般的白。 “不烫啊。” 我故作镇定,实际也被这个事实震惊得不行。 如果壁炉里没有火焰,那么我们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冷呢? 我决定暂时忽略这个关键线索,慢吞吞地走到佳爱琉旁边。 “仔细一看,她身上存在微妙的色差。” 我用火筷在她的左腿上写了个“1”,右腿是“2”……以此类推,一共标记了“7”处。 而房间里的女人正好是“7”位,这说明了什么? 我朝众人咧嘴一笑: “死者简直像是用各位残缺的部分拼凑出来的一样。” 我正了正脑袋上的贝雷帽,郑重地盖棺定论: “谜题解开了!凶手是个存在缺陷,或对自己心存不满的人。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追求‘完美’。” 房间里的女人们纷纷拍手,我高傲地抬起下巴,未说完的话语淹没在掌声中…… * 百贵注视着屏幕里的神探,没好气地一笑。 江户川乱步,推理界奇才。 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把案发现场变成自己个人秀的舞台。 他沉声道:“搜索小百合的交际圈,注意排查身体存在缺陷的人。” 下属众:“是。” 负责推理的若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佳爱琉的脸被划花,可能是嫌疑人对自己样貌不满意的一种投射。” 百贵:“若鹿!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主观臆断。杀意世界中的每份证据都有同等的价值。” 他听见若鹿细若蚊蝇的道歉,不满地抿了抿唇: “注意不要用常理判断。嫌疑人的外表可能与普通人无常,甚至更加优越。” 羽二重正宗眼皮耷拉,慢悠悠地补充: “最好关注一下嫌疑人的背景,是否曾发生过纵/火案。” 井端成员的推理告一段落,百贵正准备从驾驶舱抽离乱步,忽然听见东乡的惊呼: “百贵室长!看不清乱步的情况了!” 百贵目光一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屏幕。 那里白茫茫一片,仿佛暴风雪正在侵袭…… * 片刻前,无限城 每月例会。 女装无惨居高临下,十二鬼月屈服的背脊也没能浇灭他胸腔的怒火。 “又一个月过去,我要的青之彼岸花还是杳无音讯。让我不禁怀疑各位……” “哎—” 细碎的呻/吟打断了无惨的训话,他凌厉的目光很快锁定始作俑者。 “堕姬,你有什么高见?” 无惨等了一会儿,只见堕姬垂着头,单薄的身体不住颤抖。 鬼王不耐烦地走下高台,无需多言,手下就让出一条通道。 “你没听见我……” 话音未落,堕姬竟扑通倒地,当场打起滚来。 她一边抱着脑袋,一边哀嚎: “无惨大人,我的头……头快裂了!” 无惨冷冷地打量备受煎熬的花魁,嗤笑一声拧断了她的脖子。 “别想用这种愚蠢的把戏吸引我的注意!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滚烫的热血溅到童磨的折扇上,他飞快地掏出手绢擦了擦。 无惨一瞥:“童磨,你很不满吗?嗯?” 童磨若无其事地展扇轻笑: “怎么会呢,无惨大人。堕姬的血就是您的血,我准备把这条手帕揣在怀里,时刻珍藏。” 无惨皱眉:“……” 当代鬼王决定不去理会脑回路异常的下属,他看向手里那颗惨叫连连的头颅。 “无惨大人,堕姬没有说谎。真的好像有人在我的脑子里……” 鲜血混着泪水从她眼眶蜿蜒而下,颊边的花朵刺青更加娇嫩欲滴。 无惨红眸微敛:难道是鬼杀队? 他随手把堕姬的头扔到一旁,面无表情地唤: “魇梦,你过来!” 魇梦,睡眠之鬼,擅长制造引人沉沦的美妙幻境。 下弦之壹如梦初醒,慢条斯理蹭到老板跟前,跪地。 “尊敬的无惨大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无惨被他的咏叹调惊得心跳一顿。 他定了定神,释放出威压: “我要你用血鬼术让堕姬陷入沉睡。” 魇梦:“遵~命~” 众鬼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唯独堕姬之兄妓夫太郎护妹心切,连滚带爬抱住无惨裤腿,哀求: “无惨大人,我听说魇梦的幻境,非意志坚定者不可破。堕姬……” 无惨斜睨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踹开。 “堂堂上弦之六,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到,那对我还有什么价值?” 堕姬刚把脑袋按回脖子,这会儿正对镜料理她的花容月貌,一听这话顿时发疯似地冲上来,推开妓夫,虔诚地跪在无惨面前。 “无惨大人,别听我兄长胡说……” 她的头埋低,恨不得亲吻无惨的鞋尖。 鬼王见状笑了笑,弯腰抬起堕姬的下颚,望进她仓皇的瞳孔。 “我怀疑鬼杀队正在窥探你的思想,为了防止我们暴露行踪,只好委屈你了。堕姬—” 无惨压低声音呼唤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地问: “你会让我失望吗?” 汹涌的爱恋淹没堕姬,她点头,如花般的嘴唇嗫嚅: “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无惨大人!” 话音未落,她便在魇梦的血鬼术下昏迷。 鬼舞辻无惨冷漠地擦拭沾血的手指,再也没看她一眼。 呵,真是个好骗的蠢货。 * 和煦的阳光照耀在乱步身上,他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苏醒。 “这里是哪儿?” 他的目光四处梭巡,忽而开心地笑起来。 毫无疑问,这里是他和百合子的爱巢。 说起百合子…… 男人摸了摸早就冰凉的床,无奈地勾唇: “真是个过分勤劳的未婚妻呢。” 正想着,门开了。 身穿黑色和服的百合子出现在视野,当看清房间里的男人,她的表情短暂地抽搐。 没等说话,乱步赤着脚,三两步把心爱之人抱在怀里。 “早上好百合子,阳光下的你也那么好看。” 男人一边说一边献上早安吻。 砰— 不过一秒,乱步就被百合子用力推开,摔了个屁股蹲。 百合子深吸一口气,眯起梅红竖瞳,似笑非笑: “江户川乱步,你刷牙了吗?” 乱步鼻翼抽动,委屈地凝视未婚妻,蓦地想起个关键性问题。 “等等,你不是变性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我的【预收】 《主公太受欢迎了怎么办?》 命悬一线产屋敷某天发现,他人的好感能延年益寿。从此,他走上了成为知心哥哥的道路。 系统:是否聆听富冈“被讨厌”的烦恼? 产屋敷:当然。 系统:是否和绷带怪一起殉情? 产屋敷:……好。 系统:是否挖角极乐教祖? 产屋敷:? 直到,系统: 当前人物对你好感度超标,请谨慎决定是否接受告白。选择错误,直接毙命。 主公大人:??? 感兴趣的小天使欢迎收藏噢! 第3章 神隐的百合(3) 我叫江户川乱步,人称‘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 聪明如我也碰到了难解之谜,情况是这样的: 就在和未婚妻前往拍婚纱照之前,我意外发现了她想变性。 “等等,你不是变性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男子的模样在我脑海根深蒂固。 尽管她极力否认,我却对自己的记忆坚信不疑,并认为该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酝酿了个温和的说辞,壮胆般舔了舔嘴唇: “百合子,你知道我对你想变成男人这件事百分百支持。但有件事必须现在和你确定……” 百合子阴郁的眼神幽幽望过来,像是瞄准我心脏的利箭。 我胆怯地吞咽唾沫,深吸口气: “我是绝对不会在下面的,这很重……” “我刚才回答过了。如果你听不懂人话……” 我察觉到百合子言语中的怒气,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好吧,今天是我们拍摄婚纱照的日子,闹僵可不行。 思索间,我们到了照相馆。 推开门,一对年轻男女背对着我们,那位女士正冲着店员发泄怒火。 “有没有搞错,我看你们一点都不忙,凭什么要我等着!” 店员瑟缩着脖颈,噤若寒蝉。 我看不过去,遂出声解围: “您好,我是预约了今天下午两点拍摄婚纱照的江户川乱步。” 店员一听我的大名,畏缩的瞳孔立刻亮了亮。 她快步迎上来:“乱步先生和百合子小姐,我们恭候多时了,这边请。” 我点了点头挽着百合子的胳臂朝前走,路过那位女士时不由回望。 她精致的五官扭曲着,反而把颊边的花朵刺青衬托得更加栩栩如生。 等等,这个女人…… 我的脑海中仿佛掠过一道极细的闪电。 我又看向她身旁穿着白西装的卷发男子,他皱着眉,和百合子一般无二的红瞳沉静如水。 “堕姬,你太吵了。” 他用没有起伏的调子说道,不怒自威。 “怎么不走了?” 百合子发现了我的异状,停下脚步问。 “没什么,想看看泼妇长什么样而已。” 出于某种密不可宣的心态,我的身形微侧,巧妙地挡住了百合子的视线,拖着她快速远离了那对男女。 * 百合子的婚纱是之前试过的。 话虽这么说,女人化妆的时间也过长了。 我百无聊赖地切完水果,心思又转回那对男女身上。 不知怎么的,我坚信自己在这个世界仍有未完成的使命,且和刚才遇到的陌生人息息相关。 我趁百合子不注意,偷偷跑向店员。 “请问那位脸上有刺青的小姐现在在哪儿?” 女人粗鲁的行径显然给店员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在3号等候室。” “好的,谢谢。” 我往前走了几步,猛地想起自己是个实打实的路盲。 别说是头一回来的地方,就是去过数十次,哪怕只是白天和黑夜的区别,我也照样能找不着北。 “能请你带我去吗?拜托了。” 店员咬着下唇,禁不住我的连连哀求,不情不愿地答应。 * 3号等候室 “……能和您结婚,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堕姬,我允许你说话了吗?” 我无意间听到房间里的谈话,男人的不耐好像随时都会溢到地上。 真是对奇怪的情侣。 我酝酿出礼貌的笑容,敲门而入。 “谁啊?” “你们好,我的未婚妻正在换婚纱,我突然发现自己忘了带打火机,请问……” 一听到“打火机”三个字,女人的脸上出现了稍纵即逝的恐惧。 她忙不迭试图挥手赶走我。 “滚,谁会有那种东西?” 我对她的抗拒置若罔闻,若无其事地看向梅红竖瞳的男人。 “请问你有吗?” 男人不悦地皱了皱眉: “谁让你进来的” “别生气,没必要。” 我陪着笑脸在西装口袋摸索,终于“非常巧合”地找到一只银质打火机。 “哎呀,原来你藏在了这里。” 我欣喜地按下打火机,一簇橘红的火苗顿时窜了出来。 “啊—”女人尖叫一声,仓皇地后退。 她的双腿撞到茶几,要不是我眼明手快搀扶一把,必定摔得形象全无。 “抱歉抱歉,你原来畏火吗?” 我满面歉意把事先准备的打火机塞进西服内侧袋中。 女人毫不领情地甩开我的手: “和你有关系吗?” 我耸了耸肩,不着痕迹地打量旁边这个对女朋友窘境无动于衷的男人。 “你和你的男朋友很般配呢!” 果然,我的话音刚落,女人脸上就多云转晴。 “是吧,我也不敢相信他居然答应了我的求婚。” “真的吗?居然由你这样美丽的小姐发起求婚?” 我惊奇地啧了啧嘴: “不过这位先生长得实在很英俊,和我的未婚妻还有几分相似,两人的性格也如出一辙。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回忆着和百合子的点滴,由衷叹了口气。 女人听完我刻意的剖白,眸中流露出卑微的喜悦。 “我也……完全没想到无……” 嗖— 一阵劲风裹挟杀意从我耳畔飞过。 扑哧— 伴随空气中弥漫的腥味,滚烫的热血溅了我一脸。 “……” 我眼睁睁看着穿白西装的男人在面前缓缓倒地,那双摄人心魂的红眸一点点失去光彩。 而先前还同我絮叨的女人仿佛从未存在过般,消失无踪。 “……” 我呆愣片刻,直到侦探的本能驱使我开始新一轮工作。 我先是弯腰摸了摸男人的脉搏—毫无疑问他已经死了。 出于人道主义,我为他合上了双眼。 这个男人是为我而死的,我对自己说。 如果不是我识破了那对男女的身份…… 我压抑心中的愧疚,视线落在他胸前的凶器上。 这把印有我指纹的刀,如果被发现可就完蛋了。 踏踏踏— 身后脚步声纷至沓来,我慌张地拔下水果刀藏在袖子里。 “江户川乱步,你又迷路了吗?” 我转身看见百合子带着一名保安出现在门口。 她愠怒的脸庞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一瞬间模糊了表情。 “啊,这里发生了什么?” 倒是那名充当观众的保安率先发现了现场的异常。 当他跑近看清倒在血泊里的男人,立刻如猛虎般朝我扑过来。 我是个体力和脑力成反比的名侦探。 按照常理是躲不过保安袭击的,关键时刻,身穿纯白婚纱的百合子拉了我一把。 我顺势倒进百合子怀里,单手抱紧她的腰际,仰头凝视: “亲爱的,没想到还能看见你为我披上婚纱的一天。真是太美了!让我不禁怀疑自己在做梦。” 百合子掰开我环在她腰上的手指,似笑非笑: “我觉得你应该反省一下为什么十次你在的地方,有九次能成为杀人现场。” 为什么要提醒我这种糟心的事! 我脑袋抵住百合子的肩胛骨蹭了蹭,瓮声瓮气地说: “所以,比起‘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我认为‘行走的死神’更适合我。真想试……” “嗯?” 我握着那把水果刀的柄,精准无误地插入百合子的胸膛。 血迹在她纯白的婚纱上晕染出一朵花儿。 “你……” 我对上百合子不可置信的红眸,浓情蜜意地笑了笑: “你真的很喜欢嫁祸给我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话音未落,天旋地转,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抽离这个荒诞的梦境。 * 我在冰天雪地苏醒,斗篷上的血迹在呼啸的北风中凝固。 严寒低温让我随时都有被冻死的风险,好在我已经完成了在这个世界的使命。 “我找到凶手了。” * 江户川乱步慢慢走出操作舱。 百贵船太郎在不远处静候。 “我们已经把嫌疑人的讯息告知松冈警官。” 乱步漫不经心地点头,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等等,乱步……” “嗯?” 江户川乱步掩唇打个哈欠: “还有事吗?” 百贵犹豫一会儿:“刚才在井中,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乱步转头盯着男人勾唇浅笑: “噢那个啊,杀了个冒牌货而已。你们不是规定,只有杀人犯才能进入井中吗?那我现在也够格了,下次碰到有趣的案子记得再来找我噢,船太郎。” * 同时,无限城 鬼舞辻无惨鼓胀的手臂无限伸长,直到掐住堕姬纤细的脖子。 “无……无惨大人饶命啊!” 无惨冷漠一笑: “愚蠢的家伙,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还准备向那个男人透露什么消息?” 不等堕姬开展她苍白的辩驳,无惨手指一用力,教她当场身首分离。 “抱着你没用的头颅,给我滚出去。“ 堕姬低声啜泣着,不敢耽搁,很快没了踪影。 “哼。” 须臾,异度空间只剩无惨一鬼。 他面无表情地摸着完好无损的胸口,片刻前被刀刺痛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当代鬼王攥紧拳头,红瞳危险地敛起,铺天盖地的威压让无限城摇摇欲坠。 “江户川—乱步!” 作者有话要说:重点:乱步比女装无惨矮,身高决定攻受,谢谢ww 第4章 神隐的百合(4)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乱步在俱乐部【花】的顶楼,等一个人。 门开了,女人如墨的长发在风中狂舞,她脚步微顿。 “晚上好,蕨姬小姐。” 乱步转头,熟稔地打招呼。 “听说你今天请假,特地跑过来抽烟吗?” 蕨姬五官扭曲,如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 “关你屁事?” 乱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顺势让出身边的位置。 “不要紧张,我不打算阻止你。相反……” 男人在斗篷口袋摸索一阵,腾空抛出个精巧的硬纸盒。 蕨姬伸手接住,是她常抽的女士烟。 她皱了皱眉: “你讨好我?” 乱步无辜地耸了耸肩: “指名率No.1的小百合不知去向,顾客流向No.2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蕨姬完全不觉得男人在恭维,相反确信他正施以嘲讽。 她气势汹汹地冲上前: “你什么意思?” 戏谑的笑意从乱步唇边隐没,他举起事先准备的银质打火机,“噗”的一声,橘色火焰倒映在他细长微敛的眼眸。 “请允许我为你点烟。” 乱步观察蕨姬的表情,从始至终没见到一丝慌乱。 他啧啧称奇。 正思索,蕨姬猛地抓起男人的手腕,狞笑: “你逃脱了魇梦的幻境,确实厉害。但你猜错了,去过幻境的人并不会因此失忆。想用同样的方法试探我两次,哼!” 话音未落,蕨姬用力扼住乱步的喉咙,将他提到半空。 江户川乱步—这位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即使是如此危急的关头,依旧镇定自若,甚至朝女人轻蔑一笑: “你果然是因为嫉妒,所以想杀掉我吗?” 蕨姬气急败坏:“你说什么?” 乱步脖颈的软骨被掐得嘎吱作响,他面色铁青: “你的男朋友喜欢的是……我,堕姬小姐。” 随着乱步挑衅的话语,一头白虎从堕姬身后窜出。 哗啦—— 尖锐的爪子在女人手臂划出一道伤口,肌肉外翻,不忍直视。 堕姬吃痛,倒吸一口冷气,狠狠把乱步甩在地上。 “该死!” 一股飓风席地而起,女人散乱的长发遮住她狰狞的脸孔,唯独颊边的花朵刺青鲜艳欲滴,妖冶如生。 人虎用毛茸茸的爪子揪住乱步的斗篷,将他带离风暴中心。 须臾,风平浪静。 重现眼前的女人漆黑的长发皆化为银丝,金色瞳孔中杀意暴涨。 乱步撇了撇嘴: “这什么情况?” 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女人前臂原本的创口转瞬闭合,光洁平整的皮肤竟看不出一点端倪。 女人哼笑着: “想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怕火?不妨告诉你,因为……” 她一边说一边迫近,见人虎护主般挡在乱步身前,不耐地皱了皱眉,腾空跳起: “没有东西能杀得了我!血鬼术—” 从堕姬体内分离的缎带遮蔽一人一虎的视线,乱步只觉无数呻/吟回荡耳边,头痛欲裂。 “敦君,我觉得暂时撤离比较好。” 中岛敦—侦探社的超级新人,白虎的真面目早就杀红了眼。 他像是如假包换的野兽发出嘶吼,鼻腔喷出腥臭的气息,奋不顾身冲了上去…… 输赢难分的关键时刻,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堕姬,我很生气。” 短短六个字,先前还杀意汹涌的女人像根木桩钉在原地。 扑哧— 下一秒,堕姬的脑袋像只皮球滚到乱步跟前,滚烫的热血溅湿他最爱的斗篷。 “啊啊啊,无惨大人,堕姬知错了。” 乱步:“……” 他张了张嘴又飞快闭上,像是阻止心脏从口腔蹦出似的。 哪怕亲历过无数猎奇案件的现场,江户川乱步也没见过谁断了头还能说话。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小。” 毫不掩饰的嗤笑唤回乱步的神智。 他定睛看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个红竖瞳白西装的男人。 “百合子?” 乱步是故意这么叫的。 因为对方从以前开始就是容易被激怒的性格,而他总是觉得很有趣。 果不其然,被称为“百合子”的男人狠狠地皱了皱眉,质问: “你聋了?没听到刚才这女人叫我什么?” 乱步得逞一笑,从中岛敦的爪子下缓缓走出。 “无惨?你和这女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东西’?你竟敢用这两个字来称呼我?” 鬼舞辻无惨的红瞳微沉。 乱步勾唇: “好吧,换个中性词,物种。” 无惨视线下垂,他踢了踢在地上翻滚的堕姬的头颅,面无表情地命令: “还不快给我们的客人展示一下?” “是……多,多谢无惨大人。” 说罢,堕姬的躯干弯腰摸索着捡起自己的脑袋,尝试几次后,嘎达一声,身首归位。 乱步:“……” 白虎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大大的瞳孔布满疑惑。 鬼舞辻无惨愉悦轻笑: “这世上有一种被称为‘鬼’的生物,以人为食。而我……就是万鬼之王。那么问题……” 无惨模仿乱步常用的,自鸣得意的口吻: “为什么过去两年你在我身边还安然无恙呢。” 乱步当然没有愚蠢到认为这种非人玩意儿真的爱上自己。 否则也不会在以百合子的身份失踪的时候,故意留下致死量的血迹,诱导警方怀疑他。 无惨:“当然是因为我不想变得和你一样蠢,连电车也不会坐,时常迷路,过度迷恋甜食长了蛀牙,还在我怀里痛哭流涕。” 乱步头晕目眩,那颗被男人抨击的龋齿又隐隐作痛。 天空飘下的无形利箭直扎神探胸口,教他体无完肤。 要不是中岛敦善意地以庞然身躯支撑,乱步恐怕连站立都困难。 “呵。” 无惨嗤笑,心情比把鸣女大卸八块还要舒畅。 “你应该想知道失踪的人都去了哪儿吧?看在我们朝夕相处两年的份上。” 他瞥了眼一旁噤若寒蝉的下属。 “堕姬。” 堕姬抬头,金瞳中的猖狂被恐惧取代。 她臣服于地:“无惨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无惨拧眉:“让我们的客人看看他的朋友。” 一时,堕姬无动于衷。 从她晋升为鬼开始,缎带只有在杀戮时才会显露人前。 “鸣女好像很听你的话,希望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成功把自己拼起来了。” “……” 堕姬心跳一顿,忙不迭地从体内分化出缎带。 哗啦— “乱步,你过来。” 鬼舞辻无惨状似亲昵地朝他招了招手。 “你站这么远怎么能看清自己的朋友呢?” 乱步步伐犹豫地上前,还没走到目的地,就被无惨用力扯住手臂。 鬼王细心为乱步整了整歪斜的贝雷帽,眸中划过精心计算的怀缅。 “我以前经常这么做的,对吧?” 乱步“唔”了声,心不在焉: “你说什么?诬陷我杀人的事吗?” 无惨:“?” 乱步挑眉:“难道是你故意弄脏我心爱斗篷的事吗?” 无惨咬牙切齿:“你不管那些人的死活了?” 乱步郑重地点头:“当然想啊。他们在……” 鬼王提起乱步的后颈往堕姬的缎带里一扔。 一阵预料之中的天旋地转,等乱步双脚落地时已经身处异度空间。 片刻,一只庞然大物直直闯进来。 要不是名侦探先生躲得够快,准被碾压成肉饼。 眨眼功夫,白虎变回眉目清秀的白发少年,在乱步膝上昏迷不醒。 鬼舞辻无惨冰冷的笑声从天际传来。 “江户川乱步,我让你进去,但没打算让你出来。你就和那群朋友一起成为堕姬的饵食吧。” 名侦探先生被昔日恋人的智商打败,坐在地上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种老掉牙的诡计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的? 反派不都是一边交代背景,一边计划着将主角们处之后快吗? 身后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乱步转头看见许多熟悉和陌生的脸孔,无一例外饥饿多时。 他狠狠往超级新人脸上甩两个巴掌: “敦君,敦君快醒醒。再不醒就要被吃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乎问题: 在肉食动物身边两年,安然无恙是为什么? 国宝级天才侦探:当然是因为舍不得啦。 屑老板:谢邀,楼上想屁吃? 第5章 神隐的百合(5) “敦君,敦君快醒醒。再不醒就要被吃掉了。” 白发少年砰地从乱步的膝上跳起来,本能摆出战斗的架势。 “啧啧,又来两个倒霉鬼。那女人胃口真大。” 乱步转头,看见一群面黄肌瘦的人们从身后聚拢过来。 “啊,是乱步先生!” 其中有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人显得格格不入—是小百合。 穿晚礼服,丝袜的小百合跑到乱步身边,难掩喜色。 “乱步先生,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话音未落,女人忽然细眉一瘪,眸中的希望之光扑哧熄灭。 她喃喃: “就算是乱步先生,也没办法逃出去吧?因为这里……没有门窗,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乱步还没说话,后方又传出轻蔑的嗤笑: “呵,看来你名侦探的威信受到了质疑。” 窒息的威压随着男人的到来,瞬间充斥每一个角落。 “啊—我……我要喘不过气了。” “……感觉快要死了。” 人们哀嚎连连。 纤弱如小百合,如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压在地上。 她揪着颈上的项链,呼吸急促,表情痛苦不堪。 “小百合!” 乱步面色一变,忙蹲下查看女人的情况。 “小百合?” 鬼舞辻无惨咀嚼着这个名字,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眉。 侦探社的超级新人挡在乱步和小百合面前,充当保护盾。 尽管他也呼吸不匀,依旧做出无所畏惧的姿态。 “无惨,你什么时候来……” “啪—” 裹挟杀意的疾风刮得乱步脸生疼。 他斗篷上的细绳因此松散。 “谁允许你说话了。” 啪—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白发少年被无惨鼓胀的肉红色手臂钉在半空中。 他的双腿拼命挣扎,喉间发出如小猫般无助的咕噜声。 因无惨正全神贯注对付中岛敦,空间里的压力骤然撤去,连小百合也能勉强站稳了。 江户川乱步的脑袋低垂,过长的刘海无力地耷拉着。 他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害怕,肩膀不住地耸动。 无惨的红瞳闪过一丝虚伪的怜悯。 “抱歉乱步,我忘了你胆小如鼠。” 乱步:“……呵呵呵呵。” 不合时宜的愉悦笑声响彻全场。 无惨:“?” 名侦探抬头,露出可爱的脸庞和倒映繁星的祖母绿眼眸。 他的睫毛如翩飞的蝴蝶快速扇动,樱花般甜美的笑容在唇上绽放。 “亲爱的,你真是了解我。没有比这种纯天然密室更让我感兴趣的。非常好,我一定会破解给~你~看~的~噢~” 无惨被这似曾相识的口吻惊得心跳停顿。 他倏地收回右臂,看也不看中岛敦一眼,暗藏怒意的红眸对乱步似笑非笑: “你喜欢就好。” 无惨修长的手指在乱步的斗篷停留几秒,温柔娴熟地为他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希望还能见到你,乱步。” 鬼王转身离去。 最后留在众人脑海的背影,笔挺又孤傲。如雪山之巅的莲花,引人遐想。 “啧—” 名侦探脸色阴沉地扯散无惨精心制作的蝴蝶结,随手把斗篷扔在一旁。 “没事吧,敦?” 中岛敦被乱步突如其来的变脸唬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 “没……我没事,前辈。谢谢您救了我。” 小百合瞥了眼被乱步弃之如履的衣服,小心翼翼地问: “乱步先生,你真有办法出去吗?” 江户川乱步淡漠的目光打量女人,忽而自信一笑,如洒落树叶缝隙的阳光。 “当然。” * 无惨回味着和乱步的谈话,唇边笑意似有若无。 “……那个号称三十年一遇的侦探还不是要乖乖地被我吃掉?” [是五十年,五十年!] 乱步义愤填膺的抱怨似在耳畔响起。‘ 无惨坐直的身体,施恩般将目光投向地上的蝼蚁。 “堕姬,你刚才说什么?” 堕姬见鬼王来了兴致,说得更眉飞色舞。 “……那个江户川乱步,还不是要乖乖……” 扑哧— 没等她说话,头颅已经滚出了几米远。 鲜血从她脖颈的断裂处喷涌,溅湿无惨钟爱的白西装。 “不要试图揣测我的思想,就算我讨厌乱步也不是被你取悦的理由,懂了吗?” 堕姬喉咙一哽,哪怕涕泪横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堕姬,堕姬遵命。” “很好。”无惨擦了擦指尖的血迹。“拿着你脖子上的东西滚过来。” 须臾,堕姬恢复原貌,匍匐于鬼王脚前。 “我要你明晚去警局自首,然后……” 还没等他把关键部分宣之于口。堕姬再次面露痛苦,她弯腰捂住肚子,身体前倾,片刻竟如置身于油锅般,翻滚不停。 堕姬:“……”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咬紧牙关没发出一点声响。 无惨面前仿佛上演着一出残忍又滑稽的默剧。 他的眉宇间峰峦突起,不耐地问: “这次你又怎么了?” “好……好像有人正用火把点燃我的肚子……” 无惨听着她的胡言乱语,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什么。 他利用一阵疾风将堕姬吸到身边,鼓胀的,长满倒刺的手臂从她的口腔直入腹部,直到扯出一截滋滋冒烟的缎带。 “呕—“ 堕姬作势欲呕,好半晌只吐出些酸水,体内的灼烧感却神奇地消失了。 “多……多谢无惨大人。” 女鬼双膝一软,摔倒在地。那盛满水光的眼眸望向缠绕在无惨手臂上的缎带,心有余悸。 鬼王残酷一笑,将缎带狠狠撕裂。 “哎呀—” 伴随痛呼,偌大的空间内出现了许多陌生脸孔。 最显眼的非打头的江户川乱步莫属。 只见他灰头土脸坐在地上,原本洁白的衬衫上一片焦黑。 无惨眉头一皱,声音如隆冬的冰水。 “你的斗篷呢?” 乱步揉了揉遭殃的屁股,踉踉跄跄地起身。 他努努嘴,暗示无惨注意脚边那辨不清本来面目的破布。 “喏—” 此情此景,任堕姬再傻也猜出谁是罪魁祸首。 女鬼气急败坏地冲上前。 “堕姬。” 无惨不怒自威的声音成功将她钉在原地。 乱步见状,歪了歪脑袋故作无辜。 “堕姬小姐,你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吧?” 堕姬抿了抿唇,眼中流露愤恨。 “不可能!没有任何东西能突破我的缎带!” “江户川乱步,你还是第一个逃出堕姬空间的人。说说吧,怎么做到的。” 无惨饶有兴致地问。 乱步对上鬼王审视的红眸,浓情蜜意一笑: “我说了,你就可以放我和朋友离开吗?“ 无惨:“你竟敢和我谈条件?” 乱步:“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用这种方法增加情/趣吗?哪怕是在床……” “闭嘴!”无惨咬牙切齿。 乱步得逞地勾了勾唇: “很简单,”他手腕一翻,展示掌心焦黑的糊状物体。 “我用小百合的丝袜和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制造了火灾。这是一场赌博,如果对火没这么敏感,恐怕我们现在都…… 无惨眉头一挑:“小百合?” 乱步置若罔闻,他摘下贝雷帽,理了理鸟窝似的短发,朝堕姬恭敬地鞠躬。 “感谢您救了我们一命,您真是人美心善。” 堕姬的喉咙剧烈滚动,面色铁青,却哑口无言。 “呵,算你有点本事。” “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噢?” 乱步翡翠般剔透的眼眸眨了又眨。 无惨挑眉,漫不经心: “我有这么说过吗?” 窒息的威压如泰山压顶,针对的唯独江户川乱步一人。 他“砰“地跪倒在地,却不肯地低下高贵的头颅。 “呵,我刚听到你让这女人去自首。如果……你让他们离开的话,我可以办到你想要的事噢。” “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乱步抬头,毫不避讳地和鬼舞辻无惨对视。 冷汗从他的额头蜿蜒而下,他紧咬下唇,自信一笑: “当然,没有我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不知道的事。” 无惨覆满寒霜的脸如春风过境,他展颜一笑: “非常好,我可以放你们走。” * 是夜。 鬼舞辻无惨站在一栋铭牌为“佐野小百合”的豪华公寓前。 仔细想来,那个胆小鬼乱步舍身保护女人的身影还历历在目。 无惨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抬手按响门铃。 “叮咚—” 要想解决这个女人又不让乱步发现很简单,只要把尸体处理干净就行了。 正想着,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门开了。 无惨的狞笑在唇边冻结。 意料之外的对象出现在门口。 刚洗完澡的男人浑身冒着热气,水珠从滚动的喉结淌进衣服里。 他倚着门框微微一笑: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今晚要来噢~” 作者有话要说:乱步:斗篷烧了不用洗,计划通嘿嘿嘿。 第6章 作家和哈巴狗 (1)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今晚要来噢~” 江户川乱步倚门微笑。 无惨:“……”(青筋暴起) 小百合趿着拖鞋匆匆赶来。 她一见门口那张苍白阴鸷的脸,吓得差点昏厥当场。 “乱……乱步先生……?” 六本木的交际花Top 1像被猫叼了舌头,话也说不利索了。 乱步递去个安抚的眼神,顺手把鬼王推出门外。 “不用担心小百合,这家伙是专程来接我的。” 无惨恫吓:“……你叫我什么?” 他微敛的红瞳绽出滔天怒火。 乱步皮笑肉不笑地踹他一脚,在女人将信将疑的注视中,贴心关门。 “就是这样,晚安。”他说。 * 走廊里。 江户川乱步抱臂等电梯。 银色铁门映照出无惨扭曲的五官。 乱步心情颇好,甚至哼起了一首最近热播儿童特摄剧的主题歌。 无惨咬牙切齿:“闭嘴。” 乱步挑眉:“你该不会认为这种雕虫小技能逃过本侦探的眼睛吧?说起来,你怎么会容忍我的身边有人和你名字类似呢?” 他仰头展示漂亮又流畅的下颚线,伴随湿润的短发,构成一副清爽的好形象。 无惨抿唇,完全不为所动: “你自以为是的样子真让我讨厌。” 他的话像是毒蛇的獠牙,一下击中乱步先生的心脏。 名侦探气急败坏地转身,瞪大那明亮如纯情小鹿的眼睛。 “骗子,你以前明明不是那么说的。你说……我自信的时候最帅气!” 叮咚— 电梯久侯而至。 无惨嘴角一勾,嗤之以鼻: “这种鬼话你也信?” 说完他步入移动的铁箱子。 “……” 竟然被鄙视了! 乱步跺了跺脚紧随其后。 电梯内,名侦探急促的呼吸是凄惨独角戏。 好半会儿,他总算从无惨的打击中恢复。 “反正,不许你对我的朋友下手。否则……” “否则……?” “否则,你别想找出命运的宿敌!” 鬼舞辻无惨猛地挺直背脊,如锁定猎物的蛇那般咄咄逼人。 “你怎么知道? 扳回一局的乱步长吁短叹。 “你的提问足见我们的智商差距。” 叮咚— 电梯门开了,江户川乱步趾高气昂地走出大厅,然后…… 迎风打个喷嚏。 “阿—阿嚏。” 他瞥了眼若有所思的无惨,勾勾手指。 “喂,你身上的白西装借我穿一穿吧?我这个弱不禁风,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可不能生病。” 无惨:“我凭什么……?” 乱步动手扒拉男人笔挺的外套,嘴里念念有词: “你欺骗我的感情要付出代价!” 无惨:“自己傻还有理了?” 他一边说一边在乱步的逼迫下脱外套。 “等下次见面再还给你,走了。” 名侦探披上衣服,大度地挥手,瘦削的身影消失于夜幕。 那句做作的,咏叹调似的评价盘旋在风中。 “啊,衣服上还有你的气~味~呢,百合子。” * 翌日,江户川乱步穿着无惨牌西装到达侦探社。 他一出现就成为同僚们瞩目的焦点。 谷崎:“乱步先生,西装新买的吗?什么事这么正式?” 乱步得意地理了理衣领: “问别人借的。本人今天要去大学代课。” 此话一出,国木田独步也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抬头。 他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 “乱步先生最近外务很多。” 太宰治把那双无处安放的长腿搁在沙发上,悠悠翻过一页书。 “乱步先生作为我们侦探社的顶梁柱,繁忙也是当然的。我谨代表其他同僚感恩您的辛勤劳动。这样一来,我也能安心寻求完美的死亡之法。” 乱步没好气地睨了太宰一眼,视线在他的书脊上停留片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讥诮道:“太宰治居然没在看他的《完全自杀手册》。” 太宰治把书放低,盛满笑意的眼眸凝望乱步,大言不惭。 “阅读通俗文学正是我融入人类的方法之一。这本叫《消失的尸体》的推理小说近期大热,听说已经再版两次了。” 乱步:“……” 又来了,太宰治孤芳自赏的“非人”理论。 “希望小说里的诡计能配得上你的智慧。”他说。 * 乱步像阵过境台风刚出了门,超级新人追上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 新人君搓搓手,像是缺氧的鱼嘴唇张了又合: “呃,乱步先生。你说这件西装是借的,该不会是昨天……” 乱步点头如捣蒜,带着幼稚的笑容在中岛面前转了个圈。 “这都被你发现了阿敦。看来你的推理能力大有长进。” 中岛敦面如土色:“……” “记住我说的,昨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听到了吗?” 拧断脖子还能存活的鬼,找不到软肋贸然进攻就是自寻死路。 “……好的,乱步先生。” 乱步看少年犹豫地答应,心里的大石落地。 他朝中岛敦粲然一笑: “对了,你知道东纱大学怎么走吗?” * 东纱大学 江户川乱步一手遮阳,耳畔嘈杂的人声引他皱眉。 中岛敦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 “乱步先生难道不是自……愿来的吗?” 乱步毫不吝啬地朝新人竖起大拇指。 “阿敦观察力惊人。” 要不是不堪忍受某人的骚/扰,他是绝不会涉足此处的。 他讨厌一切不必要的交际。 中岛明智地闭上了嘴。 不远处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引起他的注意。 “乱步先生,他们该不会是来采访您的吧?” 名侦探顺着中岛的手指望去,一个个抻长脖子翘首以盼的身影映入眼帘。 “本侦探不过是代课而已……” 话虽如此,他依旧细心地抚平西装上的褶皱,雄赳赳地走向记者。 还好百合子有洁癖,衣服总是熨烫得当。 中岛敦亦步亦趋,那憧憬的目光简直灼穿大名人的后背。 江户川乱步绕到记者身后,装腔作势地咳嗽一声: “早上……” 此时,教学楼门口出现了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他涂多了发蜡的短发泛着油腻的光泽,下巴像是骄傲的白鹅般高高抬起。 “啊,真壁诚请问你对《消失的尸体》销量破五十万有何感想?” “真壁诚,你觉得自己会成为本届‘这本推理小说真厉害‘的获奖者吗?” “真壁诚……” 年轻人倨傲的目光越过众人,和后排的江户川乱步隔空一撞。只见他轻佻一笑,大步流星地离开。 哗啦—— 记者们蜂拥而去,转瞬空地上冷冷清清。 中岛敦:“……乱……” 江户川乱步垂下眸子,额前碎发遮掩阴沉的表情。 “你什么都没看见。” 他不容辩驳地说。 * 三尺讲台上,江户川乱步还在愤愤不平。 会写推理小说算什么? 这群记者居然无视面前活生生的名侦探,真是有眼无珠! “天哪,这不是……” 底下的窃窃私语打断乱步的思绪,他没好气地瞪了学生一眼: “你们在讨论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好半会儿第一排的眼镜雀斑男斗胆举手。 “请问,您是不是大名鼎鼎的侦探江户川乱步先生啊?” 江户川乱步一听这话,烦恼顿时甩到九霄云外。他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熠熠生辉。 “你很有眼光,叫什么名字?” 雀斑男挺起胸膛: “我叫山下松一郎,推理研究社社长。我们这儿应该没人不知道您吧?” 山下环顾教室一周,同学们纷纷点头认同。 乱步内心乐开了花,表面却镇定自若。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这门选修课叫‘推理小说鉴赏‘嘛。” 虽然他觉得推理小说没什么好分析的。 “爱伦.坡身体欠佳,最近一个月由我代课。” 此话一出,底下的学生又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山下忧心忡忡:“爱伦老师不会是被真壁诚同学气病了吧?” 乱步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那只高傲的呆头鹅。 “怎么说?” 山下叹口气:“真壁诚同学自从新发表的小说大卖后就越发不把爱伦老师放在眼里。他还曾口出狂言‘你推理小说的销量还不如我的零头’。爱伦老师看起来心理承受能力也不是很强的样子。” 乱步撇嘴,爱伦这家伙对任何败绩都能耿耿于怀到天荒地老。 要不是他答应一个月之内不拿无聊的推理小说登门拜访,名侦探才不会代课呢。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下面点名:山下松一郎。” “到。” “林原步由美。” “到。” “响凯。” “……” “响凯?” 乱步慵懒地抬起眼皮,扫视四周。 半空中举起的手仍属于山下。 “老师,响凯同学有严重的皮肤病,只有阴天下雨的时候才能来上课。” “噢。” 乱步无意探究。 反正他只是代课。 哗啦— 窗外,刺眼的闪电狠狠撕裂天空,肥硕的雨滴争先恐后地降落。 倾盆大雨。 * 结束了无聊的授课。 乱步和中岛敦并肩走出教学楼。 刚到门口迎面碰上年过半百的校长。 山羊胡慈眉善目地笑了笑: “乱步先生,感谢您愿意来代课。” “不客气。” 乱步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他四下乱瞟,好巧不巧看见讨厌鬼真壁诚。 呆头鹅手插裤兜,绿豆大的眼珠高过头顶。 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哈巴狗似地为他撑伞。 “噢,那是我们学校有名的真壁诚同学和响凯同学。阿诚不仅有创作天赋,还很善良。” 山羊胡捋了捋他的地中海头,炫耀。 “善良?” 恕他眼拙。 “当然了,响凯同学不能见光,阿诚是他唯一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9 22:22:39~2020-04-01 10:4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作家和哈巴狗 (2) “当然了,响凯同学不能见光。阿诚是他唯一的朋友。” “噢。”乱步不置可否地点头。 远处,女生们像找到鲜花的蜜蜂,朝真壁诚一拥而上。 可怜的哈巴狗转瞬被挤出一米外。 哗啦,他怀里的资料成为压垮水洼的巨石。 哈巴狗仓皇地把腰弯成拱桥,雨水顺着乱蓬蓬的黑发滑落。 “走,去帮忙。”乱步手插口袋走进雨幕。 “啊,好,好的乱步先生!”中岛敦撑伞亦步亦趋,声音里暗藏迫切。 江户川乱步勾唇,走向响凯。 以女生的包围为分界线,哈巴狗和作家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阿诚,你好厉害哦!明天要是得了推理奖top1,记得请我们吃饭!” 乱步捡起一张被泥点沾污的稿纸,标题—《消失的尸体》。 他若无其事递给响凯。 “喏,东西掉了。” “当然,见者有份!” 响凯抬头,对上乱步下垂的眉眼先是一愣。 “呆若木鸡“是形容他此刻最好的词汇。 紧接着,响凯的脚底像装了弹簧,砰地跳起来。 他局促地在裤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问: “您,您是,乱,乱步先生吧?我,我是您的,粉丝。我,我叫……” “响凯,我知道。我给爱伦.坡代课。” “啊?” 响凯的脸上划过懊恼,自暴自弃似地捏皱手里的稿纸。 好半会儿,他鼓起勇气直视乱步。 “乱,乱步先生,看,看过《消失的尸体》吗?” 不知怎么的,哈巴狗的话里渗出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像是皮肤病严重的他向往着阳光。 乱步:“等我回去再看。” “喂,响凯。你磨蹭好了没啊!” 真壁诚应付完粉丝气势汹汹地走来,探究的视线聚焦在乱步脸上。 “真壁诚同学,那个女孩好像要跟你说话。” 名侦探倨傲地朝真壁诚的右后方抬了抬下巴,168cm的身高硬是营造出2.8m的气场。 说话间,戴笨重黑框眼镜的麻花辫犹犹豫豫步近。 “这人有点眼熟?” “是刚才课上的学生,叫林原步由美。” 白发少年提醒名侦探。 “林原,你有什么事吗?” 真壁诚蹙眉后退一步。 “我……阿诚,你又能写出小说了。我……我真为你开心。希望你明天……” “行了行了,我没空听你的陈词滥调。” 作家不耐烦地挥手打发眼前这只苍蝇。 他转身,粗暴地接过响凯的纸稿,反手就是一记打。 “你怎么搞的,拿点东西也能掉!” “对,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哼。” 发泄完,作家睨乱步一眼,身体后仰,趾高气昂地走了。 几乎是他消失的同时,林原红着脸对乱步鞠个躬,仓促地甩着麻花辫跑远了。 “……乱步先生,我好讨厌这个真壁诚。” 中岛敦瓮声瓮气地说。 “同感。” 乱步转头,教学楼门口早就空无一人。 至于那个信誓旦旦的山羊胡子嘛…… 乱步冷笑:“朋友?” * 入夜,江户川乱步裹着浴巾赤脚走入客厅。 他又忘记把换洗衣物放进包里,不过无伤大雅。 反正现在一个人住。 他愉悦的鼻歌在看清沙发上端坐的身影时,惊恐地变了调。 “你怎么进来的!” 回应他的,是劈头盖脸飞来的T恤。 反应力和脑力成反比的名侦探下意识去接,没系紧的毛巾顺势滑落。 室内一片诡异的寂静。 片刻,西装绅士发出怒吼: “江户川乱步!别污染我的眼睛!” “可恶!” 名侦探先生落荒而逃。 再次狭路相逢是五分钟后的事,穿戴整齐的乱步重新出现,短发上滴落的水珠和脸颊的残红,让他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你怎么进来的?” 乱步旧事重提。 鬼舞辻无惨慵懒地翻下眼皮,银色手机在修长的指间翻转。 他顾左右而言他: “没想到江户川乱步还会看他口中无聊的推理小说,太阳从……” 鬼王忌惮地顿了顿: “……你转性了?” 被捉弄的乱步气急败坏: “谁让你偷看我的手机?” 无惨嗤之以鼻: “不是我要看,是你的屏幕一直亮着。我正好瞄到上面的文字,而已。” 他望进乱步如猫儿般剔透的祖母绿眼眸,像是察觉了什么,唇边荡漾起微笑。 “你的开机密码该不会还是我的生日吧?” 他在乱步羞愤的注视中,漫不经心地输入几个数字。 咔哒一声,手机顺利解锁。 乱步:“……” 名侦探的脸由白转红,然后猝然灰败。 无惨像是讶异于昔日恋人的痴情,过了会儿悲悯地望着他,嘴唇轻启: “抱歉,其实我告诉你的生日也是假的。” “……” 被连连嘲弄的乱步面无表情走到沙发旁。 啪嗒— 他夺过手机。 “有事说,没事滚。” “啧。” 无惨仰头看他,喉结滚动,发出欢快的咕噜声。 “明天晚上八点半,去这里录一档节目。” 他塞了张名片到乱步手里。 “……月彦,节目制作人?” “我准备为明天那个该死的推理小说奖做一期直播,没有比五十年一遇名侦探更适合做嘉宾的了。” 乱步歪头笑了笑,当场捏皱的名片投进垃圾桶。 “你可以选择不去,我也可以杀了那个叫小百合的女人。” “你不敢。” 无惨起身,居高临下,姿态傲慢。 “你忘了,就算我找不到‘命运的宿敌’,但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他们会主动送上门。所以……” 鬼王像对待宠物那般,肆意揉乱名侦探湿漉漉的短发,弯腰凑到他眼前,状似爱怜地叮嘱: “别忘了吹干你的鸟窝再睡觉。” * 翌日化妆间 乱步气鼓鼓地由造型师摆弄。 “请问颁奖几点结束?” “听说是十点。” “什么,十点!” 早睡青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怎么了?” 随着低沉的嗓音,无惨临近。 他扶着名侦探紧绷的肩膀,打量镜中人眼下的乌青,故意用担忧的口吻: “昨天没睡好吗,乱步先生?” “……” 乱步不置一词,避开和他的对视。 无惨不以为意,瞥了眼名侦探空荡荡的颈,随手取下自己的黑丝绒领结给造型师。 “给乱步先生戴上,再把他的头发梳上去,多打发蜡,显得精神点。” “噢,噢好的,月彦制作人。” 无惨对下属不屑一顾,凑到乱步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 “一会儿不许捣乱,听到没有?” 无惨离得很近,连脸颊的温度也毫不设防地传过来。 乱步目睹镜中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忽而笑意盎然。 “滚。” 他无声抗议。 * 演播厅内 乱步意外在观众席发现了熟人。 “山下和林原,你们也来了?” “对啊,乱步先生。我们是代表东纱来的,没想到您是今晚的嘉宾,真不愧是五十年一遇名侦探呵。” 江户川似笑非笑,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目光梭巡一圈。 “响凯呢?” 晚上的录制,即使是不能见光的响凯也能参加吧? 他和真壁诚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噢,真壁诚同学好像怕他丢人,特意不让他跟来。不过,今天的阿诚看上去格外紧张。” “好友是不可或缺的。” 乱步半真半假地讥诮。 * 正式录制 三位嘉宾依次登场—两个年过半百的小说评论家和…… “最后有请我们屡破奇案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先生!” 掌声雷动。 乱步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入观众视野。 “今晚将揭晓‘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的获奖名单。事不宜迟,先请三位来预测一下top3吧?” 乱步闻言嘴角一抽。 他充其量只翻了翻《消尸》,怎么可能预测啊? 左边的老头见状,摩挲着络腮胡,慢条斯理地发难: “不是老夫偏见,虽然江户川先生是名侦探,也不代表他能赏析推理小说吧?” 乱步眉头一皱,发现这次录制并不简单。 所谓的小说评论家,大概率出杠精呐。 他身旁两位头发花白,想必功力更不一般。 名侦探刚要开启嘴炮模式,耳机里蓦地传出无惨的恫吓。 “江,户,川,乱,步。” 乱步没好气地横了眼镜头,伸手捂住半张的嘴,装模作样打个哈欠。 “您说得对,我可能赏析不了推理小说。但您到案发现场,一定能破案噢~” 络腮胡:“……哼,这是当然。” “扑哧。” 另一名地中海评论家忍俊不禁。 …… 入围小说的排名依次揭晓。 眼看到了Top5,两位评论家的交锋也愈演愈烈。 络腮胡:“很多人看好《消尸》登顶,老夫拙见,哪怕结果如此,多半也是委员会鼓励年轻作者罢了。名侦探认为呢?” 地中海义愤填膺,顺便扯落几根脆弱的发丝。 “我不赞同。《消尸》的作者虽然年纪尚轻,但他让凶手诈死再行凶的手法,设计巧妙。得冠也是实至名归。”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不约而同看向乱步。 “江户川/名侦探先生认为呢?” 乱步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煞有介事地点头。 “完全,同感。” 络腮胡&地中海:“荒唐!” 场内看不见的硝烟让女主持无力招架,她几不可见吞了口唾沫。 “那么在前三揭晓前,让我们先进一段广告。稍后,直播继续。” 几秒后 台上补妆的,对稿的……人头攒动。 两个评论家离开了镜头,谁也不看谁,把“道不同不相为谋”诠释得惟妙惟肖。 谁也没注意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江户川乱步。 哦不,女主持拉了拉她的职业裙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走过去。 她曲膝温柔地拍了拍乱步的肩膀。 “江户川先生,您是不是困了?拍摄还有一会儿,要不喝口咖啡吧?” “唔,好……好吧。谢谢你。” 睡意朦胧的江户川乱步一口把滚烫的咖啡灌进嘴里。 “嘶—这是什么?” * 同时控制室 月彦有条不紊地通过耳麦指挥下属。 “奖项角逐已经白热化了。等会儿让两个候选人进演播室接受采访。” “嘶—这是什么?” 月彦瞥了眼屏幕里狼狈的江户川乱步。 这家伙又怎么了?总是不让他省心! 月彦正要询问,工作人员急匆匆跑进来。 “制作人,真壁诚不肯接受采访。他把房门锁了,说等确定得了第一再来找他。” 月彦的梅红竖瞳中危光乍现,周身的低气压让旁人噤若寒蝉。 “他真这么说?” “……嗯。” “哼,随便他。” 月彦面如寒霜地走出控制室。 屏幕上,乱步瘦削的身形触电般抖了抖。 导播:“3,2,1,切。” 名侦探猛地抬头,重获新生似地眨巴眨巴眼睛,狭长的眸中迸发出势不可挡的光…… 第8章 作家和哈巴狗 (3) 演播室现场 Top 3 揭晓在即。 两位评论家之间也愈发剑拔弩张。 络腮胡:“总之,老夫认为如果《消尸》夺冠就是委员会的失职。我更看好另一本……” 地中海焦躁地拔掉几根发丝:“你这是对年轻作者明目张胆的偏见!你这老不……” 没等他口吐芬芳,砰地一声,沉默至今的江户川乱步拍案而起。 他那抹多了发蜡的脑袋在聚光灯下黑得发亮,轻而易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说你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争论这种无聊的问题。” 他双手叉腰,冗长地叹了口气: “凶手诈死再杀人是多老套的诡计了!阿加莎的《无人生还》没看过吗?我随便说个碰到的真实事件都比这个要好吧?藏身花瓶的凶手见过吗?躲在沙发里的凶手知道吗?” 一句句话像是枪/膛里的子弹不间断地朝三人射出,他们无力招架,只得胆怯地瑟缩脖子。 “哼,非常有道理,某些人就是见识短浅。” 说话的络腮胡幸灾乐祸地挺起了干瘪的胸膛。 “欸,等等。本侦探不是在帮你说话。相反,我早就看不惯你这种倚老卖老的行为啦。要不是有人提前嘱咐我不许惹事。” 乱步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镜头,挑衅地一扬唇扯下耳机。 “现在,就让本侦探给你举几个年少成名的推理小说家好了……” 同时控制室内 眼尖的鬼舞辻无惨发现了乱步的异常。 “给我把镜头拉近江户川!” 于是,他看清了名侦探领口微小的一滩棕色污渍。 “谁给他喝的咖啡!” 他凌厉的眼风扫视全场,看得下属们都垂下头噤若寒蝉。 制作人的咆哮差点震破女主持的耳膜,她瞥了眼乱步手边用过的杯子,脸色一白。 “呃,刚得到消息,推理奖第一名是《消失的尸体》。要不我们……采访下获奖者?” 场内一片寂静。 这个时候,谁还在意奖项花落哪家啊? 难道嘉宾现场互怼不好看吗? 女主持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急中生智地补充: “等会儿,让我们邀请乱步和真壁诚两位先生来一次对谈,大家说好不好啊。” 掌声雷动。 …… * 主持人,嘉宾外加摄影师来到真壁诚的化妆间外。 咚咚咚。 “真壁诚先生,恭喜您获得了‘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的第一名,麻烦您开下门接受我们的采访。” 没反应。 “真壁诚先生……?”主持人拧了拧门把。 “反锁的。”她转头用嘴型向摄影师示意。 乱步目睹两人的互动,他仔细聆听房内的动静,好半晌一无所获。 名侦探的直觉告诉他,这太奇怪了。 按照真壁诚张扬的个性,不可能得了奖还这么低调。 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他沉声道: “去把备用钥匙拿来,现在,马上!” 五分钟后,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眼看就要把钥匙递给最前头的主持人。 “等等,把钥匙给我!” 乱步拨开人群,几乎蛮横地从那人手中夺过钥匙。 他在众人狐疑的注视中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前。 如果他的嗅觉没错,门缝中透出的气味是…… 咔哒— 反锁的门开了,穿堂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哎呀!” 女主持失声尖叫,要不是旁边的乱步随手扶一把,她绝不可能凭借自己颤抖的双腿站稳。 扑通。 后方仍传出一声闷响。 “啊,您没事吧?快醒醒!” 倒地的是络腮胡子,乱步记得这位老先生一小时前还信誓旦旦说能破案呢。 结果却…… 但名侦探现在完全没有嘲笑他的闲情逸致,因为…… 就在几步开外,躺着一具毫无生气的,缺了头颅的尸体。 “报警。” 他冷静地把耳机塞回耳内: “关掉直播,然后不许一个人离开,麻烦你了,百合……月彦制作人。” 话音刚落,他的身后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轻笑。 乱步猛地转头,看见摄影师眼中迸发兴味,薄唇绽放出欣喜的弧度。 * 片刻后 松冈和同事匆匆赶来,出现在门口的还有山下和林原。 “你们怎么来了?” 蹲在地上搜查线索的乱步问。 “我请他们来辨认一下尸体。” 山下还没进房就迫不及待地嚷嚷起来: “今天阿诚穿的就是这件衣服,我见过!” 江户川乱步点了点头又问: “真壁诚身上还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 “这……” 山下和林原面面相觑。 “我们和他平时也不是很亲近……” 乱步看了眼进入现场的松冈: “大叔,你那里有什么收获吗?” 松冈难得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说: “我们刚刚用过稚产灵,周围居然没收集到任何思想粒子。我的意思是检测不到杀意。” 江户川乱步一听这话也愣住了。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可能,凶手只有怀恨在心,才可能对尸体进行破坏。” 乱步再度看向受害人头和颈的连结处,即便目睹过无数猎奇事件,还是不禁皱了皱眉。 犹如被水泥车压过般坑坑洼洼的横截面,别说是短时间内判断出凶器,就连看一眼都会产生很大的心理负担。 就这还说检测不到杀意? “先看看你们调查组能不能找到指纹吧,然后给尸体做进一步解剖。” 他脱下塑胶手套,瞥了眼墙上的钟。 好家伙,深夜11点。 他这个早睡份子是造了什么孽每次都能正好卷入杀人事件! 毫无疑问,都是鬼舞辻无惨的错。 乱步气鼓鼓地走出场外,在走廊和制作人狭路相逢。 他指向对方鼻子的手颤抖着,喉结几经滚动。 “拜你所赐,我今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 月彦不以为意地冷哼: “首先,杀人事件不是我做的,谁都不愿意看到。其次,我说过不要捣乱,你违反了约定。我不计较,已经是我大度的体现。最后……” 月彦扯住乱步的衣领轻轻一拽,缩短两人的距离。 他的指腹摩挲着那滩早就凝固的咖啡渍,似笑非笑: “希望你没有忘记,我有洁癖。所以这套西装,麻烦你江户川乱步照价赔偿给我,大概20万日元。” “什么?20万?你怎么不去抢?” 乱步没好气地挥开无惨的手,视线定格在他身后的摄影师上,顾左右耳言他: “警方怎么会允许你们到处拍摄?” 无惨揉了揉泛红的手背,神情淡漠。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们只是帮明天早间新闻的同事收集材料。毕竟死的是知名人士,观众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你还是多思考思考案情,顺便想想怎么还债吧。” “你……!” 名侦探一碰到特定的人就笨嘴拙舌起来。 更不用说,深夜十一点根本不是他大脑高速运作的时间。 无惨趾高气昂地走开。 乱步气恼地错开视线,意外关注到那名有一面之缘的摄影师。 男人的眼眸是一谭死寂的黑水,唇角却不合时宜地翘起。 这副极不和谐的场景让乱步的心跳一顿。 擦身而过之际,他冷不丁发难。 “难道有人死去,你很开心吗?” 男人转身,眼神懵懂。 走廊尽头的窗户里吹进一缕冷风,掀翻了他的鸭舌帽,露出额上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一起来推理吧!hhh 第9章 作家和哈巴狗 (4) 我叫江户川乱步,人称“五十年一遇名侦探”。 当看清贯穿男人头部的黑洞,我的嘴唇像缺氧的鱼又张又合。 “你……” 男人淡漠的瞳孔倒映出我震惊的表情。 “啊,抱歉吓到你了?” 他弯腰拾起帽子,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说。 “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洞,我的感情才异于常人。简而言之,我没有对别人的死亡感到开心。” 他扛着摄影机走了。 无惨站在不远处欣赏这一出闹剧,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我惊恐的模样极大程度愉悦了他。 “最终面试官是你吗?”我遥遥相问。 “是的,我可是非常中意他呢。”他理了理领子,倨傲地抬头展示流畅的下颚线,走了。 “……真是恶趣味。” 我的内心有个声音隐隐说: 或许鬼舞辻无惨对“异常”有着近乎偏执的爱。 这也理所当然,毕竟他是只披着人皮的“鬼”。 * 回到家是凌晨2点。 我是不能喝咖啡的,因为每次都会口没遮拦,极度亢奋,兼告别睡眠。 我以手枕头,呆望着天花板思考案情。 目前的线索少得可怜。 墙壁上呈喷射状的血迹,缺了头颅的尸体,以及……案发现场略显怪异的格局。 具体哪儿奇怪,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随便他去。 灵感总是在不经意间乍现的,我安慰自己。 * 早晨,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到达侦探社。 我一出现就成为同僚们嘘寒问暖的对象。 “天哪,乱步先生,昨晚一定够呛吧!您居然没有被记者缠住吗?” 直美一边问一边为我端来热茶。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我慵懒地抬起眼皮反问: “为什么我会被记者缠住?” 她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打量我: “难道您没看新闻吗?” 正在这时,穿小马甲的国木田缓缓靠近。 他把一台手机放在我的桌上,语气沉稳。 “今天的早间新闻,乱步先生你看看吧。” 我将信将疑伸出了头。 [昨晚11点左右,在我台XX节目录制现场发现一具无头尸体……下面播放对该节目制作人的采访。] 不一会儿,鬼舞辻无惨的脸出现在画面上。 [……我是XX的节目制作人月彦……是的,我感到非常震惊且痛心疾首。] 无惨用面无表情的脸陈述着截然相反的话,这让我忍俊不禁。 “扑哧—” 我不合时宜地发出讥笑,一抬头对上国木田责备的目光。 “抱歉。”我说。 [……幸亏当时有乱步先生在现场,我相信这位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一定能顺利破解这宗迷案。] “……” 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该死的家伙,他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国木田同情地看向我: “总之,这两天让阿敦和你一起行动吧,乱步先生。” “非常好的建议。” 一阵如铁尺摩擦砂皮纸的声音掠过我耳朵。 我循声望去。 “太宰,原来你在啊?” 躺在沙发上的太宰治慢吞吞取下遮脸的书,露出脖颈上一圈纱布。 毋庸置疑,我的这位同伴又自杀未遂了。 我礼貌性地对他的失败报以同情。 “是见到一棵歪脖子树,临时起意的吗?” 太宰治咳嗽着,琥珀色的瞳仁闪烁对我智慧的崇拜。 “您太了解我了,乱步先生。但,当裤带绕过脖子时,我突然想起吊死者会失禁。所以……” 我点了点头。 确实,死后形象也是很重要的。 “还好有个好心人路过救了他。” 中岛敦凑到我耳边轻声说。 嗡嗡。 我口袋中的手机欢快地震动起来。 “喂?我是江户川乱步。” “乱步先生,我是百贵。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我讶异地抬眉。 难道尸检报告出了?按照我的预测,最快也该等到今天下午才对呀。 我注意到船太郎话语中暗藏的紧张,于是远离了人群。 “你说吧。” 听筒那头沉默许久,唯独逐渐加重的呼吸声敲打我的心房。 “我希望你能对接下来听到的一切保密。” “噢。” 船太郎深吸口气: “尸体消失了,还没来得及解剖。” “什么!”我抑制不住地惊声尖叫。 在被同僚们探究的目光灼穿后背之前,我总算找回了镇定,装腔作势道: “你中彩票了?” 众人默。 听筒里传出百贵吞咽唾沫的声音。 “……另外,我们在死者的手机里找到一则恐吓讯息,是这样写的—我会说出你的秘密。” 难道真壁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成了他的催命符? 我紧蹙眉头,暗自思索。 “太好了,你在这里。” 门口走进个穿和服的男子。 他的头发是少见的白橡色,顶端泼血般红艳,手中把玩一柄金扇。 随着男子摇曳的步伐,扇上绵延的莲华纹栩栩如生。 他经过我身旁,投来悲天悯人的一瞥,嘴角微翘。 清幽檀香瞬间弥漫我的鼻腔,不待我反应,他已径直走向沙发。 “太宰先生,听说你私自出了院。我十分担心你。” 他以清爽如少年般的音调娓娓道来。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到两人身上。 或遮遮掩掩,或明目张胆。 惊愕从太宰治的眼中一闪而逝。 他不情愿地放下那双搁在沙发沿的长腿,摸着颈间纱布清了清嗓子。 “童磨先生,你居然会找到这里。昨晚谢谢你了。” 童磨以扇掩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不用客气,太宰先生。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想交个朋友。” 我看着太宰难得的懵懂,幸灾乐祸地撇了撇嘴。 “走了,超级新人。” 中岛敦恋恋不舍地踏出侦探社大门。 听说,强制扼杀别人的好奇心会遭遇不幸。 不过,本侦探向来运气好得很。 * 下午,我和超级新人前往东纱大学。 电车上,我俩并肩而坐。 不一会儿,阿敦悄悄对我说: “没想到《消尸》以这种方式火了,真是令人唏嘘啊。就连我也……” 他说这话时,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悲伤。 我环顾四周,不算拥挤的车厢内,几乎每三人就有一个手捧《消失的尸体》,其余两人则可能正在讨论案情。 等一下,《消失的尸体》? 我呢喃着书名,脑内忽然降临一道闪电。 难道? 我猛地看向中岛敦。 “阿敦,你是不是也买了这本书?能让我看看吗?” “啊?好,好的乱步先生。我正好带在身上。” 他从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消尸》,未来得及拆去的腰封上赫然写着: [“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获奖者惊世遗作!] “……呵。” 彻夜未眠的我有些头晕,甚至真情实感地同情起了真壁诚。 * 得益于旅途中的空闲时间,我对这本小说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为了让推理小说的侦探们与众不同,通常作者都会为他们设置些怪癖。 《消尸》的侦探—御治耕助也不例外,他是个极端对称美学爱好者。 对称美学?真是够特别的。 我恍若患上了多疑的毛病,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能引发无限联想。 但我眼前的迷雾却迟迟不肯散去。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 在教学楼门口,我和中岛敦被记者围堵。 “乱步先生,您方便透露下案情进展吗?” “乱步先生……” “乱步先生……” 中岛敦正欲护着我离去,一只话筒直直怼到我脸上。 “乱步先生,案件发生时节目正在直播。网上有人质疑这是一起恶意炒作。您怎么看?” 记者看好戏似地的神色映入眼帘,激起了我胸膛燃烧的怒火。 我“砰”地抢过话筒,凌厉眼风扫视一圈,掷地有声地说: “这起案件确实出现了受害者。另外,没有谁会拿别人的生命炒作!” 哗啦啦— 仿佛是逝去的亡灵为了表达对我的赞同,一直阴沉的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透过雨幕看见人群外张望的黑框眼镜。 我们的视线刚一对上,她就如受惊的兔子般仓皇跑开,那标志性的麻花辫在空中划出哀伤的弧度。 * 我们特意去拜访响凯。 为数不多能让他自由活动的日子,这位痛失“好友”的男同学却像从育儿袋中掉落的袋鼠宝宝般,无助地蜷缩在角落。 “早知道阿诚会出事,我就该跟着一起去。哪怕他……嫌弃我。” 响凯哽咽道。 我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你怀里抱着什么?” “这是《消失的尸体2》的初稿,阿诚本来打算这几天交给编辑审阅的,没想到……” 男人擦了擦眼角浑浊的泪,颤抖着把稿纸递给我。 “乱步先生……您真觉得这本书写得很烂吗?” “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但您在节目上说里面的诡计老套不是吗?” 响凯垂下眼眸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阿诚有没有听到,他总是会记恨别人。” “……” 萦绕在响凯周围的阴郁让我望而却步。 我把稿纸还给他,忙不迭地转身。离开时,我的目光在某张书桌上停留片刻。 “响凯先生真可怜啊。”刚一出门,中岛敦满面哀愁地喟叹。 “你不觉得他的桌子摆设很奇怪吗?” “嗯?” “他的桌上除了笔袋空无一物,而且还放在正中间的位置。”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出现了零星响动。 我转过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眼前转瞬即逝。 “阿敦,追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人称写得非常顺,感天动地。 童磨X太宰又安排上了hhh 第10章 作家和哈巴狗 (5) 中岛敦很快带了林原回来,江户川乱步慢吞吞迎上去和善一笑: “林原同学,我们聊聊吧?” 三人走进空教室,中岛守门,给林原施以软压迫。 二十出头的姑娘见证了人虎杰出的脚力,这会儿低着头,两根麻花辫无力地耷拉在肩膀上。 “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乱步开门见山。 林原没搭腔,手指把衣角都捏皱。 乱步见状叹息,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喜欢交际的理由。 但破案不能主观臆断,需要证据支持。没有物证就只能从其他部分入手了。 名侦探轻轻拍了拍女生的肩膀: “步由美也想我们能抓到凶手,对吧?” 毕竟给代了两次课,乱步也循循善诱起来。 林原将信将疑: “真的能抓到杀阿诚的凶手?” 乱步望进这对湿润瞳仁的瞬间察觉了某些事。他郑重地挺起胸脯。 “当然。我可是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 林原定定看他一会儿,像是终于安心。 她吐出口浊气,开始诉说: “那晚名次公布前我偷偷跑到阿诚的化妆间外,想给他打气,然后我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 林原紧张地咽口唾沫。 “我听到阿诚好像在和另一个人吵架。他说‘没有人会相信你是我的代笔。’” “啊?” 中岛惊呼,被乱步狠狠一瞪,立即抿紧嘴继续充当门神。 “我猜,这件事你没告知警方?” 林原犹豫地点头,脸上镌刻惭愧。 她支支吾吾: “我……错过了时机。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所以觉得……说不说都……” 她局促地朝乱步鞠了个躬。 江户川乱步凝视她头顶的发旋,不置可否。 “无论如何,多谢你的线索。我会找出凶手的。” 乱步和中岛提步离去,中途短暂回顾教室里的女学生。 她驻足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眼眶里似乎噙着泪花。 走廊中,江户川乱步和中岛敦并肩而立。 “乱步先生,林原同学说‘我错过了时机’是什么意思?” “她可能觉得,无论颁奖典礼前还是真壁诚死后,如果贸然说出这件事都会被当成炒作吧?毕竟没有证据。” 乱步顿了顿,从口袋中摸出颗糖。 阳光从窗户斜射,透过缤纷的彩纸。 乱步眯眼,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青苹果味的。” 他小心翼翼地拆下包装纸,把糖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不过我认为,要不是怀疑吵架的人就是杀害真壁诚的凶手,她可能会一直保守这个秘密。” 身旁的中岛敦愣住了,他懵懂地呢喃: “为……为什么?” 须臾,白发少年恍然大悟。 他惊讶地捂住嘴:“林原步由美暗恋真壁诚?” 乱步但笑不语。 他把粉色的糖纸揉成团瞄准不远处的垃圾桶。 “所以,我们做侦探必须透过现象看本质。明白吗阿敦?” “我懂了,乱步先生!” 伴随少年中气十足的声音,乱步的糖果纸团再度偏离目的地。 他孩子气地撇了撇嘴:“像我这种聪明人果然不适合运动。” * 夕阳西下,江户川乱步告别中岛敦,独自前往一家名为“隐”的地下酒吧。 时间尚早,他是今天的第一位顾客。 门边的服务生鞠了一躬,恭敬地问: “晚上好,先生。您需要面具吗?” “是的,谢谢。” 乱步接过银质面具,顺势遮住自己的上半截脸。 他大摇大摆地走入店内,吧台的酒保正在打盹。 乱步见状,曲指扣响台面。 “一杯苹果酒。” 酒保睁开朦胧睡眼,在乱步的注视下“腾”地红了脸。 “啊不好意思,苹果酒一杯,稍等。” 乱步瞥了眼原本搁在他手底的书,封面熟悉万分的烫金大字—《消失的尸体》。 这书果真是火得一塌糊涂了。 乱步落座于吧台中央,手撑下颚思考案情。 他已经大致猜出了凶手,但尸体消失的手法却悬而未决。 “客人您看过这本推理小说吗?” 为掩饰刚才的尴尬,酒保主动搭话。 “唔,算是吧。” 虽然只是随手翻了翻。 酒保笑嘻嘻地露出被烟熏得黑的牙齿,一手遮嘴,神秘兮兮地说: “听闻这本书不是作者本人写的,是代笔!要我说,现在的人也太缺德了。人家都死了,还说这种话。” “噢?”乱步并不意外,当下就列出几个可能泄露消息的人选。 他不动声色又问: “你怎么知道的?” 这回换酒保讶异不已: “网上都闹得沸沸扬扬哩,还有录音呢!” 乱步遂登录社交网站,果不其然“消尸代笔”位列趋势第一。 紧随其后的是“真壁诚代笔”。 Top10里,有一半与案情息息相关。 一条标题映入他的眼帘: [案发节目制作人引咎辞职]。 乱步眉头一皱,正要点开相关内容。 叮铃— 悬在门上的风铃发出脆响,脚步声由远及近。 “麻烦来一杯特制柠檬茶,不要太甜,谢谢。” 如山涧清泉般温润的嗓音滑过耳畔,江户川乱步怀揣几分好奇望去。 来者戴着与他相同的银色面具,一袭白底灰边的和服,其上绣有红珊瑚状花纹。 “抱歉,我不能喝酒,让你见笑了。” 仿佛为了佐证自己的话,男子掩唇咳嗽一声,怀里的书落地。 乱步拾起一看,是的,当然,另一本《消失的尸体》。 “……” 名侦探的注意力回到鬼舞辻无惨引咎辞职的新闻上。 全文下方是早间新闻的视频,他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遍。 “……是的,我感到非常震惊且痛心疾首。幸亏当时有乱步先生在现场,我相信这位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一定能顺利破解这宗迷案。” 江户川乱步一边瞥着屏幕上过分苍白的脸,一边抿口苹果酒,内心疑窦丛生。 “他如果辞职,很难找到能适应的工作吧。” “?” 乱步的目光再度被吸引过去。 只见男人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柠檬茶,微张的唇间溢出短促又满足的喟叹。 “为什么?” 男人轻轻把高脚杯搁在桌上,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转头,洞察世事的眼眸徐徐定格。 “因为这个男人……畏惧太阳。” 江户川乱步浑身一抖,如有人拽着手腕,将他拖出迷雾。 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他下意识扬唇。 不过一秒,这笑容便被凝重所取代。 他细心抚平身上白西装的褶皱,手指在那滩干涸的咖啡渍上流连许久。 “多谢款待,我先走了。” 他朝吧台内的酒保道别,视线掠过男子时却不说再见。 * 江户川乱步瘦削的身影没入夜色。 他心不在焉地行走于羊肠小道,沉思。 噔噔噔— 野兽迈着沉重的步伐逼近,乱步似无察觉,直到背后刮起一阵腥臭的风。 利爪袭来,千钧一发之际,名侦探从怀里掏出把匕首,眼明手快刺向对方。 哗啦— 男人的手腕顿时血如泉涌。 “响凯同学,怎么是你?” 他佯装惊讶,真切的愧疚爬上眼角眉梢。 “快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江户川乱步刚要凑近,被力大无比的响凯一把挥开。 男人狞笑着,意有所指: “你不会想要看的。比起这个……”他泛着凶光的瞳孔锁定乱步,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你听说阿诚的小说有代笔的事了吗?太可怜了,不仅惨死,连身后名都要被玷污。” 乱步挑眉,语气间不无遗憾: “是吗?真壁诚同学还是死了吗?” 响凯:“……你不是亲眼看到他的尸体了吗?” 乱步像是失忆,疑惑地歪头冥思苦想。 然后,在响凯讥讽的笑声中倏地睁开祖母绿的眼眸,神情冰冷,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当时看到的应该是你的‘尸体’才对吧?” 像是有漩涡吸走响凯的笑容,他的脸色骤然阴沉。 “你说什么?” “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道歉。我曾经说,凶手诈死再杀人的诡计非常老套。但这件案子里,你的手法实在精彩绝伦。谁会想到凶手竟然自己扯掉脑袋,躺在现场等待被发现呢?” 响凯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低头审视眼前这个享有盛名的侦探,面上还残存一丝倔强。 “不,不可能。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有人扯掉脑袋还能活。” 乱步了然地勾唇浅笑: “当然,没有人能活下来。但你不是人,是……” 他无所畏惧地直视响凯。 “鬼。” 震耳发聩的一个字,响凯溃不成军,他懊恼地拉扯自己的头发,瞳中覆上一层血色。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不可能!除了鬼杀队没人能认出我们!” “嗯,可能我头脑比较好吧?” 江户川乱步点了点太阳穴,理所当然地说着引人嫉恨的话。 所以,下一刻…… “该死的臭侦探!血鬼术!” 只听“啪嗒”一声,响凯的衣服爆裂,露出镶嵌在左肩的鼓。 啪啪啪— 他狠敲三下,乱步所处的空间立刻出现四条裂缝,肉眼可见与现实分离。 “受死吧,江户川乱步!” 话音未落,细线般的光亮从名侦探眼前一闪而逝。 哐当— 响凯的巨大身躯轰然倒塌,激起无数尘土。 乱步的那件白西装被染成红色,他用手背擦拭脸颊血迹,不合时宜地笑了。 “呵,这跟我预计的不太一样。” 以响凯的身体为阻隔,出现在对面的是乱步从没见过的脸孔。 “刚才那个酒吧里的男人呢?” 身穿黄红绿三色羽织的少年冷漠地睇着乱步,把染血的刀刃收入鞘内。 “你胆子很大。” 话毕,他转身离去。 “……” 乱步眨巴眨巴眼睛,脚旁,响凯的身体正化为灰烬。 名侦探退后几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弯腰问: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别人,自己才是这本书的作者?” 响凯的眼珠内翻,喉间发出破风箱般沙哑的笑声: “人们对未解之谜总是充满好奇,这样的话,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看我的小说吧?” 乱步语塞。 像他这样天生被人追捧的侦探,无法理解响凯费尽心机的执念。 “乱步先生,《消尸》的第2册 ,在我宿舍的柜子里。麻烦你帮我扔了吧。” “好。” 乱步注视响凯消散于风中,连同那句最后的呢喃: “其实你真让人讨厌,乱步先生。 “真是个痴人呵。” 他脱下沾满血污的西装扔进垃圾桶,提步离开。 * 出乎乱步预料,家门口没有任何记者。 他倒也乐得轻松,摸黑进入玄关。 不等开灯,咔哒一声,门落了锁。 静谧中传来粗重的呼吸,一双臂膀从后面环绕上他纤细的脖子。 男人在他耳边轻笑: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血的味道。告诉我,亲爱的乱步,你去了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case完结了!帮响凯完成了作家的心愿。(bushi 嗯,卡文虽迟必到。(指下一章 第11章 最佳损友 (1)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血的味道。告诉我,亲爱的乱步,你去了哪儿?” “……” 被人冷不丁钩住脖子,力道游走于“喜欢你”和“掐死你”之间,即使是乱步的呼吸也不免骤然加重。 他沉默片刻,等心跳恢复平常节奏,才漫不经心笑了笑: “我碰到了杀害真壁诚的凶手。” “天哪!” 身后传来浮夸的惊呼,江户川乱步嫌弃地皱了皱眉。 “所以你是怎么逃脱的?” “你认识所有的手下吗,尊敬的鬼王陛下?” 两人异口同声。 僵持了一会儿,鬼舞辻无惨缴械投降。 “让我问你,”他用手臂把乱步带得更近些,前胸贴着后背:“你认识小区里所有的流浪狗吗?” 乱步顿了顿,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是昏暗房间中唯一的光源。 “当然。”他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楼下白色尾巴的母狗叫小由理,最近在追求她的萨摩耶叫旺次郎……” 突然,乱步惊叫一声,气急败坏地质问: “你干什么!” 像是有一只毛毛虫顺着他的耳廓攀爬,瘙痒难耐的同时让人心悸,是无惨的舌头。 “你说谎,小乱步。”鬼王用一种宠溺的口吻:“你的右脚踝有一道被狗咬伤的疤痕,怎么可能去记这些畜生的事?” 即使谎言被拆穿,乱步依旧镇定自若。 或者说,他本就是在等待这一刻—趁无惨不备,乱步猛击他的胸口。 只听一声压抑的闷哼,名侦探志得意满勾唇。 啪嗒— 灯亮了,身后男人痛苦的表情映入眼帘。 乱步拍去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倨傲地仰起脖子: “你的手下袭击了我,本侦探没找你麻烦已经是大度的表现。” 似曾相识的话语,无惨红瞳微敛,不怒反笑: “有道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应该不会拒绝收留我吧?” 乱步:“?” 无惨的眉宇间一座山峦突起,不耐烦地说道: “我从电视台离职了,不想被媒体打扰。” “噢~原来是这样~”乱步理解地点了点头,手往旁边一指:“门在那里,好走不送。” 无惨:“……” 眼见江户川乱步自顾自离去,鬼王不自禁压低嗓音: “20万。” “……成交,只要你保证不会半夜摸进我房间。” 没去窥探无惨得逞的笑容,乱步径直走进卧室。 他落了锁,背靠门板,无声地笑了。 乱步知道鬼舞辻无惨想监视自己,而他也……正有此意。 * 次日清晨 窗外乌鸦的啼鸣声嘶力竭,乱步睁开朦胧的睡眼。 然后……惨叫震耳欲聋。 “你怎么睡在我床上?” 鬼舞辻无惨缓缓起身,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腹部肌肉。 “是你昨晚一直在梦呓,吵得我睡不着觉。只好来陪你了。” “……” “噢对了,你知道这种破锁对我没什么用。” 他指着门上扭曲变形的锁,耸了耸肩,大言不惭道。 “……” 正在面面相觑时,门铃响了。 江户川乱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赤脚冲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是乖巧懂事的清爽好少年中岛敦。 “早上好,前辈。我来接您上班。” “上班?”名侦探瞥了眼墙上的钟。 什么,已经快9点了! 他尴尬地揉了揉自己头上的鸟窝。 “抱歉啊,阿敦。麻烦你等一下。我马上就……” “不好意思,他今天要请假。” 姗姗来迟的鬼舞辻搂住乱步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你,你是那晚的……” 看清来人的相貌,中岛敦大惊失色,指着对方鼻子的手也微微颤抖。 无惨薄唇的弧度不变,眼底却一片冰冷。 “少年,没人告诉你这样很不礼貌吗?”他故意释放威压,“总之,麻烦你帮乱步请个假。”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鬼舞辻无惨重重地关上了门。 咚咚咚—— 咚咚咚—— 两人默契地忽略烦人的敲门声。 “你要带我去干什么?”名侦探面无表情地问。 “陪我去电视台办离职吧,乱步。” * 咚咚咚—— 咚咚咚—— 为了防止被邻居投诉,片刻后,当两人整理妥当出现在门口,江户川乱步还是给中岛敦颁布了任务—目的地,东纱大学。 “乱步先生,难道您知道凶手了?”中岛敦大喜过望。 名侦探斜睨着身旁的男人,意有所指地说: “这件事之后再详细告诉你。” * 约三十分钟后, 江户川乱步和无惨走在十字路口,电视台的大楼近在咫尺。 他斗篷口袋的手机忽然嗡嗡震个不停。 “喂,阿敦,有什么事吗?” “乱步先生,你是说要把真壁……响凯写的《消尸2》手稿统统烧掉吗?” 江户川乱步的眼前又浮现出响凯化为灰烬的头颅,和镶嵌在脸上不甘的瞳孔。 他抿了抿唇: “是的,处理干净,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可是……” “残缺才是完美,这也是响凯死前希望的。” “!您刚刚说响凯死了?” 不等乱步回答,手机被无惨轻而易举地抢过去。 鬼王当着他的面按下挂断键,像个老师般语重心长: “乱步,跟你说了多少遍,过马路不要打电话。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车撞死。” 无惨用最亲切的口吻说着最恶毒的话,甚至毫无悔意朝他一笑。 呜呜呜— 车辆的鸣笛声不绝于耳。 无惨伸长胳臂,把乱步带到自己怀里,两人有惊无险地走到路的另一边。 “我们到了。” 面前的建筑物高耸入云,又是知名的电视台本部,来往游客纷纷驻足观看。 化名“月彦“的鬼舞辻和乱步因为最近的案子,名声大噪,收获了不少注目礼。 前节目制作人习以为常,率先走入大厦内。 “我去找部长,你自己随便逛逛吧。” 乱步没动弹,掌心往无惨面前一摊。 “手机。” “噢,差点忘了。” 无惨伪装出任谁都能看穿的恍然大悟。 “电话联系。” “哼。” 江户川乱步注视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他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眸。 有意思,就让他看看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在打什么算盘好了。 …… “麻烦让让,让让。” 乱步转头,看见某位工作人员正抱着一摞纸箱逼近。 他忙不迭避让,可为时已晚。 “砰”的一声,两人随着粉身碎骨的纸箱狼狈倒地。 “嘶—” 乱步揉着遭罪的臀部,哀嚎不已。 “江户川……乱步先生?” 失去帽子的始作俑者抬起眼,额头的黑洞隐约可见。 * “……是吗?您是陪月彦制作人来办离职的啊。” 乱步和数田遥抱着纸箱,并肩往档案室走去。 “太可惜了,我觉得制作人根本不用引咎辞职。相反,应该饱受嘉奖才对。出了这种事,会有更多的观众来看我们的节目吧?” 乱步观察着数田的侧脸。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一潭死水。 想起这家伙的情感异于常人,名侦探舔了舔嘴唇,岔开话题。 “那数田先生现在调到哪儿了呢?” “我么?月彦制作人的节目停播后,台里把我调去了早间新闻。好像有点被抛弃的感觉?” 他停下脚步,透过纸箱上的两个破洞,幽幽地凝视着江户川。 乱步没来由一抖,通体生寒。 “还好吧?早间新闻的观众群遍布各个年龄。我同事里也有很多拥趸。” 确切来说,他是侦探社里为数不多不看新闻的存在。 “随便吧,反正我也习惯了。像我这种异类,要不是月彦先生收留,绝不可能到电视台工作。” 数田遥喃喃自语,黑黝黝的眼珠覆上一层死灰。 “啊,要不然我一会儿请你们吃饭吧?” 他没头没脑地提议。 “……不用……” 仿佛是刻意打断乱步的拒绝,数田遥大叫: “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到了!” 档案室,顾名思义是个混杂着数以千计电子和纸质材料的场所。 人迹罕至,年久积灰也是可以预见的。 “阿嚏,阿嚏。不,这里也太久没打扫了吧?” 乱步捂着嘴,灰尘仍从指缝间溜进他的口腔,鼻孔,让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旁的数田遥已经自动戴好口罩,从乱步手上接过箱子开始整理。 “谢谢你,乱步先生。等我做完这些事,月彦先生也该办好离职了。我们再一起吃饭。” “……” 这家伙怎么这么固执? 听到这话,不善交际的名侦探只有一个想法—逃。 “也不知道这个箱子里装的什么,从刚才开始就滴答滴答地响。难道是哪个办公室的挂壁钟坏了吗?” 数田遥自言自语,似乎认定了乱步会答应他的请求。 “那我就先告辞了。” 名侦探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回答。 哗啦哗啦— 数田遥佝偻着背,兀自拆卸纸箱。 乱步的脚距离门口仅一步之遥。 然后…… 咔哒一声,像是毒藤蔓缠上了猎物。 “乱……乱步先生。请你等一等。” 数田遥转身,向来深沉的黑眸总算多了些起伏。 哦不,是惊涛骇浪。 通过天花板上摇曳的吊灯,乱步看清了—绑在男人身上正在倒计时的…… 第12章 最佳损友 (2) 炸弹,侦探小说的常客。 乱步在和港黑的交锋中也见识过多次。 他瞥了眼倒计时装置,二话不说拿起手机。 “喂月彦,是我。档案室发现了炸弹。是的,我没在开玩笑。麻烦你立刻通知所有人撤离,身为前制作人,你一定知道广播室在哪儿吧?对了,顺便报警,谢谢。” 不等回复,乱步“啪嗒”挂断,他对上目瞪口呆的数田遥,可爱地眨眨眼睛。 “怎么了吗?” “我……我从没见过别人敢跟制作人这么讲话。” 乱步暧昧地笑笑:“噢,因为我们关系不一般。” 他说完,环视四周,开始寻找可能的线索。 当目光接触到地上的卡片,名侦探眼眸微眯,笑了。 从它沾染的灰尘来看,无疑是刚才掉落的。 乱步弯腰拾起,一行报纸上剪下的字映入眼帘。 [你的名字是?] “啧,老梗。“乱步嗤之以鼻,遂抬头问面前的男人: “数田遥是你的真名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乱步掏出社长赠与的平光镜,用袖口蹭了蹭镜片上的灰尘,珍重地戴好。 “非常好,现在让我研究下这个炸弹的构造。” 他端详一阵,时而锁眉,时而咬唇。 [以下通知,大厦内发现疑似爆/炸/物。请所有人员立即撤离,再通知一遍……] 无惨隐忍的怒意飘入耳内,如坚冰下的岩浆,一触即发。 乱步勾唇浅笑,真是老样子啊。 “您看出什么了吗?”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 “你要当心,瞧见导管里的水银了吗?如果它失去平衡,炸弹就会当场爆炸。” 话音刚落,门开了。 穿堂风汹涌而入,数田遥不禁后退一步。 要不是名侦探眼明手快扶一把,等他撞上桌角,在场各位都要玩儿完。 确保数田站稳后,乱步没好气地瞪了无惨一眼。 “小心点,我还不想死在这里。” “……” 剧烈滚动的喉结诉说无惨的愤怒,他红瞳微敛,连做几个深呼吸才说: “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怎么拆了?” “当然。” 乱步骄傲地仰起下颚,好似一只睥睨众生的白天鹅。 “很简单,根据提示—数田遥,‘遥’(haru)同‘春’(haru),春下有日。正巧这里有根橘红色的线。” 无惨不敢苟同。 “你认为剪掉橘红的线就能停止倒计时?也太简单了吧?” 乱步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我还没说完,”他顿了顿,重拾推理热情:“只有头脑简单的人才会这么觉得。爆炸犯通常存在逆反心理。所以,橘色实际是立即引爆的线。” 无惨不吭声了。因乱步的揶揄,面上青白交加。 意识到两人间剑拔弩张,数田遥小心翼翼地问: “那……剩下红色和白色的线?” 乱步右掌一摊,邀请无惨发言。 “……我无话可说。” “切。”名侦探挑衅地朝对方做个鬼脸,转头反问: “如果是数田君,会选哪条线?” “……白色?” “Bingo。”乱步打个响指,等数田的眸中泛起波澜,才慢条斯理地说: “爆炸犯也希望你这么想。” “……” 乱步不慌不忙地解释:“在当前情景,你选择白色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红色会引发不好的联想。但我刚才说过,犯人有逆反心理。所以……” 一柄匕首从名侦探的袖口滑出,他握住刀柄高高举起。 “等等!” 鬼舞辻无惨从背后冲上来,凶神恶煞,又轻手轻脚。 “江户川乱步,你有几分把握?” 乱步耸耸肩:“唔……1/3?” 无惨:“……” 数田:“……” 两人静默时,名侦探依旧理直气壮。 “我刚才的推理建立在‘如果犯人是个聪明人’的基础上。谁知道他是不是个单细胞生物。” “哼。” 鬼王似被气得不轻,常年苍白的脸上也沾染些红晕,看上去秀色可餐。 他一把夺过乱步的刀,以不会影响水银平衡的音量呵斥: “滚出去。” “?” “在我按照你可笑的推理切断红色的线之前,滚到安全范围去。” 乱步愣了愣,转瞬会意。 豆大的泪珠涌上眼眶,他不可置信地说: “亲爱的,你竟然……好吧。” 乱步拥抱无惨,把鼻涕眼泪都蹭在男人的西装上,凑近他耳边说: “反正你也不会因为爆炸死掉,对吧?” “……滚。” 此刻,倒计时还有三分钟。 * 楼下 乱步一出现就被闻讯而来的群众团团围住。 “呀,小伙子你没事吧?还有的两个人呢? “太吓人了,谁寄的啊?心眼太坏了!” “啊,早知道我把箱子给那孩子的时候应该检查一下的。” 如蜜蜂环伺般嘈杂的环境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引起乱步的注意。 名侦探定睛望去,入目是个60岁的男性,愧疚镌刻进他的每条皱纹里。 电光火石间,乱步想起了什么,他紧攥门卫的胳臂问道: “先生,这个箱子是指名给数田的吗?还是……” 这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天哪,最后两个小伙也平安无事!” “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不靠专业人士就拆除了炸弹。” 发现门口安然无恙的两人,江户川乱步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是他想多了。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确认下。 眼见人潮向两个幸存者涌去,乱步一把抓住门卫。 “先生,箱子是指名交给数田遥的吗?” 他旧事重提。 门卫迫不及待甩开他的手。 “不是啊,只不过他刚好经过而已。” 乱步心头一凛,如巨石从高空坠落压至胸口。 “……” 不远处,松冈一行人姗姗来迟,和两人短暂交谈后就要进入大厦。 江户川乱步,这位身材瘦削,行动力和脑力成反比的侦探像条泥鳅,艰难地穿梭于沙丁鱼间。 终于,在同伴身处险境前施以援手。 他扯着嗓子大喊: “松冈警官,你们不能进去。里面可能还有炸弹。” …… 几乎是他们把人群赶到安全范围的同时。 轰隆— 巨大的冲击波把距离较近的乱步震出几米外,他两眼一闭,失去了意识。 * 数小时后, 乱步悠悠转醒。 肆虐鼻腔的消毒水帮他回忆起一切。 该死的爆炸,竟然骗过了他的眼睛。 乱步气急败坏地捶床,嘎达一声,仿佛骨骼错位,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凝望白花花的天花板,抿了抿唇,想哭。 “呵,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冰冷的讥讽灌入耳内。 乱步没好气地循声望去,是鬼舞辻无惨。 同样是在爆炸现场幸存,他偏偏风度依旧。 “你不必特意来嘲讽我,幼稚。” 无惨似被乱步气恼的模样取悦,他搬把椅子坐在床边,用施恩般的口吻: “你该感谢我帮你挡掉了记者的采访。否则你羞愤而死,就算是我也会难过的。” “切。这又是你的鬼话吧?” 乱步转头看向墙壁,几不可闻地问。 “看你救了我中意的下属,我就勉为其难照顾你一下好了。” 说罢,他脱下西装,卷起衬衫的袖子,从床头柜取个苹果走出房间。 “……” 等确信无惨离去,乱步强忍疼痛,翻身下床。 他披上男人的白西装,压低帽檐。 在走廊里,乱步和某个意想不到的人狭路相逢。 “童磨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听说您受伤,我和太宰还有您的同事一起来看望您。他们还在买慰问品。” 乱步“噢”了声,双手合十: “能不能麻烦你当作没见过我?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 “总之,就是这样了。我赶时间。” “……” 童磨注视乱步颤颤巍巍消失在视野,间或夹杂他压抑的痛呼。 “真奇怪。” 极乐教祖唇角微翘,眸中迸发兴味。 忽然,他神色一紧,若无其事朝病房走去。 * 房间内,无惨负手而立。 “江户川乱步呢?” “说是有重要的事做。” 童磨恭敬颔首。 “哼。” 无惨居高临下瞥着手中纸条,上书: [本侦探要去破案了,苹果留给你自己吃吧。亲爱的~(爱心)] “画得真丑。” 他随手把捏碎的纸条连苹果扔进垃圾桶。 “让鸣女盯着他。” “遵命。” * 乱步大摇大摆走进“隐”。 时近黄昏,他仍是第一位顾客。 “来杯特调柠檬茶,谢谢。” 这回酒保没有偷懒,手脚麻利地接单。 “您的头怎么了?” 乱步摸摸帽子下漏出的纱布,咬牙切齿地说: “只是偶尔的失误。”他平复怒气,转移话题:“对了,昨天那个点柠檬茶的客人有没有留下什么?。” 虽说人流如织,在酒吧点茶的还是独一份。 酒保很快想起了这位特殊的客人。 他在吧台柜中摸出张纸递给乱步。 “没想到真有人来问,感觉像对暗号一样,真刺激。” 当看清内容,乱步忍俊不禁。 确实是对暗号,因为纸上画着的…… 是一口井。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吐槽下自己,大概是两天前。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构思了个港黑相关的预收,修罗场+一夜X+白月光等狗血梗,连文案都想得非常顺畅。 结果,一觉醒来完全想不起来。(-_-) 主公那篇,收藏还要攒攒。感谢小天使们~ 第13章 最佳损友 (3) 乱步受伤的消息,如冷风过境,使仓内气氛降至冰点。 若鹿盯着操作舱,忧心忡忡: “室长,这家伙行吗?” “不行也得行,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百贵把“唯一”二字咬得极重,脸上却阴翳密布。 与其说取信下属,倒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在发生爆炸的关键时刻,鸣瓢禁闭,乱步住院。 他居然要眼睁睁把这件重案交给一个新人侦探。 可恶! 百贵捏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啊哈,还真是让人倍感压力的称赞啊。” 操作舱内,富久田.备胎.保津挠头苦笑。 “那么,即将投入富久田,倒计时3,2……” “等等!” 啪嗒— 仿佛刑场上一直等候特赦的罪犯家属,东乡飞快按下停止键,唇带笑意。 他们循声望去,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乱步!你不该在医院吗?” 百贵三步并两步上前搀扶乱步,几乎把他楼到怀里。 名侦探标志性的贝雷帽落地,露出脑袋上一圈厚重的纱布。 他气喘吁吁笑了:“这么有趣的案子,少了我可不行。” “可你的身体……” “……奇耻大辱。” “嗯?” 被百贵拥在怀里的乱步垂着头,因愤怒不住颤抖。 他猛地抬头: “本侦探说什么都要一雪前耻,船太郎!” 乱步长了一张男女通吃的少年颜,此刻势在必得的目光,犹如在百贵的心头点燃一簇苍绿色的火焰。 百贵狼狈地别过头。 “十五分钟。不管你是否破案,我都会强制抽你离井。” 乱步感激地笑了,苍白的脸庞浮上可爱的红晕。 他骄傲地抬起下颚。 “十分钟,不出十分钟,本侦探就能破案。” “……你还是那么大言不惭啊。” 名侦探步履蹒跚地走进操作舱,百贵亦步亦趋。 “兄弟,你这可是VIP待遇啊。我还没见过百贵室长对谁这么好呢。” 百贵眼睛一瞪,恶狠狠地恫吓: “富久田,闭嘴。” “本侦探可是五十年一遇……” 当乱步看清男人溃烂的右脸和额前黑洞口,不由愣住了。 “你……”他平复下呼吸,若无其事地说:“我的朋友额上有个和你一样的黑洞。难道这是什么新潮流吗?” 富久田扑哧笑出声,眼角眉梢爬上古怪的怀缅。 “我想那也是我的杰作。希望他有好好享受拂面的清风。对了,你朋友叫什么?” 东乡:“投入倒计时,3,2……” 乱步在百贵帮助下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轻轻闭眼。 “合作愉快,新人君。” “……1,投入。” * 我叫花井户,是一名神探。 让我记起自己身份的是眼前这位女性,佳爱琉。 很遗憾,她已经成为一具焦尸,查明她的死因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你是干什么的?” 我狐疑地打量身旁这个湖蓝色短发的高个儿。 顺便一提,他看上去呆头呆脑的。 “穴井户,神探。” 我瞠目结舌。 难道当今时代,神探是个如此泛滥且低门槛的职业了吗? “既然如此,让我们先明确分工。你调查尸体,我查找其他线索。可以吗?” 男人局促地挠头。 “我好像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非常好。” 这个愣头青。 我丢下佳爱琉的尸体,开始四处梭巡。 毫无疑问,我们正身处书房。 周围的书架上林立着许多媒体相关的书籍和报刊。 我随手拿起一份报纸,阅读标题: [2019年6月9日,一年轻女性在家发生自燃。] “自燃?” 我玩味地重复这个词汇。 “确定佳爱琉的死因了吗?” 我头也不回地问。 “从鼻腔吸入的烟灰量来看,是被烧死的。” 我又翻阅了几份报纸,头版无一例外是自燃事件。 看来TA很关注社会对这起案件的反馈,没准是个表现欲强烈的家伙。 我思索着,手不小心碰到书架边沿的数码照相机。 哐当— 眼见它要粉身碎骨,我赶忙捞了把。 “呼—还好没事。” 我把相机放回原处,远离危险区域。 不远处茶几上的相框引起我的注意。 相片中的男性身穿驼色的长款风衣,绷带从双手的手腕缠至小臂。 他的五官被阳光极大程度晕染,看不真切。 我却擅自认为他一定有双忧郁的眼睛。 为什么呢?真奇怪。 “啊,阳光实在太刺眼了。” 我抬手遮挡的同时,一阵眩晕袭来。 “喂,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焦急的叫喊。 “没事。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慢吞吞挪到尸体旁,一股难以忍受的糊味顷刻肆虐鼻腔。 “你看这个。” 反光的碎片散落在尸体各处。 “啊,这家伙好像和我有相同的癖好呢。” 穴井夸张地咏叹。 “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正好是三个整块,3可是我的幸运数字。” “切,比起这个,你更该关注这些是什么碎片吧?” “是什么碎片?” 穴井反问,凝望我的眼神充满了求知欲。 我沉重地叹口气,指向书架上那个岌岌可危的相机。 “是相机镜头的凹透镜吧。那么问题,这和凶杀案又有什么关系呢?” 穴井户沉吟小会儿,看了眼窗户斜射进的光,恍然大悟: “利用凹透镜聚焦光源,让它着火。” “Bingo。”我挑高了唇,总结成词:“那么,让我们来总结一下案犯的特征。可能从事媒体相关职业,表现欲强……” “还喜欢数字3。” 被抢话的我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等等,TA为什么要用这种老套的作案手法呢。” 我敲了敲穴井户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这还用问吗,‘人体自燃’多适合做头版头条啊!现在我们只需要确定镜片引燃的角度即可。麻烦拉我一把,腿蹲麻了,谢谢。” “切,虽然你脑子不错,体力真不及我一半。” 穴井户一边抱怨,一边用可能让我脱臼的力气拉扯我的手腕。 我像是地里还没熟透的萝卜被连根拔起。 然后…… “嘶—” 我倒吸口冷气,头疼欲裂,眼冒金星。 最后倒映在瞳孔的是穴井惊慌失措的脸,我陷入了黑暗…… * 伴随着如蜜蜂般嘈杂的呼唤,乱步悠悠转醒。 “你没事吧,乱步?” “没事。”乱步下意识摸了摸脑袋上的绷带。 富久田:“你刚才吓死我了。” 百贵:“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 在无数嘘寒问暖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利箭射来。 室内鸦雀无声,乱步的视线随众人聚焦到他的身上。 少年抱着柄刀,身上是似曾相识的三色羽织。 如细碎的阳光洒落湖面,乱步的眸光亮了亮。 他故作气恼地问: “你是谁?” “他是上头调来和我们仓合作的警官,叫……” 不等若鹿说完,少年便强行打断了他。 “未决搜查科,富冈义勇。” “未决,这起案子在你负责的范围吗。富冈警官?” 富冈静静地和乱步对视一会儿,嘴唇轻启: “目前看,不是。” 乱步于是笑了。 他知道这个叫富冈义勇的少年,既不是他要找的人,又是他要找的人。 “噢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赶上了!喜大普奔!明天还有一更ww 第14章 最佳损友 (4) “噢对了,稚产灵只负责收集现场的杀意粒子,对吧?” 百贵:“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乱步摇头,借他的胳臂起身: “随便问问,抓捕犯人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媒体从业人员。” “幸运数字是3!” 富久田迫不及待地补充。 乱步转身,祖母绿的眸子微睁,他皱了皱眉: “说到底,你的推论太过武断了。我根本没发现其他和3有关的证据。算了。” 他叹口气,人群自动让出通道,唯富冈义勇像根木桩杵在中央,等他走过去似的。 乱步一哂,经过少年身旁时轻飘飘地邀请: “富冈警官送我到门口吧?以后还要合作,我们可以熟悉熟悉。” “……” 走廊中,富冈抱刀的手一刻不肯松懈。 “我还以为会见到上次那个戴银质面具的呢。他人呢?” 富冈脚步微顿,死水般的眸子微动。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我?” 乱步倨傲地抬起下巴。 “不觉得我浑身散发着聪明人的气息吗?会和我主动搭话的,一般都是同类。你……” 他近距离打量穿羽织的少年,视线在他的刀上略一停留,咧嘴笑了: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 杀气。 弥漫在走廊里的杀气让所有人不禁瑟缩脖子。 始作俑者却毫无愧意,他走到门口,潇洒地向后挥手。 “(我)走了,富冈警官。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如果酬劳合适,我会考虑的。” “……” * 乱步蹑手蹑脚回到病房,迎面撞上等候多时的数田遥。 这家伙居然来了,来得正好。 对方看他一身常服,如墨黑眸闪了闪。 “乱步先生,我听说你被诊断为脑震荡,这么快就出院了吗?” 乱步尴尬地扯扯嘴角,当着他的面三下五除二脱去西装,翻身上床。 “不,当然不。本侦探只是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 名侦探的脑袋一沾上枕头,头痛就卷土重来。 他不禁哀嚎出声。 身后脚步声临近,不等乱步反应,一双温暖的手轻抚上他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乱步的脖子本能一缩。 “别动,乱步先生,我帮您按摩一下。” “……多谢。”乱步干巴巴地说。 他不习惯和陌生人有亲密举动,为了缓解尴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说起来数田君,你对犯人的动机有什么思路吗?” 数田遥的手几不可见地一顿。 “不清楚。”他冷淡地回答:“听说早间新闻最近在追财务省大臣贪污的案子。” “噢,说实话我从没拆过炸弹。不过当我看到三根引线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应该会安然无事。因为3是我的幸运数字。” 江户川乱步故意用欢快的语气,半真半假地说。 “……我讨厌这个数字。” “嗯?为什么?” 回应他的是男人急促的呼吸和太阳穴上骤然加重的力道。 数田遥似乎陷入沉思,乱步见状,趁机逃离他的束缚。 两人四目相对,死寂的黑眸如浓雾作势要吞没祖母绿的智慧之火。 窒息的沉默在房间蔓延。 乱步静观其变,直到数田遥出其不意地扯住一截纱布,迫他仰头。 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在名侦探眼前逐渐放大,眼见就要亲吻上他的嘴唇…… “你们在干什么?” 乱步只觉数田遥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猛地放开了他。 转瞬,无惨出现在床边。 他居高临下瞥了眼受伤的名侦探,伸手把松散的纱布塞回去。 “月彦制作人。” 数田遥恭敬地后退一步,点头。 无惨视若无睹: “亲爱的。”他似笑非笑:“你想出去透气应该先跟主治医生说一声,害我被教育了十分钟。” “亲……爱的?” 数田不可置信的视线在两人间游移。 无惨似乎刚发现第三者的存在,他慵懒地翻了翻眼皮。 “我没告诉过你吗,数田。我和江户川乱步是情侣关系,否则他怎么会答应上我的节目,这家伙总是念叨自己是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架子大得很。” 无惨佯装嫌弃地皱眉,把爱人乱糟糟的短发揉成了鸟窝。 “我说的对吗,乱步?” 江户川乱步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本侦探头痛。” “噢,是吗?头痛还偷溜出去,你果然是在撒娇啊,那么……” 无惨以能捏碎下颚骨的力气抬起乱步的脸,俯身在他唇边落下一吻,速度快过蜂鸟振翅。 乱步:“……” “我找医生帮你拿点止痛药。” 说罢,无惨也不等乱步回复,自顾自离去。 直到一只脚踏出房门,他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 “数田,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制作人。我和你一起走吧。” 无惨勾唇,语气温和,表情淡漠: “我已经离职了,你记得吗?” * 数田遥离开后不久,无惨去而复返。 “止痛药呢?”乱步坐在床上,神色恹恹:“你根本没去拿吧。” “你以为他是想亲你吗?” “不,他是想杀我。因为额头上的洞,情感倒错而已。” 耳畔滑过无惨的冷哼,江户川乱步无声而笑: “麻烦帮我拿张湿纸巾可以吗,亲爱的。” “你要干什么?”无惨眉头紧蹙。 “当然是擦嘴。” “……” 这晚,当乱步因头痛在病床上辗转反侧时,一段视频也在网上悄然流传……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我双更了!ww 第15章 最佳损友 (5) 翌日,晨光熹微时。 一通电话吵醒乱步的美梦。 他嘟囔着接起: “喂?” “乱步先生,是我,太宰。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 “太宰啊,难道你又在实验什么奇怪的死法吗?睡眠不足而猝死,过程太漫长了,不符合你对效率的追求。我劝你换一种。” 听筒那头的男人沉默片刻: “乱步先生,我建议你看一下我刚发过去的视频。趁记者没来,赶紧逃吧。” 太宰的声音如清晨的露珠般清爽,那潜藏的笑意是蝴蝶飞过时沾湿的长腿。 “记者?” 江户川乱步猛地睁开祖母绿的眼眸。 他的身下像装了个弹簧,利落地从床上跳起。 “等等,你别挂电话。我看一眼。” 名侦探点开太宰传来的小视频,映入眼帘的是三个男人: 他本人,鬼舞辻无惨和身绑炸弹的数田遥。 他和化名月彦的男人正激烈地争吵。 [在我按照你可笑的推理切断红色的线之前,滚到安全范围去。] 紧接着,他伸手给鬼舞辻一个拥抱,在男人狰狞的注视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看完了。” “就是这样。乱步先生,我觉得你躲避一下风头比较好哦。毕竟现在网上……” 太宰治言尽于此。 面前的白墙仿佛映照出同僚欲言又止的脸。 江户川乱步不禁捏紧了电话,他能想象网上的言论。 “多谢,太宰。噢对了,如果你有空能不能发我一张你的自拍?” “自拍?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前港黑干部,智慧之星的声音里透着难得的犹疑。 “辟邪。等我解决了这件事请你吃饭噢,太宰。” 太宰于是不再询问。 聪明人间的交往,讲究点到为止。 他欢欣鼓舞地答应: “好呀,乱步先生。那看起来,在此之前我得好好活着才行呢。” 乱步莞尔一笑: “啊,是啊。好好活着。方便的话,多拍几张吧,让我好好欣赏下你英俊的长相。” …… 乱步挂断电话,思索几秒,翻身下床。 他冲进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洗漱。 等穿戴好标志性的斗篷和贝雷帽,太宰治的自拍也如约而至。 不多不少,正好五张。 名侦探瞧着屏幕上同僚孩子气的鬼脸,会心一笑。 伴随着窗户缝隙漏进的微风,他一撩衣服下摆,潇洒地走了。 * 单枪匹马等在港黑总部门口,还是头一遭。 乱步不害怕,反正他们整栋楼的人加起来,智商还不及他一个。 不过,说实话,他有些焦躁。 名侦探鲜少有需要等别人的时候。 乱步手插在口袋里,时而托托鼻梁上的眼镜,时而来回踱步转圈圈。 一个世纪后…… 某个黑色的身影姗姗来迟。 “江户川乱步?”男人的眉宇皱紧得能压死苍蝇,“你找我干什么?” 与浑身每个细胞都写满抵触的芥川不同,乱步一见他就笑开了花,甚至动手动脚。 “哎呀,芥川君。你终于来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 说完,乱步害怕芥川跑掉似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臂。 “……滚开,我为什么……” 乱步的手机屏幕不经意在芥川面前晃了晃,嬉皮笑脸道: “如果你合作的话,太宰的自拍我还有很多噢~” 芥川:“……”(皱眉脸红) 乱步见状,宣告胜利般骄傲地竖起拇指。 “不会耽误你很久的,芥川君。那我们快走吧~” * 临近的咖啡厅 江户川点了杯草莓巴菲正狼吞虎咽。 “啊哈,果然无论何时甜品都能拯救我的灵魂。” 名侦探满足地眯起眼,喟叹。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芥川戒备地抱着胳膊,每当看到乱步鼻尖上的草莓奶油,他都觉得心里有条毛虫在爬。 “噢,我是来谢谢你的。”乱步擦了擦嘴,郑重其事地说。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芥川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随时蓄势待发的猎豹。 “不必在我面前装傻。电视台大厦二次爆炸的时候,你就在外面对吧?炸弹恐怕是你们那位科学怪人做的,交给你引爆是害怕他会造成伤亡吧?” “……” 江户川乱步毫不掩饰地端详芥川,从他紧绷的表情中获取极大的愉悦感。 他勾唇笑了笑:“噢对了,动机是你们想销毁港黑和财务大臣勾结的证据。” “……” 芥川视线下垂,避免和乱步眼神交流。 他面无表情地问: “你想说什么?” 乱步无辜地耸耸肩: “即便聪明如我,也有想不通的地方。”他顿了顿,趴在桌上抬眼对上芥川。 “数田遥身上的炸弹也是你们港黑的杰作?如果是为了毁掉档案室,岂不是多此一举?” “……” 芥川的眉尾微动,闭紧了嘴没有说话。 就是这个稍纵即逝的动作,也没能逃过乱步的眼睛。 他恍然大悟: “啊,我懂了。数田遥也是你们港黑的人,本来是他要炸掉档案室,但碰巧被我撞上了?怪不得他后来都不怎么惊慌,我还以为是因为额头上的黑洞。有意思,有意思。” 乱步啧了记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在理。 说到底,港黑的现任首领森鸥外就是这么思虑周全的角色,会布置两枚炸弹也不足为奇。 “他还不是港黑的人。” “嗯?”乱步嗤之以鼻:“所以你们港黑的入社测试照搬了侦探社的?一点创新精神都没有?” “……你说完没有?” 芥川龙之介,港黑的忠犬。 有人当着他面诋毁组织,他自然神不清气不爽。 乱步发现了蛰伏在他身体里的怒火,明智地转移了话题。 “好吧。”他撇撇嘴:“反正政府对你们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谢谢你,没有置我于死地。” “呵,听说你得了脑震荡?不好好修养跑到这里来,真是醉心破案啊。” “还不是因为医院没法儿呆了?” 乱步想象着自己被围追堵截的场景,不由抖了抖。 “好了,走吧。我去结账。” 名侦探起身,瞥了眼芥川手旁纹丝未动的咖啡,遗憾地摇了摇头。 “……” “不走吗?” 芥川仍坐在那里,坚如磐石。 “……太宰先生的……自……自拍。” 乱步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没想到时隔许久,这家伙还是那么崇拜太宰治啊。 如果把他拉到武侦的话…… 乱步转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算了,武侦那帮人就够暴力的了。 他若无其事粲然一笑: “当然,遵守承诺是名侦探的良好品质之一。” 他掏出手机放在桌上: “怎么发给你?红外线?你自己操作吧。我先去个洗手间。” 乱步说着,越过芥川的肩膀看向某处…… * 咚咚咚— 身后的脚步声断断续续。 乱步置若罔闻。 他转身走进厕所隔间,锁门。 瓷砖的倒影清晰地显示门外跟踪者的一双脚。 “哼。” 乱步借着马桶到了旁边隔间,再若无其事开门而出。 “哦呀,富冈警官,在这儿都能遇见你?” 富冈义勇西装革履,见他从隔壁走出,神色一紧。 “你早知道我跟着你?” 乱步无聊地打个哈欠,眼眶中蓄满困倦的泪水。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是为了鬼舞辻跟着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想……” “网上的视频,你和他关系不一般。你主动抱了他。” 富冈死水般的眸子瞪着,用听不出起伏的调子言之凿凿。 “……好吧。”乱步挫败地摘下帽子,挠挠短发。 早知道他就不该在大厦里给无惨来这么一下。 “不过……”名侦探深吸口气,话锋一转:“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轻易现身,真壁诚的案子本来就是为了引你们现身的。” 说话间,洗手间外响起意外的呼唤。 “江户川乱步,你掉坑里了?” 乱步和富冈沉默地对视一眼,同时在彼此眼中看到惊愕。 竟然是鬼舞辻无惨! 作者有话要说:文野X鬼灭联动最后一弹:《人人都爱宫泽贤治》 文案: 蜘蛛山脚下来了一瓜农,名叫宫泽贤治。 累觉得按照这小子卖一斤赠两斤,还送人回家的势头,早晚被骗得骨头渣子也不剩。 所以他说: “虽然你傻兮兮的,但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做我的家人吧!” 宫泽笑眯眯:嗯?(顺手掰断他削铁如泥的蜘蛛丝) 累:“……” 我拖你下地狱,或被你渡成人。 怪力小天使 VS 阴冷偏执小魔鬼 评论有位说得对:只要我脑洞够大,没有不能拉郎的hhh 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预收下噢~ 感谢大家的评论和收藏啦! 第16章 最佳损友 (6) 不一会儿,乱步大摇大摆地出现。 “你怎么穿着西装?” 一出门,他就听见无惨的质问,话里是明晃晃的嫌弃。 “这还不是怪你?大,英,雄。” 乱步背着手凑近,眯眼在男人身上嗅了嗅。 “你刚去过医院。”他斩钉截铁地说:“还好本侦探溜得快。” 他抬头,对上无惨眼中一闪而逝的愤怒。 “怎么了吗?” “你以为自己是和谁在说话?”无惨压低的声音透着恫吓。 “啧。” 乱步慢吞吞直起腰,上下打量面前这个架子老大的鬼王。 “我看你的帽子和我的西装挺配,借我戴戴吧?”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可没等无惨回答,乱步已经踮起脚尖把标志性的白帽戴在了自己头上。 “……” 如乱步所料,无惨的帽子对他确实大了些。 哪怕轻微摇头,也可能把它晃到地上。 乱步并不在意,反正只是暂时借来用用罢了。 无惨脸上的怒意似乎更重了,常年苍白的脸庞也因此沾染上几分红晕。 “你今天脸色不错,亲爱的。” 乱步若无其事地笑笑,伸手为他抚平被自己弄乱的头发,然后把驼色的贝雷帽“张冠李戴”。 做完这一切,名侦探蹦蹦跳跳地朝前去。 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又不得不回首观望。 “你怎么还愣在那儿,该不会指望我应付记者吧?” 应付记者是不可能的,抛去他讨厌社交的因素,今天要是贸然落进记者群,恐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 等两人远去,一个棕色的身影从厕所隔翻窗而出,转瞬没了踪迹。 * 甜品店内被闻风而来的记者挤得满满当当。 “乱步来了!” 不知是谁先叫了声,娱记们疯了似地一拥而上。 “乱步先生,请问您看过网上的视频了吗?” “乱步先生,您为什么抛下大厦里的两人,独自逃离?” “乱步先生……” 包围圈内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就像火山爆发前最后的宁静。 过了一秒,一分钟或是一个世纪。 位于中心的男人突然发出怒吼: “我不是江户川乱步!” “受害人”抬起头,微敛的红瞳中是滔天的杀意。 记者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 这怎么回事? 哪家的菜鸟人都没认清就叫起来了? 害他们闹了个乌龙。 记者们压抑下心中的埋怨,环顾四周,在窗边的一桌看见狼吞虎咽吃着冷饮的江户川乱步。 “哦呀,各位怎么会认错人呢?” 始作俑者朝众人一笑,洁白的牙齿熠熠生辉,他的鼻尖上还有一点新鲜的草莓奶油。 “……你的鼻子。” 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地说。 可缩在袖子里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蠢蠢欲动。 为什么这家伙吃个东西也能弄得到处都是? 太宰先生真的要和这种人为伍吗! “嗯?我鼻子上有什么吗?” 乱步取过桌上的手机,对着屏幕照了照,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用指尖蹭了蹭鼻尖的奶油,塞进嘴里。 芥川:“……” 无惨:“……” 被戏耍的记者们总算回过味来。 他们重整士气,蜂拥而至,把小小的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手边没有餐巾纸,所以他拿了对面芥川的那份。 他先慢条斯理地擦擦嘴,然后清清嗓子: “各位,网上的视频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事实上,在发现炸弹后,我第一时间通知我的朋友月彦先生疏散大楼内的人,又麻烦他打电话报警。至于炸弹,也是月彦主动要求代替我拆卸的。你说是吧?” 他隔着众人与无惨遥遥相望。 男人的脸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太开心。 乱步无辜地耸耸肩,叹出口浊气: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认为,这次爆炸除了本侦探得了脑震荡,没有其他伤亡,本身就是我和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有意或是无意。 那顶不服帖的白帽衬着乱步的话尾悠悠飘落,他脑袋上的那圈绷带暴露无遗。 记者们面面相觑,像是被名侦探流畅的言辞说服了。 都是浸淫媒体界多年的从业人员,谁都知道对这个问题不依不饶没什么好处。 他们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那么,乱步先生,爆炸案的嫌犯有眉目了吗?” 乱步搅动冷饮的手停了停,他抬头,祖母绿的眼眸在芥川身上略一停留。 “这个嘛……” 名侦探故意用让人听不清的声音欲言又止。 “嗯?乱步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乱步先生……” 记者们推推搡搡,眼看就要把芥川挤成一片单薄的纸。 这位港黑第一狂犬终于忍无可忍。 只听“啪”的一声,芥川的披风下钻出无数泛红光的黑鞭。 这些鞭子像是有自主意识,二话不说卷起几个最喋喋不休的记者,粗鲁地撞开门,把碍事的家伙丢了出去。 顿时,哀嚎遍地。 剩余逃过一劫的记者们面色发青,腿脚发软,纷纷自觉离开一米远。 “滚出去。” 龙之介头也不回地低吼道。 “那,那乱步先生,我们下次再……” “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 几秒后,仿佛台风过境,大堂内只剩芥川,乱步和无惨三人。 “谢谢你啊,芥川君。” 芥川抬头,死死盯住面无愧色的江户川乱步。 “你利用了我。” 所以故意在记者弄错采访对象的时候,跑回来和他搭讪。 乱步一边朝芥川做个鬼脸,一边竖起大拇指: “没想到几天不见,芥川变聪明了么。怪不得连太宰也对你刮目相看。” “……” 沉默。 令人尴尬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 乱步似无所觉,仍继续吃着早被他搅成奶昔的巴菲。 “……太宰先生,真这么说?” 乱步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 于是,他见证了红晕从芥川的脖子一直爬满整张脸的过程。 这家伙还挺可爱的嘛。 如果能挖角来武侦好像也不错。 乱步的内心再度闪过类似的念头。 “那么今天就这样了,芥川君。谢谢你没有置我于死地。” 名侦探起身向芥川微微鞠躬,刚戴回头上没多久的帽子又掉了。 这回更惨,刚好沾到桌上的草莓奶油。 嗯,近在咫尺的无惨身上的气压似乎更低了。 乱步得意地笑了笑。 “如果芥川君需要打听太宰的消息,可以来找我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 “……不必。” 说完这句,芥川像躲避瘟疫般忙不迭地起身离去。 乱步注视着他的背影,无声勾唇。 “真是个单纯的家伙,你说是吧月彦?” 无惨不知何时靠近的。 此时正拿着乱步放在桌上的手机,堂而皇之地看。 “你相册里怎么会有别人那么多自拍?” “噢,我同事太宰治。办案需要而已。” “哼。” 无惨神情淡漠地把手机丢回乱步怀里,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不禁唇角上挑,嗤之以鼻。 紧接着,他嫌恶地拿起沾染草莓奶油的白帽走向门口。 乱步并没有多加注意,因为他发现手机里太宰的自拍都没了。 “……” 名侦探抿了抿唇,这件事是谁做的昭然若揭。 他抬眼,无惨去而复返。 “帽子呢?”他疑惑地问:“该不会……” “我扔了。” 乱步闻言垂着头,刘海遮住他的表情,唯独肩膀的耸动一眼就能看穿。 无惨凝视他,心里暗爽。 任何能打击乱步自尊的事,他都甘之如饴。 片刻,名侦探仰首,笑得花枝乱颤。 “一直忘了说,你那件20万的西装也被我扔了。” “……” “就是被响凯袭击之后。” “……江户川,乱步!” 站在台阶上的乱步轻而易举地把手搭在无惨的肩膀。 “走吧,我还要回医院吊水呢。” “……松手。” 两人并肩走了很远,争论声还清晰可闻。 “说起来,你该请我吃饭了吧?” “我凭什么请你吃饭?” “当然是因为你们台长又请你回去了咯。” “你怎么知……” “你又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了百合子,对了,能不能请你从我的家里搬出去?” “……” 当晚,数田遥因妨碍公共安全被逮捕的消息传来时,江户川乱步正吃着零食,看他的儿童特摄剧—《公主超人》。 刚洗完澡的鬼舞辻无惨从电视机前经过,看见堆了一茶几的包装袋,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 “其实,我见过演公主超人的演员。” “!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吗?” “你把这些该死的零食收拾好我就告诉你。” 半小时后, 无惨亮出手机中某次和嘉宾的合影。 乱步不可置信的哀嚎响彻整栋公寓: “什么!公主超人居然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吗!” 那刻,电视上滑过一条展品信息,名为“被诅咒的玉壶”。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超人:出自《逆转裁判1》 记者的采访视频放上网后,芥川龙之介直接偶像出道hhh 还在纠结要不要让某怪盗来串场ww 第17章 壶里的金鱼姬 (1) 翌日,七点 睡意朦胧的乱步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面包。 面包是无惨用黄油现烤的,金黄酥脆,芳香四溢。 照理是让人食指大动的早餐,乱步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死死地盯住无惨的后背,势要灼出个窟窿似的。 “请问,你们电视台到底什么时候复工?” 他,江户川乱步,身为武侦的顶梁柱被社长特批不用准时打卡。 可自从这家伙搬回来之后,每天雷打不动,六点半硬生生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天理何在啊!他受不了啦! 鬼舞辻无惨对他内心的哀嚎置若罔闻。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名侦探沙哑的嗓音里夹杂愠怒,像是个随时在暴走边缘的松鼠。 “你是在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 无惨转身,标志性的红瞳微微敛起,唇边一抹阴冷的笑容。 “这难道不是怪你没发现第二枚炸弹吗?” 他旧事重提。 一张嘴就击破名侦探脆弱的心理防线。 “……我不吃了。” 乱步一甩手站起来,抽出张餐巾纸泄愤般地擦嘴。 没多久,他嘴唇边缘的皮肤都红通通的了。 无惨慢条斯理睨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坐下,把牛奶喝了。” “不喝,你该不会认为我现在还能长高吧?” 他都26了,早过了生长发育的年纪。 “呵,所以你从我这里拿个帽子还要踮脚。真够丢人的。” “……” 乱步气鼓鼓地把盘中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进食时的仓鼠。 正在这时,被他当作背景音的电视里传出了播报新闻的声音。 [“壶里的金鱼姬”艺术展今日在东京都开幕。据悉,零点首批2000张电子票一上线,即刻售罄。接下来,让本台……] “无聊。” “无聊。” 乱步和无惨异口同声地说。 名侦探转头,嘲讽地抬了抬眉: “你不是最喜欢看展?” “是,但和我讨厌这个展览有什么冲突吗?” 乱步看他抗拒的模样若有所思,片刻将信将疑地问: “你该不会正好认识办展的人吧?” 无惨冰冷的视线幽幽探过来。 “干什么,你想去?” “不。”他耸耸肩:“我对人多的场合没兴趣。” 炙热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耀在乱步的背上,他的唇上慢慢绽放一丝笑容。 “你今天不送我对吧?那我让阿敦来接。” “等你喝完牛奶,他就该到了。” “?” “在你赖床的时候,我就联系过他了。” 无惨的视线落在乱步手边那杯原封不动的牛奶上,他擦了擦指尖的水,慢条斯理地说: “但你不喝完牛奶,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 * 片刻后,面目狰狞的乱步出现在门口,唇边还残留着牛奶渍。 “呃,早上好乱步先生。” 即使是中岛敦这样的半天然系,也能明显感觉江户川乱步的怒火。 不用说,又是和月彦先生吵架的结果。 说到底,为什么乱步先生会和一个危险系数爆表的非人类同居也是未解之谜。 中岛敦自觉没法参透其中奥秘,遂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那么我们就赶紧出发吧?” 乱步充血的眼睛睨着他,抿抿唇,不置一词经过他身旁,顺手帮他拉起耷拉在腰部的肩带。 “啊,多,多谢乱步先生。我这条背带裤好像不是很合身……” 中岛敦局促地搓了搓手,鞠躬。 没人睬他,江户川乱步早就自顾自走远了。 “……那我们就告辞了……” 中岛敦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对空荡荡的玄关说。 呼,还好今天没见到月彦先生。 实力差距太大了,每次他一靠近就觉得呼吸困难。 “等等。” 阴冷的声音像是森林间的薄雾,不经意追赶而至。 “……您还有什么事吗,月彦先生。” “江户川乱步的东西忘带了。” 鬼王面无表情地把一柄透明的塑料伞递过去。 “呃,谢,谢谢。我帮前辈带着。” 中岛敦忙不迭转身欲逃,左脚还没迈出一步,听见身后的人漫不经心地说: “如果衣服不合身最好换掉,免得老是麻烦别人。” “……” * 电车里,江户川乱步絮絮叨叨。 “下雨?怎么可能下雨?阿敦,你看看这艳阳高照的天。”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透明伞放进包里。 “我还是自己拿吧,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 中岛敦连连摆手,一不留神就被身旁的人挤得东倒西歪。 好不容易搀着乱步的胳臂站稳了,少年白皙的脸都被可爱的红晕占据。 “不好意思,乱步先生。对了,说起来,您听说今天开幕的展览了吗?‘壶里的金鱼姬’。” 一说到这个展览,名侦探又不免想起早晨关于喝牛奶的争执。 他神情恹恹:“知道,怎么了吗?” “啊,那个。听说这个展览特别热门,我本来想去凑凑热闹,可票子卖光了……” “是吗?” 无惨那家伙好像认识开展的艺术家。 “你真想去?” 江户川乱步慵懒地抬起碧绿色的眼眸问道。 “是啊,乱步先生能弄到票吗?” 少年跃跃欲试,肩上的细带因他大幅的动作再次滑落。 “大概吧,月彦有渠道。” “……那……还是,算了吧。” 他突然就不想去了。 * 同时,乱步公寓 无惨背着手凝望从屋檐滑落的雨滴。 “你有什么事吗,童磨?” 玻璃窗映照出鬼王眉宇间突起的峰峦。 他讨厌属下不经传召擅自现身。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可能会…… 童磨摇着金扇遮住薄唇,七彩的琉璃眸中笑意涌动。 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两张纸。 “无惨大人,您听说了玉壶的艺术展吗?” “你想说什么?” “他特地给您准备了两张票,说是恭候您的大驾。” 无惨捏着拳头,像老旧金属摩擦时发出的咯吱声响彻客厅。 “告诉他,有这种时间不如好好替我找找青之彼岸花的下落。如果下个月没有消息,我会当众劈了他的头。” 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充斥房间的每个角落。 “……是。” 童磨匍匐于地,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笑容却丝毫不变。 “那这两张票属下就撕了吧。太可惜了,我听教徒说去那里约会好像挺不错的。所以我把另一张票给了最近感兴趣的某人。” “约会?” 无惨红眸微敛。 “你居然会喜欢上人类?” 童磨斗胆抬头,常年悲天悯人的瞳仁写满疑惑。 “喜欢是什么?”他真诚反问。 “……留下你的票,滚出去。” “……是,童磨告退。” 把容纳250人的极乐教经营得如火如荼的童磨不懂,为什么领导莫名其妙就怒了。 算了,大人总是这么阴晴不定,他都习惯了。 童磨理了理和服的下摆,正要隐身,无惨蓦地叫住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容忍你胡言乱语吗?” “?” “因为,把你大卸八块会弄脏我家。” 打扫起来实在太麻烦了。 * 乱步和中岛刚出电车,就下起了磅礴大雨。 两人并肩挤在那把小小的透明伞下,勉强躲过了变成落汤鸡的命运。 中岛一边悄悄把伞往乱步那边斜,一边啧啧称奇: “还好月彦先生有准备。不过,我明明提前看了天气预报,没说今天下雨啊?难道月彦先生在这方面也比较敏锐吗?” “……闭嘴。” 江户川乱步闷闷不乐。 任何让他意识到无惨优于自己的地方都能瞬间破坏他美好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两人走进武侦大楼。 中岛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水,小声打了个喷嚏。 两人还没走到侦探社门口,里头火热的讨论争先恐后涌入耳朵。 是谷崎直美的声音。 “你们抢到那个玉壶展的票子没有?” 乱步和中岛对视一眼,看后者不好意思地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 他推门而入。 “早。” 打招呼的声音也因为下雨天低沉少许。 “早上好,乱步先生。早上好,阿敦。外面下雨了,直美给你们端杯热茶,怎么样?” “谢谢直美(小姐)。” 江户川乱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托腮昏昏欲睡。 过了五分钟,伏案奋笔疾书的国木田从堆积成山的文件中抬头。 他托托鼻梁上的金丝边镜框,瞥了眼墙上的钟,转向江户川乱步。 “乱步先生最近来得越来越早了。” “……” 乱步没接口。 国木田这家伙过于一本正经,以至于他无法判断这句话是赞叹还是嘲讽。 思索间,谷崎直美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靠近。 “乱步先生,您的茶。” “多谢。” 虽然他认为这种倾盆大雨的天气,不会有人上门咨询。领着工资睡觉也挺爽的。 “直美直美,我也想要一杯。” 江户川乱步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当然是谷崎润一郎。 整个侦探社,除了他没有人会用这么可怜巴巴的口吻和直美说话。 只见橘发的少年趴在桌上,眼下惨不忍睹的乌青让他可以直接cos某国的国宝。 “想得美!” 直美转身,乌黑的长发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差点打翻乱步手里的热茶。 “……又发生了什么吗?” 天地良心,乱步不是真心想知道,只是碍于润一郎求救的视线罢了。 果不其然,这句话刚说出口,直美就猛地抱住他的胳臂,倾诉欲爆棚。 “乱步先生,你听直美说呀。昨天那个家伙说要给直美买玉壶展的票,所以直美就安心地睡过去了咯。结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乱步略一沉吟:“润一郎也睡过去了?” “是的!” 谷崎直美愤怒地直跺脚。 乱步瞧那微微震颤的地面,不由担心楼下的邻居会不会稍后就上门投诉。 “不过看在润一郎也熬夜很久的份上,直美就原谅他吧?” 毕竟听说这位同僚的睡觉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 几人正僵持不下,国木田用他暗藏愤怒的声音说: “太宰治又迟到了,居然敢比乱步先生到得更晚。” 乱步:“……” 所以说,国木田刚才确实是在嘲讽他吗? 下一秒,太宰治踏着话语的尾音推门而入。 “早上好,各位~” 国木田:“已经快中午了。” 此时,时钟的指针指向9:50。 乱步:“太宰,难道你今早又去实践什么新的死亡方法了吗?” 太宰治闻言笑开,隔着乱步那张乱糟糟的办公桌与他对望。 “那倒没有。不过,我即将收获新的自杀灵感。” 他说完甩了甩手上的纸质票。 谷崎直美眯眼看了看,三步并两步冲上去。 “太宰先生,这不是“玉壶”的展览票吗?你怎么会有?还是纸质的?” “噢~童磨给的。” “童磨?” 乱步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总是穿和服,手持折扇,唇角带笑,悠然自得的男人。 简而言之,是和鬼舞辻无惨截然不同的存在。 直美没有说话,眼里满溢的恳切说明了所有。 乱步毫不怀疑,此情此景,她只缺一方咬在嘴里的手帕。 “直美想要吗?” 太宰治善意提问,声线清朗。 “……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只有一张噢。” 他拧着眉,眼尾遗憾,唇角带笑。 “……” 谷崎直美的眼中轮番上演各种情绪。 渴望,挣扎和焦灼。 沉默随着时间蔓延。 直至她美丽的黑眸归于沉寂。 女孩低下头,沮丧又坚定: “算了,如果不能和我家的废物兄长一起去,那我还是不去了!” 说罢,她转身跑进茶水间,只留给众人一个倔强的背影。 一阵风刮过,座位上萎靡不振的润一郎消失无踪。 中岛:“感人至深的兄妹情。” 国木田:“直美是个好姑娘。” 乱步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太宰,你再度化解了谷崎兄妹的矛盾。” 虽然这种事每天都可能发生十来次吧。 太宰不置可否。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艺术展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周围人议论纷纷的模样像极了真壁诚离奇死亡那阵。 跟风吗? 太宰治舒服地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撑着后脑勺。 “乱步先生没听说吗?‘被诅咒的玉壶’,多么诡谲呵。我认为受诅咒而死必定会留名青史吧?” “……” * 晚餐时间 江户川乱步和无惨相对而坐,新闻里依旧播放着开展第一天人满为患的盛况。 名侦探咬着筷子,回想起侦探社的交谈。 “欸,无惨。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开展的人啊?” 鬼王停下夹菜的动作,神情淡漠: “你想干什么?” “嗯……”乱步难得欲言又止:“算了,没事。” 让他开口求百合子帮忙真是难于登天。 无惨打量了他会儿,一声不吭走进卧室。 没多久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两张乱步似曾相识的纸质票。 “你要去?” “你果然认识对方?” “我问你要不要去?” “反正我们对这种展览都不是很有兴趣,正好我有个同事想去……” 话未结束,江户川乱步探身越过半张桌子。 他的手刚触到两张弥足珍贵的票子,就被鬼舞辻无惨用力按住。 “嘶—” 名侦探痛呼出声。 他目睹怪异的愉悦感渐渐爬上无惨的眼角眉梢,不一会儿就连那双常年裹挟怒意的红瞳都浸润了笑意。 鬼王凑近他,直到毛细血管也清晰可见的距离,一字一顿地说: “江户川乱步,你这个人真的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我……朋友亲自送来的票,如果转给了其他人,他会怎么想?” 实际上,无论他怎么处理这两张垃圾,玉壶都不敢有微词。 不过无惨可不打算全盘托出。 江户川其人,智商极高,但社交技巧近乎于零。 但凡涉及此领域,多半变得笨嘴拙舌。 “松手。”他干巴巴地说。 洒在脸上,属于鬼舞辻的呼吸让他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呵。” 无惨轻而易举从他手下抽走了门票。 “本周日,和我一起去。” 他不容置疑地说。 “为什么不找别人呢?你的那些同事不也休息吗?” 乱步兀自数着碗里的饭粒。 “接下来一周,你可以睡到八点半再去上班。” 乱步目光微动:“让我考虑下。” “……我不再逼你喝牛奶。” “!” 他猛地抬头,望向对面的男人,祖母绿的眼眸倒映流光溢彩。 “真的吗!那本侦探就勉为其难陪你去好了。” “嗯,反正你也长不高了。” “……” 可恶! * 约会如期而至。 如鬼舞辻所料,是个阴云密布的好天气。 他拖着睡眼惺忪的乱步来到场馆。 因为之前爆炸案的缘故,有不少人认出了他们俩,一路上收获无数指指点点。 鬼王大人心情不佳,当看到挽着自己胳臂一滩烂泥似的乱步,身体里翻滚的怒火就更汹涌了。 他无视排队的长龙,直接走到最前头。 一出示票子,工作人员就点头哈腰恭敬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否则他可能会让玉壶那个蠢货死无葬身之地。 “醒醒,江户川乱步。” 无惨一掌拍在名侦探光亮的脑门上。 视线无意间瞥到肩膀晶亮的液体。 “……” 乱步不情不愿地睁眼,入目所及是形态各异的壶。 贴着鱼鳔的,看似用鱼骨制成的。 无一例外让他由衷产生了恶心感。 乱步低声嘟囔着:“这算哪门子的艺术?” 只言片语落进无惨的耳朵,他倍感赞同。 100多年间,鬼舞辻从没能理解玉壶的品味。 没成想,到了现代这家伙居然成为鼎鼎大名的艺术家。 可见人类中,脑回路不正常的也不在少数。 哼。 尽管如此,他依旧恶狠狠瞪了乱步一眼,警告: “闭上你的嘴。” “噢……” 乱步不服气地朝无惨皱了皱鼻翼。 正在这时,脚步声从两人身后临近。 “哦呀,果然是乱步先生。” “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随口应道,仿佛早就料定会在这儿碰上他似的。 “还有童磨先生,上次在医院谢谢你来看我。” 童磨轻摇金扇,看上去比平日更加和善。 至少眼中淡薄疏离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切。 “这位是……?” “噢,月彦。最近在我家白吃白住。” 无惨伸出手:“初次见面。” 极乐教主似笑非笑:“初次见面,童磨。” 江户川乱步探究的视线在两人间梭巡。 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涌上心头。 难道童磨没在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视频里见过月彦吗?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这么巧,你们也没有排队?” 童磨:“既然碰见了,不如一起参观吧?” 乱步和太宰自然没有异议,无惨沉默片刻也选择同意。 只不过,名侦探下意识觉得他正隐忍着不明原因的怒火罢了。 四人径直走向传说中“被诅咒的玉壶”。 那儿早就挤了一圈人,任江户川乱步怎么踮脚也看不清玉壶的真面目。 “啧。所以我讨厌人多的场合。” 他愤愤不平地说。 话音刚落,前面一个穿黑披风的男人转过头,平静的目光在看清四人后泛起波澜。 和他冷酷外表格格不入的红晕很快涌上双颊。 男人结结巴巴地说: “太……太宰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又名:《十二鬼月圆梦的日子》hhh 第18章 壶里的金鱼姬 (2) “太,太宰先生?” 没错。 与众人狭路相逢的,正是港黑的芥川龙之介。 身边还跟着个素未谋面,身穿白裙的少女。 他们一黑一白,倒也相映成趣。 通称“黑白双煞”。 乱步的目光在两人交缠的手臂停留几秒,笑道: “没想到森鸥外还会留时间给下属……” 话音未落,少女眼中滑过一丝厉色。 乱步只觉裹挟杀意的冷风扑面而来,躲避时身后仿佛有人猛推一把,他一个踉跄,脖颈凉飕飕的。 紧接着,他听见嘎达一声脆响和压抑的痛呼。 “银。” “银。” 芥川和太宰的异口同声是这场混乱的落幕。 江户川乱步喘着粗气,定睛望去。 映入眼帘是扭着少女手腕的鬼舞辻无惨。 他面无表情,看似也没用什么力气,少女偏偏扭成毛虫也挣脱不得。 “放开我!” 乱步的视线从芥川和太宰脸庞一一滑过。 他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正如脱缰野马往不好的方向疾驰。 而名侦探是阻止事态恶化的唯一人选。 江户川乱步掩唇轻咳: “放了她,月彦。” 无惨抬眉,目光幽幽望过来。 “你命令我?” 乱步叹了口气:“请你,请你放了她,月彦先生。” 敬语的极致仍未让堂堂鬼王心满意足。 他从鼻腔憋出声冷哼,好在没有多加纠缠地松了手。 啊啊啊啊,这家伙是故意的! 因为乱步明明看见他的红瞳中笑意涌动。 太生气了! 芥川快步上前,当发现少女泛红的手腕,平日沉静的眼眸也荡漾起些许波澜。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黑色的披风下摆猎猎作响。 “哎呀,乱步先生。你流血了。” 为了挽救局面或添一把火,看戏多时的童磨发出惊呼。 而那柄金扇的所指处正是乱步刚才觉得凉意袭人的,他的侧颈。 乱步摸了摸脖子,伤口极细但深。 一会儿功夫,指尖就充斥着黏腻的液体。 芥川见状脸色骤变,他压低嗓音对少女说: “银,向乱步先生道歉。” 少女也是一惊,仓皇地把手里的利刃藏进袖子。 “对……对不起乱步先生。我……” 乱步捂住伤口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 讶异从他碧绿色的眼眸隐没。 比起芥川让妹妹道歉的态度,他的称谓方式更让人在意。 难道太宰的自拍魔力真这么大?飞快地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走吧,我帮你处理下伤口。” 鬼舞辻的插话不合时宜打断了乱步的猜想。 “那我去买邦迪……” 太宰治连忙接口。 “不用,我有。” 说完,无惨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包崭新的医用邦迪,包装上印满了可爱的草莓。 太宰治啧啧称奇: “月彦先生也太体贴入微了吧?” 同僚过分夸张的语气,连乱步也不能确认究竟是在赞扬还是揶揄。 “哼,有些家伙特别容易受伤罢了。” “……” 乱步瞪他一眼,流星大步朝洗手间走去。 * 洗手间镜前 乱步站在无惨右侧,由男人帮忙清洗伤口。 “嘶—” 他倒吸口冷气,五官皱成一团: “你能不能轻点啊!”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怕痛。” 虽然嘴上埋怨,无惨的动作还是肉眼可见轻了很多。 乱步闭眼等了会儿,始终没听见邦迪包装纸被撕开的声音。 他狐疑地重新睁眼,发现无惨站在身旁,不知何时停止的动作,只望着他的伤口,瞳中晦暗不明。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乱步的脖颈,痒的不只是肌肤还有扑扑直跳的心脏。 “你看什么看?” 乱步梗着脖子说。 冰凉的触感在伤处流连。 须臾,无惨的指尖染上淡淡的殷红。 “我在想,你的凝血功能好像很糟糕。都这么久了,血居然还没止住。” “……” 镜子里映照出无惨微微勾起的唇角。 乱步因此气急败坏。 他“啪”地打开男人的手,拿起洗漱台上的邦迪就要扯开。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推了我一把。” “嗯?你在说什么?要不是我那一下,恐怕你脑袋都要落地。” 放屁! 那个女人的目标明明不是他。 正在这时,洗手间外脚步声渐起。 乱步只觉眼前一花,等反应过来,已和无惨身处逼仄的隔间。 这个地方实在太小。 名侦探很容易就被迫至墙角,背部紧贴冰冷的瓷砖。 “你干什么?” 无惨没回答,标志性的红瞳中欲望翻涌。 “别说话。否则我就杀了外面的人。” 不成调的曲子伴随男人解手的声音溜进乱步耳朵。 “……” 无惨见他臣服,满意地勾唇,手如滚烫的烙铁倒扣住他的腕。 鬼王埋首于名侦探的脖颈,深吸口气,由衷的笑声引发胸腔的振鸣。 他们离得太近,就算下一秒发生些什么也不足为奇。 但……这里可是公共场所啊! 饶是江户川乱步也被吓住了,他的身体不安地扭动几下,只被无惨抱得更紧。 “别动,我们鬼对血腥味非常敏感,受不了刺激。” 无惨沙哑的声音中似乎藏着某种哀求。 “……自作自受。” “嗯,自作自受。” 鬼王又笑了。 如蜜蜂振翅飞过乱步心头,引他烦躁不堪。 神经病啊! * 回展厅的走廊里,两人迎面遭遇一对年轻情侣。 小女生睨着乱步脖子上的草莓邦迪,旋即勾着男友的胳臂窃窃私语。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甚至冲着乱步暧昧一笑,心照不宣。 “……” 名侦探气得几乎跳脚。 “他们为什么对我……” 旁边的鬼舞辻也笑,因愉悦而颤动的话语中夹杂几分调侃。 “当然是因为……” “闭嘴。” 乱步凶神恶煞地说。 难道他会不知道原因? 但天地良心,鬼知道他的邦迪下面确实没有草莓。 哎……伤口好像更痛了。 * 展厅内 “被诅咒的玉壶”前观众少了许多,乱步丢下无惨,轻而易举挤到前排。 “乱步先生,伤口没事吗?” 太宰治忧心忡忡。 “没事。” 乱步不愿多谈,装得饶有兴致,俯身查看颇具盛名的“传说”。 为了回应他的期待,浓重的鱼腥味儿刹那间在他的鼻腔肆虐。 “呕,真恶心。” 乱步脱口而出。 鱼腥味从何而来? 他定睛一看,便懂了。 原来这玉壶的外壁上烧焦的鱼骨交错纵横,中央的位置镶嵌着两只距离极近,发白鼓胀的鱼眼,正幽幽对他对视。 壶的下方是用青蓝鱼鳞拼凑出的嘴唇,两片唇瓣诡异地凸起,微张。 仿佛随时都要倾吐关于惨死的哀怨。 “……” 乱步无言以对。 更要命的是这个形态诡异的玉壶里盛满了清水,一只红冠的金鱼在里面自由徜徉。 它轻轻摆尾,水珠溅湿乱步的脸庞,害他倒退一步。 太吓人了。 无论是这个壶的设计本身,还是鱼儿在壶里游泳这件事。 “不觉得很讽刺吗?” 太宰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乱步抿了抿唇,口腔尝到一丝咸腥。 “嗯,很讽刺。” 在同伴堆砌的尸骨中享受快乐,尤不自知。 “如果有阳光照射水面,或许能减轻这种罪孽感吧?” 太宰治若有所思。 “不,无论如何都很恶心。” 乱步斩钉截铁地否认,他嫌恶地睇着所谓的“艺术”,冷不丁对上那条金鱼充斥怨念,了无生气的眼珠,不禁唬了一跳。 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又望向水面。 那鱼儿正自顾自,在属于它的一方天地快乐地绕着圈圈。 “……” 乱步吞了口唾沫。 一切只是幻觉……吗? * 无论鬼舞辻还是童磨,对玉壶的行为艺术都无甚兴趣。 他们一个心不在焉地和银搭讪,一个站在不远,注视某人难得的惊恐,通体舒畅。 无惨:[你既然在意那个叫太宰的,何不把他变成鬼,让他永久陪着你?] 童磨轻摇金扇:[不行,人家可是把太宰当成人类的研究对象呢!] 这时,太宰和乱步的交谈一字不落地进入两人耳中。 太宰:“如果有阳光照射水面,或许能减轻这种罪孽感吧?” 乱步:“不,无论如何都很恶心。” 童磨持扇的手一僵,浓密的睫毛如单薄易碎的蝴蝶之翼在眼下投射一片光影。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蹑手蹑脚走到太宰身后,把下颚搁在男人的肩膀上,侧头打量面色苍白的江户川乱步。 “乱步先生。”他半真半假地玩笑:“如果被艺术家本人听到这句话,可是会大发雷霆的噢。” “在此之前,能否请你把脑袋从我的肩膀上移开呢?童磨先生。” 太宰治似笑非笑地说着,肩膀如地震般上下抖动。 极乐教祖硬是撑住了,可怜巴巴地咬着唇: “但人家的冠冕真的很重呀,脖子都快被勒断了呢。” “少装可怜,起来!” 乱步近距离看他们嬉闹,自然的互动犹如多年老友。 太宰眼中浮动的笑意更让他心惊不已。 乱步的脚不由自主往前挪了挪,不等走近,熟悉的温度再次缠绕上手腕。 “走吧。”无惨不容置疑地说:“天又要热了。” 遥远天际,躲在云后的太阳探头探脑,随时准备释放它的万丈光芒。 * 回到公寓 乱步在无惨的强迫下洗完澡,来不及吹干头发,便径直走出浴室。 他在无惨的房间外踌躇许久,仍下不定敲门的决心。 门却像有感应似地开了。 同样是洗完澡不久的无惨身穿宽松的浴袍,出现在视野。 他那常年惨白的脸沐浴在昏黄的灯光下,硬生生凹出些虚幻的温柔。 “你有事?”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无惨不语,侧身让出通道,关了门。 “你想说什么?” 厚重的窗帘挡住所有的自然光,白昼亦是漫漫黑夜。 “让你的人离太宰远一点。” 乱步一鼓作气。 “你是说……童磨。” 无惨的坦诚是名侦探始料不及。 “嗯。” 伴随乱步的首肯,无惨发出声几近嘲讽的轻笑。 他转身,如一片冗长的影子徐徐靠近。 似曾相识的压迫感卷土重来。 名侦探不得不连连后退,直到无惨伸手把他潮湿的碎发别至耳后。 “你为什么总是不把头发吹干呢?” 无惨的话中透着无奈。 “你还没回答我。” 无惨不答,清凉的指尖顺着乱步的脖子曲线下滑,看他战栗的模样,勾了勾唇。 啪嗒— 耳畔滑过短促的声响。 “嘶—” 乱步随之惨叫。 他目睹邦迪上可爱的草莓在无惨掌心扭曲变形,最后被无情踩过。 名侦探退无可退,背脊抵上身后的墙壁。 如冰如火。 “乱步……” 无惨梦呓般叫出他的名字,微眯的红瞳流光溢彩。 “就算是我,也不能阻止属下正常交友啊。” 放屁。 仿佛看穿乱步的怀疑,鬼王的脸庞覆满一击即碎的忧愁。 “我们鬼,孤单又多疑。能找到想要交往的对象很不容易的。” “……哼,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童磨难道不是想要吃掉太宰治?” 鬼舞辻闻言轻笑。 紧接着,乱步只觉腰部一紧,天旋地转。 等到风平浪静,出现在视线上方的是一双涌动着欲望的红瞳。 男人俯身凑近他的耳边,声音沙哑而克制: “嗯,就像我想吃掉你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写了四遍!最终版希望大家看得开心hhh 下章我们就…… 第19章 壶里的金鱼姬 (3) “嗯,就像我想吃掉你一样。” 乱步耳边,鬼舞辻的声音沙哑又克制。 “……听不懂你说什么。” 他不安地挣了挣,反而被压得更紧,两人间连最后的空隙都失去了。 “呵呵,你是在害羞吗乱步?” 鬼舞辻闷笑着问。 不,男人并不是真心想知道答案。 而是戏耍他的一种卑劣手段,罢了。 江户川乱步气恼不已,他扭过头,躲避上方灼热的视线。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墙壁和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开始“。 沉默要了人的命。 他的手被鬼舞辻握住,举至头顶,从宽大的浴袍中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所谓“纤细”当然是相对男人而言。 如果他平时坚持锻炼就好了,也不至于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 乱步想逃,手指却先一步违背主人的意志和对方十指相扣。 啊— 现在倒向他在发出无言的邀请了。 “呵呵。” 无惨又笑了,笑声中的愉悦昭然若揭。 乱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声音。 就像蜂鸟振翅从头顶飞过,稍纵即逝,扣人心弦。 “你在想什么?” “……关你屁……” 毒蛇的信子在他的伤口上轻轻一舔。 “啊—” 从乱步的口中溢出了连自己都陌生的声音,比平时要细要媚。 名侦探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转过头,恶狠狠地对上鬼舞辻梅红的竖瞳,里面闪动着明晃晃的欲望。 “你干嘛!” 名侦探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无惨笑看着他,俯身下去,一个期待已久的吻落在…… 他的唇角。 乱步皱了皱眉。 “你一定觉得我该吻得更准一些,对吧小乱步?比如……这里?” 男人的手指从他微张的唇中钻进去。 “唔—” 男人像是经验丰富的驾驶员在崎岖的山道间横冲直撞,就算是最机智的侦探也无法预测他下一步的行动。 不,江户川乱步不信这个邪! 终于,他逮住机会用后槽牙给对方来了狠狠一击! “嘶—” 男人压抑地痛呼,眼角眉梢却浸染更多的春意。 他抽出的手指带着一根极细的丝线。 乱步瞥见那上头的殷红,挑衅地抬了抬眉。 “哼。” 无惨静静地打量他,眼中讥诮毕现。 “我说过,鬼对血液很敏感。你忘了吗,乱步?” “!” 仿佛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鬼舞辻狠狠捏住他的下巴,俯身吻住他。 口腔中残留的血腥味刺激着欲望。 两人交缠的唇齿间,轻悠悠飘出一声属于乱步的喟叹。 无惨和他追逐嬉戏了会儿,趁他不注意解开了本就松散的浴袍。 微凉的手顺势探进去。 冰与火,歌与剑。 江户川乱步羞惭地弓起身子,听见男人在耳畔压低了声音调侃。 “你是故意激怒我,想让我亲你的,对吧?” “……滚。” 这才不是他想要的。 这就是他想要的。 “呵呵,真是个坏小子。” 鬼舞辻无惨用近乎宠溺的口吻说。 “……” 犯人决定为精明的警官放弃狡辩。 伴随着又一声轻吟,他虚张声势地说: “你可别想让我在下面……” “嗯,好。” 他隐带笑意的话音刚落,乱步突然感到一阵被填满的痛楚。 草。 * 电闪雷鸣,滂沱大雨。 一叶扁舟行驶于汹涌的波涛之上,摇摆嘎吱嘎吱。 鬼舞辻正扶着乱步的肩膀冲刺。 名侦探的骂骂咧咧仿佛永远不会停歇,偶尔才会化作夹带哭腔的嘤咛。 鬼王想起,这家伙是最怕痛的。 眼底浮上疼惜的同时,更加用力地撞击。 直到乱步像是被鸟叼了舌头的猫,只会唔唔地叫。 挠心又挠肺。 忽然,玄关传来一声微乎其微的闷响。 紧接着,熟悉的腥臭直冲无惨的鼻腔。 他的红眸划过一丝厉色,指甲狠狠掐进乱步的皮肉。 “嘶—你干什么!” 伴随乱步撒娇般的质问,无惨覆上他半睁半闭的眼皮。 一道转瞬即逝的白光后,他失去了意识。 无惨一动不动抱了乱步一会儿,用薄毯盖住他的身体,慢吞吞直起腰抽身而出。 “……” 他深吸口气,拾起一件皱得不成样子的浴袍披在身上。 尺寸有些小,是江户川乱步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 鬼舞辻走到窗边,抬头看顺着屋檐滑落的,肥硕的雨滴。 不一会儿,令人厌恶的脚步声近了。 在来人蹑手蹑脚踏进房间的刹那,他猛地转过身。 “玉壶。” 仿佛害怕吵醒熟睡中的情人,他压低嗓音,不怒自威。 玉壶愣在原地,那张五官错位的脸上惊疑不定。 “……” “蠢货,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鬼舞辻不耐地蹙眉,无限伸长的右手风驰电掣般捏住玉壶的喉咙。 “无……无惨大人?” 玉壶徒劳地挣扎,和他该死的艺术品一样咕噜咕噜滚到地上,狼狈不堪。 “说,你来干什么?” 鬼舞辻当然知道属下的目的,却仍要听他自己说出口。 因为…… “我,我在展览上听见有人说我的艺术品恶心。所以……所以……” 鬼舞辻轻蔑地弯了弯嘴角,冷哼: “难道他说的不是事实吗?” “……” 玉壶的脸上青白交加。 看来这位颇负盛名的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并没有准确的认知。 “你可以把任何人当作食物,除了现在躺在我床上的这个家伙。听懂了吗?” 鬼王一边说一边把浴袍的带子随手系成个蝴蝶结。 “……听,听懂了,无惨大人。” “非常好,你可以滚了。” 他头也不抬地说。 “是,是的无惨大人。玉壶告退。” 紧接着是一副诡异的景象:相貌丑陋的成年男子像条蛇般,不断扭动身体,试图把自己塞回壶里。 “……” 一个世纪后,正当他准备把脑袋缩进巢穴,消失无踪时。 “等等。”鬼舞辻冷不丁叫住他,“回去告诉鸣女,让她把自己大卸八块,一小时之内不准拼凑完整。否则,我会亲自动手。你盯着她。” “……遵,遵命。” 彻骨的寒意从玉壶的脚底升起,他不由自主抖成筛子,狭窄的瓶口卡住喉咙,险些透不过气。 * 江户川乱步悠悠转醒。 他懵懂地环顾四周: “我……睡着了?” 赤脚的男人带着一脸愠色缓缓逼近,如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他。 “你还问我?居然有人会在这种时候睡着简直难以置信!” 这种时候? 记忆如潮水袭来。 他眨眨眼睛看向高耸的薄毯,小声嘟囔: “……那还不是因为你技术不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从窗户缝隙漏进的风卷起无惨的浴袍下摆。 乱步的惊鸿一瞥,看清了男人尚未消逝的欲望。 他登时红了脸,仓皇地别过目光,冒着热意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也还…… 身后是男人了然的哑笑。 “你可以求我帮忙。” “……滚。” 受到践踏的自尊心为愈演愈烈的欲念引亢高歌。 他仰头撩了把被汗水浸湿的短发,故作镇定地掀开毯子。 “难道我不能自己解决吗。” 乱步背对无惨,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浴室,咔哒落了锁。 “……” 他顺着墙径直滑落到地上。 那无法支撑体重般的双腿,映入眼帘,依旧微微颤抖。 “……” 他深吐一口气,滚烫的手迟疑地握住坚硬如铁的自己,闭上眼,黑暗里浮现出鬼舞辻无惨苍白的脸。 哐当— 乱步一惊,猛地睁开双眼,鬼舞辻无惨手勾破锁,倚着门似笑非笑地睨他。 “确定不需要帮忙吗,名侦探?” “……” 几秒后,浴室里再度响起那似曾相识,疼痛又欢愉的乐章。 “叫我的名字。” “……滚。” “嗯?” 狠狠地撞击。 “……无,无惨。” * 翌日,江户川乱步拖着沉重的步伐出现在侦探社的大楼前。 经过咖啡厅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叫住他。 “乱步先生!” 乱步回头,讶异地眯了眯眼。 “芥川君?你怎么在这里?” 芥川龙之介像是等候多时,一听见呼唤就着急忙慌跑了出来。 “乱步先生……咳咳。” “怎么了吗?慢慢说。” 乱步发现男人额上豆大的汗珠,心头掠过不详的预感。 难道是…… 正思索,就听他说: “银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2 20:32:07~2020-05-04 10:1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戏子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壶里的金鱼姬 (4) “银不见了。” 芥川龙之介说着,苍白的脸庞因急切浮上红晕。 他掩唇咳嗽了好几声。 “嗯,我猜到了。” 不如说在看到芥川的那刻,他就有所预感。 甚至连嫌犯的人选都已经大致确定。 但谨慎起见,还是去案发的现场勘探下好了。 “事不宜迟,麻烦你带我去银小姐出现的最后场所吧。” “嗯。” 芥川低低应了声,大步流星朝前走。 过了会儿,男人没听见跟随的脚步声,心急如焚地回头才发现乱步仍在原地,扶着腰行动艰难的模样。 “……”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乱步尴尬一笑: “芥川君,如果不介意能不能过来扶我一把?” 芥川自然二话没说感到乱步身边。他打量着名侦探那双似乎站都站不稳的腿,一个不合时宜的疑问爬上心头。 江户川乱步昨晚干什么去了? * 两人紧赶慢赶来到银租住的小公寓。 八叠大的空间内别说是花里胡哨的装饰,连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 江户川乱步啧啧称奇,相比之下还是他的房间更有“少女气息”。 毕竟床头还摆着只让鬼舞辻深恶痛绝的“公主超人”玩偶。 啧。 想到无惨,乱步的表情一瞬间扭曲。 “……乱步先生有什么思绪吗?” 跟在他身旁亦步亦趋的芥川小心翼翼地问。 哎呀,走神了。 乱步装腔作势地摆弄脑袋上的贝雷帽,咳嗽一声: “咳,当然,当然。” 他锐利的目光很快锁定榻榻米上那一小块深色/区域。 “根据房间的布局,银小姐该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但这里却有一块水渍,就显得不太合理了。” 所以,嫌犯果然是…… 乱步想起展馆内那条徜徉在壶内,诡异的金鱼,不禁抖了抖。 比起昭然若揭的犯人,让名侦探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银小姐的暗杀技术在港黑排得上名号吗?” 他一边头也不回地问,一边环顾四周。 龙之介沉默片刻,似乎在尽可能客观地评价。 “……当然。” 简单两个字,哪怕用平缓的口吻说出,其中对妹妹的骄傲依旧不言而喻。 乱步皱了皱眉。 芥川龙之介,对己对人都高标准严要求。 银在展馆内出刀的手势之快也佐证了这点。 但…… 这就是让乱步倍感棘手之处。 因为,房间内居然找不到一点儿打斗的痕迹。 合理排除银被下药的猜测后,仅剩下一种可能。 那就是— “看来,对方的实力远在银之上。” 芥川龙之介故作镇定地说,喉结不经意滚动却让他的忧虑显露无疑。 江户川乱步不擅长安慰别人。 他抿了抿唇,压抑想叹气的冲动,轻拍芥川的肩膀。 “我已经知道了嫌犯,今晚就行动吧。” “今晚?”芥川闻言握紧拳头,周身散发出不容忽视的杀意。 “为什么不是现在?” “你就相信我好了。” 当然是因为大白天见鬼有难度啦。 * 告别芥川后,乱步慢吞吞爬到武侦所在楼层。 还没进门,一片欢声笑语灌入耳内。 名侦探祖母绿的眼眸微眯,唇角上扬出“尽在掌握”的弧度。 好家伙,猎物总是自动送上门。 乱步深吸口气,笑容满面地推门而入。 “早上好呀。” “乱步先生,你今天来晚了。” 说话的国木田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抬头,郑重其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乱步瞥了眼墙上的时钟。 刚过九点半而已。 该死的鬼舞辻无惨,让他理所当然的迟到成了罪过。 他努努嘴,看向被众人簇拥的来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柄金色铁扇,随主人手腕的翻动,其上的莲华纹栩栩如生。 嗯,就像那条诡异的金鱼。 “童磨先生又来了?最近教内比较清闲吗?” 他半真半假地玩笑。 童磨,传说中的极乐教祖,当然又站在太宰治的附近。 “啊,乱步先生。你好像满头大汗,外面很热吗?” 不,他满头大汗和天气没关系。 纯粹是爬楼让今天双腿颤抖的他感到生不如死,罢了。 太宰治睁开假寐的眼,十分嫌弃般: “乱步先生说得对,你可以走了。” “……连太宰都……” 童磨以扇掩唇,七彩的琉璃眸中流露出一股造作的忧愁。 他弯腰扯了扯躺在沙发上的,太宰的袖子。 “好心的太宰,不如你代我去聆听教徒的烦恼。我听得耳朵都出茧子啦。” “好呀。” 太宰睨着搭在他绷带上的手指。 “如果不介意我让你的教徒陪我殉情的话,对了我记得你的教徒里有很多美丽的女性,对吧?” 太宰治说着说着,似乎来了劲,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休想。” 童磨状似无意地一拉,太宰的绷带顺势散落。 而始作俑者却挂着胜利的笑容,趿着木屐摇摇摆摆地走了。 名侦探和走到门口的教祖擦身而过,感觉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的脖子上停留几秒,了然一笑。 “乱步先生,伤口愈合了吗?” “……” 伤口当然愈合了。 这次,江户川乱步需要掩盖的,是别的东西。 没得到回答,童磨也不恼,轻摇金扇踏出侦探社的大门。 * 名侦探找了个下楼买咖啡的借口,在童磨的身影消失前追上了他。 “乱步先生,有事吗?” 教祖精致的五官覆满疑惑。 “谢谢你送的展览票,就是昨天我们一起去的那个。” “……” 童磨一时没有说话,他眸光微动,唇角戒备地抿成了一条线。 乱步见状轻笑: “不必惊讶,童磨先生。情侣间总是要多些坦诚。” 他仰起脖子,有意无意地展示那条草莓邦迪。 “其实,我有个请求。” “……什么?” “我朋友的妹妹似乎被你的艺术家同事抓走了,能麻烦你帮忙带回来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 乱步若无其事笑了笑: “不帮也可以,但我或许会不小心和太宰透露阁下的身份噢。” “……你威胁我?” 从极乐教祖的身上蓦然迸发的杀意,让周遭的空气都沉重了起来。 可江户川乱步连堂堂鬼王都不怕,怎么会怕他的下属呢。 “怎么样?”(笑眯眯) “哼。” 回应乱步的是童磨甩手而去时,经过身边一阵冷飕飕的风。 * 暮色四合。 以身体不适为由的乱步晃到自家公寓前。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引起了他的警觉。 乱步刚准备掏钥匙,那门像是有意识般自动开了。 出现在视野内的是鬼舞辻无惨鬼气森森的脸。 “你回来了。” 无惨挑唇一笑,不等乱步反应,就强硬地拽着他的手腕进去。 啪嗒— 门在身后发出悲鸣。 这似乎昭示着某种不幸。 果然是不幸,相当不幸。 饶是乱步看过许多凶案现场,在面对布满血污的客厅时,仍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你……你干了什么?” 近在咫尺的距离,童磨的头颅在地板上蠕动。 “你好呀,乱步先生。我们又见面啦。” “……” 哪怕之前见识过一次,但断头鬼说话的情景还是…… 过于猎奇了。 乱步俯身作势呕吐,尽管什么都没吐出,但心里却获得不小的慰藉。 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贝雷帽,紧攥在手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无惨?” “啊,因为我……” “我没跟你说话。” 江户川乱步狠瞪了童磨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鬼舞辻无惨是在一刹那靠近的。 快得乱步都没看清他的步伐,等意识过来,男人微凉的手已经在脸上流连。 “这个家伙告诉我,你准备背着我做一些事。我可不能容忍别人在我面前嚼你的舌根。” 无惨的手顺着乱步的下颚线慢慢滑到脖子。 这儿是人类的命门。 既可以被充满爱意地抚摸,也可以被轻而易举地掐至断气。 江户川乱步没有反抗,仿佛为了方便无惨般,微微仰起了头。 “……” 他目睹鬼王泛着红光的眸随着自己滚动的喉结暗了暗。 他笑了。 “滚出去!” 他听见无惨控制不住地怒吼道。 “啊~童磨知道了,童磨这就告退。” 江户川乱步的视线越过鬼舞辻的肩膀,看见极乐教祖以最快的速度安好断臂残肢,开窗一跃而出。 “……他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也不会死吗?” 无惨没有说话,脚步一再逼近,直到两人间的距离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鬼王凶神恶煞地盯住无惨,随时要把他生吞活剥似的。 乱步暗自叹了口气。 残虐的,又对血腥味敏感的家伙真是不好对付。 名侦探被迫连连后退,退无可退,直到后背猛地撞上门把,激起一声痛呼。 “嘶—” 鬼舞辻无动于衷,唇上还有残酷的笑意。 “这就是你引诱我的代价。” “……是的,是的。” 乱步的坦率让无惨惊讶地挑了挑眉,那标志性的红瞳中流光溢彩。 名侦探可太熟悉这段剧情了。 昨天不是刚刚经历过吗? 关键是,他不想再重蹈一遍覆辙。 人生呀,爱情呀,总归要有些新鲜感。 阳光灼烧着厚重的窗帘。 他故意咬了咬唇,无辜又为难。 伴随一声稍纵即逝的急促呼吸,他整个人被腾空抱起,牢牢地压在门上。 江户川乱步看准时机,扭动门把。 啪— 他低头给鬼舞辻无惨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接着往后仰倒翻了出去。 滚烫的阳光炙烤背脊,乱步拍拍腿上的灰尘,敏捷地站起。 “亲爱的—” 他朝门里踌躇不前的无惨眨了眨眼睛。 “麻烦你打扫一下噢,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吐了吐舌头,啪嗒关上门。 生怕被抓进去教训一顿,江户川乱步忙不迭地离开。 跑了很远,仿佛还能感觉到走廊尽头那充满怨念的眼神。 哎呀,等会儿回来估计会很惨吧? 要不还是随便在谁那里借宿一下好了。 乱步漫无边际地想着,深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啊,鬼知道他刚才快窒息了。 * 江户川乱步晃悠到名为“隐”的酒吧。 他没有佩戴面具,堂而皇之地进门,环视四周并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遂挑了个吧台靠边的位置坐下。 “一杯威士忌,谢谢。” “好的!” 吧台的酒保勤快地接了单。 “你的书看完了吗?《消失的尸体》。” “现在谁还看那个啊。都去看被诅咒的玉壶啦。” 酒保愤愤不平地抬头: “不是我说,电子票也太少了。饥饿营销吗?我敢保证什么诅咒的玉壶,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乱步耸耸肩,心想这可说不准。 他庆幸谷崎直美和润一郎没有去参观这个无聊的展览。 否则说不定遭殃的就是直美本人了。 名侦探转移了话题。 “对了,那位点特调柠檬茶的顾客还来吗?” 酒保抬头,古怪地睨了乱步一眼。 “啊,他天天来啊。我还以为两位是朋友呢。您不知道吗?” “……” 乱步确实不知道。 自从和鬼舞辻无惨同居,为了避人耳目,他鲜少出入这家酒吧。 “那他一般都几点来?” 酒保库苦思冥想一会儿:“十点?” 听到男人的回答,名侦探不由眉头紧蹙。 现在才七点而已。 他不可能在这里枯坐3小时,还让无惨不起疑心。 乱步在手头的便签纸上画了副图。 “既然这样,麻烦您今晚把这东西转交给他。” 酒保接过,端详一阵,很快喜笑颜开: “天哪,是久违的暗号啊。” 他激动地搓搓手,对乱步敬个滑稽的礼。 “保证完成任务,首长。啊不对,您是名侦探乱步先生,对吧?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您,那件爆炸案……” 爆炸案…… 眼前浮现出片刻前无惨难以自控,动情的样子。 江户川乱步低着头,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志得意满地勾了勾唇。 慢条斯理地喝完小杯威士忌,他看了眼墙上的钟。 距他出门已经将近一个小时。 该回去了。 否则某人该等急了。 * 入夜 手推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 昏黄的灯光引飞蛾奋不顾身地扑向爱火。 “唔—” 江户川乱步似有若无的轻吟,如猫儿的利爪,在无惨心间添上一道不可磨灭的划痕。 “你……去喝酒了?” 愚蠢至极的问题。 乱步口中的酒香能让最自持的贤者都失去理智。 他不耐地皱了皱眉,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 “不然呢?本侦探那么怕痛。” “呵。” 无惨似愉悦似嫌弃,发出声短促的冷哼。 他微敛的红眸中竟也流动着几分虚幻的温柔。 可怜的飞蛾愿意在极致的爱意中展翅迎接毁灭。 醉眼迷离的江户川乱步紧紧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他听见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像是恳求,又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不会出卖我的,对吧小乱步?” 江户川乱步唇角微勾,如堕入花芯的蜜蜂那般甜蜜地笑了笑。 他说…… 等一下,他说的是什么来着? 啊,算了没关系。 酒劲上来了。 他好困。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随便怎么都可以吧? * 夜深人静。 江户川乱步伸手拦了辆出租。 “麻烦去XXX展览馆。谢谢。” “好的,麻烦客人系好安全带。” 乱步点头照做,随即掩嘴打了个哈欠。 他瞥了眼后视镜,只看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街道。 没人跟踪。 非常好。 江户川乱步神秘莫测笑了笑。 抓紧时间在车上补眠。 找不到帮手就只能孤军奋战,待会儿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呀。 * 三十分钟后,江户川乱步站在漆黑的展览馆内。 虽然这儿宣称有严密的保护措施,但对于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而言,也是形同虚设。 他很快就找了“被诅咒玉壶”的所在。 江户川乱步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夸张地喟叹: “哇,这叫什么艺术品?” 静谧。 偌大空间内的静谧引人胆寒。 “啧。” 江户川乱步不耐烦地啧了记嘴,深吸口气: “这些壶都太恶~心~了。”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闷响。 扑通。 紧接着,一阵裹挟腥臭的风如凌厉的箭擦过乱步的脸庞。 翻倒在地的壶中缓缓冒出缕青烟。 他像是个试图挣脱枷锁的人,不断扭曲身体,期间还发出痛苦的嚎叫。 江户川乱步站在原地使劲揉了揉眼睛,观摩。 等待长过一个世纪。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上前帮一把时,那家伙终于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 一张惊愕的,五官倒错的脸在乱步眼前放大。 “你,你怎么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留言和收藏呀!晚安啦。感谢在2020-05-04 10:15:28~2020-05-06 23:0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aine 2个;花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壶里的金鱼姬 (5) “你,你怎么又来了!” 玉壶—堂堂上弦之伍,说这话时,嘴唇处浑浊的眼珠疯狂乱转,眼里两排整齐的牙齿打着寒颤。 他有趣的反应逗乐了江户川乱步。 “你好像很怕我。” 名侦探虽然使用了陈述语句,内心却疑窦丛生。 “艺术家”的反应和他的预判大相径庭。 他明明该有更激烈的反抗才对。 除非…… “当,当然没有。要不是那位大……” 江户川乱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若有所思,回想起莫名在“运动”中昏睡过去的那天。 脸上爬满红晕的同时,愧疚感如潮水袭来。 所以,玉壶的目标本来是他。 江户川乱步耸了耸肩,语气间隐藏一分沉重: “算了,只要你告诉我昨晚被挟持的女孩在哪儿?” “啊,那个丫头。” 玉壶的回答是一声戏谑又冗长的咏叹。 他尾部拖曳的玉器在猩红的地毯上发出闷响,朝着乱步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 “她就在这里,如果你能找到的话,尽管找就好了。” 哗啦— 稍纵即逝的水声。 来自嫌疑人的挑战书正式递到名侦探面前。 啊,怎么老是有人试图挑战他的推理才能呢? 对不起,是鬼。 乱步慢条斯理地在斗篷的口袋摸索。 在玉壶吃力转身的同时,把平光镜架上鼻梁。 没等挑衅的笑容在鬼苍白的脸上成形,名侦探高傲地仰起脖子,用不可置信的语气: “那么简单的问题,你居然想拿来考本侦探?这就是为什么你的作品不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的原因吧?”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 “你……你说什么?” 一眨眼功夫,玉壶直冲他面前,两瓣唇间的珠子迸发出恶毒的光芒。 “智商上线决定创造力。所以你的作品只能靠哗众取宠博得一席之地。那些来看你展览的人呢,请你务必明白,不是认可了你的才能,只不过是猎奇心作祟罢了。” 乱步停了停,见证玉壶的表情逐渐狰狞。 “你说什么?” 玉壶的身体如断裂的树枝那般弯曲,咄咄逼人,周身散发着足以蒸腾水汽的热意。 “啧。” 乱步烦躁地松了松斗篷上的绳子。 “……” 沉默如期而至。 漆黑的乌鸦憩息在窗外的树枝上,碧绿的眼眸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嘎嘎—” 它蓦然扑腾着翅膀,一跃而起。 “哈,哈哈哈—” 面前的鬼发出一通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那剧烈起伏的胸膛让乱步不禁倒退一步。 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毫无征兆地爆裂? “侦探先生,你说这么多。只是在掩盖自己的无能,对吧?你压根儿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哪儿。” “……” 名侦探单薄的身体颤抖着,他憋着笑猛然抬头,燃烧着灼灼火光的眼眸直逼玉壶。 “哎,你可真是听不懂人话。如果我没猜错,银就在……” 他并不转头,抬手指向一个距离双方都不远的壶器。 哗啦— 壶里的水珠溅落。 “你把她变成了金鱼对吧?所以才会在她公寓的榻榻米上留下水渍。” “……” 玉壶没说话,抑或是说不出话。 他瞪大了眼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不够,这还不够。 江户川乱步的内心叫嚣着。 要知道把银从金鱼变回人的方法,他还必须…… “啧啧。”他夸张地叹息两声:“虽然不想打击你,但……你可真是个愚,蠢,的,家,伙啊。就跟你那些令,人,作,呕的艺术品一样。” 话音未落,一阵疾风擦过乱步脸颊,带出一道细小的口子。 紧接着,是逼真无比的窒息感。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被提到半空的江户川双脚乱蹬,唇边爬上一丝莫名的笑意。 “玉壶。” 几乎是同时,空旷的展馆内回荡起不容置疑的王者之音。 威压瞬间充斥每一处犄角旮旯。 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 哐当— 玉壶惊恐万状地松开了手。 乱步坠落,直直摔在地上。 “嘶—”他倒吸口凉气,揉了揉遭殃的背部,充斥怨气的双眼对上标志性的梅红竖瞳。 “你还好吗,小乱步?”鬼舞辻无惨弯腰拉他起来。 眼角眉梢都是明晃晃的揶揄。 “……” 虚情假意。 “哼。” 名侦探对爱人拙劣的表演嗤之以鼻。 “呵。” 无惨对自己遭受的冷遇不很在意,他虚虚地揽住乱步的肩膀,寒冰似的视线是射向玉壶的利箭。 “玉壶。” 他居高临下地瞥着匍匐脚底,瑟瑟发抖的下属,嘴唇轻启: “我应该告诉过你,不许动他。” 仿佛为了宣誓主权,乱步感觉肩头的那只手搂得更紧了些。 切。 他情不自禁勾了勾唇。 “……是,是的,无,无惨大人。我,我只是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 “嗯?我有说过让你解释吗?” 无惨压低的声音中透露恫吓。 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等等!” 察觉无惨意图的乱步赶忙制止了他。 一双掺杂着杀意的红瞳幽幽望了过来。 “干什么?” 即使黑夜如斯,乱步依旧看清了男人眉宇间皱起的峰峦。 他若无其事得笑了笑: “你该不会是想在这里杀了他吧?这么大的地方很难善后。” “呵,说的好像需要你来善后一样。是谁丢下我跑去酒吧呆了一个多小时,嗯?” 鬼舞辻无惨一边说,一边温柔地帮爱人把碎发别到耳后。 江户川乱步心跳一顿。 这家伙果然时刻都在监视他。 “真是斤斤计较啊。”他不动声色,轻搭上肩头的那只手,安抚道:“等我问清楚怎么让朋友变回原形,随便你怎么处置他。” “噢,朋友?你的朋友可真多。”鬼舞辻无惨说着,隐在夜幕中的脸庞晦暗不明。 “难道你认为,有什么是我这个鬼王无法解答的吗?问这个蠢货,不如把我哄高兴了,我直接告诉你。” 无惨一脚把下属连人带壶踹了老远。 “哎,哎呀。” 凄惨的哀嚎响彻整个展馆。 “……你想让我怎么做。” 鬼舞辻无惨笑着,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吻我。” “……” 江户川乱步顿时觉得鬼舞辻的脑子有点问题。 居然有人希望沐浴在注视中做这种亲密的举动。 他不用特意去看,就能想象玉壶脸上震惊又期待的表情。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嗯?” 鬼舞辻解开西装内衬衫最顶上的扣子,不耐地催促。 “……” 江户川乱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无惨面前,越过男人的肩膀,视线遥望那条幽黑的走廊。 鬼舞辻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 乱步藏在鞋里的脚趾不安地挠着地面。 他深吸口气靠了上去。 就在乱步能触碰到无惨嘴唇的一刹那,男人突然抻长脖子仰起头,用一眼就能看破的,调侃的口吻说: “算了,我改变主意了。” 说罢,他的右手暴胀发紫,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伸向那扇黑洞洞的门! 啪嗒!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阵刺眼的红光伴随弥漫的烟尘。 乱步牢牢地捂住耳朵,退到安全地带。 鬼舞辻无惨一动不动,隔着飞扬的尘土直视对面: “要解开少女身上的诅咒非常简单,只要把我的下属杀掉就可以。你应该做得到吧,这位先生?”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出现在两人面前的竟然是…… 第22章 壶里的金鱼姬(6) 烟雾散去。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俨然是有港黑狂犬之称的芥川龙之介。 他的黑披风高高卷起, 分裂出无数泛红光的鞭子。 “要解开少女身上的诅咒非常简单,只要把我的下属杀掉就可以。你应该做得到吧?” 无惨语气高傲。 啪嗒— 紧紧缠绕在他手臂的黑鞭应声断裂,鬼王漫不经心地抚平西装的褶皱。 乱步看清芥川眼中一闪而逝的讶异。 这场短暂的打斗让馆内许多的器皿四分五裂, 猩红的地毯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水渍,各色金鱼蹦跃着,苟延残喘。 无惨冷酷地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哪条金鱼是你的妹妹, 不过你最好抓紧行动。玉壶!” 上弦之伍带着他那笨重的玉壶连滚带爬地过来。 “是, 是的无惨大人。” “希望你不要给我丢脸。” 在他压低声音的恫吓中,鬼王的威严一览无遗。 几乎是无惨说完话的同时, 芥川的黑鞭已经势不可挡地甩了过来。 啪嗒— 把华贵的地毯撕裂成惨不忍睹的两半。 无惨却入不了戏,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 依旧自顾自找到乱步缩在斗篷里的手, 掰开他紧攥的拳头,十指相扣。 乱步抿了抿唇:“……你想让我干什么?” 无惨闻言笑了,很欣慰似的, 冰冷的手掌抚上他紧绷的脸庞。 “只要你想, 我随时都能杀了这个不成器的手下。” “……” 江户川乱步没有说话, 紧紧地盯着男人,眼底发冷。 毫无疑问, 无惨在逼迫自己做出抉择。 由一句话决定别人的生死, 对残酷之人是至高的赏赐, 但对心存正义者则是地狱般的煎熬。 “你休想。” “噢?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好了。” 江户川乱步缩在斗篷下的手挣了挣, 却被握得更紧, 无惨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的手背去了。 饶是如此, 平时最怕痛的名侦探也没有叫喊。 他不想在这场善与恶的较量中轻易落败。 场上的争斗不曾间断,甚至愈演愈烈。 “血鬼术,千本针.鱼杀!” 伴随着玉壶两排牙齿的张合, 地毯上命悬一线的金鱼们纷纷跃起,翻着白肚皮以诡异的姿势冲向芥川龙之介。 “等等!” 不等这群水生之物近到龙之介身边,江户川乱步突然高声喊起来。 “哎呀。怎么了吗,小乱步?” 江户川乱步对上那幽幽望过来,满含笑意的红瞳,咬牙切齿: “请你……” “嗯?请我什么?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懂的。” “……” “如果你没法当众说出口,凑近点也可以。” 无惨挑高的薄唇间吐露着暗示性的话语。 江户川乱步深吸口气,似笑非笑: “你刚才说只要我开口,随时都能杀了这个叫玉壶的家伙?是认真的吗?” 无惨微动的眸光中掠过被戏耍的恼怒。 “小乱步,你对芥川先生就这么没信心吗?不相信他能靠自己的实力打败我的下属?” “……” 滚。 没有什么能逃过名侦探的眼睛。 就连他不擅长的肉搏战结果也是一样。 这场战斗终将以芥川的失败告终。 但这话,他可不能堂而皇之地说。 芥川其人,据说自尊心高到了惊人的地步。 乱步抿唇,装腔作势地打个哈欠: “但我不想浪费时间。你是准备让我自己回去,还是陪我一起回去?” 名侦探的手指脱出无惨的指缝,顺势挠了挠他的掌心。 这一切当然是两人在袖子里,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做的。 无惨笑了。 “你自己一个人能回去吗?我可不想明天跑去警署报案。” 切。 乱步在夜幕的掩饰下翻了个白眼,不看在场任何一人,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玉壶鬼哭狼嚎的哀求。 “无,无惨大人饶命啊。” 充斥执念的注视黏着在名侦探的后背,不知是无惨抑或是芥川龙之介。 乱步挺直了背脊,当右脚跨过门槛的一刻,他听见稍纵即逝的一声轻响。 仿佛是皮肉撕裂奏出的乐章。 “哥哥。” 背后或许有谁在拥抱。 乱步的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他没有停,径直冲到街边拦车。 深夜,夹带余热的风吹拂脸庞,意外地很冷。 他抱紧了自己的胳臂,入手是一丝湿润黏腻。 江户川乱步不用放在眼前看,就知道那是什么。 血液,属于壶之鬼的血液。 哪怕那家伙作恶多端,乱步也不觉得自己有随意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 可他偏偏做了。 真是,罪恶深重啊。 一辆出租悄无声息地在他面前停下。 “您好,请问去哪儿?” 乱步熟练地报出公寓的地址。 司机刚要重新踩下油门,鬼舞辻无惨弯腰挤了进来。 他的身上没了那件白西装,仅着一件深蓝色的丝绸质地衬衫。 “你不准备等我了?” “只想证明我一个人也能安全回家罢了。” 江户川乱步说完,手撑下颚注视窗外的风景。 入眼的不过是一片墨色般的黑,耳畔还夹杂着乌鸦凄厉的啼鸣。 “呵呵,真是斤斤计较啊。” 无惨把他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扔回来。 乱步只觉肩头一紧。他不可抑制,又或是顺从地倒在无惨怀里。 “睡吧,你不是很困吗?” “……嗯。” 江户川乱步阖上眼,鼻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伴随着无数可怖的想象,精疲力竭的他真的昏睡过去。 只不过,半梦半醒间,有人仿佛在他耳边说: “一起堕落吧,乱步。” * 再次清醒,是翌日清晨。 乌压压的天空中阴云密布,随时都会塌下来般,让人喘不过气。 江户川乱步抱着毯子,面无表情地凝视窗外。 墙上钟的指针走向六点半。 鬼舞辻无惨开门进来,玻璃上倒映出他惊讶的眉眼。 “你今天倒是醒得很早。” 男人的语气说不准是调侃,还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嗯。你不是说今天要回电视台上班吗?” 无惨没说话,凑上来亲吻乱步的脸颊,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今天的天气真糟糕。” 名侦探一边说一边翻身下床,他赤脚走进浴室,啪嗒关上门隔绝无惨灼灼的目光。 “……” 他给中岛敦发了条信息。 * 这顿早餐是自无惨回归后,乱步吃过最索然无味的。 就连热气腾腾的味增汤也引不起他的食欲。 他喝了小半份就搁下了碗。 “怎么了,不合胃口?” 无惨忧心忡忡。 明知故问。 江户川乱步抬头,他看穿男人眼角眉梢的笑意,冷声道: “你好像挺开心的。” 无惨避而不答,挑眉反问: “你好像挺不开心的。” “对啊,我那么喜欢晴天,心情当然不好。” “……” 乱步望着无惨一瞬间狰狞的面目,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他趿着拖鞋走了几步。 踢踏踢踏。 “等等。” 潜藏危险的叫喊在身后响起。 乱步驻足,无所畏惧地转过身去。 冰冷的手指在名侦探反应过来之前温柔地揩了揩他的唇边。 “你难道要带着葱花去上班吗?即使想要和别人炫耀我的厨艺,也大可不必如此。” “呵。” 乱步面无表情地笑了声。 “今天就破例允许你吃点零食。” 无惨以施恩般的语气说完,硬是把几条巧克力塞进他的斗篷口袋。 江户川乱步低头,恰巧对上无惨标志性的红瞳,温热的呼吸喷了他满脸。 他皱了皱眉,后退一步: “天这么热,巧克力会融化的。” “那就扔了。” “……”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乱步和无惨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静谧无声,又火花四溅。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他们突然拔刀厮杀或相拥而吻都毫不意外。 此时,玄关的门铃恰如其分地响起。 乱步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鬼舞辻无惨。 “我先走了,再见。” “嗯。” * 在前往搭乘电车的途中,江户川乱步难得一言不发。 他缩在斗篷里的手紧紧地攥着,以会弄痛自己的力度。 “……乱步先生,怎么了吗?”中岛敦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天气不好而已。” 名侦探随意搪塞。 身后一袭轻风吹拂树枝,上面的嫩叶瑟瑟作响。 他猛地睁开祖母绿的眸子,停住脚步。 “阿敦,你先走吧。我想起来有东西忘记拿了。” 中岛敦狐疑地瞥着乱步,迟疑地开口: “您忘了什么东西,要不……” “不必。” 在他的再三催促下,中岛敦不明所以地走了。 等到确信少年的背影消失于视野,名侦探缓缓转身,走进身旁一条阴暗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果不其然有个守候的男人。 乱步咬了咬唇,喉咙干涩: “你……” 作者有话要说:出现的是谁呢? 第23章 断舌的夜莺(1) “你……” 江户川乱步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 面前的人影动了动, 像是不愿意再听他废话,那件标志性的黑披风如铜墙铁壁平地而起。 无数张牙舞爪的黑鞭乘风朝乱步扑面而来。 如果被鞭子抽到身上的话,恐怕会血流不止, 甚至伤重昏迷吧? 就算是从脸颊轻轻划过,应该也会留下永久的疤痕吧! 诸如此类的胡思乱想涌入乱步脑海。 他一动不动,充其量只是在鞭子奇袭到几毫米外时, 下意识紧闭住双眼。 可怕的条件反射, 为他的英勇无畏蒙上一层灰色。 “你为什么不躲!” 龙之介低沉的怒吼是第二波猛烈的攻击。 乱步不用特意去看,就能把男人狰狞的表情猜得分毫不差。 他暗自叹了口气, 缓缓睁眼,尽量用和善的口吻说: “你果然还是很在意吗?” 说罢, 不等龙之介反应, 他脱帽置于胸前,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 “抱歉,让身为侦探的我眼睁睁看着朋友在眼前受伤, 实在太残忍了。” “……” 回应他的, 是龙之介皱得能压死苍蝇的眉毛。 两人的目光在短空相撞, 火花,静默。 许久, 龙之介缓缓垂眼, 脸色是过期的花朵般灰败。 他像是终于压不住喉间的痒意, 掩唇接连咳嗽好几声: “乱步先生其实是想说, 我会惨死对吧?” “哎呀, 被发现了吗?” 名侦探欲盖弥彰地正了正贝雷帽。 “……” 龙之介的双眼瞪大如铜铃。 “你知道吗?除了太宰先生, 所有敢轻视我的人都成了我鞭下的亡魂。” 乱步配合地抖了抖身体,见证男人紧抿的薄唇不合时宜地扬起。 “不过如果是料事如神的乱步,我似乎完全没有辩驳的余地。” 龙之介说着, 还是不死心,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你的推理有出过错吗?” “唔,就算是我,也有因为轻敌而失误的时候啦。” “非常好,”一声稍纵即逝的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男人手插口袋,移动步子。 那原本藏在阴影里的脸徐徐现于和煦的阳光下,竟也有几分让人挪不开眼的温柔。 啊,毕竟是会为了解救妹妹以命相搏的男人。 乱步笑了笑,感到男人的手轻拍他的肩膀。 “看在你救了银的份上,这次我就破例放你离开。” “说得好像你能抓住我一样,要不是本侦探自投罗网?” 龙之介如沐春风般勾了勾唇: “是吗?那试试好了。我现在就把你绑回港黑总部,森首领想必也会很开……罗生门!” 芥川还说着话,忽然眸光一凛。 黑鞭如章鱼怪巨大的触手,突袭的方向是…… “放开乱步先生!” 巷口姗姗来迟的超级新人! 伴随一声野兽的低吼,目眦欲裂的中岛敦骤然生出白虎的脚掌,沿着墙壁快速靠近。 刺啦— 芥川的黑鞭在尖锐的爪牙下应声断裂。 “呵。有意思。狱门……” 在两人能展开下一步攻击前,名侦探瞅准时机,利用身高优势挤到他们之间。 “好了好了,不要打架。上班要迟到了!” 芥川:“……” 中岛:“……乱步先生,你没事吗?” “没事没事。” 江户川乱步飞快抓住少年的胳臂,提步欲走。 “可他刚才……” “哼,如果我真想伤害乱步,你觉得自己赶得上吗?” “……乱,乱步?这个家伙刚才是叫您乱步吗?” 中岛敦的视线来回在自家前辈和隔壁对手间梭巡,纤细的脖子被他扭得嘎吱作响,大大的眼睛里盛不下疑惑。 “……嗯,这种事等会儿再说啦。” 乱步朝身后的巷子挥了挥手,清风送来一声短促的冷哼。 * “所以,前辈根本就没有回家拿东西对吧?你和港黑的芥川见面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电车上,中岛敦愤愤不平,喋喋不休,引众人纷纷侧目。 江户川乱步不堪其扰地捂着额头: “说来话长,我困了。求你让我先睡会儿,阿敦。” 很快,电车抵达终点。 乱步假寐的招数失去效用。 不过不要紧。 机智如他,抢在中岛敦说话前,冷不丁开口: “阿敦,我要去超市买点零食!你先去侦探社吧。” “……前辈能认识回来的路吗?” “当然当然,你快去吧,否则该迟到了。待会儿见。” 乱步推了推中岛敦的后背,迅速像条泥鳅般钻进了拥挤的人潮。 过了会儿,他误打误撞走进家从未涉足的超市。 “呼……真是缠人的家伙。” 乱步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浊气,转而游走于琳琅满目的货架间。 作为顶尖零食爱好者,他有着不出一分钟就能装满整个购物袋的特殊技能。 不过,这会儿为了拖延时间,他硬是在店员怀疑的目光中转悠了20分钟…… 江户川乱步提着随时可能满溢的购物篮,跌跌撞撞地走到柜台前。 “麻烦结账,谢谢。” 他低头在斗篷的口袋中摸索自己的钱包。 啪嗒— 一声极易被忽略的闷响。 乱步和从柜台探出头的店员一齐看向地面。 遭殃的是离家前那条鬼舞辻无惨硬塞给他的巧克力。 “啧。” 男人苍白的脸庞和昨晚不快的回忆卷土重来。 乱步弯腰捡起的巧克力还来不及放回口袋,店员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这位先生。” 女人压低的嗓音里透露恫吓。 “嗯?” 沉静在思绪的乱步懵懂地抬头。 “……你不准备解释下巧克力的事吗?” 乱步一对上店员的眼神便恍然大悟,敢情自己是被当作小偷了。 他强压住想要叹气的冲动,把巧克力正大光明地摆在柜台上。 “麻烦你摸摸看。” “?” 店员不情愿地伸出手,须臾厌恶的表情爬上眼角眉梢。 “是的,都快化了不是吗?” “这是当然的!”店员梗着的脖子暴出青筋:“你把东西放在口袋里,又足足在这里闲逛了20分钟!” “哎……但按照这里的空调强度,就算三十分钟也不会融化到这种程度噢。” “阿,阿嚏。” 仿佛为了佐证乱步的说辞,他的身旁毫无征兆传来声喷嚏。 乱步瞥了一眼,视线所及是位身材高挑的女性。 精致的妆容和恰到好处的红唇,经典的黑白套装搭配一双红色五公分高跟鞋。 干练的形象顿时跃然眼前。 [明白了梦想遥不可及,所以我放弃了音乐。] 店内播放着不知名的歌曲,主唱冰冷富有金属感的声音倒和眼前的女人相得益彰。 “抱歉。”她淡漠地说。 “不,我还要谢谢你呢。” 乱步调侃着,转头对店员耸了耸肩: “请问,我可以买单了吗?” “……” 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店员闷声不吭地结了帐。 乱步把柜台上的巧克力塞进口袋,拎着两大袋零食走出门, 临走前还听见店员的嘟囔: “这么热的天还把巧克力放在口袋里,一点常识都没有!” 乱步转过头,夏季燥热的风吹拂着短发,金黄色的太阳为他的五官镀上一层金边。 “嗯,确实没什么常识。” 他毫无芥蒂地笑着说。 * 江户川乱步刚走出门就后悔了。 早知道该让阿敦跟着来。 早知道不该报复性消费。 早知道…… 啊啊啊,这么重的东西,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拿得回去嘛? 江户川乱步决定守株待兔。 不一会儿功夫,高跟鞋的踢踏声在身边暂停。 “您需要帮忙吗?” 是刚才在超市里有一面之缘的女性。 乱步如获大赦笑了笑: “真的吗?太好了,能麻烦你和我一起把这些东西送回公司吗?离这里很近的。” “好。” 女人言简意赅。 两人并肩而行,没过多久。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您可以吗?” “嗯?” 江户川乱步气喘吁吁的声音从纸袋和身体间的缝隙传出。 “您……为什么不把巧克力扔掉呢?已经融化了对吧?” “啊,这个啊。” 乱步隔着口袋感受了下巧克力的包装,身前鼓胀的纸袋恰如其分地遮掩住他勾起的唇角。 “这是我……朋友给的,不能随便扔掉。” 更何况他还准备用这东西嘲笑鬼舞辻无惨没常识呢。 *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到了侦探社所在的大楼。 江户川乱步在心里哀嚎,难道他可以把这袋东西安然无恙地送到办公室吗? “好了,我到了,谢谢你。” 名侦探随口说。 “不要紧,既然都到这里了,我帮您送上楼吧?” 一楼的咖啡厅传出了悠扬的音乐。 [明白了梦想遥不可及,所以我放弃了音乐。] 似曾相识的歌曲。 乱步喃喃自语:“这首歌最近很火吗?” 沉默。 一路侃侃而谈的女人没有说话,名侦探转过头只看见她讶异的眉眼。 侦探社门口,女人驻足许久。 “怎么了吗?” “您果然是侦探吗?” 乱步一边艰难地用身体推开门,一边了然而笑: “对啊,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跟我搭讪的吗?” “……您,您知道?” 从里间迎出的中岛敦匆匆接过乱步的零食袋。 名侦探因此得以侥幸生还,他扭动着酸疼的脖子和肩膀。 “当然,没有我江户川乱步猜不到的事情噢。” “哦呀,乱步先生出门买趟零食也能给我们侦探社招揽生意吗?真不愧是您呢。” 太宰治悠哉游哉晃出来,甚至不忘从乱步的零食袋里顺手取走一包草莓果汁软糖。 他微微弯腰,谦恭地抬起女人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随后深情地望着对方: “美丽的小姐,请问你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吗?” “太宰治!” 一颗抱枕破空飞来,太宰治看也不看偏头一躲,眼见就要砸到女人。 关键时刻,女人抽出被太宰握住的手,用零食袋遮住自己的脸。 哐当— 各色零食散了一地。 “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 片刻后,太宰治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上。 “所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乱步塞了颗从太宰那儿夺回的软糖,满足地笑了。 女人一声不吭地从西装口袋掏出张名片,毕恭毕敬递到名侦探眼皮底下。 “初次见面,我是Tori的经纪人佐久间。想请您……” “Tori?不是一种鸟?” 乱步听到这个古怪的名字,狐疑地摸了摸后脑勺。 “哎呀,乱步先生!您没听说过Tori吗?她可是现在最热门的歌手噢!而且超神秘的!从来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欸!” 谷崎直美把冰镇的果汁放在桌上,湿漉漉的手蹭了蹭裙子,小心翼翼地对客户说: “啊,那,那个。能麻烦您和我握一下手吗?” “嗯?” 江户川乱步好意提醒: “可她又不是歌手本尊。” 直美急得直跺脚:“乱步先生你不懂!和经纪人握手,经纪人又要接触歌手,四舍五入我就……“ “好的,我懂了。” 名侦探忙不迭地打乱直美的叙述。 真是个爱好瞬息万变的姑娘。 她前不久不还对不能去看展览的事耿耿于怀吗? 乱步好笑地摇摇头: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女人不安地垂眼,十根手指绞成麻花。 “……能否请您给Tori当几天保镖?她……前天收到了死亡威胁。” * 入夜 江户川乱步和鬼舞辻无惨相对而坐。 “我刚刚想帮你把斗篷洗了,结果……” 鬼王慢条斯理把某样东西放在桌上,他揉搓着黏腻的手指,满脸嫌恶。 乱步搁下碗筷,清了清嗓子: “你还好意思怪我?这不是你今天早上放在我口袋里的巧克力吗?这么热的天,你简直毫无常识。” 他把酝酿已久的话一股脑扔给无惨,看男人因气恼而产生的红晕,志得意满勾唇浅笑。 “那你为什么不吃掉?” “你给的,不想吃。” 江户川乱步撇了撇嘴。 “……如果你没有失忆,应该记得我说过不想吃就扔掉。” “那可不行,这是你缺乏常识的证据!你见过哪个名侦探会把证据扔掉?” 江户川乱步抱着手臂义愤填膺地说。 “……” 两人敛眸对视一阵,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好半会儿,无惨突然叹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整个松懈下来。 “那你现在开心了吗?” 无惨居然在用哄孩子的口吻和他说话! “……滚。” 江户川乱步的喉结微动,他倔强地别过了头。 啪嗒— 从电视机流出的音乐缓解了室内尴尬的氛围。 [明白梦想的遥不可及,所以我放弃了音乐。] 江户川乱步气鼓鼓地呢喃: “怎么到处都是这首歌!” 鬼舞辻无惨冷声道: “我提醒了多少次,吃饭的时候不许看电视。” 话音未落,他作势抢夺遥控板,被乱步眼疾手快地避开。 “不行,我刚接了保护这个歌手的委托。我必须好好了解一下。” “……” 一阵始料未及的静谧。 江户川乱步疑惑地转头,看见无惨挑了挑眉: “你说什么?就凭你这身板要去保护别人?我劝你趁早把委托交给你的那些同事。” 乱步眯着眼打量无惨,片刻笑道: “切,你不会是担心我喜欢上她吧?毕竟人家是名声大噪的歌手。” 无惨没有说话,只定定地注视着他,直到他祖母绿的眼眸再也塞不下其他的存在。 皎洁的月光照耀男人的脸颊,那双如红曜石般璀璨的瞳孔,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会吗?” 鬼王幽幽地问。 “……切。” 乱步狼狈地别开眼,脸却在夜幕的遮掩下悄然红了。 * 夜深人静,乱步趿着拖鞋走出无惨房间。 他拿起惯用的杯子,倒水时不小心沾湿了茶几上的文件。 “哎呀。” 他忙不迭地抽出纸巾擦拭。 这时,文件的标题引起了名侦探的注意。 [关于邀请女歌手Tori的策划案,节目制作人:月彦]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闹别扭,要甜甜的恋爱.jpg! 感谢大家的观看和留言噢ww 感谢在2020-05-10 21:11:54~2020-05-12 22:2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春日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aine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断舌的夜莺(2) 翌日清晨 江户川乱步还沉溺于身为国王的梦境, 一股外力突然让他那用零食堆砌的墙壁骤然倒塌。 轰隆— “醒醒。” 乱步的眼睛不情不愿睁开一条缝隙,映入视野的是鬼舞辻阴郁的脸。 “把你的口水擦擦,可以起床了。” “现在才几点啊?” 他瞄了眼钟表, 义愤填膺地叫起来: “才六点半!你知道我几点上班吗?” 鬼舞辻原本扯着他的胳臂,一听这话顺势松手,眼睁睁看他摔回枕头上, 眉头紧皱道: “那也可以, 你的早饭我就不做了。” “……烤面包之类的,就算是我也会做的好吗?” “很好。” 无惨只留下个直挺挺的背影和一声震天响的关门声, 就走了。 “……” 很快,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凑起了一曲富有节奏感的交响。又过了会儿, 食物的香气就透过门缝溜进了乱步的鼻腔。 江户川乱步的肚子应景地响起。 “咕噜噜, 咕噜噜。” 他舔舔嘴唇,懊恼地抓了抓鸡窝般的短发,翻身下床。 刚一进客厅, 名侦探迎面撞上端着早餐走出厨房的无惨。 男人挑了挑眉, 红瞳中笑意明显, 偏偏还装得惊讶不已: “你怎么这么早起床了?现在才七点不到。” 乱步若无其事地喝了口冰水,恰到好处的凉意让他浑身打个激灵, 瞬时清醒。 “你干嘛?终于要复工了?” 无惨先没说话, 斜眼睨着他, 片刻佯装愤怒: “所以昨晚弄湿我企划案的是你。我还以为家里进了老鼠。” “老鼠!”江户川乱步浑身起了疙瘩:“怎么可能有老鼠!” “这可说不定, 毕竟某人这么不讲卫生。” 某人自然讲的是吃完零食, 包装袋都有可能隔夜放置的江户川乱步。 名侦探难得装糊涂, 心里却把鬼舞辻骂了千百遍。 “切,你复出后的第一期节目要请那个叫Tori的歌手?” “所以,我可不想让你当她的保镖。你懂吗?有你出现的地方总有……” 鬼舞辻故意欲言又止, 但那未尽的话语两人都心知肚明。 “命案”。 江户川乱步出现的地方就有“命案”。 名侦探面对子虚乌有的指控也只是撇了撇嘴。 “有本事你让对方取消委托呀!” 无惨没说话,精致的五官像被揉皱的画布那般皱着,反倒多了几分生气。 他走进房间,几分钟后去而复返。 啪嗒— 一声短促的闷响,乱步心跳一顿,低头看见男人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 他戏谑的嗓音在头顶盘旋: “如果我真让她取消了委托,你会不会哭鼻子?” “……放屁。” “呵呵。” 男人又笑。 他移开手,桌上赫然是一张工作人员通行证。 “很好,我猜你今天应该会用到这个。” 江户川乱步拿起工作证,耳边轻微的响动引起他的注意。 “这东西改良过了?” “嗯,加了识别身份用的芯片。毕竟发生过爆炸案。” 他顿了顿,又怀疑地打量乱步,耳提面命: “因为是赶制的,数量有限。希望你不要弄丢了。” “知道了,知道了。”乱步不耐烦道:“实在不行,我就把它揣在胸口,总保险了吧?” “这可说不定,你连自己都能弄丢。” “……” 江户川乱步无言以对了。 这家伙怎么句句戳中要害? 不过,说起爆炸案……如果没记错,数田遥就快出来了。 协同加未遂,不是他说,有的时候法律的量刑标准真是轻得令人发指。 但…… 乱步转念一想,真正制造爆炸的港黑还逍遥法外,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这群人好像和上头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约定,只要不太过分就能安然无恙。 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当正义得不到伸张,名侦探也只是马戏团的小丑。 “哎—” “好端端叹什么气,快坐下吃饭。否则你自己洗碗。” 有道理。 如何成为正义伙伴这种事可以之后再考虑。 碗,他是坚决不会洗的。 * 到了侦探社后,乱步理所当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当得知他马上要去见最近顶热门的Tori之后,大家更是七嘴八舌说开了。 直美:“乱步先生,能不能帮忙要一张Tori的签名照?求求你了!” 润一郎:“直美,你……你是她的粉丝吗?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太宰治:“乱步先生,如果见到那位经纪人,请代我问候她。就说,你愿不愿意和太宰治一起殉情。” 乱步:“我拒绝,谢谢。” 中岛敦在人群外围抻长脖子,一脸小心翼翼: “嗯……这位歌手这么热门吗?那我是不是该换件正式点的衣服?” 他看了眼自己过分宽大的背带裤。 在这片看似永不停止的喧嚣中,金丝边眼镜的所属者是唯一理智尚存的男人。 他推开办公桌,桌脚在地上划出“刺啦”一声响。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讨论声顿时轻了些。 黑得发亮的皮鞋在地上踢踏踢踏地走。 众人纷纷绷直背脊。 终于…… 男人阴沉中透露暴躁的嗓音如期而至。 “各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直美:“……泡茶泡茶,我要去泡茶。” 润一郎:“我来帮你,直美!” 太宰治笑眯眯地躺回沙发上,不过逃离现场的步伐比平时更快些,罢了。 名侦探堂堂正正地迎接国木田的视线,听见他说: “乱步先生,这次就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怕其他人丢了礼数。” 是的,当然。国木田独步把“礼数”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直美在一旁窃窃私语:“国木田先生真的不是假公济……” 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因为润一郎捂住了她的嘴。 乱步耸耸肩:“我是无所谓。” 他率先提步,离开时不忘拍拍身旁失落的中岛敦。 可怜的小家伙,不用破费买西装,难道不开心吗? * 乱步和国木田赶到电视台是上午十点多。 等了一会儿,佐久间笑容满面地迎出来。 她先恭敬地鞠躬,而后从口袋里掏出张磁卡,珍而又珍地递到乱步眼皮子底下。 “早上好,乱步先生……” 她看向国木田,语气一顿。 “我是国木田独步。” “你好,国木田先生。这是电视台工作人员专用的通行证。进出录影棚和大门时候必刷。数量有限,所以需要和人共用。希望两位妥善保管。” 国木田听到这话,虽不置一词,但紧蹙的眉头却诉说着一切。 “真麻烦。” 乱步一边整了整歪斜的贝雷帽,一边朝前走去。 至于那片至关重要的卡片,他看也没看。 三两步的功夫,他走到闸口前。 国木田从后面追上来,扬了扬手上的磁卡,以教导孩童般的口吻循循善诱。 “乱步先生,你要刷这个才能……” 叮咚— [验证通过,请通行。] 乱步镇定自若地走过闸机,然后隔着栏杆对两人展示手里泛着微弱光芒的磁卡。 佐久间瞠目结舌:“乱步先生,你什么时候……” 名侦探勾唇浅笑:“杀手锏总会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国木田一边咳嗽,一边欲盖弥彰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他悄悄把磁卡捏在手心里。 “不愧是乱步先生。”他说。 名侦探一马当先地走了。隔了老远还能听见佐久间啧啧称奇: “怪不得我们Tori要指名乱步先生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乱步心想,这人还真是不可貌相。 佐久间表面看起来像朵高岭之花,谁能想到居然是个话痨。 * 总归是人气歌手的经纪人,又关系着节目的复出能否打响头炮,一路上工作人员都对他们三人笑脸相迎。 其中不乏认出乱步身份,握着他的手千恩万谢的。 这样一来,佐久间对名侦探就愈发满意,连连说着: “不愧是我们家Tori亲自指定的人选。” 诸如此类的陈词滥调。 啊,好累。 乱步并不讨厌恭维,却对不必要的交际避之不及。 这会儿还没见到委托人,他就想打道回府了。 啊,好累。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Tori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蛮有眼光的嘛。 佐久间带着两人停在Tori的专属化妆间前。 “就是这里了。” 咚咚咚— 她敲门的同时,乱步的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同事仰着脖子,郑重其事地摆正了领结。 唔,好吧。 肃穆的氛围笼罩下来。 “进来—” 门缝间传出清冷的女声,一如乱步在超市,在咖啡厅里听到的那样。 他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歌手苍白的脸庞和狭长上挑的眼尾。 佐久间推开门,做个“请”的姿势,乱步和国木田鱼贯而入。 * 室内,人人传颂的女歌手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她在开着灯的化妆镜前,一袭简单的过膝白裙,头发是芝麻般发亮的黑长直,只是站着,什么都不做,周遭就像竖立起一道墙,把她和其他人完全隔离开。 “初次见面,我是Tori。” 她双手交握下垂,恭敬地鞠了个躬。 “江户川乱步。” “国木田独步。” 女人点头,缺少血色的唇上绽放一抹比莲花清冷的笑。 她黑黝黝的眼珠隔着厚重的刘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乱步,直让人毛骨悚然。 乱步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 “Tori小姐,初次见面。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非常独特,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女人垂下眼,脸上完全没有被夸赞的喜悦。 她喃喃自语: “Tori不过是有张嘴会唱歌的鸟而已。” 众:“……” 乱步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啊,他果然讨厌社交,尤其是揣摩女生的心思。 “咳,总之我江户川乱步会在近期保证你的安全。直到抓住给你寄死亡威胁的人为止。” 闻言,女人抬起了头。 她的细眉拧着,水光潋滟的黑眸中盛满歉意。 “关于这件事……”她深吸口气:“我能不能申请换人?乱步先生的同事就……不错。” 女人几乎没给国木田一个眼神,嘴里却说着完全相反的话。 乱步:“……什么?” 佐久间:“Tori你说什么!你不是还教我怎么才能让乱步先生同意做你的保镖……” 经纪人一时激动,泄露了不大不小的秘密,她徒劳地捂住嘴。 国木田:“……”(局促地扯着领结) 哼! 名侦探气鼓鼓地皱着鼻翼。 不用问,这肯定是那个人的杰作! 正想着,敲门声不请自来。 “这里好像很热闹啊。” 穿白西装的男人径直越过江户川乱步,上前握住Tori的手,和善地笑道: “上午好,我是节目制作人月彦。” 作者有话要说:问题:长了张嘴的鸟,是_____? 给乱步的卡是家属专用卡!(叉腰! 第25章 断舌的夜莺(3) “上午好, 我是节目制作人月彦。” 从江户川乱步的角度,恰能看清男人勾起的唇角。 所谓“微笑”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伪装,冷漠中夹带一丝当事人心照不宣的揶揄。 至于被揶揄的对象, 当然是他这个名侦探。 乱步见状,当即翻了个白眼。没等翻下来,鬼舞辻似是心有灵犀地凝望过来, 恍然大悟道: “哎呀, 我好像打扰了各位的谈话?” 是的,你才知道吗? 乱步认为, 节目制作人并不是最适合鬼舞辻的职业,演员才是。 “哼。” 一声短促有力的冷哼如利箭破空, 却被无形的盾牌挡了回来。 “反正没我什么事, 本侦探要去别处晃晃。” 他不容置疑地宣布自己的决定。 话音刚落就抖了抖斗篷下摆,高昂头颅,自顾自走了。 当然, 为了名侦探那比金子更闪耀的尊严, 他是不可能施舍鬼舞辻一个眼神的。 一个, 都不。 * 乱步走后,化妆室内很是安静了一阵。 直到终于反应过来的国木田咳嗽着, 干巴巴道: “对不起, 乱步先生可能心情不太好。” 何止是临场被撤了委托的江户川乱步心情欠佳, 就连他这个“临危受命”的都高兴不到哪儿去。 歌手Tori的行事作风就像她给世人留下的印象那样, 神秘莫测。 “呵, 他一直这样。你不需要在意。” 面前的男人笑容和善地说, 期间甚至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要是冷言嘲讽也算了,这样一来倒愈发显得乱步,或者说武侦社小肚鸡肠。 国木田这才认真打量起男人—苍白到让人不禁心生怜悯的面庞和那双镶嵌其上妖冶的红瞳。 不和谐的极致以至于观者过目不忘。 于是, 金丝边眼镜想起来了。 这人不就是和乱步一起的爆炸案受害者吗? 尽管如此,能用这样熟稔的语气评价那位名侦探…… 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男人抚摸自己的面颊,眸中爬上一层疑惑。 国木田惊觉自己失态,他欲盖弥彰地抬了抬鼻梁上不曾下滑的镜架。 “不,抱歉,是我失礼了。” * 江户川乱步没有想象中的愤懑,反倒挺自得其乐。 归根究底,这还得益于鬼舞辻事先给的,让他畅通无阻的工作证。 呸。 他晃悠到电视台大门口,被一阵喧哗吸引了注意。 警卫:“出去出去,这里不是粉丝能来的地方!” 男人们:“什么嘛,我们只是在这里等Tori啊!” 名侦探背着手走过去,警卫一见是他,忙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乱步先生。”他说。 “发生什么事了?” 事实上,即使不问,他也能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把视线投向眼前三个面露愠色的男人。 “你们是Tori的粉丝?” 三人连连点头:“对啊对啊,难道你也是?” “……你们刚才说只是在这里等,难道不想进去看看?Tori就在录影棚里噢!” 他故作引诱。 “乱步先生!” 身后传来警员的呼喊,像是要阻止,又碍于情面,只能急切地叫出他的名字。 出乎乱步意料的,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沉默几秒,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吧。”中间那个瘦长如竹竿的男人说:“我们也不是因为Tori的脸才喜欢她的。” 一瞬间,名侦探就懂了—女歌手收到死亡威胁的原因。 对喜爱朦胧之美的人来说,强行揭开神秘的面纱无异于折磨。 他双手插在口袋,歪着头饶有兴致: “所以,你们觉得Tori保持不露面的状态更好吗?” “这……取决于她本人的意志,也不是我们能干涉的,对吧?” 三人异口同声地反问。 名侦探笑着“唔”了声。 这些男人虽然“千里迢迢”追到这儿,却不像是会有狂热举动的嫌疑人。 “这么短的时间,你居然已经交到新朋友了吗,乱步?” 江户川乱步后背一僵,即使不特意去看,也能完美复刻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在警员如获大赦叫出月彦名字的同时,慢吞吞地转身。 “你不是应该在摄影棚忙得不可开交吗?” 男人站在上一级台阶,居高临下地睨他,言语中流露出埋怨。 “歌手在练歌,暂时没什么事。再说江户川乱步可是我们电视台的救命恩人,不能让你走丢了。” “走丢,这么大的人还能走丢?” 歌迷们的窃窃私语灌入乱步耳朵,他抬起下颚,置若罔闻,缩在兜里的手却悄悄紧握成拳。 该死的鬼舞辻无惨! 穿白西装的男人冲他挑了挑眉。 “走吧。”他说。 “干什么。” “现在有一件只有你能做到的事,名侦探。” 无惨以闲适,戏谑的口吻称呼乱步为“名侦探”,这个由三音节组成的词汇,让他清晰见证了男人的舌尖轻抵上颚又弹开的瞬间。 “!” 他的身体莫名滚烫起来。 暧昧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直到…… “欸,你怎么脸红了?” 咋咋呼呼的歌迷把乱步拖回现实,他仓促地连跨两级台阶,超过月彦,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就是背影看起来有些落荒而逃的嫌疑,罢了。 无惨:“呵。” * 两人抵达之处是焕然一新的档案室。 乱步站在门口,爆炸案的零星记忆涌上心头,他有些抗拒。 “你带我这里来干什么?” “当然是我们归档的时候,发现丢失了重要的文件。除了你没有人够格帮忙。” 无惨拧动门把,邀他进入。 尽管是一眼就能看穿的恭维,乱步仍欣然接受,他迈开步子。 啪嗒— 灯光在无惨关门的同一时刻熄灭。 紧接着是咔哒一声脆响,乱步警觉地后退,他知道— 无惨落了锁。 黑暗,无限刺激人的听觉。 些微的,此起彼伏的呼吸莫名带上了欲望的色彩。 “你想干什么?”乱步问。 回答他的,是男人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踢踏踢踏— 一下又一下踩在水泥地上,也踩在了江户川乱步的心上。 周遭空气变得稀薄,很快就难以为继。 名侦探步步后退,直到背脊抵上轻轻摇晃的书架,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踉跄。 “当心。” 无惨说,声音却毫不着急,仿佛还有些事不关己的冷漠,引人着迷的冷漠。 他趁机攥住了乱步的手腕。 “你跑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他巧妙地停顿,“不如说,是你想把我怎么样?”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乱步抗拒地挣了挣。意外地,肌肤上清凉的温度失去了,就像在盛夏眼睁睁看着一泓清泉干涸那样。 救赎呀,沉溺呀都没了发挥的余地。 他怅然若失,只得握紧自己的手指。 “呵呵。” 男人沙哑的笑声在耳畔闪现,就在乱步感到孤单的下一秒,分毫都不差。 他说:“名,侦,探。” 三个音节,两次弹舌,优雅而撩人。 乱步的身体倏然紧绷,因为察觉无惨的薄唇擦过耳朵。 “你想听我这样叫你的,对吧?” 令人讨厌的,笃定的口吻。 乱步恼羞成怒,循着声音扭过头去。 “恭喜你,猜错……” 将未尽话语封存的,是如期而至的吻。如拍打在窗户密集的雨点,如在高架上相互追逐狂飙的车。 第一次的交锋,以男人毫无征兆地撤离告终。 意犹未尽,乱步咬了咬唇,情不自禁地踏出一只脚。 他的双手前探,如蹒跚学步的孩童般小心翼翼。 黑暗中蛰伏着老练的猎手,一步步引诱猎物进入陷阱,伺机而动。 突然! 乱步的手指触及一块最熟悉不过的衣料,他的唇角勾成得意的弧度,手下猛地一拉。 “哼。” 一声纵容的笑。 乱步仰头,想继续刚才的吻。那人却不配合,只冷酷地抬着下巴。 保持头颅高昂的姿势久了,也会累。 不仅精疲力竭,还气急败坏。 所以名侦探举起手指,在墨色的笼罩中袭向男人细长的脖颈。 他在摸索,在流连,对耳边低沉的笑声不屑一顾。 直到…… 他确定位置,狠狠咬了上去! “嘶—” 男人倒吸口冷气,痛呼中藏着莫名其妙的愉悦。 “你活该。”江户川乱步气鼓鼓地说。 “嗯。”无惨低低地附和:“如果被人看见怎么办?” “谁管你。” 江户川乱步转身就走。 在黑暗的环境里呆久了,他也能大致避开路上的障碍物。 他跋山涉水来到门前,还没抬手,门把却自动旋转起来。 不详的预感充斥胸腔,他屏息凝神,听见一门之隔女人疑惑地说: “奇怪,门怎么锁了?” 他的心脏提到嗓子眼,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抱住了他的腰。 无惨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标志性的梅红竖瞳在“黑夜”里迸发出摄人心魄的光。 男人从容不迫地问: “我们怎么办?” “……离我远点。” “嗯。” 伴随男人口是心非的应允,乱步的脖子开始酥酥麻麻的痒,间或掺杂一些转瞬即逝的痛。 “!” 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从乱步的喉间溢出,不知是对无惨的痛骂,还是令人羞惭的低吟。 名侦探的指甲死死扣住无惨的手背,深陷入他的肉里。 而门的那一边,女人通过对讲机: “喂,是门卫室吗?麻烦拿一把档案室的备用钥匙。不知道谁把门误锁了。” ……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篇又到了考验我智商的时候,orz 第26章 断舌的夜莺(4) [喂, 是门卫室吗?麻烦拿一把档案室的钥匙。不知道谁把门误锁了。] 啪嗒— 电话挂断的同时响起低声的咒骂: “该死的。” 透过门缝,清晰地传进乱步的耳朵。 埋首在他肩窝的男人发出嗤笑: “小山这家伙平时可是唯唯诺诺的呀。” [小山]大概是门外女职员的名字,江户川乱步也不是很关心。 他介意的是另一件事—鬼舞辻无惨细碎的短发戳着肌肤, 像蚂蚁在跳舞那样,痒得难耐。 名侦探推了推男人: “离我远点。”他说。 那只手被男人反握住,放到唇边轻吻。 他泛着红光的瞳眸灼灼。 “不好。如果你拒绝我, 我会让你一出去就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 乱步心跳一顿, 男人在说什么,他当然心知肚明。 脖子上的痕迹总是最明显不过, 而他没有随身携带创可贴的好习惯。 “切。” 他佯装镇定。 转瞬,鬼舞辻又环住他的腰, 献上虔诚又温柔的吻。 “踏踏踏踏。” 脚步声纷至沓来。 江户川乱步的脖颈后仰, 天花板上一滴水珠俯冲而下。 啪嗒— 落进名侦探的眼里。 鬼舞辻恰好在这时候张嘴咬他。 “嘶—” 乱步像濒死的鱼那般张着嘴,沉默地惊呼。 “呵呵。” 啪嗒— 无惨松开怀抱,抬手开灯。 过于刺眼的光源很快充斥档案室的角角落落。 乱步那只被水珠侵袭的眼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和鬼舞辻各占一隅, 整理散乱的着装。 他捡起沾灰的贝雷帽, 拍了拍, 郑重其事地安在脑袋上。 “那是什么?”他睁着单眼指向地上那滩白色的粘液和一只干瘪的球状物体。 “啧。谁知道。我说了这里来不及收拾。” “噢—” 乱步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他竖起白衬衫的领子, 遮挡可能的“作案证据”。 嘎达— 钥匙插进孔眼。 转了转。 门终于在乱步等得不耐烦之前开了。 名为小山的女职员正对上乱步打量的视线, 她愣了愣, 仓皇地低下头: “乱……乱步先生?您和月彦制作人……?” 江户川乱步从不屑把智商浪费在寻找借口上, 他笑了笑, 提步走出去。 “……” “小山, 这里太脏了,找人打扫一下。” 背后,是鬼舞辻无惨冷冽的嘱咐声。 江户川乱步走在前头, 缓缓勾起了唇角。 呵,披着皮的鬼,倒还挺人模人样。 * 到了摄影棚。 江户川乱步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倚在门口观望。 他有一个模糊的怀疑。 舞台上,歌手Tori和她的乐队全情投入地演唱。 “明白梦想遥不可及,所以我放弃了音乐。” 她们不知排练了多久,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乱步的视线偶尔瞥到台下的国木田独步。 很奇怪,这家伙居然那么久了也没发现自己。 他皱了皱眉头,慢吞吞踱过去,拍拍同僚的肩膀。 “我不知道你还对流行乐感兴趣。” 他说。 手下的肌肉刹那间紧绷后放松,肌肉的主人转过头,脸庞还残留一丝意犹未尽。 国木田如梦初醒: “乱步先生。你回来了。” 奇怪,太奇怪了。 江户川乱步暗自思忖。 这家伙完全不问他去了哪儿,丝毫不感兴趣似的,不符合他事无巨细爱操心的性格。 “……你……” 名侦探的“问询”还没开始就被一阵夹带幽香的风强行打断。 周遭震耳欲聋的音乐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Tori从舞台一跃而下,墨黑的长发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 她就是那股幽香的源头。 乱步看着她,还目睹国木田想要搀扶又悄悄收回的手。 他抿抿唇,没有说话。 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乱步先生,您肯回来真是太好了。”她顿了顿,黝黑的瞳孔透过厚重的刘海端详男人的表情,又说:“是我拦着国木田先生去找你的……我认为,您可能想要自己静一静。” 乱步点头微笑,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问了个完全没有关联的问题: “Tori小姐和月彦制作人关系很好吗?” “嗯?” 虽然只是短暂的几秒,名侦探还是没有错过女人脸上一闪而逝的怔忡。 “你们在聊什么?” 打断这一尴尬局面的,是姗姗来迟的鬼舞辻无惨。 乱步循声望向他,旋即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们怎么也来了?” “嗯?他们几个不是乱步先生的朋友吗?” [乱步先生]。 江户川没有证据,但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男人是故意把这几个字说得高傲又疏离。 “啊江户川乱步先生,谢谢您。要不是您,我们都没法进来。” 三个排排站的粉丝,中间的高瘦竹竿用手擦擦裤缝,眼看就要冲上来。 鬼舞辻无惨眼疾手快一拦,似笑非笑: “我以为你们是Tori的粉丝?” “你们不是对偶像的长相漠不关心吗?” 乱步和无惨异口同声。 三个粉丝不约而同地挠挠头,笑容局促: “好奇心嘛……” 乱步认为他们说得十分在理。 好奇心连溜得极快的猫都能杀死,更何况是区区两脚兽。 最好别出什么事。 名侦探的直觉在叫嚣,他有些烦躁,但事情发生前只能静观其变。 耳边满是粉丝们对Tori结结巴巴的寒暄,乱步视线的方向却是…… “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要跟你进操控室。” “我们的操控室闲人勿入。” “我不是闲人,我是你们电视台的救命恩人。” 乱步抱臂,倨傲地仰起脖子。 鬼舞辻面无表情地凝视他片刻,笑了: “有道理。”他说,“跟我来吧,马上要正式录制了。” 通往操控室的走廊内,“各怀鬼胎”的两人并肩而行。 “你在怀疑我?” 无惨面试前方,不急不缓地问。他的口吻就像在谈论天气那般自然。 “你为什么放那几个人进来?” 乱步冷着脸,寸步不让。 “我说过了。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你不善于交际,能主动交到朋友堪称奇迹。所以,连我都想帮你维持这脆弱的友谊。” “哼。” 名侦探才不相信有前科的罪犯的鬼话,他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鬼舞辻见状话锋一转: “就算真有什么突发情况,有你的同僚在现场。而你,江户川乱步紧跟在我身旁。难道堂堂两名武侦社成员还不能挽救局面,那可真是让我大失所……” 男人说到最后,竟带了些明目张胆的嘲笑。 “闭嘴,你的操控室到了,月彦先生。” 名侦探压低声音恫吓。 回应他的,是鬼舞辻似有若无,略带宠溺的笑。 “脾气真坏。”男人说。 * 鬼舞辻验证指纹,开启操控室的门。 所有人闻声回头,数十道视线聚焦于他身后的江户川乱步。 “月彦先生,这……非工作人员不得进……” 无惨没有回答,慢条斯理地抬头对上说话那人,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在脸上凿出个窟窿。 他傲慢地抱着胳膊,不怒自威: “嗯?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事吗?” 威压,让人窒息的威压顷刻间填满室内的每一条缝隙。 众人皆如被压弯了脊梁般,别过头,驼着背小声喘气。 “哎呀,这里好像空调不足呀。” 关键时刻,江户川乱步状似不经意地说。 他拍了拍鬼舞辻的肩膀,男人坚硬如石的肌肉在他掌下缓缓舒展。 “哼。” 无惨不满意地瞪了乱步一眼,以一种做作的,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今天是我们节目恢复播出的第一期,我特地请江户川先生来观摩。现场还有他的同僚,确保录制万无一失。你说对吧,江户川先生?” 名侦探眼尾抽搐,他皮笑肉不笑:“当然。” 好的,他再次确信,一会儿肯定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问题是……“意想不到”的是什么? 房间里压力的消失就和出现时一样突然。 除乱步外的人们完全不清楚它的来由,只是面上还覆着一层心有余悸。 “月,月彦先生,准备就绪了。” 先前试图制止乱步涉足此处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说。 “知道了,开始吧。” “好,好的。” 等男人胆战心惊地转过身,乱步注意到鬼舞辻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 他无声地说着两个字: [废物]。 啧,真是个心胸小如针眼的男人。 * 不一会儿,屏幕里映照出Tori放声歌唱的身影。 “明白梦想遥不可及,所以我放弃了音乐。” 乱步单纯觉得这一幕挺荒诞—靠歌声引得万众瞩目的人,唱的却是放弃音乐的决绝。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偶像样貌的粉丝们,轻而易举改变了立场。 人性多矛盾。 不,乱步嘲讽地摇了摇头,就连鬼也…… “你在想什么?”鬼舞辻冷不丁地问。 乱步置若罔闻,他紧盯屏幕。 突变发生在一刹那! 只见歌手Tori正忘我歌唱时,一道黑影弓着背,像支离弦的箭闯入舞台。 竟然是瘦竹竿!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猜猜档案室地上的是什么? 唔,521快乐!爱你们哟。 我继续码下一章去了,保佑我手感爆棚! 第27章 断舌的夜莺(5) 突变发生在一刹那! Tori还在尽情歌唱, 一道黑影如离弦的箭猛地窜上舞台。 他弯腰弓背,前伸的手中泛着冷冽的光。 他,竟然拿着一柄明晃晃的刀! 距离最近的经纪人佐久间倒吸口冷气, 下意识惊呼: “Tori,当心!” 没等她迈开颤抖的双腿,一阵疾风从身旁刮过。 女人定睛一看, 冲在前头的是名侦探江户川乱步的同事, 叫国木田的那位。 等等,男人的手里…… 握着一把银色的枪。 枪?! 录制现场怎么会有利刃和枪械? 大家进门之前明明都经过了安全检查呀! 佐久间头晕目眩。 她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事态的发展。但好歹是在业界浸淫几年的经纪人, 哪怕自顾不暇,也要保护自家艺人的安慰。 她踉跄着上前。 嘶啦— 啪— 扑哧— 滚烫的血液在她胸前开始血色之花。 行凶的瘦竹竿轰然倒地, 手里的刀像脱离地心引力的束缚, 飞出老远。 女人低下头,手指沾染一股黏腻。 “啊—” 她叫破了喉咙,摔倒在地。 这声惊叫便拉开了混战的序幕。 在场的工作人员捂眼的, 逃跑的, 乱作一团。 一时间, 竟没人去看看瘦竹竿的伤势,任由他直挺挺倒在那里。 舞台上的Tori也像终于失去了力气, 腿脚一软。 在狼狈倒地之前, 国木田独步眼明手快地扶住她战栗的胳臂。 “没事吧?”男人沉声问。 “……” 经纪人后知后觉地回神, 连滚带爬地来到自家艺人身旁。 “Tori, 你没事吧?” 这一回, 女歌手总算有了反应。 她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没……没事。”她结结巴巴地回答。 “啊, 国木田先生,谢谢您救了我。” 女歌手婉转的声音带着过度用嗓后些许的沙哑,一双如黑曜石深邃的眼眸幽幽望来, 任谁的心情都会随之荡漾。 国木田喉咙干涩,他抿抿唇: “不用客气。” 虽然装得若无其事,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却仓皇逃窜。 经纪人佐久间半是强硬地把歌手从男人怀里拖出来,从上到下仔细地瞧。 半晌,缓缓松了口气: “还好你没事。” 既然自家艺人没事,她也有了闲暇去关注行凶者的情况。 佐久间的视线聚焦舞台上一滩血迹,她将信将疑地问: “他,他死了?” “没有,我只是击中了他的膝盖。” 听到这个结果,佐久间意外地有些愤愤不平。 在光照不到的胸膛一角,阴暗的念头正疯狂滋长。 [什么?这个家伙居然没死?他可意图袭击我最重要的艺人。再说,比起拥有天籁之声的Tori,这种蝼蚁的性命根本不足一提吧?] 在场持有和她相同想法的,明显不在少数。 从围观行凶者却迟迟没有行动的工作人员,就可窥见一二。 佐久间不合时宜,又志得意满地弯了弯唇。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救护车!” 佐久间背脊一僵。 她几乎愤恨地循声望去。 打破她臆想的,是姗姗来迟的节目制作人和“五十年一遇名侦探”。 狗屁的名侦探,案件都发生了! 女人暗自嗤之以鼻。 她收敛了过度阴郁的表情。 “啊,月彦先生,我们这就……” 救援,赶在瘦竹竿失血过多前徐徐展开。 月彦走到女歌手面前,不卑不亢地说: “Tori小姐,抱歉让你受惊了。” “哼。” 男人微敛的红瞳藏着冷意,视线偏转,锁定对他提出抗议的女人。 他挑了挑眉: “佐久间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满?”女人嗤笑着抱臂:“当然不满。我的艺人在你的节目上险些受伤,要知道Tori从不轻易抛头露面!” 男人似是没察觉她的愤怒,以平静无波的口吻道: “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毕竟连我们‘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都没能预料,更何况是我这个区区的节目制作人。” 他顿了顿,看都不看佐久间一眼,目光深深地注视身后正在进行问询的男人。 “乱步先生,你说对吗?” * “乱步先生,你说对吗?” 江户川乱步背对着鬼舞辻翻了个白眼。 他能想象男人此刻眼里的揶揄。 但那又怎样? 他预料到了案件的发生。 更确切地说,这起事件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原因很简单,他想看看鬼舞辻和那位Tori小姐想玩什么把戏。 扑通— 突如其来的沉闷声响拉回了他发散的思绪。 他看清面前的情况,不禁讶异地挑了挑眉。 两个粉丝居然毫无征兆地跪下了? 哈? 胖子:“Tori小姐,发,发生这种事,都是我们的过错。我们应该剖腹谢罪。” 他油得发亮的前额重重磕地。 雀斑:“不,不,Tori小姐。请允许我们先处理了施暴者,再向您……” 哈?哈? 在江户川乱步的名侦探生涯中,没少见过罪犯忏悔的时刻。 但当前这种架势……他真没见过。 正想着,熟悉的脚步声从背后由远及近。 “两位不必愧疚。如果真要追责的话,我这个节目制作人才更应该……” 鬼舞辻恰到好处地停顿,伸手虚扶地上的粉丝们一把。 一场名为“原谅和重生”的戏码便完成了。 “哈哈哈哈哈。” 江户川乱步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鬼舞辻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那双标志性的竖瞳裹挟怒意。 但这个家伙是不可能在其他人类跟前公然发怒的,毕竟他虚伪至极。 江户川乱步无所畏惧地耸了耸肩: “没什么,活跃下气氛罢了。” 他环视四周,洞察的目光从人们的脸上一一滑过。 耳畔恰如其分地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 非常好。 乱步几不可见地扬起唇角: “既然发生了事件,就让本侦探将功赎罪查明真凶好了。” “真凶”在日语中,十分巧合地和“名侦探”一样,拥有三个音节。 他因此把这个词说得格外婉转动听,翡翠般剔透的眼眸毫不避讳凝望着鬼舞辻无惨,笑眯眯的。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希望各位的拍摄能顺利进行。” 话音落下的同时,医务人员应声进入。 乱步走到舞台边,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同僚的肩膀: “国木田,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噢。” 他发现金丝边眼镜的目光游离着,游离着就黏在了女歌手身上。 很有意思。 乱步暗自思忖。 那头,医务人员把行凶者抬上担架。 名侦探大摇大摆地跟着一行人后面,踏出房间的前一刻悠哉地转过头说: “啊,我会顺便通知警方的。您不用担心,月彦先生。” 鬼舞辻:“……” * 救护车上,江户川乱步托腮思考着案情。 这起发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事件,看似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但……真的是这样吗? 乱步持否定答案。 像这种蓄谋的犯罪,经验丰富的名侦探只需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说话方式呀,肢体动作呀,世上少有情绪的完美操控者—至少正常人类是做不到的。 在他看来,粉丝三人,无论是谁都没有成为犯人的潜质。 但案件却真切地发生了。 为什么呢? 是什么东西让埋在地底的种子悄悄变了质? 名侦探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眯起,他从斗篷中掏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几秒后…… “喂,我是江户川乱步,有件事想麻烦你。” * 在医院里,乱步久违地见到了百贵。 “船太郎,”他熟稔地拍拍男人的肩膀,半真半假地说:“真希望能和你在私下的场合见面呐。” 而不是像这样每次都在血腥和杀戮中重逢,怎么想怎么不吉利啊! 对方显然会错了意,常年紧绷的面皮蓦地红了。 他逃开了乱步的视线,含糊其辞地说: “啊,对。我早该找个时间请你吃饭……” “嗯?” 百贵以拳掩唇,清了清微微发痒的嗓子: “算了,先说正事吧。这人怎么了?” 江户川乱步遂端正脸色,简明扼要地叙述事情经过…… “等一下,说起来,这位叫Tori的歌手没有找警方帮忙吗?受到人身威胁,正常情况下应该报警吧?” 百贵略有疑惑。 “或许因为是名人,不想闹太大吧。” 乱步漫不经心地说。 “虽然Tori没有受伤,你们应该还是会把这家伙收押的,对吧?” “对,理论上是这样。” 名侦探如释重负地垮了垮肩膀,他低声呢喃: “非常好,帮我省了点事。” 百贵:“嗯,你说什么?” * 晚九点,无惨远远地在走廊里听到耳熟能详的音乐声。 他皱了皱眉,加速走到公寓前。 啪嗒— 他打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要不是凭借鬼族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乱步些微的呼吸,他差点以为这儿空无一人。 “怎么不开灯?”他居高临下地睨着端坐客厅的名侦探。 乱步没说话,代替他的是回荡在空间里,如金属冰冷的女声。 [明白梦想遥不可及,我放弃了音乐。] 见名侦探像座山峦无动于衷,无惨当即怒意上涌。他趿着拖鞋三两步走过去,啪嗒扯下乱步的耳机。 “我在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江户川乱步皱了皱眉。 也不知是被无惨粗暴的动作弄痛,或是埋怨他打断了欣赏音乐的雅兴。 他慢吞吞抬起头,对上男人泛红的双眸,眨了眨眼无辜道: “啊,无惨。我好像喜欢上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绿色挺好看的,就……(笑) 第28章 断舌的夜莺(6)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鸣女能力私设。 嗯,我滚回来了。 “啊, 无惨。我好像喜欢上别人了。” 这句话,犹如春日里的第一声惊雷在男人耳畔炸响。 “你说什么?你喜欢上了谁?” 无惨下意识抓住乱步的手腕,明明是足以让对方惨叫的力度, 名侦探却只是隐忍地皱了皱眉。 他缓缓抬起头。 “你知道的。没人能不喜欢上她。” “她……” 感谢日语中“她”和“他”的不同发音,让无惨轻而易举地锁定了对象。 胸腔中翻涌的怒火被奇迹般抚平,他冷笑着松手, 甚至气定神闲地理了理衣领。 “不可能。”他说得斩钉截铁, “任何人都会喜欢上她,只有你不可能。” “噢?这是为什么?” 乱步漫不经心地问, 一边揉捏着手腕的红痕。 他澄澈的,祖母绿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住无惨, 势要让所有的阴谋阳谋都无所遁形。 鬼王如他所愿弯下腰, 唇角微弯。 “你在套我的话,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此话一出,乱步的脸色蓦然灰颓。 常年立于不败之地的名侦探竟也被逼至墙角。 他懊恼地抿了抿唇, 低头任由额前碎发遮挡失意。 片刻之后, 他猝不及防地起身。 被困在座椅和无惨之间, 乱步的立足之地狭隘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的半只脚掌卡着椅腿,稍一动弹就踉跄地向前扑去。 他紧张地闭起双眼, 预料中的疼痛却久侯不至,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冷的, 夹带沐浴露香气的怀抱。 “你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啧。” 回荡在耳畔的不是什么软语温存, 而是嘲讽, 毫不掩饰的嘲讽。 江户川乱步把头埋进无惨的怀里,手指紧攥他的西服,须臾浑身颤抖。 无惨:“?” 鬼王的背脊跟着僵了僵。 他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不详的预感如林间浓雾骤然笼罩。 终于,名侦探大发慈悲揭晓答案。 “真是个蠢货。”他用情侣间惯常的亲昵语气一字一顿:“难道只有言语才算得上铁证?要知道,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江户川乱步的眼睛。” 他慢条斯理地抚平被自己捏皱的,无惨的西服。 然后在对方杀人般的目光中抬头粲然一笑,出其不意地亲了亲无惨的唇角。 “不过,就算是蠢货也是可爱的蠢货。” 无惨的胸膛在这句话的作用下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住乱步,完全没有话讲,无话可说。 他太气了,气得只想…… 标志性的梅红色眼眸逐渐染上欲望的色彩,狭长的竖瞳仿佛蚯蚓般扭曲。 他的出手是迅雷不及掩耳,可不等抓住乱步纤细的手腕,对方一个弯腰,如一只灵巧的猴儿从他的臂弯下逃脱。 “抱歉抱歉,根据预判,在这种情况下我会痛死的。还是……改天吧。” “……” 乱步以最快的速度跑进自己的房间,嘎达落了锁。 他当然知道锁这种东西,对堂堂鬼王形同虚设。 但这至少说明了他本人的态度。 嗯,可怜的无惨。 哪怕门板再厚,也挡不住他阴郁的,杀人般的目光。 不过……谁又会害怕呢? 反正江户川乱步完全没有在怕。 他展开双臂,砰地跳上自己松软的床,一下子整个身体就陷进去。 他把头埋进枕头,深吸口气,不知不觉睡眼朦胧。 …… 半夜时分,室外电线杆上的乌鸦叫声把他吵醒。 天际是一泓不染尘的皎月,他定定地凝望着,忽而叹了口气。 盛夏的夜晚也太特么热了,他一个人都睡得汗流浃背,之前居然能和无惨同床共枕这么久。 简直难以置信。 啊,他要失眠了。 * 翌日,江户川乱步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走到客厅。 忙碌中的鬼舞辻无惨抽空瞥他一眼,扬唇讥讽: “怎么,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滚,蚊子太多而已。” 名侦探说完就恍然大悟。 为什么睡在无惨房间的时候就一夜安稳呢? 恐怕鬼王的冷血体质让蛇虫鼠蚁都不敢近身,想想还有点羡慕呢! 哎…… 乱步的面包啃了没两口,门铃应约响起。 他手也来不及擦,赤脚跑出去开门。 门口守候的,当然是武侦社头号新人—中岛敦是也。 不同于往日,一丝按捺不住的期待在小家伙的眉宇间若隐若现。 名侦探见状暗叹口气,飞快地穿了鞋。 身后脚步声渐近,乱步一边系鞋带一边从腰侧查看。 鬼舞辻无惨果然拿着他没解决的早餐殷勤地来了。 名侦探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在反光的银质门把上长久停留,脸上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啧,只不过是沾了些面包屑罢了。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令人窒息的洁癖男! 乱步想着,手小心翼翼地在斗篷上蹭了蹭。 无惨:“……不许浪费食物。” 乱步:“是的,当然。” 他一把抢过剩余的面包,看也不看塞进嘴里,半晌梗着脖子含糊地说: “再见。” “……再见。” 啪嗒。 紧闭的房门没能隔绝无惨的窥视,就像……昨晚那样。 啧。 * 上班高峰的电车是不留缝隙的沙丁鱼罐头。 多亏中岛敦用他瘦削的身体护着,乱步才能安居一隅。 但,即使阻隔了物理距离,依旧阻挡不了人们嗡嗡的讨论声一股脑涌入耳内。 他们话题的中心,当然是女歌手Tori的荧屏初秀。 鬼舞辻无惨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录制现场的骚乱掩饰得密不透风。 “欸,昨晚Tori居然露面了,你听说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推上趋势第一,我能不知道?” 相关的言论听得多了,连乱步身后的中岛敦都跃跃欲试起来。 确切地说,在今早看见他的第一刻,小家伙就酝酿许久—能忍到现在真是为难他了。 中岛敦:“那,那个乱步前辈,昨天Tori小姐……?” 乱步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对流行没兴趣?” 名侦探在内心深处否定自己虚伪的说辞。 任何人都会因Tori的歌声而喜欢上她这个“人”,只除了他。 中岛敦:“我……我就是有点好奇。” 江户川乱步装腔作势地摇摇头,语气老成: “阿敦,俗话说得好,好奇是沦陷的第一步,你现在很危险。你昨天也看节目了?” 中岛敦:“嗯……正好换台的时候瞄了一眼。” 乱步:“嗯。” 他在短暂的沉吟中思索Tori影响力的传播途径。 保险起见,他还需要更多参考数据。 “关于Tori的事,我建议你问问国木田。毕竟由于某些我不方便吐露的原因,Tori的保镖现在换成了他。” 中岛敦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 于是,汗臭夹杂各种名贵的,廉价的香水味被小家伙吸进了鼻腔。 过了会儿,他的脸上就呈现出呼吸难以为继的痛苦模样。 真是作孽。 乱步事不关己地心想,顺便竭尽所能屏住呼吸。 噢对了,他所谓理想的参考对象,说的就是…… * “到达侦探社的时候是九点半。 一分不多一分不差。 感谢鬼舞辻无惨每天叫醒,感谢中岛敦孜孜不倦的接送服务。 他,江户川乱步居然习惯了准时上班。 真特么的无言以对。 一踏进侦探社大门,名侦探的目光就迅速锁定在国木田的身上。 同僚正低着头,如往常般奋笔疾书。 乱步若无其事走过去,曲指敲了敲对方的办公桌。 “早上好呀。” “……” 没反应。 “……尊敬的国木田先生?” “……” 没反应。 非常好,他一定不是聋了。 正在这时,直美从两人身旁经过,视线在国木田的耳朵停留数秒,意有所指般。 乱步会意。 事实上,他一早就知道国木田没有应答的原因。 只不过是想亲眼看看同僚的沉迷程度,罢了。 他笑了笑,隔着桌子扯下国木田藏在碎发里的耳机,又故技重施: “早上好,国木田。” 名侦探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所以把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看得真切。 啧。 这个叫Tori的女鬼有着不容小觑的吸引力。 如果任其发展会怎么样? 难道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清醒的人类,和一群数量不计的食人恶鬼? 可怕,真可怕。 “啊,早上好乱步先生。” 打断他臆想的是国木田姗姗来迟的问候。 乱步调整表情笑了笑: “你在听Tori的歌吗?” “是的……我认为了解下保护对象会比较好。” 多么,拙劣的谎言。 拙劣到江户川乱步都不忍心拆穿的程度。 他的心中,关于此次无惨阴谋的猜想正如旋转制作中的陶土,徐徐成型。 最后至关重要的环节,落在名侦探的另一位同事身上。 踏踏踏。 乱步闻声转头,太宰治穿着驼色的风衣翩然而至。 他那苍白得略显病态的脸上还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什么事让我们侦探社的智囊这么高兴?让我猜猜,你……又找到了全新的死法?” 太宰治故作神秘地摇摇手指,反问: “乱步先生看了刚刚更新的新闻吗?” “对不起,我不爱看新闻。” 太宰治理解地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不知被谁扔在沙发上的遥控板打开电视。 [接下来播报一则快讯:三十分钟前,本市内两处地铁站内发生人员跳轨事件。好在路过群众反应及时,未造成任何人员伤亡。目前,当事人的跳轨原因尚未查明……] 电视里主播话音未落,就被直美的惊呼盖过。 “天哪!难道是相约自杀吗?” 太宰治啪嗒关掉电视,手插风衣口袋,露齿浅笑。 “这则新闻你怎么看,乱步先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卧轨还可能被人阻止,太不保险了!但也可以让我减少一次失败的尝试。’我说得对吗,太宰?” “不愧是侦探社的招牌。” 太宰治不吝称赞。 名侦探扬了扬脖子,倨傲地接受了,转瞬又清了清嗓子,出乎意料地开口: “不过太宰,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正常情况下,只要计算好地铁到达的时间再跳下轨道,旁人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反应力把你拉上来。除非……” 他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 太宰治配合地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问: “除非……?” 紧要时刻,与谢野晶子扛着把柴刀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进入,身后还跟着个一身黑袍,面无表情的男人。 “太宰治,这里有只迷路的野狗。为了我们侦探社的安危,麻烦你签收一下。” 太宰讶异挑眉: “芥川?你来这里干什么?” 芥川龙之介在武侦众人注视下,不慌不忙地走过龇牙咧嘴的中岛敦,走过沉浸在Tori歌声中的国木田独步,走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谷崎直美小姐。 甚至……走过了心心念念的前港黑干部太宰治。 野犬沉稳的脚步停在比他矮半个头的江户川乱步身旁。 名侦探亲昵地抬手,为他拂去肩膀上的尘埃。 “辛苦你了,芥川君。” 他笑眯眯地说。 正当在场其他人对两者的关系备感好奇时,太宰治是最先醒悟过来的那个。 “所以,乱步先生。你刚才是想说,一般而言,卧轨不会被人制止。除非,你早就安排了人盯梢?” 江户川乱步咧开嘴,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对。”他说。 那么问题又来了。 就算芥川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阻止身处不同地点的两人自杀。 所以…… “叮铃铃—” 乱步的手机分毫不差地响起,他按下通话键放到耳边。 “喂,你好。我是江户川乱步。” 第29章 沙漏里的世界(1) 聚光灯把舞台照耀得宛如白昼, 一场谋杀接近尾声。 死者佳爱琉被人用匕首刺穿胸口,以背后圆木桩子为支撑固定在升降台上。 惨白的脸孔配上嘴角蜿蜒而下的暗红色血迹,使她呈现出一种哥特式诡异的美感。 “叽叽喳, 叽叽喳……” 我抬眼端详着那些被缠绕在她四肢的鸟儿,它们对一个灵魂的逝去无动于衷,依旧尽情歌唱。 “你知道这些小东西是什么品种吗?” 我头也不回地问。 “不清楚。” 得到的回答是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我从黑暗里醒来后见到的第一, 也是唯一活物, 是个惜字如金的男人。 顺便一提,他的着装非常奇怪—黄绿红相间的三色羽织, 搭配一双陈旧的木屐。最惹眼的莫过于腰间别着的刀鞘。 人,对自己不熟知的事物总会保佑不切实际的期待。 身为神探, 我不该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我啧了记嘴, 巧妙地结束话题: “说的也是,毕竟你是神探,而不是什么鸟类专家嘛。” “花井户, 你该不会……是在嘲讽我?” 背后的脚步声渐起, 恼羞成怒的男人像是一只准备逮住小鸡的老鹰。 我在他伸出利爪的前一秒, 灵巧地跳上舞台。 我走近了无生气的佳爱琉,口中默念抱歉, 然后……猛地捏住她的下颚。 “你干什么!” 身后的男人拔高嗓音, 我讶异地挑了挑眉。 没想到武井户也会有感情外露的时候, 不是我讥讽, 他那双比潭水更深沉的眼眸真的没有半点儿活着的气息。 噢, 武井户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虽然和我的名字相似程度过高, 而让我怀疑了好一阵。 不过……随便他去吧。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我没理睬武井户的大呼小叫,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佳爱琉。 不出所料,映入我眼帘的口腔鲜血淋漓。 我皱了皱眉, 语气难得有些颤动: “她被人割了舌头。” “叽叽喳,叽叽喳……” 鸟儿们的歌唱仿佛永不停歇。 我不禁想象着如果把它们的舌头都割去的话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案发现场是一出荒诞的喜剧。 难道凶手是为了弥补佳爱琉不能说话,而在她身上绑了这么多会唱歌的鸟儿? 真是……伪善的极致。 我帮佳爱琉合上了嘴,因为她已经死去一段时间,尸体也开始僵硬。 这个简单的动作竟花了我好几分钟。 在确认无法从她身上获得什么线索后,我毫不留恋地准备跳下舞台。 但我矫健的步伐却被无法估量的舞台高度遏制了。 这……这个舞台刚刚是这么高的吗? 难道我要在这个男人面前,风尘仆仆地绕道侧边,再灰溜溜地走下来吗? 正当我左右为难之际,武井户做出了出乎意料的举动—他朝着我伸出手臂。 我低头看他,强烈的聚光灯下,他的五官模糊成温柔的模样,唯独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透着冰凉。 我犹豫几秒,握住了他递来的橄榄枝。 “多谢。” 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扑腾— 跳下舞台的瞬间,我驼色的斗篷带起一阵微风。 “不必客气。” 为了避免亲密接触后的尴尬,我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以此躲开和他对视。 他却不依不饶地走近了。 在我能反应过来之前,他用手指揩了揩我的胸口。 扑腾— 我能听见心脏在胸膛猛地一跳,就像朝平静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儿。 “你干什么?” 我戒备地后退一步,脸庞燥热。 他疑惑地睨了我一眼,将指尖的液体放在鼻端轻嗅。 “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迹?” “血迹?” 我低头查看斗篷上的那一抹暗红。 该不会是刚才从佳爱琉身上沾来的吧? 身为人称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我竟在另一个人面前这么冒失。 恐怕这家伙的心里早就嘲笑了我千万遍! 我的脸因为羞惭更红了,随时都会烧起来一般。 “咳咳。不如我先来说说对案情的推理好了。” 为了挽回脆弱的自尊,我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 好在武井户并没有过多纠缠,他抱着胳膊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心下稍安,深吸口气说道: “我认为凶手很可能回到现场。” 武井户没有立即说话,但紧皱的眉头却让一切昭然若揭。 他居然质疑我的推理! 虽然我的记忆不知为何变得模糊,但在我成为名侦探的这些年,从没有人轻视我的专业能力。 我不由气急败坏地迫近一步。 “我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第一,根据犯人对案发现场的布置可以知道他是一个表现欲极强的人。” 武井户不合时宜地笑了。 “你怕不是三流的推理小说看得太多了,花井户神探。” “……你说什么?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我还有第二个理由!” 我话音刚落,大厅内突然凭空出现一阵交谈声。 “什么,你让我坐在这里?我能看清楚什么?” “呵,我早就说了让你少看点电视,别黑灯瞎火地玩手机,你就是不听。现在发现自己是个瞎子了?” 我和武井户俱是神色一紧。 此刻,我早顾不上为自己的推理喝彩,慌不择路地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幕布后面跑。 踢踏踢踏— 那两人的脚步声犹如中世纪古堡里游荡的幽魂逐渐降临。 他们越是靠近,我的心跳越是失去常速,随时都可能从嗓子眼蹦出来。 哗啦— 就是这么紧要的关头,武井户依旧无所畏惧似地,单手越过我的肩头,把厚重的幕布拉开一条缝。 我屏住呼吸。 “……这,这个女人死了?” 一个清爽的男声问道。 很奇怪,他的语气中似乎没有半点儿撞破谋杀现场该有的恐慌。 “啧。江户川乱步,我早说了,你不应该是什么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你就是个行走的死神。” 回答他的男人声音略显低沉和冷漠,别说是同情,男人甚至表露出了一种让人心惊的不耐烦。 这下,连我都忍不住好奇,从那条缝隙中小心翼翼地探出眼睛。 等看清这两人的面目,我忽然头疼欲裂。 “嘶—” “别出声。” 我的轻吟被武井户牢牢地捂在他微微汗湿的手掌中。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他的束缚总算松开了些,但手仍旧虚虚地抵住我的嘴。 “这个叫江户川乱步的人和你长得好像。” 为了防止我们的谈话被听到,他凑近我耳边轻声说。 或许是周遭环境过于黑暗,我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能清晰地察觉他的嘴唇擦过我耳廓的路径。 我情不自禁抖了抖,听到幕布外的两个人说: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好了。这个凶手一看就表现欲极强,很快就会重新回到这里的。” “江户川乱步,我可不想和你在这里玩什么侦探游戏。” “但没有你,我一个人是回不了家的,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 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我暗自思忖,可让我惊讶的是,我对这个名字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情感仿佛发自内心,我不是对称谓,而是与这个人本身有着极密切的联系。 我的身体里有一股冲动在叫嚣,它说: “你该出去见一见这两个人。” 我顺从地迈出左脚…… “你干什么!” 武井户在我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前及时制止了我。 他咬牙切齿地在我耳边怒吼,像是徘徊在街角被抛弃的野狗。 和之前的温柔不同,这一次他的胳臂强硬地横在我的脖子前,形成一种介于威胁和背后抱的微妙姿势。 我的力气像是指间流沙一去不复返,我的后背靠上了他的胸膛。 “哼。你这个路盲倒是很理直气壮。好吧,既然这里有这么多的夜莺,不如我们来看看哪一只唱得最好听。” 夜莺。 这些灰褐色不起眼的鸟儿,原来是拥有美妙歌喉的夜莺。 “嗯哼,如果我选对了,有什么奖励吗?” 江户川乱步倨傲地扬起脖子,说出的却是幼稚的撒娇。 鬼舞辻无惨笑了,那双梅红色的竖瞳是黑夜里引诱人丢弃灵魂的恶魔之眼。 他伸手怜爱地揉了揉江户川乱步的脑袋,声音不自觉有点暗哑: “那今晚就让你在上面好了。” 啪嗒— 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江户川乱步气鼓鼓地拍开了无惨搁在他头顶的手。 “如果我没记错,你昨晚也这么说。” “啊,你终于明白男人在某些时候最喜欢花言巧语了。真让我欣慰啊,小乱步。” [小乱步]。 不知为何,当我听到无惨用暧昧的口吻念出这个名字时,控制不住地嫉妒了起来。 小乱步像一只受惊的鹿三两步跑上了舞台。 他的脸是秋后苹果般的红彤彤,不知是灯光的炙热,气愤还是……害羞。 我仓皇地别开视线。 “叽叽喳,叽叽喳。” 夜莺们因为听众的到来,更加卖力地啼鸣,简直要把嗓子唱破为止。 江户川乱步在舞台上缓缓踱了一圈,最终在佳爱琉的右手边驻足。 “无惨,你可真是个蠢货。明知道我有超推理,还敢挑战我!” 他对台下仰望自己的无惨毫不客气地施以嘲讽,仿佛料定了男人不会对他怎么样。 这……就是一种恃宠而骄吧? 我愤愤不平地想。 紧接着,乱步自信地为距离最近的夜莺解开束缚它的绳子。 他让那只夜莺的爪子倒扣在自己手腕,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啪啪啪—— 无惨宠溺地鼓起了掌。 几乎是同一时间,轰隆隆— 世界猝然倒塌,而我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嗯……感谢小天使们不离不弃,爱你们噢ww(顶锅盖 啊!让我们讨论下案情好了(花井侦探式转移话题hhh 第30章 沙漏里的世界(2) 强光穿透眼睑。 我被迫苏醒的同时, 闯入视野的是一具如牵线玩偶般的尸体,诡异而美丽。 记忆是汹涌而至的潮水。 死者的名字是佳爱琉,被人以匕首贯穿胸膛而死, 不仅如此还被残忍地割去了舌头。 “你醒了?” 我悉悉索索的动作引起不远处男人的注意。 “是的,武井户。” 很庆幸,我还记得他的名字, 甚至更多。 很快, 就会有两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来到剧场。 他们一个是和我拥有相同面容的江户川乱步,另一个叫鬼舞辻无惨的男人, 脸上镶嵌着梅红色的竖瞳。 那是一双不应存在于人世的,引人堕落的眼睛。 我咽了口唾沫, 抑制住断断续续的晕眩, 猛地从猩红的地毯上爬起来。 对了……我低头仔细地观察斗篷。 “血迹还在吗?” 看穿我想法的武井户朗声问,他略带低沉的嗓音里竟听不出丝毫畏惧。 明明我们一起经历了世界的崩塌,我对他顿时多了些敬佩。 “……嗯。” 我的手指流连在一处黏腻, 很快指尖就沾染上暗红色的血液。 很奇怪, 这次我根本没有触碰佳爱琉的尸体。 那么这一开始就黏着在我斗篷上的液体, 说明了什么?又是在暗示什么? “叽叽喳……叽叽喳……” 干扰我思绪的,当然还是那些灰扑扑的鸟儿, 夜莺是它们的名字。 尽管羽毛是乏善可陈的灰褐, 但只要有一技之长, 还是能被人发现。 就像“是金子就会发光”的这句陈词滥调。 我摇了摇头摒除杂念, 三两步跳上舞台。 “你觉得阻止世界崩塌的方法是什么?” 我一边朝台下投去目光, 一边神情严肃地问。 但这个说法实在太中二病了, 拯救世界什么的,谁也不是超级英雄。 我不禁嘲讽地勾了勾唇。 “江户川乱步……” 武井户摩挲着下巴,呢喃出这个令我倍感熟悉的名字。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通常, 解决案件的关键就藏在一推不起眼的细节里。如果……” 我缓缓将目光转向佳爱琉的右手,有一根细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铁丝连结着她的手腕和夜莺的腿。 “……我们提前拿走这只被选中的鸟儿会怎么样呢?” 我轻轻地提出疑问,与其说是和武井互动,倒不如说是自说自话更为贴切。 我提步过去,胸膛燃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鸟儿,无异于决定我们生死的机关。 究竟会怎么样呢? 必须承认,我之所以从事侦探工作,和自己对这种犹如“豪赌”般的快感不无关系。 我没想到,只是犹豫几秒的功夫就被人抢占了先机。 “武井户,你干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害怕尸体吧?” 武井户深沉如潭水的眼眸略略瞥向我,他的身体如山峦般稳稳挡在我面前。 “不,我只是怕你解绳子的时候被夜莺啄伤,仅此而已。” 我依旧愤愤不平。 像解除绳索这样精细的活儿,无论谁都得小心翼翼不是吗? 难道他还打算用腰间的刀不成? “哗—” 我正讥讽地想着,一道冷光滑过眼前。 武井户居然真的抽出了刀! “刺啦—” 我惊讶地张大嘴,见证他用刀刃轻轻滑过细绳,然后…… 夜莺以最动听的啼鸣展翅而飞。 这是一幅能让我铭记于心的画面—一只鸟儿冲破束缚奔向自由的瞬间。 “啪嗒—” 就在下一刻,武井户轻轻跃起,眼疾手快地抓住鸟儿的翅膀。 “叽—” 夜莺像是不愿服从审判的罪人,身体扭曲着,回以一记长鸣。 我垂下眼,悲从中来。 他人即地狱,世界是牢笼。在这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本没有真正的“自由”。 武井户炫耀般地转过身,我们的视线在短空相接。 我鬼使神差地鼓起掌:“干得漂亮。” 违心的话语未完全消散在空气里,“轰隆隆—” 似曾相识的巨响再度冲破我的鼓膜,我争分夺秒和不远处的武井户对视一眼,在他深邃的瞳孔里看到类似无奈的情绪。 随后,世界崩塌,我失去了意识。 * 刺眼的聚光灯将我第三次脱离梦境。 顾不上短暂的晕眩和酸痛的背脊,我飞快地从地上爬起,这次甚至比武井户还要迅速。 我跑到他身旁,用力拍打他的脸。 “快醒醒!” 下一秒,我的手腕被他以随时可能捏断的力道狠狠握住。 他倏然睁眼,如墨的黑眸里闪烁杀意,却又在看清我脸庞时悄然隐去。 “以后不要用这种方法叫醒我,你的手腕这么细,如果骨折就麻烦了。” 闻言,我瞪大眼睛死死地盯住他: “下次?你还有下次。不,本神探一定能在这次顺利解开谜题,我保证。” “好吧,那就全靠你了。” 武井户微张的唇中溢出些笑声,他总是皱着的眉慢慢舒展,五官仍微妙地紧绷着。 我注视着他,问话脱口而出: “你多久没笑过了?” “……” 他回答我,以沉默。 我遂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拍去掌心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往舞台走去。 我自诩是个尊重他人隐私的名侦探,既然别人不愿意说,也没必要强求。 “……我,没有笑的资格。” 身后传来微乎其微的低语,本应该是极容易被忽略的,我为什么会精准地捕捉到呢? 因为我时刻都在关注他的举动,毕竟是一起“死”过两次的同伴。 我猜想自己一定是对他产生了某种奇特的感情吧? 说实话,武井户的答案足以让我像好奇心旺盛的猫儿那样抓耳挠腮。 但,现在明显有更重要的事做。 “我们再来整理下线索吧?”我诚挚邀请。 * 我和武井户以最快的速度分工合作,找遍了剧场和佳爱琉的尸体周围,得到的线索依旧寥寥无几。 确切来说,还是最初那三条。 第一,我斗篷上的血迹,第二,佳爱琉不知去向的舌头,第三,舞台上叽叽喳喳的夜莺。 众所周知,线索越少的案子侦破难度越大。 更要命的是,我们有无形的时间限制。 我趴在地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扑腾— 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从我的斗篷口袋掉落。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副眼镜。 “嗯?你还戴眼镜?你近视?” 武井户捡起眼镜对着光打量,片刻疑惑地摇了摇头。 “不对,这是平光的。” 他把眼镜递还给我,我顺手架在鼻梁上。 一阵平地而起的狂风让我的斗篷翻卷得犹如沙漠中的尘土。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视线重新触及佳爱琉尸体的刹那,灵光一闪。 “我知道了!” 我骄傲地向全世界宣布。 哪怕此刻,我的全世界只有武井户一个人。 * 我和武井户躲在猩红的幕布后。 为了随时观察外界的情况,我们靠得很近,近得他温热的呼吸全喷洒在我的后颈。 我的皮肤上可能起了一圈鸡皮疙瘩,内心却无半点不适。 大概,我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他的存在。 等了一会儿,脚步声如期而至。 “呵,我早就说了让你少看电视……” 一帘之隔,江户川乱步和鬼舞辻逐渐靠近。 我和武井户默契地摒住呼吸。 “好强的威压。”他凑近我耳畔说。 我心跳一顿。 “你自己当心。” 他用掺杂着些许温柔的声线嘱咐我,攥紧手里的刀,骨骼发出嘎达的响声。 “……这,这女人死了?” “啧,江户川乱步,我早说了。你不应该是什么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你就是个行走的死……” 没等鬼舞辻无惨把这个不吉利的形容宣之于口,我身旁忽然掠过一阵疾风。 哗啦— 武井户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目标是…… 前方毫无防备的江户川乱步! 我躲在颤动的幕布后,窥探情况。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我们两人一齐登场。 刺啦— 利刃划破谁的衣服。 难道,武井户这么快就得手了? 我不敢大意,把幕布拉开一条缝,神色戒备地往外望。 于是我看见了,严严实实护住乱步的男人—鬼舞辻无惨。 他戴白帽,同色系的西装袖口有一道不容忽视的裂缝。但凡穿堂风经过,袖子就会曼妙地转圈。 “离我远点,乱步。” 他一边与武井户对峙,一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男人说。 “知~道~了。” 乱步转头,朝舞台走去。 他大大咧咧地把后背暴露在武井户触手可及的区域,简直毫无顾忌似的。 这一幕让我暗自心惊,难道他对鬼舞辻无惨的信任已经到了可以托付生命的地步? 想到此,莫名的酸楚在我胸中翻滚激荡。 “血鬼术!” 鬼舞辻低吼出我从未听过的词汇,紧接着我眼前一花,竟见他的手臂极具鼓胀,连颜色都变成了令人恐惧的深紫。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犹如爆竹炸开的声音过后,那伸长的手臂上如雨后春笋般长出倒刺,他掐住了武井的脖子。 “!” 江户川乱步仍慢慢走近,千钧一发,我脱下自己钟爱的贝雷帽扔出去,不偏不倚落在他足下。 “嗯?” 他停下脚步,拾起帽子,饶有兴味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朝我走来。 我握紧手中匕首—从佳爱琉的尸体上取下的匕首,深吸一口气,瞅准时机冲了出去! * 如果我的计算没有失误,这把匕首该在一分钟后刺入乱步的心脏。 我们离得很近,以他的反应力不可能逃掉。 至于我为什么如此笃定?我也说不清。 40秒之后,我和他狭路相逢。 当他眼里的惊讶一闪而逝,倒映其中的便是我狰狞的面孔,因为求生的欲望,因为没来由的嫉妒。 再过一会儿,他应当在鬼舞辻无惨的眼皮底下骤然倒地。 那将是多么激动人心的画面呵。 关键时刻,我却愣住了。 他和我竟是这样相似,不仅祖母绿的眼眸,就连鼻翼边的雀斑都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果我杀了他,那就好像是杀了自己。 我……做不到。 “花井!” 落了下风武井户还在负隅顽抗,他的催促声声在耳。 我咬着下唇,口腔里尝到浅淡的血腥味。 我没有时间迟疑,我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可在我来得及狠心把它扎进乱步的胸膛前,这位行走的死神却软趴趴地倒下了。 我目瞪口呆地站立,直到后背传来强烈的痛楚。 “啊——” 我痛呼着,向前扑倒在乱步了无生气的尸体上,让那犹带余温的血液浸润我的脸颊。 前方的鬼舞辻无惨如出现时那般,凭空消失了。 我得意地笑了笑,在失去意识前,一个虚妄的影子悄悄走到我身边。 他弯下腰,在我另一面干净的侧脸充满爱怜地落下一吻。 他似乎对我说了些什么,可我听不清了。 我不甘地阖上双眼,陷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解谜~感谢在2020-06-24 21:11:47~2020-06-25 22:0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aine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沙漏里的世界(3) 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白色冷光, 分割虚幻与现实。 操作舱内的江户川乱步身形微动,他缓缓睁眼。视野还没恢复明晰,百贵已经大步流星跑过来。 “乱步, 你没事吧?” 他弯下腰,神情紧张地问。 紧随室长,东乡和若鹿接踵而至。 他们纷纷嘘寒问暖: “乱步(先生), 你感觉还好吗?” 如果这儿是个舞台, 一束束聚光灯该是从乱步头顶直射而下的。 毕竟,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是永远的主角。 而和他相隔不足一米, 同样在驾驶舱内的富冈义勇遭受着预料中的冷遇。 他就像暴雨里被丢弃在街角的布偶,也像是音乐剧里从不被人所知的路人甲。 富冈坐直身体, 视线下垂落在自己的手掌。 他的手紧握又松开, 如此数次,仿佛想要抓住和鬼舞辻无惨对决时的实感。 多么难以置信,他居然和万鬼之王正面对抗。哪怕这个无惨只是他手下意识的产物, 实力不及真实万一。 “乱步, 你没事吧?” “乱步(先生), 你感觉还好吗?” 终于,嘈杂的问候穿过屏障传到富冈耳内。 噢对了, 江户川乱步。 与他在杀意世界里同生共死的江户川乱步, 出其不意从幻境中解救他的江户川乱步…… 曾挨在他胸口的江户川乱步。 富冈义勇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黑色西装, 那里当然没有残留谁的温度。 他的目光后知后觉地越过人群缝隙, 长久地停留在江户川乱步的侧脸。 “你有多久没笑过了?” “我……没有笑的资格。” 他竟然轻易地说出深藏心底的秘密。 难道所谓由潜意识造就的世界, 能触发人们脆弱的那一面? 他抿了抿唇, 面无表情。 “我没事船太郎,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噢。我和富冈沉睡的时候,发生过新的自杀案吗?” 一说到这个, 仓内成员不约而同地噤声。 他们面面相觑,见证彼此眼中的仓皇。 “……嗯,东京都内报道了至少五起。”百贵说。 “没想到稚产灵会在自杀者的周围检测到杀意粒子。”若鹿咬着下唇,声音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握紧拳头,任由指甲在掌心划出几道红痕,几秒后强迫自己恢复镇定。 “乱步先生,这真的是全世界范围内的教唆自杀吗?” 江户川乱步借着百贵的手起身,起初脚步有些踉跄。 他环视面前神色各异的众人,视线在掠过富冈脸庞时有意逗留几秒。 他沉重地点头。 “是的。” “嘶—” 偌大的室内吸气声此起彼伏。 “可……可是我们没法从这次的杀意世界里分析出行凶者的身份。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暗示了什么。” 东乡犹豫不决地说。 她垂下头,酒红色长发耷拉着,露出一半美丽而忧愁的侧脸。 乱步见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贯“名侦探专属”的笃定语气说: “没关系,其实我早知道嫌疑人的身份。” “你是认真的?” 以百贵为首,众人纷纷抬头,一度沉寂的瞳孔重新燃起火苗。 “当然。”江户川乱步故意倨傲地仰起脖子:“名侦探从不说谎。” 他拨开人群,一步步走到富冈的操作舱前。 人们的视线代替聚光灯,姗姗来迟地集中在这位他们并不熟知的警官身上。 江户川乱步勾唇浅笑: “富冈警官,”他过分疏离地称呼着曾患难与共的同伴,在男人不满地皱起眉毛时,恰如其分地伸手。 “你要和我一起拯救世界吗?” 拯救世界,中二到引人发笑的台词。 于是,富冈义勇紧蹙的眉宇徐徐舒展,他的五官仍奇异地紧绷着,微笑。 不可避免地,“花井户”的那句问话又在脑海闪回。 [你有多久没笑过了呢?] 一天,一个月,一年? 水柱先生突然觉得问题的答案也没那么重要。 他握住了乱步抛来的橄榄枝。 “当然。”他说。 * 乱步先联络同事。 三声忙音后,电话接通,他装腔作势清了清嗓子: “喂,国木田,我是乱步。你现在和Tori在一起吗?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接连抛出两个问题后,名侦探开始了长达一分钟的等待。 这也在他的意料中。 “……是的,乱步先生。这样吧,我在现场比较吵,稍后把地址发给你?” 国木田话语里的犹豫如涨潮的海水,随时都要漫出听筒。 乱步的嘴唇勾勒一抹玩味笑容,语气却听不出任何端倪。 “好的,多谢。” 他挂断电话,无缝隙地拨通另一个号码。 身旁的富冈义勇朝他挑眉,以口型问: “你同事不是说一会儿发过来?” 电话还没人接听,乱步有了给别人答疑解惑的闲暇。 他暧昧地眨眨眼睛,反问: “你会希望别人打扰你的约会吗?” 他沉着的模样和老练的口气,像极了个经验丰富的过来人。 但其实,这些侃侃而谈的话不过是去俱乐部【花】时,听姑娘们口耳相传罢了。 富冈义勇却天真地相信了,看他的目光多了些莫名的崇拜。 崇……崇拜? 乱步正因为这位仁兄奇特的反应摸不着头脑,就听他说: “不知道,我从没约会过,想想就很……麻烦。” 富冈义勇说完这话,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 可江户川乱步是谁? 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单凭警官垂在裤缝边紧握的拳头,就窥探了他的气恼。 仔细一看,富冈的耳廓还有点发红呢! 江户川乱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喂,我是芥川。” 听筒那头传来野犬冰冷的声音,他定了定心神: “芥川君?麻烦把国木田的定位发我,谢谢。” “知道了。” 啪嗒— 对方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 乱步盯着手机看了一阵,慢慢地笑了。 芥川这不率直的性格,可能就是太宰治时不时戏弄他的原因吧? 他拍了拍一旁同样不坦诚的富冈义勇: “拯救世界去了,警官。” * 走出仓,又是乌云密布的天气。 事不宜迟,乱步和富冈驱车前往某个郊外的摄影棚。 如预想的那样,他自始至终都未能收到来自国木田的信息。 嗯,可能同僚在的地方信号真的很差吧? 乱步一边戏谑地想,一颗沉甸甸的巨石渐渐压住他的心脏。 他叹出口浊气,说起来国木田那家伙……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呢? 半小时后,他们到达目的地。根据芥川给的线索,轻而易举发现了Tori的身影。 “Tori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希望你昨天没有受惊。” 穿过忙碌的工作人员,乱步径直走向Tori,躬身与她握手。 “乱步先生,你来了。” 正在补妆的Tori像老友般熟稔地和他打招呼,黝黑的眼珠不经意落在他身后穿西装的男人身上。 “这位是……” 乱步顺势把富冈往前推了推,眼见Tori戒备地后退一步。 他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是富冈义勇警官。Tori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能不能去外面谈一下?关于昨天的事。” “好。” Tori自然地扬唇而笑。 在乱步的印象里,女人似乎很少发自内心地微笑,偏偏是在这种时刻。 他的内心有些震动,直到高跟鞋踢踏踢踏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女人越过富冈一马当先地离开。 “乱步先生,那我也……” 按捺不住的国木田忙赶出声,他的脸上是连乱步也不熟悉的急切,前倾的身体随时都准备着乘风破浪。 乱步倏然睁开那双洞察的祖母绿眼眸,严肃地端详同事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 “不,国木田。麻烦你呆在这里。” “……” 国木田没有吭声,金丝边后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他。 看不见的硝烟在室内弥漫,连空气都擦出了火花。 “别浪费时间了,乱步。” 富冈义勇若有所思地睨国木田一眼,拖着乱步的手腕走了。 两人在门口发现久侯的Tori,女人背对着他们仰望天空,身影孤独而决绝。 “Tori小姐,久等了。” 女人闻声回头,唇上绽放了然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 “乱步先生,今天也是阴天呢。” 名侦探想,这个女人不愧是人人称颂的歌手,嗓音动听又清悦,活像万里挑一的夜莺。 没等到乱步的回答,Tori也不恼。 她带着两人往前走,熟练地绕过几个摄像头,渐渐离开熙熙攘攘的人潮。 不知不觉,视野里的景色愈来愈荒芜。 终于,她走到一条阴暗巷子的尽头,乱步和富冈亦步亦趋。 “就这里吧,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原本面对墙壁的女人慢慢转身,平地而起的狂风吹乱她如墨的长发,为那双深邃的眼睛点缀栩栩如生的杀意。 她张开鲜艳的红唇: “血鬼……” 富冈碎步小跑上前,抽刀挥出一串汹涌水流。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斩击。” 不过几秒功夫,乱步的脚底就被完全浸湿了。 他站在积水中,眉毛皱得能压死苍蝇,顺便暗地把富冈损了一百遍。 [讨厌的富冈义勇,为什么不让我先站到高一点的地方去?难道我要穿着这双湿掉的鞋回……] 名侦探正愤愤不平,忽然呼吸一紧,他低头刚看清缠绕腰间的黑鞭,整个人横空跃起。 “啊啊啊啊—” 一阵令人作呕的失重感后,他的双腿总算站稳。 他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探头一望,等估算完自己与地面的距离,不禁双腿发颤,眼看就要向前失去平衡。 关键时候,芥川龙之介出手在他腰前扶了一把。 “你竟然恐高?” “……干什么!谁规定名侦探不能恐高了?” 耳畔传来不加掩饰的嘲笑,仿佛是笑得过于肆意岔了气,芥川神色一变掩唇咳嗽了好几声。 “咳咳,咳咳。” 操控在男人手里的鞭子随着他震颤的身体抖动不停,吓得乱步整个人扒在对方身上,不顾形象连连讨饶: “芥川君,哦不,龙之介。我们别咳了行吗?来,跟着我深呼吸,1-2-3。” 芥川一边气势汹汹地瞪着乱步,一边听话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喉间痒意。 他别过头对上名侦探暗含笑意的眼睛,凶神恶煞地问: “你干嘛看着我,如果你敢说我身体很差的话……” “不是不是。”乱步连连摆手,表情真挚:“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听话照做而已。” 芥川龙之介,果然还是蛮可爱的嘛。 当然,后半句话他可不敢在人家面前堂而皇之地讲。 毕竟…… 芥川苍白的面皮这会儿都红得像树上鲜艳欲滴的樱桃了。 乱步明智地转移话题: “龙之介你看,地下好像退潮了呢。” “你以为我没看见?” 芥川冷哼一声,不情不愿抱着他的腰从墙壁一跃而下。 似曾相识的失重感袭来,这一次乱步硬是咬牙,没让尖叫从唇缝漏出。 “……咳,谢谢你了龙之介。” 说真的,他很想吐。 哗啦— 对方不置一词地扯走自己引以为傲的黑鞭。 乱步虚弱地笑了笑,注意力重新回到那条阴暗的巷子。 富冈义勇和一个人虎视眈眈地对峙,本场戏剧的女主角躲在那人身后,眼眸如潭水般沉静而忧伤。 没理睬芥川的阻拦,乱步闲庭信步般走近,如一道路障横亘在富冈和男人之间,视线在他手里鼓胀的暗金袋子略一停留,嬉皮笑脸道: “国木田,你是要与我们为敌吗?”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方便大家理解当前剧情,让我先简单梳理下: Tori(鸣女)的歌声能对人们产生影响,导致一部分人自鲨。 乱步建议“仓”的成员用稚产灵对自鲨者进行检测,构建杀意世界,进入鸣女的潜意识。 中间略(防止下一章剧透) 芥川是乱步提前安排去跟踪国木田的,紧接着几个人发生了对峙。 感谢小天使们的留言和投雷,那么我们下章再见咯~感谢在2020-06-25 22:06:53~2020-06-26 22:3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白水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水墨 9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沙漏里的世界(4) “国木田……” 乱步绿眸微敛, 同僚之名从他唇缝间溢出,犹如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你真的要与我们为敌?” 乱步凝视国木田,见他嗫嚅嘴唇, 喉结滚动三次,无言。 同僚的答案昭然若揭,那颗高悬在乱步心脏上方的巨石终于落下。 轰隆— 乱步从来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 但这次他愿意破例。 他的视线越过执拗的国木田, 长久地定格在女歌手身上。 藏在阴影处的女人,过分苍白的脸庞晦暗不明, 眼里的忧愁却时刻栩栩如生。 乱步收回目光,朗声问: “你确定能够以一敌三。” “你”是个指向性相当不明确的称谓。 国木田有自己的思量, 他皱着眉挡在Tori面前, 在对方来得及回答前开口: “乱步先生,我没有冒犯之意。但您的体力不占优势。” 话语是伤人的利箭,破空而来直扎心扉。 这句话里的暗讽之意, 连不怎么通人情的富冈义勇都听明白了。 男人暗自捏紧了手里的日轮刀, 随时准备冲上前以命相搏。 “哈, 哈哈哈哈。” 关键时刻,江户川乱步不合时宜地笑了。 他落败似地摊了摊手, 赞赏道: “说得很有道理啊, 国木田。” 然后, 顺势倒退一步。 呆在旁边的芥川狐疑地睨他一眼, 自动补位, 阻断了Tori任何逃跑的可能。 至少, 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芥川的鞋子在地面碾了碾,口中轻吟: “异能—罗生门。” “!异能—独步吟客。” “水之呼吸……” 三方势力剑拔弩张之时,乱步谨遵芥川的教诲, 老早逃出了危险领域。 他唇角挂笑,悠然自得地观摩这场战斗,甚至寻思该不该来杯奶茶提提神。 最近,日本的奶茶生意可真是热火朝天呢,顺便一提。 名侦探那么笃定,当然是有理由的。 因为,就在三人兵器相接的前一秒,一直隔岸观火的Tori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趁国木田不备,猛击对方脆弱的后颈! 国木田独步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脸上凝滞成永恒。 哦呀,纯情小伙第二次的痴心错付。 啧啧啧。 乱步缓缓踱步上前,拍了拍呆若木鸡的芥川和富冈。 他朝女歌手躬身致意: “Tori小姐,既然碍事的家伙已经晕了。我们就好~好~聊聊吧。首先,能麻烦告知一下你的真名吗?” “鸣女。” 鸣女?这个名字相当熟悉。 拥有超强大脑的江户川乱步梭巡一阵记忆,恍然大悟。 “噢,你就是无惨常说的‘告诉鸣女,我要回去把她大卸八块’的当事人?职场真是艰辛呢,对吧?” 鸣女:“……” 富冈&芥川:“……” 沉默侵袭了逼仄的空间,场面一度尴尬。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名侦探却似无所察,他耸耸肩: “那么,你刚开始来找我当保镖,是想让我救你吗?” 江户川乱步自认性格有些散漫。 即便破案时也是玩笑夹杂着正经的推理。 本来嘛,发生案件就够沉重了,如果再一本正经,多让人窒息呀。 鸣女贴心地安置好失去意识的国木田,徐徐走出。 随着踢踢踏踏的高跟鞋声,那曼妙的身姿再度出现于人前。 芥川见状,赶忙把乱步捞到自己身后。 名侦探因此咯咯笑了几声。 “是的,不过后来被那位大人发现了。” 乱步理解地点了点头。 鬼舞辻无惨吧,虽然智商不及他万分之一,好歹是万鬼之王,基本的洞察力还是有的。 “鸣女小姐,我有个问题。” 当祖母绿碰上幽深的黑,名侦探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们要阻止无惨对全世界人类进行精神控制,你有什么好办法吗?直接杀了你肯定不行对吧?” [直接杀了你]。 江户川乱步像谈论天气般随意地说出骇人听闻的话。 他注意到前方的富冈,背部肌肉一紧,旋即戏谑而笑。 鸣女也笑了,些许敬佩爬上她如墨的黑眸。 “乱步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呢?” 女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凭借这个细小的动作,乱步有理由怀疑鸣女这个问题不是为自己问的。 而是为在场两位懵懂的男士问的。 他把手插在裤子口袋,得意地扬起脖子。 他说: “很简单,你在潜意识里留下了线索。被割去了舌头的女性尸体对应那群有着完美歌喉的夜莺。俗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可如果金子自己不愿意发光呢?” 富冈扭过头,深邃的眼睛因疑惑沾染些生气。 “你是说……佳爱琉的舌头是自己……?” 乱步撇了撇嘴,继续说: “真正让我茅塞顿开的是最初在斗篷上发现的血迹。那……是你暗示我要进行战斗对吧?如果提前把你从备选队伍里剔除没有用,我就只能直接干掉会选中你的家伙。” 乱步装腔作势地咳嗽一声: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不过,那又不是我自己,只是你意识里的我而已。” 鸣女拨拢她光滑的黑色长发,遮住半张脸,神秘莫测地扬唇浅笑: “真的是这样吗?” 乱步闻言,顿觉心烦意乱。 他心想,这个女人不仅是声音,就连简单的疑问都能蛊惑人心。 可为什么无惨笃定他不会受影响呢? 乱步着急忙慌,张嘴反驳: “当然,根据本侦探对那家伙的了解,他,他才……” 真正的鬼舞辻无惨才不会管乱步的死活,而是在决定神隐的时,玩票似地诬陷他杀了人。 就像……两年前一样。 乱步落寞地垂眸,藏在裤袋里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少废话!不管你有没有难言之隐,伤害了人类是事实。受死吧,女鬼!” 富冈义勇的暴怒来得毫无征兆。 可,或许他早就打算这么做,浪费时间倾听鸣女的心路历程是他最后的仁慈。 他提刀,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奋不顾身地冲出去。 乱步大骇: “芥川,快拦住他!” 芥川闻言,施施然走过乱步身边,抬手帮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他戴好贝雷帽,借墙壁起跳的同时喊出: “罗生门!” 数不清的黑鞭从他背后向天际延展,转瞬织成一条密不透风的屏障挡在富冈和鸣女之间。 “江户川乱步!” 富冈义勇的怒吼震耳欲聋。 乱步讶异地挑眉,此刻的富冈像是酝酿已久的惊涛骇浪,过往的平静是龟裂的假面。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双方互不相让时,某人的电话响了。 乱步看了眼芥川,对方摇摇头。 “喂,义勇你电话响了欸。” 富冈义勇:“……” 为什么名侦探笃定发出响动的是富冈的手机,而不是鸣女? 因为可爱的女孩子才不会用系统自带的铃声呢! 嗯,开玩笑的。只不过为了分散富冈的注意力罢了。 乱步示意芥川用鞭子吊出富冈放在西装口袋里手机。 啪嗒— 仍在震动的手机不偏不倚地落进他手里。 不出所料是经典的翻盖款式。 话又说回来,日本人对翻盖手机的狂热还真是经年不衰,啧。 乱步看了眼显示屏,拔高声音对虎视眈眈的富冈道: “好像是你的主公打来的噢。” 富冈气急败坏:“把手机还我!” 乱步嬉皮笑脸地眯起眼:“还给你也可以,你要保证先停战。” 富冈不甘不愿:“……知道了。” 名侦探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抬手,手机在高空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 他见诚惶诚恐地接住手机,放到耳边: “……抱歉让您久等了主公大人。” 富冈窃窃私语一会儿,忽然抬头对上乱步出神的双眼。 他把手机往前递了递: “主公要跟你说话。” “跟我……?” 虽然也不是很出乎意料。 乱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刚要接过手机,富冈捂住听筒,严肃地一字一顿: “请你注意和主公说话的态度。” “知道了,知道了。” 乱步面上郑重其事地答应,心里暗笑不已。 “你好,我是江户川乱步。” “咳咳,初次见面乱步先生,我是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耀哉。” 乱步的鼻腔憋出声短促的轻笑: “初次见面?”他饶有兴致地回味这个开场白:“我们之前在酒吧【隐】不是见过一面吗,产屋敷大人。” 听筒那头沉默几秒,爽朗地笑,只不过还夹杂几声压抑的咳嗽。 “是啊,乱步先生。抱歉是我说错了。” 看来这位大人的身体欠佳呀。 乱步漫无边际地想,语气依旧毕恭毕敬: “那请问,今天的我有什么事能为您……效劳吗?” 江户川乱步—推理界奇才,使用敬语是肉眼可见的磕磕绊绊。 “呵呵,我虽然和乱步先生只有一面之缘,却觉得像是认识许久的老友。我们平常地聊天就好。” 产屋敷轻笑着:“实不相瞒,我最近觉得简单的杀戮不是个构建和平世界的方法。正巧我有个朋友在研制让鬼变回人类的药物……” 主公停顿片刻,听筒那头轻浅的呼吸就像他难以捉摸的思绪。 终于,他将蓄谋很久的想法宣之于口: “乱步先生觉得,善良的Tori小姐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吗?” 产屋敷刻意强调“善良”两个字,乱步懂了,这是要把识人的重任放在他肩上。 毕竟见识过数不胜数的罪犯,对于名侦探而言,这并不是什么艰巨的任务。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鸣女,勾唇: “善良的Tori小姐当然乐于助人。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不负责说服您固执的手下噢。” 对方愣了愣,哈哈大笑: “听上去义勇这个孩子给乱步造成了困扰。其实他单纯又热忱。” “嗯。” 单纯得甚至没有约会经历。 * 几分钟后,面无表情的富冈义勇带着鸣女,提步欲走。 “等等,一会儿国木田醒了我该说什么?” 鸣女的背脊一僵,她微不可见地颤抖着转身: “抱歉。”她垂眼注视自己发白的指节:“如果我能消除国木田先生的记忆就好了。” “是吗?”乱步歪了歪头,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我倒觉得,他不会希望失去这段回忆。他好像挺喜欢你的。” “……喜欢?” 女人呢喃着这个让无数人魂牵梦萦的词,眸色逐渐暗淡。 “但乱步先生知道的吧,我的歌声能……” “那又怎么样呢,不是每个人听了你的歌都会傻乎乎地冲出来保护你,对吧?” “……” 鸣女没有回答,不知道怎么回答。 “乱步先生,其实我偶尔也想见见太阳呢。” 留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鸣女一马当先地离开。 犹带温热的夏风后知后觉降临这条阴暗的巷子,女人纯白的裙裾翩翩起舞,纤细的身影毫不留恋似的。 但,真的是这样吗? 乱步见证地上的一滩水渍慢慢在空气中蒸发。 他的目光又投向角落里睡得安稳的国木田独步。 世界很大,两情相悦很难。 这么一看,他的这位同僚感情经历也不算太坎坷嘛。 * 乱步把昏迷的国木田扔给芥川,甩甩手走了。 他可不想应付同僚清醒时的怒火。 是的,江户川乱步就是这么个狡猾的家伙。 他拦了辆出租,在小区门口碰见出来丢垃圾的鬼舞辻无惨。 今天是回收可燃物的日子来着。 说起来,贝壳也可燃,但到底应该扔在厨余还是可燃呢? 这个问题,缺乏生活常识的乱步从没搞清楚过。 人生嘛,哪儿有那么多界限分明。 他笑着迎上去。 “回来了?”无惨语气温柔地问。 “嗯啊。” 两人扔完垃圾回家的途中,乱步一直抬头仰望天边。 透过厚厚的云层,似乎能窥见夕阳的余晖。 他把手背在身后,一边像兔子般蹦蹦跳跳,一边说: “欸,无惨。好像遇见你之后的大部分日子都是阴天呢!” “嗯。”鬼舞辻压低声音应和:“然后,你想说什么?” 前方躺着颗石子儿,乱步闭着眼踩上去。 “哎呀。” 意料之中的疼痛当然没有来临,他被无惨扯着胳臂拉进怀里。 “这么大了,都不会看路吗?” 乱步的眼前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冷光,他笑了笑假装没看见。 “是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啊,我刚才想说,实际上,我比较喜欢晴天。” “……” 名侦探一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自己的爱人,所以没能错过他眼中陡然出现又隐没的恼怒。 再次,他假装没看见。 * 嘎达— 钥匙插进孔内一声清脆的响。 乱步飞快地超过无惨,赤脚奔进玄关。 嘎达— 门在他身后关闭,落锁。 脚步声临近。 “说了多少次,不要赤脚。” 乱步的鼻翼皱了皱,紧张地闭上眼睛。 扑哧— 尖刀割开皮肉。 一阵比预想中更剧烈的疼痛从背部传来,滚烫的热血在地板上开出一朵花儿。 乱步感知到力气如沙漏中的细沙那样缓缓流走,他倒在无惨怀中抬头凝望。 这个男人的梅红色竖瞳是引人堕落的恶魔之眼。 无惨的手爱怜地抚摸乱步的脸颊,俯身以冰冷的唇献上一吻。 他贴近名侦探的耳朵轻声说: “是吗?你喜欢晴天吗?但我更喜欢你。” 听到告白,江户川乱步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在不甘地阖上眼前,模糊的记忆被蓦然唤醒。 噢,他想起来了。 杀意世界里,真正的无惨在帮他杀死冒牌的乱步之后说了一句话来着。 他说: [你嫉妒了对吧,小乱步?]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问题:为什么乱步说直接杀了鸣女没用呢? 即将开启“办公室恋情,下克上”剧情线。 cp是坚定不移的无惨X乱步~ 嗯,其实我有点卡文了,希望明天能继续更新ww 感谢在2020-06-26 22:35:31~2020-06-27 16:4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白水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水墨 6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沙漏里的世界(5) 囚徒从梦中惊醒。 他缓缓睁眼, 迎接一片透露微光的黑暗。 意识到视线受阻,戏谑的笑意爬上嘴角。 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亲历侦探小说里最滥俗的桥段—绑架。 囚徒嗤之以鼻, 要知道他可是大名鼎鼎的…… 等等!他脸色骤变,他叫什么来着? 囚徒身体前倾,竭尽所能地思考, 脑袋里像是有几股力量拼了命地互相拉扯。 啊啊啊— 他头疼欲裂, 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尽管如此,囚徒依旧咬紧牙关, 把痛呼原封不动地吞回腹中。 或许是上帝怜悯他的努力,零落的片段开始闪现: 扑哧— 冰冷的利刃划破皮肉, 滚烫的鲜血在木质地板开出血色的花。 他倒入一个预备已久的怀抱, 不含温度的吻落在侧脸。 有人凑到他耳边,亲昵又讥诮地说: [你嫉妒了对吧,XXX。] “XXX”应该是自己的名字, 囚徒猜想。 但这几个字就像装了消/音/器的枪, 怎么也听不清楚。 囚徒放弃了, 或者说被迫放弃了。 因为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思绪。 “魇梦,你跑不掉了。” “呵呵, 累。我没想到你会执着于上位。这是真实的吗?我记得你一度偏居蜘蛛山, 不是吗?” 短暂的沉默伴随着一声转瞬即逝的冷哼。 “你难道听不出无惨大人的意思, 他已经不再需要下弦, 除了代替鸣女的那个, 其他鬼的下场都是……” 对话戛然而止, 似有若无的叹息消散于空气。 踢踏踢踏— 脚步声逐渐朝囚徒逼近,他暗自绷紧了身体。 “血鬼术—” “等等,累。你看这儿躺着个人类!无惨大人想让我们怎么处理呢?” “哼, 不要拖延时间。我们碰上人类,除了吃掉还能有其他办法吗?” “或许……你可以把他变为家人?” 你来我往的对话中刀光剑影,囚徒屏息凝神地聆听,其中蕴含的信息让他混乱的思绪雪上加霜。 但,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囚徒深吸口气…… 许久没听到另一个人说话,仿佛他真的在思考意见的可行性。 “成为家人”是什么意思? 囚徒想不明白,不过总好于被活活吃掉。 裹挟腥臭的疾风扑面而来。 囚徒悚然一惊,被束缚四肢的身体像只巨大的蠕虫吃力地往牢笼边扭去。 他原本在笼子的中央,哪儿边都不靠。 他的肩膀刚虚虚地依偎在栏杆上。 突然,啪嗒一声。 震耳欲聋的巨响穿透了耳朵,伴随数百只蜜蜂在他耳畔发出的噪音,飞舞的铁屑以极快的速度擦过他的侧脸。 刺啦— 他听见皮肤被划破的瞬间。 扑哧— 脑海中回忆起的却是利刃刺入身体。 对了,那个时候被伤到的地方好像是后背?他怎么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 须臾,狂风停止了咆哮,又恢复成一个温婉的少女。 什么都好像不曾发生,室内的狼藉默默无闻。 “你的胆子好像很大。” 始作俑者开始说话,带着不知是敬佩或是揶揄的口吻。 囚犯的眼睛并非全“盲”,他顺着光源隐约能看见个人影。 他倨傲地扬起头,清了清嗓子: “你们终于来了,累和魇梦。” 囚徒是个很好的演员。 累&魇梦:“?” 尽管他面前的两名观众不是特别捧场。 囚徒不慌不忙,从鼻腔憋出声冷哼: “我刚刚听累说,想把我吃掉?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因为……”他适时地拖长音调。 累:“因为什么?” 短短的四个字,泄露了累的心情—他丧失了耐心。 囚徒暗笑不已,面上却一本正经。 “因为我是你们无惨大人的熟人。你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最后的任务就是看谁能先解救我。” 魇梦:“熟人?” 他重复这个词汇,用古怪的,过分抑扬顿挫的方式。 囚徒皱了皱眉,他认为这个叫魇梦的家伙可能想去维也纳的金色/大厅献唱一曲歌剧。 魇梦:“你怎么证明?” 累紧随其后,是个尽职的复读机:“是啊,你怎么证明?” 来了。囚徒思忖。 这种危机关头,要是普通人恐怕会哑口无言。 可他毕竟是…… 他是什么来着? 囚徒依旧想不起自己伟大的身份,遂准备临时伪造一个—比如“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怎么样呢? 他认为这个称号完全配得上自己的智慧,满意地弯弯嘴角,在魇梦和累看来倒像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你们怎么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囚徒连连摇头:“很简单。第一,捆绑我手脚的材质并非麻绳或电线,而是丝绸这样不容易损伤到我的材质。这说明了无惨不想伤害我。” 囚徒抬起胳膊,向两人展示被束缚的双手。 他流利地重复“无惨”的名字,尽管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 不对,严格说来,他对这个奇怪的名字好像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无……惨?”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呢喃。 “呵。” 一声稍纵即逝的轻笑拂过耳廓,囚徒浑身如触电般一抖。 这…… 他戴着眼罩的双眸漫无目的地四处梭巡。 难道这个房间还有第四个人的存在?时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累:“喂,你发什么呆。刚刚说第一,应该还没说完吧?” 少年淡漠的声音唤回了囚徒的神智,他偷偷吐了口浊气。 “当然,很高兴你对我的推论进行了思考。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的口中没有被塞入布团,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囚徒歇了口气,一个老练的演员永远不会让表演变成独角戏。 累:“……为什么?” 囚徒扬起嘴角:“当然是无惨害怕你们找不到我。他说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就自己把他们叫过来。然后让他们决一胜负。” 透过眼罩,囚徒看见累和魇梦两个模糊的身影面向对方,仿佛正在进行无声的交流。 囚徒不动声色,大脑在飞速运转,回忆自己的推断是否有哪个地方出错。 事实上,累和魇梦的只言片语,对他而言无异于管中窥豹。 他的结论看似顺理成章,其实是一场豪赌。 砰砰砰— 囚徒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膛回荡,如雷如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过整个世纪。 终于,房间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踢踏踢踏,一步步重重地踩在他的心上。 有人轻柔地替他解开束缚双手和双脚的丝绸。 “那好吧,我相信你。不过如果你欺骗我的话,我的蜘蛛丝随时都能把你碎尸万断。” 囚徒配合地缩了缩脖子。 刺啦— 眼罩被取下,刺眼的白光斜射入囚徒的瞳孔。 他忍不住闭眼流下两行眼泪。 泪水浸湿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他的睫毛是绿草般浓密,瞳孔却是鸽血石般浓重的红色。少年穿着素色的浴衣,赤脚,浑身透出疏离和清冷。 [我的蜘蛛丝随时都能把你碎尸万断。] 囚徒想起了少年的威吓,脖子配合地一缩,视线定格于缠绕在他指尖的一圈圈红线上。 这家伙就是用它们把笼子毁了吗? “当然,我从不骗人。” 囚徒信誓旦旦地保证,心里自鸣得意: 最聪慧的侦探连骗术都格外高明。 他走出被摧残得七零八落的牢笼,希望的出口就在不远前方。 就在这时…… “等等。”魇梦在他身后出其不意地喊道。 囚徒身形一僵。该死的,他可不想功亏一篑。 “你们不赶紧决出胜负,难道要让无惨久等吗?” 囚徒转身挑了挑眉,语气轻蔑地提醒。 哗啦— 一根红绳夹带杀意破空而来。 囚徒避闪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少年累重重地甩出蜘蛛丝勒住魇梦的手腕。 “魇梦,你要干什么!” 魇梦吃痛,他皱着眉,眼里覆盖的睡意也跟着褪去了些。 “啊哈~小累。我只是担心你被骗而已。你忘了吗?只要我跑进这位先生的梦境瞧一瞧,任他的谎言再逼真,都会被我毫不留情地拆穿。” 囚徒眼尖地发现,累缠在魇梦手上的蜘蛛丝不经意松懈了。 魇梦了然一笑,慵懒而洞察的目光越过累的肩头,锁定在囚徒的脸上。 “啊哈,这位先生。您不~会~介~意的对吧?” 随着魇梦挑衅般的问话,近在咫尺的累也一并望过来。 “……” 红绳是一只收拢翅膀的蝴蝶,轻飘飘拴住了囚徒的手腕,趁他走神之时,猛地收紧。 “啊—” 囚徒痛呼,余光目睹魇梦一眨眼功夫移动到面前。 魇梦朝他微微一笑,露出手背上的嘴,一排整齐的牙齿张张合合。 “睡吧。” 意识正在模糊。 囚徒眼前,累鲜红的眸子逐渐变了番模样—狭长的,梅红色竖瞳。 他漫无边际地想,自己是在哪儿见过这双独特的眼睛呢? 他坠入了冗长的梦境。 * 不知过了多久,囚徒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脸。 他不情不愿地睁眼,似曾相识的白光割裂了现实和幻境。 “你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那人穿一套白色西装,逆光站着,照顾他似地弯下了腰。 灯光模糊了男人的五官,但那双镶嵌在脸上妖冶的红瞳依旧栩栩如生。 光怪陆离的梦境如潮水卷土重来。 囚徒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张嘴以嘶哑的嗓音问: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的盒饭正在加热。感谢在2020-06-27 16:45:49~2020-07-05 20:5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水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诺诺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沙漏里的世界(6) “你是谁?” 囚徒声音嘶哑, 仿佛历经一场磨难。 他望进那双似曾相识的红眸,察觉其中一闪而逝的恼意。 零散的记忆片段飘入脑海,如风如烟, 他抓不住。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吗,小乱……” [你嫉妒了对吧,XXX。] 不知怎么的, 囚徒想起了这句话。 就像是被抛弃在角落的娃娃, 突然等到了重见天日的那天。 男人正在说的话,蕴含着重要的信息, 说不定能让他回忆起自己的身份。 囚徒坚信着。 一阵突如其来的哀嚎打断了囚徒的思绪。 “无惨大人,您也听见了。这家伙说谎, 所以我才……” [无惨]? 噢, 原来他就是被魇梦和累奉若神明,诚惶诚恐谈论的对象。 囚徒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在无惨身上兜转。 半晌,他无趣地撇了撇嘴。 这位“大人”除了绝无仅有的梅红色竖眸, 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就像是随处可见的成功人士, 或许还有些洁癖。 “呵。” 无惨漫不经心睨了他一眼,轻哼。 囚徒置若罔闻, 视线又转到匍匐在地的魇梦身上。 当魇梦颤抖的背脊映入眼帘, 囚徒猛地想起了昏迷前的情景。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自己遭罪的右手腕。 很奇怪, 那儿居然毫发无伤, 别说是裂口, 就连基本的红痕都不复存在。 “……” 囚徒疑惑地皱眉, 精明的神探也陷入泥淖。 “魇梦,抬起头来。” 无惨漫不经心地喊。 “无……无惨大……” 啪嗒— 转瞬即逝的轻响后…… “啊啊啊啊啊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穿透了囚徒的耳膜,滚烫的鲜血溅上他的脸庞, 又顺着眼皮滑落,差一秒就滴入眼眶。 砰砰砰— 囚徒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空旷的房间回荡。 “闭上你的嘴。” 在一片混乱中,无惨依旧气定神闲,甚至不耐烦地发号施令。 于是,魇梦就像被灌下了让人变哑的毒药,只一味地张着嘴,眼泪混合血水淌下来。 这是多么幽默又诡异的默剧啊。 囚徒睁开了眼,他端详着魇梦面前的那一截断腕。 为什么是右手…… 侦探扪心自问,答案似乎昭然若揭,但他不敢相信。 他并不是个自恋的人。 好吧,至少在感情方面不是。 “呵。” 男人愉悦的笑声划过囚徒耳畔,宛若一片轻盈的羽毛撩动囚徒的心扉。 囚徒懊恼地皱了皱鼻翼,看向他。 “你还觉得我平平无奇吗,小乱步?” 噢,他的名字原来叫乱步。 囚徒很满意,听上去就像个鼎鼎大名的神探,五十年一遇的那种。 于是他慢吞吞地走下床榻,像谋士晋见国王时那样恭敬地行了个礼,用抑扬顿挫的调子道: “当然不,您是不平凡的施/虐/狂。” “啊—” 房间内的魇梦和累不约而同发出惊呼,却又在无惨的逼视下悄然噤声。 踢踏踢踏— 锃亮的黑皮鞋踩过粘稠的血液。 踢踏踢踏— 它们在弯腰鞠躬的乱步面前停下。 意味不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仿佛夹杂某种病态的赞扬: “你不怕吗?” 乱步留恋的目光从被污染的黑皮鞋上移开,他抬起头慢条斯理地问: “你会害我吗?” “……” 沉默在时间的流动中蔓延。 两人间的氛围很微妙,填满空气缝隙的不是争锋相对的愤怒,而是…… 欲望。 无惨望进乱步如湖水般清澈的瞳孔,许久缴械投降似地勾唇而笑: “我不会。”他说。 乱步不着痕迹地吞下一口唾沫。 “不过……”无惨话锋一转:“既然你认为我是施/虐/狂,那么……” 他居高临下地向魇梦投去一瞥,鬼族的再生能力总是让他自豪。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这个蠢货的手腕便完好如初。 他发现乱步也一同注视着魇梦,不知是否出于故意,名侦探的脸上没流露一点儿讶异。 哼,江户川乱步一向是个好演员。 “那么……?” 名侦探挑了挑眉。 “我有十二名手下,通称十二鬼月。上阶的六鬼中,拜你所赐,有一个背叛了我。” “拜我所赐?” 乱步无辜地耸了耸肩。 “是的,拜你所赐。”无惨哼了声,用情人般近乎宠溺的口吻说:“所以,我需要从眼前这两个里选一个替补。你觉得谁合适?” 名侦探没有立刻做出判断,他听出了无惨的言外之意。 “没被选中的那个会怎么样?” 无惨的薄唇绽放出残酷的笑意: “死。”他说。 名侦探面不改色,无惨的回答并非难以预料。 疲倦如汹涌的潮水般涌来,他叹了口气: “我猜,我没权利拒绝?” “不,你有。”无惨语气揶揄。 “嗯?” 名侦探的好奇被轻而易举地激发,他从不认为无惨会网开一面。 鬼王像是知悉了他的想法,故意掏出手帕替他擦拭脸颊。 血迹早就凝固,需要花很大的力气。 而这正是无惨折腾乱步的一种手段。 不一会儿功夫,乱步的脸就火辣辣地疼起来,他笃定现在的自己就像一颗秋后的苹果。 他目睹无惨得逞的笑容,隐忍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 啪嗒— 他意图拍掉无惨作祟的手,谁知道对方先一秒逃开。 红眸中流光溢彩,温柔和神秘引人着迷,男人单薄的嘴唇开启一条缝隙,以最温柔的语调说出最恶毒的话: “如果你不选,我就把他们两个都杀掉。” 魇梦:“无……无惨大人?” 累:“……” 乱步拼命压抑叹气的冲动。 听说放狠话是虚张声势的一种表现形式,果然不错。 “亲爱的,”名侦探下意识说出这三个字,却在看见无惨瞪大的红眸时后悔不迭。 呸,什么亲爱的。 他面皮微红,他感到窘迫,他装腔作势地咳嗽一声: “说实话,我失忆之前是不是非常正直?” “嗯?” “啧。” 乱步啧了记嘴,尊敬的无惨大人竟然装得纯良无害。 可去特么的。 名侦探不吃这套,冷淡又疏离的微笑是最好的保护罩,他不容辩驳地说: “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拖我下水对吧,你很喜欢我吗?” * 和室的门被不合时宜地推开。 堕姬曼妙的姿态出现在门口,身为上弦之末却走在最前头,是因为她荣升俱乐部【花】的头牌,愈发春风得意。 无惨跨前一步挡住瘦削的名侦探。 不可或缺的观众已经到位,戏剧的高/潮将要上演。 他危险地敛眸,一阵狂风直扑堕姬而去。 女子花容失色一声尖叫后,狼狈摔倒。 无惨对此视若无睹:“你们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恫吓。 众鬼察觉王者心情欠佳,一看四周未褪的血腥场面更噤若寒蝉。 无惨满意地勾唇冷笑:“鸣女叛变了。” 吸气声此起彼伏,连打坐的猗窝座也倏然睁眼。 要知道,鸣女可是无惨最忠诚的信徒。 当然,堕姬小姐对这一说法表示强烈质疑。 花魁瞅准时机,连滚带爬跪倒于无惨脚下,亲吻他的足尖。 她饱含爱意的目光长久地黏着在鬼王苍白的面孔: “没关系的,无惨大人。您还有堕姬,堕姬会一直……” 女子的告白尚未说完就被无惨一脚踹开。 “我对不思进取的废物没有半点兴趣。” 堕姬语塞,泫然欲泣。 “扑哧—” 一旁的童磨幸灾乐祸,以金色铁扇遮掩唇边讥诮的笑意。 “你笑什么!” 丢了面子的堕姬气急败坏,童磨神情受伤:“我不能笑吗?” “闭嘴。” 无惨冷冷地睨两鬼一眼。 “遵命,无惨大人。” “我本来打算在下弦中提拔一鬼顶替鸣女的位置。” 鬼王的视线在魇梦和累身上略一停顿,得到的回应是他们低入尘埃的头颅。 ‘没用的东西。’ 无惨腹诽,他转移话题:“不过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我不需要光有力量没有脑子的蠢货,所以……” 众鬼抬头,目中困惑。 随着无惨轻移的步伐,名侦探总算得以露面。 “江户川乱步!” 堕姬最先认出了名侦探,指向他的手指微微震颤。 童磨则要镇定许多,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呢喃了一句: “这就有意思了。” 太宰治似笑非笑的脸蓦地闯入脑海,童磨垂下的眼眸暗藏落寞。 “江户川……乱步。” 名侦探仍在适应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眼角余光看见无惨徐徐转向了他。 “你该不会是想……?” 无惨心有灵犀般展颜微笑。 他紧盯乱步碧绿的眼眸,将食指放入口中咬破。 鲜血的味道顿时在整个空间游走,那何止是普通的血液,根本是至高无上的力量! 众鬼开始躁动不安,就连江户川乱步的心跳也失了常率。 这……怎么可能呢? 名侦探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欲望在身体里叫嚣。 “呵。” 无惨一伸手勾住乱步的脖颈将他拉近。 乱步只觉天旋地转,说不清是被迫失去重心,还是有意向他靠近。 等反应过来,无惨冰冷的双唇早就贴上了他的。 甜美的血腥味在他的口腔弥漫,一同趁虚而入的还有那条蜿蜒的蛇。 “唔—” 落寞与空虚在克制的吻中,在众鬼的注视中被放到最大。 可无惨却迟迟没有来握他的手,甚至过早地结束了这场嬉戏。 江户川乱步凝望那双狡黠如猫的梅红色瞳孔,身体里的热流是横冲直撞的疯牛。 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要爆/炸,为了缓解疼痛,不得不张嘴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可痛苦并没持续多久,乱步后颈一疼,在无惨温柔的注视中,心有不甘地昏了过去。 * “好了,所以江户川乱步就是新的上弦之伍。” 无惨的口吻是肉眼可见的坚决。 众鬼即使心有怨言,也明智地选择乖乖闭嘴。 鬼王玩味的目光在魇梦和累之间梭巡。 “魇梦。”他面无表情地说:“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说出自己的错误,就能免于一死。” 魇梦闻言瑟瑟发抖,被绝望浸染的眼眸迸发出希冀之光。 “魇梦不该……不该质疑乱步大人的话,更不该故意刁难他。” 无惨轻蔑地瞥他一眼: “你说完了?” 魇梦胆战心惊地抬首,想从鬼王的脸上寻找出蛛丝马迹,最终一无所获。 他犹豫地咬着唇点头。 “非常好,那你……就去死吧。” 啪— 魇梦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外面阳光万丈,他只得抽搐着,目睹自己的身体徐徐化作一堆灰烬。 “你之所以该死,是因为没能识别自己的同类。” “同……类?” 魇梦仅剩的脑袋在地上打了个滚,他用尽力气思考。 难道……他和累在牢笼里见到的乱步大人就已经化身为鬼。 他为什么没能嗅出来呢? 可能是乱步大人身上,属于无惨大人的血还太少的缘故吧。 想必无惨大人一定…… 魇梦像是窥破了什么重要机密,莞尔一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少顷,世界上便再没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 片刻后,众鬼散去。 童磨和堕姬,外加亦步亦趋的妓夫太郎行于走廊。 “真搞不懂为什么无惨大人会让江户川乱步成为上伍!” 童磨扶正头上的冠冕,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堕姬殿下,我奉劝您一句,最好不要说乱步殿下的坏话。难道您没看出他对无惨大人是不同的吗?” 堕姬愤恨地瞪了童磨一眼,嘴里嘟嘟囔囔: “只不过是聪明一点罢了。” “哎,无惨大人说得果然没错。鬼呵,还是得聪明一点。堕姬殿下知道为什么无惨大人要当众亲吻乱步殿下吗?” 童磨见堕姬张口欲辩,抢在她前面说: “因为无惨大人害怕乱步殿下承受不住他血液的力量。在您的记忆里,无惨大人传授血液时,可曾在乎过我们的死活?” 堕姬:“……” 花魁面如死灰地在原地站了一阵,忽然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跑了。 * 童磨在空无一人的走廊慢悠悠地走。 [我可喜欢在太阳底下打瞌睡了。] 他想起太宰治曾这样对他说。 就是不知道那位江户川乱步大人是喜欢晴天还是阴天呢? “哎……” 一声蛰伏许久的叹息漫出童磨的双唇,他看着自己手中金灿灿的铁扇,自嘲地勾了勾唇: “……极乐教祖吗?” * 江户川乱步缓缓睁眼,他仿佛长时间在沙漠行走,喉咙干得冒烟。 “你醒了。” 清冷如泉水般的声音抚平了内心的躁动,但…… 他反射性地看向身旁。 “你怎么在这里!” 无惨若无其事地起身穿衣,那过分苍白的背脊不知为何布满了抓痕。 鬼王暗哑的嗓音透着没有散去的诱惑。 “我是准备走,不过……” 无惨转过身,衬衫的扣子系了一半,露出精致的锁骨。 他冲乱步戏谑地挑眉,目光灼灼。 “我的属下对我图谋不轨。”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文中鸣女顶替了玉壶的位置,所以乱步大人是上伍ww 感谢在2020-07-05 20:57:58~2020-07-07 22:0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白水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无罪之罪(1) “我的属下对我图谋不轨。” 鬼舞辻无惨慢条斯理地系着衬衫的扣子。 乱步气得笑了, 他砰地跳下床,捡起驼色斗篷披在肩上。雄赳赳的姿态犹如在丛林里披荆斩棘的勇士。 他步步逼近,直到微抬的下颚几乎戳到无惨的鼻尖。 “哦呀~”乱步叉腰夸张地喟叹, “明明是我被强迫接受您的血液,到头来还要任凭鬼王殿下的差遣,啧啧……” 打败敌人的第一要义, 是在气势上绝对的碾压。 乱步深谙此道, 哪怕无惨吝啬给予一个眼神,戏依旧要做全套。 他盯了鬼王一阵, 痛心疾首地摇头: “非常抱歉,我江户川乱步从不屈居人下。” 正抚平袖口褶皱的鬼舞辻闻言动作一顿, 他施施然睨着乱步, 红眸中笑意涌动: “从不‘屈居人下’?你确定吗,名侦探?” [名侦探],两次弹舌配上故作暧昧的调子。 乱步看着无惨一张一合的唇, 忽然燥热不堪。 他当然听懂了鬼王的暗示, 白皙的脸皮顺势覆上一层红晕。 害羞或是恼怒, 又或是两者皆有。 该死的,恬不知耻的家伙! 他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可没等说话一只手落于头顶。 无惨替他压平翘起的短发, 安慰似地勾唇浅笑: “没关系。”他循循善诱:“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草! 啪嗒— 乱步想也没想就拍掉了无惨的手。 过分清脆的声响在房间内回荡, 场面一度尴尬。 凝重的沉默充斥每个角落。 无惨神情淡漠地揉着发红的手背, 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乱步颤抖的双腿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 “乱步, 这不是你对待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 救命恩人?如果无惨指的是把自己从魇梦手中解救出来的事, 那么大可不必。 他抬头,冷汗顺着额前碎发滑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无惨居高临下地看他: “江户川乱步,你昨天傍晚被车撞了, 奄奄一息。要不是我慷慨地把血液分给你,恐怕你没命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 “噢,是吗?请问尊敬的鬼王殿下事故是在几点发生的?” 无惨的回答不假思索:“五点半。” 乱步垂着头,沾着汗水的短发刺入眼内,一阵酸疼。 他肩膀耸动,仿佛终于被鬼王事无巨细的说辞打败。 一秒或是一个世纪。 无惨等待着他俯首称臣,连耐心都慢慢耗尽。 他伸出了苍白的指节,忽然! 乱步抬起头,那双明察秋毫的湖绿色眼眸直直对上了鬼舞辻无惨,他狡黠一笑: “无惨大人,你可能不知道。在破案中,越是具体的证词越值得怀疑。因为心虚,所以谎言要足够圆满。” 嘎达— 无惨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拳。 他讨厌乱步眼里自信的光芒,那种能摧毁一切阴翳污秽的,仿佛太阳般的光芒。 鬼王的嘴角勾勒出恶意的弧度,缓缓在侦探的面前蹲下。 “你确实不是被车撞,而是……” 无惨以两指钳住乱步的下巴,迫他抬头,望进他暗藏仓皇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 “被我捅了一刀,失血过多。毕竟我们曾经相爱,我可不能忍受你的背叛。你能理解的对吧,小乱步?” [你能理解的对吧,小乱步?] 江户川乱步近距离目睹这张笑意吟吟的脸,一瞬间有些恍惚。 鬼舞辻无惨是怎么做到用最温柔的表情说出最恶毒的话。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可以清晰察觉胸腔的震颤。 无惨见状眉头紧蹙,他压低声音问: “你笑什么?” “你在本侦探面前口是心非的样子真可爱。” 无惨脸色一变,红瞳中的怒意转瞬即逝: “你自作聪明的样子最令我讨厌。” “嗯,但你如果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就不会把自己的血液分给我了,对吧?” 无惨哼了声,态度傲慢: “你以为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 “当然是有什么事是你那群愚蠢的属下束手无策,你只能求助于我的。” 无惨顿时语塞。 他没料到,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即使失忆,依旧凭高超的智慧立于不败之地。 真让人爱不释手。 真让人深恶痛绝。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在他的胸膛融汇,滋生出矛盾且隽永的爱意。 他似乎缴械投降地叹了口气: “我需要你帮我找‘青之彼岸花’。” 乱步疑惑地呢喃:“青之彼岸花?那是什么?” “是能让我变回人类,不可或缺的药引。” “哈?我看你不是挺沉浸在做万鬼之王的快乐里?” 无惨冷冷地瞥他一眼:“我喜欢晴天。” [欸,无惨。好像遇见你之后的大部分日子都是阴天呢。实际上,我比较喜欢晴天。] 鬼舞辻无惨适时地从记忆里翻出乱步的这句话。 他意识到想要欺骗乱步不是件容易的事,恐怕只有引起共鸣才能削弱名侦探的怀疑。 果不其然,乱步对这个答案深信不疑。 “等等,你是说变成鬼之后不能见太阳?” 鬼王佯装没发现他的焦急,面无表情地颔首: “另外,你需要每天吸食我的血液。” “吸食血液。”乱步一听面色惨白。 难不成他们是生活于中世纪的吸血鬼吗? 这也太特么猎奇了吧? “还有其他办法吗?” “有,体力衰竭而死。” 乱步:“……” 他思考一会儿,犹豫地问: “该不会每次都像今天一样……” 他低头看了眼光裸的胸口,欲言又止。 无惨窥见乱步难得的窘迫,心情舒畅,表面却一本正经,甚至带了些嫌弃的口吻: “这要看你的身体能不能承受我的血液。” “哈?难道不是你趁本侦探昏迷,对我……?” “乱步先生刚才还说不愿屈居人下。”无惨修长的手指如翩飞的蝴蝶,快速系紧了那摇摇欲坠的斗篷。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遮挡不住任何春光不说,反倒让跪在面前的男人拥有了让人血脉膨胀的诱惑力。 无惨喉结一滚,若无其事地瞥开视线,他说: “如果你不相信,下次我们可以支一架相机,看看到底是谁胡作非为。” “……滚,我没你这种特殊的癖好。” 无惨依言拂了拂西装裤上的灰尘,慢慢起身。 他转瞬换上严肃的表情: “明天晚上大家开会制定寻找青之彼岸花的计划。你要一起出席。” “知道了,知道了。”乱步双手拢着斗篷,不耐烦地说:“对了,我其他的衣服呢?” “被你自己撕烂了,所以我扔掉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草。 乱步义愤填膺的表情倒映在无惨的红瞳里,他笑了笑,大步流星地离开。 众所周知,谎言不是独立存在的。 为了唬住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比如禁止那群蠢货乱讲话。 啊,对了,把他们的舌头都割掉怎么样? 就像鸣女那个叛徒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短,不好意思ORZ 码字坐太久了,腰有点受不了,下一章会写长一点。 明天见噢!感谢在2020-07-07 22:04:33~2020-07-11 21:1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白水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aine 2个;诺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诺诺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无罪之罪(2) 翌日 深夜, 万籁俱寂。 上弦五鬼聚首于无限城内。例行会议因不速之客的加入,而气氛诡异。 堕姬抚摸着缀有花穗的发钗,慵懒地抬起眼皮, 望向角落的目光犹如鄙视一只臭虫。 “我说累呀,你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蜘蛛累,下弦之争中唯一的幸存者, 既没被鬼舞辻除名, 也没获得晋升。 然而这次会议,他仍被召唤了。 累对堕姬的讥诮置若罔闻, 只全神贯注地摆弄手里的蜘蛛丝。 被无视的花魁气急败坏:“喂臭蜘蛛,你聋啦!” 累神情淡漠, 不卑不亢道:“堕姬大人, 我真羡慕你有位可靠的兄长。” 这就是嘲讽堕姬凭妓夫太郎上位了。 坐在一旁假寐的童磨忍俊不禁: “扑哧—” 堕姬泛红的眼眸恶狠狠地睨他,咬牙切齿地问: “你笑什么?” 童磨撇了撇嘴,翻转手腕的功夫, 那把金色铁扇便搭在花魁肩头, 看似不轻不重, 实则让女鬼动弹不得。 “好了好了,堕姬殿下, 不要把你的怒火发在无辜的同伴身上噢。” 堕姬刚要辩驳, 可一对上童磨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就悻悻闭嘴。 她姣好的面容如枯萎的玫瑰, 蓦然灰败。 “要你多管闲事。” 眼见场面稳定, 半天狗出其不意地发声: “听说无惨大人是为了那位才杀了玉壶?” 童磨轻摇金扇, 慢条斯理地补充:“不止噢, 听说鸣女殿下也是被那位怂恿叛变的呢。” 他话音刚落,耳畔掠过如蜂鸟般快速的“扑哧—”一声。 脖颈上浸染了似曾相识的凉意,等童磨反应过来, 那高贵的脑袋早就落了地。 他凝望自己屹立不倒的身躯。 “啊—” 堕姬的尖叫几乎掀翻了屋顶。 “我新定制的和服!” 童磨无辜地眨眨眼睛,逃避似地把视线转到刚进门的鬼舞辻无惨身上。 正紧紧攥着鬼王殿下臂弯的,当然是独一无二的乱步大人。 他啧巴啧巴嘴,不情不愿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怎么了?” 乱步含糊不清地说,浓重的鼻音让他听上去有些可爱。 无惨没睬他,冷若冰霜的目光直直射向极乐教祖。 “童磨。”他的声音中透露恫吓:“希望你能把心思花在帮我寻找‘青之彼岸花’上。” 噢,是的。 刚才的那些对话肯定一字不差地落进了无惨大人的耳朵。 可为什么掉脑袋的是他而不是别人呢? 答案很简单,但凡鬼王想要杀鸡儆猴,他和堕姬必定轮流被献祭。 真是精神上的难兄难妹呵。 “遵命,无惨大人。”出于一种恶作剧的心态,童磨紧跟着补充道:“很抱歉,惊扰了乱步大人的美梦。” 无惨:“……” 众鬼:“……” 乱步的清醒姗姗来迟,但这并不妨碍他迅速掌握局面。 他环顾四周,当看到满地粘稠的红色液体时,不禁眉头紧蹙。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血腥?” 无惨偏头睨他一眼: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睡觉都把口水弄在我的西装上?” 乱步语塞,他面无表情地从鬼王臂弯扯出自己的手臂。 “哼。” 无惨自顾自走向前方。 “需要我给您下跪认罪吗,无惨大人?” 乱步气恼的询问从背后传来。 鬼舞辻无惨脚步一顿,他行云流水脱下白色的西装,扔在地上,弃之如履。 “你怎么还不滚回去?” 他下滑的视线落在童磨血淋淋的脑袋上,眉头一蹙,语气不善地问。 童磨眨巴眨巴眼,故作懵懂: “对不起无惨大人,我挡道了。” 咕噜咕噜。 他的脑袋像个灵活的皮球滚到自己的身体旁边,两只眼睛往上一翻: “尊敬的乱步大人,您介意我坐在您的旁边吗?” 江户川乱步的脸上还残存着恼意,就刚才无惨的举动,谁都能看出是对他的挑衅。 “随便。” 童磨把自己的脑袋按回原位,端坐的同时对乱步的落败唏嘘不已。 要知道无惨大人那抹得逞的笑容可是格外肆意呢! “童磨!” “噢是的,无惨大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极乐教祖虔诚地低下了头。 * “过去的一个月,你们有没有关于‘青之彼岸花’的新情报?” 鬼舞辻无惨居高临下,锐利的目光在众鬼的面庞梭巡。 只见他们纷纷低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鬼王不禁怒火中烧,没用的东西! 他正打算倾泻威压震慑众鬼,忽然一只手从角落举起。 “啊,抱歉……” 说话者口吻懒散,与房间内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 无惨紧皱的眉头却神奇地舒展开,他勾了勾唇: “你有事吗,江户川乱步?” “咳咳,”大侦探装腔作势清了清嗓子:“冒昧问一句,无惨大人说的‘青之彼岸花’是指青色的彼岸花吗?” 无惨没想到堂堂乱步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他按捺心中不满: “当然。” 乱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 “那么各位找寻了多久呢?” 看样子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周遭这些鬼仿佛已经习惯了“一无所获”的状态。 “几百年。” 无惨言简意赅,脸色却肉眼可见地低沉下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任谁都会恼羞成怒。 倒不如说,乱步突然对无惨的坚持敬佩不已。 [这家伙也太执拗了吧?] 他的心中划过诸如此类的评判。 “江户川,乱步!” 无惨隐忍的叫喊在空旷的房间回荡,众鬼不约而同一颤。 很显然,鬼王的怒气正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乱步立刻懂了,鬼舞辻无惨能够获悉众鬼内心的想法。 真是可怕,就像被长久地置于X光下,五脏六腑都看个清楚。 他摸了摸身上突起的鸡皮疙瘩,啧了记嘴。 “无惨大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可能触怒到您。” 乱步不愿屈居人下,却拿腔作调称呼无惨为“大人”,他把这个行为称之为体内情感的涌现。 恐怕他失忆前,确实和鬼舞辻无惨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 “你说。” 乱步原本是盘腿而坐,这会儿缓缓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起身。 “各位数百年间都没能找到‘青之彼岸花’的踪迹,难道就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性吗?” 呼— 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稍纵即逝的吸气声。 就连蜘蛛累也把目光从手中移开。 乱步犹如站在聚光灯下,一瞬间拥有了所有鬼的注意力。 他为此沾沾自喜,笃信无论过去现在自己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他倨傲地抬首,吐字清晰: “这个可能性就是‘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青之彼岸花’。” 无惨:“……” 众鬼:“……”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房间上方。 事实上,总归有鬼和乱步怀揣过同样的想法。可没有谁敢像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 难道江户川乱步不想活了? 难道鬼舞辻大人的宠爱真的到了可以让他畅所欲言的地步? 诸多疑问萦绕在众鬼心头,无惨已经率先发怒。 只见他的手臂鼓胀成紫色,蓬勃的肌肉刹那冲破西装的束缚。 这让人叹为观止的手臂有自主意识般无限伸长,所到之处带起一阵劲风。 啪嗒— 堕姬耳边的花穗随着一缕长发支离破碎,她目瞪口呆,惊出一身冷汗。 “江户川乱步,即使是你,也不能说出这样让我动怒的话!” 说话间,那条紫色的手臂已经猛扼住乱步纤细的喉咙,把他直直提起,双脚离地。 栩栩如生的窒息感如潮水袭来,只一秒的功夫名侦探就头晕目眩,甚至听到脖颈的软骨嘎吱作响。 “咳咳……”他如缺氧的鱼,艰难地大口喘息,泛白的唇却不合时宜地笑了: “咳咳……无惨大人。就算世界上本没有……咳咳,青之彼岸花,难道……咳咳,难道我们不能亲手制……制造吗?” 乱步的意识正在远离,浑浊的泪水不由自主从他的眼眶流出。 这泪水仿佛灼伤了鬼王无坚不摧的手臂,他红瞳微敛,倏地收回手。 啪嗒— 江户川乱步骤然从半空衰落,好在旁边的童磨搀扶了一把。 “多谢。”名侦探声音嘶哑地说。 “不必客气,乱步大人。” “你刚才说什么?” 无惨的质问争分夺秒地响起。 乱步透过模糊的视野看他,扯着饱受摧残的嗓子一字一顿地回答: “我说,我们可以制造出……自己的青之彼岸花。” “你有什么办法?” 说到至关重要的话题,就连鬼舞辻无惨也忍不住身体前倾,流露焦急。 乱步虚弱地笑了笑:“本侦探……现在没法说话。” “……” * 片刻后,会议重开。 乱步的声音依旧像被砂皮纸摩擦过般,他断断续续道: “世界上本没有蓝玫瑰和观赏性金鱼,都是……人工养殖的。以此类推,我们可以寻找将彼岸花染成青色的方法。” 他话音未落,零散的记忆闯入脑海。 红木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只透明花瓶,里面养着娇艳欲滴的蓝色玫瑰。 在他的熟识中,好像有人精通花卉知识? 那个人是…… 乱步喃喃自语:“银白色中短发,喜欢穿一件土绿色的长款和服……” 名侦探还在绞尽脑汁地回想,一旁的童磨恍然大悟: “哎呀,乱步大人说的难道是……武侦的福泽社长?” “福泽谕吉?” 这个名字确实让乱步倍感亲切。 上位的鬼舞辻无惨沉吟须臾,徐徐走近。 他蹲在名侦探面前,手指流连在那道青紫色的勒痕上,望进名侦探的眼眸,用世上最温柔的语气说: “那么乱步,看来不得不让你回到侦探社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有一处私设。 小乱步终于要和同伴们见面啦!来呀,互相伤害吧!难道某屑的智商能和名侦探抗衡?哼! 顺便允许我吆喝一声:隔壁累X小贤治的拉郎开啦,有兴趣的小天使欢迎围观噢ww 感谢在2020-07-11 21:14:18~2020-07-12 20: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水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无罪之罪(3) 夏夜, 豪雨。 愤怒的狂风拍打窗户,脆弱的玻璃发出呜咽,随时准备好粉身碎骨。 忽然—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把房间照耀得宛如白昼。 鬼舞辻无惨负手而立,微敛的红眸绽放兴味。 他目光所及之处,当然是床上的江户川乱步。 “你做得很好, 累, 退下吧。” 他说这话时完全没往旁边瞥一眼,鬼王的派头端得十足。 蜘蛛累却依旧受宠若惊, 在他漫长而模糊的记忆里,无惨大人很少对他们感到满意, 更遑论称赞。 累垂着头, 思索一个得体的回答,还没想出所以然…… “怎么,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熟悉的威压降临头顶, 重如千斤, 压得他无法喘气。 累双腿一软, 砰地跪倒。 “啊—” 惨叫旋即响彻整个房间。 累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无坚不摧的蜘蛛丝嵌进了乱步的肉里, 几乎勒断他的手腕, 而丝线的另一头正紧紧地缠绕在他的指尖。 累感到抱歉, 他不是故意的, 想必是刚才剧烈的动作产生的连锁反应。 累没有感到抱歉, 他就是故意的, 他悄悄压抑唇边的笑容。 “属下告退。”他忙不迭地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转瞬消失不见。 “哼。” 鬼舞辻无惨对胆小鬼不屑一顾。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江户川乱步的身上,挑唇一笑, 缓缓走近。 踢踏踢踏— “哪怕变成了鬼,你还是这么怕痛。”他漫不经心地揶揄道。 “不。”乱步猛地抬起头,望向无惨的目光是离弦的利箭,他虚弱一笑:“我大叫只是为了满足你特殊的癖好。” 无惨不置可否,他爬上了绑有乱步的床。 “你觉得累刚才是故意的吗?” 无惨凑近乱步苍白的脸颊,观察他覆满额头的细密冷汗。 真是个倔强的家伙,他心想。 “因为他怨恨我?不不不,无惨大人,只要他智商正常就会知道真正该被怨恨的对象是谁。” 无惨颔首认同。 确实,如果不是他主张提拔乱步成为上弦之伍,这个位置很可能属于蜘蛛累。 但就算累理清了事情的原委,又能怎样? 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这个胆量。 无惨抚摸乱步湿漉漉的颈部,察觉名侦探的喉结几不可见地一滚。 他人畜无害地笑了笑:“你在害怕吗,小乱步。” 不等乱步辩驳,无惨又自顾自地说:“你看,就连一个区区下伍都能轻易将你制服,你……就甘心?” 乱步勾唇浅笑,似真挚似嘲讽:“那么,无惨大人快教教我怎么做吧?” [吃人。吃尽量多的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可话到嘴边,当无惨对上乱步清澈的湖绿色眼眸却鬼使神差地心跳一顿。 他的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着,说不出话。 你能想象骄傲的天鹅有朝一日堕落如阴沟里的老鼠,仓皇地吃着垃圾腐食吗? 鬼舞辻无惨不能。 他瞥开了眼,鼻腔憋出一声冷哼: “算了,我们先来认识一下你的同事,乱步君。” 无惨拿出一叠事先准备好的画像,置于名侦探眼前。 乱步见状轻蔑一笑: “只是为了认人,无惨大人就把我五花大绑?也太小题大做了吧?顺便一提,童磨的画技真的非常糟糕。” “嗯。”无惨点了点头,神情淡漠:“单单认人当然难不住你,不过考虑到侦探社的工作流血受伤是家常便饭……” 他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喉咙口,朝名侦探挑衅一笑。 乱步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是想……” 兹拉— 眨眼功夫,蓝色指甲变成利刃,浓重的血腥味须臾弥漫整个空间。 乱步的呼吸肉眼可见地急促,他开始挣扎,哪怕坚韧的蜘蛛丝嵌入皮肉也在所不惜。 “你疯了?鬼舞辻无惨。” 无惨得意地勾了勾唇,眼角眉梢都染上春情,他面色一沉: “好了开始吧,说出我手里这个男人的所有信息。” 乱步恶狠狠地吞咽口唾沫,透过血红的视野勉强辨认出画像上的人。 “太宰治,异能【人间失格】,但凡被他接触到身体任意部分,异能即刻失效。爱好是……” 咸涩的汗水流入乱步的眼睛,酸痛无比,他为了抑制对无惨鲜血的渴望,不得不咬破自己的舌尖。 “爱好是……自杀。” 铁锈的味道在乱步的口腔乱窜,而他的精神正游走于崩溃边缘。 * 许久,久到骤雨初歇,拨云见月。 江户川乱步终于在气喘吁吁中说完最后一人的资料—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 “你……你该放开我了吧?” “呵。” 鬼舞辻无惨扔掉手里的卡片,灼灼目光锁定乱步,倾身拥抱他的同时,含住他的喉结。 “你干什么!” 小侦探浑身一僵,本就被蜘蛛丝束缚的他,这会儿更像个听话的傀儡娃娃。 多么,惹人怜爱啊。 “你做得还不错。” 无惨冰冷的嘴唇顺着乱步的脖颈留下细密的吻,仿佛是为了弥补自己曾狠狠扼住他的命门,动作格外温柔。 咔嚓— 他握住乱步的手腕,十指相扣,一挥手的功夫,传说中牢不可破的蜘蛛丝便化为乌有。 鬼王再一次划破了颈间细嫩的皮肤,美妙的血腥气在乱步鼻腔肆虐。 啪嗒— 上弦之伍纤细的神经应声断裂。他如饥饿的野兽扑向堂堂鬼王。 鬼舞辻无惨伸手将属下抱个满怀,后背重重地磕在不够柔软的床上。 “你就不能动作轻一点?”他皱着眉半真半假地抱怨。 可乱步哪儿还有闲暇管这么多呢? 很快,无惨的胸口传来剧痛,与其说是名侦探赐予的爱意,不如说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报复。 鬼王轻拍乱步的后脑勺安抚他汹涌的情绪,一边仰望沾满了尘埃的天花板。 “嗯—” 他轻启的唇缝间溢出低吟,似无奈似欢愉。 看来在某种特定的场合下,他不是施/虐/狂,“他”才是。 * 两日后,天阴 距离江户川乱步“失踪”将近一周,侦探社的上空乌云密布。 虽说成员迟到早退是常有的事,也有太宰治一声不吭跑去港黑做客的先例。 但乱步先生毕竟不同—他是侦探社的顶梁柱,是这间办公室存在的意义。 “哎—” 中岛敦像一只被训斥的猫咪般垂头丧气。 “我今天又去乱步先生的公寓看过了,还是没人。” 不仅是前辈本人,连和他同居的月彦也一并失去踪迹。 他神色一凛,那位儒雅男人的真实身份还历历在目。 难道…… 中岛敦的十指紧紧纠缠,甚至能听到骨骼嘎达的脆响。 他咬着下唇,惊疑不定—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但乱步先生再三叮嘱过不能向任何人泄露相关的讯息。 不,前辈都失踪这么久了! 中岛敦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地抬头…… “啊,阿敦,你的东西掉了噢。” 经过中岛敦座位旁的太宰治弯腰捡起了信。 他盯着手里土黄色的信封来回看了两遍,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朗声阅读: “致武侦 江户川乱步先生。” 太宰治睨着中岛: “阿敦,这封信是哪儿来的?” 话不用说,连中岛敦本人都一脸懵懂。 小家伙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绞尽脑汁地回想。 终于— 他右手的拳头猛击左手手掌,恍然大悟: “啊,这个好像是今天早晨我从信箱里拿的。”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每天都会仔细查阅宿舍前的信箱,尽管收到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广告。 想必,这封信就是夹杂在五光十色的广告纸里,他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对不起,我应该……” 啪嗒— 国木田独步掰断了手中的钢笔,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两人身边。 “是有乱步先生的下落了吗?” 太宰治默不作声端详他,眼里的怜悯如水中海豚,很快出现又消失。 直觉告诉他,他的这位同僚和乱步先生的失踪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若不然,为什么国木田独步会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而且他记得很清楚,这家伙昏迷被送回侦探社的第二天,乱步先生就消失了。 很快,直美呀,润一郎呀,所有人都聚拢过来。 “咳咳。”太宰治若无其事清了清嗓子。 “各位,阿敦收到了一封寄给乱步先生的奇怪信件。” 话音未落,他作势要拆。 “等等!”打断他的是社内有名的正直好少年,中岛敦是也。 阿敦抿了抿唇,面露难色: “太宰先生,但……这封信上写了是寄给乱步先生的。私拆别人的东西……好像不太好吧?” 他的肩膀抖了抖,那不合身的黑色背带裤立刻就变得松松垮垮。 “哦呀,敦君说的也是。这毕竟是指明给乱步先生的东西。不过……”他话锋一转:“再怎么说,寄到我们侦探社的宿舍也太奇怪了。有没有可能是乱步先生故意提供错的地址,为的是让我们去救他呢?” “啊——” 谷崎直美倒吸口冷气。 “太宰先生的意思是说……?” 直美欲言又止,脑袋里已经想象数个乱步遇险的情形。 太宰治没有接口,昔日港黑干部锐利的目光在人群梭巡一圈,最后锁定在金丝边眼镜的身上。 “国木田,你是我们社内道德感最强的人选了。你觉得呢?” 太宰治窥见同伴颤抖的双唇,他笑了笑。 无论如何,国木田独步的答案都昭然若揭。 “……拆吧。” 国木田脸上的犹豫还若隐若现。 而太宰治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刺啦— 他迅速地把信封扔在一旁,还没等展开信纸。 突然—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久违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观看和留言噢~爱你们ww 感谢在2020-07-12 20:55:20~2020-07-14 21:3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水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无罪之罪(4)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一愣, 循声望去,出现在门口的俨然是失踪多日的江户川乱步。 人虎第一个拔腿冲过去:“乱步先生,”他哽咽着, 用手擦了擦眼角,难掩喜色:“你总算回来了。” 江户川乱步打量他,脑海里掠过关于这名少年的所有信息。 他抬手抚平少年头顶翘起的一根短发, 安慰般地笑了笑: “阿敦, 我回来了。” 中岛敦—侦探社备受期待的新人,常接送他上下班。 乱步昂首挺胸, 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到人前。 各色的脸庞引入眼帘,唯一相同的是众人面上的忧虑和欢喜。 他抬首朝穿驼色风衣的男人勾唇一笑: “太宰, 你手里拿着的该不会是我的东西吧?” 太宰治明目张胆地审视他, 两人的目光在短空相接,互不相让,火花四溅, 又无比静谧。 须臾, 港黑的前干部若无其事笑了笑, 连着土黄色的信封一道递还给他: “哎呀,太不巧了。居然被乱步先生抓个现行。” 太宰治耸了耸肩, 用夸张的语气道。那抑扬顿挫的调子让乱步联想起了一个人。 噢, 不对, 是一个鬼—魇梦。 江户川乱步接过信, 只瞥了眼信封上的几个大字[致武侦江户川乱步先生]。 他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抽出信纸塞进口袋里, 至于信封则随意地扔在办公桌上。 太宰治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很快,社内的所有人便围拢过来。 江户川乱步—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 无论何时都是视线的焦点。 大家七嘴八舌。 谷崎直美:“乱步先生,这段时间你都去哪儿啦?听说公寓里也找不见人。” 谷崎直美,虽然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类,但消息灵通程度堪比专门的情报收集人员。 “啊,这个嘛。总的来说就是被人蓄意报复,捅刀进了医院。” 江户川乱步故意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手却不自觉抚上了后背。 “啊—”谷崎直美倒吸一口冷气。 江户川乱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所以我还得找社长请假。社长在吗?” 中岛敦:“社长的话,应该在办公室吧。” 乱步:“好的,多谢。” 他提步欲走,眼神掠过一旁欲言又止,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 国木田独步,侦探社内的顶级正义人士,随身携带一本封面为[理想]的笔记本。 乱步冲他点了点头,听见身后的谷崎直美说: “乱步先生,那我给你去端一杯冰果汁吧?” “好的……” 江户川乱步正要答应,喧嚣的夏风带来一股微妙的气息,他旋即改变了主意: “还是给我来杯热茶吧,多谢。” 直美愣了愣,她轻声呢喃:“真的吗,天很热欸。” 虽然是细弱蚊蝇的声音,这一字一句仍丝毫不落地进了乱步的耳朵。 或许是得益于他鬼族的新身份,不过…… 以不能在太阳底下睡觉为代价,也未免太得不偿失。 乱步不满地皱了皱鼻翼。 “等等。” 乱步及时驻足,他转过头,闯入视野的当然是太宰治精心计算的笑脸 “乱步先生,信封你不要了吗?说不定看看笔迹,还能知道是谁寄来的信。” 啧。 江户川乱步不讨厌警惕心高的人,但如果他们影响到了自己的计划则另当别论。 踢踏踢踏— 脚步声近了。 名侦探争分夺秒地走到太宰面前,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难道还会是给我的情书吗?” “情书?什么情书?” 极乐教祖轻摇他刻有莲华纹的金色铁扇,分秒不差地走进侦探社的大门。 他和不远处的江户川乱步四目相对,酝酿许久的惊讶爬上苍白的脸庞。 “哎呀—”童磨发出喟叹,用宽大的和服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乱步先生,你终于回来了,这……是神明的保佑。” 乱步的眼角因童磨拙劣的演技而一阵狂跳: “是的,神明保佑。” 或者说是鬼舞辻无惨大人的大恩大德更为贴切。 呸。 童磨好奇的目光划过太宰手里无人问津的土黄色信封。 “这是……?” “是我给乱步先生的情书噢。” 明明是一眼就能看穿的玩笑,童磨却信以为真,也可能是他刻意这么做。 因为…… 极乐教祖惊愕地拔高音量:“什么?太宰治你居然给乱步先生写了情书?快让我看看!” 他半真半假,开玩笑似地去抢太宰治手里的东西。 江户川乱步没有说话,他像是一位置身事外的看客。 谷崎直美终于姗姗来迟,端在她手里的绿茶水气氤氲。 在这炎炎夏日,与其说是热茶,倒不如说是烫茶,那种一旦翻在谁的身上就会让对方失声尖叫的温度。 江户川乱步暗自笑了笑。 “直美小姐,麻烦你把茶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一会儿再喝。” “好的,乱步先生。”少女皱了皱眉,犹豫一会儿道:“乱步先生,你直接叫我直美就好了,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正在被童磨纠缠的太宰治抬头看了乱步一眼。 紧接着,哐当一声! “哎呀!小心呀!” 随着谷崎直美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她手里的茶水总算不偏不倚地泼在童磨的身上。 这一贴心的举动,无疑同时拯救了两个人。 太宰治目睹童磨手忙脚乱地擦拭和服的茶渍,不合时宜地幸灾乐祸。 直到…… “太宰,你的脖子……?” 太宰治这才发现脖子上被陶瓷茶杯的碎片割裂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滋滋往外流淌。 “哦呀,如果因为这种意外死去也不失为一种浪漫。” 实际上,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伤口,只是不愿处理罢了。 讨厌的童磨,让他失去了又一次极佳的机会,就像他们初遇时候那样。 太宰治撇了撇嘴角,看见江户川乱步独自走进社长的办公室。 而那封被茶水浸泡过,连字体都晕染开的土黄色信封,谁还管他呢。 “太宰先生,我先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谷崎直美诚惶诚恐地说。 太宰治见她畏惧的模样,不由唉叹了口气。 傻姑娘,茶水打翻又不是你的错。 “没关系的,直美。被烫死也是一种全新的尝试。” 童磨人畜无害地笑:“你是说想让我去死的意思吗,太宰治。” 直美:“……”(手抖) * 社长办公室内 福泽谕吉双手抱臂,站在窗户旁。 “那么伤害你的嫌犯已经抓到了吗?” 江户川乱步正打量桌上那朵种植在清水里的蓝色玫瑰,闻言骄傲地挺起胸膛: “那当然。”他咧嘴露出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齿:“没有我江户川乱步抓不到的人。” “是吗?”福泽纵容地笑了笑:“你还有什么事?” “社长大人,这段时间我想申请阴天和下雨天的时候来上班。因为我的伤口还没好,晴天出汗容易发炎。” 福泽谕吉沉默几秒:“知道了。” 尊敬的侦探社社长,无论是名侦探的陡然失踪和出现仿佛都无法搅乱他内心的平静。 乱步的视线又投向福泽办公桌上的花卉,他毫无征兆地问: “社长,我听说这世界上没有天然的蓝玫瑰,是真的吗?” “不知道,我对花没什么研究。这是太宰治某天送来给我的。” “噢,那我先走了。” 说完,江户川乱步扶着他饱受摧残的腰,一瘸一拐地走了。 咔哒— 他刚准备拧动门把手,忽然— “乱步。”福泽谕吉蓦地出声叫住他:“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乱步没有转身,他的头颅高高地扬起,喉结几步可见地滚动一下。 “当然啦,社长大人。因为我江户川乱步可是侦探社的顶梁柱。” * 乱步一走出社长办公室,就听见了太宰治的哀嚎: “脖子上的动脉可是人类的命门,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要申请早退。” 国木田抬首看了他一眼,当余光瞥见站在阴影里的乱步,又仓皇地垂下了头。 名侦探见状,脚步一错走向沙发。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脸色红润的太宰治,他有些后悔,靠得近了才发现那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乱步不动声色地吞了口唾沫,挺直腰板坐在太宰治身旁,拍拍他的大腿。 “童磨走了?” 太宰治停止他有气无力的嚎叫,哀怨地觑了同僚一眼: “乱步先生,比起我的死活,你居然更关心童磨?” “看来童磨走了。”乱步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被人袭击之后,突然觉得人应该有个信仰,命悬一线的时候说不定神明会庇佑。” 太宰治疑惑地眨眨眼:“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准备加入童磨那个……万世极乐教。” 太宰治砰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伸手摸了摸乱步的额头,须臾,语重心长地说: “乱步先生,我觉得你该回去休息休息,毕竟伤还没好。”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乱步像是等待这一刻很久,起身的动作十分干净利落。 “先走了,拜拜。” 他出门时,正好与中岛敦擦身而过。 “啊对了,阿敦。我搬家了,以后也不用麻烦你接送我上下班了,月彦会负责。之前谢谢你啦。” 他亲昵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再见。” * 江户川乱步独自走下了楼,走过那间常青树般明明没什么客人,也总是没法倒闭的咖啡馆。 里面已经不再播放歌手Tori的歌了。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名侦探在究竟要不要撑伞这件事上犹豫了小半会儿。 踢踏踢踏—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渐行渐近。 一个戴金丝边眼镜,身穿小马甲的男人出现在雨幕里,他气喘吁吁地叫: “乱步先生……” 他终究还是来了。 江户川乱步从屋檐底下走出。 “你还有什么事吗,国木田?” 男人抿了抿唇,手指紧握成拳,咔哒一声脆响。 “那个伤害乱步先生的人是……Tori的粉丝吗?因为Tori隐退了,所以蓄意报复您?” Tori? 那是谁? 鬼舞辻无惨没提起过这一位,江户川乱步不应该记得。 名侦探站在那儿,故意让五官都扭曲变形。他模仿太宰治的模样,虚伪地叫唤: “哎呀,不好意思,我的伤口又疼了。要不我们下次再说吧?” 国木田面露焦急:“那我送你……?” “不必不必,你可是我们社内的最佳员工,不能迟到早退的。” 说完,他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哗啦哗啦— 雨滴在道路上自由地跳舞,十字路口是她们的舞台,车前灯的到来让她们备受瞩目。 江户川乱步掏出斗篷口袋里那一张干净的信纸,漫不经心往上瞟了一眼,勾唇浅笑,顺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雨势逐渐大了。 * 【隐】 江户川乱步熟门熟路地来到酒吧。 他婉拒了服务生提供的银质面具,堂而皇之地走进去。 时间尚早,又值下雨,酒吧里人影寥落,吧台处却有一人独饮独酌。 “咳咳。”那人像是被烈酒呛了一口,弯腰不住地咳嗽:“咳咳,咳咳。” 等到喉咙间的痒意平复,他转过身,苍白的唇上绽放出充斥歉意的微笑。 对上乱步的审视,他不卑不亢地说:“对不起,我的身体情况不能随意喝酒。” 名侦探于是看清了,在男人面前放置的是一杯特调柠檬茶。 “好久不见。”他说。 第39章 无罪之罪(5) “好久不见。” 江户川乱步于男子身旁落座。他明目张胆地打量对方。 半晌, 男子勾唇笑问:“看出什么了?” 乱步视线上移,直视对方狭长的眼眸,一字一顿道: “我猜产屋敷大人一定非常富有自我牺牲精神。” 他加重了[非常]二字的读音。 来人正是产屋敷耀哉, 现任的鬼杀队主公是也。 他今日穿了件以白色为主基调的和服,其上缀满淡紫色波点,如绵延的长河, 又如梦境里的薰衣草花田。 虽然看似素雅低调, 但…… “噢?怎么说?” 乱步清了清嗓子,开始他的日常推理: “在一个非节庆之日穿着和服上街, 或多或少会引来旁人探究的目光。考虑到产屋敷大人的身份,无异于……拿自己当靶。” [拿自己当靶。] 这几个字被他说得掷地有声。 哐当— 吧台内传来一声巨响, 原来是昏昏欲睡的酒保伤到了用以支撑下颚的手肘。 男人如梦初醒, 像是刚发现新客人造访般惊愕地瞪大眼睛。 乱步若无其事地冲对方笑笑: “一杯特调柠檬茶。” “额,一杯柠檬茶,好的, 这就给您做。” 他忙不迭走了, 起身前还不忘擦拭自己的嘴角, 那儿确实有些晶莹的痕迹。 乱步对他的小动作视若未见。 “你叫我耀哉好了,乱步先生。” 统领着鬼杀队的当代主公有着无论何时都能自然让话题接续的本领。 “说到自我牺牲, 乱步先生不也一样?你最近身体如何?” “哼。” 鬼舞辻无惨的那些“虐/待”理所当然地闯入脑海, 乱步冷哼一声。 因为饮料尚未上桌, 只得干巴巴地看主公大人端起柠檬茶抿了一口。 “没什么特别, 除了不能在晴天外出让我有些懊恼。” 当然, 他隐瞒了重要一点—无惨对他的强制性喂血。 产屋敷放在吧台上的手倏然紧握成拳, 从他憋红的脸色判断,他正在忍耐新一阵的咳意。 乱步暗自叹了口气,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耀哉喃喃自语, 细弱蚊蝇的声音笼罩在玻璃杯中,却仍被乱步一字不落地捕捉。 感谢至高无上的无惨大人,感谢鬼族的伟大身份,让他明明听到了别人脆弱的心声,还要佯装无事发生。 该死的。 须臾,耀哉恢复如常。 他从和服的内侧袋中掏出一只精致的玻璃瓶。 “这是去鬼化的药物。” 乱步挑了挑眉接过:“是你上次提到过,让鸣女测试药性的那个?” 产屋敷默不作声地审视他,温润的目光中透露出洞察人心的锐利。 “你记得的比我预想的多。” 主公说的便是变成鬼后会失忆这件事了。 乱步翘唇一哂:“感谢无惨大人昨晚为了让我回到武侦不露馅而做出的努力。” “您好,您的柠檬茶。” 他点的单正巧上桌,乱步端起新鲜出炉的柠檬茶与产屋敷碰杯。 哐当— 一声玻璃撞击的脆响,澄澈的茶红色液体倒映出江户川乱步的笑脸。 过分灿烂的笑脸。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喝了口酸甜可口的柠檬茶,乱步顺手拿起吧台上的玻璃瓶,走进洗手间。 * 洗手间内,乱步吞下一颗药片。 药很快就起效了,细密的冷汗争先恐后从他额头冒出。 他一会儿如被覆满冰雪,一会儿如坠入火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道互相拉扯,仿佛要剔除他体内属于恶的那部分。 晕眩感像潮水袭来,乱步双腿发软,拼尽最后的力气跑进厕所,啪嗒一声跪倒在地。 “呕—” 他开始了漫长的干呕…… 过了一会儿,胸口熊熊燃烧的大火偃旗息鼓,乱步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视野内的血色逐渐散去,理智姗姗来迟。 经历一场身体和灵魂的浩劫,乱步依旧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供挥霍。 他擦了擦嘴角,扶着墙壁缓缓站起。 “救命啊,救……命啊。” 耳畔微乎其微的呼救声引起了乱步的注意,他疑心自己听错,遂贴着隔板屏息凝神。 “救命啊,救……命啊。” 熟悉的声音飘入耳内,乱步了然一笑,提步走向隔间。 不过短短数分钟,他的体力就恢复了不少,也不知是药物的神奇或者是鬼族的体质庇佑。 乱步撇嘴,尝试推了推面前隔间的门,反锁。 “你让开一点。” 他拔高嗓音对里面的人喊道,不等回答,哐当一声巨响。 隔间的门便被他踹开了,映入名侦探眼帘的俨然是…… * 太宰治,前港黑干部,现武侦社成员,异能为人间失格,爱好是…… 【自杀】。 江户川乱步用太宰治手臂上现成的绷带帮他包扎腕部的伤口。 “你怎么想的,在厕所做这种事?” 太宰治脸颊苍白,虚弱地睨他一眼: “啊,在跟踪乱步先生的途中觉得这里的洗手间环境不错,临时起意罢了。” 乱步语塞,哪怕见过无数思路清奇的罪犯,太宰治仍旧是一朵无法超越的奇葩。 “你还能走吗?” 名侦探轻而易举地搀起了他,太宰啧啧称奇: “乱步先生的力气大了很多,难道是吃了菠菜吗?” “是喝了人血。” 江户川乱步没好气地说。 浓重的腥味透过被血染红的绷带在名侦探的鼻腔猛窜,乱步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沫。 咕嘟— “那么乱步先生想要喝我的血吗?”太宰治朝他抛了个媚眼:“血尽而亡也不失为一种浪漫的死法。” “请你……”乱步能感觉到自己狂跳的太阳穴,他深吸口气:“请你闭嘴,谢谢。” “哎呀,乱步先生,明明是你怂恿我来跟踪的对吧?我只是照做而已。” 确实像太宰治“指控”的那样,乱步刻意露出许多马脚。 随意放置的土黄色信封,疏离地称呼谷崎直美,让滚烫的茶水泼到童磨,乃至信誓旦旦要加入万世极乐教都是为了勾出太宰好奇心的把戏。 太宰治等了一会儿,见乱步不接嘴,只得漫不经心地瞥一眼自己的伤口,摇了摇头: “哎呀,乱步先生不要生气啦。人生就是充满意外的啦。” “你送给社长的那朵蓝玫瑰是哪儿来的?” 太宰治-这位无论面对怎样的穷凶极恶之徒都镇定自若的男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哈?你说什么?” 江户川乱步耐下性子又重复一遍: “我是问,社长办公桌上的那朵蓝玫瑰,你从哪儿得到的?” 太宰治望着天花板绞尽脑汁思考许久。 “啊,我想起来了。是我某天跳河未遂,一位花店老板路过送我的。” 太宰治一边回忆,一边闭眼遐思,微张的唇缝中溢出喟叹: “是一位如她的名字般高洁美丽的女性呢,可惜拒绝了我一同殉情的请求。” 乱步的脸色和眸光一并冷下来,他面无表情地说: “既然你还力气充足,不如先去外面等我。我还要处理一下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太宰治审视着蜿蜒到脚底的血迹,赞同地不断颔首:“您说得很有道理,乱步先生。不嫌弃的话,我也一起……” “不需要,出去,谢谢。” …… 乱步飞快地清理完隔间的污秽,他站在洗手台前打量自己的满身血迹。 他徐徐抬手,那些萦绕在指尖的红色液体远没有干涸凝固。 乱步的喉咙冒烟般疼痛,体内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 “血,不要浪费,血。” 意志被欲望削弱,已经不足以支持他颤抖的双腿。 啪嗒— 他一手撑着大理石台面,迟疑地让指尖靠近嘴唇, 当久违的血腥味在舌上跳舞,江户川乱步感受到了无可比拟的快感。 他抬头透过氤氲的水汽凝视镜中的自己,在那里,一道红光极快地在祖母绿的眼眸隐没。 *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江户川乱步饱含歉意地对面前的人说。 话音未落,哐当— 酒吧的门开了,打破室内静谧的是一个戴银质面具的男人。 犹带潮气的雨水从他微卷的发尾滴落,那双有意被隐藏的竖瞳泛着红光,摄人心魂。 他环视四周,目光很快锁定在吧台的两人身上。 他缓缓走近,踢踏踢踏— 阴沉的脚步和支离破碎的雨珠相映成趣。 乱步看清来人,面上划过一阵显而易见的慌乱。 “月彦,你……” 鬼舞辻无惨置若罔闻,唇上绽放一抹恶毒的微笑。 “好久不见了。” 他凝视那个穿素色和服的身影说。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含2处伏笔,快来猜呀呀呀呀! 开始收尾啦,再不留言没机会啦姐妹们。 PS:让我们一起珍惜生命,热爱生活哦。mua~(传播正能量ing) 第40章 无罪之罪(6) “好久不见。” 鬼舞辻的口吻近乎嘲讽。 事实上, 他跟眼前的男人素未谋面,更说不上什么“久别重逢”。 不过考虑到他和产屋敷本家碾碎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 “啧。” 鬼舞辻无惨嗤之以鼻,垂在双侧的手紧握成拳, 嘎达嘎达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酒吧内,阴森可怖。 他的表情是格格不入的笑容,阴郁的笑容, 就像剧毒的蛇准备将獠牙刺进猎物的脖颈。 他镇定自若, 他抑制不住地颤抖,不是身体表面, 而是灵魂深处。 只要他鬼舞辻无惨在这里杀掉产屋敷的当家之主,那么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寻找那该死的“青之彼岸花”。 一想到这里, 就连江户川乱步的背叛都变得可以容忍。 无惨缓缓步近。 踢踏踢踏— 每一步都踩实在地板上, 践踏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滴答滴答— 屋外,豆大的雨滴从屋檐滑落,又急又密。 无惨看见男人骤然绷紧的背脊, 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啊——他即将成为“完美”的代名词。 忽然, 游走在鼻腔中令人深恶痛绝的气息淡了些—属于产屋敷后人的气息。 他狭长的红眸倏地眯起。 不对! 鬼舞辻无惨察觉了异样, 他离男人仅一步之遥,伸出的惨白指节眼看就要触碰到对方的肩膀。 “哎呀。”男人分毫不差地回头, 避开无惨青筋暴起的手, 不知为何苍白的唇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月彦先生好久不见啦。没想到你竟然能凭背影就认出我。真叫我……” [受宠若惊]是男人用来结束表演的台词。 他的怔忡和释然都恰到好处, 一分不多, 一分不少, 就像事先排练过那样。 鬼舞辻无惨没有说话, 梅红的竖瞳中杀意泛滥。 啪嗒— 顶上的水晶吊灯和酒吧内所有肉眼可见的高脚杯都应声碎裂。 “啊—” 吧台内的酒保发出惨叫,抱头窜到桌子下,狼狈不堪。 可鬼王没有闲情关注一个胆小鬼, 目光从太宰治转移到江户川乱步。 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站在那里,犹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山。 水晶灯的碎片划破他的脸,正滋滋地流血。 “你是故意的。” 乱步勾唇浅笑,不置可否。 该死的名侦探,竟敢为了产屋敷家的后人设局骗他。 “给我过来。”他脸色阴沉。 过来了,然后呢? 等到无人的角落,再叫他四分五裂,呜咽着求饶? 这家伙最怕痛了不是吗? 不不不,不可以就这样轻饶了他。 不如就把他杀掉吧? 鬼舞辻的脑海中两股思想互相拉扯,像是绷紧的细线,只差一秒就分崩离析。 无惨紧盯乱步,目睹他像只活泼的兔子,一蹦一跳地过来。 “……” 无惨的红眸蒙上阴翳。 他是跟太宰治呆久了,也想找死吗? “……乱步先生,你的贝雷帽掉了哦。” “啊,多谢。” 他们的双手隔着帽子在半空中僵持,仿佛一场永不结束的角力。 鬼王不耐烦地皱眉,用足够让乱步脱臼的力气把他扯进怀里。 那只驼色的,名侦探最爱的贝雷帽从乱步的指尖滑落。 “你还要吗?” 鬼王面无表情地问他。 “不要了,脏兮兮的,我可不想洗。” 乱步靠在他的怀里,言语任性。 哼。 鬼王最后剜了太宰治一眼,在他忧心忡忡的注视中挑衅一笑,走了。 * 酒吧外,大雨滂沱。 两鬼于屋檐下并肩而立,片刻,由名侦探打破沉默。 他祖母绿的眼眸微微眯起,透过雨水缝隙望向远处: “看来青之彼岸花对您确实很重要,竟然能让您忍耐这么久。” 游离又生疏的敬语,在无惨听来刺耳无比。 鬼王拧了拧眉,面上如覆冰霜: “你以为放走产屋敷家主是做了善事,但如果我被人追杀而亡,你也得死。” 他慢悠悠地转头,泛红的眼睛因倒映雨水而温柔得突兀。 他浓情蜜意地笑了笑: “希望你不要忘记,已经变成鬼的江户川乱步,和我一命同体。” “……” 名侦探语塞,垂着头肩膀耸动,湿润的短发遮蔽前额。 须臾,他猛地抬首直视无惨: “啊哈~尊敬的无惨大人,鬼知道我多想忘记这件事,毫无顾忌地奔向阳光。“ 哗啦— 一道闪电撕裂长空。 “是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 无惨毫无征兆地抓住乱步的手腕,沾了雨水冰凉而纤细的手腕,仿佛一捏就…… 咔哒一声脆响,乱步的整条胳臂都无力地耷拉下来。 破碎的玩偶,是闯入无惨脑内的第一个词汇。 挺适合这家伙的,不是吗? 剧痛袭遍全身的瞬间,乱步额头的冷汗也争先恐后地冒出。 尽管已经失却言语的力气,名侦探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真是愚蠢啊。”他注视着爱人:“就算今天你杀了产屋敷耀哉,他还有子女,还有誓死效忠的人们。”他喘了口气,嘴唇嗫嚅:“但如果我在你眼皮子地下放走他,结局又会怎么样呢?” “你……” 鬼舞辻无惨望进他镌刻倔强和智慧的眼眸,忽然心跳声如鼓。 如果这是名侦探效忠的方式,无疑也太过惨烈。 他的气恼比前一刻更甚,阴沉着脸不容置疑地说: “你是故意的。” 故意用这种方式让他感到歉疚。 “但你失算了,我从不为做过的事后悔。” 他别过目光,掩藏神情间的一缕仓皇。 乱步的回答久侯不至。 无惨忍不住回眸,名侦探早就自顾自走进雨里,没有撑伞,形单影只。 * 踢踏踢踏—— 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须臾,降落在乱步头顶的雨就被完全隔绝于伞外。 他审视无惨皮鞋上的水滴,讥诮的笑容从唇边出现又隐没。 “尊敬的无惨大人,你会告诉我童磨的极乐教在哪儿的,对吧?” 无惨睨着他紧抱右臂的左手,神色淡漠: “你准备做什么?” “这还用问吗?对于告密者,当然是要兴师问罪咯。还有,多谢无惨大人帮我撑伞,毕竟我的手……” 无惨冷哼:“你已经不是无用的人类,这点小伤早该好了。” 乱步脚步一顿,左手装模作样拂去右胳臂的水珠,眼睛扑闪扑闪: “啊,对了。你之前那副太宰治的画像能不能给我?” “为什么?” “睹物思人啊。” * 翌日 乱步晃到万世极乐教外,一下就被眼前富丽堂皇的建筑震慑了。 瞧瞧这巍峨的大门和金灿灿的建筑外观。 名侦探啧啧称奇,怎么说呢?就跟童磨平时的穿着挺般配的。 他的可疑行迹很快引起了门口管事的注意。 男人步履稳健地上前,透过厚重的镜片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 “您是哪位?” 乱步下意识想扶正贝雷帽,却只摸到一头蓬松的短发。 他尴尬一笑: “抱歉,我想见你们童磨教主。” “见我们教主?”男人呵呵一笑,语气不掩轻蔑:“对不起,我们教主很忙的,不接待闲杂人等。” 哈?闲杂人等? 江户川乱步自从凭一己之力混成赫赫有名的侦探,还没遭过这种冷遇。 他气不打一处来,没等发作,头戴冠冕身穿和服的男子晃晃悠悠走了出来。 男子用手中金扇敲了敲管事的脑袋,声音温和却威严: “你干什么呢,这位可是本教主的贵客乱步先生。” 童磨越过怔愣的中年男子,亲亲热热挽住乱步的胳臂,把他迎进门内。 朝前走了几步,才如梦初醒般回头对站在原地的管事吩咐道: “去拿盘水果进来。” “……是,是的教主大人。” 踢踏踢踏— 人走远了。 乱步冷声道: “麻烦你能放开我吗,童磨大人。” 童磨不情愿地松开对他的桎梏,七彩的琉璃眸子藏在金扇后窥视。 “请问,乱步大人今天是为什么来的呢?” * 两鬼一路走往教内,听说教众多是上班族,所以这会儿很冷清。 “噢。” 乱步心不在焉地应着,他思绪万千。 照理说外面酷暑难耐,走廊里也没见着空调的影子,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越往里走就越凉爽。 甚至有些令人瑟缩的寒意。 乱步不禁搓了搓手臂上突起的疙瘩,他刻意清了清嗓子: “童磨大人怎么知道我来了?” 童磨笑了笑:“因为我们身上都有无惨大人的气味。” [无惨的气味]。 真是一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形容方式。 乱步擅自理解为“鬼的气味”,看来产屋敷给的药也不能多吃。 “诺,我们到了。” 名侦探将信将疑地探头进去,只看一眼就懂了,原来在大堂深处两具少女型态的冰偶正呼呼吹着白气。 “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血鬼术,总的来说只要你吃足够……我是说吸了足够多无惨大人的血就能习得的一种本领。” 乱步察觉童磨的含糊其辞,他佯装不知: “你就是靠这个诓骗教徒的?” 童磨忍俊不禁,面颊上却呈现忧愁,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让他看上去有些诡异。 “乱步大人找我有事吗?” 他旧事重提。 乱步别开目光,摸索一阵,从裤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 “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童磨似笑非笑: “我还以为您因为我告密,特地来兴师问罪呢!” 乱步凝视对方。 “你很聪明。”他不吝称赞:“你这么一说就把我的话堵死了,不愧是堂堂教主。” “过奖过奖。” 童磨状似谦虚,可挑高的唇角泄露了他正伪装。 他展开画纸的瞬间,唇边的笑意凝滞。 “您这是什么意思,乱步大人。” “我本来觉得你画的太宰很糟糕,但看了其他的大作才发现,恐怕只有太宰治你是用心画的。” 乱步笑眯眯地歪头:“你说是吗,童磨大人?” 极乐教主垂下眼帘,精致的五官覆上一层阴影。他像是在思考如何作答,乱步暗自戒备。 须臾,童磨抬脸,仍是笑意盈盈: “所以您昨天去找太宰,是想把这幅画给他吗?他怎么说的?” 乱步肩膀耸动,人畜无害: “这张画还在我手里就知道他是什么反应了。他拒绝接受。” 名侦探面不改色地扯谎,锐利的目光如捕食的猎鹰黏在童磨脸上。 世间万物,无论鬼神,但凡有情感就有软肋。 那么,上弦之贰的软肋是什么呢? 童磨眨眨眼睛:“原来是这样,那这张图就麻烦乱步大人继续保管好了。” 他伸手递图的同时,神色一凛: “有人来了。” 啪嗒— 那张不伦不类的太宰画像轻飘飘落在地上,乱步还来不及捡,一位身姿曼妙的女性步入大堂,清幽的花香扑鼻而来。 “乱步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江户川乱步循声望去,站在门口捧着一束蓝玫瑰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小百合。 如果说人是由过往的经验和记忆组成,那么现在的乱步就是没有根的浮萍。 小百合这个名字绝对不应该被记起。 他讶异地挑了挑眉:“你是……?” 小百合怔愣片刻,很快回过了神: “哎呀,不好意思。我们之前都是在俱乐部见面的对吧,你没见过我淡妆的样子,一时认不出也很正常嘛。” 短短两句话,前Top1的女公关就力挽狂澜,乱步敬佩不已。 “原来小百合也认识乱步先生吗,世界真小呀。” “……嗯。” 乱步迷惑地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小百合不疑有他,视线落在乱步脚下的那张画像,她喃喃自语: “这个画像上的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乱步若有所思,他弯腰拾起纸,目光在画像和小百合间游弋。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该不会在河边送太宰蓝玫瑰的花店老板就是你吧?” 说起来,小百合的名字和本人也确实符合同僚的描述—一位名字高洁的美丽女性。 “嗯,有这么回事,那还是我头一回成功把玫瑰染成蓝色呢。” * 老友的相聚让人欣喜。 尽管乱步完全不记得这号人,但人家毛遂自荐要送他回家,总不能拒绝。 说到底,名侦探自己也坐不来电车。 两人肩并肩走向停车场: “你刚刚是说这些花都是自己染的吗,小百合?” 小百合轻笑,光洁的额头浸满汗水,十分可爱: “是呀,我没跟乱步先生说过吗?我去世的外公以前是个花匠,很有名噢。正好也出了那件事,所以我索性用积蓄开了家自己的花店。” “噢,那也挺好。” 乱步点头应和。 小百合打开车门,自己俯身坐进驾驶座,乱步则是当仁不让的副驾驶。 “嗯,极乐教这边每周需要新鲜的花卉,接下来我还得去一家孤儿院送花,乱步先生如果有时间的话……” “当然,你也有话要对我说,是吧?” 小百合愣了愣,旋即害羞地点头微笑。 “那么久没见,乱步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咔哒一声轻响,小百合锁了车门,如临大敌似地东张西望。 她不顾额头的汗水,犹豫几秒,鼓起勇气望进乱步的眸子里。 “其实,我有个朋友入了极乐教之后不久就失踪了,我怀疑是童……” 女人话音未落,姣好的面容骤然扭曲。 她身体后仰,像是要避开什么洪水猛兽。 不一会儿,咚咚咚— 乱步身后响起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他转头目睹童磨微笑的脸在车窗上放大,遂示意小百合摇下玻璃。 “还有什么事吗,童磨教主?” 童磨的目光在两人间梭巡,朝小百合和善一笑后回到乱步身上: “啊,那副太宰治的画像,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还给我?” “……当然。” 乱步掏出皱巴巴的纸递过去,看他珍重地放进贴着胸口的和服内侧袋。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 小百合忙不迭摇起车窗,眼见就要重新铸一个安全的封闭空间。 一只惨白的手适时地横插一杠,童磨慢条斯理扬起薄唇: “对了,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这一刻,乱步看清了他丝毫不掺笑意的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头脑风暴啦同学们,不要错过文章里的线索呀。 第41章 亚当的肋骨(1) “对了, 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童磨靠近,人畜无害的笑容宛如一张完美的假面。 乱步:“我们……” 话说个开头,被小百合抢白: “我们只是在八卦极乐教这么多教徒, 不知道您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毕竟是前任的女公关Top 1,这急中生智的本事连名侦探也望尘莫及。 童磨点了点头。 “喜欢?” 这个平庸的字眼在他嘴里流连,下一秒, 那双七彩的琉璃眼眸缓缓流淌出哀愁。 “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 “啊?”小百合倒吸口冷气, 像是对童磨的问题始料未及。 “喜欢就是……心跳加速的感觉。”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要是放在以前的营业期, 妥妥的失格。 童磨却信以为真:“那我……” [那我被猗窝座殿下劈掉脑袋的时候也会心跳加速,难道我喜欢他?] 乱步离他实在太近, 就算做鬼道行尚浅, 也事无巨细听清了他的心声。 “……”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联想。 名侦探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为了防止童磨把想法宣之于口,只得生硬地打断两人对话: “教主大人, 快到下班时间了, 您不需要准备准备迎接教徒吗?” 童磨慢条斯理睨他一眼:“说的也是。” 他从窗户缝隙抽出发红的手指, 后知后觉放到嘴边吹了吹,挥动金扇告别: “那祝两位一路顺风。” 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听说上弦之贰天生情感缺失, 乱步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以自杀为追求的某位同事。 平心而论, 他们还是挺般配的。 乱步摇起车窗, 身旁的小百合迫不及待发动引擎。 轰隆— 车子如离弦的箭一下冲出老远, 后视镜里童磨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直到化成一个再也看不见的黑点。 等把车开出教外,小百合才松开紧握方向盘惨白的手指,她犹豫地问: “乱步先生, 你说童磨教主听见我们的对话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 上贰听力绝佳,别说是刚才那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就是现在他们的交谈恐怕也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对方的耳朵。 不过,看样子童磨并不打算计较。 乱步不想给小百合平添烦恼,遂扯扯嘴角微笑: “保险起见,你最近还是不要出现在这里好了。不过……”他话锋一转:“你的应对倒是挺淡定的。” 心理素质和反应能力皆令人叹服。 “嗯。”小百合垂下头,掩饰脸上残存的一缕后怕:“但我的朋友……” “没关系,我来帮你找。” 名侦探自告奋勇。 如果真的是在教内失踪,那么…… 乱步抑制住叹气的冲动,只能寄希望于童磨有提前储存食物的习惯吧。 鬼吃人这件事,产屋敷耀哉早和他说过了。 * 约半小时后,两人驱车抵达位于郊外的孤儿院。 小百合停稳车,和乱步从后座取了几盆娇艳欲滴的鲜花各自抱在怀里。 一群半大的孩子争先恐后地冲出,嘴里一边喊着: “百合姐姐,百合姐姐。” 一边把刚下车的小百合团团围住,与之相比,乱步则无人问津。 名侦探对这偶尔的冷遇甘之如饴,毕竟他可没法保证在那种状态下花儿还能安然无恙。 正想着,怀里一轻。 乱步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许久不见的黑色披风。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笑道: “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拧着的眉因这个称呼骤然舒展,他掩去眼里的一丝讶异,平铺直叙道: “听说你前几天失踪了。” 乱步摸摸鼻子,熟练地说出那套说辞: “啊,总的来说就是被人蓄意报复挨了一刀进医院,而已。” 他故意说得云淡风轻,内心却惴惴不安。 总觉得老这么重复,不幸的事就会变成真的。 从后而来的疾风卷起了芥川的袍子,他的身上煞气毕现。 “是谁做的,找到了吗?” 当然当然,本侦探甚至还任凭他的差遣。 乱步讥诮地想,他高昂脖子,装得不可一世: “那还用说?没有本侦探抓不住的犯人。” 芥川没说话,神情淡漠地打量他,仿佛想从他的脸上辨别这番话的真伪。 又或许,他是在思索需不需要越俎代庖帮乱步结果了坏人。 嗯,相当有可能。 毕竟人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港黑成员呢。 乱步自信地点了点头,见芥川面露疑惑,旋即勾唇一笑: “没想到你喜欢小孩子。” “不,我讨厌孩子。他们普遍脆弱。” “……” 两人正僵持,一名白裙少女宛如救世主降临。 她看见乱步,恬静的脸庞浮现笑意: “乱步先生。” 乱步的目光在两人间梭巡,瞬间懂了。 芥川龙之介先生应该是被妹妹拖着来的。 “边走边说吧。” 名侦探笑道,小心翼翼捧着怀里仅剩的鲜花往里走去。 他们前头,小百合已经不见了踪影。 * 到了院内,乱步立即被喧哗声吸引,他的目光从窗边的孩子身上一一掠过,那些浸满了汗水的稚嫩脸庞无疑就是“青春”的写照。 忽然,他发现独坐在角落的男孩,他穿着一件素色和服,全神贯注地凝视手里的红线,腕子几个灵活的反转,原本平平无奇的丝线就变幻出好几种样式。 乱步祖母绿的眼眸如猫般敛起。 他默不作声,看见小百合手里拿着一朵雏菊走到男孩面前,蹲下。 女人仰起脸,眼角眉梢皆是温柔,她献宝似地把花儿递过去。 穿堂而过的风撩动她栗色的发梢,一股似有若无的腥臭飘进乱步的鼻腔。 年迈的院长背着手走到他的身旁: “累不太合群,还好有小百合小姐,最近这孩子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 孩子? 乱步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容易被表象迷惑是人类常见的通病。 他不置可否。 那一边,累接过雏菊放在鼻下轻嗅,顺着小百合的手指望向名侦探的脸。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相撞,有一刹那,少年的眼眸泛起妖冶的红光。 “戒备心强的人很难敞开心扉,不过对他来说,小百合似乎是特殊的存在。挺好的。” 乱步意味深长地对院长说。 他看着不远处互动的一人一鬼,若有所思。 * 前院的树郁郁葱葱,树下还装饰个木制秋千。 乱步坐在上面,双腿晃荡,嘴里哼着《公主超人》的主题歌,好不惬意。 “乱步先生不去陪他们玩吗?感觉你会很受孩子欢迎。” 名侦探皱皱鼻子,忙不迭摇头: “不,体力活不适合我。” 这个理由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要为“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话又说回来,小百合难道是天生招鬼的体质吗? 啧。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乱步抻直了腿,砰地跳下秋千。 他心满意足伸个懒腰,从斗篷口袋掏出一颗被彩纸包裹的糖塞给芥川。 “诺,就把这个当作你为我推秋千的谢礼吧。” 芥川瞪大眼睛,迟迟没有动弹。 “给……我的?” “对呀。” 名侦探郑重其事地点头: “不用担心,没有过期,就是有点热化了,如果你介意……” 他刚想“假公济私”就被芥川一把抢过去。 “没关系的,只不过从小没人给我吃过糖,有点惊讶罢了。” 芥川把糖扔到嘴里,糖纸妥帖地放进披风的口袋。 乱步狐疑地瞥他一眼。 “谢谢。”芥川含糊不清地说,被风拂过的脸颊多了些暖意。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渐近,两人一齐望去,见银着急忙慌地跑来。 一抹了然的微笑在乱步唇边乍现后消失,他身体前倾: “银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细密的汗水从银洁白的额头流下,她直视两人: “小百合小姐不见了。” “什么!” 江户川乱步的惊叫激起树梢上假寐的乌鸦。 噢,是的,非常棒。 感谢下弦之伍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那我们赶紧分头找吧!” * 为了避免恐慌,小百合“失踪”的消息只有他们三人知晓。 乱步告别银和芥川,在某个不易被察觉的角落屏息凝神。 细微的夏风抚摸他的脸颊,带来那股似曾相识的腥臭。 乱步确定了方位,立即拔腿狂奔。 目的地是几十米外废弃的幼儿园。 近年来,少子化现象愈演愈烈,不少学校都面临倒闭。 乱步气喘吁吁跑到楼顶,通往天台的门上搭着把锈迹斑斑的锁,形同虚设。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口气,刚酝酿出几分慌张…… 哗啦— 门被一股狂风吹开。 “亏你能找到这里来。” 蜘蛛累果然是挟持小百合的罪魁祸首—虽然是乱步放任他这么做的。 名侦探不急不慢地靠近两人。 “乱步先生!” 小百合的呼救破了音。 名侦探对花店老板施以安抚的微笑,随即直视下伍,不怒自威: “我劝你赶紧放了她。” “不可能。她可是我千挑万选的‘姐姐’ 。” 累的手指饱含爱意地轻抚女人的侧脸。 姐姐? 这孩子身为鬼族,潜伏在人类的孤儿院居然只是为了物色过家家的对象? 乱步戏谑一笑,为了确保累能听清接下来的话,特意放慢语速。 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想要姐姐的话随便找谁都可以,但她不行。因为她是能制作出‘青之彼岸花’的不二人选。” “什么?” 累将信将疑地眯起眼睛。 乱步耸了耸肩:“你没看见她染的那些蓝玫瑰?都是染花能有多大区别?最多是工序复杂一点。好了……”他拍去掌心不存在的灰尘:“我要带这个女人去向无惨大人复命了。” “乱,乱步先生你……你说什么?” 小百合头晕目眩,仿佛见识了地狱的恶鬼,瘦削的身体抖成筛子。 江户川乱步和她对视一眼,冷酷地挑唇浅笑。 “抱歉啊,小百合。其实我变成了鬼,已经完全记不得你了。” 夏风猎猎,鼓动乱步的斗篷下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天台。 他面无愧色,步步逼近,眼看伸出的手指就要触碰到小百合的肩膀。 忽然— 乱步眼前划过血般浓烈的红色,刺啦—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他的脚底像踩到了什么,整个人不可控制地朝前倒去。 “累,你……” “乱步先生!” 小百合的惨叫震耳欲聋。 “哼,就凭你这个连血鬼术都不会的上弦还想抢人?我要让大人知道,只有我和他的羁绊才是最牢固的!” 蜘蛛累狠狠地踹了一脚乱步的脑袋,任它咕噜噜滚了老远。 头晕,外加眼冒金星。 脑袋撞到墙壁的当口,乱步愤愤不平地想。 等回过神,蜘蛛累早带着他珍贵的猎物,趾高气昂地消失无踪。 “哎……” 乱步的脑袋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注视着躯干跌跌撞撞地靠近。 可能过了一个世纪,他勉强伸出手把高贵的头颅按回原位。 明明堕姬呀,童磨呀做这种事的时候看起来轻而易举,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难呢? 再次重申,体力活不适合江户川乱步。 噢,顺便,他必须感谢至高无上的鬼舞辻无惨大人,让他的脑袋和身体即使分家还能坚强存活。 简直是人间奇景。 * 踢踏踢踏— 走廊里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乱步争分夺秒往头发上抹了点鲜血。 啪嗒— 他双腿一软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轰隆— 那扇破落的大门被泛着红光的鞭子抽得四分五裂。 芥川龙之介大步流星跑上前,把乱步抱在怀里。 “乱步?乱步?” 他因过分焦急不住地咳嗽着。 “咳咳,咳咳……” “哥哥,你没事吧?” 银见状,连忙轻抚芥川的后背。 “嘶—” 江户川乱步恰如其分地痛呼转醒。 “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袭击你?” 芥川的疑问密集如雨。 乱步眨巴眨巴眼睛,仿佛正拼命让记忆回溯。半晌,他声音嘶哑地说: “龙之介,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 * 入夜,乱步响应召唤出现于无限城内。 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前排的蜘蛛累,他身旁的小百合被鬼环伺,大气都不敢出。 女人循声回望,和乱步目光相触,又若无其事地别开脸。 倒是花魁堕姬气急败坏地指着乱步的鼻子咒骂: “江户川乱步你不是号称三十年一遇的名侦探吗?怎么会输给这只臭蜘蛛!” 咦,这话怎么听上去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童磨同情地睇着乱步:“堕姬殿下,你就不要给乱步大人的伤口上撒盐了。” “五十年。”名侦探不卑不亢地说。 “哈?”堕姬叫嚣。 “我是人称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 话音刚落,门开了,穿着纯白西装的鬼舞辻无惨姗姗来迟。 他走过乱步身旁毫不遮掩地冷哼,标志性的梅红竖瞳中波光流转。 “你真让我失望,亲爱的。”他用情人私语般的口吻说。 作者有话要说:姐~妹~们,这篇文还有2-4章就要完结啦ww 我会继续加油哒,么么~ 第42章 亚当的肋骨(2) [你真让我失望, 亲爱的。] “噢,我不知道你还会对‘人‘抱有期望?” 乱步低着头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名侦探撇撇嘴,侧身让出通道。 无惨没有动弹, 他注视乱步的发旋。 自从这家伙没了贝雷帽,顶着蓬乱短发的脑袋越来越像个鸟窝。 “哼。” 留下意味不明的嗤笑,鬼王走向前方。 窒息的威压充斥整个空间, 无论是人是鬼皆鸦雀无声。 无惨满意地颔首, 冰冷的目光掠过噤若寒蝉的手下,最终定格在小百合脸上。 他对这个女人还有些印象, 甚至一度想处之后快。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成为自己的救命稻草。 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吗? 不, 不是的。 无惨内心予以否认。“宿命”是弱者的说辞, 而他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完美”。 他抿了抿唇,似笑非笑: “现在,让我们来认识一位尊贵的客人。” 小百合几乎是被蜘蛛累架上台的, 她虚软的双腿早就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无惨冷冷地睨她, 间或不耐地皱眉。 直到女人走到身旁, 才伸出手,苍白的指节狠狠掐进对方肩膀。 “啊—” 小百合的惨叫响彻房内, 可一接触到无惨泛红的眼眸就悻悻地闭嘴。 冷汗转瞬覆盖她光洁的额头, 瘦削的身体抖个没停。 “小百合小姐, 相信累已经传达了你的任务。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吗?” 无惨温柔而疏离地问。 鬼王根本不在意女人可能的谎言, 如果规定时间内得不到他想要的…… 杀掉再换一个人不就行了? 所以, 只要小百合的智商正常, 就不会…… “我,我恐怕不能胜……” 什么? 这个女人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蠢货! 无惨猛地将她推倒在地,冷冽的视线如破空利箭射向穿和服的少年。 他压低嗓音恫吓: “你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吗?” 蜘蛛累向来苍白的脸因急切染上些许红晕。 他扑通跪倒在地, 嘴唇嗫嚅: “其实……其实……”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深吸口气倏地抬头: “其实这个女人是……” “是我告诉他小百合是制作‘青之彼岸花‘的不二人选。” 害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上弦们都小心翼翼收敛呼吸, 在这其中,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兀。 一瞬间,大家都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可真是个喜欢出风头的家伙。 鬼舞辻无惨最看不惯乱步这点,薄唇却下意识上翘: “噢?” 话音未落,他的右臂肌肉骤然鼓胀撑破西装的束缚,变成骇人紫色的同时争先恐后长出尖刺。 刺啦— 手臂风驰电掣般伸长,直直冲向江户川乱步所在的位置! 裹挟杀意的疾风吹起乱步额前的碎发,他一动不动,直到无惨的手臂在离他脸一厘米处堪堪停住。 他抬起头,猫儿般狡黠的绿眸眨了眨,朝至高无上的鬼王挑衅一笑。 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降临。 倒不如说,名侦探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安然无恙。 或许是因为明察秋毫,或许是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 鬼舞辻盯了他一秒,同样报以微笑。 然后,无惨的手臂如高速行驶的车毫无征兆地转弯。 扑哧— 不远处看热闹的蜘蛛累被拦腰斩断。 无惨的速度实在太快,幸灾乐祸的笑意凝结在少年的唇边,沾上滚烫的热血。 “既然你有精力内讧,不如多杀几个猎鬼人为我分忧。否则我不知道留下你的意义在哪儿。” “呵—” 乱步不合时宜的笑声再度打破僵局。 “你笑什么?”鬼王面无表情地问。 “您不是还命令下弦自相残杀来着吗?看来一定是我记错了吧。” “……” 江户川乱步! 无惨颈部暴起的青筋泄露愤怒,他有理由怀疑这是乱步蓄意的报复。 针对他片刻前的那句[你真让我失望]。 无惨决定等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再好好教训他。 鬼王的视线重新转回瘫坐在地的小百合身上,他步步逼近: “小百合小姐,如果你觉得没法胜任也不用勉强,我只要……” 杀了你重新找个人就行了。 “不,我……我只是不知道‘青色'的具体要求是什么?藏青?靛青?” 极度的危险激发强烈的求生欲。 女人仿佛换了个人,抬头毫不避讳地望进无惨的瞳孔。 “您……”她像是要把手指掰断般让它们紧紧纠缠,目光中却流露坚毅。 “您能不能让我看看关于这种花的说明?” 鬼舞辻无惨拧眉思索片刻,他当然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青之彼岸花”的消息。 但相比永恒完美的生命,短暂的分享明显不值一提。 很快,他拿着复印版回到小百合面前。 事实上,书里对于“青之彼岸花”的叙述寥寥无几。 可没想到,小百合一见到上面用简笔画描绘的花朵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一页我好像在外公的笔记本里见过。” “你说什么?” 愿望触手可及,就算是鬼舞辻无惨也不免呼吸急促。 此时此刻,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刚刚把两截身体拼凑好的蜘蛛累忙不迭匍匐在地。 “累愿意为无惨大人……” “堕姬也愿意!” “阿,阿嚏—” 乱步揉揉发红的鼻尖,不能更加事不关己: “哎呀,这么重要的事,多疑的无惨大人是不会放心交给我们的。” 无惨听得清楚,这家伙说的是“我们”而非“你们”。 他差点忘了,偷懒也是江户川乱步的拿手技能。 凝望他逐渐被睡意包裹的眼眸,鬼王恶意地弯了弯嘴角: “江户川乱步,我要你陪我去这个女人的家里取笔记本。现在。” “哈?尊敬的无惨大人。”名侦探掩唇打个哈欠:“现在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我要睡觉了。” “闭嘴。”鬼舞辻无惨咬牙切齿地说。 * 淅沥的小雨在无惨和乱步抵达小百合公寓的十几分钟前停了。 迷糊的侦探把钥匙插进孔内。 “没想到你挺熟门熟路。” 无惨还记得某夜在这儿撞见了刚出浴的乱步。 名侦探没回答,咔哒— 大门恰如其分地开了。 出于被忽视的恼怒或是对永生的急切,无惨砰地松开一直搀着乱步的手,自顾自走进玄关。 “哎呀!” 背后传来名侦探压抑的痛呼。 无惨愉悦地嗤之以鼻。 湿漉漉的晚风吹拂他的鬓角,当他看清房间内的情形,不由神色一凛。 啪嗒— 伴随乱步打开墙壁上的灯,明亮的光线让满地的狼藉暴露无遗。 “啧啧,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名侦探轻声揶揄。 无惨没空理会他,径直冲进据说摆放着小百合外公笔记本的书房。 房间内的场景让他肝胆俱裂— 桌椅东倒西歪,各式各样的书籍散落一地,其中最瞩目的要属红色漆皮的笔记本。 他大步流星跑过去查看,笔记本里关于花卉的记载密密麻麻。 无惨迅速地往后翻动,直到…… 被人撕了一半的页面映入眼帘。 “该死!” 鬼王的咒骂让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支离破碎。 江户川乱步捂住头顶,不急不慢地走到旁边,目光滑过窗台又落在笔记本上。 残缺的页面中还能隐约辨识出彼岸花的花瓣形状。 他又不置一词地走开了。 “咔嚓咔嚓—” 须臾,鬼舞辻的背后传出塑料袋的碰擦声。 他恶狠狠地回望,发现乱步正专心致志地蹲在垃圾桶前。 “我不知道你还有翻垃圾的习惯?” 名侦探并不看他,嘴里的话清晰又流畅: “这两天一直有雨,小百合是今天才被抓的,没道理出门前还留着窗。我刚刚看过,窗台上没有泥,说明TA很可能是不下雨的时候光顾这里的。” “……你是说这个人可能刚走不久?” 夏夜的高温足以让窗台上的水汽蒸发,不留下任何痕迹。 乱步但笑不语,手里动作继续。 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从翻出的垃圾就垒成小山。 无惨嫌弃地挪远了些。 “这跟你翻垃圾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怀有美好的幻想。” 他含糊其辞,忽然— 乱步翻出一张被揉皱的纸,欣喜的笑容缓缓浮现在脸上。 他快步走向鬼舞辻无惨: “诺,是不是这张?” 无惨强忍不适接过,闯入视野的是似曾相识的彼岸花—虽然缺了一朵花瓣。 那团几乎熄灭的火光又被重新点燃。 “你怎么知道?” “运气好罢了,或许这个人正被跟踪,为了防止行迹败露,故意把东西藏在垃圾里。毕竟不是谁愿意翻垃圾的,对吧?” 乱步责怪地瞥一眼无惨。 “然后只要等小百合按时去倒垃圾,他就能重新把这张纸收入囊中。噢,保险起见,他还可以假扮成一个流浪汉。怎么样,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江户川乱步越说越兴奋,先前还流连在垃圾堆里的双手这会儿正反复地磨蹭无惨的西装。 白色,没有一点儿灰尘的西装。 “……”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无惨的胸口剧烈起伏,眉头皱得能压死苍蝇,却选择僵硬地别过头,视而不见。 乱步顺势抱住鬼王的腰,感到对方一刹那的紧绷,得逞地笑了笑。 他把踮着脚越过无惨的肩膀,阅读那张“沧海遗珠”: “彼岸花,又称黄泉花,自古被视作罪恶的象征,传说青色的彼岸花世间并无天然,需用绝对的勇气和正义按一定比例染色方可得到……” 乱步读完这段艰涩的文字,长吁一口气,大言不惭道: “绝对的勇气和正义,说的不就是本侦探吗?” 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无惨的赞同,遂愤愤不平地转过头,发现对方正用那双梅红色的竖瞳长久地,安静地凝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面包还是爱情,希望屑老板好好选(敲桌子! 第43章 亚当的肋骨(3) 无限城内, 众鬼齐聚。 得知了关于“青之彼岸花”的最新消息,他们纷纷七嘴八舌。 童磨轻摇金扇:“说起绝对的勇气和正义……”他环顾四周,装腔作势叹了口气:“我们这儿恐怕没有吧?毕竟我们是食……” 话音未落, 教主敏感地察觉上方一道冷冽的视线。 他想起来了,在乱步大人的面前,他们鬼是不吃人只吸血的。 非常好, 非常好。 童磨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如果您需要, 我可以在教徒中找找。毕竟250个人呢,总有1-2个符合条件的吧?” 他的提议被一声明晃晃的哧笑打断。 花魁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指甲:“你确定吗童磨教主?你那个极乐教找些脑筋有问题的人出来倒是不费吹灰之力。” 众鬼:“……” 堕姬和童磨的争论一字不落地溜入无惨耳朵,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却破天荒没有阻止。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梅红的竖瞳又不自觉转向了下面昏昏欲睡的江户川乱步。 [绝对的勇气和正义, 说的不就是本侦探?] 乱步的这句话像是叫嚣的龙卷风,盘踞在无惨的脑海里久久不散。 聪慧的童磨很快发现了无惨的心不在焉,他顺着鬼王的目光望去…… “难道无惨大人是想选乱步大人吗?” 此话一出, 众鬼皆鸦雀无声。 除了室内遭窃魂不守舍的小百合, 大家的视线一并望向乱步的所在。 扑腾— 脑袋如小鸡啄米的江户川乱步在众目睽睽下失去平衡, 他的心脏剧烈一跳,不情不愿地清醒。 “怎么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 距离乱步平时的睡觉时间早就过了四个小时。 他打着哈欠, 眨了眨被睡意覆盖的绿眸, 难得的懵懂。 花魁抢在童磨之前开口道: “说起来, 江户川乱步身为三十年一遇的名侦探, 确实应该符合‘绝对勇气和正义’的标准?” 身旁的童磨瞥了她一眼, 欲言又止。 乱步于是懂了,敢情还在讨论这件事儿呢? 他掩去唇边一丝笑容,倨傲地挺起胸膛看向高台: “本侦探也这么觉得, 除我之外还有什么合适的选择吗?” 童磨抿了抿唇,乱步大人是上赶着寻死吗? 正想着,冷若冰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江户川乱步,”无惨居高临下打量他一秒,眼含轻蔑:“你看到只虫都吓得大呼小叫,我不觉得你有绝对的勇气。” 乱步不满地撇了撇嘴:“我的勇气体现在其他各个方面,你看,我破了这么多猎奇的案子。” 无惨:“……但你明知我手下是鬼,却没有告发。你不是绝对的正义。” 乱步:“人类和鬼的实力差距这么悬殊,贸然告发只有傻子会做好吧?”他吸了口气:“说不定,我是故意潜伏在这里的呢?” 无惨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骤然暴起:“你说什么?” 乱步皱了皱鼻子:“开玩笑啦,谁让你大晚上不让我睡觉?” 名侦探后半句话的声音细若蚊蝇,可在场的鬼皆听力上佳。 他们头晕目眩,搞不懂江户川乱步明明变成了昼伏夜出的鬼,怎么还能保持人类的作息? 乱步不关心“同僚”的疑惑,他思索几秒,满面笑容地看向鬼舞辻无惨,澄澈的绿色眼眸扑闪扑闪,十分可爱。 “啊,无惨大人该不会是担心我的安危,舍不得让我犯险吧?” 无惨语塞,他凝视乱步一阵别开目光,语气冷淡: “不要自作多情。” 乱步垂头丧气“唔”了声,唇上绽放的却是了然的笑容。 鬼舞辻无惨最讨厌看见他这副样子,正要恶胆丛生准备语出嘲讽,乱步冷不丁地开口: “小百合小姐。”他不急不缓地说:“如果从身体里提取出这些东西,会有什么影响吗?” 无惨心跳一顿,这家伙是认真的? 他瞥了眼前排神情恹恹的女人,怒火中烧。 蜘蛛累出于对“姐姐”的怜悯,冒死推了推她。 女人如梦初醒:“啊,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没碰到过类似的情况。” 没用的蠢货。 无惨内心咒骂。 名侦探理解地连连点头:“说得也对。” 他慵懒的目光从神态不一的众鬼面上掠过,当看见童磨时迸发出了闪耀的希望之芒。 “不过,童磨教主天生情感缺失也活得有滋有味,可见我就算没有勇气和正义也不会怎么样吧?” 无惨看着乱步缓缓朝他走来,步伐毫不迟疑和停顿。 踢踏踢踏— 随着回荡在室内空洞的脚步声,似曾相识的无力感卷土重来。 那是鬼舞辻无惨还身为体弱多病的人类时,每天都饱尝的滋味。 一团棉花堵住他的嗓子眼,让他连呼吸都觉困难。 这个头发蓬乱,完全没有名侦探派头的家伙在执拗些什么呢? 江户川乱步在他面前停下,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天真朝他笑了笑。 他弯腰,不伦不类地行个了个礼,郑重其事地说: “上弦之伍十分愿意为无惨大人效劳。” 鬼舞辻无惨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这是江户川乱步第一次对自己的鬼族身份表现认同。 “……” 他舔了舔唇,妖冶的红瞳中浪潮汹涌。 乱步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思,抬头胡乱地撩了撩额前的碎发: “反正也不会死的,对吧?啊,不过我要怎么把身体里的正义和勇气给您呢?” * 翌日,骤雨 无惨跟着乱步来到传说能进入“人类”潜意识的仓。 一个自称百贵船太郎的男人三两步迎上来: “乱步,好久没看见你了。” 乱步? 无惨听着男人过分亲昵的称谓,不由皱了皱眉。 他甚至察觉这个百贵在看见乱步的刹那,眼中浮现了和严肃面容格格不入的欣喜。 鬼舞辻无惨默不作声跨前一步,把江户川乱步挡在身后。 洁癖如他,主动握住了百贵的手: “你好,百贵先生。我是月彦。” 他嘴唇微挑,礼貌而疏离,扮演一个合格的绅士。 无惨和百贵的目光于近在咫尺的半空相会,悄无声息,剑拔弩张,逐渐地连握手的力道都演变成一场较量。 “啊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有意或是无意,身为始作俑者的江户川乱步落荒而逃。 无惨迅速撒手:“哼。” 百贵冷漠地撇开目光。 * 洗手台前 江户川乱步凝视镜中的自己,那因缺乏日晒而苍白病态的面孔可真像是…… 一只名副其实的鬼。 他低头从斗篷口袋摸出产屋敷给的空了一半的药瓶。 这些天为了避免被无惨发现,乱步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药量。 换言之,现在的他是半人半鬼的状态。 不过,这一切将于今日迎来尾声,毫无疑问。 他的右手掌心沾上些水,细致地抚平自己常年蓬乱的短发。 细碎的刘海塌在前额,让他看上去肖似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但路过的人只要看看他藏在刘海后的那双绿眸就会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绝对的勇气和正义吗?” 江户川乱步嘲讽一笑,无惨居然真的会相信他胡编乱造的东西。 就像世界上没有青之彼岸花,当然也不存在提炼“正义”和“勇气”就能染色的玩意儿。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请君入瓮的局罢了。 请芥川提前放在小百合公寓里的笔记本是这样,遭遇窃贼的假象是这样,就连小百合的心惊胆战也是装的。 话说回来,小百合不愧是前任的六本木女公关Top 1,演技堪比专业。 江户川乱步自鸣得意,为的是自己看人的精准眼光。 不过…… 想到在仓内等待的鬼舞辻无惨,他的眼神又黯淡少许。 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和至高无上的鬼王殿下,过了今天会怎么样呢? 乱步没有多余时间思考,细长的眼眸徐徐覆上一层坚毅。 他仰头吞下能让自己变回人类的药物,须臾之后…… 撕肉劈骨的疼痛从乱步身体的每个部位每个细胞传来,大脑中的数万条神经疯狂地相互拉扯。 “……” 冷汗从额头成股流下,名侦探咬紧牙关隐忍嗓子口的那声痛呼…… * 片刻后,仓 江户川乱步姗姗来迟,他的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无惨见状眉头紧蹙:“你去哪儿了?” 乱步不以为意地笑笑:“去和自己告别来着。” 他站在无惨面前,低眉顺眼,瘦削的肩膀不住地耸动。 扑通— 无惨听见自己的心脏倏然收紧的声音,他神情淡漠: “你后悔了。” 当把问题宣之于口,就连无惨自己都不知道期望怎样的答案。 他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可能因乱步的回答而产生的怒意。 童磨说得对,世界上没用的人类那么多,总有一个两个符合条件的。 无外乎时间花得久一点罢了。 反正,他鬼舞辻无惨已经等了几百年,多一天,一个月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无惨鬼使神差地朝乱步伸出了手,就在他们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刹那…… “没关系,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就能变回人类了对吧?” 江户川乱步抬着头问他,耷拉着,犹带水珠的短发为他增添几分纯情和无辜。 “……你就只想变成人类?” “对啊。”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因为我想和你一起晒着太阳变老呀。” 多么,动人的,告白。 无惨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根本不像平时的江户川乱步会说的话。 “……” 鬼王注视着他,喉结几番滚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干巴巴的一句: “是,我们会变成人类。” 他仓皇地避开乱步的绿眸,那双能让一切谎言无所遁形的绿眸。 乱步像是徜徉在美好的幻想里,欣喜地笑了笑。 “那就好。”他说:“噢对了,船太郎呢?” 要是几分钟前,鬼舞辻无惨想必会为了乱步的称呼而大动肝火吧。 可现在的他为了处理涌上胸口的歉疚,自顾不暇。 “百贵先生说要准备一下。” “哈,准备?这还需要准备吗?船太郎别是反悔了吧!”名侦探愤愤不平地猜测。 “谁说我反悔了?江户川乱步,我可是为了你的请求私自启动了仓。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吧?” 百贵船太郎争分夺秒地走进来,眼睛里蕴藏的情绪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无奈。 “好了,你确定准备好了吗?” 他望着乱步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当然,拜托你了。”名侦探出乎意料鞠了个躬。 “……那就请你和月彦先生坐进驾驶舱。” 江户川乱步撇下无惨,独自活蹦乱跳地走了。 无惨:“……” 百贵眸光深邃:“……” 等到乱步和无惨都老老实实在舱内坐好。 “那么现在将送两位下井,月彦先生希望您能根据提示在井中找到想要的东西。” [绝对的勇气和正义]。 * 五分钟后,乱步和无惨的意识被投入井中世界,他们在现实中的身体无力地躺着,仿佛昏迷甚至死去。 百贵船太郎快步走向牢固的舱门,深吸口气,迅速按下指纹和密码。 咔哒— 沉重的门慢慢打开,另一头出现在视野内的是— 等候多时的产屋敷耀哉和鬼杀队成员们。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要完结啦! PS:我双更啦!人间奇景哈哈哈哈(骄傲叉腰) 第44章 亚当的肋骨(4) 微风习习, 我站在一座美丽的园子外,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我不喜欢他,顺便一提。 因为他的白衣白裤和黑得锃亮的皮鞋让我下意识认定, 这家伙有洁癖。 严重的洁癖。 我皱了皱鼻子,朝门上的白漆板投去一瞥—Edlieen,这座园的名字。 真奇怪, 看上去像是人为创造出的单词。 拂面的热风带来一股似曾相识的腥臭。 人血, 还是凝固了一段时间的人血。 我嘲讽地勾了勾唇,对接下来的发现了如指掌。 我把双手插进斗篷口袋, 漫不经心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没有回答,我察觉他那双梅红的竖瞳正紧盯我的侧脸。 “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他压低的嗓音透露恫吓, 仿佛随时都想给我来上一拳, 不过考虑到他身材瘦削,应该不会付诸行动……吧? “啧。不是。只不过我忘了自己的名字,想问问你认不认识我而已。” 看到了吧?有些人表面拽得不可一世, 其实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男人沉默片刻:“……我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我:“……” 上一句话说的就是我身边的洁癖男, 谢谢。 *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园子, 首先注意到的是三样“东西”。 结满苹果的参天大树,树旁放着金色和银色两罐油漆的桌子和…… 躺在桌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女尸。 佳爱琉—这个名字第一时间闯进我的脑海。 就像哈雷彗星撞了地球, 我突然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花井户, 是一名神探, 此行的目的是解开面前女人的死亡之谜。 我大步流星走到尸体旁边, 弯腰检查情况。 佳爱琉的颈部有一个被尖锐物体刺穿的小洞, 看上去像是……野兽的獠牙? 我定了定心神, 视线下滑到她的胸口,她的双手相互交叉,怀里抱着一张沾染血迹的卡片。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递给身后的男人。 “麻烦你……?” “鬼井户。”男人神情淡漠。 看来他也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真是让人生疑的巧合呢。 我从善如流地点头:“那好吧,鬼井户先生,麻烦你接一接。” 他挑了挑眉,泛红的竖瞳藏着揶揄或是鄙夷。 [你认为我会碰这么脏的东西吗?] 好的,我自认读懂了他的暗示,撇撇嘴开始大声朗读卡片上的文字: [当把两只苹果涂上特定的颜色,你们就将被放逐。] 我不明所以,随手把卡片丢在地上,视线投向了佳爱琉惨白的左腕。 她戴着小巧又精致的金色手表,表盘的指针却停止了。 哼,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提示。 完全看不懂。 不,其实我看懂了。 “看来苹果是必要的道具。”鬼井户瘪着眉,若有所思地说。 我见状,内心冒出个大胆猜测: “冒昧问一句,你的职业是……?” “神探。”他面无表情地说。 果不其然,我就知道,当今社会通货膨胀,神探就像落了满地的白菜,不值一提。 “但我不会爬树,所以摘苹果的事情就……” “让开。” 我的话还没说完,鬼井户抱着臂冷冷瞥我一眼,嫌我碍事般地呵斥道。 哈?难道这家伙准备揽下摘苹果的重任?就凭他一尘不染的白西装?就凭他崭新的黑皮鞋? 就凭他看上去就不够粗壮的双手和双腿? 我嗤之以鼻,迅速远离他身边,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道: “我准备好……” 啦。 哐当— 最后一个字还卡在我的喉咙里不上不下,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我的面前飞起了无数尘土。 我悚然一惊,本能地后退,脚掌像是缠上了什么东西,猛然摔倒在地。 扑通— “嘶—” 我倒吸了冷气,愤愤不平地取下罪魁祸首,居然是一条已经僵硬了的死蛇。 好的好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踢踏踢踏— 鬼井户衬着弥漫的烟尘向我走来,为了掩饰狼狈,我冲他甩了甩手里的“东西”。 “找到凶手了。”我兴高采烈地宣布。 无数沾染灰尘的苹果滚到我的身旁,像是为了我的成果跳舞。 不知道为什么,鬼井户右臂的西装袖子整个破裂,无力地垂在半空,那条过分白皙的胳臂展露在我面前,晃花了我的眼。 嗯,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 就像至高无上的希腊神明? 呸,我摇摇头甩掉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幻想。 “把苹果捡起来擦好,开始上色。” 鬼井户不耐烦地踢走我脚边的那条死蛇,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拭灰扑扑的手指。 见我迟迟没有动静,他又居高临下地睇着我: “还愣着干什么?难道指望我来做吗?” 噢,不是的,当然没有。 该死的洁癖男,只有鬼才知道该把两只苹果涂成什么颜色。 * 给出的选择其实很少:金金,银银,金银……而聪明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答案。 我哼着大概是出自儿童剧的主题曲,为红扑扑的苹果涂上第一笔金色。 金色—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黄金之类的贵重物品,连带我手下的动作也谨慎了起来。 踢踏踢踏— 男人的脚步从身后响起,我抿唇笑了笑,直到他浸染怒意的红瞳出现在我眼前。 “怎么了吗?”我歪着头明知故问。 “动作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可是我们也要追求结果呀,万一着色不均……”我人畜无害地笑着耸耸肩:“不然你也一起帮忙好了,鬼井户先生。” 鬼井户盯着我,眼里的怒火像是要把我吞噬殆尽,我听到他的拳头咯吱作响。 一秒或是一个世纪,他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我手边的苹果…… 很快,两只金色的苹果就完工了。 我满意地打量它们,潜意识作祟,甚至觉得有些扎眼。 “但卡片上没有指明放在哪里。”鬼井户语气冷冽。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欲言又止,但澄澈的绿眸里写满了对他的质疑。 就这水平还自称“神探”?白菜也不带这么卖的啦。 鬼井户显然看懂了我的暗示,但破天荒地,他没有说话,视线长久地停留在我的指尖。 “噢,对不起,油漆还没干透。不过我记得你刚才说别浪费时间。” 对于一个洁癖来说,我这样的人想必是难以忍受的吧? 那有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心头涌上些恶作剧成功的愉悦,脚步轻盈地把金苹果放在佳爱琉的怀里—取代原本卡片的位置。 “诺,这样就好啦。” 哐当— 我目睹鬼井户苍白英俊的脸像老旧的墙壁,在我面前一片片剥落。 世界开始崩塌,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出现在我记忆里的是他那双幽深的红色瞳孔…… * 场景重现,奇怪的园名,死去的佳爱琉,僵硬的毒蛇,苹果和凝固的时钟…… 这次,我和鬼井户选择把两只苹果涂成银色。 疑心是我故意做手脚,鬼井户承担了放置苹果的重任。 他是那么急切,甚至把一次性手套弃之如履,任由指节被染上劣质的颜色。 我被他深深感动,在他身后祈祷我们这次的行动将会成功。 哐当— 厄运再现,当熟悉的头晕目眩袭来,我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是的,我早就知道这次也注定失败。 * 第三次是金色和银色的组合。 我已经察觉了鬼井户隐忍的怒火,却佯装不知。 我们各自手拿苹果来到佳爱琉的身边,虔诚地下蹲,放置。 哐当— 世界开始崩塌,我听见耳边野兽般的低吼,鬼井户总算抛弃了绅士的假象,铺天盖地的杀意包裹着他,那双标志性的竖瞳红得滴血。 我瑟缩着脖子,假装畏惧,扯开嗓子用力地嘶吼: “下次一定可以,我保证!”干枯的树皮碎片飞进我的喉咙:“咳咳咳。” 鬼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于混乱中朝佳爱琉的尸体投去一瞥—反正我又一次成功地完成了任务。 * 一阵天旋地转,我们又回到了原点—这座名为Edlieen的花园。 同样的尸体,同样的苹果树,同样凝固的时钟。 鬼井户一动不动,他在背后对我虎视眈眈,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我恨不得扑通下跪。 我瘦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却也强颜欢笑: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 “……”鬼井户没吭声,冷若冰霜的眼眸凝视我,像是在说: [如果你骗我,我就把你的脑袋拧掉。] 他确实有这种本事,我暗自认同,为了不露怯而仰起脖子清了清喉咙: “是这样的,鬼井户先生。在这座花园里你看到了什么?” “……” 一名友善的神探应随时和在场观众互动,奈何他不配合我演出。 “咳,苹果和毒蛇,还有卡片上‘放逐’的字样,一切都指向了某个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亚当和夏娃。正好这座花园的名字叫Edlieen,Eden (伊甸园)+Lie (谎言),所以很明显,这里藏着一则谎言。” 鬼井户反射性地看向佳爱琉的尸体,眯了眯眼冷声道: “卡片。” “对,卡片上是这样说的:‘当把两只苹果涂上特定的颜色,你们就将被放逐。’犯人就是用‘涂’这个字眼,外加事先准备的油漆给我们造成了心理暗示,其实…… 我的推理正到精彩之处,鬼井户已经自顾自捡起两只灰扑扑的苹果,用袖子擦了擦,走向佳爱琉。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 他竟然抛弃了我,噢不对,他竟然完全不顾虑苹果上的灰尘。 我目送鬼井户把苹果放进佳爱琉怀里。 我们屏息以待,世界完好无损。 他轻浅地吐出口浊气,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朝我走来。 我看着他,想象和煦的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而来,那么他的身上应该会沾上让我眷恋的温暖。 我笑了笑:“你说为什么犯人大费周章搞这一出?” “我怎么知道?”他眼底发冷。 我懂了,任何暴露他聪慧不及我的问题,都会让鬼井户恼羞成怒。 真是可爱。 “有可能苹果也可以看作亚当和夏娃爱情的象征。金色银色,任何其他的颜色都代表一种欲望,只有本来的红色……” 才代表纯粹的爱情。 我话音未落,被持续走近的鬼井户用力抱住。 那双和苹果类似的美丽竖瞳在眼前一闪而逝,随后我的耳畔响起了他咬牙切齿的质问: “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正确答案的?” 啊,当然是一开始就…… “我是刚刚才……” 他的手指像要捏碎我肩膀般,掐进我的肉里。 “那么,佳爱琉停了的手表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嘛,应该是暗示我拖延时间的吧? “我……就算我身为神探,也不可能知道……” 我急中生智,撒谎拖延时间,一边等待着“被放逐”。 忽然,鬼井户捏住我肩膀的手指陡然失力,他倒退两步,深邃的五官极致扭曲,如怀揣千年怨念的恶鬼颤抖着发出哀嚎: “啊—” 我见证他的痛苦,阻止自己想要靠近的步伐。 哐当— 世界开始崩塌,传说中的“放逐”终于来临…… * 鬼舞辻无惨睁开朦胧的红眸,刺眼的白光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意识回归的刹那,剧痛犹如失控的潮水,从身体的各个部位,每只细胞不间断地传来。 剥皮拆骨的疼痛莫过于此。 “啊啊啊啊啊—” 他发现自己被沉重的锁链捆绑,发出野兽受伤时候暴躁的怒吼,濒临疯狂时看清了面前的一堆人。 “产……产屋敷家的……” 咸涩的冷汗从额头滴进他覆满杀意的双眼,他喘着粗气愤恨地从唇缝挤出一个名字: “江户川,乱步……” 你竟敢勾结鬼杀队成员,暗算我? 无惨想要将隔壁舱内沉睡未醒的名侦探碎尸万段,可眼下显然没有这样的闲暇。 他瞪着几乎滴血的眼睛,看向一众严阵以待的猎鬼人。 产屋敷耀哉被他们团团护住。 “你对我做了什么?” “只不过……咳咳,把变回人类的药物……咳咳,打进你的身体里。只要再等一会儿……” 鬼舞辻无惨脸色骤变,不管是无法握紧的拳头,还是浑身细密的疼痛都昭示着产屋敷这话的真实性。 让他引以为傲的鬼族之力正如指尖细沙,悄然溜走。 他垂下头,准备勉力一击。 “主公大人,不能再等了,让我现在就把鬼舞辻无惨……” “义勇!咳咳咳……” 产屋敷耀哉迫切地呼唤也无法阻止富冈义勇坚定的步伐。 鬼舞辻无惨大骇,他深吸口气,正要强硬地突破锁链,突然驼色的斗篷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扑哧— 冰冷的利刃刺进江户川乱步的胸膛,鲜血如娇嫩的花瓣从天空缓缓飘下。 产屋敷耀哉:“乱步……咳咳咳……” 富冈义勇深如潭水的黑眸激起了惊涛骇浪: “……” 他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本能地伸手拖住乱步下滑的身体。 鬼舞辻无惨目睹众人脸上或震惊或哀戚的神色,讽刺地一笑: “不用担心,这家伙死不掉的,他早就不是人了。” 产屋敷耀哉不住地弯腰咳嗽,仿佛下一秒就能接不上气一命呜呼。 尽管如此,他依旧抬起眼睛直视无惨,一字一顿道: “不,你难道没发现吗?乱……乱步提早服用了我提供的药,现在已经完全是个……人……人类了。” “什么!” 鬼舞辻无惨不可置信地望向那道贯穿江户川乱步背脊的伤口,滚烫的热血从巨大的窟窿里滋滋流出,把地上的瓷砖都染成了红色。 一点儿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无惨低下头,蚀骨的急切超越身体的疼痛,他深吸口气。 啪嗒— 锁链应声断裂。 他强撑着快跑两步,蛮横地推开呆滞中的富冈义勇。 扑通— 那双因药物作用而虚软的腿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满眼通红把江户川乱步揽进怀里。 奄奄一息的名侦探冲他咧嘴微笑: “早知道,我就不该……不该一直告诉别人自己被捅了一刀。说得多了,假的也……变成真的。” 乱步自嘲地勾了勾唇,慢慢阖上他洞察世事的绿眸…… * 被鬼杀队堂堂的柱拿刀刺中,好在距离心脏还差了些位置。 经过蝴蝶忍的一番紧急处理,乱步脱离了生命危险。 可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煎熬,不论是哪家医院的医生都口径一致: “病人什么时候苏醒,要看他本人的意志,可能一天,也有可能永……” 他们总是在月彦先生凶神恶煞的逼视下,噤若寒蝉,无一例外。 由此看来,哪怕无惨变成了普通人类,强大的气场仍旧一分不减。 “意志力?” 坐在乱步床边寝食难安的无惨轻声呢喃,这家伙可是连简单的熬夜都做不到啊…… 鬼舞辻无奈地笑了笑,俯身帮名侦探整理被微风吹乱的碎发。 * 一个月后,叮咚— 当晨光熹微,清澈的露水凝结在枝头。 有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按响了无惨公寓的门铃。 叮咚— 无惨从梦中惊醒,他扭动因埋头床榻而僵硬的脖颈,眉头紧蹙。 他趿着拖鞋走到玄关,打开大门。 逆光中是一位女子的身影,她身材纤细,肩上却偏偏扛着一柄斧子。 “啊,早上好月彦先生。我叫与谢野晶子,是乱步先生在侦探社的同事。” “……”鬼舞辻审视她,平静的假面下是涛涛怒火,他喉结一滚:“与谢野小姐,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哎呀,难道没人告诉过您,老娘的 ‘请君勿死’是唯一能治愈乱步先生的异能?” “你说……什么?” 鬼舞辻无惨哑着嗓子问。 “就是这样,麻烦您让让。” 与谢野晶子推开无惨,径直进到玄关。 她朝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 “噢对了,月彦先生,如果你一会儿听到惨叫也请不要在意。这是我施展异能必须的。另外……” 她指了指无惨下颚的胡渣,温柔地展颜微笑: “您就趁这段时间好好打理下自己吧,您也不希望乱步先生一醒来看到您这么不修边幅,对吗?” “……” 鬼舞辻无惨走进洗手间,心不在焉地剃胡须,甚至连下巴破了道口子都没有察觉。 “啊—”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贯穿了无惨的耳膜,像是在他冰封已久的心房投下一颗巨石。 那厚重的坚冰呀,摧枯拉朽地碎裂了,阳光簌簌地照了进去。 他拔腿就想冲进卧室,却在厕所门口停住了。 啪嗒— 他伸手锁住了门返回,开始以挑剔的眼光地端详镜中的男人。 不论是深陷的眼窝,还有蓬乱的头发,哪儿还像是昔日盛气凌人的鬼王? 不如说是另一个江户川乱步好了。 他开始细致地整理自己的仪容,伴随着江户川乱步歇斯底里的哀嚎。 “哼。” * 一个小时后,与谢野晶子结束了让人胆战心惊的治疗。 她扛着斧子敲响洗手间的大门: “我好了,月彦先生。” 鬼舞辻无惨翻弄好白西装的领子,抚平袖口的褶皱,迈着沉稳而高傲的步伐走了出来。 “江户川乱步……?” “乱步先生痊愈了。”与谢野说道,语气中蕴藏着和冰冷外表不相符的喜悦。 无惨也跟着笑了笑。 “不过……”女人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无惨心中掠过不好的预感。 “嗯,乱步先生好像认为我的治疗手段过于残暴,所以在哭。” 无惨:“……” 把晶子送到门口,他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与谢野小姐,恕我冒昧。在此之前你都在哪儿?” 为什么同僚身受重伤后的一个月才姗姗来迟? 与谢野尴尬地摸摸鼻子: “您听说过Mafia吗?” 无惨挑了挑眉:“你是说芥川龙之介那伙人?” 女人忙不迭地摇头:“不,不是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Mafia。总之,我前段时间被派去国外收拾敌对组织了。” 不过,具体是哪个组织与谢野晶子也不知道,毕竟江户川乱步没告诉她。 名侦探只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 [晶子小姐,即使我只剩下一口气,也请你不要立刻出现。你要扬善惩恶,你很忙的。] 无惨若有所思:“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晶子羞惭地低下了头:“如果我早点回来就好了。” 但乱步先生是不会允许的。 送走了晶子,无惨把指甲掐进掌心,慢悠悠地走进卧室。 他想问问江户川乱步是不是故意要让他担心这么久,可刚在门口露了脸,一团人影就扑进了怀里: “月彦。”名侦探哭哭啼啼,鼻涕眼泪都蹭在他新换的白色西装上:“晶子她太恐怖了!我最近都不想跟她共事,我要请假。” 鬼舞辻无惨听到这话,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强压怒火,冷声说:“50万。” 乱步:“?” 无惨:“这件西装50万。” 乱步:“哈?你上次那件一模一样的不还说只有20万?” 无惨:“加上我矿工照顾你的劳务费,如果你再多一句废话,就100万。” 乱步:“……” * 江户川乱步又以需要修养为由,在家赖了一个礼拜。 等到月彦回去上班,已经是九月头的事了。 但职场瞬息万变,就算台长当初答应得好好的,节目制作人的位置也不可能一直空悬。 台长:“嗯,情况就是这样。月彦你也能理解的吧?” 月彦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当然。”台长旋即露出轻松的表情。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歌手Tori已经答应首场复出Live让我主导进行直播了。” 台长:“……真的吗,你没开玩笑?” 月彦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另外对手台最近也在跟我接洽,我可能最晚这周末就要给回复了。噢对了,Tori的演唱会定在下个月。” 台长暗自咬碎一口银牙:“我懂了,我会让那家伙尽快滚蛋的。” 月彦颔首赞同:“我记得我社好像每半年要加薪一次。” 台长:“……” 片刻后,鬼舞辻无惨趾高气昂地走出台长办公室。 他听见玻璃杯翻到在地毯上发出的闷响,扑通— “哼。” 鬼舞辻无惨红色的眼眸蒙上一层阴翳。 忘恩负义?那又怎么样? 他本来就是为了某个家伙而尝试融入“人类”而已。 毕竟只要西装买得够贵,江户川乱步就会一直处于欠债的状态呢。 * 后来,无论是侦探社还是昔日的鬼们,日子都逐渐走上了正轨。 Tori的闪电复出很是掀起了一股追星热潮,月彦也靠着直播她的Live成功坐回了制作人的位置。 顺便一提,和Tori的交涉不是由鬼舞辻无惨,而是江户川乱步出面搞定的。 毕竟,江户川乱步相当于鸣女的救命恩人,而无惨嘛…… 又,鸣女复出演唱会结束的那天晚上,乱步正和她友好地寒暄。 一群记者蜂拥而至,后头还跟着个对女朋友人气没有明确认知,准备偷偷来献花的国木田独步先生。 所以,大家对Tori的讨论除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唱会,还捎带上了她那位一看就很精英的男友。 太宰治最近经常翘班,据说是抽空到童磨的万世极乐教演讲去了。 拜他所赐,尽管童磨已经没有了唬人的血鬼术,新加入的教徒还是络绎不绝,甚至比以前更多了。 这天,太宰治演讲完溜达到教内的后院,他眼尖望见一汪清澈的湖水。 对于死亡的永恒追求又蠢蠢欲动,他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送走了教徒的童磨听见动静,赶忙跑到院内一看…… 扑通— 教主大人也跟着跳进了湖里,接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并不会游泳。 嗯,这种事也是偶尔会发生的—以为自己还长生不死,其实已经变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最后还是太宰治生拉硬拽把童磨拖上了岸,据当事人回忆,他喘着粗气对童磨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的和服吸了水太沉了,以后换套轻便一点的,否则我可拖不动。谢谢。] 童磨:[但你不是要殉情吗?] 太宰治:[什么?] 童磨:[你不是一直要找人殉情吗?我不可以吗?] 或许是那日倒映在七彩琉璃眸里的光芒温暖又犯规,太宰治抿了抿唇,做了个郑重的决定: [好呀,那以后就一起殉情,如果不小心死了的话就……死了吧。] * 时光飞逝,很快又到了“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的新一轮评选。 鉴于上次观众对乱步的好评如潮,名侦探又成了节目的座上宾。 这一回,他还是灌下了杯滚烫的咖啡,不是女主持好心给的,而是他事先准备的。 毕竟,面对和评论家的唇枪舌剑,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对吧? 这天晚上,节目录制结束,推特上又出现了关于《消尸》的热搜。 响凯代笔的作品也注定经历新一番的热卖。 乱步靠在无惨肩上,为了《公主超人》完结篇而泪流满面的时候想到: 或许那只拥有惊人写作天赋的鬼,早就料到这种局面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乱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仿佛听见无惨说: “你知道为什么《公主超人》突然完结了吗?因为主要演员被拍到了真面目,害怕孩子们接受不了公主是个男人的现实。” 乱步不满地嘟囔着:“放屁。” * 第二天,乱步苏醒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和煦的阳光照耀背脊。 “做人真好啊。”他慵懒地打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 鬼舞辻无惨走进来,迎着刺眼的阳光下意识遮住了眼睛,他一把扯掉乱步的被子,俯身凑近,直到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做人哪里好了?长生不老不好吗?” 他梅红色的竖瞳微微敛起,像是一种无言的诱惑。 乱步看了一阵,猛地用前额撞击无惨,嘴里振振有词: “你看,金苹果和银苹果比红苹果更好看,可它们不能吃呀。所以做人当然好啦,可以……” 他掰着手指,正要如数家珍。 “你又要说做人就可以一起晒太阳,一起长出郁郁葱葱的白头发了。” 鬼舞辻无惨轻嗤一声转身离去,在乱步看不见的角落却悄悄翘起了唇角。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的幼稚愿望。 叮咚— 门铃恰如其分地响起,鬼舞辻无惨那些绮思转瞬就烟消云散。 他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头也不回地朝卧室喊道: “中岛已经来了,你还准备让别人等多久!” 唔,这就是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和化名月彦的鬼舞辻无惨平凡的生活啦。 还有些细枝末节没有讲的,比如宫泽贤治某天去孤儿院送牛肉的时候,偶遇了少年累,被问道: [你要不要做我弟弟?] 又比如芥川龙之介在讨伐叛贼的路上,碰到个叫狛治的男人。 对方觉得他很强,不由分说和他打了一架啦。 还比如六本木新一任的女公关Top 1 蕨姬小姐对她的前任上司鬼舞辻先生“贼心不死”,结果找到武侦社,意外发现时任社长的福泽谕吉也很不错啦。 连缠绵病榻的产屋敷耀哉也都不药而愈。 诸如此类的。 其实,江户川乱步有个小秘密没告诉无惨: 他知道“青之彼岸花”的药效不是“变回人类”,而是“长生不老”。 其实,鬼舞辻无惨也有个小秘密没告诉乱步: 他知道富冈义勇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江户川乱步,否则堂堂的鬼杀队之柱,没道理这么近的距离还不一击必杀吧? 恐怕,这就是名侦探害怕自己不原谅他的背叛,而使用的一种老套却管用的诡计。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提前清醒的鬼舞辻无惨俯身亲了亲乱步的额头。 “嗯?” 当乱步睁开惺忪的睡眼,无惨唇边的笑容绽放如高岭之花。 “早上好。”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啦~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读者,希望你们喜欢这个结局呀! 我爱你们,么么哒~ 关于文中操作猛如虎的拉郎,专栏有相关衍生文噢,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接下来,我要列《主公太受欢迎》的大纲和存稿了,预计9月开文吧。有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文/专栏噢。 再次感谢大家(鞠躬!) 那么,我在下一篇文坑等你们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