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恋爱游戏里氪金翻车后》 文案 你是恒星的尽头,你是白矮星,你是璀璨的金星。你是启明星,你是太阳。 你只是普普通通的世界中,他爱着的某个人。 与甚尔的恋爱游戏。 一周目:化身太阳(√) 二周目:化身富江(√) 三周目:化身未来(√) 番外: 番外一:化身明日(√) 番外二:接骨木(√) 番外三:日常(√) 阅读注意: 1、纯度100%恋爱文,甜甜甜甜甜,CP甚尔 2、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我不会写文案……不要放弃我! 3、第九章 开始谈恋爱~ 内容标签:家教大冒险文野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光院净┃配角:天与暴君┃其它: 一句话简介:狗游戏迫害我! 立意:要积极地面对生活 第1章 相遇1 【任务内容:离开新手村】 【任务描述:已经度过新手期的玩家,总是要离开新手村的,请玩家脱离禅院家,开始冒险。】 明光院是被系统的声音吵醒的的。 他随手抓起自己身边的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这毫无用处,他脑中的电子音在自动读完了任务界面的全部描述之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他身侧还残留着温度,显然另一个人刚起床没多久。明光院昨天睡得晚,现在没睡醒,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茫然。但要他再睡一觉,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赖床了。 一个人根本睡不着。 明光院醒过来的时候,禅院甚尔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他坐在一边摆弄手机,在察觉到明光院醒过来之后,他便关掉了手机上诅咒师论坛的界面,转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因刚睡醒而满脸迷茫的明光院。 明光院觉得自己浑身都痛。坐起来时,他注意到了禅院甚尔的眼神,他别扭地不去看他,转而去看窗外。 厚重的窗帘隔不开浓郁的水汽。今天并不算是个好天气,窗外风雨大作,湿润的水汽穿透了木制的建筑,鼻腔里也全是雨水的气味。 “讨厌下雨”明光院嘟哝了一句,“都是甚尔的错。” 禅院甚尔听到他这样说,并不生气反而敷衍道:“嗯,都是我的错。” 禅院甚尔说完,他伸手摸了一下明光院的的嘴唇。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面前这人的脸处处让他不喜欢——唇色太淡了,总让他心神动摇;而明光院的手也总是很冷,像是没有温度一样,似是经久不化的冰雪。 于是禅院甚尔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明光院的手便不愿意再松开。明光院张牙舞爪想要挣脱禅院甚尔的桎梏,没能挣脱,反而被对方一股脑扔了一堆外套。 明光院用自由的那只手翻动着面前的衣服,有些无语:“甚尔,现在都已经是春天了……” 而他扔过来的衣服明明就是冬装。 禅院甚尔动作粗暴地帮他套衣服:“你罗里吧嗦在说什么?” 胡乱帮明光院换好了衣服,禅院甚尔站起身。他早上已经洗过澡了,头发上还滴着水。显然,禅院甚尔并没有“洗完澡要擦头发”这个习惯。明光院认命地跑去找来了毛巾,一点点帮面前这个像大型犬一样的男人擦干头发。 明光院絮絮叨叨地对面前的男人念叨着;“我才不是在担心你,只不过你知道吗,你要是感冒了传染给我,我绝对不理你了……” 禅院甚尔眯着眼睛享受着明光院的服务,随口回答:“这种事情,有你帮我不就够了?” 明光院帮他擦头发的手停顿了一秒,而后没听到这句蹩脚的情话。但虽然如此,他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却已经红透了。 有人曾经说过,有多少咒术师,那么理论上就有多少祓除咒灵的方法。特级咒灵登记在册的有十六个,而特级咒术师则要远远小于这个数字。 而相对的的,在人类之中,还有别的的不输给这些强者的存在。 禅院甚尔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那是一个被称为“天与咒缚”的交易。禅院甚尔生来就没有一丁点咒力,而作为交换,他拥有了无与伦比的身体素质。 失去什么,就会得到什么。明明白白的等价交换,明眼人都能够看出的强大。 类似的东西也是存在的。 如果向自身定下束缚,那么同样可以获得强大的能力。诅咒和被诅咒,这样的负面情绪是咒力的本质,还有一种更为特殊的存在—— 明光院净对一切毫无所知,他一边帮禅院甚尔擦头发,一边翻看着自己的系统任务。 【任务内容:离开新手村】 【任务时限:倒计时5h】 明光院盯着系统中不断跳动的数字,大概是因为在这样雨声大作的清晨,像这样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就仿佛拥有了全部。 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只有彼此就已经足够了。 在明光院十九岁这一年的某个清晨,他对禅院甚尔说: “甚尔,我们私奔吧。” ——————————————————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在明光院六岁的某一天,他的身边突然多出了这个系统。系统大部分功能都还没有解锁,但就算是这样,明光院还是隐约看出来了,这大概是个游戏系统。 在那个游戏还是wonder swan、game boy的年代,忽然接触到了闻所未闻的游戏系统,明光院兴奋地沉迷了好几天。 ——然后因为异常的反应而被禅院家的大人们当作是咒术觉醒的副作用了。 明光院当然没有觉醒什么咒术,他下意识地想,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身上这个游戏系统。 他盯着悬浮在自己面前的半透明游戏界面。大概是因为他年龄还很小的缘故,所以游戏系统的战斗界面还相当简单,技能也只有可怜兮兮的“回城”按钮。 在禅院家里,身为长子的禅院直哉差不多算是个天才,他早早就觉醒了咒术,和每天混吃等死的明光院简直是两种生物。 一般来说,咒术师们觉醒咒术的年龄是4-6岁,更晚觉醒咒力的例子也是有的,但那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明光院偶尔能够听其他人提起关于废物的事情。 他的父母在他出生后不久就陨落在了一次祓除咒灵的任务中。明光院那时候还是个婴儿,他们明光院家世代侍奉禅院一族。 他是拥有咒力的,这种天赋虽不算是惊才绝艳,但也足够引人注目了,于是他的抚养权就交到了禅院家那些大人们的手中。 咒力通常是天生的,当然也会有少数后天觉醒的情况。不过明光院显然不是这种类型。他刚出生就通过了“见灵”的建议测试——被测试用的咒灵吓哭了,那就是有天赋,视若无睹那就是没有天赋,简单粗暴。 从小就被视作“有才能”的明光院,开始了自己痛苦的敷衍计划。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自己其实没有觉醒咒术,反而觉醒了这种奇奇怪怪的游戏系统—— 他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才六岁,但咒术界的孩子从来都早熟得很。明光院这个年纪已经能分辨大人们语气中的厌恶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其他人始终等不到明光院觉醒咒术,他们的态度也越来越焦躁。越是长大,他和其他人(特指禅院直哉)的差距就越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小小的明光院思考了一会儿,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莫名其妙得到的系统上。 虽然说这是个游戏系统,但只有回城键的情况下,他根本没办法利用这个系统来战斗,而且除了视野里多了点东西以外,这玩意儿既无法让他提升咒力,也没办法帮他完成禅院家给小萝卜头们布置的家庭作业。 明光院想了想,把目光放在了这个“回城”按钮上。 在游戏中,因为种种原因,通常在游戏界面上都会存在一种回城,或者说快速在地图和地图中切换的方式。这个游戏系统显然继承了这些游戏的传统,明光院戳开了技能介绍: [普通技能:回城] [技能描述:使用技能技能后,玩家将自动回归主城。技能准备与传送过程中玩家若受到伤害,则技能自动中止。] [技能冷却时间:60s] [技能等级限制:无] [当前主城坐标:禅院家,儿童房] 明光院沉思了片刻,最后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 第2章 相遇2 咒术? 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系统不就是现成的咒术吗! 明光院欢快地开始了自己的实验。首先是简单的测试,他鬼鬼祟祟躲在卫生间里,发动了回城技能。明光院眼前出现了一条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进度条,当进度条拉到100%时,读条完毕。 他脑袋一晕,下一秒站定时,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儿童房内。他试了一下,儿童房还保持着从外面反锁的状态,显然,他的移动并不是空间的折叠,并不会因为存在障碍物而发动失败,那更像是空间的移动。 明光院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个技能的原理,忽然反应过来,刚刚他为了测试咒术,房间从外面锁起来了!他现在出不去了! 明光院虽然不姓禅院,也没有禅院家的血统,但他好歹是在禅院家长大的,耳濡目染,他做了一个非常有禅院家风格的决定——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下一秒,明光院“哇”一声哭了出来。他肺活量想当不错,所以举起来简直撕心裂肺,配合砸门的动作,简直把路过的仆人吓得魂飞魄散。 当发现明光院被反锁在房间里的时候,仆人们心疼地安抚着小孩:“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明光院抽抽噎噎:“直哉、直哉哥哥……呜呜……” 他装哭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能憋出来,不过好在他一直揉眼睛,被揉红的眼睛看起来确实有那么点像是哭过的模样。 仆人们也没想到,小小的明光院能有这么多心思,他们很快带着他走到了家主面前。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禅院直毘人叫来了禅院直哉。 明光院心虚得很,在看到禅院直哉的一瞬间,他就躲在了禅院直毘人老爷子的背后,瑟瑟发抖。 大概是因为演技太好的缘故,直毘人老爷子怒吼:“直哉!是不是你把明光院反锁在儿童房里的!” 明光院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他小声说:“直哉少爷没有把我锁在儿童房,他反锁我的地方是厕所,我是自己逃出来的。” 禅院直毘人问:“直哉少爷?” 明光院认真道:“这是直哉少爷说的,他说我是明光院一族的后裔,并非正统,天生卑贱,所以应当喊他直哉少爷,而不是哥哥。” 禅院直哉看着明光院的脸。他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明光院仗着自己躲在直毘人老爷子的身后,对方看不到他的表情,禅院直哉露出了一个既欠揍,又阴险的笑容。 禅院直毘人皱眉:“你真的说过那种话?” 生气大概是不会生气的,最多就只是口头上教训一下而已。毕竟御三家的血脉天生凌驾于其他家族之上,这本来就是不成文的规定。 禅院直哉试图解释:“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明光院净,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明光院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凶我!” 禅院直哉:…… 这下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禅院直哉索性直接上手,试图用实际行动恐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明光院见到时机成熟了,也不继续闹了,发动了回城技能。 朴素的游戏界面上,技能发动的进度条不断前进,每一秒都让人感到无比煎熬。 五秒后,小小的明光院瞬间从房间内消失,然后出现在了儿童房里。 禅院直毘人原本对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完全不感兴趣,他甚至想把这两个小鬼轰出去。但就在他发怒的前一秒,明光院凭空消失了! 怎么回事? 禅院直毘人感受了一下——周围并没有陌生人的咒力。也就是说,不是敌人入侵。 难道是—— 禅院直毘人有了个大胆的猜想。然后在几分钟后,他的猜想成真了。 惊天动地的哭声穿过三条走廊传到他的耳朵里,明光院的哭声魔音贯耳,禅院直哉脑门青筋跳动,就连亲眼看到明光院瞬间消失的震惊都忘记了。 他飞快地冲到儿童房,直毘人老爷子比他走得更快,在“直哉哥哥欺负我”的震天响哭声中,他们推开了儿童房的门。 明光院出现在了儿童房里。 事已至此,发生了什么事就很清楚了。 远距离移动的术式! 禅院家其他人都惊呆了。明光院净这孩子他们是知道的,他是侍奉禅院一族的明光院家的后代,虽然能够看到咒灵,但身上的咒力强度和同龄人相比,并不算优秀。 况且他现在都六岁了,本来他们都以为这孩子不会觉醒咒术,准备放弃他了。 但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居然觉醒了这种闻所未闻的咒术。 远距离移动,虽然不知道存在着怎样的限制,但想必这个能力未来肯定会有所成长,这样的咒术应用面实在太广了,配合体术的训练,简直是祓除咒灵的最佳选择。要知道在咒术的运用上,许多瞬间移动的技能,本质上是高速移动的一种,而禅院净觉醒的咒术,很明显不属于这一行列,是货真价实的[空间移动]。 禅院家上下都兴奋起来了。 禅院直毘人摸摸自己的下巴,尽量温柔地对明光院说:“净,你还记得你的咒术……这种能力是怎样觉醒的吗?” 明光院毫不犹豫:“直哉他说我是废物!呜哇——我好害怕啊,我好想逃走,然后咻一下,我就回到房间里了。” 眼看着他又要哭起来了,禅院直哉举手投降,干脆利落地:“我错了。” 明光院抽抽噎噎看着他。 禅院直哉越想越觉得这小家伙简直是魔星转世,他咬牙切齿道:“既然明光院家的小孩觉醒了这么厉害的咒术,那么今天开始,就和我一起训练吧。” 明光院回头看看禅院直毘人,又看看禅院直哉。 哦豁。 明光院净的末日到了。 八岁那年,明光院已经用回城技能糊弄大人糊弄到了极限,他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套计划——首先是在禅院家范围内使用回城,然后逐渐假装“成长”,将技能使用的范围略微扩大一些。在这其中,他还经历了一些测试,比如将他困在笼子中,双手捆上绳子,限制他的行动,再让明光院发动自己的“瞬移”术式。 实验结论证实了他们的猜想。明光院净的瞬移技能和空间压缩、高速移动并没有任何关系,那就只是单纯的空间移动而已。根据其他人的猜想,现在这个咒术之所以存在这么大的限制,大概只是因为明光院年龄太小的缘故。 实际上回城技能并没有这种距离限制,就算他跑到月亮上去,也还是可以用回城技能回到自己的儿童房。并且,也只能回到自己的儿童房。这个儿童房主城坐标在不久之后,因为明光院沉迷漫画,常年躲在书房的缘故,主城坐标变成了书房。 就这样从糊弄到了十四岁,而就在十四岁那年,明光院第一次见到了禅院甚尔。 第3章 相遇3 那天晚上明光院刚刚结束了一天的糊弄。他在朝着书房走去的时候,和禅院甚尔擦肩而过。 明光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叫住了他:“你就说他们说的那个天才?” 明光院冷静地想了想,决定这时候谦虚一下:“也没那么夸张,我只是天才中最普通的那个罢了。” 禅院甚尔笑了:“你真敢说啊,要和我切磋一下吗?” 根本就是半吊子的明光院哪里敢和他切磋。 明光院静静看着他,表面看来波澜不惊,甚至眼神都带着冷漠,仿佛禅院甚尔说的话并不值得他有情绪波动。 其实明光院内心慌得要命,他到处戳自己的系统,试图找到第二个技能,然而无论他戳哪里,系统都是那句“等级太低尚未开启该功能”的提示。 没办法了,明光院故作镇定:“再胡说八道的话,我就要动手了。” 他的表情甚至带着一些淡漠,如果不看他握紧的拳头,大概真的会被他的表情骗到。 禅院甚尔被他这副样子取悦了,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噗。” 禅院甚尔看了看明光院——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是破绽,那种鸡肋的空间移动咒术,他有一百种破解的方法。 明光院被他的反应刺激到了,他怒道:“你这是什么反应?如果我想杀人的话,那么这个术能为我创造不在场证明;如果我想盗窃的话,用这个术也能完美脱身,你在看不起我吗?” 禅院甚尔摸摸下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啊——感谢你公布的情报,这还真是个适合犯罪的咒术呢,不能做这种事哦。” 明光院吐槽:“谢谢,我唯独不想被看起来完全不像好人的你这么说。” 禅院甚尔对他伸出手:“不说这个了,你的咒术应该是可以做到带着另一个人回到禅院家的吧?” 明光院警惕地看着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摸了摸明光院的脑袋:“帮我一个小忙。” 明光院—— 明光院看着面前禅院甚尔发达的肌肉,屈服了。 他自认为自己是脑力派,打不过这种肌肉发达的野兽,简直不要太正常。 原本以为会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结果禅院甚尔这家伙领着他的后衣领,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辆机车,他把明光院随手放在机车上,发送了机车,就开始一路飙车。 终点是小钢珠店。 明光院简直无法理解禅院甚尔这个人:“你就这么喜欢玩这种东西吗?” 禅院甚尔也觉得明光院的脑回路难以理解:“你难道要我陪你去游乐园吗?” “不能去吗……” 禅院甚尔满不在乎:“下次。” 这种小钢珠店也被叫成柏青哥,明光院在电视上见人提到过。这算是一种变相的□□,只不过通过了“大人的智慧”,变成了合法产业而已。 “你在这里玩,钱给你”禅院甚尔递明光院一笔钱。 明光院歪头问他:“你去哪里?” 禅院甚尔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当然是去找●●产品啊,你这种毛头小鬼,是不会懂其中的乐趣的。” 明光院嫌弃死这个家伙了:“你真恶劣。” 禅院甚尔随手按了几下机器,没想到中了大奖,机器哗啦啦吐出一大堆奖券来。他自己也有些惊讶,但在看到明光院时,他了然:“今天运气不错嘛。” 明光院好奇地看着禅院甚尔手里的奖券:“这是什么?” 禅院甚尔朝外走,挥了挥手:“是好东西。” 他大概是去兑奖了。 明光院也不理他,自顾自玩了起来。 用奖券兑换奖品的地方,通常在店外的一个小房子里。 将奖券从小窗口中递进去,确认过奖券之后,就会把对应金额的钱发放给兑换人,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变现。 禅院甚尔把奖券塞到了窗口中,待那一叠券全都变成现金重新递出后,他漫不经心地数了数金额,忽然道:“小哥,金额似乎不对哦。” 隔着一堵墙,对方的声音从狭小的透气口传了出来:“金额没有错,这些奖券只能兑换这么多钱。” 禅院甚尔分辨了一下这个声音,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里带上了几分冷漠。 他从口腔中吐出被压缩成球状的咒灵。他搅动几下,从咒灵的口中拉出了一把刀。 禅院甚尔另一只手戳动着手机:“我说的是——悬赏的金额错了。雇主出了一大笔钱,结果是买你这条杂鱼的命。” 他随手将刀扔出,长长的刀神贯穿了墙壁,有鲜血沿着刀身流了下来的。那并不是什么咒具,就只是普通的武器罢了,无论怎样检查,那群咒术师们都不可能在伤口上检查到残余的咒力。 咒术师有咒术师的方法,寻常人有寻常人的方法。 就连求救声也来不及发出,墙壁后的人就这样失去了气息。 禅院甚尔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小房间内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了。面目怪异的咒灵幽灵般穿过墙壁,吞下了尸体用作完成委托的证明,而后飞回了禅院甚尔的身边,将身体折叠了起来。 禅院甚尔拨通了一个号码:“委托完成了。” 电话那头的中介忧心忡忡:“你没搞出什么事吧?” “别担心。” 禅院甚尔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 作为悬赏目标,躲在这里的诅咒师已经被他干掉了。且不说他根本没什么道德感,何况他干掉的这个诅咒师不知杀害了多少人,甚至连小孩子也没有放过,完全不存在道德感,死不足惜。在他完成这个委托后,就能够见到雇主了。 据说是黑手党的雇主,在那之后会支付给他一大笔金钱。 黑手党啊—— 大概是一群比咒术师们更无聊的生物吧。 禅院甚尔露出来一个笑容。 他把刀塞进咒灵口中,又把压缩好的咒灵吞了下去。 接下来这里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是时候离开了。 能够完成这个委托的,只有身处咒术界的人。但如果残留了咒力在其上,那就麻烦了。所以禅院甚尔从头到尾选择的都是普通武器,就连逃走的路线,也事先确认好了。 禅院甚尔望向明光院的方向。 虽说是咒术,但完全没有咒力残留的空间转移能力。 禅院甚尔收起发散开的思维,愉悦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第4章 相遇4 说老实话,明光院第一次见到禅院甚尔时,觉得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不能这么以貌取人的。小钢珠店里摆放的机器,大多是一些动漫、游戏主题的机器,随着小钢珠滚落进游戏槽中,屏幕上也会闪过花花绿绿的动画。 明光院一眼就被震撼到了。 哇哦,这里居然有《GARO》的小钢珠机器!金色的骑士比电视上看到的更加闪耀,简直让明光院走不动路了。 用禅院甚尔递给他的纸币,明光院也不思考自己有没有成年,坐下来就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小钢珠的梦幻体验。屏幕上一次次闪过数字,明光院亏了个精光,等到甚尔给他的钱全部输光后,不知何时回来的禅院甚尔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禅院甚尔声音听起来想当轻松愉快:“该回去了,赌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明光院难以理解:“难道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于是禅院甚尔笑了:“你没拒绝,那我们就是共犯,不是吗?” 明光院哑口无言。 禅院甚尔随口道:“该回去了,否则我们溜出来的事情就要被麻烦的家伙发现了。” 明光院看了一眼时间,顿觉不好。他慌慌张张地拉着禅院甚尔躲在没有人能看到的视觉死角,为了保证咒术顺利发动,明光院抓紧了甚尔的手。 禅院甚尔也不反抗,只是由着明光院发动能力。 他若有若无呢喃着。 “真是蠢货……” 明光院没听清,他问:“你说什么?” 禅院甚尔摸摸自己的嘴角,道:“我在夸你呢。你的咒术真的很不错呢。” 明光院得意洋洋:“虽然我不是你们禅院家的人,但是我觉得,比起他们来说,我可一点也不弱呢!” 禅院甚尔微微眯起眼睛。 “你是明光院家的小鬼吧?传闻中世代侍奉禅院家的那一个家族”禅院甚尔的笑容充满恶意:“侍奉那群蠢货不如侍奉我,你要不要试试看?” 明光院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把我带来打小钢珠已经很离谱了,你还要我侍奉你?” 禅院甚尔耸耸肩:“那算了。极光院,你挺有意思的。我叫禅院甚尔。” 明光院的叹了口气,对他说:“我叫明光院净,这个名字很难记吗?” 禅院甚尔毫不犹豫点头:“知道了,霞光院。” 明光院净:…… ———————— 大概是因为“明光院净”是和想象中的截然不同的人吧,这件事以后,明光院就经常能够见到禅院甚尔了。 禅院甚尔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潜入明光院的房间中。通常是明光院托他买漫画游戏之类的东西,或者他们一起溜出去玩,然后在大家发现之前溜走。 书房里,明光院把游戏手柄按得啪啪响,絮絮叨叨说着游戏攻略的注意事项,禅院甚尔念叨着赛马们的血统和名字,虽然两个人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天书,但他们都获得了快乐。 明光院心想,这个世界上最棒的游戏就是MMORPG。 禅院甚尔心想,这个世界上最棒的赌博就是□□和赛马。 两个人臭味相投,很快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明光院未成年时,没办法买到成人限定的游戏,那禅院甚尔就代劳。而当禅院甚尔赌博输个精光的时候,明光院就毫不犹豫慷慨解囊。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是个好用的工具人。 而明光院欢迎禅院甚尔则有别的理由:每次禅院甚尔带他出去玩,他的经验槽都会上涨一点点,虽然很少,但那点经验的确存在。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算是游戏中,也会有那种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和NPC交谈就可以获得一大截经验的任务,他需要更多尽管来升级才行。 所以在禅院家这个新手村,和禅院甚尔这家伙交谈能够获得微不足道的一些经验,那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了。 大概是因为仆人们觉得明光院并不是禅院家的人,就算在他面前说这些事也无所谓吧。那一天,明光院把自己的轻小说塞进咒术典籍的封皮里,坐在院子里看书的时候,听到了仆人们在不远处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就是个野猴子而已,出生在禅院家简直太离奇了,他到现在就连一个最普通的咒术都学不会呢。” “就连外族的人都已经学会咒术了,他却学不会,他不是本家的少爷吗?” “你们在说什么笑话啊,那家伙身上就连一丝一毫的咒力都没有呢。” 明光院抬起头,咳嗽了一声。几个仆人四散走开,明光院抓住了其中一个人,好奇地问:“你们说的是谁?” “还会有谁?”仆人们反问。 答案大概也不言而喻了。从平安京时代就流传至今的禅院一族,到现在为止,连一丁点咒力都没有的人,就只有禅院甚尔一个人而已。 在这样凡事都依赖咒术的地方,明光院完全无法想象禅院甚尔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明光院的担心只持续到了禅院甚尔和他见面。 禅院甚尔来的时候,身上还沾着雪花,今年的天气非常奇怪,明明现在还是夏天,却早早地开始下雪了,而且积雪的厚度也比往年冬天最冷的时候还要厚。 禅院甚尔抖落了身上的雪花,在温暖的室温下,残留在他头发上的雪花一点点融化开来,这让禅院甚尔的头发都变得湿漉漉。 明光院把自己印着动漫角色的毛巾扔给了禅院甚尔。对方接过毛巾,满脸嫌弃:“我才不要用这种东西擦头发。” “这可是相田爱的周边,你也太没眼光了吧”明光院在房间里翻了一会儿,扔给甚尔一个吹风机。 禅院甚尔盯着那条花里胡哨的毛巾看了一会儿:“你已经成年了吧,居然还喜欢这种东西?” 明光院没好气地回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距离你带未成年的我去打小钢珠已经过去了四年,甚尔大少爷,你还记得四年里你做了什么吗?” 禅院甚尔慢吞吞说:“不记得了。” 明光院掰着手指数着:“十四岁那年你还算收敛,只是带我打小钢珠而已,到了十五岁的时候你就要我研究赛马,等到十六岁的时候,我们到拉斯维加斯过了一个月,到了十七岁,你说要带我去点一座香槟塔。” 禅院甚尔思考了很久才说:“我没带你去过风俗店,也不记得点过香槟塔。” 明光院面无表情:“那是因为我比你有道德感,我拒绝了。而我现在已经成年了,怎么样,你想补上?” 吹风机的声音嗡嗡作响,甚尔听出了明光院语气里隐藏的愤怒,他哑口无言,安安静静地吹头发。 明光院其实有很多想说的,他想问禅院甚尔是不是知道了其他人背地里对他的评价,他想问禅院甚尔是不是会因为这些评价而感到痛苦。 但最后,被禅院甚尔这样一打岔,他便没有再提这些事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无论怎样说,对甚尔来说,都像是一种伤害。 禅院甚尔吹干了头发,像是知道明光院想要说什么似的:“那些蠢货的话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既然我是猴子的话,那有朝一日被猴子伤害,想必会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吧。” 明光院想了想:“可是你的表情,一点也不像不介意。” 禅院甚尔沉默了片刻,他盯着明光院:“明下院净,你可以闭嘴的。” 明光院下意识反驳:“我叫明光院净。” 禅院甚尔大概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他也没能说出口。 第5章 相遇5 这场雪下了很久,禅院甚尔把自己打理干净后,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有一张非常引人注目的脸,像这样好好打扮之后,明光院觉得他简直可以偶像出道了。 可惜这张脸的主人是禅院甚尔,而禅院甚尔长了嘴,他一开口,明光院就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又想搞事情。 但作为禅院甚尔为数不多,可能仅此一个的朋友,大部分时候,明光院都觉得甚尔是个挺不错的家伙。虽然看上去好像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好像天生就拥有吸引别人的能力。 禅院甚尔收拾妥当,扔了一套和服给明光院。 他说:“换上,然后出发。” 明光院满头雾水:“去做什么?” 禅院甚尔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的:“今天是盂兰盆节,你连这个都不记得吗?” 无论是对普通人还是对咒术师们来说,盂兰盆节都是值得警惕的日子。在这一天,普通人缅怀先祖,各种传统的祭祀活动产生的咒力无意识逸散开来,这也是每年咒灵最为活跃的一天。 在这一天,各个家族都会派出战力,守卫普通人的安全。今年派出的人就是禅院甚尔,他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咒力,但在使用咒具之后,据说也是能够对咒灵产生伤害的。 没有人证实过这一点,就像没有人知道毫无咒力的甚尔是怎样看到咒灵的一样。 拥有咒术的咒术师们没心情去关心0咒力的野猴子是怎样战斗的,仅此而已。 禅院甚尔随手把明光院整理好的领口弄乱。在明光院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一把抓起明光院:“走了。” 这场雪很快就停了。 夏天降雪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太过离奇了,这让明光院稍微有些担心。 明光院用手机搜索了一下,搜索界面跳出来好多新闻,他随便点进去一个,专家们在新闻中痛心疾首地说这是所谓的“拉尼娜现象”,呼吁大家要保护环境,反常的天气全部都是因为污染和环境破坏。 明光院总觉得这种说法有些怪异,他把手机的搜索界面展示给禅院甚尔看,甚尔只扫了一眼就把手机扔了回去。 明光院手忙脚乱接住:“不要乱扔啊,坏掉怎么办,这是我新换的手机!”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这场雪根本就不是因为那个什么妮娜的。” 明光院没想到这一点:“可是他们说的那个什么洋流太平洋异常降温之类的,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禅院甚尔无可奈何,他随手从路边抓了一点雪,扔向了明光院。明光院被砸得一脸懵逼,然而好胜心驱使下,他飞快反击了回去。 禅院甚尔根本懒得躲——这种准头根本就打不中他。但用雪球砸他这种事,就连想想也不可以。 禅院甚尔抓起雪球,对明光院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明光院下意识想跑,结果被禅院甚尔单手抓住,雪球砸得他满脑袋都是。 等到禅院甚尔松开他的时候,明光院还心有余悸。明光院抖落身上的雪——他刚才差点被甚尔埋了。 明光院和禅语甚尔继续在路上走着。刚才他没有感觉到,但现在还感觉不到异常的话,那他就是真的傻了。 雪中蕴含着咒力。 难怪这一路上都没有看到有什么咒灵。要知道,盂兰盆节的咒灵数量之多,很多时候甚至会让看不到咒灵的普通人也察觉到,于是就有了那些“灵异事件”。 但这场雪之后,很多弱小的咒灵就被祓除了。没了那些低等级咒灵,明光院觉得仿佛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他理所当然道:“不知道是哪个咒术师做的,居然连天气都可以改变,真是太厉害了。” 禅院甚尔这次是真的觉得明光院这家伙脑袋不行了:“你是蠢货吗?这不是咒术师做的,是咒灵做的。” 明光院睁大了眼睛:“咒灵!?” 他还想说什么,就看到禅院甚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远远地,有两个人走过来了。明光院和甚尔躲在建筑物的阴影中,他们没有出声,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两个人。 年长一些人的牵着白发孩子的手。白发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六七岁,身上有着养尊处优之下才会有的矜持。 明光院看着他们两个一路走过去。忍不住点开自己的系统,戳了戳小地图上代表那个孩子的小蓝点,试图让系统告诉他一些信息。 系统没有这种功能,当然什么都没有说。 但那个孩子忽然看了他一眼。 也许是在看他,也许是在看甚尔。 在那一瞬间,明光院浑身都被浸在了被窥探到的感觉之中,动弹不得。虽然只是寻常的一眼,却让明光院忍不住升起了战栗感。 等到这两个人离开之后,禅院甚尔才小声告诉他。 “那就是五条家的六眼。” 这是明光院第一次看到禅院甚尔露出这样复杂的表情。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明光院看着游戏系统里代表等级的那个可怜巴巴的三级字样,就连这和个三级也是薅甚尔的羊毛薅来的等级。 对五条家的那个六眼,明光院了解得不多,但那种被窥探着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仿佛变得由身到心毫无秘密可言一般,所有的一切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那明明就是个孩子。 明光院第一次感觉到了咒术界的可怕。因为等级太低,就连游戏系统的基础功能都没有解锁的明光院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系统,我好弱啊。明光院在心里这么想着。 冰冷冷的系统没有任何回应,明光院只能继续和甚尔朝前走。 禅院甚尔忽然说:“极上院,这是我第一次站在别人身后被发现。” 明光院就连纠正他错误称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沮丧不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给你拖后腿了……” 禅院甚尔却忽然道:“但那只是区区一个六眼罢了。”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 禅院甚尔若有所指道:“并不是看得越清楚就越好的,有时候,看得太清楚了,反而是一种拖累。” 明光院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就像玩游戏一样,特效太多的时候,开最高画质反而会很难看清BOSS,关掉一部分特效之后,反而能看得更清楚。” 禅院甚尔随口回答:“差不多吧。” 想了想,他又说:“而且一直这样开最高夜宵的话,显卡会烧坏的吧。” 明光院若有所思。 咒术师有咒术师的战斗方式,他有他的战斗方式。 两个人真正走到盂兰盆节的祭典现场时,那些乱七八糟的咒灵已经被打扫干净了。这是明光院第一次以咒术师的视角来看的祭典上的跳的舞蹈。 戴着鬼怪面具的咒术师手中拿着祝器,慢慢舞动着。流水一般的咒力从他身体中流淌开来,一层层宛如水面荡开的涟漪。 那咒力十分微弱,但随着他的舞动,弱小的咒力反复冲刷着周围的空气,那些隐藏在人群当中的负面情绪就这样被净化了。 明光院好奇地问甚尔:“这也算是咒术吗?” 禅院甚尔简单回答:“也许吧,不过限制条件这么苛刻,又慢慢吞吞,强度还低的咒术,根本就没有实战意义。” 他这样的回答也在情理之中。 但明光院仍然觉得这样的咒术很美。 也许是因为气氛感染,也许是因为是和禅院甚尔一起看的。 他转身对禅院甚尔说:“明年的盂兰盆节,我们再一起过来看吧。” 禅院甚尔嘟哝着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嗯。” 第6章 相遇6 因为现场的咒灵已经有人清扫了,没过多久,他们就回去了。 今天五条家的那个六眼小孩,给禅院甚尔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明光院开了一局游戏,把另一个游戏手柄递给禅院甚尔的时候,对方仍旧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明光院一心二用,他游戏天份很不错,如果不是生在咒术界的话,他大概会是个职业游戏玩家称霸游戏界。不过也没有什么如果了。 明光院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系统。 一级到三级都属于新手期,系统会提供最基础的地图引导以及回城服务。等到他四级的时候,系统商城就会开放,到时候也许能够在系统商城中买到什么好东西也说不定。 两个人各怀心事,明光院的游戏打过了一关,游戏界面上播放着胜利动画,提示着开启下一局。但谁也没有注意到,于是只有嘈杂的电子音在房间里不断重复。 明光院看了一眼甚尔,过一会儿才对甚尔说:“甚尔,十四岁那年你带我跑出去玩,我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那时候,是把我当工具吧?” 禅院甚尔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察觉到这种事:“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发现。” 明光院盯着游戏画面,他的语气有些心不在焉:“你身上的血腥味那么重,就算当时我没发现,过了这么久,我也该反应过来了啊——” 禅院甚尔饶有兴致:“所以你打算跟我算账吗?” 明光院回头看他:“你那时候杀的是好人吗?” 当时他的目标……禅院甚尔回忆了一下,那种十恶不赦的家伙,好像跟好人这个词完全不沾边。 “不,只是个人渣罢了。” 明光院头也不抬地继续玩游戏,他问:“甚尔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呢?是咒术师吗,还是普通人呢?” 禅院甚尔愣住了。 禅院甚尔想了很久,最后他回答:“我不知道,但我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明光院松了口气,想了一会儿,他又小声说:“谢谢。” 禅院甚尔皱眉:“莫名其妙说什么谢谢?” 明光院把游戏手柄按得啪啪响,没回答他。 只要甚尔还是甚尔,那么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明光院都不会害怕。 第二天,禅院甚尔带着任务来找他了。 那是有关昨天那场暴雪的任务,无论怎样说,能够操纵天气、吞噬同类的咒灵,实在太叫人不放心了。 但是在一切都没有调查清楚的时候,派出普通的咒术师,也许会造成咒术师无谓的伤亡。 最后的解决方法就是:让禅院甚尔来执行这个任务。 天与咒缚夺走了禅院甚尔所有的咒力,但却赋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强度。他的每一块肌肉都为了战斗而生,五感敏锐到超越了常人。 这样的人派去调查这次的事件,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了——没有咒力,再怎样强大,那也只是个普通人。能够调查出结果那当然是最好的,调查不出结果,让禅院甚尔折损在那里,因为不是咒术师,那么也没有什么好心疼的。 明光院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怒气冲冲找禅院直哉理论,但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露出了讥讽的表情。 他说:“你连禅院家的人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质疑家主的决定?” 明光院安静了下来,他想了想:“可是,万一那是个特级咒灵,甚尔很可能就没办法回来了。” “那又怎么样?你知道这样的事情,甚尔已经经历多少次了吗?多这一次也无所谓吧”禅院直哉的表情甚至有些冷酷。 明光院愣住了,他木讷地问:“什么叫……多这一次也无所谓?” 禅院直哉面无表情:“他没有告诉你吗?他幼时的每一天,几乎都在和咒灵战斗。你表面上这样在意他,却什么都不知情,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无所知下的自我满足罢了。” 怒气侵袭了明光院的大脑。他握紧了拳头朝着禅院直哉挥了过去。 裹挟着咒力的拳头在碰到禅院直哉之前就被人拦了下来。 禅院甚尔已经换上了一副战斗的装束,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他不知听到了多少,也不去看禅院直哉,只是微笑着对明光院说:“走了,这次你跟我一起完成任务。” 明光院看了一眼禅院直哉。 没由来地,他想到了禅院直毘人对他的包容。他那些小打小闹,对于身为家主的禅院直毘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对方就是包容了这样的自己。 身边的仆人们很温柔,就算他只是代代侍奉禅院家的从属家族明光院一族的末裔,仆人们也把他当做真正的少爷来侍奉。 零花钱很多。 每天的训练,那些禅院家的废物少爷们都对他态度很好。 可是这样的幸福生活,全部都建立在他觉醒了咒术的前提下。假如他是个和甚尔一样没有咒力的存在,那么这一切都不必提了。 禅院甚尔的生活是怎样的? 明光院答不上来。 在他们离开之前,禅院直哉忽然开口:“甚尔,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我都已经警告过了,这是我能做的全部了。” 明光院惊讶地看着禅院直哉,他没想到禅院直哉这种人,也会做这样的事。 而禅院甚尔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离开了。 明光院看着禅院直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重新认识了这家伙一样。 禅院甚尔并没有提刚才的事情,他简单说了一下任务的细节:“咒力的源头在雪山上,所以收拾一下,天亮我们就上山。” 明光院好奇地问:“可是降雪最为集中的区域,明明就是我们这里。” 禅院甚尔吐出自己藏在胃里的咒灵。他在禅院家的忌库里翻找了一会儿,往咒灵里塞了一些武器,为了以防万一,他又找了一些现代武器。 做完这些后,他才回答明光院:“昨天的风向是东南风,虽然改变天气这种能力很强大,但是也要遵循自然规律。所以,这场雪的源头只可能是来自于雪山。” 明光院发自内心夸赞:“甚尔,你真的很厉害!” 禅院甚尔没有说话,他把一件厚厚的外套扔给明光院:“雪山上体温流失就麻烦了,带着这个。” 明光院看着禅院甚尔穿着的黑色上衣:“你不用吗?” 禅院甚尔模糊地回答:“不用。我不会冻伤。” 天与咒缚的肉体根本就不需要用这些方式来保存体温。 明光院笑着说:“不会被冻伤,也就是说还是会感觉到冷的吧?甚尔,你也太别扭了吧。” 禅院甚尔恼羞成怒:“极光院你这家伙!” 今天的甚尔也没叫对他的名字。 明光院叹了口气。 两人抵达雪山之后,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吐出自己藏在胃里的咒灵,可怜的咒灵被他抓着尾巴抖动了几下,噼里啪啦掉出一大堆东西来。 禅院甚尔咋舌:“你打算在雪山上开店吗?”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只不过几分钟没顾得上看着明光院而已,结果储物咒灵里就被塞了这么多东西。 他随手拿起一个包裹,里面是被防水袋小心包裹好的换洗衣服,睡袋,甚至还有食物和便携式炉子、热水壶、燃料之类的东西。 明光院翻开自己的手机备忘录:“我还搜集了一些资料,据说体温降低到13.7度以下,人就一定会死了,为了保证安全,我才准备了那么多。” 禅院甚尔盯着他:“真的到了那么危急的时候,你难道不会用空间咒术跑吗?等恢复好了再来就行了。” 明光院没想到禅院甚尔的SL大法用得比他还好,他钦佩不已。明光院翻了翻自己的手机,还想搜索一下温度对武器强度的影响,禅院甚尔伸手拿走了他的手机,干脆利落地按下了关机键。 禅院甚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简单粗暴地指导:“咒力包裹在四肢上。” 明光院按照他说的做,身体的温度慢慢回复,他惊奇地看着禅院甚尔:“真的有用啊!” 然而禅院甚尔并不是很能理解明光院的惊讶:“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明光院害羞地抓抓脸:“搜索引擎里也没有说这个技巧啦……” 搜索引擎里能搜得到咒术师才奇怪吧。 就连他这个没有咒力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这蠢货却还试图依靠搜索引擎。 禅院甚尔觉得,是时候没收这家伙的手机了。 第7章 相遇7 现在是中午,离天黑还有很长时间。夜晚上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尤其是攀登雪山,所以这次的任务,要速战速决才行。 明光院飞快地规划好了任务分配:甚尔打怪,他蹭经验,简直完美。 只要参与了战斗,系统就会判定他也是输出,多多少少会奖励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经验值。不过大部分咒灵都不算强,明光院跟着禅院家其他人蹭到的经验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禅院甚尔这个人形自走经验包,明显要比其他人强得多。这大概就是躺赢的感觉吧,这次的任务大概也是甚尔一刀的事,明光院对自家打手充满信心。 禅院甚尔穿着单薄的上衣就要上山,明光院递给他外套,他摆摆手,拒绝了:“待会儿行动起来可能还会有点热,不用了。” 明光院光是在山脚下就想打哆嗦了,有咒力包裹的四肢固然暖和起来了,但看着覆盖着冰雪的山里,他还是有些发怵。 这样大的风雪,连帐都不用放了。 禅院甚尔看着明光院这副表情,故意吓唬他:“你知道为什么寒冷的时候四肢最容易冻伤吗?” 明光院傻乎乎问:“为什么?” 禅院甚尔用一种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说:“因为在极端的情况下,为了保证个体的存活,节约能量,大脑会把四肢当做不必要的东西来舍弃,以保护核心部位。” 明光院脸色灿白:“我的大脑没有那么无情无义……” 他越想越不对劲,哆嗦着往四肢上加了更多咒力。 禅院甚尔憋笑憋得很辛苦。 山脚下有一条不大的河流,河水这时候已经结冰了。禅院甚尔伸手,稍一用力,结冰的河面就被他徒手敲碎了。 河面下面依旧是冰块。 明光院蹲在一边好奇地摸了摸,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禅院甚尔解释:“这样的河流结冰通常是从河面上开始冻结的,但这条河流像是一瞬间就被冰封了,这是很高等的咒术。” 明光院蹲在一边试图查探其中残留的咒力,那咒力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他问禅院甚尔:“这是咒灵做的,还是咒术师做的?” 禅院甚尔的简单回答:“咒灵。对自然的恐惧刻在人类的基因上,对咒灵来说,这是绝佳的养分,而且寒冷的环境对于他们来说,更容易放大自身的力量。” 明光院发自内心地称赞:“甚尔,你真的很厉害。” 咒术师过于注重咒力,反而会忘却最简单、最基本的常识。甚尔在这方面,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加厉害。 听到他的夸赞,禅院甚尔阴阳怪气道:“你用搜索引擎的话也能搜到,不是吗?” 明光院:。 越往山上走,他们越觉得不对劲。 积雪下还藏着一些夏天特有的花,那些花朵刚盛开不久,正是需要阳光和温度的时候,却被覆盖在冰雪之下。 显然这场雪是在一瞬间降下的。 树木参天,柔嫩的枝条不堪暴风雪的摧残,时不时有树木的枝叶折断掉落。禅院甚尔不喜欢妨碍行动的厚重外套,但他还是被明光院强行戴上了一顶帽子。男人的黑发被帽子压乱,带着伤疤的嘴角带着笑意,黑发凌乱,那张充满戾气的脸也温柔了一些。 明光院认真道:“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和直哉才是亲兄弟,禅院甚一说不定才是捡来的那个。” 禅院甚一是甚尔的兄弟,虽说他们是兄弟,但长得却完全不像,反而是禅院直哉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看起来还算是有点正常人的样子。 虽说不惧怕寒冷,但禅院甚尔的鼻子还是有些发红。这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好看了。 这样的外貌,哪怕是咒灵也会心动的吧? 越往山顶走,气温就越冷。 在风雪之中的半山腰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小屋。有个白发的女人站在小屋前,像是听到了动静所以走出来看看似的。 她长得极美,神情温柔。 而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明光院却感觉到禅院甚尔的身体紧绷了起来,那是战斗的预兆。就算明光院再怎样愚钝,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也大致反应过来了。 面前的恐怕就是这场大雪的元凶,而且等级不低。 女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接近了他们。她的声音隔着风雪,听起来有些怪异:“来吧。” 明光院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然而就在他想要跟着女人离开的那一刹那,禅院甚尔抓住了他。明光院猛地清醒过来,他戳了一下自己的游戏系统,在角□□面下找到了两行小字: 【Debuff:蛊惑,玩家收到雪女的蛊惑,全属性抗性-10%】 【Debuff:冰寒,此状态下玩家血量持续下降,每1分钟体温下降0.5度。】 明光院的猛地回过神来,他大声对甚尔说:“甚尔,她是雪女!” 特级假想咒灵雪女。 人们的传说、对自然的畏惧,这些因素合在一起,变成了她的模样。这场在夏天降下的大雪,恐怕就是她的杰作。 明光院视如发动自己的回城技能,但他失败了。来自于PVP游戏的战斗系统,为了保证公平,回城只能在没有受到伤害的情况下使用,而身上带着来自于雪女的持续掉血DEBUFF,根本无法发动这个技能。 突兀地,明光院想到了自己查阅到的资料。 体温下降到13.7度以下,就必死无疑了。但实际上,体温下降十度左右,就会有丧失意识的风险了。 这样下去……会死的。 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了。 另一边,禅院甚尔扯下了脖子上碍事的围巾,他吐出藏在胃里的咒灵,取出了自己的武器。价格不菲的咒具散发着不详的气息,禅院甚尔闭上了眼睛。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明光院:“看着吧,野猴子的战斗方式。” 野猴子能够做到、咒术师却无能为力的战斗方式,蕴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天与咒缚的极致。 禅院甚尔反手握刀,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风雪之中几乎只能看到他的残影。雪女的身影藏在暴风雪之中,大雪纷飞,能见度不足三米。 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纯白。只有那一抹刀光破开了整个世界,那刀光比凛冽的风雪更加夺目,被冰晶折射着,璀璨而美丽。 铮—— 刺耳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是不断滴落在地上的血迹。 刀断开了。 禅院甚尔望着手中已经断成两截的武器,没有说话。通常意义上,这些刀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样坚固,他们需要细致的保养,以及不时地维护。 在天气特别寒冷的时候,未经过特殊处理的钢铁,甚至会变得异常脆弱。 就像现在这样。 禅院甚尔换了一把武器,他微微皱眉,手上的伤口被他随意抓了一把雪,擦干净血迹之后止住了血。 明光院还是第一次看到甚尔受伤。 他站在一边,什么也做不了,似乎只能安静地等待着禅院甚尔解决面前的这一切。没有任何一刻,明光院这样痛恨自己的弱小。 无论换多少把武器都是一样的,在这样极端寒冷的天气下,普通的武器是没办法支撑多久的。 但所有的人类、咒灵,或是其他存在于世的东西,都必然会有弱点。 禅院甚尔睁开眼睛,他的身上落满了雪花,他却感觉不到寒冷,那一双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他不会输给任何东西。 面前这个特级假想咒灵本身的身体素质并不算高,显然他并不是擅长近身搏斗的那一种类型。只要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突破对方的防御,那么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禅院甚尔看着自己手中的刀,露出了属于捕猎者的表情。 第8章 相遇8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约是刚才甚尔的那一刀或多或少还是对假想咒灵产生了伤害的缘故吧,明光院收到了来自甚尔的一点点经验值。 就是这一点点经验值,让明光院在那一瞬间升到了四级。四级之前的游戏系统,和四级之后的游戏系统,简直天差地别。 系统的通知并不多,只有一个商城按钮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明光院点开商城,在商城第一页摆放着的,是一把通体赤红的刀。 【道具:不知名的刀】 【道具描述:不知名的刀,曾经被人使用过。只要握紧手中的刀,那么面前的一切都无所畏惧。】 【道具使用限制:无限制】 【道具价格:五百万金币】 明光院查阅了一下系统货币和现实货币的兑换比例,大约是1:10的样子。也就是说这把平平无奇的武器,价格大概要五千万日元。 明光院试探性点击购买。 【玩家金币不足!是否用现实货币兑换该物品?】 明光院犹豫了一下,他上上下下翻了一遍自己的系统。以前等级低还没开启商店功能的时候还好,现在开启了系统商城才发现,这个系统里根本就没有随着升级而提升玩家战力的这种说法。 他的等级的确是可以升级,但是一切都条件都是:所有物品都是要真金白银购买的。他等级越高,能够购买的东西也就越好。 明光院傻了。 除了系统商城以外,他拥有的就只有那个“回城”技能了,就连这个技能的来历,明光院都一瞬间明白了—— 逃跑专用技能,毕竟顾客死了,对商家来说也是个困扰。 至于想要强大的力量,想称霸咒术界? 当然可以,要付钱哦亲。 禅院甚尔的血从他的掌心流出,让地上的积雪都变成了赤色。 明光院能够感觉到随着周围温度的降低,他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了。 给他们的时间没有多久了,随着温度的降低,他们的动作会越来越迟缓,最后死在这座雪山上。 被咒灵像这样毫无意义地斩杀。 钱如果关键时刻不用的话,那就没意义了。 明光院点击兑换。下一秒,通体赤红的刀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禅院家很多人都喜欢在身边佩戴各种名刀,那些刀都是工匠们精心制作出来的,价格不菲,对咒灵有着扩大伤害的作用。 但明光院知道,那些武器再好,放在他们这些完全不懂得如何战斗的人来说,都只是浪费而已。他们的动作满是破绽,虽然拥有咒力,能够利用咒力自称是“禅院家的咒术师”,但都毫无意义。 可禅院甚尔是不一样的。 明光院下定论决心,他大声喊着禅院甚尔的名字:“甚尔!” 禅院甚尔微微侧过头。 赤红的刀划破风雪,被明光院投掷着向他扔来。刀身宛如烈火,禅院甚尔单手接住了刀,在那一瞬间,仿佛有走马灯般的情景在他的眼前闪过。 斩断恶鬼,斩断宿命,斩断一切悲伤。 原来如此—— 禅院甚尔没有向明光院询问这把刀的来历,他握紧了刀,赤红的刀身仿佛燃烧着烈火,在那一刻,风雪为之凝滞。 仿佛有声音在教导禅院甚尔如何挥刀,有一股力量在引导着他的肺部,调整着禅院甚尔的呼吸。 禅院甚尔凝视着手中的刀,忽然笑了。 “我还没有沦落到成为武器的奴仆。” 他这样说着,挥出了自己全力的一刀。 只一刀。 赤红的光芒破开了大地,在雪原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飘落的雪花也被斩成了两段。皑皑白雪中,那一刀赤红是唯一的色彩,是雪原中盛开的唯一一朵花,在那一刀之后,万物暗淡。 禅院甚尔微微喘气,他手中的刀从赤红色褪为了普通的颜色。 在他身后,特级假想咒灵雪女的身影像是崩裂的冰晶一样,化为了无数齑粉。 明光院收到了一大笔经验值,毫无疑问,雪女已经被祓除了。 禅院甚尔并没有咒力,使用寻常的武器,是没有办法祓除咒灵的。 而明光院给他的这把刀,并不是咒具,那上面没有一丝咒力的痕迹。 雪女究竟是怎样被祓除的? 明光院说不上来。 但禅院甚尔的那一刀实在太美,也太强大了。 见过这样的情景后,就很难再去想别的了。 禅院甚尔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武器。 在挥刀的时刻,他仿佛听到了有人在他耳边,一字一顿说着恶鬼灭杀。那个声音在将他们代代相传的灭鬼之术传授给他,甚至想要代替他挥舞手中的刀,让他看看这无与伦比的战斗。 但禅院甚尔违背了这把刀的意志,在最后一刻,挥出了迄今为止他最为强大的一刀。 明光院踩着积雪艰难地走到他的身边:“甚尔,你手上的伤严重吗?” 禅院甚尔活动了一下手脚,将手上的伤口展示给明光院看。他的身体素质超越常人,此刻他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隐隐有愈合的趋势了。 明光院松了口气,他又望向甚尔手里的剑,嘟哝着说:“刚刚还没有注意,这不是把普通的刀嘛……” 根本没有游戏系统说的那么厉害,换算成现实的货币,居然要五千万,简直是在抢钱。 禅院甚尔随手把这把刀扔到了雪地之中,他双手合十,做了个不太标准的祭拜手势。 “这把刀上面残留着某个人的灵魂”这个灵魂试图教导他战斗技巧,但禅院甚尔拒绝了:“在我拒绝他之后,这把刀就已经是一块废铁了。” 明光院惊讶不已:“听起来好危险的样子——” 禅院甚尔没解释太多,他只是随口道:“走了,明光院。” 这是甚尔第一次叫对自己的名字。 明光院愣了一下,随后欢快地跟上了禅院甚尔。 那一刀实在太美了,是斩断的春花,是一道划过的星,明光院记住了这一刀,禅院甚尔却显得非常无所谓。 明光院踩着禅院甚尔留下的脚印朝山下走,他身上的两个DEBUFF在雪女被祓除之后就消失了,现在除了感觉爬山有点累之外,身体完全没有其他问题。 禅院甚尔走了一会儿,忽然说:“那把刀上残留的灵魂,也许很强也说不定。” 明光院顺口就说出来了:“那可是我花了五千万才买下来的刀,有点特殊能力也不奇怪吧。” 禅院甚尔在听到“五千万”这个词的时候,微微挑眉。他贴心地选择无视了明光院说漏嘴的地方,而是继续自顾自说着:“如果我答应了他的请求,接受了他的请求,接受他的记忆以及力量,也许我会变得更强。” 如果是这样的话,系统商城里这把标价游戏货币五百万,换算成现实货币价值五千万日元的刀,就完全是物超所值了。 ——毕竟就连禅院甚尔折断的那两把咒具,也没比这把便宜到哪里去。 明光院睁大眼睛:“那你为什么拒绝!” 禅院甚尔简单回答:“说不定是我更强,你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明光院难以理解他的想法:“可是你看一眼又会怎样……” 禅院甚尔无视了明光院的抱怨。 凭心而论,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那把刀上的执念跨越了岁月,强烈到在他握住刀的一刹那就传递到了他的心中。 这样的刀,曾经的主人想必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吧。 也许并不会像他这样,并非咒术师,并非诅咒师,并非寻常人,什么都不是,甚至连自己的姓氏也可有可无吧。 他是禅院甚尔,武器就只是武器,区别在于使用的方法,以及使用的人,这样便足够了。 没有人规定了战斗的方式,就像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咒力,却能够斩杀特级咒灵,就像家里那些废物明明拥有咒力,却什么都做不到一样。 所以,就算没有咒力,他也必定是最强的那个。 第9章 相遇9 下山的时候,明光院走不动了,他蹲下身抱怨:“我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回家——” 禅院甚尔拍了拍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咒灵,让咒灵缩小以方便他吞下:“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不想多玩几天吗?” 可是出去玩的话,要花钱的啊—— 明光院戳了戳自己的游戏系统。 连看都不用看,明光院一眼就知道,大概自己银行卡里的钱已经在刚刚买武器时被系统扣完了。 他嘟哝着抱怨:“甚尔,我好穷啊……” 看到明光院蹲在地上不走,禅院甚尔也拿他没办法了,他朝明光院伸出手:“不是说走不动吗?我背你走。” 明光院眼睛闪亮亮,光速忘记了欠下系统巨款的烦恼:“甚尔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永远都记得甚尔的恩惠……”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明光院光速闭嘴。 他的脚印蜿蜒而去,留在厚重的积雪之上,直至远方。 雪女已经被祓除,她控制天气所带来的降雪却是真实存在的。不过好在现在是夏天,没了乱七八糟的咒术,这些积雪很快就会融化。 天已经黑了。 这一夜,特级假想咒灵雪女被祓除的消息传到了咒术界中。 这一夜,五条家年幼的六眼抬头望着停歇的大雪,领悟了无下限术式。 明光院是后来才知道的,禅院甚尔这家伙在任务完成的时候,对禅院家说这些全都是明光院的功劳。 那瑰丽至极的一刀,也理所当然变成了明光院的成果。 这种鬼话当然没有人相信,明光院还没有厉害到能够独自斩杀特级咒灵的程度,但比起这个,他们更不愿意承认被他们称为“废物”“野猴子”的禅院甚尔能做到这种事。 于是雪女的祓除就这样成了一桩悬案。 现在的明光院还不知道这些,他的手机早就在上山的时候就被禅院甚尔简单粗暴地强行抠出电池关机了。 他能知道的只有此刻。 明光院走不动路的时候就赖着不愿意动,禅院甚尔任劳任怨背着他走。 明光院趴在禅院甚尔背上胡乱指挥方向。 他回味了一下禅院甚尔叫他名字时的语气,说:“甚尔,你刚刚叫了我的名字,对吧!” 禅院甚尔觉得明光院有点吵,真的承认也许这家伙闹起来会更让他头大,于是甚尔果断否认:“我没有。” 明光院着急了:“你明明就叫了我的名字,你每次都故意叫错,太过分了!”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我只记得年轻漂亮女性的名字,对你这种干巴巴的小孩根本没兴趣。” 明光院幽幽道:“我十八岁了——” 禅院甚尔挑眉:“所以?” 明光院趴在禅院甚尔的背上扭来扭去,舔了一口禅院甚尔的耳朵。 少年人蓬勃朝气包裹着禅院甚尔,他的身体僵住了。然后温暖湿润的东西蹭过了他的耳朵,身体在这一瞬像是触电了一般。 禅院甚尔下意识就把明光院扔了下来。 明光院呆呆坐在地上,没反应过来。 禅院甚尔表情有些难看:“你在做什么?” 明光院揉着屁股委屈道:“你不是天与咒缚吗,我又没咬你,只是轻轻舔了一口而已,这点程度不可能会受伤的!你为什么把我扔下来!很痛啊!” 禅院甚尔没脾气了:“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明光院茫然道:“调情啊,不然呢。” 禅院甚尔:?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光院觉得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你说我是干巴巴的小孩子,所以我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选择与你调情,没错吧。” 禅院甚尔问他:“你在哪里学的?” 明光院觉得这个时候坦白比较好:“手机上搜索出来的……” 他有预感,这次他的手机是真的保不住了。 而禅院甚尔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他先是表情复杂地看着明光院,随后露出了一个凶狠的笑容。这笑容里带着狩猎般的专注与血腥味,仿佛要将明光院撕扯成碎片。 此夜寂静,月色正好。 如水的光芒从天幕上倾泻而下,落在两人身上。禅院甚尔的黑发也落满了月光,他那个凶狠的笑容,仿佛也因这月光带上了些许旖旎的气息。 风是温柔的风,将自然的气息裹挟而至。 禅院甚尔一手扯着明光院的头发,另一手按着他的下巴,他就这样弯下腰,毫无预兆地亲了下去。 这一吻是化开的霜雪。 禅院甚尔的体温源源不断传来,在亲吻的间隙,明光院小声喊痛,于是禅院甚尔就把动作放得轻了一些。比融化一片雪花更加温柔,像是露水滴落在叶片上。 明光院望着禅院甚尔,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了。对方的体温源源不断传递到他的身边,他几乎能听到甚尔的心跳声。 禅院甚尔松开明光院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去的侵略性,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眼神带着笑意:“这样才算是调情。” 明光院被亲懵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这样的吗?” 他抬头看向禅院甚尔的时候,就看到对方的唇边还残留着水光。甚尔穿得很少,身上却很温暖。此刻也许不是亲吻最恰当的时机,未来尚未明晰,可今夜仿佛便能成为永远。 明光院曾经在书中见过这样的咒灵:它们藏匿在月光之中,诞生于人们的思念里。当人们望向月亮的时候,这些小小的咒灵也望向人类,于是人们被它们的咒力侵蚀,便会不可抑制地开始思念恋人,见不到思念的人,便哀伤至死。 它们也会懂得爱吗?这样的咒灵明明没有任何攻击力,但为什么会让那些人感到痛苦呢? 明光院不知道。但他却隐约明白,从这一刻开始,月色于他,似乎便多了一层别的含义了。 禅院甚尔是天与咒缚的极致,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他曾以为自己是无敌的。 但从现在开始,能够伤害到他的方式,便多了一种。 一吻结束,禅院甚尔若无其事朝前走,明光院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但走着走着,禅院甚尔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回头,就看到明光院满脸通红,讲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那个,就是,我,我,有点”明光院闭上眼睛,一口气把整句话都说出来了:“我走不动了要你背我走!” 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走不动,他只是想这样对禅院甚尔撒娇罢了。 禅院甚尔觉得明光院这副样子实在很可爱:“刚刚不还很胆大吗,现在怎么说句话都磕磕绊绊。” 明光院偏过头,这下连耳朵也红透了:“你真烦。” 禅院甚尔捞起明光院:“这样就算是扯平了。” 明光院把脑袋埋在甚尔的脖颈处,他的头发戳在甚尔的耳边。禅院甚尔总想按着明光院再亲他一口,但看着对方这副话都说不好的样子,他还是决定暂时放下这个想法。 明光院小声控诉:“你欺负我。” 禅院甚尔嗤笑一声:“不,这不算,以后你哭着求我慢点,我才会告诉你什么才算欺负你呢。” 猛然间听到他讲这种下流的话,明光院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下他连脖子都开始泛红了:“甚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禅院甚尔慢吞吞说:“阿净,所以说你还有得学呢。” 明光院注意到了他和平时不同的称呼。平时都称呼他姓氏的人,突然这样亲密地叫了他的名字,总觉得……更让人不好意思了。 禅院甚尔曾经想过,作为没有一丝咒力的天与咒缚,如果有一天他发自内心地诅咒某人,这份诅咒是否会扭曲成咒灵。 结果当然是不会。 他孑然一身,所有翻涌的恶意都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于是有关他的诅咒,便也相当于不存在了。 然而,就在今夜。 他得到了一份名为“爱”的诅咒。无法可解,无可祓除,唯有珍而重之收藏起来,直到月亮从天幕坠落,直到太阳熄灭。 直到他心中珍藏起的那颗星星碎成海上的粼粼微光。 第10章 相遇10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从明光院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甚尔的脸上总带着笑意,但他嘴角的伤痕却让这点笑意也带上了戾气。 那道伤痕突兀地落在他的嘴角。禅院甚尔注意到明光院一直在看着他。禅院甚尔侧过头就看到明光院的眼睛,他问:“怎么了?” 明光院低声说:“想知道你过去的事情。” 禅院甚尔想了一会儿。过去的记忆里满是血的颜色、污浊的空气,铺天盖地的咒灵像是噩梦一样。最开他会因为这些东西而感到恐惧,他会像个普通孩子那样哭泣,但到了后来,这些仿佛都成了一个普通的日常。 一直堕落下去吧,堕落到不会为这些事而感到痛苦。 生活在天堂中的人难以接受地狱的模样,但从未踏出过地狱的人,对污浊的风景却已习以为常。所以只要一直堕落下去,直到与渣滓为伍,直到放弃所有的尊严,直到时时刻刻活在地狱之中,那么他就再也不会感到难过。 他原本可以告诉明光院这些的,但禅院甚尔说不出口了。 他随口敷衍道:“遇到了一个叫明光院净的麻烦精,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明光院问他:“更早之前呢?” 这次禅院甚尔不说话了。 明光院猜,那大概是非常不美好的记忆吧。是那种光是想起就会发自内心觉得寒冷,深夜提及便一夜无眠的记忆。 明光院慢吞吞道:“你嘴角的伤疤也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吗?那天直哉全都说出来了。” 禅院甚尔仍是不说话。 那些痛苦的记忆伴随着肮脏的想法,时时刻刻缠绕着他,令他一直堕落下去。曾经他觉得理所当然的想法,到现在光是想想都觉得难以启齿了。 明光院等了一会儿,禅院甚尔一直保持沉默,于是他跳下来,走到对方身前,给了男人一个拥抱。禅院甚尔长得很高,而明光院瘦瘦小小,即便努力踮起脚,也只能够到禅院甚尔的下巴而已。 然后,禅院甚尔就看到明光院好不容易变得正常的脸,又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他的恋人努力让自己说话时不是那样磕磕巴巴。 未融的冰雪带来凉爽的气息,夏夜的微风撩动他的头发。 明光院对他说:“我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你把耳朵凑过来。” 是想说什么情话吗? 禅院甚尔弯腰。 一个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吻,就这样落在了他唇角的伤疤上。那些不可言说的过去,就悄无声息融化在了这一吻中。 明光院脸颊绯红,眼睛却亮晶晶:“重要的话就是这个,以后看到这道伤疤,就要想起这里就是用来盖章的地方。” 禅院甚尔愣住了,他说不出话,只能闷头和明光院并排走着。 他路过了自己在万千咒灵中厮杀的儿童时代,路过了被所有人当做异类孤立的少年时代,路过了沉沦于黑暗的青年时代。他一直走,忽然发现自己身边有了光。 再回头望去的时候,那些过去都变为了一晃而过的剪影。 明光院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在他心中,他究竟将自己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上—— 是咒术师吗? 是普通人吗? 他并非咒术师,他的身体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咒力;他也并非普通人,天与咒缚令他能够战胜任何人。 可是,他既不被咒术师接受,也并不被普通人接受。他发自内心憎恨咒术师,看轻他们,可在望向普通人的时候,却也有着一丝傲慢。 他既无法融入咒术师,也无法融入普通人之中,像是被天与咒缚所操纵的一个怪物。 他是什么?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答案其实非常简单。 他是被咒术界所孤立、歧视的零咒力废物,他是普通人中的顶点,他是扑克中的那张鬼牌,是塔罗牌中的命运之轮。 但也许什么都不是,他只是拥有此刻的甚尔而已。 他爱着某人,某人也爱着他,这样就已经足够。 —— 这天以后,明光院的行李被禅院甚尔强行打包扔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明光院甚至来不及反抗,事情就已经这样定了下来。 禅院甚尔的房间里的东西摆放得乱七八糟,全是一些看着就很昂贵,却因为主人的不走心而落上灰尘是奢侈品。明光院从那些东西里好不容易清理出一片地方,摆放自己的宝贝游戏卡带和CD,就看到禅院甚尔若有所思地看着明光院。 禅院甚尔走过去,两根手指捏起明光院的游戏卡带,表情里全是嫌弃:“幼稚。” 明光院蹦过去抢自己的游戏卡带,结果某天与暴君故意举着卡带,不让明光院拿到。明光院跳起来抢自己的卡带,存心想逗弄他的禅院甚尔像逗猫一样逗了他半天,也不知是怎么的,当明光院扑到他怀里的时候,他没站稳,失去重心的两个人就那么直直地倒在了身后的地板上。 明光院被禅院甚尔小心地护在怀里,一点也没有撞疼。但禅院甚尔就不一样了,当明光院忧心忡忡地想站起来为甚尔检查是否有伤口的时候,却发现无论怎样努力,都没办法从甚尔的怀里爬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明光院才意识到禅院甚尔这家伙是故意的。 禅院甚尔就这样抱着他睡了一觉,明光院用力推了他一把,发现推不动他,只能被迫当人形抱枕。 一开始甚尔好像是装睡,但他太累了,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明光院一时睡不着,他拿着自己好不容易拿回来的手机,不太熟练地翻进了诅咒师论坛。诅咒师论坛里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委托,这其中大部分价格都很低。 但也有那种价格很高,并且任务期限无限制的。 价格最高的任务是关于御三家的任务。御三家存在的时间如此之长,以至于他们之间的渊源只言片语无法说清楚。绵延千年的家族为了维系自身的存在,写在家族传承之中的全是血腥味。 这也就导致了恨着御三家的人非常多。 明光院估算了一下。 暗杀那个五条家的那个六眼小鬼头的任务出价最高,明光院数了好几遍都没能数清楚,那个价格后面究竟有几个零。紧随其后的是关于加茂家的任务,据说提供某个特定的情报,就可以获得一座海外的小岛。 这简直是“失败者们无能狂怒”的合集篇。明光院把这些当做八卦看得津津有味,有时候简直可以从任务内容里判断出任务发布者经历的事情。 比如说暗杀加茂幸也这个任务,很可能就是被加茂家这位暴揍了一顿,气不过才跑过来发布这样的任务。 这些大大小小的任务简直像实力排名一样,要不是早知道了这些人是咒术师,明光院简直要以为他们都是当海贼的了。 明光院一路看到最后,熟悉的姓氏冷不丁闯入他的眼睛。 ——禅院家主毁灭计划。 方法不论,时间期限不计。 禅院家主消失视为任务结束。 这真是好大仇。 明光院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些人憎恨禅院家的理由,最后他发现一件非常现实的事情,那就是禅院家这些年虽然也保护了普通人,但放下了帐,所以普通人并不清楚自己何时、何地被保护。 而对诅咒师们来说,禅院家就更讨厌了。总是碍事不说,见到这些诅咒师还会拿他们刷声望。 至于禅院家内部的人……甚尔这副不愿意提自己过去的模样,分明就在憎恨他们。 明光院看着甚尔嘴角的伤疤,叹了口气。 禅院甚尔不愿意说的过去,那一定是甚尔不希望他知道的灰暗过往。 明光院缩在禅院甚尔怀里,默默购买了系统商城中的道具。 【道具名称:蝶(一次性道具)】 【道具描述:在蝴蝶的翅膀破碎之前,也许你能看到过去的事。】 【道具使用限制:无限制】 第11章 相遇11 明光院知道自己睡着了。 他看到了一只散发着光芒的金色蝴蝶。蝴蝶的翅膀上已经布满裂痕了,它飞得相当吃力,似乎随时会坠落。明光院后知后觉,这就是他从系统里购买的那个道具。 明光院跟着这只蝴蝶朝前走。 周围一片漆黑,当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借着蝴蝶翅膀的微弱光芒,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栋破旧的大楼,大楼内部的墙壁上满是涂鸦,墙面上还溅落了大量血迹,这些血迹已经有些发黑了。 明光院摸着自己的手臂朝前走,他听到了有个声音响起。说不上是什么声音,明光院只觉得这声音可怖至极,光是看着就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猝不及防地,在经过一个拐角之后,明光院看到了地狱一样的场景。 建筑物内部密密麻麻全是各式各样的咒灵,这些咒灵都数量之多,让明光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尝试凝聚咒力——但是失败了。明光院的手穿过了这些咒灵,而蝴蝶盘旋在这些咒灵的中央,似乎是急于展示给他看咒灵最中央的东西。 明光院鼓起勇气从这些黏糊糊的咒灵中穿了过去。虽然他没有实体,但明光院觉得自己仿佛真的碰到了这些咒灵一样,他的精神紧绷,来自于咒灵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人间炼狱。 金色的蝴蝶始终在明光院前方不远处带路,明光院一步一步挪到了咒灵的中心。 被咒灵包围的是一个少年,少年的一只手捆着锁链,大概是防止他逃跑用的,锁链的另一头链接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少年黑色的头发沾了血,这些血已经凝固,乱糟糟贴在头皮上。 那是禅院甚尔。 明光院知道自己身处禅院甚尔的记忆中,他无法触摸到对方,只能站在少年的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少年身上的血滴落下来,在地面上绽开成血肉之花。 少年甚尔的脸色有些苍白,还在成长中的他,还没有获得未来强悍到无人可及的肉体,也没有充足的战斗经验,他甚至还没到战斗的年龄,眼神里满是稚嫩。 少年甚尔伤得太重了,他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周围的咒灵,暴露在外的皮肤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口,最可怕的是那道落在他唇角的伤。 以甚尔天与咒缚带来的伤口愈合速度都无法让这道伤口止血,这大概就是他在甚尔嘴角见到的那道伤疤的来历了。 少年甚尔大概是很累了,他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了下来。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仿佛要跌倒。 但即便是这样,他仍然强迫自己站起来。 禅院家是地狱。 这里也是地狱。 他似乎只是在地狱中徘徊一样,毫无意义地从一个地狱辗转到另一个地狱,永无救赎。 “要是能变成咒灵就好了。” 明光院听到少年这样说,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涩,但他忍住了想要流眼泪的冲动,转而对禅院甚尔伸出了手。 他虚虚地拥抱了少年甚尔,拥抱了这个来自过去的幻影。 在那一刻,徘徊于明光院身侧的蝴蝶碎裂开来,融化成莹莹的光点,散落在明光院的身上。 道具的时限到了。 明光院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像真的只是做了个梦一样,刚开始这些梦记得很清楚,但过了一会儿,明光院能想起来的就只有站在一片血色中少年时代的甚尔了。 禅院甚尔看到明光院在发呆,他冷不丁出声唤回了明光院的注意力:“你醒了?” 明光院缩成一团,还没从梦中的情绪中缓过来。然后他就听到禅院甚尔一声冷笑,男人用懒洋洋的语调说:“我是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 他一提到“梦”这个字,明光院又觉得难受了。 然后,明光院就被禅院甚尔捏着下巴,强迫他转过脑袋去看他的衣服。甚尔胸口的位置,深色的衣服被不明水渍浸湿。 禅院甚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解释一下?” 明光院光速摸向自己的嘴角,嘴角的口水似乎都已经在甚尔的衣服上蹭干净了。 明光院手忙脚乱地要去脱甚尔身上那件被他弄湿的衣服,还没等他碰到禅院甚尔,他就看到对方微妙的表情。 禅院甚尔说:“现在还是白天吧,你这么着急吗?” 明光院脱他衣服的手一顿,下一秒,他脸颊红透了,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在想什么糟糕的事情啊!” 禅院甚尔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我还什么都没做吧,想脱掉我衣服的人难道不是你这个色鬼吗?” 明光院又羞又恼:“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因为口水……” 禅院甚尔饶有兴致地撑着脑袋看明光院的反应:“原来你睡着的时候会流口水啊。” 明光院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甚尔这家伙耍了。他拿起枕头,毫不犹豫地砸向了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懒得躲,他面前的恋人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梦,只顾着扔枕头,不见半点刚睡醒时候的悲伤,不由松了口气。 禅院甚尔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 衣服上的水渍根本不是什么口水。 也不知道这家伙梦到了什么,梦里一直在哭。为了让明光院打起精神,甚尔故意说了些惹他生气的话—— 现在看来,这个方法效果好像有点好过头了。 明光院扔枕头的力气不大,对他来说,简直跟一片羽毛落在身上的重量差不多。 禅院甚尔分神装出被柔软的枕头砸痛的样子来博取同情,试图骗到自家恋人的一个吻。但明光院完全不上当,他扔枕头扔累了就一个人坐到角落玩游戏,禅院甚尔凑过去把他当抱枕,看他的赛马直播。 在这样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禅院甚尔忽然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那时他年纪很小,还没有如今强悍的战斗技巧,却被禅院家的那群人扔到了咒灵堆里。他逃跑了几次,换来的是更加悲惨的下场—— 他被咒具锁在了咒灵之中。 那群人相信,人在危机之中会爆发强大的潜能,而当禅院甚尔能够使用咒力的时候,这个锁链形的咒具自然会解开。 到最后禅院甚尔也没有能够解开咒具。 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咒力,所以他无法祓除咒灵。但咒具则是例外,咒具在诞生的过程中已经掺杂了充足的咒力,足以让天与咒缚的他祓除面前的咒灵。 困住他的锁链,就是咒具的一种,也相应地也拥有能够伤害到咒灵的特质。 少年时代的他还没有充足的力量去应对咒灵们的垂死时的反杀,他只有一击毙命。所以他弄伤自己,血液一点点滴落在地上,吸引着周遭的咒灵。 他被包裹在咒灵当中。 少年甚尔并不觉得害怕,也感觉不到疼痛。 咒术师们的负面情绪带给他们充足的咒力,普通人的负面情绪会让咒灵诞生,而什么都不是的他,负面情绪带给他的只有与日俱增的憎恨。 他会活下去的,禅院家代替命运给予给他的一切痛苦,总有偿还的那一刻。 然后禅院看到了一只金色的蝴蝶。 蝴蝶盘旋在咒灵之中,忽然间破碎了。蝴蝶翅膀上落下的鳞粉散落在他的身上,在那一刻,年少的禅院甚尔觉得,那像极了一个拥抱。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似乎真的有谁拥抱了他。 少年甚尔原本只懂得愤怒和憎恨,但在得到了这个拥抱的时刻,他明白了悲伤的滋味。 没有被爱过的人,从不祈求温暖。 可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也许在某一天,他也能获得一束细如蛛丝的光。然后沿着这道光,他会爬出地狱。 第12章 见闻1 他们的悠闲时光只持续到了第二天。 明光院走到院子里去的时候,禅院直哉已经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了,他身侧不远处恭恭敬敬站着侍从,衣着一丝不苟,在明光院走过来的时候微微颔首,恭敬至极。 禅院直哉回头,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明光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认真说:“直哉,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和甚尔相差太大了。” 禅院直哉理所当然道:“那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明光院认真说完整句话:“每当我觉得,他那个样子很不妙的时候,你们的表现就会告诉我,不,其实禅院家的其他人更糟糕。” 禅院直哉都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大概在做心里建设吧,他过了很久才找回正常人的声音:“我找你来是因为,有任务要给你们。” 明光院抬头问他:“为什么是你来送任务?” 禅院直哉扔下任务书:“啰嗦。” 把有可能会受伤的任务换成了这种没有难度的东西,这种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于是明光院也不知道禅院直哉的想法了。 明光院等禅院甚尔回来之后才打开了任务书。 今天下雨,甚尔拥有天与咒缚的体质,他的身体强度导致他根本不会因为淋雨这点小事就感冒,但明光院还是认认真真熬了一大锅生姜茶。 刺鼻的生姜气味充满了整个房间,禅院甚尔盯着明光院手中的姜茶,难以置信:“这种生姜切碎加水煮的东西,你怎么会煮成这副样子?”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喝了一口——下一秒就毫不犹豫地冲到卫生间吐掉了。 明光院不满地抗议:“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煮好的!” 禅院甚尔皱眉,他又喝了一口姜茶,这次他选择拉住明光院吻了上去。恐怖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来,明光院瞳孔收缩,这下他哑口无言,老老实实漱口之后评价:“的确不怎么样。” 禅院甚尔若有所指:“不过要我把这些东西全部喝完,也不是不行……” 明光院飞快捂住他的嘴巴,不让禅院甚尔继续说下去。虽然他并不讨厌对方的吻,可是姜茶这种东西未免太难喝了。 闹过一阵,禅院甚尔才注意到任务书。 他随手拆开,看了几行字就有些烦躁了。 咒术师的任务并不一定都是和普通人有关,也会有特殊的情况,比如说,护卫有权有势的人,以此换区在某些地方的便利。 这次就是这样的情况。 写作护卫任务,实际上只不过是敷衍敷衍那些对咒术界一知半解的人而已。对真正的咒术师来说,是不屑于去做的麻烦事。 任务的地点是相当偏远的一座寺庙,明光院看了一眼任务的报酬就走不动路了,本来他对钱这种东西完全没有概念,但自从他知道了自己的系统想变强就只能氪金之后,他就愈发觉得自己穷困潦倒。 禅院甚尔随口问:“你想去?” 明光院向往地说:“不仅报酬丰厚,据说那里的饭菜也很好吃。” 禅院甚尔摸着下巴,不确定地说:“寺庙的话,会有神像的吧?” 明光院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有是有,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甚尔露出了恶劣的笑容。 他凑过去,单手束缚住了明光院的双手,令他无法挣脱,另一只手撑着墙壁,让明光院只能锁在他怀里这方寸空间内。 “神像前的话……算是解锁特殊的场合?”禅院甚尔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是不是放了帐,其他人就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了?”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明光院还是知道了甚尔脑袋里在想什么。 明光院面无表情道:“别想了,我不会放帐的。” 禅院甚尔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当天他们就来到了任务的地点。 这是一座算不上大的寺庙,因为定期有人清扫的关系,所以十分干净。明光院在去见人物人之前,先在周边逛了一圈。 附近没什么娱乐场所,仅有的小吃摊上,食物也不算丰盛,明光院端着自己买的章鱼烧,刚戳起一颗想要送到嘴里,身边的男人就凑过来一口吞下。 “不好吃,章鱼好少”禅院甚尔评价。 明光院抗议:“这颗是我的,这可是酱料最多的一颗!” 禅院甚尔面不改色地拿起竹签,又戳起一颗送到自己的嘴里,嘴角微微露出弧度:“哦,这颗章鱼烧里面有两颗章鱼呢。” 明光院气鼓鼓地去抢。 就在这时,旁边的交谈声传入了明光院的耳中。 “听说了吗,他是个怪物呢。” “而且经常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小孩子最会说谎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 明光院没有心情玩闹了,他走过去问:“你好,我们是从外乡来这边观光的游客,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周围人看了一眼明光院,仿佛是触及到了什么禁忌一样,他们四散走开。 没有任何人愿意对明光院解释这件事。 禅院甚尔大概是看出了什么,但他只是一个人吃完了整份章鱼小丸子,没有凑过去。他故意当着明光院的面放慢了吃掉最后一颗的动作。 明光院这次却顾不上抢食了,他看着禅院甚尔,撑着脑袋,叹息道:“听他们的闲聊,我猜,是有个能看到咒灵的孩子被其他人当成怪物了。真过分。” 禅院甚尔不喜欢他这副没精神的样子,他皱眉。 明光院说:“现在我也搞不清楚了,在禅院家,没有咒力的人会被当成异类。而在普通人的世界里,能看到咒灵的人却是怪物。” 禅院甚尔揉揉他的脑袋。 明光院想了很多。 他一直都知道,咒术师其实是非常稀缺的。但即便是这样,许多偶然间觉醒咒力的普通人,仍旧没有得到妥善的引导,被当做怪物,被普通人恐惧着。 这是咒力所铸成的“无法相互理解”的高墙。 如果正在普通人之中,甚尔大概会成为一个耀眼的存在吧。可唯独他生在了禅院家。 而咒术界高层,不知有多少御三家中走出来的人。可以说,禅院家就是咒术界高层的缩影。 明光院想起了那个蝴蝶带来的梦。 走出梦境之后,对于那个梦的记忆,他就只有浅浅的印象了。但梦里的少年甚尔满身是血的样子,仍旧让他心脏钝痛。 那时他没能做到的事情,现在他想试试。 明光院的声音闷闷的:“这个被当成怪物的孩子……我想帮他。” 禅院甚尔随口答应:“嗯。” 第13章 见闻2 本来明光院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波折,结果当他看到这次任务的委托人之后,他一眼就发现了那个被称作怪物的孩子。 面前的僧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明光院的异常似的,他微微颔首:“二位咒术师,远道而来辛苦了。我是这座寺庙的主人。” 那个孩子就在他身边站着,当明光院走进寺庙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大反应。 他只觉得这个这个被父亲请来的黑发的少年头发翘起,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到雀跃又温暖的笑意,这使得见到的他的人很难对他说出什么苛刻的话。 孩子惴惴不安地看着了一眼明光院,很快露出了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的表情。 但随即,他看到了站在一边一言不发、满脸不耐烦的禅院甚尔。 这个男人长得相当出色,即便是心怀借戒备的孩子们看到他的脸,也很难说出什么违心的话来责怪他的容貌。男人嘴角有一道伤疤,这让他多了神秘感。 可这些都比不过男人给人带来的危险感,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全身毛孔都在叫嚣着危险。 禅院甚尔注意到了孩子的表情,他故意露出了一个凶恶的眼神。 于是这个孩子攥紧了拳头,明明他的身体都在发抖了,却还是努力直视禅院甚尔的眼睛。 禅院甚尔笑了,他觉得这个孩子非常不错。 对着孩子放杀气,就为了逗弄他们,这种事除了禅院甚尔之外,也没有别人会做了。 僧人看了一眼禅院甚尔,不知为何态度更加恭敬了,他继续介绍:“冒昧向您介绍,这位是我的孩子夏油杰。” 明光院点点头:“我是明光院净。” 僧人似乎并不在意明光院说了什么,他只直勾勾看着禅院甚尔。明光院被他这样的态度弄得有些烦,也不打算理他了。 然后他就看到禅院甚尔走到了孩子面前。 黑发的男人身上的杀气中甚至带着血腥味。男人的眼神相当冷漠,在看着孩子的时候,仿佛在估算一件商品的价格似的。 明光院总算是注意到禅院甚尔在做什么了,他无奈地扯开了这个幼稚的男人。 禅院甚尔在看到明光院的瞬间,就收起了自己身上的杀气,懒洋洋地把下巴放在明光院的头顶。 像是猛兽收起了自己的利爪。 孩子松了口气。 明光院后知后觉地读懂了禅院甚尔的心思,他小声说:“你这么幼稚的吗?” 禅院甚尔想了下,自己这么大的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已经被扔到咒灵堆里去了。以己度人,他觉得面前这个小孩虽然弱,但还不至于被他吓出什么毛病来。 况且他放水了,何止放水,简直泄洪。 可他们毕竟不如自己。 想到这里,禅院甚尔转过头,他也察觉到以自己为参照物来衡量别的孩子,其实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难得良心发现的男人勾起嘴角,试图对孩子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他的眼睛半合着,好像很困倦的样子,但当这双眼睛看着别人的时候,却又是十足的傲慢。 在夏油杰的眼中,男人缓缓勾起嘴角,那是个十足的残忍的弧度。 他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意识到,那是恶魔在表达愉悦的意思。 夏油杰虽然年纪小,但自小能看到咒灵的他胆子比普通小孩要大一点,他警惕地开口:“你是谁!” 禅院甚尔仍旧保持着笑容:“我是禅院甚尔。” 夏油杰龇牙咧嘴:“禅院……”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对人的情绪非常敏感的夏油杰发现,在他说出“禅院”这个姓氏的时候,男人身上有了不甚明显的烦躁。 他飞快改口,并且换了一种态度: “甚尔先生,欢迎您的到来,客房已经准备好了,您要先过去看看吗?” 不管怎样,这种危险的家伙,首先要带到远离父亲的地方才行。 夏油杰这样想着。 然而僧人则在听到“禅院”这个姓氏时,忽然就换了一个态度,他摆出了十分恭敬的姿态:“您就是大名鼎鼎禅院家的咒术师吗,早就听说了禅院家的人都很优秀,如今一见,果然是禅院家的风采!您的咒力真是十分强大!” 哈,虚伪。 围观全程的明光院面无表情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一口气戳爆了甚尔的雷点,能这么精准踩雷也很厉害了。 这位僧人大概是把甚尔吓唬小孩的那一点点杀气当成是咒力了。要让没有才能的人看到咒灵、感受到咒力,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但假设他亲身感受到了,那自然态度就截然不同了。 所以,当僧人感受到了甚尔身上危险的气息后,他很快意识到,他是个强者,于是他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于是禅院甚尔脸上那逗弄小孩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眼神冰冷冷,明光院捏捏他的手心,示意对方冷静一点。 谁知道男人趁机抓着他的手,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用指腹摩挲明光院的掌心,他动作轻柔,是和表情截然不同的温柔。 明光院放心下来。 虽然一点也不想和对方说话,但这种时候禅院甚尔显然是不想理会对方了,这些事情只能让他来交涉:“我们是接到了您的委托,过来调查异常状况的。” 僧人在听到了明光院的说法后,他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身边的孩子。他轻生说:“杰,客人们的客房似乎还没有打扫,能拜托你吗?” 孩子也明白,这并不是真的要他们打扫的意思,只是为了支开他而已。下面的话并不是他们能听到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禅院甚尔,离开了—— 他不喜欢这个人。 禅院甚尔在僧人说话的时候,仗着没有人能看到他另一只手的动作,他越发放肆起来。 夏天的衣服质地轻薄,他的手很快触摸到了明光院后腰的一块皮肤。触电般的感觉让明光院差点没站稳。 明光院意识到他放心得太早了——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禅院甚尔这家伙自己生闷气就算了,为什么要对他动手动脚? 不过甚尔的表情却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僧人在这时候看到两个孩子走了,终于松了口气,打算开口了:“两位,实不相瞒,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孩子……恐怕被诅咒了。” 明光院久久没有说话,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安。这少年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一样,表情很难看。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姓禅院的男人饶有兴致地问他: “是什么类型的诅咒?”他的声音带着愉悦,好像忽然间心情就变好了一样。那声音一点点爬在僧人的耳边,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觉,但僧人忽然间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禅院甚尔的手沿着明光院的脊背滑动。 他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诅咒的源头,明明就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 第14章 见闻3 “无论是怎样的诅咒,都必定来自于人类”禅院甚尔这样说。 他的手指从恋人的脊背一路划下。 明光院忍无可忍,他转身抓住禅院甚尔那只小动作不断的手,控诉地看着他。 禅院甚尔被明光院这样怒气冲冲的眼神盯着,也没有半点心虚的意思,反而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摩挲了一下自己嘴角的伤疤,动作温柔又暧昧。 那是明光院亲吻过的地方。 明光院被禅院甚尔的暗示弄得局促不安,不过他现在好歹是进步了一些,只有耳朵红了。看到他这副克制的样子,禅院甚尔原本还想做点更过分的事情,可到底他的理智还在,甚尔看了一眼旁边的僧人,只能遗憾地退而求其次,选择和自家恋人十指相扣。 计谋得逞的男人的心情似乎非常不错。连带着对僧人也多了几分耐心。 僧人看到面前两个人的互动,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甚至他的脸色都没有半点变化。 他只是说说:“我的孩子……能预知他人的不幸。”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下来。 天快黑了,粘稠的夕阳几乎要具现化,流淌而下。 僧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保持沉默了,他领着禅院甚尔和明光院走到了客房。客房是用纸门隔开的,只要把纸门拉起,房间就能相通。 这样的设计显然让禅院甚尔非常高兴,他敲了敲纸门,若有所指地说:“这种门真不错,就是隔音有点差劲……阿净,就算忍不住,晚上也不可以发出太大的声音哦。” 明光院面无表情:“天还没黑,你在说什么梦话呢。” 禅院甚尔故意逗弄他:“我只是说晚上你玩游戏时声音不能太大,你在想什么?” 明光院把换下来的外套扔到了禅院甚尔的脑袋上。无论过了多久,明光院都适应不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翻找游戏机的充电线,试图转移话题:“刚才僧人说的意思是……预知能力吗?” 禅院甚尔懒洋洋道:“怎么可能有那种天赋……命运如果真的能被观测,那群咒术界的老橘子也不必像老鼠一样把自己藏起来了。” 他提到老橘子这个词的时候皱眉,仿佛是提到了脏东西。 在明光院想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前,禅院甚尔兴致勃勃地想动明光院的游戏存档。甚尔是个游戏黑洞,被他动过的存档绝对没办法保持高分通关,明光院手忙脚乱地要抢救自己的游戏。 禅院甚尔在逗明光院的时候,还故意说些让明光院炸毛的话:“小孩子才会对这个感兴趣。” “那你就不要偷偷动我的游戏,还覆盖掉我的存档啊!”明光院嘟哝着,最后还是心软了,“算了,看在我善良又大方的份上,本天才玩家就破例带你玩几局……” 禅院甚尔实在是很喜欢他这副精神满满的样子。他刚想抓着对方的手,沿着指尖一路亲上去的时候,刚刚才被他夸过的纸门就传来了说话声。 被打断的禅院甚尔烦躁地起身。 是夏油杰。小孩子眼里还带着水光,显然委屈得不行,才会跑到偏僻的角落里来发泄的。 隔着纸门,他的声音异常清晰。 “那个白痴老爸到底在干什么呀,完全不愿意相信我,说了那些家伙身上藏着怪物,结果最后却来指责我胡说八道。他们长着眼睛,难道就是为了装饰五官吗?” 小孩子越想越生气,踢了一脚一边的石头,没能踢得动,反而弄伤了脚,他委屈地蹲下身。 明光院发自内赞叹:“这孩子说得真好,要是早点认识他,我也不至于天天为了用什么词来形容那群蠢货而发愁了。” 禅院甚尔霸道又□□地捂住了明光院的耳朵:“不许学这个!” “难道你平时说的下流废料就是什么好话吗”明光院艰难露出一只耳朵抗议。 他们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夏油杰一下子就发现了还有其他人在。自己窘迫的样子被人看到了,小孩满脸绯红:“你们为什么偷听!” 禅院甚尔反问:“我为什么要偷听一个毛头小鬼躲在这里哭?” 夏油杰怒道:“我没哭!” “你不要欺负小孩子了”明光院在一边拱火:“甚尔你要是偷偷哭的话,我也会假装没看到的,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别人吗?” 禅院甚尔刚想说点什么,看到一边有小孩在——他还不至于在小孩子面前口无遮拦,于是他只能似笑非笑地看着明光院,舔了一下自己嘴角的伤疤。 明光院顿觉大事不妙。 夏油杰在一边徒劳地强调:“我没哭!” 明光院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挂件:“别哭啦,给你看这个。” “我真的没哭——这个是掌机大赛优胜的纪念品!好酷!” 小孩子光速被吸引了注意力。 禅院甚尔没想到一句话的功夫,这两个人就能站到同一个阵营里去,他望了一眼那个挂件,顿觉无语:“这不就是那次我陪你去参加的比赛,人多得要命,优胜奖金还少得可怜。” 无论是甚尔接的私活,还是作为禅院家的人偶尔被委派的无聊任务,都抵得过这种比赛的奖金百倍。 夏油杰纠正他:“这可是水准最高的世界级大赛,你是原始人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禅院甚尔额头青筋跳动:“你这臭小鬼——” 然而根本没人理他。 终于有人识货了,明光院对夏油杰充满好感:“你比甚尔可爱多了,下次我带你去新游戏的发布会,可以提前体验哦。” 小孩两眼放光:“FPS游戏也有吗!” “那当然!” 禅院甚尔眼睁睁看着明光院和小孩热火朝天地讨论游戏相关的内容,越听越无语。他一把捞起明光院,随手把恋人的黑发揉得乱糟糟,本来就压不下去的几簇头发这下彻底变成了鸡窝的模样。 禅院甚尔没忍住:“噗。” 夏油杰幽幽开口:“欺负小孩子这么有趣吗……” 明光院回头望着他:“我是比你年龄大很多的成年人了,你叫谁小孩子呢?” 真·小孩夏油杰轻声说:“谁答应谁就是小孩。而且,我在帮你说话哦,连这个都听不明白,你真幼稚。” 明光院:…… 虽然知道夏油杰可能是出于好心,不过他讲话是真的很欠揍。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几个人渐渐熟悉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有铃音传来,夏油杰抬头,表情里带着愤怒:“那个眼睛是摆设的家伙又来了。” 他飞快跑了过去,明光院不明所以地跟上。 昏黄的夕阳中,有个谢顶的男人正在和僧人交谈。 他的肩膀上趴着一只咒灵,那咒灵死死咬住他的脖子,这让井上先生看起来像是长了两个头一样可怕。咒灵和人类之间的链接往往不是这样紧密,井上先生的血肉在此刻几乎都要和咒灵融为一体了。 明光院虽然会一些咒力的基本操作,但对于普通人来说,看不到咒灵的情况下,祓除咒灵的动作会显得异常突兀。至于禅院甚尔,他不用咒具的话就没有办法祓除咒灵,在普通人看来,他的动作就更显眼了。 明光院暂时什么都不能做。 夏油杰在他身边,他紧紧攥着拳头:“又来了。” 明光院看着夏油杰,假装自己看不到咒灵:“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听明白。” 小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明光院坦然地和他对视。 小孩子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他指着井上先生,声音不算小:“明明他的肩膀上就有东西啊!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到吗?” 他的声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明光院不想在这里引起恐慌,而且对于看不到的人来说,不知道咒灵的事情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他摊手道:“你别说啦。” 夏油杰根本不明白这些,他指着田中说:“你的眼睛也是摆设吗?难道你连趴在他身上的怪物都看不到吗?” 井上生气了:“小孩子这样胡说八道,作为成年人,难道你们都没有一点要约束的意思吗?” 趴在他肩膀上的咒灵随着他的呼吸而蠕动身体,丑陋至极。虽然早就知道了咒灵这种东西长得都相当放飞自我,可丑陋成这个样子的,即便是明光院也觉得很少见。 僧人苦着脸道歉:“实在对不起,我家孩子被惯坏了,平时都是这样口无遮拦的样子,实在非常抱歉,是我管教不严。” 夏油杰喘着气,他忽然意识到,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任何人会相信他。不被理解的他简直像是个怪物,无论他说了多少次,周围的人都像是完全察觉不到一样。 小孩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来,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开口:“非常抱歉,我因为父亲没有给零花钱才会故意当着外人的面胡说八道的,请您原谅。” 井上倒也不至于跟小孩子计较:“既然道歉了,那我就原谅你了。不过说真的,对小孩子的教育可千万不能放松……” 不被理解。 夏油杰望着井上脖子上丑陋的怪物。似乎是他的错觉,那怪物变得更大了。 孤独。 似乎只有他能够看到这样的东西,夏油杰不明白那是什么,他偷偷上网查阅了,得到的结论却只有“幻视”这一个答案。 他真的是因为生病了才会看到这些东西吗? 愤怒。 他明明只是出于好心,才会把这些说出口的。为什么都反过来责备他? 负面情绪在夏油杰的心中徘徊着,试图找到一个发泄到出口。小孩低着头,黄昏中影子拉得很长。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明光院的声音:“小孩子能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说不定这件事是真的哦。井上先生,您的脸色看起来相当差劲呢。” 夏油杰抬起头,惊奇地看着明光院。 明光院把游戏大赛优胜的挂件扔到小孩手里,对他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说:看着吧,我可是靠谱又热心肠的成年人。 第15章 见闻4 夏油杰眼睁睁看着他刚刚认识的“靠谱又热心肠的成年人”开始胡说八道。他求助似的看向禅院甚尔,禅院甚尔神游天外,假装没看到夏油杰的眼神。 某个十四岁被甚尔带去打小钢珠、十五岁赌马、十六岁去拉斯维加斯、十七岁开香槟塔(未遂)的成年人自信地开口:“我算是去了很多地方啦,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井上先生,您的脸色太不正常了,最近您有遇到东西莫名其妙倒下、或者半夜忽然惊醒的情况吗?” 为咒灵缠身,这些现象都是正常的。 井上惊讶地看着明光院:“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还以为是巧合……最近家里的东西经常莫名其妙破掉,半夜的时候也会突然被莫名其妙的声音吵醒。” “那就对啦”明光院看了一眼井上的手腕,他认得出来,那是一款价格相当昂贵的奢侈品腕表:“您对小孩子的无礼都能宽容对待,您一定是个温柔的人吧。我虽然不知道您的仇人是谁,但他真的太可恶了,竟然对这样温柔的您下这样恶毒的诅咒。” 井上惊讶道:“果然是仇人做的吗?” 井上回忆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的公司最近运转状况非常不好,公司里的所有人压力都很大,这导致公司内部的气氛格外糟糕。竞争对手趁机陷害了他们,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能够休息好了,他家中也接连发生怪事。 他去医院检查了身体,结果却得到了“一切正常”的答复。 井上发自内心地对明光院说:“一切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您真是太厉害了!请您务必帮帮我!” 明光院故作犹豫:“虽然我是很想帮您啦,但是……” 井上毫不犹豫:“我出市价三倍……不,五倍的价格,拜托您了!” 夏油杰看得目瞪口呆。他看着自己手心中的吊坠,又回想起自己刚才说明光院幼稚的事情,他张嘴想说什么,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明明说的是同一件事,他被大人们责骂了,而这家伙捞到了五倍市价的报酬。 这简直不可思议。 在夏油杰震惊的眼神中,明光院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极其为难的样子:“没办法了,我倒不是因为钱才帮您的,您这样善良的人遭到对手的陷害,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算是为您破例了。” 生意人井上听懂了明荒原的潜台词,他爽快地说:“真是太感谢您了,让您为我这样不值一提的人操心。事成之后,我一定十倍酬劳答谢您!” 他惊讶早了,不是五倍,是十倍。夏油杰……夏油杰人都麻了。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大吵大闹试图和人争辩的样子,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成熟。 本来以为接下来就可以看到明光院手撕咒灵的表演,没想到明光院却说:“这件事我虽然会全力以赴,但诅咒解除成功与否,还需要您的配合。寺庙中的泉水受到了神明的祝福,请您先在寺庙中沐浴吧。” 做完这一切,在黄昏中目送僧人带着他的新晋金主去准备沐浴后,明光院才回头对夏油杰拍着胸脯说:“怎么样,我是不是超级厉害的?” 夏油杰钦佩不已:“您真厉害。不过那只怪物有那么厉害,需要这么久的准备工作才行吗?” 明光院随口道:“那不叫怪物,那叫咒灵啦。虽然这种级别的咒灵我随手就能解决,但是对于看不到的人来说,仪式感是很重要的。” 这是他在赌场中学到的。 有些时候,胜负的关键并不在意赌博技巧的高低,更多的在于心理暗示。这件事也一样,如果井上先生真的一丁点也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到寺庙来,既然他来了,那就说明潜意识里,井上先生已经明白发生的事情是什么了。 但若是直接告诉他,他被咒灵寄宿了,那么他是无法接受的,对普通人来说,这种说法毕竟太离奇了。 但当给了他“仇人陷害”这个理由之后,所有生活中的线索被他自己串联起来,无形中,他就为自己做了心理暗示,那么后面自然不必多费口舌,轻易就能说服他。 况且…… 况且大部分人真的比较喜欢听奉承自己的漂亮话。 井上先生看不到咒灵,假设明光院真的随手祓除咒灵了,他绝对不会相信。倒不如用漫长又复杂的流程,让他切身体会到“祓除”的过程。 短暂的黄昏已经过去了,天彻底黑了下去。明光院嘱咐:“你去告诉田中先生,明天上午……唔,我不想早起,果然还是中午吧,就说中午的时候,过来找我。” 原来这家伙连对方的姓氏都没记住。 不过不重要。 夏油杰光速点头:“是!” 说话的时候,果然还是圆滑一点会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夏油杰觉得自己完全领悟了。 —————— 明光院原本是在刷游戏攻略的,游戏中有个关卡他没能打过去,搜索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个尚未修复的恶性BUG,明光院试图绕过BUG通关,结果无论怎样尝试都做不到,他苦恼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他专心致志地研究游戏时,就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人温柔地亲吻了一下。禅院甚尔从身后抱着他,他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有擦干,水珠从他的头发上滴落,滚入了明光院的衣服里。 试图解锁新场景的男人拉着明光院的手,正当他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纸门外的动静。 禅院甚尔不满地整理好明光院的衣服,抱胸,冷冷站在门口。 没多久,纸门就被拉开了。 小孩艰难地抱着被褥走进房间里,他身上已经换上了游戏主题的睡衣,在看到禅院甚尔的时候,他身体僵硬了一下。 但当他的目光扫到明光院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明光院老师!” 夏油杰小朋友发自内心地这样称呼对方。 明光院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 第16章 见闻5 想也知道,甚尔现在心情一定很差。虽然他真的很感激小孩及时出现,打断了刚才怎么想都很不妙的气氛,但这样一来,小孩之后恐怕就要遭受甚尔的怒火了。 小孩假装没有察觉到甚尔的怒火,他兴冲冲地大声说:“我想和您探讨一下白天的事情!父亲都对我说了,您就是那个特别厉害的咒术师吧!” 禅院甚尔拎着小孩的后衣领,把夏油杰扔了出去。 小朋友并不气馁,他手脚并用地强行打开了纸门,在明光院身前正坐,认真道:“老师!”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臭小鬼,你一点都不懂得读空气的吗?” 夏油杰认真道:“在小孩遇到人生向导的时刻,糟糕的大人别来打扰我们好吗?” 禅院甚尔笑容挂不住了:“谁打扰谁啊,臭小鬼。” 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人是谁,只知道他的名字是禅院甚尔的小朋友不服气地说:“当然是你打扰我了啊,坏蛋大人,恋人之间的事情,我可是什么都知道的哦,所以我才挑这个时间来的。” 未来的“天与暴君”,拥有强悍无比的力量,人类之中鲜有敌手的禅院甚尔差点被夏油杰这句话气到破防:“臭小鬼你故意的!” 夏油杰全然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久之前才一刀将特级咒灵斩成两段,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从幼年起,就每天在咒灵堆为生存而战斗,他更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就算不用咒具,赤手空拳就能打败许多厉害的咒术师。 他只觉得甚尔真的很烦。 不知者无畏。 夏油杰小朋友自来熟地趴在明光院的背上撒娇:“我还从来没遇到过和我一样能看到咒灵的人呢,而且游戏技术也很好,我最喜欢老师啦!” 明光院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不妙:“小朋友……” 夏油杰委屈巴巴地看着明光院。 明光院换了个称呼:“夏油,我觉得……” 眼泪在小孩的眼眶里打转。 明光院纠正了称呼:“算了,杰。” 小朋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欢快道:“老师,您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吗?” 明光院无力地扶额道:“你可以不要叫我老师吗?” 小朋友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他欢快道:“真的吗,不让我叫你老师的意思是……您允许我叫您的名字了吗?谢谢你,净!” 明光院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你还是把称呼换回来吧,比起这个,老师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这样叫他的话,一边的甚尔看起来快暴走了。 无敌的禅院甚尔唯独拿小孩子没办法,这种生物是如此脆弱,以至于他只要稍微用力,就会产生无法挽回的结果。但小孩子又是如此邪恶,禅院甚尔咬牙切齿。 夏油杰坐在自己带过来的被褥上:“老师,我白天见到了您的处理方法,又听您说了咒灵的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学习您的处理方法!” 明光院顿觉不妙:“小孩子别学那种骗……投机取巧的方法。” 他把骗子两个字咽了下去,好不容易才换成了投机取巧四个字。 夏油杰满不在乎地说:“我后来想清楚了,甚尔看起来就是实战派,我可以勉为其难先向他学习,等我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再向老师您学习如何圆滑地待人处事。” 禅院甚尔声音冰冷冷:“不要得寸进尺啊,臭小鬼。” 夏油杰认真道:“关于如何说服你这一点,我也想清楚了。虽然我没办法说服你,但是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就每天晚上来这里请求你,总有有一天,你会被我的毅力打动的。” 每·天·晚·上。 臭小孩,来真的吗? 想到每天晚上都会像这样被打扰,禅院甚尔黑着脸,咬牙切齿道:“我同意教你了,快滚,臭小鬼。” 夏油杰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收拾自己的被褥,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狡猾的笑容,他又热情地叫了一声:“明光院老师,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学习咒力掌控?” 明光院觉得自己并没有厉害到可以教导他人的程度。 但。 他抓着禅院甚尔的手,防止对方真的被夏油杰小朋友气到暴走,疲惫道:“明早吧,记得早饭多吃一点,甚尔也会来的。” 毕竟看甚尔这个样子,明早之后,你还能不能吃到下一顿饭,就很难说了。 明光院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能教好夏油杰。他自己都是半吊子,禅院甚尔又没有咒力,他们两个想教出一个出色的咒术师——基本没可能。 明光院忧心忡忡问禅院甚尔:“我们这样答应夏油杰真的好吗? 禅院甚尔巴不得这小鬼早点放弃,他简单道:“这不过就是小鬼的心血来潮,不用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但明光院仍旧觉得,不管这位小朋友口中的“老师”有多少水分,至少自己应该尽力。成年人的归纳能力是小孩子所不能比的,所以就算他今天晚上临时抱佛脚学习一些东西,也好过什么都不准备。 他假装在一边打游戏,偷偷摸摸在系统商城里翻了一圈。琳琅满目的道具中,他总算找到了一个速成类的提升道具了。 【道具名称:炼金模拟试题合集】 【道具描述:在本道具使用时间归0前,你可以尽情在虚拟空间中进行基础炼金术士的考核。】 【使用时间限制:无限制,不影响现实时间,请放心使用。】 【道具价格:点卡制,虚拟空间内每小时1000金币。】 既然对现实世界没有影响,价格又如此低廉,明光院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个道具。 虽说在购买之前,系统向他保证了这个道具绝对不会影响到现实世界的时间,但为了保险起见,明光院还是揉着眼睛装出一副困倦的样子,缩到被子里去了。 平时喜欢熬夜的人突然早睡早起了,任谁也不会相信。禅院甚尔看了一眼明光院,贴心地选择了相信对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的恋人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但既然爱着对方,那么他也会对恋人的小秘密选择尊重。 明光院假装睡着,意识很快沉入了系统之中。 周围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漆黑,然后渐渐有了光亮。明光院看到自己的周围堆满了各种纸张、书籍和笔,也有一些实验用的器材,琳琅满目,像是个私人研究室。 他好奇地戳来戳去,系统的提示在这个时候总算加载完成,跳进了明光院的脑袋中。 在某个世界中,有一个名叫炼金术士的职业。炼金术士可以改变物体的材质、形态,点石成金对他们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甚至……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可以触摸到“神”的领域。 不过这些暂时都和明光院没有关系。 这个道具中储存着炼金术士们考核用的题库,作为完全没有接触过炼金术的新手,明光院得到了系统的特别关照,考核的内容是半引导性质的,非常简单且基础。 所谓的炼金术,大致可以分为理解—分解—重构。这么说也许会有点复杂。 明光院研究了一会儿,简单地做了一个概括:在脑内建模,然后运用炼金术将脑内的建模3D打印出来,用的原材料就是身边能够获得的物品。 很好,完全明白了! 第17章 见闻6 明光院自信满满地选择开始考试,系统适时给出了考试科目:【请用面前的土块制造出弓箭。】 明光院按部就班地在地上画上炼成阵——图纸是新手教学里提供的。然后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想象弓箭的形态和结构,并赋予面前的土块以新的生命,完成自己的初次炼金测验。 明光院作为游戏天赋卓绝的网瘾少年,他觉得这种模式很像是他玩过的游戏——新手任务一般都不存在失败的可能性,他只要每个步骤都和教程一样,按部就班去做就可以了。 这样想着,明光院双手合十,然后按在了地上的炼成阵上。炼成阵中央摆放着用作道具的小土块,他大声道:“出来吧,破魔之箭!” 下一秒,系统给出了本次测验的结果。 【考试科目:基础炼金术,本次评分:0,考核失败。】 明光院……明光院脑袋上缓缓飘出一个问号,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小土块,陷入了沉思之中。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这种天才,理应一次成功,然后一路顺畅通关,顺便刷新模拟考试最高分,然后带着炼金术这个金手指回到现实世界,得到新晋弟子的崇拜,踏平禅院家,叱咤咒术界的。 而不是在这里搓泥巴。 明光院深深望着自己面前的任务界面,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耐心点击了再次考试的按钮。 第二次考试,小土块变成了一捧细沙。 第三次考试,小土块变成了黝黑又肥沃的园艺土壤,其中还夹杂着银色的装饰用沙石。 明光院简直要怀疑人生了,他从头到尾又仔细看了一眼新手引导——和他做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又怀疑地看了一眼测试难度,没有错,是新手难度。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光院再次陷入了困惑之中,他坚决不愿意相信,问题可能出现在他自己身上这一点。他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借口,比如说刚刚走神了,系统给的教程跳步骤了之类的,总之—— 绝对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做完了心里建设,明光院耐下心来,继续学习炼金术。 第四次考试,小土块长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尖尖角,那尖角几乎只是一个小小的凸起,需要不断变换角度才能看清楚。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会让人以为这小土块前后毫无变化了。 但明光院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这个凸起像极了箭矢的尖头,不说像破魔之箭吧,至少也是银岭弧雀这种武器的仿造品。 明光院欣喜若狂,他戳着自己的系统:“系统你看,我成功了!” 系统扫描了明光院的作品,很快给出了答案: 【本次评分:2分,考核失败。】 明光院难以置信:“你有没有审美?” 他盯着自己两分的作品,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继续搓泥巴了。 他搓了一会儿泥巴,越来越没有信心。他看着自己身边排列整齐的失败品,怎么想怎么觉得离谱。 他觉得自己被系统骗了。 “系统,我觉得你卖的产品有质量问题。天才如我,怎么可能考出2分这种成绩。” 明光院对着系统这样说着,他越想越觉得不合理:“泥土变成弓箭,这种测试题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难道不觉得其中的元素根本对不上吗?” 系统没有回答,机械的系统没有人类定义中的“智慧”,他只能机械地在自己的数据库中检索着解决方法。 原本在系统的题库中,能够快速提升宿主实力、简单易学、门槛低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炼金术。投影魔术虽然也非常不错,但那毕竟需要一定魔术回路的支撑。 系统商城倒是有魔术回路卖,不过那是另外的价钱了。况且说实话,明光院真的完全没有魔术天赋。 所以最优解只有炼金术了。 在系统的辅助下,没有了学习炼成阵构成原理的烦恼,没有了入门需要的海量知识积累,理论上通过模拟考试、顺利使用炼金术,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才对。 可问题就出在了明光院身上。 缺乏想象力的明光院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泥巴为什么能变成羽毛、木材做成的弓箭。 他认真搓了半天泥巴,最后他也只能搓出可怜兮兮的2分。 系统宕机了。 他根本就没有预设过,玩家连续通关失败的情况应该怎么办——没法通过考试,就没法结束考试,难道要一直困在这里面吗? 于是系统选择退而求其次,跳过了模拟考试,直接进入了实践测试的环节。 有一只蝴蝶飞到了明光院的眼前。 明光院根本就没有想这么多,他还以为自己的抗议起效果了。在蝴蝶出现的瞬间,系统提示他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测试了,明光院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他通过了第一次测试的意思。 他自信满满地想,他果然还是那个天才。 和上次带他去甚尔梦里的那只蝴蝶不一样,当时的蝴蝶翅膀濒临破碎,这只蝴蝶的翅膀却很完整。 循着蝴蝶所指引的道路,明光院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明光院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透明的瓶子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异常巨大。他站在瓶子里蹦蹦跳跳,无论如何都无法冲破这个玻璃瓶。 明光院觉得自己买到了假货。 系统那种一分价钱一分货的做派,能够让他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获得知识,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明光院这次甚至看不到引导用的蝴蝶了。 他沮丧地坐在瓶子的底部。 ——然后他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 陪伴了他十八年的身体不见了。明光院身体变成了一种黑色的物质,这种物质似乎没有固定形态,像一团柔软的棉花糖。 明光院瞬间懂了,数●宝贝里怪兽的幼年期也并不是看起来都威风凛凛的。系统一定是给他在这次测试中安排了非常不得了的血统。 明光院兴致勃勃地想,系统果然也觉得他是天才。 虽说很期待背景故事的展开,但没有手,果然还是太不方便了。 明光院试图给自己捏一双手,然而构成他身体的物质似乎并不稳定,他在瓶子里晃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沮丧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应该贪小便宜买这种三无产品的。他沮丧极了,闷闷不乐地缩在瓶子最底部。 第18章 见闻7 有个男人走了过来。 他用力摇晃了一下玻璃瓶,明光院脑袋都被晃晕了,整个世界旋转了起来,他怒气冲冲地敲打着玻璃,试图让摇晃玻璃瓶的人停止这种粗鲁的动作。 男人晃了晃玻璃瓶,点燃了酒精灯。 明光院看到他试图把自己住着的玻璃瓶放在火上烤的时候,几乎要跳起来了。但他很快发现,就算自己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说不定早点打出BE,还能快点从这个见鬼的地方退出去。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在系统哪里买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玻璃瓶被加热了,水汽很快就在瓶壁上凝结,明光院连手都没有,根本没办法擦干净这些水雾,他只能苦恼地听着瓶子外面的对话。 对方的自言自语着:“只用盐、硫和汞的话,果然还是缺少了什么……二十三号,给我你的血。” 随着他的话语传到明光院的脑中,游戏系统适时结束了他口中的术语。 【盐:炼金术中代表□□。】 【硫:炼金术中代表灵魂。】 【汞:Azoth,又称万能药,炼金术中代表精神。】 明光院心想,这就好像是某种搜索引擎一样,只不过这个是语音搜索,不用手动输入而已。明光院又听了一会儿,发现对方说的并不是他知道的任何语言,可虽然如此,他却能够清楚地理解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明光院游神天外,他趴在被烧热了的玻璃瓶底部睡午觉,他这个身体似乎并不畏惧酷热,反而因为酒精灯在加热玻璃瓶的缘故,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都变得暖洋洋。 明光院客观评价了一下,比泡温泉要舒服得多。 正当他在温暖的瓶中昏昏欲睡时,有什么东西浇到了他的脑袋上。系统牌搜索引擎适时给出了答案: 【血,蕴藏着人类的信息。】 喂,刚才晃来晃去就算了,现在还往我这里浇这种东西,会不会太恶心了? 有没有好好消毒啊,你这家伙。 明光院试图抗议,他用力敲击着玻璃瓶。 对方的声音隔着玻璃,他听得并不清晰:“Homunculus,你已经很有精神了啊。” 搜索引擎尽职尽责地为他翻译: 【Homunculus,人造人。】 哦哦哦,出来了出来了,专门负责介绍角色身份的NPC。 很多大型游戏都会有这样的情节,刚刚进入游戏的玩家会设置成刚刚从昏迷状态苏醒的感觉,在这种状态下,他们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会是剧情NPC,专门负责在主角还一句话都没说的时候,竹筒倒豆子一样告诉主角他的身世。 原来这个虚拟考试还是有剧情的,明光院兴致勃勃地想,他的身份是人造人,听起来还挺酷炫的。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在血滴落到他所在的瓶中时,他拥有双手了。 并且他能够说话了。 明光院认真想了下,他觉得这是介绍完角色身份后,他要走剧情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剧情是什么。 明光院一直忍耐着,直到那个男人离开了房间。 紧接着有熟悉的气息传了过来,明光院记得这个气味,就算隔着玻璃瓶,体内雀跃的感觉也在提醒着他——这就是给予他血液的人,这就是让他得以诞生的人。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另一个人在这具身体中一样。 明光院用自己新分化出来的双手摸着下巴,开始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 最开始他买这玩意儿是想干什么来着的? 哦对了,他只是想看看系统有没有现成的教案,可以用来教导夏油杰小朋友的那种。结果他考炼金术考出了2分的史上最高分,就被系统一脚踹进了这个瓶子中。 惨是真的惨,不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还没有甚尔、没有游戏,就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个让他感到眼熟的人。他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很整齐。他看起来比夏油杰稍年长一些,一头金发束在脑后。 明光院兴奋地搓搓手:“喂,少年。” 对方的脑袋动了动,好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明光院莫名其妙被关在这个见鬼的瓶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遇到这个少年了,当然不能放过。 然而少年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就继续打扫卫生了:“待会儿再说,我现在很忙。” 明光院:? 这个世界中,难道瓶子里会说话的搜索引擎是很常见的东西吗。 但少年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忙,明光院犹豫片刻,屈服了,他委委屈屈道:“好吧,等你忙完了我们再聊天。” 少年瞥了他一眼,继续打扫卫生。他的动作很小心也很仔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甚至藏在桌子缝隙里的灰尘,也被他一点一点清理干净了。 明光院等得焦急不已:“你忙完了吗?” 少年看了一眼周围,漠然道:“还早。” 明光院在瓶子里蹦来蹦去:“工作是做不完的!今天的工作做完了,还会有明天的工作!” 少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明光院再接再厉:“你要学会适度……放松。” 少年开口了,他疑惑道:“放松是什么意思?是偷懒的意思吗” 虽然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是一个意思没错啦。 但是放松这个用法,就会让人显得很理直气壮。 明光院点了点头—— 他这副黑团子一样的姿态,也不知道哪一部分才算是脑袋,他干脆上下蹦了一下,充作点头。 “放松就是你和我聊天,你就可以获得很多好处。” 少年似懂非懂地看着明光院。 这家伙很好骗唉—— 明光院对这种容易受骗上当的人充满好感,他热心肠地问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二十三号”少年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回答。 明光院咋舌:“你的名字好酷,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吗?” 少年听到他说这话,也完全不生气:“因为我是奴隶,所以我没有名字,只有这样的代号。” 明光院还以为NPC的名字就是这样,谁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居然还有个奴隶的身份。 明光院自觉戳到了别人的痛处,他讪讪道:“是吗,真是抱歉。” 二十三号停下来问他:“你为什么要道歉?” 明光院坐在瓶底,他用自己的搜索引擎搜索了一下:“失去自由、被当做个人财产来看待,不被当做人类,本身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吧?” 二十三号蹲在玻璃瓶面前戳了戳他:“你说话真奇怪。” 明光院默默吐槽:“奇怪的是你吧,你还是取个名字比较好。”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及时给出了提示。 【隐藏任务:请为二十三号取名,菲利普斯·奥利奥卢斯·泰奥弗拉斯托斯·邦巴斯图斯·冯·霍恩海姆】 小说里都不会有这么离谱的名字。 明光院茫然了,学炼金术还要考验记忆力的吗? 第19章 见闻8 明光院在心里想,系统怕是在故意为难他。 明光院磕磕绊绊道:“就叫你……菲……菲……” 二十三号疑惑地看着他。不得不说,这种又臭又长的名字,简直听起来像是个假名。 明光院简单粗暴地概括了一下:“我给你取了个名字,你觉得霍恩海姆怎么样?” 少年看去来很高兴的样子:“霍恩海姆?这是你为我取的名字吗?” 不,其实名字是系统取的,但系统给的名字太长了,他只能记住最后一段,最后明光院就选择了最好记的四个字。 但这种话显然不能告诉霍恩海姆,毕竟适当保留秘密也是保持形象的秘诀之一。 明光院用自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手拍了拍自己,他黑团子般的身体在瓶子里晃动了几下:“我可是很厉害的,你会拼这个名字吗?” 霍恩海姆沉思了片刻,无比坦诚道:“我不识字,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我工作。” 明光院幽幽道:“小孩子想逃课的时候都会这么说哦。” 霍恩海姆下意识反驳:“我不是小孩子!” 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的人,一般都极其幼稚。 明光院毫无心理负担:“不,你就是个小孩子,别逞强了。” 霍恩海姆戳了戳玻璃瓶。 明光院本来就是为了教导夏油杰才偷偷摸摸找系统临时补课抱佛脚的,现在有个现成的小白鼠能够让他体验一下教学生的感觉,明光院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想要什么?财富?自由?权力?这些知识都可以带给你哦。” 霍恩海姆……霍恩海姆心动了,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明光院刚想回答自己叫净。 可在这一刻,明光院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处的这个玻璃瓶,从形状上来说,实在很眼熟。这似乎是一个烧瓶。 他咧开嘴,笑了。 虚拟世界就应该报网名! “我是烧瓶中的小人啊。”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系统适时给出了任务,这次的任务字体和以前都不一样,这字体上闪着红色的光芒,是和血液一模一样的颜色: 【隐藏任务:离开容器】 【警告,玩家余额不足】 还没等明光院反应过来系统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被弹出了游戏。明光院以为自己的卡被人盗刷了,他查询了一下自己的系统,结果在系统的后台里看到了一大串消费记录。 明光院沉默了。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炼金术游戏的商品介绍。 明光院反应过来了。 他沉默地看着道具,点进了游戏介绍页,看了一会儿,又退重新确认了一下。 点卡。 他再次退出介绍页面,重新进入,结果页面上的字没有任何变化。 在游戏的介绍页面,点卡的字样仿佛是在嘲笑明光院的眼睛是个摆设。 每小时1000金币。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虚拟世界里搓泥巴的时光,又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烧瓶里百无聊赖的时光,以及那些摸鱼时光。 明光院忽然明白了一点—— 他账户上的余额,一定是个相当可怜的数字。 明光院觉得自己被坑了。 有个说法是:持续的做一件事达到一万小时,那么就可以在那个领域有所成就。 如果换算成这个炼金术学习游戏,开一万个小时的点卡,大概需要多少钱?系统商城中,一金币的价值大约是十日元,一万个小时大概要花费一个亿。 这还是去掉了摸鱼时间的情况下,明光院认真想了想,自己待在烧瓶里的时候,大概是算不上在认真学习的。 不过要说收费是否过于昂贵—— 那倒不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搜索引擎好用是真的好用,起码现在明光院觉得,再让自己去搓泥巴,至少能考个及格分。 一万个小时,按照每天八个小时的学习强度来算的话,他大概要用三年半才能完成自己的学习。明光院认真想了想系统会卖给他这款游戏的理由—— 可能是想从他的身上多赚点钱吧。 明光院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个系统究竟是用怎样的方法扣除他账户上的钱的? 明光院也不知道。 之前他从系统中购买了物品之后,从雪山上回来,他就检查了自己的银行卡,卡里面的钱果然不见了。明光院去查了资金的走向,结果却得到了“查不到”的答案。 他只能放弃深究这个问题。 关于这个系统,明光院其实想过很多阴谋论——比如说,寄生在他的身上,其实是为了汲取他的生命力,又或者当他强大到一定的程度时,就会成为系统的傀儡之类的。 但当他升到四级,明白系统需要的其实是金钱之后,这些阴谋论通通被他抛到了脑后。 能用金钱作为代价,反而让他更安心一点。 从这个炼金游戏出来之后, 明光院发现自己升到了五级。那个烧瓶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他只是在烧瓶里蹦了没多久,就收获了一笔相当可观的经验值,比过去的许多年收获的经验值都要多,简直要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不过能升级那就是好事。 升级之后并没有什么新功能,但明光院总觉得自己身上的咒力似乎更强了一点,之前无论怎样锻炼都显得过于矮小的身材,也似乎有了要长高的趋势——他开始生长痛了。 这么想来还挺不错的。 明光院慢慢睁开眼睛。 时间似乎才过去没多久,禅院甚尔还坐在一边,他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只能听到他的只言片语:“……知道了。” 当明光院醒过来的一瞬间,他就挂断了电话。禅院甚尔把手机丢到一边,也不在乎自己这样粗暴的动作会不会把手机摔碎。 甚尔压低了声音:“抱歉,净。你被我吵醒了吗?” 明光院脑袋还有点发晕,刚刚从游戏里出来,不再是一个长了手的小黑团子,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身体,他居然还觉得有点不习惯。 他手脚并用爬到甚尔身边,一头埋进了对方的胸膛里,他闷声闷气道:“我做噩梦了。” 禅院甚尔拍拍他的后背:“梦到什么了?” 明光院心有余悸:“我梦到自己被按着学习,然后因为考试只考了两分,被扔去当拓麻歌子了。” 第20章 见闻9 禅院甚尔本来准备好了要安慰他,听到明光院的回他,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噗。” 其实说的全是实话的明光院气鼓鼓地伸手捏住男人的嘴巴,不让他有机会继续嘲笑自己。 结果禅院甚尔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他反而钳制着明光院的手,用嘴角的伤疤,一点点蹭过明光院的指尖。 他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表情也一如往常,仿佛他在做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罢了。 明光院不好意思了,但他又舍不得就这样抽回自己的手。犹豫了半天,他飞快地啄了一下男人的嘴唇。明光院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他声音放得很低:“你……你要亲回来,这样才算公平。” 禅院甚尔笑了。 他抱着怀里的少年,低下了头。 月光浸透在庭院之中,落在两人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隔着这层纱衣,似乎所有亲密的举动都不再突兀。 天空中的月亮像是有,又像是没有。 片刻之后,明光院双唇带着水光,和甚尔一起吹风。 在咒术师们的世界中,夜晚是个很特殊的时间。 夜深人静时,人们更容易陷入伤感的情绪之中,人类的负面情绪是咒力的根源,普通人他们和咒术师不同,咒术师即便再痛苦,咒力也被好好地保管在身体中,可人类却做不到这一点。 这也就导致了咒灵们往往在夜晚更为活跃。 在咒灵特别活跃的夜晚,弱小的咒灵们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于是就连月光也隔绝开来了。 在能够看到咒灵的人眼中,世界会变成奇妙的模样。如水的月光浸透大地,银辉融化在夜色之中,但仰头望去,被遮蔽的天空看不到半点月亮的踪影。 对于看不到咒灵的人来说,今夜月色正好。 蜉蝣有朝生暮死的说法,这些咒灵也一样。正统咒术师们有些甚至不承认那些是咒灵——它们的生命短暂,太阳一出来就消失了,也没有破坏力,只是很单纯的咒力残秽罢了。 人类是很容易被这样的残秽侵蚀的,那并不是被咒灵控制,只是在过于浓郁的负向能量中迷失了自我而已。 咒术是负向的能量。 明光院忽然想到了他学习到的炼金术,在炼金术中,太阳代表着阳性能量,而相对的,月亮就代表着阴性能量。 身体、灵魂和精神,以及构成这世间万物的四大元素,这就是炼金术士认知中的世界。 人类、咒灵,这就是咒术师们感知到的世界。 明光院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有明白。 人类的身体是一个和谐的整体,所以他们身体中,代表太阳的阳性能量,喝代表月亮的阴性能量是相互平衡的。 但也会有失衡的例子。 比如说,禅院甚尔。 甚尔是天与咒缚,他身体中没有一丁点负向的咒力。在炼金术士眼中,他简直是个纯粹阳性能量构成的个体,他是如此强大,以至于突破了这个世界的限制,是独一无二的奇迹。 那么其他人呢? 咒术师们都是些感情极端的家伙。他们非常强大,负向能量全都积攒在身体中。这是他们强大的根源,也是被他们称为“咒力”的存在。 那我呢? 明光院反省着自己。 他拥有咒力,能够看到咒灵,他能够用咒力强化身体,但他唯独没有觉醒自己的术式,更不要提领域了。 随着明光院这样思考着,他先是感受到了周围的弱小的咒力残秽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飘浮着。很快,有一些残秽接触到了他的身体。 有一些能量进入了他的身体,然后又慢慢消散。他感觉到有一股欢快的力量在他的血管中奔腾着。 那是驳杂的能量。 他身体中流淌的咒力中,带着正向的能量。 明光院微微睁大了眼睛—— 如果说0咒力的甚尔是全世界唯一的奇迹,那么能够让两种不同属性的能量融合在一起的他,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明光院忽然明白了,炼金术并不是一种超能力,那更像是对世间万物规则的掌握。能量在用各种形态诠释着等价交换的道理。 他无法觉醒术式,驳杂的力量让他无法成为一个纯粹的咒术师——但他可以成为炼金术士。 明光院看着禅院甚尔的眼睛:“甚尔,你无论什么时候都相信我的吧?” 禅院甚尔眯着眼睛,笑了:“你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闯祸,我才不会信任你,并且无论何时都会看着你——不然你以为,除了我,谁还会帮你收拾烂摊子?” 这像是一句不得了的情话。 明光院眼睛很明亮。 他按照系统的教导,跑到院子里。首先是炼成阵的外圆——那是为了锁定确定炼成范围用的。然后是六芒星,六芒星代表着世间一切元素。 然后是太阳,紧接着—— 明光院若有所思地看着空气中游荡的咒力残秽,把画到一半的月亮抹去了。 他合上双手,做出了祈祷一样的姿势。然后他将双手按到了地上。地面的泥土开始松动,然后慢慢变形,像是有一双手在为他塑形一样,炼成阵中的泥土慢慢扭曲成了匕首的模样。 那匕首真的很小,看起来似乎并不锐利,可那毕竟是武器。 明光院望着禅院甚尔。 甚尔沉默了片刻,他很久没有说话,明光院有些忐忑——他做的这些明显已经超出了咒术的范畴,不知道禅院甚尔能否接受这样的他,如果他无法接受的话,明光院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明光院几乎以为,甚尔要把他当成一个怪物了。 明光院眼睛里隐约有水光,他实在太害怕被当成怪物了:“说点什么吧,甚尔。” 一言不发的寂静比任何事情都要可怕,他在等待着恋人的审判。 禅院甚尔终于说话了:“匕首……” 明光院忐忑地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禅院甚尔的语速越来越慢:“我在想,强迫你叼着匕首,如果我做点什么,说不定你忍耐到极限也不敢发出声音,模样一定会很好看……还可以穿着我的衣服,或者用点别的道具。” 明光院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禅院甚尔对他是全然信任,一丝一毫怀疑都不曾有过。这点他真的非常感动,可就算这样…… 明光院简直觉得面前的男人不可理喻:“重点不是这个吧,禅院甚尔,你的脑袋里就没有一点积极向上的东西吗?” 重点难道不是炼金术吗?泥土变成了金属制成的匕首,难道是很寻常的事吗? 禅院甚尔也觉得明光院不可理喻:“难道不是你让我说的吗?说出来你又来责怪我?” 他本来不打算把这些话说出口的,得到同意之后,他原本以为有机会让这些想法成真——结果明光院净还是生气了。 这家伙到底为什么生气? 他自称是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事到如今又在害羞什么? 实话实说有什么好生气的? 禅院甚尔想不明白,他看到明光院好像还想说点什么,简单粗暴地亲了过去,让对方暂时闭嘴了。 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不想了。 第21章 见闻10 第二天一大早,明光院被迫早起。 小朋友已经在庭院里等了很久了,甚尔甚尔刚刚晨练回来,身上有一层薄汗,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冲凉的地方要从房间里穿过去。禅院甚尔一晚上即便只睡三四个小时,第二天醒过来仍旧精力充沛,可明光院却不行,他睁着眼睛,虽然身体已经醒过来了,但意识还没有回归身体。 禅院甚尔蹲在他身边。 明光院坐在被褥上,脑袋一点一点,眼看着又要睡着,又努力试图清醒。 甚尔不免觉得好笑又可爱。 他伸手捏住了明光院的鼻子,在少年喘不过气来,茫然又徒劳地抗议时,他才松手。 禅院甚尔憋着笑问他:“你这么困吗?” 明光院点点头,他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很多,讲话也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是。” 禅院甚尔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是笨蛋吗?” 明光院迷迷糊糊理解不了禅院甚尔的意思,他慢吞吞地说:“是。” 果然。 禅院甚尔兴致勃勃地翻出了行李中的便携摄像机。 镜头里的少年黑发乱糟糟,脸上还有没褪去的压痕,禅院甚尔将摄像头对准了面前的恋人:“你是谁?你是我的新娘吗?” 明光院好像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还没睡醒,脑子根本转不过来,说什么都只会答应:“是。” 禅院甚尔心满意足地保存了录像。 过了十几分钟,明光院总算是清醒过来了。他昨天心情忐忑,又遇到了那么特殊的天气,结果禅院甚尔陪他一起坐到了凌晨。 总觉得刚刚甚尔好像问了他什么事。 他迷茫地说:“甚尔,你刚刚好像对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禅院甚尔表情如常:“没什么。” 明光院不去想这件事,而禅院甚尔大概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虚情绪,他说是去冲凉了,结果明光院等了好久,也没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下来。 他只能去找别的地方冲凉。 刚刚走到庭院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夏油杰。小朋友醒得很早,他看到明光院,蹦蹦跳跳地凑到明光院面前,大声说:“老师!” 明光院被他叫得浑身不舒服,夏油杰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他比一般的小孩心思更加敏锐,他迅速转移话题:“您是在找什么吗?” 明光院点点头:“找个冲凉的地方,房间里的浴室甚尔在用。” 夏油杰歪头不知道想了什么,他给明光院指了一个方向,说:“井上先生可能在池塘边净化身体,您要过去看看吗?” 明光院的表情有些古怪:“不,这种事情我就不去看了吧……我对看别人洗澡一点兴趣都没有……” 夏油杰瞬间明白了明光院的想法,他哭笑不得:“不是您想的那样啦!他的情况好像恶化了,我觉得您还是过去看一眼比较好。” 明光院只能狐疑地朝着夏油杰指着的那个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夏油杰忽然说:“待会儿见到甚尔先生,我会好好跟他打招呼,并且认真用敬语的。” 明光院忧心忡忡地想,你俩别打起来我就很感激了。但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走开了。 夏油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禅院甚尔身上还带着水汽,从一边走了过来。他的语气中还带着一点惊奇:“小鬼,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夏油杰朝他鞠了一躬,笑起来露出了小小的虎牙:“我并没有发现您,我只是觉得……您一定会来找我,并且教导我些什么的,所以我就在这里等您了。” 禅院甚尔挑眉:“你就这么自信?” 夏油杰笑了。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您不答应我也没有关系。井上先生昨天并不相信咒灵的存在,但老师用迂回的方式,让他为了祓除咒灵而付了一大笔钱。这启发了我,我想,这样的方法,我也可以使用。” 禅院甚尔显然并不喜欢夏油杰对明光院的称呼。但他也没有阻止小孩继续说下去,显然是对小朋友的想法很好奇。 正在换牙期、缺了颗牙齿的夏油杰认真说:“既然老师能看到咒灵,而父亲又对你们这样推崇,那么就说明你们……至少是禅院这个姓氏,在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中有一定声望的。” 小孩想了一下,继续说:“如果这次你们不教我,我就会声称是你们招致了咒灵,我被袭击了。那么老爸绝对会再次请你们过来……到那时候,就算看在钱,以及挽回声望和名誉的份上,你们也至少会敷衍我几天的吧?” 听完了他的想法,禅院甚尔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冷哼。 甚尔身上带着恐怖的杀气,咧嘴笑了,浓重的恶意从他身上流淌而下,他本人就站在那里,像踏过了尸山血海。 夏油杰整个人都被浸透在杀气之中,他的身体在杀气之中无可抑制地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很明亮,在那双眼睛中,没有半点恐惧。 甚尔停下来了:“你很不错。庆幸吧,你没有真的那么做。” 小朋友眨眨眼:“所以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呀,您一定不会让我叫您老师的。但我在看到您望向恋人的眼神时,我就知道,其实我不必非得征求您同意的。” 毕竟明光院容易心软,他一定会答应的。 虽然有一点小小的心机,但夏油杰是真真正正的小孩,禅院甚尔不会当着他不管的。 死缠烂打、撒娇卖萌,这些可是小孩子的特权与智慧。 夏油杰想了想,又说:“而且甚尔先生,您也不想每天冲冷水澡的吧?我可以帮您。” 禅院甚尔说:“你很聪明。” 早熟得要命的小孩笑了:“我也觉得自己很聪明。” 禅院甚尔随手从一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懒洋洋道:“既然你宁可耍这种心机也想变强,那现在就不要偷懒。先说好,就算是小孩子,我也不会放水的。” 小孩仰头,露出了一个软乎乎的笑容:“我明白啦,谢谢您。” 世界是不可理喻的,想要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下去,就只能按照既定的规则来做事。 夏油杰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他从小看得到咒灵,那时候尚且还没有人告诉他那是什么东西。他看到了和怪物伴生着的人,聚集着秽物的地方,他看到了在空气中漂荡而过的小型怪物,昆虫般扭曲着身体。 世界在他眼中是那样离奇而不可理喻。 他曾经以为,他是个异类,是个怪物。 直到后来,他忽然发现,这是上天给予他的力量,也是上天给予他的礼物。 他曾经认为光怪陆离、不可理解、不可融入的世界,在这一刻忽然变了一个模样。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也不知道面前这两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人。 看到咒灵是他的错吗? 他是异类吗? 夏油杰想,这些问题的答案,也许并没有曾经他认为的那样重要。等有一天,他成为了强者,比任何人都更加强大的时候,或许他就连这些问题的答案也不必在意了。 第22章 见闻11 明光院绕过了庭院,来到了池塘边。 在池塘之中,井上浑身湿漉漉,他身上深色的衣服也因浸湿而紧紧贴在身上。井上看起来相当狼狈,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他一刻不停地从池塘中取水出来,浇灌在自己的身上,仿佛在被什么追逐着一样。他脸色惨白,身躯在不停发抖。 明光院正大了眼睛。 井上脖子边上的咒灵……数量增加了。 寺庙之的泉水浸透了神明力量,虽然留存在人世的部分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但对于咒灵来说,也是有着微弱作用的。这样持续地冲刷自己的身体,虽然并不能祓除咒灵,却能够让低等级的咒灵感到难受,从而远离。 所以,井上先生待在这个地方,理论上是不会出现身上寄生的咒灵增多这种情况的。 除非有别的原因。寺庙之中虽然无法保护井上先生,却能让他暂时性命无忧。这些咒灵寄宿在井上先生的身上,却并不会危及到他们的生命,这些咒灵似乎是刚刚诞生的,实力还非常弱小,所以虽然会感到难受,可也仅限于此了。 明光院咋舌。 他原本的想法是——在受到神明祝福的地方,索性不会出什么大事,所以井上这冤大头的咒灵祓除任务,慢慢来就是了,毕竟流程越繁琐,他自信能赚到的酬劳越多。 现在看来,好像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等不及让他慢慢搞心理暗示了。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光院面皱眉看着井上,他想了想,走到了对方的面前。他认真看了一眼井上的状况。 他伸手。 这种级别的咒灵力量非常弱小,随手就能祓除,明光院尝试像完成炼金术一样,不是用咒力,而是用从太阳中汲取到的阳属性能量灌注到井上的身体之中。 咒灵们从负面情绪中降生,没道理只有同为阴属性的咒力才能祓除。 明光院双手合十,现在是白天,清晨不算灼热的阳光落在身上,他引导着这份力量落到他的手指上。 在明光院手指触碰到那两个咒灵的瞬间,咒灵先是没有了咒力流动,然后则是失去了形体。他们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连咒力的残秽也没有留下,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明光院看着自己的手,他没想到阳属性居然是这种效果。 虽然只借用了一点点力量,但他的手指显然已经被烫伤了,他指尖的一小块地方,散发出了肉类烤熟后的气味,剧痛从指尖传到大脑中。 将这种力量外放,用于净化咒灵,这是他现在还没有办法接触到的力量。与之相比,咒力似乎都变得温和了不少。不过想想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来自于人的污浊和太阳根本没有可比性。所以才需要炼成阵的引导和缓冲。 明光院委屈不已,他回头看了一圈—— 甚尔不在,喊痛根本就没有意义,他想了想,决定等看到甚尔了,再把这点小伤口夸张一百倍地描述出来,总之,至少得骗到对方的亲吻才行。 虽然根本就不用骗。 他用握拳的方式将烧伤的手指藏了起来。 明光院不动声色道:“一夜过去了,您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对方肩膀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井上表情变了:“之前简直太痛苦啦,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您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觉得轻松了不少。” 明光院心不在焉地观察着他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嘴里说的却是再正常不过的话:“您诚心向神明祈求庇佑,自然是会有结果的,之前只不过是您的对手在作祟罢了。” 井上有些惊讶:“这个时候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吧,为了诅咒我,那家伙彻夜不眠的吗……真是够拼的。” 明光院随口说:“之后的事情我会为您解决,您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也不错。寺庙中有不错的荞麦面,您可以小住几天,说不定对您的情况会有帮助。” 井上满口答应。 既然身体已经轻松了不少,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毕竟穿着湿透的衣服真的很难受。他稍稍点点头,去换衣服了。 明光院转身要走,不知何时,僧人却站在了他的身后。他说话的时候明光院还没发现他,结果被僧人吓了一大跳。 他叹息道:“我的孩子会给人招致不幸。” 明光院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免有些生气:“什么才是不幸?这种莫须有的罪名,随意放在一个孩子的身上,这样真的好吗?” 僧人不说话了。 他只是异常悲哀地看着明光院,显然说这种话,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他沉默了好久才说:“这孩子,天生就被那些东西喜爱着。” 明光院和僧人一起朝前走着。 夏油杰的房间离寺庙的正殿很近,与佛像几乎只有一墙之隔。他的房间里摆放着一些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喜欢的东西,房间乱糟糟,却充满了生活气息。 明光院提了提地面上没洗的袜子,评价道:“他该整理房间了。” 僧人默然不语,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神明庇佑下,无形的隔阂笼罩着这个房间,明光院甚至觉得自己体内的咒力也相应地被压制了。他跟随僧人,望向窗外。 窗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小小的咒灵们蠕动着身体,盘踞在窗户下面。这样的情况是非常少见的,小孩子的压力来源会比成年人稍微简单一些,这种数量的咒灵盘踞在夏油杰的房间外,这简直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况且还是在这种对咒力有压制作用的地方。 虽然如此,但明光院还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觉一般:“您带我来看这些东西,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呢?” 僧人深深鞠躬:“请帮帮我的孩子。” 明光院冷静地说:“你也清楚的吧,我姓明光院哦。” 僧人笑了。 他认真道:“你不会放着他不管的,我看过许多人的眼睛,他们的眼睛都是混浊的。但你不一样,你的心中还有对他人的热情在。” 第23章 见闻12 明光院并不觉得僧人的话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在。商家对客人的奉承是为了销售商品,赌场中的奉承是为了麻痹彼此。 越是夸奖的话,越是藏着不能明说的目的。 明光院面无表情地提醒他:“赚钱谁会不积极。你付钱请我们来的,我当然会帮你了,不过,尾款记得打到我的私人账户上,不要付给禅院家哦。” 僧人显然是没想到明光院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明光院提醒他:“不管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不过有的事得加钱。” 僧人点头想了一下井上付的十倍酬劳,苦笑着点头:“规矩我明白的。” 明光院瞬间换上了亲切又温柔的表情,他想了一会儿,关切地问另一位冤大头的状况:“田中……井上先生现在怎么样了,他身体好些了吗?” 僧人不太明白明光院这时候提起这件事的原因,他想了一下:“大概是在准备回去吧,怎么了?” 明光院在心里估算着这一单能赚到多少钱,没有回答他。 他沿着夏油杰的房间,一路向着咒力残秽最为浓郁的地方走去。那些残秽如同蜘蛛网一样攀附在这座建筑上,绕过了所有能看到佛像的地方。 明光院走过去的时候,地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这座建筑到现在已经有超过半个世纪的历史了,木制的结构很多地方都已经腐朽,虽然僧人也修葺过一两次,但小修小补终究是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地板有几处裂开了缝隙,那些咒力的残秽从地板的缝隙中穿进去,不知延伸到了什么地方。 明光院若有所指地说:“这里的[爬山虎]长得很茂密呢。” 咒灵移动时留下的残秽经久不散,当那些残秽布满整栋建筑时,他们留下的痕迹就被称为“爬山虎”。这样的环境是咒灵最喜爱的地方,咒力浓郁,气氛压抑。 所以这里咒力残秽格外浓郁的理由也找到了。 僧人听不懂他的暗语,他并没有看到咒灵的能力。他只是轻声说:“再往前就会有些冷了,井上先生就在前面的房间里。” 明光院越是往前走,越是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寒冷刺骨。他悄悄用咒力强化了四肢,好歹是暖和过来了。 明光院咋舌:“你们空调温度开这么低吗?” 僧人摇摇头:“这间房间照射不到太阳,所以会比其他地方更凉爽一些。” 这就是没开空调的意思。 异常的温度根本就和建筑的结构没有关系,这种程度的降温,已经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范畴了。 在明光院的眼中,越是靠近寺庙的中心区域,咒力就越发浓郁。那简直是积攒了几百年的污秽后才会带来的东西,这些残秽像是有生命一样,不断舒展着,延伸着。 明光院翻了个白眼,今年夏天不知为何,他似乎一直在和各种各样的咒灵打交道,全是些能够在夏天降温的东西。 当他们走到井上房门前时,明光院伸手。他的指尖触摸到了纸门的木制边框,灼热的温度让他一下子缩回了手。 他惊奇地看着这扇门。 是纸门没错,纸门的框架也完全是木头做成的,但刚刚的温度一点也不像是假的。这简直是正在燃烧着火焰一样,这温度实在太烫了,明光院摸着自己的手,却发现那上面根本没有任何烫伤的痕迹。 是幻觉吗? 僧人宛如毫无所觉般拉开了纸门,明光院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对方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高温,他面不改色,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拥有咒力的人才能感受到的热度? 明光院若有所思。 纸门被拉开了。 薄薄的纸门隔开了能“看见”与无法“看见”之人的世界。门后的世界,遍布着破败的蜘蛛网,白色的蛛丝缠绕在房梁上,密密麻麻,像是百年没有打扫一样。空气中的尘埃也挂在了蜘蛛网上,这间原本应该寒冷异常的房间,像是某种生物的巢穴一样,湿气相当重。 明光院瞥见房间的角落,木头已经开始腐朽了。 周围很温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提供热度一样,有火焰的虚影不断划过天花板,蛛丝摇晃,恐怖异常。 可僧人面色如常:“这间房间太过寒冷了,照射不到太阳。井上先生说要住进来的时候,我还很犹豫呢。” 井上额头上满是汗水,他刚刚在回复邮件。当他注意到明光院和僧人之后,他合上了电脑。 这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明光院注意到他额头上全是汗水。 明光院试探性问他:“您很热吗?” 井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可能是因为我太胖了吧,所以只要稍微动一动就会流汗。” 明光院敷衍着,四下打量着:“这样啊。这间房间有多久没有打扫过了?你住在这里不会嫌弃老旧吗。” 井上笑着说:“这里被打扫得很干净呢,上了年头的屋子就是这样,看上去老旧,可是住起来别有风味。” 他们看不到周围的蛛丝。 明光院皱眉,有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想。 咒灵的孵化依照咒灵种类的不同,而有温度的差异。咒灵留下的残秽会让周围的温度降低,所以如果要让特定类型的咒灵诞生,环境温度就要更高。 看不到咒灵的人虽然也有可能被咒灵影响,但这种情况下,他们“看不见”,所以也自然感受不到这诡异的高温。 汗水从明光院的额头流下。这一刻,他看着面前的井上,又算了算解决这个麻烦的通常酬劳,他喃喃自语道:“十倍酬劳还是要得少了……” 这种级别的大麻烦,至少要收取一百倍酬劳才行。 这里是…… 咒灵集体孵化的地方。 明光院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井上先生,短短一夜之间,脖子上寄生的咒灵数量会增加了。那根本和他之前猜测的任何原因都没有关系。 因为这里是咒灵的孵化场。 并且,就在今天,就会有可怕的东西被孵化出来。 明光院掏出手机,飞快地给禅院甚尔发送了短信。紧接着,他露出了一个假笑,他对僧人以及井上说:“那么现在就是祓除咒灵的最后一个步骤了——” 明光院的想法非常简单。 井上还没有付钱,僧人的委托金也还没有给,在情况危急的当下,首先要将这两个人支开才行。 他口才不错,没用几句话就说服力井上先生回公司寻找那个莫须有的“咒物”,他的公司远在东京,离这里不算近。 僧人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喃喃道:“是我孩子招致的不幸……” 明光院回头看他,斩钉截铁道:“我会证明给他看的,这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 他低头给禅院甚尔发了一条短信,拉上了纸门,将僧人关在了纸门之外。 僧人深深看着纸门,他缓缓鞠了一躬,声音几不可闻:“我的孩子,就拜托您了。” 纸门内,明光院深深吸了一口气,用随身携带的粉笔,刻下了炼成阵的第一笔。 第24章 见闻13 刚开始接触炼金术的时候,他完全搞不懂这究竟是什么。但当他被关进玻璃瓶中的时候,忽然就感受到了这世上的一切。世间万物由一种元素组成,它构成天空,构成大地,构成目所能及的全部。 他的理解还很浅薄,但用来辅助战斗,却已经足够了。 而在另一边,禅院甚尔正在锻炼面前的“臭小鬼”。 禅院甚尔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蹲坐在一边,手中的树枝时不时敲打着地面:“你这小鬼是没吃饱吗?再跑快一点。” 运动量太大了,夏油杰觉得自己吃进去的东西都在胃里翻涌着,难受极了。呼吸都让他觉得疲惫,喉咙口也有腥味。 禅院甚尔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的小鬼,越看越不顺眼。他把童年的自己当做参照物,觉得面前的小孩简直没用到了极点。 他把十四岁的明光院当做参照物,还没等他对比出解结果,就想到这小鬼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计谋,顿时觉得更不爽了。 欠揍的小鬼。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但无论他心中有多不满,面对小孩子这种脆弱的生物,他都没有办法真的做些什么会伤害到对方的事情。 最多就只是把他的训练计划翻倍罢了。 夏油杰好不容易跑完了全程,他气喘吁吁地抵达终点,还没等他站稳,禅院甚尔随便动了动脚,他就被这人掀翻在了地下,动弹不得。 男人的表情还是那样:“你反应太慢了。” 夏油杰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再来!” “不管多少次,结局都是一样的,你太弱了”禅院甚尔声音里带着挑衅的意味。欺负小孩子的他毫无心理负担,禅院甚尔放轻了力道,虽然夏油杰现在看起来惨兮兮,但其实身上淤青都没有一块。 但言语嘲讽这种事情就无所谓了,况且他也不觉得这种程度的嘲讽会对这小鬼有用。 夏油杰只觉得面前的禅院甚尔强到离谱,他一点也不想输给对方,特别是在这个人出言不逊的前提下。可他一次次失败,不要说打败了,光是不被这个人随手掀翻,就已经非常艰难了。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 ——对了,降低自己的重心。当他把自己的重心压低的时候,他就能站得更稳一点。 禅院甚尔一点点引导着夏油杰调整自己的站姿,越发觉得这笔交易他亏极了。他本来可以去温泉旅馆,或者是海边旅行之类的。 结果却在这里陪一个小鬼过家家。 禅院甚尔心不在焉,而就在这个时候,小孩终于抓住了诀窍,他稳住身体,在禅院甚尔伸脚的一瞬间,他稳住了身体,然后跳到了禅院甚尔的背后。 小孩猛地挥出自己的拳头。 他感觉到自己的拳头落在了比钢铁还要坚硬的东西上。男人身体上肌肉线条流畅,而且比起普通人,“天与咒缚”的他肌肉强度要更高一些。 夏油杰捂着自己的手:“好硬——你是什么怪物啊!” 禅院甚尔撑着脑袋,他甚至没有回头:“我还以为你要花更长时间才能学会平衡身体呢。” 夏油杰捂着自己的拳头:“我能学会的东西还多着呢,等我长大了,你也一定会输给我的,到时候可不要求饶啊!” 禅院甚尔微不可察地皱眉。 他身上没有咒力,对咒力的感知力也不如一般咒术师,能够看到咒灵就已经是□□素质太过优异的结果了。 即便是这样的他,也能感觉到这个孩子身上的不对劲。 仿佛不是在和人类交手,揍起来的手感和咒灵相当相似。 是错觉吗? 再确认一下吧。 禅院甚尔站起身来,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笑着说:“有梦想是好事,但是不能不切实际。” 夏油杰咧开嘴:“你害怕了吗?” 禅院甚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嗯,决定了,今天稍微放点水,把这个小鬼揍到四分之一死好了。 就在禅院甚尔打算继续试探这小鬼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明光院的短信。 【我发现了咒灵的孵化场。】 明光院发短信的时的语气,和他平时说话的语气相差很大。他总是甜甜腻腻打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表情符号,还有各种游戏里学来的名词,总之是那种乍一眼完全看不明白他在表达什么的类型。 禅院甚尔每次看明光院发的短信时,就要扯着恋人,让他一句一句解释清楚那些鬼画符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每次让他解释,他却又憋着不愿意说。 他一直以为是明光院太过于不学无术,当他看到信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原来他会好好写东西”,然后才是短信本身的内容。 ——明光院会这么做,大概只是为了让那些酸掉牙的情话不至于太过直白吧,所以要他解释当然得不到结果。 就在这时,空气中荡开了一层层属于咒灵的咒力,这咒力是如此浓郁,以至于禅院甚尔身上肌肉绷紧,在夏油杰注意到的时候,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样式古朴的武器。 禅院甚尔活动了一下手腕,阳光下,似乎有阴翳一闪而过。整个寺庙中的邪秽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散发着愈加危险的气息。 他面无表情道:“去找阿净,他会带你离开这里。” 夏油杰惴惴不安道:“那你呢?” 禅院甚尔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咒灵的等级——至少是特级才会有这种威压。 他摸了摸嘴角的伤疤,笑了;“放心,只是做做热身运动。” 寺庙的中心,长期浸染在咒力之中佛像出现了第一道裂痕,冲天咒力让寺庙上方的空间都扭曲了一瞬。被蛛网笼罩着的怪物扭动着身体,佛像如同囚笼,连接着这些蛛丝,令其中的怪物无法挣脱。 随着咒灵的挣扎,佛像上的裂痕越来越多。 当最后一道裂痕延伸到佛像的眉心位置时,金色的佛像轰然倒塌,被神明的力量所镇压的一切,在此刻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了禅院甚尔的面前。 巨大的蜘蛛怪拖着蛛网,一步步踏过了佛像的碎片。 禅院甚尔指着面前的特级咒灵,他现在没有趁手的武器,但情况总会也不会比雪山时更糟糕了。 他面无表情道:“出去之后就说,这个特级咒灵是你祓除的,懂了吗?” 禅院家麻烦得要命,咒术界那群橘子皮更麻烦,与其面对这种麻烦,还不如让这个小鬼背锅。 不知道即将面对自己的是什么,夏油杰懵懵懂懂点了点头。传说中第一次觉醒术式时,便用自己特殊的术式破坏了特级咒灵的夏油杰还不明白什么叫能者多劳,也不知道这就是他未来工作量堪比五条悟的开端。 他只是非常认真地对禅院甚尔说:“我明白,我会为您保密的。” 他把自己彻底卖了出去,想了想,又给自己加了捧土:“寺庙里的佛像拥有特殊的能力,我用佛像镇压了特级咒灵。” 禅院甚尔笑了。 “你说得很好,那群橘子皮来时,你也要这么说,明白了吗?” 第25章 见闻14 夏油杰不知道他说的“橘子皮”指代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隐约察觉到,他的人生,似乎朝着另一条道路,慢慢启程了。 禅院甚尔冷冷看着面前的咒灵,越来越庞大的威压笼罩住了他。他看清楚了,那是蜘蛛形的咒灵。 他最后对夏油杰说:“滚吧,小鬼,别来妨碍我。” 寺庙的另一边,僧人正在祷告着。 随着他的祷告,金色的光辉在寺庙之中一层层荡开,如卵般孵化的咒灵们被金黄所笼罩,他们身上的咒力在缓慢流逝着。 他的祷告一层层净化着被咒灵侵蚀的古老寺庙,看不见的阴翳如潮水般向他袭来,又在他身前不远处消散。 明光院在炼狱般的房间里,若有所闻地抬头。金色的光辉流淌到了他的身边,他想起了盂兰盆节时和甚尔一起看的那支舞。 和那时一样的光辉在寺庙之中层层荡开。僧人身上的咒力是普通人的水平,他身上绝不可能有咒术的。但他的祈福却如同一盏灯光,照亮了方寸黑暗。 那时候甚尔不明白这样的术有什么意义,他也不明白。 可明光院现在却理解了这其中的道理。咒力是来自于人心的力量,人心的灯火,不可熄灭,不可遮掩,对于咒灵来说,那是最弱小无用、又最纠缠不休的东西。 来自人心的力量,无法抵挡人心中的信念。 明光院看着自己的手。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似乎很强,但又似乎很弱。矛盾的情感交叠在他的胸腔之中,明光院望向自己指尖一小块被烫伤的地方。 他解放了自己的咒力,与他为中心,他身边凝聚成火焰状的咒力一层层扩散开来。 僧人的祈祷为他们扫清了迷雾,被咒灵们包裹在这栋建筑物最深处的东西,是密密麻麻的咒胎。那些咒胎就好像拥有生命一样,他们鼓动身体的模样宛如是流淌过血液的血管。 这里的咒胎不止一个,卵状的咒胎中隐约能看到蜘蛛幼体的模样。 明光院摸了摸口袋,那里面还剩下半截粉笔。经过了瓶中小人的体验之后,他能够完成简单的炼金术了,可若要炼成咒具,那还差得多。 虽然他无法炼成咒具,可他却拥有咒力。 刀的结构虽然看起来简单,可是刀刃的厚薄、刀身的形状都有复杂的讲究,比起来,匕首就非常方便了,不仅炼成阵要简单一点,不用画很大,并且结构简单易懂,在不考虑开血槽、加锯齿的情况下,是最理想的武器。 明光院掷出匕首,蕴含咒力的武器刺穿了咒胎,那其中隐藏的力量仿佛引起了连锁反应。周围的温度灼热异常,明光院发现身边的咒力,开始向着咒胎的方向汇聚。 糟了。 感受到了人类的气息,那些咒胎慢慢“活”了过来。密密麻麻的蜘蛛形咒灵从卵中爬了出来,明光院退后一步,他尽力驱赶着周围的咒灵,而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的纸门被拉开了。 小孩怀里抱着一只火焰喷枪,他艰难地打开安全阀,冲天火光瞬间吞没了那些蜘蛛形咒灵的身体。 小孩冷静道:“我来得很及时吧?” 明光院皱眉,按道理说,这种普通的火焰是没办法伤害到咒灵的,现在这些咒灵的蛰伏更像是在计划着某种隐秘的事情,这种预感让明光院有些不安。 明光院来不及细想,他抓起小孩的衣领,慢慢说:“接下来可能会有点吓人。” 夏油杰茫然地看着明光院。 只见明光院在地面上画了一个诡异的图案,他的手掌按在地面上的时候,原本在图案中央的纸门,瞬间化为了一道土墙。 夏油杰望向面前不可思议的一幕,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他并不了解咒术,对他来说,咒术师和炼金术是差不多的东西,都是普通人所接触不到的范畴。 脆弱的土墙支持不了多久,明光院明白这一点。 周围有密密麻麻的蛛丝缠绕,蜘蛛在蛛丝上攀爬的声音几不可闻,可愈发靠近的咒力却无时不刻不在彰显着他们的存在感。 夏油杰恐惧道:“这些也是咒灵吗?” 明光院没有吭声,他摆出了一个战斗的姿势,守在了小孩的面前。 这些蜘蛛似乎有着追踪的才能,这里的气味很驳杂,况且视野又被土墙所遮挡,可那些刚刚诞生的蜘蛛就像是得到了指引一样,他们从火焰中爬出来,向他们一步步逼近。 明光院的表情凝固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些弱小的怪物,似乎并不是向他靠近的,甚至有些小蜘蛛爬过了他的脚背,他们一步步朝着身后小孩的身前逼近。 明光院迟疑着掀开了小孩的衣服。 薄薄的布料下,宛如虫卵般的东西在夏油杰的皮肤下寄生着,和刚才明光院看到的蜘蛛卵别无二致。这蜘蛛周围是青色的血管,有一根血管伸向了心脏的方向,夏油杰的身体已经有的被拖累了,他站着的时候显得异常疲惫。 在他看到这根血管的一瞬间,寄生在夏油杰身体中的东西展露了它真正的模样,蛛丝从小孩的身体中延伸而出,一直链接到最大的蜘蛛卵上。 “这是……” 明光院忽然想到了僧人所说的那些话。 难怪所有见到这个小孩的人,被咒灵寄生的概率特别高,难怪僧人会这样哀求他,难怪大家对这个小孩有这么强烈的恶意,难怪—— 站在面前的这个小孩,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成为了咒胎的宿主。咒胎寄生在他的身体中,吸食着他的咒力,以及养分,等他长成,就会破开宿主的身体,独立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小孩拉下了自己的衣服,表情凶恶:“你在看什么看!” 明光院怒道:“你凶什么凶!被咒灵寄宿这种事情,我不用看都知道!”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了,但没见识的小孩却相信了。 夏油杰捂着自己的腹部,一副秘密被戳穿的慌乱模样。他对着明光院龇牙咧嘴:“你要救我?还是把我当怪物一样对待?” 明光院怜悯地看着夏油杰,指了指他们面前破碎的土墙:“救你?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打得过这玩意儿吧?” 第26章 见闻15 在他们面前,密密麻麻的弱小蜘蛛怪身体破碎。 从同类身上汲取了最后一点营养后,两只巨大的蜘蛛爬了出来。他们的脊背贴着天花板,塞满了整个房间。只是他们刚刚出生,行动还相当缓慢。 僧人祈祷带来的金色光晕笼罩着这两只新生的蜘蛛咒灵,短暂地让他们的成长凝滞了。 夏油杰被汲取着能量,他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在蜘蛛咒灵行动过的地方,厚重又富有粘性的蜘蛛丝落满了房间。 蜘蛛怪把夏油杰当做载体,不断向外界扩张着,然而寺庙中的佛像终究还是起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作用,他守护着这个小小的孩子,直到此刻。 然而到现在已是极限。井上的到来为蜘蛛怪提供了最后一点咒力,明光院猜,甚尔那边大概也有一只蜘蛛咒灵作为敌人,并且等级恐怕要比他面前这两只蜘蛛怪高得多。 夏油杰尚还活着,又被压制了一部分实力,所以面前的这两只咒灵,勉强只到了一级。可同时面对两只一级咒灵,这还是明光院从未经历过的。 他能战胜面前的咒灵吗? 明光院这样问自己。 他做不到,但是必须去做。 明光院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他会和甚尔一起赌钱,不过因为他擅长游戏的关系,就连记牌也很在行,所以并不总是输钱。做任务的时候,他总忍不住敲诈雇主的钱,用各种花里胡哨的说法,让雇主们不知不觉掏出好几倍的酬劳。 他并不是什么好人。 能够偷懒的时候,基本充当着“禅院甚尔的拖油瓶”这个角色,绝不会耗费心力去战斗。 可是。 他虽然不是好人,可也不是坏人。 这孩子就站在他的面前,被咒灵所寄宿。现在咒灵已经苏醒,如果他现在逃走的话,面前的小孩绝无生还的可能。 明光院想,他不能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蜘蛛丝铺天盖地朝着明光院笼罩而来,明光院被困在富有粘性的蛛丝之中挣脱不开,他勉强伸出一只手,去够夏油杰仍在一边的火焰喷枪,然后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身上的蛛丝喷了下去。 火焰瞬间在他的身上燃烧起来,明光院打了个滚扑灭了身上的火焰,只是他身上的一小块皮肤还是被烧伤了,他痛得龇牙咧嘴。 他还从来没有狼狈到这种程度过。 两只蜘蛛身形扭曲。 夏油杰坐在地上,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被明光院护在身后,没有一丝一毫受伤的可能性。一片炼狱之中,那扭曲的蜘蛛咒灵发出了怪异的声音,宛如蠕虫一样向他爬行而来。 明光院快速在地面上画了一个炼成阵,用一小块碎木头制作了一把匕首。他把自己身体中的阳属性能量提炼出来,灌注到了匕首上。 他在发动炼金术的时候,就特意选用了耐高温材料,制作出了这把匕首。所以当匕首的温度陡然升高时,他的锋利度也没有任何变化,刀刃也没有变形。 匕首的温度还在不断攀升,明光院的双手已经被烫伤了,掌心发红。疼痛让明光院忍不住皱眉,他挥动匕首,被匕首割破的地方,咒灵的身体撕裂般缺失了一块。 夏油杰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明光院,快跑!” 明光院忍痛回答他:“嘶……我打架的时候你就不能好好加油吗?” 夏油杰喃喃自语:“可是,你受伤了,再不跑的话……” 明光院多少还是从甚尔那里学到了一点体术的,他小心保护着身后的小孩,疼痛让他的注意力很难集中,可他却知道,自己再退一步,身后的小孩就没办法拯救了。 所以再痛,他也不能后退。 明光院其实一直都是个怕痛的人。 平时看书不小心被书页的边缘割伤手指,他都要跑过去和禅院甚尔撒娇求安慰,而甚尔虽然也觉得他有点过于小题大做了,但每次都会满脸嫌弃地安慰他。 打针的时候会不敢看针头,撞到脚趾了会抱着脚鬼哭狼嚎半天。 明光院不留神,脖子被面前的蜘蛛咒灵撕开了一道伤口,喷射而出,很快浸湿了明光院的衣服。出血量很大,明光院判断了一下,是会影响行动的伤口,再不处理,他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伸手,指尖凝聚的温度让他的伤口迅速被烧焦。这是他在网络上搜索到的,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他想要快速止血,别无他法。 真的超痛,痛到牙齿都在打颤。脑袋晕晕乎乎,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晕厥过去,但是疼痛又一直在唤回他的理智。 没有那个想要撒娇的人在,再痛他也不愿意在别人的面前展现出来。 夏油杰闻到了肉类烧焦的气味,他看到明光院正在用高温的方式灼烧自己的皮肉,以达到止血的目的。那显然痛极了,可明光院的表情甚至比平时还要更冷一些,好似已经完全失去了痛觉。 夏油杰双眼泛红,大声喊着:“你听不懂吗,快跑啊!我根本不屑让你当什么老师,我在利用你,所以面对我这样的低劣之人,你为什么还不跑?” 明光院双手按在地面上,简单的炼金术需要的炼成阵也很简单,普通的六芒星就可以了。一阵光芒过后,土墙拦在了咒灵的面前,这土墙结构松散且矮小,似乎下一秒就会倒塌。 不过只是为了争取时间,那足够了。 明光院讲话时声音异常冷漠,那是因为他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痛觉:“走不了,我的瞬移术式只有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才能够使用。况且……只有人渣才会在小孩子求救的时候放着他不管。” 夏油杰眼眶泛红:“我没有求救。” 明光院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夏油杰的胸口:“坦诚一点不好吗?。” 小孩看着面前的人,对方身上显然烧伤不止一处,他的衣服几乎都变成了红色。 明光院认真说:“夏油杰,听好了。” 夏油杰红着眼睛,抬头去看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明光院说:“你说要我当你老师的时候,我很忐忑,我一直在想,实力弱小的我要怎样才能承担起引导你的责任,直到现在,我终于找到答案了。” 夏油杰睁大了眼睛。 脆弱的土墙在两只咒灵的攻击下显得那样不堪一击。明光院推开夏油杰,将他送到更安全的地方,自己则继续和两只咒灵缠斗。 至于其他并不致命的弱小咒灵,他也无暇顾及了。 明光院目光坚定:“这就是我为你上的第一课!” 也许他并不是个好人。 也许他的能力并不足以教导面前的人。 但是他不想变成让甚尔讨厌的那种人,他也不想有一天想到今天的事情时,他会感到后悔。 夏油杰张了张嘴,那句老师就挂在嘴边,可他却叫不出口了。 他在看到禅院甚尔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强到离谱。为了能够获得对方的教导,他利用了面前的人。他在看到明光院的第一眼就明白,面前的人是那种相当好说话的类型。 后来的结果也非常顺利。 禅院甚尔对他的教导虽然过分苛刻了,甚至有几分报复的意味在其中,可这个人倒也没有真的伤害到他,在短暂的教导中,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那些过度疲惫的后遗症……已经不算是后遗症了,只是肌肉酸痛而已。 现在想来,他这完全就是利用。只是他年纪太小,并没有人会对小孩子的过错深究罢了。成年人对小孩的宽容仿佛天经地义,他太过年幼,甚至还没有到被人记恨的年龄。 他还有叫对方老师的资格吗? 夏油杰不知道。 力量在血脉中涌动着。在危及生命的时刻,咒术师会觉醒属于自己的天赋。夏油杰能感觉到,他距离这份力量只有一步之遥,伸手就能触及。 ——他心心念念想要变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光芒耀眼。 夏油杰忽然明白了他的术式。 他并不是受到诅咒的人,他也并不会真的给人带来不幸,一切都是他所觉醒的咒术罢了。 他是天生被咒灵喜爱的人。 禅院甚尔的天赋是无与伦比的肉体强度,明光院拥有的天赋是灼热的太阳光辉,而他拥有的力量,是调伏。 他能够操纵咒灵。 那些人并不是被诅咒了,而是他的存在会让咒灵感到亲近。人心中的压力和污秽从来都不会少,这一切都是适合咒灵们诞生的温床。 就算没有蜘蛛咒灵,也会有别的什么。 被咒灵寄生的人,不及时处理的话,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他所看到的那些被咒灵寄宿的人,他们所得到的不幸结局,正是处于这个原因。 他也同样被这个蜘蛛咒灵喜爱着,被咒灵寄宿。这是一切的开端,也是他身上的[真相]。 那仿佛是为了伤害他人才诞生的术式。 想明白了这一点,夏油杰在绝望之中朝着旁边徘徊咒灵们伸手。他将咒灵们压缩成了球状,这种大小对他来说,是勉强能够咽下的程度。 他将咒灵吞了下去。 让人作呕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来,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但那样的味道却让他开始讨厌自己的咒术。 难吃到想哭。 痛苦到想哭。 哭泣是小孩子的特权,但夏油杰一想到明光院忧心忡忡安慰他,让他别哭的样子,夏油杰就觉得自己的眼泪一滴都流不下来了。 要是哭哭啼啼被人嘲笑,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小孩努力振作起来。 禅院甚尔曾经教导过他战斗技巧的。 压低自己的重心,这样在战斗中,身体就会变得更稳。刚刚调伏的咒灵还不是最佳状态,可若只是作为辅助战斗的工具来说,那的确是足够了。 他的力量是为了伤害他人而存在的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这份力量,也可以是为了保护弱者而存在的。就像他现在正经历的这样。 有一天他也会遇到和此刻的他一样,面对咒灵毫无自保能力的普通人。他会面对比现在这两只蜘蛛咒灵强大千百遍的敌人。 可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获得力量,想要变强,变强到能够解决任何事,然后他会对弱者们伸出手。 夏油杰释放了体内的咒灵,竭尽全力喊着:“缠住左边那只咒灵!” 第27章 见闻16 明光院得到了一瞬间的机会,他从两只咒灵的包围中冲出来。 匕首的刀刃很短,这决定了它和长武器不一样,必须要贴近了面前的咒灵,才能够造成伤害。 他沿着咒灵的脑袋一路划下,灼热的刀刃灼伤了手掌,随着他的动作,鲜血溅落在明光院的脸上,这让他看起来宛如厉鬼。 被他刀刃切过的地方,咒灵的身体不断消失。那是与它身体相克制的力量。 明光院稍微受了一点伤,他胡乱擦了擦脸,血在他的脸上糊成一片。那张看起来总是很好亲近,又总带着笑意的脸,在此刻狰狞如同恶鬼。 还有一只。 他将自己剩余的力量灌注在了匕首中,用力扔了出去。咒灵被钉死在墙面上,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这样化为了齑粉。 战斗结束了。 夏油杰身体中的蜘蛛卵消失了,就好像他从未被寄生过一样。 明光院其实痛得厉害,可在小孩子面前,他觉得喊痛很丢脸,所以他忍痛道:“刚才的咒灵是你操纵的?恭喜你觉醒了术式,这是很罕见的能力呢。” 小孩犹豫了片刻,问:“我帮到你了吗?” 明光院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帮大忙啦,谢谢你。不过我看到你吞下咒灵的过程了,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夏油杰掀开衣服给明光院看他的肚皮,那上面已经完全没有被咒灵寄生过的痕迹了。 想了想,夏油杰小声说了句:“咒灵吃起来……是让人作呕的味道。” 明光院点点头:“那就没错了。” 他在手机上戳了几下,找到一个页面,他将手机扔给夏油杰。夏油杰一开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接过手机,点开一看,那上面是一部漫画的介绍,漫画的标题写着《ONE PIECE》的字样。 夏油杰看过这部漫画,他的房间里还贴着主角的海报。 他思考了一下,试探性地问:“您的意思是说,让我学习路飞,对自己的伙伴多一点信任?” 人是群居动物。无论怎样痛苦的事情,也许有了同伴,他就不会迷茫。 可明光院却摆摆手:“小孩子不要想太多,我的意思是,恶魔果实也很难吃哦。你在吞下咒灵的时候把它们当成恶魔果实,说不定心里会好受一点。” 小朋友的表情僵住了,他思考了一下,发现这个提议真的很让人心动。他望着自己的手,说:“既然这样,那我希望有一天能吃到震震果实。” 听到他这样说,明光院也笑了。 两个人对着手机上的介绍,讨论了一会儿漫画的剧情,又说到了可能会有新的游戏大赛,最近有个叫M的玩家很厉害。 自称游戏水准世界第一的明光院拍着胸脯说:“他肯定比不过我!” 夏油杰小声说:“我觉得你游戏水平没他高,不过你这样算是不务正业吧,你不用修炼的吗?” 明光院压低声音说:“你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夏油杰:…… 还是不要互相伤害了。 于是他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聊游戏。 虽然明光院还没有和他比过,但明光院还是拍着胸脯说,他要拿一堆游戏大赛的优胜奖,然后把奖杯全送给夏油杰。 两个人杂七杂八说了一大堆,心情都好了不少。 小朋友提议道:“我们能够出去吃饭吗?我想吃一点美味的食物转换口味。” 明光院摸着自己的下巴:“你想吃什么?” 夏油杰思考了一下:“荞麦面可以吗?” 明光院按着他的脑袋,自顾自说:“原来你想吃烤肉啊!正好,我和甚尔也很喜欢,一起去吃吧。” 夏油杰哭笑不得:“我说的是荞麦面吧?” 明光院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不吃肉,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两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明光院一直在“呼呼”地吹着自己的掌心。他觉得自己稍微掌握到了一点技巧,虽然现在还没有办法熟练运用,但总有一天,他能够控制好这其中的度。 总烫伤成这个样子可不行。 一边的夏油杰想了很久,他憋出一句话:“我也想保护弱者。” 明光院摊手道:“保护他人也不必区分强者和弱者吧?” 夏油杰问:“拥有咒力,所以强者保护弱者,这样不对吗。” 小孩好像完全不知道甚尔是天与咒缚的事情。 明光院没有直接反驳他,大概是因为甚尔在禅院家经历的关系吧,他并不认可按照咒力划分强弱的这种观点。 明光院想了想:“甚尔比我强得多,这点你也认可吧?” 夏油杰想到禅院甚尔的模样,他年纪小,但见过的人却一点也不少,在他见过的人当中,禅院甚尔是最强的那个。对方的训练实在太可怕了,他听到这个名字就两腿发软。 明光院晃了晃手指:“就算甚尔比我强,但有一天他遇到生命危险的话,我仍旧会毫不犹豫地保护他。” 夏油杰反驳:“恋人之间的保护欲根本不算数的吧。” 明光院问他:“为什么不算?我爱着禅院甚尔,也希望他一直爱着我,所以我会像他保护我那样,一直守护着他。” 夏油杰沉默了片刻:“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他揍人好痛。我还是觉得保护弱者才是强者的义务。” 明光院丝毫不介意,他说:“我不认可你的观点,但我觉得,我应该支持你的梦想。” 他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夏油杰的脑袋里闪过这句话。他看着面前的人—— 夏油杰忍不住相信他的话。 他看着明光院的眼睛:“那假如我步入歧途、即将跌落深渊,前方已经无路可走时,后方无路可退,摇摇欲坠,即将摔倒时,我应该怎样做呢?” 明光院理直气壮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这条命是我拼命救下来的,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得听我的。” 夏油杰被他的情绪感染,笑了起来:“好啊,老师。就这么说定了。” 明光院揉揉他的脑袋:“你别叫我老师啦,像之前那样叫我明光院不好吗。” 夏油杰说:“放心吧,这次我是诚心这样称呼您的。” 他露出了十足期待的表情。 然而他等了一会儿,始终等不到对方的回答。夏油杰不免有些失落,他嘟哝着想要向对方道歉,在他转头的一刹那,他的瞳孔收缩,慌张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身体。 明光院脸色惨白地半跪在地上,他勉强用手掌撑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他手掌已经被血浸透了,指缝中都带着刺目的鲜红。 在看到夏油杰慌乱的眼神时,他略显局促地笑了。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为了止血而烧焦的伤口,仿佛是在谈论天气一样:“我伤口处理得好像有点烂。”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身体摇晃了一下,直直地倒了下去。在明光院的身体即将碰到地面的时候,禅院甚尔接住了他。 甚尔身上全是血,手中还握着已经断裂的咒具。他小心翼翼地用没有沾到血的那只手抱住了恋人,确认明光院只是因为过分疲惫才会晕倒之后,他松了口气。 他皱眉检查了一下明光院的伤口,伤口已经止血,剩下来的就是现代医学可以轻松解决的范畴了。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过来,定位给你了。” 电话那头的家庭医生声音假得要命,虽然不情愿,可还是答应了下来。禅院甚尔并不是那种有一点小伤就会叫他过来的人,所以突然这样打电话给他,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禅院甚尔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虽然禅院甚尔心里明白,明光院不会有事,可他还是忍不住揪心。 咒术界已经知道了夏油杰的存在,就算明光院什么都不做,也一定会有人来救他的。这孩子有觉醒术式的可能性,未来会成为非常强大的咒术师。 总是自称天才的明光院却连这一点也想不明白,凭借着一腔热血就自顾自冲了上去。 笨蛋。 蠢货。 自顾自伤成这个样子。 禅院甚尔看到了一边的夏油杰,他对小孩招招手:“过来。” 小朋友忐忑地走到他身边。 禅院甚尔不耐烦地又说了句:“再靠过来一点。” 小朋友瑟瑟发抖地走到禅院甚尔身边,他看着明光院为了保护自己倒下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是要杀了他。 结果预料之中的责罚却没有到来。 禅院甚尔伸手捂住了夏油杰的眼睛。夏油杰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两只手努力努力掰着禅院甚尔的手,可是根本连一根手指都掰不开,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却隐约听到了水声。 那是什么声音? 在夏油杰看不到的地方,禅院甚尔一手捂住小孩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动作,另一只手托着恋人的后背,他低下头,就这样吻了下去。 禅院甚尔望着自己的恋人。 他结束了这个吻,轻声说:“你已经很努力了,好好睡一觉吧,辛苦了。” 晚安。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已经看到了。 第28章 见闻17 此刻的禅院甚尔还不知道,他未来的生活里怕是要多一个大号电灯泡,并且甩不掉了。 明光院睡了整整两天。 “甚尔,你请的那个冒牌医生真的会看病吗?”房间里,小朋友忧心忡忡地问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不太确定:“……虽然森鸥外是地下医生没错,但你也不至于这样怀疑他吧。” 夏油杰撑着脑袋看着明光院,身边削了皮的苹果已经氧化成了茶色,苹果皮落了满地。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焦躁:“难道说是因为我把苹果皮削断了,老师才会到现在都不醒过来的吗!” 禅院甚尔顺手拿起那个苹果,几口就解决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因为咀嚼苹果而模糊不清,他按着夏油杰的脑袋:“我都不担心,豆芽菜小鬼在想什么呢,快去睡觉。” 夏油杰怒气冲冲道:“这是我削给老师的苹果!而且我还会长高的!我会比你肌肉更多,比你力气更大!” 禅院甚尔因为天与咒缚的关系,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咒力,但他也因此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强度。坏心肠的大人晃了晃手指:“等你真的做到这些的时候,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任何事都可以哦。” 小朋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的?” 禅院甚尔把手中沾到的苹果汁揉进小朋友的头发里,笑眯眯道:“真的,不过熬夜的话,你就长不高了哦。” 夏油杰半信半疑:“你哄小孩啊……” 禅院甚尔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早睡早起,多喝牛奶多吃蔬菜多锻炼,所以现在才能这么强大。” 不得不说禅院甚尔那身肌肉真的非常有说服力,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充满了压迫感。 夏油杰羡慕道:“真、真的吗?” 禅院甚尔指了指明光院:“阿净他经常熬夜玩游戏,不喜欢锻炼,也很挑食,所以才长这么小一只。” 这真是十分有说服力的例子了。 夏油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他想到自己长大的样子,又想了想明光院挑食熬夜之后的瘦小身材,顿时慌慌张张跑去加热睡前牛奶,准备喝完洗澡睡觉了。 看起来完全是个危险分子的禅院甚尔意外很会哄小孩。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夏油杰被骗去睡觉了,禅院甚尔松了口气。 老实说,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臭小鬼。 但是…… 禅院甚尔眷恋地看着自己的恋人,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试了一下对方的体温。还是有些发热,禅院甚尔拨通了一个号码,片刻后,电话被接通了。 禅院甚尔一点也不客气,开门见山:“他还是在发烧,要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人温和的语气也难得带上了一点别的意味:“禅院甚尔,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禅院甚尔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讽的意味:“你连夜生活都没有吗?” 电话那头的地下黑医诚恳发问:“夜生活是指两个人一起通宵打游戏吗?” 禅院甚尔:…… 几分钟后,从地下黑医口中得到了降温方法的禅院甚尔烦躁地准备好了冰袋,放到了恋人的额头上。 声称自己一点也不担心的男人坐在床边,用手指轻轻蹭过了恋人的脸颊。对方发丝散乱,唇色苍白,脸颊却有着因发烧而带来的不正常红晕。 有了冰袋降温之后,他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 禅院甚尔疲惫至极,掀开被子,将自己塞到了恋人的身边,他抱着恋人,将对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快点醒过来吧,笨蛋。 禅院甚尔这样想着。 明光院身上的伤口大部分是烫伤,特别是脖子上的那道烫伤,在地下医生看到这个伤口的时候,一眼就判断出了当时的情况。 据说,如果不是明光院判断敏锐,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处理伤口的话,他大概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遇到生命危险了。不过这样的伤口处理方式也完全不值得提倡,是明光院运气好,否则万一这种方式没有起到作用,他反而会因为烧伤而遇到更大的危险。 距离明光院晕倒已经过去了两天。 禅院甚尔两天没有合眼,又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战斗。虽说有僧人念诵经文压制咒灵的能力,但这场战斗终究还是消耗了禅院甚尔太多体力。 低级的咒具很容易破碎,等级稍高一些的咒具完全不见其踪影。禅院家的忌库他根本不想碰,事情发展到最后就会变成这样艰难战斗的情况。 一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很担心的禅院甚尔拥住了怀中的恋人。像是没有安全感似的,他牵着明光院的手与他十指交扣,合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 明光院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到处都在痛,他不过是稍微转了转脑袋,就差点因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而痛出眼泪来。 他龇牙咧嘴,动了动身体,结果发现自己被牢牢钳制在某人的怀里,甚至左手还保持着和对方十指相扣的姿势。 明光院用脑袋蹭了蹭禅院甚尔的下巴,对方无动于衷,他尝试着起床,结果努力了半天都没办法从男人的怀中坐起来。 这么大的动作,禅院甚尔怎么可能还没有醒呢,现在这家伙只不过在装睡罢了。 明光院思考了片刻。 有句话是“你叫不醒装睡的人”,但想叫醒装睡的禅院甚尔,那简直太简单了。明光院一点点挪动身体,期间脖子上的伤口被蹭到了,他痛得小声呜咽,明明在装睡的禅院甚尔居然小心地把手移开了一点,避免明光院的伤口再次被他碰到。 明光院对这个装睡上瘾的人无语了。他捧着对方的脸,用嘴唇蹭了蹭禅院甚尔嘴角的伤疤。明光院的动作既克制,又轻柔。 可本来就是在装睡的禅院甚尔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禅院甚尔微睁开眼,就保持着那个姿势,把不知天高地厚的恋人欺负得气喘吁吁。 恋人旖旎的清晨结束在敲门声中。 虽然禅院甚尔能够在夏油杰敲门之前就察觉到对方的气息,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显然是没办法在在对方进门前处理好所有痕迹的。 他干脆用被子遮住恋人双眼泛红、嘴唇湿润的诱人模样,自己则臭着脸站起身来。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欣赏着纸门上木头的花纹,根本不看禅院的表情。自从他对明光院承诺过会好好和禅院甚尔打招呼之后,就算再不情愿,他也还是会按照自己承诺的那样做:“甚尔先生,早上好。” 禅院甚尔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但又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跟臭小鬼斤斤计较,他随口说:“早。” 两个人相看两生厌,在内心把对方暴揍了一顿,勉强恢复了理智。 夏油杰显然没发现明光院已经醒过来了,他看了一眼禅院甚尔湿润的嘴唇,冷笑道:“他还没醒你就做这种事,你真无耻。” 被恋人的早安吻唤醒这种甜蜜又美妙的事情,禅院甚尔根本没有要和臭小鬼分享的意思。他扯着嘴角露出了恶劣的笑容,反问:“是吗?” 夏油杰侧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禅院甚尔身后的房间里,被褥好像动了一下。 夏油杰试探性地说:“禅院甚尔,我真讨厌你。” 被褥又动了动。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他的老师真的醒了。 小孩斜眼看着面前这个怎么看怎么讨厌的男人,在确定了自家老师已经醒过来、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之后,他毫不犹豫地大声喊:“你为什么打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突然说这种没头没尾的话,禅院甚尔脑袋冒出了一个问号。 腹黑小鬼继续卖力表演,他拍了几下手模拟挨揍时的声音,无师自通地点亮了演技这个天赋,夏油杰脸上带着挑衅的表情,声音却和表情截然不同,充满恐惧和委屈:“甚尔先生,我知道错了,请、请原谅我,呜……” 他撞了几下木制的门框,模仿肢体冲突的声音。 禅院甚尔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小朋友对着空气表演。 夏油杰见好就收,他用口型说“早饭准备好了”,蹦蹦跳跳地走开了,临走之前,他还贴心地帮禅院甚尔拉上了纸门。 禅院甚尔缓缓回头。 房间内,明光院从被窝里钻出来,正气鼓鼓地看着他。 旖旎的早晨不复存在,小孩子都是魔鬼。 明光院当然不会相信禅院甚尔会动手揍小孩,但他更不相信夏油杰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心眼。 明光院现在还是没力气,他缩在被褥里小声说:“你别总是欺负小孩子啊,他叫我老师,那就是我人生第一个学生,是很宝贵的!”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他不是很愿意解释这件事情。倒不如说,他被一个小孩算计了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让他觉得丢人。 于是他只能随口敷衍:“知道了。” 明光院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显然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话:“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杰只是个心思单纯敏感的小孩子而已,你不要对他太苛刻啊。” 禅院甚尔根本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了,明光院多说一个字,他觉得自己都会冲过去把那个臭小鬼暴揍一顿。 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明光院也算相当了解禅院甚尔了,看着甚尔越来越臭的脸色,他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 第29章 鹳1 睡了太久,明光院反而有些眼花,他揉揉眼睛,抬手的时候又牵动到了伤口。 之前面不改色灼烧伤口的人,现在痛呼声震天响:“我的伤口好痛啊甚尔,我痛得要死掉了呜呜呜呜呜呜——” 看到他这个样子,虽然知道明光院多半是夸张的说法,但禅院甚尔还是把刚才让人不快的小插曲放在了脑后,他凑到了明光院身边,小心翼翼地为对方的伤口上涂抹药膏。 明光院丝毫不觉得在甚尔面前喊痛是一件丢脸的事情。看到他这副样子,禅院甚尔原本想要指责他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甚尔受过很多伤。 尖锐物品造成的贯穿伤,以他天与咒缚的身体素质,大概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愈合。骨折则更麻烦一点,伤口愈合之后,如果骨位不正,还要敲碎重新长。 被尖锐武器割伤的话,对他来说反而比较容易愈合,伤口切面平整的情况下,他的伤口大概一两天就能恢复到毫无痕迹的状态。 枪伤的情况复杂一点,需要把弹片从伤口中一片一片取出,伤口剖开又缝合,那种痛苦他经历过许多次。 他早就无所谓疼痛了。 可在听到明光院喊痛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手脚。明知道对方口中的痛绝对是夸张居多,可他还是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对待着恋人。 该怎样形容呢? 就好像是从野兽重新变回了人类一样。他的理智悬在一个人身上,喜怒哀乐也悬在对方的身上,他的心神系在一个人的身上,从此他挥刀的时候,便觉得手中的武器沉重无比,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的牵挂全在这人身上。 喜欢撒娇的恋人抓着他不撒手,甚尔根本没办法拒绝他,再大的气,也全都消散在早安吻和现在的撒娇里了。 禅院甚尔叹了口气,耐心说:“知道伤口会疼,就不要冒险做这种事,直接逃跑不好吗?” 明光院猛地点头,结果牵动伤口,这次他眼泪都痛出来了:“我知道啦,甚尔对不起,是我不好,可是我现在伤口好痛哦,呜……” 他把自己往禅院甚尔的怀里塞。 明光院道歉超大声,喊痛也超大声,他站起身试图走几步,他腿一软差点摔倒。 贸然使用还未完全理解、掌握的力量,后遗症比他想象得更加严重。明光院几步路走得跌跌撞撞,他干脆抱着甚尔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蹭了蹭。 于是禅院甚尔剩下想说教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当夏油杰吃早饭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比平常更加亲热的两个人。明光院声称自己的伤口痛得不得了,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自己吃饭,而禅院甚尔明知道恋人的话中夸张的成分比较多,却依旧耐心地投喂对方。 夏油杰正襟危坐,吃饭时没有任何声音,礼仪也完美到无懈可击。他吃完了自己盘中所有的食物,双手合十,说了“感谢款待”后整理好面前的餐具。 做完这些后,他才看着禅院甚尔。他怎么看怎么不爽,他又看着旁若无人撒娇的老师,明光院头顶仿佛都飘出了小爱心。 好气啊。 老师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夏油杰翻了个白眼,很快他又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他轻轻开口:“老师。” 明光院回头看他。 夏油杰笑了笑,故意用幼稚的语气和对方说话:“老师老师,我有宝贝要给你看哦!那天佛像裂开之后,找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呢” 他双手比划着,语气欢快。 明光院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他好奇问:“是什么?” 夏油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父亲说好像是很少见的东西……叫天沼矛什么的……” 明光院想掏出手机搜索,他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自己的手机,怎么想都知道是被甚尔这家伙没收了。 既然没办法搜索,那还不如自己去看看这个藏在佛像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小孩拉着明光院的手,不着痕迹地扶住了还很虚弱的老师。 还不等禅院甚尔说点什么,他就听到夏油杰用小孩子才有的语气,欢快道:“老师老师,明天你陪我去游乐园吧,我有好多想玩的项目哦~”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禅院甚尔却看到夏油杰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他才能看到的角度,缓缓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那神色仿佛在看一个失败者。 禅院甚尔:…… 这次他是真的想把这臭小鬼揍一顿了。 明光院对身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被夏油杰带着,走到了曾经是正殿的位置。曾经摆放着的金色佛像已经碎裂,碎片散落在地上,暂且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佛像裂痕一路延伸,露出了佛像脚下的一小块木制地板。地板破碎,在其中,一把短刀古朴却美丽,它静静躺在地板下。 僧人没有碰那这把短刀,只是示意明光院取出。 明光院蹲下身,双手捧着这把武器。他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僧人说:“它的名字叫天逆鉾,曾经是一把长矛,先代为它换上了刀柄,存放在此处,和佛像一起镇压不详的气息。” 明光院猜,那个所谓的“不详气息”,大概就是在指咒灵。 僧人双手合十:“我已经支付了任务的酬劳,但金钱不足以弥补我的歉意,在寺庙被净化之后,天逆鉾怕是要被长久搁置。” 明光院感受到了天逆鉾上不断传出的咒力。 这是一级……不,特级咒具。 僧人停顿了片刻,继续说:“禅院阁下在战斗中似乎损毁了一把武器,作为赔偿,请代我将天逆鉾赠送给他,希望二位原谅我曾经的无礼。” 明光院简直太喜欢这种出手阔绰的人了。 不要说什么无礼不无礼的,在听到僧人说要把特级咒具送给甚尔的时候,明光院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他是好人”四个大字。 明光院捧着天逆鉾,笑眯眯道:“您太客气啦。我怎么会责怪您呢。” 说天沼矛他不知道,但说天逆鉾他就知道了。 游戏里多的是同名的武器。 这是神话里创造出第一块大地的神器,虽然不知道这把咒具的效果是什么,但他抱着天逆鉾不撒手,心中最后一点点不满也消散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诚挚:“您真是个好人。” 僧人苦笑道:“请好好对待天逆鉾,这是神明曾使用过的东西。” 明光院大声说:“咒具的宿命就是斩杀咒灵,祓除邪秽,放心吧放心吧,这一定也是神明所希冀的。” 看他的样子,无论如何僧人都放心不下来。 僧人叹息了一声,道:“无论如何,请不要让它蒙尘。” 明光院也笑眯眯说:“这句话你应该对甚尔说啦,我不会干涉他的决定。” 僧人没有再说什么了。 明光院回到餐厅的时候,禅院甚尔还在慢吞吞吃东西。他一点也不喜欢僧人,也不喜欢夏油杰,于是他选择了在这里等他们交谈结束。 明光院把天逆鉾放在禅院甚尔面前。 禅院甚尔见过的武器多了,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把武器的来历:“咒具?” 明光院把趴在餐桌上看禅院甚尔检查咒具:“雇主给的,据说这就是天逆鉾哦。” 禅院甚尔在这把武器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在那个特级蜘蛛咒灵诞生的时候,他似乎感受过相似的气息,正是这气息一遍遍镇压着周围的邪秽,压制着那只咒灵。 那时他还觉得很奇怪,光靠僧人的祷告,那种净化能力,按道理来说,是无法产生那么大作用的。但当他看到天逆鉾的时候,一切就有了答案。 咒具是没有意识的。 可那时候,这把咒具的确是在帮助他。咒具这种单纯作为战斗工具而存在的东西,也会有自身的意志存在吗? 禅院甚尔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中,可他最终也没能得到答案,于是他只能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 明光院伤还没有好,他们也根本不想回禅院家。这把咒具的存在大概是被隐瞒起来了,在明光院来之前,甚尔接到了好几个“你运气真好,捡回了一条命”的电话。 禅院甚尔根本不想让明光院和咒术界的那些橘子皮扯上关系。他虽然简单处理了战斗过后留下的痕迹,但也不排除咒术界有什么特殊的方式能够发现其中的异常。 没有咒力的他根本不被咒术界放在眼里,可明光院不一样,禅院甚尔深知恋人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 还有这个叫夏油杰的小孩,在明光院昏迷的两天里,他和这小孩稍微切磋了一下。小孩当然输得很惨,但禅院甚尔却也在切磋中明白了这个小孩术式的特殊之处。 能够驭使咒灵的存在,简直闻所未闻。 去偏僻的地方躲一阵子吧。 这么想着,禅院甚尔说:“等你稍微好一点了,就去泡温泉吧。” 明光院随口答应:“好啊。” 夏油杰在一边保持沉默很久了,他听到了禅院甚尔的建议,想起来曾经甚尔嘱咐过他的事情。早熟又聪慧的小孩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症结。 他不知道天与咒缚的事情,可他知道,禅院甚尔这样的人,一定是在人群边缘独自行动、最不合群的存在,只是为了明光院,才勉强克制本性而已。 夏油杰想明白了,他幽幽开口:“我也要去。” 禅院甚尔立刻回答:“你做梦。” 夏油杰轻声说:“真的吗?之后可能会有人来调查,我真的很害怕,所以胡言乱语也不能怪我啊。” 明光院觉得夏油杰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禅院甚尔已经咬牙切齿地答应他了:“你赢了。” 小朋友欢快地扑到了老师怀里——他有很小心避开伤口。他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好期待温泉旅行啊,会有温泉蛋和民宿吗?” 明光院已经忘记了刚才那一点点违和感,他盘算着:“说不定温泉旅行我们还能一起玩游戏,到时候我把甚尔的掌机借给你,他只要有赛马直播就够了。”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不借。” 夏油杰嘟哝着说:“小气鬼。” 禅院甚尔提着夏油杰的衣领,把他扔了出去。小朋友在外面怒道:“禅院甚尔,这里是我家!” 禅院甚尔假装没听到。 他原本的计划里,他会挑选一个远离城市的温泉旅馆,好好休息上一段时间,顺便躲避来自那群人的麻烦。也许他可以和恋人拥有浪漫的夜晚。 而现在。 他一点点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浪漫夜晚抠出来,扔到了一边。简直不用想就能知道,温泉旅行一定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糟透了。 出发前夜,明光院百无聊赖地看着禅院甚尔试验天逆鉾的效果,他看了一会儿就困到受不了,脑袋一点一点,看样子是快睡着了。禅院甚尔瞥了他一眼,就把昏昏欲睡的家伙塞到了被窝里。 他在灯下继续研究这把咒具。 大概是因为有甚尔在身边的关系吧,明光院安安心心睡了过去。梦里狗系统链接上了他的银行卡,井上先生如约支付了十倍的酬劳,僧人支付的酬劳还要算上之前给禅院家的部分——毕竟他最开始下达委托的对象并不是禅院甚尔,加上这把特级咒具,僧人付的钱要更多一点。 一部分钱直接打到了甚尔的银行卡上,一部分钱给了明光院。 明光院快快乐乐地继续自己的魔法使副本。 短暂的意识恍惚之后,明光院总算是再次链接到了游戏之中。系统尽职尽责地给他介绍着这段世界他错过的剧情,明光院一概没有听。 他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眼前的是虚弱的笛木历。系统仍旧在提示着她,让她了解面前的少女并非人类,只是个依靠魔力驱动的人偶,她的内核是用贤者之石做成的,这块能够逆转生死的魔法石维系着少女的生命,让她能够勉强活在这个世界上。 明光院不知道自己的游戏究竟跳过了多少剧情。可少女在看到他的时候,笑容仍然是那样温柔而清爽:“你终于醒了,净。” 明光院躲在戒指里面,略有些烦恼地抓了抓脸。 这让他有种愧疚感,他其实只是因为余额不足,下线了一段时间而已。但对于笛木历来说,他可是货真价实地沉睡了一段时间。 明光院有些心虚:“我回来了!历,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笛木历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平时的她虽然柔弱,但从来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从来不会躺在病床上,像这样奄奄一息。明光院能够感觉到生命的流逝,这个依靠魔力和贤者之石活下去的少女,此刻已经步入了生命的尽头。 没过多久,晴人回来了。 他看到自家使魔重新活跃了起来,稍微有点惊讶——敏锐如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也知道,明光院不是什么坏人,所以只是一直保持着沉默罢了。 晴人重新把戒指戴在了手上,他看了一眼虚弱的笛木历,悄悄走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 明光院不知道要怎样开口,他干脆换了一个话题:“最近你学会了新的魔法吗,晴人?” 这种开场白着实有些生硬而尴尬。晴人把自己身上戴着的一串戒指都拿给明光院看,被打磨过的宝石里嵌入了代表其作用的纹章,这些戒指上有战斗留下的痕迹,看得出来,晴人这段时间非常辛苦。 他随口道:“怎么样,我跟之前比,有稍微变强一点吗?” 明光院发自内心道:“你比那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个魔法师了。” 晴人也笑了:“我本来就是个魔法师吧,半吊子的明明是你这个客人。” 明光院睁大了眼睛,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你知道?” 晴人竖起一根手指,神秘道:“你知道吗,你晚上睡觉一直在说梦话哦,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其实不是真正的使魔,只是因为意外来到这里的吧?” 明光院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因为这个而暴露的。可怜的小使魔锁在戒指的最深处,任凭魔法使怎么呼唤他,他都不愿意出来了。 明光院小声说:“除了甚尔的事情,我还说了别的吗?” 晴人憋着笑,不小心说了实话:“原来他的名字叫甚尔啊,听起来好像是个男孩子的名字哦。” 他这么说了,明光院这才意识到,晴人根本就是在耍他。晴人套完了话,他本来不太确定这个使魔究竟是什么东西,可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明光院身上这种异常感从何而来了。 他看得出来明光院没有恶意,于是晴人也放松了下来。他恶作剧似的抛接着手中的戒指,把可怜的使魔晃得晕晕乎乎,这才停了下来。 明光院龇牙咧嘴对魔法师做了个鬼脸,魔法师也不介意,他把自己的使魔放在了柔软的垫子上。 晴人问他:“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问起这个,明光院就来精神了。他想了想印象中的那个男人,不确定道:“他很厉害,身上肌肉很多,打架也很强,虽然嘴角有伤疤但是很帅气,总是会欺负家里的小孩子,又很幼稚。” 操真晴人打断了他的发言:“这听起来完全让人感觉不到他的魅力啊。” 明光院反驳:“明明晴人也一堆缺点哦,但是从来都没有听历嫌弃过你呢。” 晴人抓抓脸,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明光院想了想,又补充:“当着他的面不太好意思说,不过我真的有想过和他一起变老的样子,那一定很浪漫吧。” 晴人听到他的发言,也给跟着笑了,他随手把戒指戴好,整理好了衣服,于是他又是那个强大又帅气的魔法师了。 “的确很浪漫。” 看到魔法师重新恢复了精神的样子,明光院总算是安心了下来。 到了这时,明光院才小声说:“发生了什么事?之前的你似乎很沮丧的样子。” 魔法师惊讶地看着明光院:“你看得出来?” 明光院点点头。 晴人对他说了很多事情。 笛木历其实早就死了,如今的她只是一个依靠魔力驱动的人偶。为了复活自己的女儿,历的父亲做了许多努力,最后他决定牺牲所有人的生命,换取女儿的一线生机。 那完全就是错误的做法。 明光院却说:“很好理解吧,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甚尔也一定会不择手段来复活我的。” 晴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戒指,他只是问:“是这样的吗?” 明光院毫无察觉:“如果甚尔真的疯狂到那种地步了,不惜让其他人陪葬,也一定要留下我的生命,那他一定是太绝望了,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来。那我更要阻止他了,不能让甚尔继续绝望下去啊。” 听到他的说法,晴人紧绷的心不知为何放松了下来。他的声音中带着轻快的笑意:“只是假设一下,没必要说到这种程度吧。我对别人的恋爱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这样说着,心却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即便是复活,这样满身肮脏地活下去,也未必是历所希望的。正如明光院所说,不惜用这样巨大的代价也想要让所爱的人复活,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啊。 正因如此,才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可悲剧的轮回已经开始,一切都已经晚了。 正在这时,明光院自信满满道:“终于轮到我说这句话了。” 晴人望着他。 明光院的眼睛里有闪亮亮的光芒:“作为恋爱告解的回报,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吧!” 晴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这个住在戒指里的使魔。 这个世界无限接近真实,或者说,这是某个真实世界的投影。系统为了让他学会魔法,而让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中,一切的命运早就注定要了,无论他怎样挣扎,都绝不可能改变这样的命运。 明光院问他:“如果再让你重新来一次,你会后悔与历相遇吗?即便那只是个注定悲伤的轮回?” 晴人侧过头看着自己的使魔,他反问:“你也有恋人的吧,你会后悔与恋人的相遇吗?” ——正因为深深爱着甚尔,以至于当看到晴人与历的时候,明光院也变得没办法放着不管了。笛木历身上的贤者之石需要庞大的魔力才能运转,那几乎注定了是一个悲剧的轮回。 重来一次,事情会有所改变吗?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想要做的事,晴人无奈地笑了:“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明光院看着他:“我从你身上也学到了不少呢。” 晴人试探性地问:“比如……甜甜圈的口味要选砂糖的?” 他这么说着,两个人都笑了。 明光院看着晴人逐渐变得坚定的表情,终于放心下来。 在那一刻,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命运。可明光院区觉得,就算前路坎坷,那也无所谓。无论遇到多么痛苦的事情,有一天,他也会变成禅院甚尔的希望。 【是否重启副本?】 【是】 【游戏重启中。】 这一次,一切都会重头再来。笛木历仍旧会作为人偶,以贤者之石做成的内核而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没关系,晴人是最后的希望,晴人是很厉害的魔法师,如果是晴人的话,再来一次,他一定能打出最完美的那个结局。 在重启游戏之前,明光院小心翼翼地问:“晴人,这次只有你能够保留记忆哦,剩下的一切都没有变化,这样的话,你也没有关系吗?” 年轻的魔法师笑着说:“别小看我啊,我可是最后的希望。” 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知为何,明光院放心了下来。晴人看着面前住在戒指里的使魔,忽然说:“我能看看你真实的模样吗?” 这个要求有点奇怪。 明光院找了半天,终于在系统的帮助下爬出了戒指。明光院的虚影投射在了晴人的面前,今年十九岁的少年人站在晴人面前,脸上带着勃勃生机。 比他想象中的年龄更小。 晴人忽然说:“你知道吗,魔法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的。” 明光院想起了自己连续失败的测试,不是很自信,但嘴上却不怎么饶人:“你说什么啊,我可是最厉害的天才呢。” 晴人却只是在扔给了他什么东西。明光院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个东西就已经没入了他的身体中,消失不见了。 晴人对他摆摆手:“作为最伟大魔法师的弟子,你可不要丢我的脸啊。” 他这么说着,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晴人再一次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冒险,他将带着记忆重新经历一遍发生过的事情。 明光院觉得,如果是晴人的话,怀抱希望的他绝对不会有问题。 【隐藏任务已完成】 【获得成就:最后的希望】 明光院看着自己再也无法通关的魔法师副本,心满意足地退出了游戏。 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熟悉的房间。他哼哼唧唧玩了一会儿手机,禅院甚尔已经把天逆鉾收起来了,他刚刚洗过澡,看到明光院睁眼在摆弄自己的手机,他敲了敲明光院的脑袋。 禅院甚尔说:“不要熬夜,你身体还没恢复。” 对哦,明光院想,他现实世界里的身体伤口还没好来着。刚刚完成了这样的副本,明光院总觉得内心无法平静,他手脚并用地走到甚尔身后。 禅院甚尔坐在一边,头发还在滴水。 明光院冷不丁对着他的后颈咬了一口,男人的皮肤上留下了他的牙印。但明光院最后还是舍不得,他小口小口舔舐着自己留下的那个牙印,禅院甚尔的后颈都一片湿漉漉,混杂着未干的头发上低下的水渍,一片暧昧的色彩。 禅院甚尔忍无可忍,他翻身把明光院按在床铺上。这一刻呼吸紊乱,心跳如擂鼓。谁也说不清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明光院睁大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家恋人。 禅院甚尔看了一眼明光院的伤口,他又松开了自家恋人。 禅院甚尔偶尔会理解不了恋人的想法,不过他察觉到了恋人的异常,男人用掐了一把恋人的脸颊:“怎么了?” 明光院眼睛亮晶晶,亲了一口他的手:“我在想,我真的好喜欢甚尔啊。” 在表白的时候,明光院总是这样热烈而坦率。每次说完情话之后,他的脸颊总会布满红晕,但他从来都没有迟疑过。 禅院甚尔看了一眼明光院的手机,他叹了口气,大概又是看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他的恋人总是这样,会因为盛开的花想要与他牵手,又因为衰败的叶子想要和他亲吻。 但甚尔并不讨厌他这个样子。 这么一打岔,明光院顿时把刚才那个游戏副本忘得一干二净。本来就是为了学习魔法才会进入这个副本的,如今魔法已经学会了,结局虽不确定,但也足够完满,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明光院胡思乱想了一阵,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散乱的衣服,还有空气中过于浓郁的潮湿暧昧的气息。 明光院看着禅院甚尔故意躲开他视线的动作,不满道:“讨厌你。” 禅院甚尔也不知道恋人这种黏糊糊的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他也不敢看明光院,那种无声的邀请,哪怕多看一眼,他都将压抑不住自己加快的心跳。 要怎么对他解释呢? 这样下去,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呀。 明光院丝毫没有察觉到甚尔大魔王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只是继续颠倒黑白道:“你欺负我!” 禅院甚尔受不了他这样的语气,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投降了。 男人如大型犬般坐在恋人的身边,明光院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抓着他的头发,试图做出电视上看过的那种帅气发型,兴致来了就抱着甚尔的后背蹭两下,肆无忌惮的样子让禅院甚尔深呼吸了好几下。 他身上还有伤。 再忍耐一下。 要是弄痛了这家伙,他又不知道要哄多久才能哄好这个娇气又麻烦的家伙。 明光院蹭够了,甚尔的头发也干了,男人的脖子上全是浅浅的牙印。甚尔摸了一把那些牙印,尖尖的小虎牙留在皮肤上的痕迹尤为明显。 禅院甚尔想,大概做得稍微过分点也没有关系了吧? 甚尔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了。 明光院还从来没有听过甚尔用那样的声音说话,这声音中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宛如捕猎者一般,这样露骨的眼神带着某种暗示。 “净。” 甚尔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明光院抬头的时候,看到的首先是那些留在甚尔身上的牙印。紧接着甚尔捂住了他的眼睛,于是明光院只能完全信赖对方,失去了视觉之后,他听到了甚尔几不可闻的笑声。 明光院想,甚尔果然是个坏人。 最后明光院不得不换了一身衣服。甚尔这个记仇的家伙好歹还给他留了点面子的,没有在衣服遮不住的地方留下痕迹。可是明光院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那种地方也……! 禅院甚尔帮恋人换好衣服时,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 明光院钻到被窝里去。忽然他想到了夏油杰,于是他问禅院甚尔:“咒术界有派人过来找夏油杰吗?” 禅院甚尔想了一下:“也许吧。这次的特级咒灵很麻烦,没有人放帐,不像雪山那时候那样可以敷衍过去,关东和关西应该都会派人过来。” 明光院小声说:“听起来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禅院甚尔把他的脑袋按回被褥里去:“别想这么多了,睡吧。” 明光院不是很想就这么入睡。但剩下的话要他说出口就太让他难为情了。 虽然刚才闹过了一阵,但是还没有晚安吻唉。 他偷偷攥住了甚尔的袖子,禅院甚尔当然不可能没发现他这种小动作,他再去看明光院的时候,对方整个人都埋进了被褥里,只露出了几缕黑色的头发。 禅院甚尔把人挖出来,沿着额头细细吻到唇畔。他的恋人总算是心满意足了,枕头不知道被他踢到哪里去了,明光院干脆蜷缩在甚尔的怀中,枕着对方的胸膛,就这样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甚尔想,这可真是种甜蜜的折磨。他什么都想做,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怀里的恋人,又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浅眠的恋人嘟哝着抓住了他捣乱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于是整个世界都在安安稳稳的睡眠中沉沉坠落。 这一年,东京校的校长还不是后来的夜蛾正道,乐岩寺嘉伸却已经是京都校的校长了。这时候的他还没有后来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能够寿终正寝的咒术师少之又少,如他这样的就更少了。 他来的时候,夏油杰正在写他的旅行计划,他刚写到旅行的第一天下午一点三十分要和老师一起吃布丁的时候,就看到有个老人站在他面前。 夏油杰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就低下头继续写他的旅行计划了:“佛像正在修缮,下个月修好。” 他显然是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 乐岩寺嘉伸也不生气,他笑眯眯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夏油杰抬头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乐岩寺嘉伸放了一颗糖在他面前,笑着说:“我是咒术高专的校长,你叫我乐岩寺就好。听说你觉醒了术式?” ——来了。 这就是禅院甚尔说过的那个橘子皮吧? 夏油杰并不确定,但他装出一副腼腆的样子,认真说:“那个佛像轰轰一声就让那个怪物动不了了!让后我就咻咻咻地用那种奇怪的力量,咚咚咚,怪物就被消灭了呢!” 他故意把一段话说得乱七八糟,他还是小孩子,表述能力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虽然独自祓除了特级咒灵,但考虑到禅院家的那个一丁点咒力都没有的天与咒缚,和那个弱得要命的追随者也在,这小孩能够祓除咒灵,也变得合理了起来。 就算这样,这孩子都担得起“天才”二字。 乐岩寺嘉伸笑着问他:“怎么样,等你长大了,要不要来老夫的京都校?” 夏油杰根据这几天禅院甚尔向他科普的那些知识,他挠着头发,腼腆道:“你们和东京校是一个学校吗?我好像答应了东京来的那群人,他们说会给我每年1000万日元奖学金,说让我长大去那里上学呢。” 乐岩寺:…… 乐岩寺一想到东京校那些人的作风,就越发觉得,用金钱这种事情诱惑小朋友,他们真的干得出来。他盯着夏油杰看了一会儿,冷冷道:“我出双倍的价钱。” 现在,夏油杰也体会到了他老师“十倍酬劳”的快乐。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把:“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主要是我已经答应他们了,我要信守承诺。” 乐岩寺嘉伸咬牙切齿道:“我给你三千万。” 夏油杰摆出了一张不情愿的脸,他勉强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考虑一下吧。” 他这表情太欠揍了,乐岩寺默默告诉自己,他还是个孩子,不能跟他计较。 送走乐岩寺校长之后,下午,夏油杰迎来了从东京的咒术师们。 一回生二回熟,小孩熟练地摆出了天真烂漫的表情,用更加乱七八糟的语句将自己“战斗”的场景描述出来,至于和咒灵搏斗的原型,当然就是禅院甚尔在训练中揍他的那些场景了。 他描述成这样,禅院甚尔又事先处理好了现场,他们查不到痕迹,就只能相信夏油杰所说的话。 最后,当东京校的人邀请他上学时,夏油杰羞涩地笑了: “你们来晚啦,有个叫乐岩寺的爷爷说,会给我每年3000万日元的奖学金,让我长大了去京都上学,还说让我保密呢,我答应他了……啊糟糕,我说出来了!”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在心中把乐岩寺嘉伸从头骂到了脚。 谁都没有去查证的意思—— 就算去查证了,那个老狐狸也一定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种话的,简直无耻。 至于说谎? 这么小的小孩子会说谎?别开玩笑了。 但夏油杰年龄还很小,等他稍微长大一些以后,他总会选一个学校的,到那时候再争取一次也不迟。 夏油杰送走了两波人,在自己旅行计划的第一条“解决苍蝇”上打了个勾,继续欢快地准备下面的旅行计划了。 昨天闹得太凶,明光院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咒术界那些人已经离开了。睡醒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舒服了不少,至少没有那种虚弱的感觉了。 禅院甚尔早就给他准备好了衣服,是一件素色的浴衣。明光院就连浴衣也穿得乱七八糟,他在房间里整理了好久衣服,最后勉勉强强整理到能够出门见人的地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 庭院内,禅院甚尔正在训练。 禅院家中随身佩刀的人有很多,禅院甚尔是那种无论什么武器都能自在使用的类型,他的战斗天赋非常高,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需要训练。 禅院甚尔的训练量不算小,明光院每天刚睡醒的时候,甚尔往往已经锻炼回来了。甚尔也试图让自己的恋人也跟着一起锻炼,但到了最后,明光院也只学会了一丁点粗浅的技巧,甚至连肌肉都没有多少。 禅院甚尔根本没办法对他狠下心,明光院看到甚尔认真的样子就心跳如擂鼓,两个人尝试着训练了好几次,最后的结果都从格斗技巧的特训,变成了吻技的特训。 在这一点上,明光院大概不算是个好学生。 热恋中的情侣看着彼此,不管看多久都不会觉得厌烦。 明光院坐下长廊下,撑着脑袋看甚尔训练,那些枯燥又无聊的拔刀挥刀的动作,禅院甚尔重复了千万次,明光院就目不转睛地看他重复千万次这个动作。 甚尔长得可真好看。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声音传了过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断气了:“我……跑……完……了……” 夏油杰刚刚完成了今天的跑步任务,刚到达目的地,他就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禅院甚尔回过头,明光院忧心忡忡地把为甚尔准备的瓶装水递给了夏油杰:“不要就这么坐着,稍微走一走啊。” 夏油杰一下子蹦了起来,他双手接过那瓶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喝完之后他才欢快地说:“老师下午好!您看起来好像精神了不少。” 明光院笑眯眯地说:“是啊,我现在觉得自己很有精神呢。” 禅院甚尔嫌弃地看着夏油杰手中的那瓶水,他今天身上穿着和明光院同色的浴衣,这身浴衣把他的肌肉遮挡了起来,他身上的戾气也消散了不少。 他单手把夏油杰拎到一边,小孩张牙舞爪要挣脱他,然而他现在的身高根本反抗不了禅院甚尔。 把夏油杰放在自己的木刀旁边后,禅院甚尔问:“饿了吗?去吃点东西吧。” 夏油杰在训练这方面非常自觉主动,根本不用强迫。禅院甚尔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四肢,确定小朋友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放心地放他自己练习。 夏油杰一遍遍做着拔刀挥刀的动作,他可怜兮兮说:“我也想陪老师一起吃东西……”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练习的动作没有一秒停顿。 小朋友是真的很努力。 明光院感动地想,为了变强,夏油杰也真的是非常认真了,他竟然努力到这种程度,在同龄人当中也算是少见的,这样的夏油杰乖巧又认真,简直太让人喜欢了。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夏油杰心里住着一个小恶魔,他每挥刀一次,就要把心里那个甚尔大魔王劈得四分五裂。他最最尊敬的老师就住在城堡里面,他迟早会打败甚尔大坏蛋,救出老师的。 两个人心中所想的截然不同,但谁也没有说出来,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禅院甚尔看了一眼小孩气呼呼瞪他的表情,又看了一眼自家恋人对小孩充满赞赏的神情,最后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 小孩更加生气了。 明光院看到这么努力的小孩,也做不出丢下对方自己去吃东西这种事情了。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就随手开了个魔法阵,取出了一把木刀。 ——副本完成之后,他对魔法有了更深的理解,曾经他羡慕过的空间魔法,如今他也能轻松用出来了。那大概就是晴人是馈赠吧。 明光院笑眯眯地说:“我来陪你练吧,不然放你一个人,未免也太可怜了。” 小朋友两眼放光,他高兴得脸颊泛红,大声说:“老师!我会尽全力的!” 明光院是真的打算跟小朋友好好切磋一下,检验对方这几天学习的成果的。 禅院甚尔来不及阻止。 明光院毫无心理准备。 夏油杰还以为他的老师剑技真的很厉害。 下一秒,他手中的木刀被夏油杰挑飞,斜斜地插进了不远处的泥土中。明光院虎口被震得发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小朋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禅院甚尔捡起木刀还给明光院,又牵着恋人的手,确定让没有受伤之后,才不情不愿地说:“……他还挺有天分的。” 禅院甚尔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臭小鬼。 一点都不喜欢。 讨厌得要命。 但就算这样,他也不得不承认,夏油杰是个天才。他觉的咒术类型虽然是远程类的,但他本人的运动天赋也相当不错,至少以禅院甚尔的眼光来看,是百里挑一的那种。 天分加上努力,小孩的进步速度飞快。 明光院看着夏油杰,表情复杂。 小朋友像是做错了事一样,他低下头,闷生闷气地说:“对不起。”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明光院的回答。他忐忑地抬头,就看到明光院开开心心地掏出了手机,好像在检索什么东西。 注意到了夏油杰的眼神,明光院摆摆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道歉?你有天赋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夏油杰迷茫地看着明光院一头埋在手机里。 又过了一会儿,明光院把手机检索的结果递给夏油杰看,那上面列举着不少职业。有运动员、公安、拳击手,甚至还有道馆馆主这样的职业。 夏油杰哭笑不得:“我还没有到选择未来职业的年纪,您想太多啦。” 明光院忧心忡忡:“果然,虽然有这么好的天赋,但你果然还是想当政客吗……那现在就要开始为你铺路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夏油杰哭笑不得地拒绝了自家老师,认真说:“老师,我以后想当咒术师,我已经决定好了。” 明光院根本就没有当咒术师的想法,他只要和甚尔到处接任务赚钱就满足了。听到了夏油杰的想法之后,他虽然不怎么支持,可他也没有打击小孩子积极性的意思。 他只是委婉道:“咒术师是个很辛苦的职业,大部分咒术师是无法善终的。” 咒灵越来越强大,咒术师的数量却很稀少。咒术师们和危险的咒灵战斗,稍不注意就会丢掉性命。一想到这样乖巧的小孩也要走上这一条充满血和泪的道路,明光院就觉得担心。 夏油杰脸上没有半点迷茫:“我知道,所以为此,我要变得更强才行。” 见过那些橘子皮之后,他就隐约察觉到了咒术界究竟是一群怎样的人。那群橘子皮跟他说了禅院甚尔的事情,在他眼中无比强大的禅院甚尔,因为身上没有任何咒力的关系,在那群咒术师口中却变成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存在。 那几乎是嘲讽的语气。 而他的老师,那个明知道自己敌不过对手,却还是选择保护他的老师,在那群人口中,也被贬低到不值一提。 作为小孩子的他真的有值得那么多大人来招揽的价值吗? 夏油杰很清楚,那只是因为他觉醒了强大的术式。 那是在投资他的“未来”。 夏油杰的双眼明亮:“我不怕。我想改变咒术界,所以为此,我必须要成为强大的咒术师才行。” 明光院问他:“怎样改变?” 夏油杰小声说:“先成为咒术师,然后和高层交易,想办法成为咒术高专的校长。成为校长之后就往更高处爬,广结人脉,最后颠覆整个咒术界!” 明光院听傻了,他用眼神询问禅院甚尔:这些是你教的吗? 禅院甚尔望天,他就真的只是稍微说了一点点老橘子们做过的事情而已,真的只说了一点点而已。 小孩毫无所觉,继续兴致勃勃地诉说着自己的计划。这计划听上去非常让人心动,可明光院清楚想要达成这个目标究竟有多难。 可他最后只是对小孩这样说:“加油。” 夏油杰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担忧。可当他听到老师的那句“加油”之后,那一切忧虑都变得不重要了。命运一般,他想到了之前见到的京都校校长。 夏油杰想,自己也许有一天也会变老,会满头白发,胡须也会变得很长。他走路的时候会需要拐杖,再也吃不动坚硬的食物。 可无论他有多老,只要想到今天他笑着和老师探讨未来的样子,那么他就绝对不会变成乐岩寺嘉伸那种模样。 绝对。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5,大修 第30章 鹳2 禅院甚尔定的温泉旅馆在八原。 这里是个远离城市的地方,周围有很漂亮的山。温泉旅馆的评价非常好,平时的游客也很少,是个不会被打扰的好去处。 他们开车前往八原,明光院开车时总忍不住猛踩油门猛踩急刹,很快就被其他两位乘客剥夺了驾驶的权力,夏油杰捂着嘴巴,快被明光院一路上的急刹搞吐了。 小朋友委屈地捂着自己的的嘴巴:“老师——” 明光院舔了舔嘴唇,自信道:“考完驾照之后,我又刷新了赛车游戏的最高分,我很厉害的!” 又是一个急刹。 夏油杰欲言又止:“老师……” 明光院眼睛亮晶晶:“甚尔也夸我驾驶技术很好的!” 禅院甚尔忍无可忍:“我没说过。” 为了保证夏油杰不至于真的吐出来,明光院还是委屈地让出了自己宝贵的驾驶座,乖乖和夏油杰一起坐在了后排。 禅院甚尔开车就稳很多,打开窗户之后,小朋友总算是好受了一点。 有小孩子在场,禅院甚尔也不好说什么下流话。他只是平静地对夏油杰说:“我定了两个房间,你自己住一间。” 夏油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啊!” 禅院甚尔冷笑一声:“你这么大了,难道还不敢自己睡觉吗?” 小孩在这种事情上聪明得很,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啊,我不敢一个人睡。” 禅院甚尔差点把方向盘捏碎。他冷静了一下,继续说:“那也可以,我和你一个房间。” 和禅院甚尔一个房间—— 小孩被吓得脸色发白:“不了不了,我自己一个人睡也可以的。” 明光院憋笑憋得很辛苦。 禅院甚尔不像明光院那样,开车开得像竞速游戏,他开车非常平稳,缓慢加速缓慢刹车,几乎没有颠簸感。 夏油杰训练本来就很累了,跟禅院甚尔拌了几句嘴之后,头一歪就睡着了。 明光院把小孩放在自己的腿上。 这种膝枕的待遇就连禅院甚尔也没有享受过。听到夏油杰均匀的呼吸声,他终究还是没有吵醒小孩,反而压低了声音说:“得寸进尺的小鬼。”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他嘴角微微翘起,就算是明光院也看不出半点“厌恶”的神情。 明光院也压低了声音说:“你要是不喜欢他的话,根本就不会帮他做训练,来温泉旅行也带着他,不是吗。” 禅院甚尔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假装认真开车,一言不发。 明光院小声说:“听说八原这个地方有妖怪唉,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咒灵,我想去看看,而且据说这几天就会有祭典,不知道和盂兰盆节的祭典相差多大……” 禅院甚尔听他絮絮叨叨说着,他只觉得心中柔软一片。 少年时代的他满心全是对禅院家的恨意,对咒术师的恨意,而后他一直堕落。 可现在,当他回忆过去的时候,记忆里那些灰暗的过去全都换了一个色彩。那些记忆透着明亮的色彩,暖洋洋像是浸泡过太阳的光芒,他的恋人住在其中。 禅院甚尔轻轻说:“妖怪和咒灵是不同的东西,也有那种驱使妖怪的除妖师。” 明光院恍然大悟:“所以你才带夏油杰来这里,也是为了让对方指点一下他吗?” 禅院甚尔没有说话。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嘴硬心软的禅院甚尔其实一直都在把自己能够教的一切都教给夏油杰。明光院这个名义上的老师能教的反而很少了。 明光院只觉得他的恋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的学生也单纯又可爱,这一切简直太让人幸福了。 他没有察觉到,装睡的夏油杰拳头攥紧又松开。 正在开车的禅院甚尔感觉到小孩紊乱了一瞬的呼吸,发出了几不可闻的笑声。 他们去见除妖师的场静司是真的,但剩下的教导之类的却不尽然。 驱使妖怪和驱使咒灵却是截然不同的领域,所以那所谓的“除妖师的教导”,自然也要打个问号了。 明光院兀自沉浸在恋人对学生的细致关照之中,对两人之间的塑料情谊毫无所觉,越发期待这次温泉之旅了。 明光院怕吵醒“熟睡”的夏油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手里的游戏通关之后,禅院甚尔停好车:“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翠的森林,和城市是不一样的风景,空气都变清新了不少。城市之中,摩天大楼铸就成山峰,十字路口拥堵的车流汇聚成江河。 而在森林中,每片叶子都被自然祝福过。 他们沿着森林旁的小径一路朝前走。夏油杰一开始是装睡,到最后他真的睡着了,此刻小朋友揉着眼睛,一副还没睡着的困倦模样。 他走得跌跌撞撞,看起来完全是随时会摔倒的模样。 明光院看他这么困,本来是想要牵着他的手朝前走的,谁知道禅院甚尔的动作直接把小朋友抗在肩膀上。 夏油杰被吓清醒了,他挣扎着想要从这人的肩膀上跳下来,可无论如何,他都摆脱不了这个男人的钳制。小朋友哼哼唧唧了半天,最后终于在抵达温泉旅馆的时候被放了下来。 禅院甚尔这家伙真的很可恶。 夏油杰在心里又多揍了对方一顿。 禅院甚尔根本不在意这小鬼心里在想什么,走进温泉旅馆之后,就有人确认了他们的预约信息,带领三人前往预约好的房间里去了。 说是两个房间,但其实两个房间之间只是简单用纸门隔开了而已。平时不休息的时候,纸门拉起来,两件房间就可以打通,变成一间相当宽阔的房间。 夏油杰眼睛亮晶晶:“我喜欢这里!” 在夏油杰兴致勃勃打量房间中的摆设时,禅院甚尔揉了揉明光院的头发,忽然他像是发觉了什么一样,他疑惑地比划了一下明光院的身高:“你是不是长高了。” 虽然听起来像是个问句,却用了陈述的语气。 明光院这几天打穿了魔法使副本,升了好几级,个子也因此蹿高了不少。虽然生长痛真的不算好受,但能摆脱豆芽菜的身高,他就非常开心了。 明光院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最近在喝牛奶,长个子也不奇怪吧?” 夏油杰在明光院面前总是乖乖巧巧的好孩子模样,他笑眯眯地说:“我也是,为了完成颠覆咒术界的梦想,我也是很努力的。” 明光院认真说:“那你要努力长高哦,未来等你颠覆咒术界,记得要先把禅院家的人揍一顿。” 禅院家一切以咒力为上,一切以实力为准。明光院一想到自己曾经在梦中看到的那些过去,就对禅院家完全没有好感。 夏油杰看了一眼禅院甚尔,心里想的却是,等他长大以后,绝对要把禅院甚尔这个大魔王揍个爽。他乖巧地说:“我一定会好好训练的。”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这么直率的小孩。 明光院这么感叹着,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小朋友是个天使。 禅院甚尔翻了个白眼。 他讨厌小孩子。 八原是个妖怪出没的地方。明光院虽然暂时还没有看到妖怪,却发现了附近有一片池塘。这大概是为了作为景观河而挖掘的,从他们房间的窗口,能够眺望到池塘闪烁微光的模样。 时不时有鸟儿略过池塘,隔得太远,明光院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品种的鸟。它飞行的样子似乎很疲惫,明光院想了想,最后还是从背包里翻出了夏油杰的零食,它撕开零食的包装袋,把膨化食品放在了窗口。 据说有的鸟类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常识基本靠手机搜索的明光院心满意足地关上了窗户,深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在他关上窗户之后,禅院甚尔忽然回头—— 他五感比常人更加敏锐,鸟类振翅的声音一闪而过,甚尔推开窗户去看的时候,却只看到窗口留下了半根尚还燃烧着火焰的羽毛。这上面的气息更像是妖怪而不是咒灵。 他不动声色地关上了窗。 他们收拾好了行李,又换好了衣服,小孩吵着要泡温泉,明光院在房间里没有找到能为手机充电的地方,手机电量不足的提醒让他心神不宁,于是他单独走了出来,去询问温泉旅馆的老板,房间里的充电插口在什么地方。 温泉旅馆的老板年纪已经很大了,明光院比划了半天都没让对方听懂自己说的话。 旁边一样来寻找充电器的年轻人倒是很豁达:“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就暂且忘记手机这回事吧。” 明光院说:“其实这是我的变身道具,按下555就可以变身成假面骑士,手机没电就没法变身了。所以为了世界和平,有没有地方让我充电?” 旁观人听到他的话全都笑了起来。 而明光院并不觉得自己的笑话有多好笑,他眼睁睁自己的手机电量跳到了0,然后关机了,他彻底陷入了绝望。 明光院沮丧时的表情实在太过于好笑了,以至于年迈的温泉旅馆老板也忍不住过来逗他:“要吃糖吗?吃糖可以让心情变好哦。” 明光院抬头盯着老人手里的糖果:“不了,感觉好幼稚……” 老人不由分说把糖果塞到明光院的手中。花花绿绿的糖纸里包裹着的是水果硬糖。明光院把糖果塞进嘴巴里,脸颊鼓鼓囊囊。 老人笑眯眯道:“这样就对啦。” 明光院吃糖的时候声音含混不清:“草莓味……” 老人其实听力有些衰退了,听不清明光院在说什么,但他看到面前的年轻人重新打起精神的样子就很开心。 他伸手抽出了明光院手里的糖纸,故作神秘:“你听说过糖纸占卜吗?” 明光院好奇地撑着脑袋看老人折叠糖纸。四四方方的糖纸被他妥善地折叠成小块,然后他用力把糖纸揉成团又展开。 折叠过的痕迹贯穿在糖纸的皱褶处,线条杂乱。老人问他:“你想占卜什么事?” 明光院想了一下禅院甚尔的事情,支支吾吾道:“就……那个……恋爱……不是,《STG射击游戏》什么时候出续作!” 明光院本来想问他有关恋爱的事情,但他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开口,只能把话题强行改成最近常玩的游戏。他可怜巴巴看着这张糖纸。 这种占卜肯定不会灵验的,所以浪费一次机会也没什么,明光院这么安慰自己。 就在这时,已经换好衣服的禅院甚尔出来找他。男人看了一眼明光院,又看了一眼放在他们面前的糖纸,不明所以道:“你们在干什么?” 明光院嘟哝道:“据说是用糖纸占卜……” 禅院甚尔根本就不相信这种东西,但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走了。” 老人见二人要离开了,他把糖纸小心地收起来,忽然说:“皱褶的形状杂乱,您的过去不太顺遂呢。” 他这话寻常人听到也许会生气,可禅院甚尔却觉得无所谓。他停下了脚步,表情似笑非笑:“你是在对我说吗?” 老人转过身去,嘴里还念叨个不停:“但是您命中注定会遇到很多可爱的孩子,也算是另一种补偿了吧。” 禅院甚尔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脸,就算是天与咒缚的身体素质,此刻他也觉得有些胃痛了:“你说夏油杰那种臭小鬼,老子还要带好多个?” 明光院试图安慰自家恋人:“也不一定啦,毕竟那么乖的小孩很少见的……” 这还不如不安慰。 夏油杰在明光院面前装得太好了,以至于明光院一直都觉得对方是个容易被欺负、还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的小可爱。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道:“一个还不够吗?” 明光院笑了起来:“足够啦!也就是说,你还是接受杰了吧?” 禅院甚尔伸手捏他的鼻子,明光院也不反抗,他的声音都因此显得有些发闷:“他大概只是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吧,毕竟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禅院甚尔无奈地说:“你以为我连个小孩子耍小聪明都比不过吗?” 明光院欢呼一声:“我就知道甚尔最好啦!” 而在这个时候,夏油杰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自家老师,他一路小跑出来。望见明光院,他正要扑过去,就被禅院甚尔拎着后衣领放到了一边。 他早就习惯了。 夏油杰话只听了半截,他仰头问:“你们在说什么?” 明光院凑到小朋友耳朵边上说悄悄话:“刚刚有人做占卜,他说甚尔未来会很受小孩子欢迎。” 夏油杰茫然道:“受欢迎?甚尔先生要去当演员了吗?” 这两个人越说越离谱,禅院甚尔打断了他们:“这种占卜到底有什么可信度啊。” 明光院嘟哝着说:“可是我觉得,这样的未来也不错啊。” 夏油杰在一边凑热闹:“而且甚尔先生这样讨厌小孩子,未来如果有了和老师的孩子,那该怎么办呀。” 明光院以为自己听错了:“孩子?” 夏油杰软乎乎地说:“对啊,小孩子都是被鹳衔来的,结婚的时候,鹳妈妈会戳破糊窗户的纸,然后把小孩子送到父母的身边。*” 明光院不忍心戳破小孩子的美好的幻想,他认真问:“万一是玻璃窗,那鹳妈妈要怎么办?” 夏油杰想了一会儿,试探性问:“可以放在信箱里吗?” 明光院梗了一下,提醒他:“有的公寓好像没有信箱。” 夏油杰一脸“当然是这样”的表情:“所以生育率下降了啊,老师,您不看新闻的吗?” 禅院甚尔终于忍不住了,他放声大笑起来。夏油杰不明所以,他气鼓鼓看着禅院甚尔:“你在笑什么啊,我又没有说错!” 禅院甚尔牵着明光院,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看到夏油杰这么认真的样子,他又想笑了,他想了想,鼓励小孩:“你说得没错,确实是这样。我之所以这么强,就是因为你们是被……鹳扔过来的,我是被秃鹫带来的。” 夏油杰显然是相信了:“哼,有什么好炫耀的。” 夏油杰总是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早熟模样。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他居然还会有符合这个年龄的天真想法,禅院甚尔觉得有点离谱,又有点好笑。 在他嘲笑夏油杰之前,反而是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白发的小孩手里拿着冰镇牛奶,他刚泡完温泉,头发还是湿的:“哈哈哈,你居然连这种鬼话都会相信吗!” 明光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挡在夏油杰的面前。他刚刚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小孩的存在。 面前的幼童看起来和夏油杰一般年纪,他头发雪白,双眼湛蓝如天空。他完全没有理会旁边人的意思,只是走到夏油杰身边,继续嘲笑道:“只有傻瓜是被鹳衔来的哈哈哈哈。” 夏油杰被嘲讽了,他反而笑了:“不相信童话的小孩真可悲啊。” 白发幼童挑眉,被这句话瞬间激起了火气:“你在找茬吗?幼稚鬼。” 夏油杰不甘示弱:“真可怜啊,一定没有人为你讲童话吧,我的老师可是天天都为我讲睡前故事呢。” 明光院:? 白发幼童指着禅院甚尔道:“真可怜啊,你一定不知道我和他们有过难以忘怀的邂逅吧。” 禅院甚尔:? 两个孩子继续吵架,他们越吵内容越离谱,忍无可忍的甚尔一手一只,把两个小孩放在房间离得最远的对角,世界暂时安静下来了。 禅院甚尔这段时间脾气被夏油杰磨平了不少,至少在面对面前这个白发小孩时,也能保持心平气和,与对方正常沟通了。 禅院甚尔耐心问:“你就是五条家的那个六眼吗?” 小朋友故作害羞道:“讨厌啦,你明明就知道我的名字,还偷看我,最后还是这样失礼地叫我六眼。” 禅院甚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样吓人:“你身边没有其他人了吗?” 白发小孩竖起了大拇指:“我身边还有你们啊!所以如果我出事了,那一定是你们的错。” 禅院甚尔的心平气和只保持了不到一分钟,他伸手就想把面前这个小屁孩扔到门外去。然而面前的白发幼童和夏油杰并不相同,他咧嘴一笑。 禅院甚尔的手停在了空中。那是这个小孩的术式,和夏油杰不一样,夏油杰的术式需要大量实战经验的积累,可面前的小孩似乎生来就站在高处。 不信鬼神的禅院甚尔此刻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前世作孽太多,这辈子才会沦落到遇到这两个魔鬼臭小鬼。 明光院抱着禅院甚尔的手,努力劝慰:“算了,不至于,甚尔,不要和小孩子计较。” 禅院甚尔握着恋人的手,稍微冷静了一点,他问:“五条悟,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朋友跳到桌子上坐下来,双脚在空中晃来晃去:“有人叫我来的哦。” 小孩喝完了冰镇牛奶,他把玻璃瓶放在桌上滚来滚去。夏油杰蹲在房间的最角落,他离得远,可交谈的声音就算是他也能听清楚。 夏油杰蹲在角落里:“甚尔先生,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比起他,我还算可爱了。” 没想到那个什么占卜应验得如此之快。 禅院甚尔只想把那个老人抓回来,用那个见鬼的占卜方法再给他占卜一次,直到占卜出远离这两个烦人精的结果为止。 五条悟丝毫不见外,他热情地抓起明光院的另一只手:“你叫什么名字?” 夏油杰还在房间角落里不敢过去——他觉得自己站在甚尔身边,分分钟就要被暴揍一顿。听到五条悟的话,他不满地说的:“老师,别把名字告诉他!” 明光院抓抓脸,他为难地想了下,压低了声音说:“虽然我叫明光院净,但是我不会告诉你这件事的。” 五条悟也压低了声音说,故作神秘道:“我就是传说中的五条悟!我知道的,你们都是我的狂热粉丝,那天才会特地跑去看我的。” 禅院甚尔额头跳出青筋。 正当明光院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禅院甚尔和五条悟忽然抬起了头。甚尔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五感,五条悟生来就拥有“六眼”,两个感官相当敏锐的人同时走到了窗边。 从窗外,他们看到了绵延的天空笼罩在山林和农田之上,天空延伸的尽头,笼罩着一片浓云似的阴翳。 明光院喃喃道:“那是什么?” 五条悟虽然年纪小,但在这种事情上,他比寻常人看得更多一点:“那是结界的空洞。” 夏油杰想了想,他调动了自己的咒力,发动了自己的术式。 五条悟看到咒灵的一瞬间就抬手要攻击,禅院甚尔随手把一边的毛巾扔到了五条悟的手上,他动作幅度不大,刚好能阻止五条悟的动作。 夏油杰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这是我的术式,可以操纵、调伏咒灵……” 五条悟沉声道:“咒灵。” 夏油杰也结结巴巴地跟他吵架:“你、你又想说什么吗?” 五条悟痛心疾首:“你居然觉醒了这种术式,你真的不会把特级咒灵养成大便兽吗?” 现在的电子游戏多种多样,他最近就在玩养成数码兽的游戏。从小培养自己的电子宠物,然后宠物会慢慢进化,最后成为强大的存在。 大便兽是其中培养得最烂的一种,顾名思义,就是有着让人感到反胃的外观。 夏油杰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他怒不可遏:“大便兽的事情,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连养个电子宠物都养不好吗?” 五条悟被戳中了痛处,他平时很忙,根本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全部放在养成电子宠物上,自然就有过很多养成的失败品。 不过他觉得自己在吵架这方面也完全是个天才中的天才,五条悟转移话题,他指着明光院说:“他不要你了,我刚刚听到他们说要丢掉你。” 夏油杰眼眶红了。 明光院痛苦地把两个人分开,先安抚夏油杰:“五条悟是骗人的,你不要信他。” 夏油杰委委屈屈地点点头,显然还是很难过。 明光院只能把转账记录展示给夏油杰看:“你爸爸付了这次旅行的钱,让我带你修行,赚钱我很有信誉的。” 夏油杰总算安心下来,他对五条悟做了个鬼脸。 安抚完了夏油杰,明光院还得去安抚另一个小朋友。 明光院说:“你玩的那个游戏,我养成过阿尔法兽,我有存档。” 这是游戏里最顶级的怪物了,需要耗费大量心血才能培育成功。 五条悟双眼闪亮亮:“我原谅他了。” 夏油杰又怒了:“谁要你原谅啊,是我原谅你吧!” 然而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的那片阴翳扩大了,周围隐约有裂痕出现。 五条悟也没有了玩闹的心情,夏油杰指挥着一只弱小的咒灵朝那片阴翳飞去,没过多久,他就摇摇头。 他派出去的那只咒灵已经与他失去联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5修文,正文里的炼金术替换成魔法,魔法设定来自假面骑士Wizard 第31章 鹳3 年幼的六眼双眼苍蓝宛如天空,他抬头,那双眼睛穿透了笼罩在天空之上的浓云。他看了很久,且一言不发,禅院甚尔眯着眼睛,他并不擅长处理现在这种情况。 明光院忧心忡忡:“这里怎么会有结界?” 禅院甚尔回答他:“错了,不是结界出现在这里,而是笼罩在全日本的结界,唯独在这里产生了裂痕。” 笼罩全日本的结界,难道不就是个巨大的牢笼? 明光院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选择了沉默。天空中的裂痕越来越大,五条悟忽然说:“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没有等禅院甚尔回答,而是自顾自开始说话:“我一直一直都在五条家,那些麻烦得要命的仆人一直跟在我身边,忽然有人对我说,你要前往八原。” 他指了指在一边沉默不语、表情严肃的夏油杰:“你知道吗,我和这家伙的区别就在于,我会用脑子思考,而这家伙不会。” 夏油杰怒道:“你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 五条悟用嘲讽的语气看着夏油杰:“我已经开始学高等数学了,比你聪明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我的知识可是很渊博的。” 大概是因为觉醒了无下限术式的缘故,五条悟需要学习大量数学知识。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学明光院根本看都不想看的天书了。 夏油杰幽幽问:“阿弥陀三尊来迎讲了什么?” 五条悟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你这问的是什么鬼问题?” 家里的老爹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僧人,耳濡目染,夏油杰对这种事情也有一定了解,他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你其实很无知”的这个道理。 夏油杰觉得自己十分善解人意:“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这不怪你,无知是人们常犯的错误。” 两个小朋友叽叽喳喳吵架,吵架的内容已经从幼稚的相互嘲讽,到探讨各种人生哲学了。五条悟张口就是各种数学名词,夏油杰笑眯眯地用佛学教导他要心平气和。 吵架的内容越来越离谱,明光院这个既不懂高等数学,也完全没听过阿弥陀的人站在旁边,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明光院捂住了夏油杰的嘴巴,示意对方不要再说下去了。小朋友委屈得眼睛里闪泪花,越想月不服气,明明一样是在吵架,为什么这个白毛臭小鬼就没有被捂嘴巴? 五条悟露出了一个属于胜利者的表情。 夏油杰差点破防。 禅院甚尔在一边啧啧称奇,说真的,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刻意让着这小鬼的原因在,不过能让这个腹黑臭小鬼露出这种表情,可见这个五条家的六眼是真的很厉害。 谁知道下一秒,禅院甚尔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五条悟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夏油杰:“甚尔身上没有咒力,杰,看你的表情却好像一点也不知道。” 夏油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五条悟,他下意识反驳:“不对,甚尔他是能够和咒灵搏斗的人。” 五条悟强调:“我是说,他身上一丝一毫咒力都没有。” 再弱小的人类都会存在着负面情绪。或是悲伤,或是愤怒,或是痛苦。所有的一切都积攒在一起,这些愤怒的情绪流淌在身体之中,蔓延全身。 恐惧镌刻在人类的本能之中,就像其他情绪一样。 没有人能逃避本能,所以也没有人能够摆脱咒力。五条悟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他看到了禅院甚尔这个特殊的存在。 五条悟想了想:“就相当于透明人的感觉。” 禅院甚尔臭着脸说了句“多嘴”。 夏油杰这次是真的觉得委屈了,小朋友眼睛里闪着泪花,他躲到自家老师怀里。抱着明光院的腰,小孩委屈地问:“你们都瞒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明光院耐心安慰他:“这种话你让甚尔怎么说得出口嘛。” 禅院甚尔叹了口气,难得没有说什么。 然而和声音不一样,在明光院看不到的角落,夏油杰对白毛臭小孩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他脸上根本连一丝委屈的表情都没有。 夏油杰缩在明光院怀里,他既没有被禅院甚尔丢到门外去,又被最喜欢的老师温温柔柔地安慰,简直是美梦成真。 夏油杰用口型对五条悟说:没、人、陪、你。 五条悟:…… 在这一刻,五条悟也体会到了禅院甚尔的愤怒。 白发小孩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无视了夏油杰,这才勉勉强强开口,他苍蓝的眼睛凝视着禅院甚尔:“你是天与咒缚。” 禅院甚尔笑了:“那又怎么样?我一样是最强的存在。” 小孩的眼睛里满是自信:“我才是最强的那个。” 禅院甚尔笑了,他轻轻说:“我等你。” 结界还在持续碎裂着。 就在此刻,五条悟终于透过那些浓重的阴翳看到了藏在结界之后的东西。他所看到的浓云根本就不是什么云雾,那是一些弱小的咒灵。 这些咒灵正在不断敲打这结界,随时准备入侵到这片土地之上。而浓云的尽头是延伸到天幕的一根锁链,锁链看不见尽头,只有痛苦的哀鸣传到他们的耳中。 夏油杰表情有些难看:“这是什么?” 五条悟的语气再也没有半点轻浮了,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的:“它身上的东西,是怨气……” 明光院望向其他人。 他们对此刻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是只有咒术师能看到的世界。整个天空像是被笼罩在透明的玻璃窗中,怨恨的力量不断侵蚀着玻璃窗里的世界,玻璃窗外,无数咒灵密密麻麻环绕着他们。 明光院喃喃道:“那究竟是什么……” 禅院甚尔对他说:“传说中,八原有宝物,谁也不知道宝物是什么,只是长久以来,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而已。” 就在此刻,污秽的怨气流淌在山林之上。树木枯萎,那些怨恨所过之处,毫无生机。被结界所包裹的怨气无法消散,不断充斥在结界之中。 那条延伸到天空中的锁链,在这时候忽然动了起来。明光院看到一支箭矢宛如流星划破天空,箭矢算过凝聚的力量就算是他也能感受到。 在那一瞬间,天空传来了刺耳而尖锐的叫声。 “————” 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声音,明光院下意识就要往外跑,他的手被五条悟拉住了。白发孩子的表情相当认真:“前面很危险。” 禅院甚尔轻轻把他的手拉开,他的声音里带着嘲讽:“小鬼,你害怕了?” “我只是——”担心他。 五条悟好歹是没把下半句话说出口:“这件事跟你们无关,前面有多危险,你们自己也清楚的吧?” 明光院笑眯眯地说:“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你不是很喜欢看漫画吗,这种情况正是将漫画中所学习的内容付诸实践的时刻。” 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 五条悟扯了扯嘴角:“我才不看漫画,我又没有替身使者,谁会相信那种东西啊……” 明光院笑着说:“你这不是知道得挺清楚的嘛。” 五条悟说不出话来了。 五条悟虽然年纪小,身高却已经很高了,明光院只要稍微弯腰,就能直视他的的眼睛。 他笑眯眯道:“话说在前面,我可是非——常——强——的——” 这也是子供片里的台词。 这家伙真的把他当小孩子哄吗? 五条悟扭过头,他语气有些别扭:“我才不会看那种小孩子才会看的东西……但是……我会保护好所有人的。” 明光院看着小孩分外认真的表情,他点了点头:“你做得到。” 于是五条悟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眯起来,他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之前我第一次看到了降落在夏天的雪。” 明光院知道这件事,强大的咒灵带来了异常的天气,雪女最后被禅院甚尔祓除了。 五条悟苍蓝的眼睛看着天空之中的裂痕,他继续说:“那时候我在想,脆弱的雪花落在手上就会融化,如果我连一片雪花都能留住,那我一定也能守护住其他人。” 他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年幼的六眼也像是被束缚在了枷锁之中一样,五条家对他的管教并不算严格,甚至于是半放任的状态。可五条悟未来的命运,仍旧无可避免地被一步步规划好了。 他生来就站在他人的起点之上。 他想,能够保护一片雪花的力量,大概也能去拯救身边的所有人。 天空中的景象越来越怪异。 他们来到了咒力的中心地带。 一根锁链延伸到了天空的尽头,明光院伸手,什么都没有摸到。仿佛是海市蜃楼的影子,眼睛虽然看到了,可是身体却在反复告知他,面前的东西并不存在。 而当禅院甚尔伸出手的时刻,锁链发出了嗡鸣,那个怪异的声音又出现了。 一瞬间他们像是置身在了别的空间中。 明光院下意识牵住了禅院甚尔的手。 有个声音在问他:“你想变成神明吗?” 明光院回答:“不。” 那个声音是尖锐刺耳的音色,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也不像是咒灵无意义的呢喃。他显然是被明光院的回答激怒了,这个声音变得异常暴躁:“为什么?居高临下、俯瞰一切,掌控所有,拥有全部;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难道你不会心动吗?” 明光院模模糊糊想起来那个瓶子中的生物,他喃喃道:“那样就太悲伤了。” 这个声音安静了下来,他问禅院甚尔:“你不愿意从此获得永生吗?永远与他厮守,从此不再分离。” 禅院甚尔亲了亲明光院的脸颊:“我只活在此刻。” 那个声音又说:“可人类总会有离别的时刻。” 禅院甚尔笑着说:“离别之前,永远是此刻。” 他的回答是如此自然,又是如此让人心神动摇,以至于明光院暂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这告白被随口说出,明光院却明白,甚尔是认真的。 漫长的沉默过后,对方终于再次有了声音。那是一只巨大的鸟,这鸟的模样怪异,他一半身体燃烧着火焰,一半身体笼罩在浊气之中。 它身上遍布伤口,目光死寂。他身上正在源源不断涌出怨气,正是这份和咒力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侵蚀所有的生命。 结界也因为这浓郁的怨气而有了裂痕,曾经保护着寻常人的结界,此刻成了怨气积累的温床。 无数咒灵从结界的缝隙中钻入此处。 明光院握着禅院甚尔的手,他慢慢发动体内的力量,巨大的魔法阵在他的脚下展开。曾有人用这个魔法阵拯救了世界。 他无意做救世主,无意拯救陌生人,他无意行善事,无意成为好人。可他愿意为了禅院甚尔努力做一切他不愿意的事情。 就算他成为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坏人,明光院相信,禅院甚尔也会如同此刻一般,深深爱着他。可他想要的不仅有此刻,还有未来。 他可以堕落下去的。 但堕落永无尽头,未来却近在咫尺。 力量一层一层荡开。 明光院在心里问:如果我想要拯救一切,有什么可以帮到我的吗? 系统商城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项。鲜红的石头像是凝结了生命,却又不太像,那上面写着贤者之石的字样。 明光院摇摇头:这块魔法石需要耗费大量魔力才能够使用,曾有人为了获得这块逆转生死的石头,牺牲了无辜人类的性命。 系统检索到了关键词,慢吞吞给出了答案:系统并无生命可言,代码就是它的生命。0和1的组合永无尽头,这块魔法石的诞生,消耗掉的只有无意义的数据。 只是这样的魔法石力量衰弱了很多,它无法续存生命,无法让人永生。 【物品:魔法石(弱化)】 【物品介绍:也许你能用它换来奇迹】 【售价:100,000,000金币】 几个任务留下的酬金被瞬间消耗一空,与此同时,明光院感觉到自己手里多了什么东西。明光院以为魔法石的感觉会像是跳动的心脏之类恐怖而诡异的感觉。 但没想到,当他握住魔法石的时候,却觉得那像极了成为戒指小人时的自己。 明光院虔诚地吻了禅院甚尔,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奇迹的石头在他的身边碎裂开来,无形的力量在此刻汇聚成河流。禅院甚尔牵着明光院那只遮住他双眼的手,躲开了明光院的吻,反而将未完成的这个吻暂存在了恋人的手指上。 禅院甚尔松开了他的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守着你。” 明光院望着他:“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温室中的花朵,离开温室之后就会死去。” 温室中的花朵美丽无比,可它从未经历火风吹雨打,一旦离开了温室,它所面对的就只有死亡。没有经历过磨难、没有经历过历练,最后它能得到的就只有消亡。 面前的怪鸟坠落会带给人们灾难,给予八原永无宁日的灾难。可如果他击碎了这片结界,长久徘徊在结界外的咒灵们就会蜂拥而至。 普通人没有对抗咒灵的力量。 他们生活在烧瓶玻璃瓶壁般的结界中,结界外是恐怖的咒灵,结界内部是与日俱增浓郁的怨气,无处可躲。 此刻,他想要打碎这片结界。 明光院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禅院甚尔伸手,他摸出了那把天逆鉾。他将咒具握在手中。 他望着明光院,忽然露出了笑容。 禅院甚尔牵着明光院的手,用对方的指尖摩挲自己嘴角的伤口,他牵着明光院,让对方的手指从自己的喉咙、脖子、胸口一路下滑。 最后落在了胸口。 禅院甚尔低声说:“我已经把灵魂寄存在你这里了,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吧。” 明光院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跳。 他仍旧为自己而心跳加速。无比深爱,无比恋慕。 甚尔松开了明光院,回头望向结界裂缝处。无数咒灵尖叫着向他涌来。 上次看到这样多的咒灵,还是他幼年时了。幼年的他在咒灵堆里,满心满眼想的只有生存和复仇。 时隔多年,他再次被无数咒灵环绕。 可此刻他想的只有守护着身后的人,保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禅院甚尔没有什么善恶观,禅院家的人生来如此,他们满心满眼就只有力量,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禅院甚尔一直觉得自己像是禅院家的异类,可回过头却发现,自己与他们,并无区别。 所幸,他还有一个深爱的人。 他拥有了自己能拥有的一切,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容许自己变回一无所有的模样。 禅院甚尔把天逆鉾当做匕首,他撕扯着清除了周围一圈咒灵。 明光院调动自己身体中蕴藏的力量,他用灼热的阳炎凝结成了魔法阵,将蕴藏在身体中的魔力具现化。咒力构成的结界不断被腐蚀,阳炎继续吞噬结界,很快向外界扩散而去。 咒灵不敢触碰阳炎,他们四散逃走。 下一秒,笼罩着八原的结界轰然碎裂。 整个八原变成了咒灵们的乐园,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行走在咒灵之中。 然而不等他们袭击普通人,就有灼热的力量一层层荡开,令他们无法反抗,只能被迫接受。 这些咒灵被无形的力量驱赶着,那力量灼热如阳炎,逼迫着咒灵们逃窜向山林的方向。 夏油杰睁大了眼睛,惊喜道:“这个感觉,是老师!” 阳炎的力量笼罩着两个小孩。 没有半点不适的感觉,咒术师们的咒力来源于负面情绪,他们之中,尽是些感情过分激烈的家伙。 可这股力量并非咒力,甚至短暂驱散了他们心中不可说的那些阴暗之处。 五条悟难得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这是什么?” 夏油杰擦了擦自己的脸:“是站在光明之处的感觉。” 森林之中,咒灵逃无可逃,他们聚集在一起。而这股驱赶咒灵的力量也终于到达了极限,咒灵们身体堆叠在一起,密密麻麻,几乎让人看不出它们原本的模样。 年幼的六眼摆出了一个战斗的姿势,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过分冷静:“你可别吓哭啊。” 夏油杰面前的咒灵凝结成球状:“你在说你自己吗?” 面对这样的场景,五条悟反而露出了一个肆意张狂的表情,他咧开嘴笑了:“那来比赛吧,谁祓除的咒灵更多,你可不要输给我啊——” 夏油杰吞下了那枚咒灵,过于刺激的味道让他睁大了眼睛。可当他想起自家老师曾经说过的“恶魔果实”之类的言论时,他却觉得轻松了不少。 夏油杰笑着对面前的人说:“我才不会跟你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比赛呢。说点让你嫉妒的吧,你知道吗,咒灵的味道尝起来就像恶魔果实。” 五条悟睁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夏油杰指挥着一只咒灵吞噬着被五条悟顾及不到的漏网之鱼,他笑着说:“真的,你要试试吗?” 五条悟看着咒灵面目扭曲的样子,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明显是心动了。但想了想,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拒绝:“我还是算了。” “胆小鬼。” 夏油杰毫不犹豫地嘲笑他。他的脸上是和五条悟一样的肆意张扬,他活动了一下手脚:“你要比赛,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啊。” 他可是每天在禅院甚尔那个大魔王手里活下来的人。 五条悟听到他的话,那双天空般的眼睛多了些雀跃的笑意:“你在说你自己吧!我会记住你哭鼻子的模样!” ——这一次夏油杰没有嘲讽五条悟。 这些咒灵数量实在太大了,无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解决他们。 可在竭尽全力之前,他们只能去做。 两个小孩已经站不稳了,他们身后,咒灵仍旧铺天盖地。这些咒灵尖锐的声音刺耳无比,夏油杰咬牙想要再临时调伏一个咒灵,五条悟勉强站起身,摆出了一个手势。 在这一瞬间,禅院甚尔从高处落下。他将天逆鉾投掷出去。以这把咒具为圆心,咒灵消失了一片。 禅院甚尔一手拎着一个小孩的衣领,将他们带到了有阳光照着的地方。明光院现在正在结界破碎处侵蚀剩余的结界,他溢出的力量能够起到驱散咒灵的作用。 所以阳光照射之处,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夏油杰有些难以置信:“甚尔,你不是在保护老师吗?” 五条悟也有些惊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禅院甚尔甩掉天逆鉾上沾着的污渍,他平静地说:“笼罩八原的结界即将破碎,怨气会被释放。” 夏油杰怒道:“你疯了吗!” 禅院甚尔的瞳孔收缩,他身上的杀气层层荡开。被这样的杀气所笼罩,夏油杰丝毫没有惧意,他顶着骇人的杀气,因为过度愤怒,眼睛泛红:“老师还在那里!” 禅院甚尔带着这身杀气,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小孩:“他是我的恋人,这一点我比你更加清楚。” 夏油杰吼道:“他会有危险的!” 禅院甚尔将天逆鉾插在脚下的土地中。金色的光辉以天逆鉾为中心,一层一层向外扩散着,咒灵们身上的咒力在逐渐消泯。 禅院甚尔说:“多信任他一些吧,他比你想得更强大。” 咒术师们都是些性格阴沉而极端的家伙,他们身体中的负面情绪越是浓厚,身体中的咒力就越是强大。五条家拼命追寻着六眼与命运,加茂家世世代代在血缘中迷失,禅院家放纵在力量之中,就连为人的底线也一并丢弃。 可是,在血和痛苦中成长的他,如今却在为了拯救他人而战斗。 何等幸运。 他身上的杀气收敛了一些。 夏油杰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小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 禅院甚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五条悟看了一眼天空,他通透的双眼窥见了结界消失的模样。他还是个小孩,可生来就有与众不同的眼睛,他比任何人看得都要更清楚。 他说:“那不是普通的咒灵。” 禅院甚尔亲吻了自己的手指,他道:“别担心。” 五条悟问他:“如果你失败了,你要怎么办?” 禅院甚尔回答他:“那就失败吧,退无可退之时,我总和他在一起的。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白发的小孩露出了一个和年龄不符的成熟表情。大概是想通了,他苦恼的表情变成了肆意又张狂的模样,小孩毫不客气地说:“你在说什么呢,我才不想看你们这种情侣散发恋爱的恶臭味。死心吧,要殉情你们两个就足够了。” 禅院甚尔没有生气,他揉了揉两个小孩的脑袋。 天逆鉾展开了一层又一层光晕,和阳炎一起,将两个孩子牢牢包裹在其中。 禅院甚尔说:“阿净托我带给你们一句话,‘小孩子负责健康成长就足够了,拯救世界是大人的事’。” 夏油杰摸了摸自己被揉乱的头发,一言不发。 五条悟却觉得这话未必就是明光院说的,那更像是禅院甚尔想告诉他们,但却说不出口的话,最后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宣之于口。 禅院甚尔完成了结界的布置之后,身上就只剩下上次断裂的那把咒具了。咒具的刀刃只剩一半,他拿着这把咒具,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五条悟生来就拥有六眼,在那个雪夜里,他觉醒了无下限术式之后,就成了一个合格的咒术师,甚至比很多成年人做得更好。 可在这时他却发现,就算在这个时候,他仍旧被当做小孩保护着。 五条悟遥遥地看着禅院甚尔的背影:“嘲笑我年纪小之后就想一走了之,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他摆出了一个发动术式的起手姿势。 ——术式顺转·苍。 与此同时。 明光院已经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了。 他站在魔法阵的中心,咒灵们嘈杂的呢喃仿佛离他很远。这只怪异的鸟被锁链缠绕着,他奋力挣扎,怨气降落在八原,树木枯萎,河流失去生机。 明光院身体之中,不断有灼热的阳炎流淌而出,他们汇聚成了一条新的河流。来自太阳的力量一遍遍荡涤着空中的秽物。 明光院感觉到在这块弱化版的魔法石的帮助下,自己仿佛什么都能够达成。他曾经非常努力才能够完成的一切,现在仿佛轻而易举。 最后一层结界也被击碎了,笼罩在八原上空的结界瞬间消失无踪。结界下方,五条悟抬头望着天空,夏油杰吞下了有一个咒灵。 以天逆鉾为中心,他们被妥善地保护了起来。 在结界破碎的瞬间,巨鸟身上流淌而下的火焰融化在了明光院汇聚而成的河流之中。他感觉到了有许多属于孩子的哭声,隐约又听到老人的叹息。 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在这一刻,明光院觉得自己仿佛能完成“奇迹”。 周围的火焰不断燃烧着。 “净!” 明光院回头,就看到了禅院甚尔。他脸颊上有一点血迹。禅院甚尔的表情有些复杂,却又有着一点无可奈何。 他走到明光院身边:“这整件事情我已经了解了。” 他神情温柔又无可奈何:“这就是传说中藏在八原的宝物,能够决定未来的宝藏……或者你也听过这个传说,它就是鹳鸟。” 不久之前,随着咒灵降下第一场大雪,蕴含着咒力的大雪让鹳鸟无意间泄露了一丝属于它的气息,正是这泄露出的一丝气息,让某人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传说中,有珍贵的宝物隐藏在八原。 也许这个宝物是足以令任何人疯狂的财富,也许这个宝物是能赋予他人力量的东西。也许这个宝物是窥见未来的契机,也许这个宝物是能够摆脱凡人之躯的方法。 可是获得宝物,需要非常复杂的前置条件。 首先是,需要一双眼睛。 并不是随便什么眼睛都可以的,有种人身上,天生就只拥有普通人程度的咒力,可他们却依旧能看到咒灵。就算特殊到一丝一毫咒力也没有的存在,凭借强大的□□,依旧有人能够“看见”。 所以必须是足够特殊的眼睛才行。 年幼的六眼尚且不知道自己未来要面临的残酷命运,每五百年一次的轮回在这一代即将重现。可五条家却已经知道了这些事。 只要结界有了裂口,无法亲自前往修补结界、施展咒术的那个人,一定会让年幼的六眼,用他的眼睛去观察结界。 这是条件之一。 条件之二就在此刻。 禅院甚尔闭上眼睛,他对着火焰伸手。 明光院来不及阻止他,他绝望道:“甚尔!” 可出乎预料的事,火焰并没有灼伤他的身体。那些火焰就好像是流水,甚至比流水显得的更加轻柔。他们只在禅院甚尔的皮肤上停留一瞬,然后便消失了。 条件之二就是:没有咒力的人。 只有满足了这两个条件,禅院甚尔才能够在六眼的指引下寻找到真正宝物的所在,然后将宝物带回来。 禅院甚尔睁开眼睛。 在他面前的怪异巨鸟也睁开了眼睛。 咒灵从人类的恐惧和幻想中诞生。 在某些地方,至今仍旧流传着“不能将恐惧宣之于口”的习俗,那正是因为人们的恐惧在获得语言的力量后,有可能会以咒灵的形式诞生于世的缘故。 就像这只妖怪一样。 妖怪和咒灵截然不同,它并不是从人类的恐惧中诞生的,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妖怪。 明光院看到这只怪异的鸟舒展双翼,它仰着脖子像是想要鸣叫,可它口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它最后也没有叫出来。 这只巨鸟翅膀上像是燃烧着火焰,随着它飞行的动作,它翅膀上的颜色越来越绚烂。明光院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即将发生的事情,是好事吗? 是坏事吗? 他不知道。 禅院甚尔满警惕地挡在他的面前,他手中紧握着咒具,明光院忐忑地望着那只鸟,忽然他意识到了这只妖怪想做的事情。 亲了一口禅院甚尔的侧脸。 于是这个男人就像是泄气了一样,他紧绷着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整个人宛如利刃般尖锐的气质也柔和了下来。 他无奈道:“你的信任也太过于廉价了吧。” 明光院牵着禅院甚尔的手,于是那只鸟把口中含着的东西放在了他们的手中。光晕笼罩下,幼小的心跳一声一声鼓动着生命的气息。 ——这就是人们所寻求的宝藏了。 传闻中鹳鸟带来的世上最宝贵的财富,指的大概就是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东西。 他一头黑发,翠绿的眼睛是森林中被祝福过的树叶,他的皮肤苍白,是冬至降落的第一片雪花。 它是鹳鸟带来的宝物。 传说中,当恋人们在一起之后,他们便受到了鹳鸟的祝福,鹳鸟会把婴儿放在他们的身边。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出生的,鹳鸟带来了生命,生死轮回,代代如此。 缠绕在鹳鸟翅膀上的锁链松动,最后落在了那个婴儿身上。原本延伸到天空尽头的锁链,在此刻却变成了短短一截。 怨气落下,又被一层层阳炎吞噬殆尽。 最后一刻,鹳鸟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他真正的相貌和刚才有很大区别,他的模样并不出彩,甚至有些灰头土脸。可当他望向明光院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生命流淌的声音。 鹳鸟将这截锁链用羽毛包好,放在了婴儿的怀中。 鹳鸟颔首:“亘古之前,它束缚着亡着的灵魂。人们沿着锁链一直向前,当找寻到亡者之时,便可以带回他的魂魄,有了它,亡者便不会迷失方向,而如今,它已经被污染,沦为咒具。” 也许这个东西曾经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神器”,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略微出彩一些的咒具罢了。 鹳鸟对他们微微低下头:“结界笼罩在了这片区域,守护着人类,也隔绝了他们遇到奇迹的机会。我在长久的徘徊中迷失了自我。” 鹳鸟没有人类的样貌,明光院却觉得他在笑:“也许你听说过有关我的故事——鹳妈妈会将婴儿衔到父母的身边。” 明光院睁大了眼睛,他想起了夏油杰讲述这个故事时的表情,他努力回忆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也因此感到有些窘迫。 鹳鸟却并不介意,他示意明光院去看他们怀里的那个小小的孩子。 真正的宝物,是鹳鸟所衔来的婴儿。 获得鹳鸟恩赐的人将之当做了任何世间万物都无法匹敌的宝物。 生命的长河之中,他们的宝物以童话的方式被流传了下来。可已经不相信童话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得鹳鸟的祝福了。 在这个奇妙的日子,明光院有了一个既属于他和甚尔、又不属于他们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5修文,正文里的炼金术替换成魔法,魔法设定来自假面骑士Wizard,假面骑士Wizard中也有一块贤者之石,被称为“逆转生死的魔法石”,后文的贤者之石全都是假面骑士里这个。 第32章 鹳4 明光院看着甚尔怀中的婴儿,他低声问:“他是妖怪,还是人类?” 鹳鸟反问:“这很重要吗?千年之前,妖怪的孩子成为了名震一时的阴阳师,更久之前,人类和妖怪的界限甚至不存在,你难道要单纯用血统来判断一个人的未来吗?” 明光院小声道:“不是……” 鹳鸟激情澎湃地继续说:“因为血统就歧视其他生物,这根本不合常理,除了咒灵之外,世上还有别的生物,难道人类容不下半点未知的生物吗?” 明光院打断了鹳鸟的长篇大论,他声音越来越低:“我的意思是,血统这栏,我去办出生证明时要用到的……” 鹳鸟:…… 随即,鹳鸟发出了轻快的笑声,他笑着说:“放心吧,虽然我说了这么多,但这孩子是人类没错。只是他终究带着一丝别的血脉。” 禅院甚尔根本不在意他怀里的孩子是什么。 他抱着怀中的小小的婴儿,婴儿身上不属于人类的气息还没有散去,呼吸微弱,脆弱无比,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会与这个世界告别。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抚养这个孩子,他不知道,明光院就更不知道了,这家伙自己都还不成熟,如果没有人提醒他吃饭的话,一日三餐就完全用零食打发了。 禅院甚尔难得有了许多忧虑。 这个孩子如果在禅院家的话,也许会受到非常不公正的待遇,无论这孩子的天赋如何,那种完全依靠咒力来决定地位的方式都会毁了这个孩子。 但也不能让这个孩子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要为这个孩子做好一切准备,让他能够用更幸福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 在禅院甚尔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明光院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无论如何,生命就是奇迹,谢谢你给予了我们这份奇迹。” 在这时候,禅院甚尔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把怀中的婴儿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来看待。血脉相连,不可分割。 鹳鸟最后说:“我已经将我的宝物全部交给了你们,世界已经被拯救,作为寻宝游戏的结局,这也已经足够了。” 鹳鸟眷恋地看了一眼甚尔怀中的孩子:“你们为他取名了吗?” 禅院甚尔想了想,他郑重道:“惠。是恩惠的意思。” 鹳鸟微微颔首:“惠就交给你们了。” 他想了想,又对明光院说:“太阳从黑夜中诞生,黑夜尽头必有光明。谢谢你。” 明光院其实不太能听懂他的前一句话,但他听懂了那句“谢谢你”。明光院回答他:“真正应该道谢的人是我,我会一直为您在神明面前祈福的。” 鹳鸟放声大笑起来:“好!” 明光院忽然想到,鹳鸟本身就是近似于神明的存在,他在别的神明面前为鹳鸟祈福,听起来的确有点奇怪。明光院尴尬道:“对不起,在您面前提到别的神明……” 然而鹳鸟摇摇头:“没关系。” 他振动翅膀,风载着他朝天空飞去。空气中的微小尘埃也随着他翅膀扇动的姿态而打着转。明光院听到了某种不属于人类的语言。 “——” 鹳鸟发出鸣叫,可明光院完全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那是一声祝福。 —————— 五条悟望着自己的手掌,表情里难掩兴奋。他刚刚的术式强度已经完全不会输给某些特级咒术师了。 咒灵在他的一击之中哀嚎着消散,他身体很疲惫,但精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兴奋。天逆鉾和周围的阳炎是牢不可破的结界,在他战斗的时候为他提供加成,守护着他不受伤害。 仿佛是行走在云端一样的感觉。 然而夏油杰坐在原地,他有气无力地抬抬手指,指挥着一只二级咒灵收拾残局,表情怎么看怎么不耐烦。 五条悟兴奋道:“杰,你看到了吗,我刚刚超——帅——的啊!” 夏油杰有气无力地回答:“没看到,你烦死了。” 五条悟怒道:“你在找茬吗?” 夏油杰忽然坐起来了,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崩溃,小孩指着周围已经全部被消灭的咒灵,愤怒道:“你把这些咒灵全部都祓除了,那我呢?至少留一两个能力不错的给我用不好吗?” 五条悟面无表情:“哦,所以你是在怪我吗?那的确是我的错,是我太强了。” 夏油杰觉得自己的理智之弦已经崩断了:“我自己也可以祓除这些咒灵的!你完全就是在给我添乱!你难道不明白吗?” 五条悟咬牙切齿:“你想打架吗?” “打就打——”夏油杰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一秒就变了。 五条悟早就发现明光院和禅院甚尔回来了,就算他没有六眼,看到夏油杰突然换了个表情,他也能猜到了。 天逆鉾发出了嗡鸣,阳炎和结界同时消失了,明光院捡起了地上的武器,帮甚尔收好。 五条悟眼睁睁看着夏油杰的表情又变回了那个乖巧又可爱的小孩,他嘟哝了一声“狡猾”,也学着夏油杰的样子,对明光院说:“杰他刚刚害怕到一直在发抖呢,好像还哭了,我真的很担心他。不过看到你,他就恢复精神了,这真是太好了!” 夏油杰刚想说自己没哭。周围就传来了啼哭声,这声音稚嫩得很,夏油杰慌忙解释:“这不是我的声音!” 没人回答他。 夏油杰看到身边的五条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只见禅院甚尔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小小的婴儿被裹在襁褓之中,婴儿的怀中还放着某个被羽毛包裹住的物体,从羽毛包裹的缝隙里,隐约透出了一星半点的金属光泽。 禅院甚尔温柔道:“他是我们的孩子,名叫惠。” 夏油杰还是第一次看到禅院甚尔对明光院之外的人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了甚尔话中的含义,他震惊地看着那个婴儿皱巴巴的脸,磕磕绊绊:“孩、孩子?” 他的老师难道不是去击碎结界打败怪物的吗,为什么抱着孩子回来? 夏油杰满脸迷茫。 五条悟拍手:“恭喜你们,话说这算是未婚生子吧?” 重点根本就不是这个! 夏油杰这次是真的想哭了:“混蛋甚尔,老师那么温柔又那么善良,你究竟对老师做了什么啊——” 禅院甚尔觉得这小鬼前后矛盾的样子简直太离谱了:“你在说什么呢,他是鹳送来的孩子。鹳会给恋人们送来孩子这件事,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况且这就是事实啊。 夏油杰眼睛里全是眼泪:“那种童话全是骗小孩子的,我早就知道了,可是、可是……” 他想要扑到自家老师面前哭,但是又不敢碰明光院,小孩抽抽噎噎,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五条悟早就看出甚尔怀里的这个孩子不太对劲了——正常小孩身上可没有这么驳杂的力量。他一下子就理清楚了事情的缘由,聪慧如五条悟,加上六眼的辅助,足够让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了。 但这种热闹不凑,那就太浪费了。 五条悟添油加醋道:“甚尔,你真的太过分了。我叫家里人调查过你们的哦,明光院现在才十八岁吧?你可真是个混账。” 明光院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别这样说甚尔,我并没有生孩子这种能力……” 不是老师的孩子? 夏油杰一秒变了脸色,他看看甚尔怀里的小孩,发觉这孩子和禅院甚尔长得真的很像,他平静道:“不是老师的话,那就是甚尔大魔王生的……那没事啦。悟,我们去买汽水吧。” 禅院甚尔:? 五条悟也没想到夏油杰是这种脑回路。五条悟看了一眼禅院甚尔,苍蓝的眼睛扫过了那个孩子,他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禅院甚尔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于是他勉强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总觉得夏油杰这家伙的思考方式不太正常,但现在这种情况,好像也不是很适合把事情的真相说给夏油杰听。 五条悟无奈地摊手。 这个婴儿身上也许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但事到如今,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那也不重要了。这个孩子会在爱与被爱的环境中长大,会有呵护他的家长,不必面对作为咒术师的痛苦未来。 这样就够啦。 夏油杰哼着歌去买汽水了,五条悟确认对方已经离开之后,他才小声说:“你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吗?” 明光院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他就是我们的孩子啊,只是出生方式有些与众不同罢了,说不定他未来还能觉醒禅院家的术式呢,只是不知道他能否继承我的能力……” 五条悟放弃了和明光院讲道理,他转而说起了另一个问题。他指着婴儿说:“他好像饿了,人类的奶粉他吃得了吗?” 就在这时,五条悟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手机就看到了从家里传来的短信,他看了一眼短信的内容,狐疑地转头把短信的内容展示给这两个新晋家长看。 他表情怪异:“你们两个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被逐出咒术界?” 他手机的短信上写着:【禅院甚尔、明光院净,疑似恶意破坏结界,永久逐出咒术界。】 明光院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他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 五条悟揉着自己的额头,不情不愿地重复:“我说的是,你们两个被逐出咒术界了。” 明光院艰难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虽然在打碎结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还是觉得有点离谱。 禅院甚尔嗤笑一声:“这种时候倒是会惺惺作态。” 小小的惠还在哭,他皱眉看着怀里的婴儿,试探性地把天逆鉾放在婴儿手里。这当然什么用处都没有了,对照顾孩子毫无经验的禅院甚尔尝试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毫无用处。 他完全没把五条悟说的话放在心上,他早就过了会对这些事情介怀的年龄了。 倒是明光院愤愤不平道:“明明全都是一些打不过甚尔的废物,在评定等级的时候尽是说些没有咒力就不是咒术师的垃圾话,结果现在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就下达处罚……” 五条悟发自内心拱火道:“是很过分,建议你们冲过去揍他们一顿。” 明光院越说越气愤:“还不如让禅院直哉来做咒术界高层,至少他被甚尔暴打一顿还知道态度上客气一点。垃圾和垃圾相比,居然还能比出优越感,难道被甚尔揍就那么让他们快乐吗?” 禅院甚尔适时低头,给了越说越激动的恋人一个吻。明光院和他接了一会儿吻,脸颊发红地闭嘴了。 五条悟面无表情指着自己说:“我还在这里哦,你这个糟糕的大人。” 禅院甚尔诚恳地说:“六眼,你难道想听阿净继续骂人吗?” 五条悟沉默了片刻,他觉得禅院甚尔说得相当有道理。他又不是夏油杰,无论明光院说什么,夏油杰都觉得他老师说得对。 于是五条悟小声说:“不想听,你们还是继续亲吧。 虽然明光院骂得的确很有道理,但是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越骂越离谱,横竖都是带坏他这个小孩,还不如选一个精神污染更小的方法了。 明光院气鼓鼓地看着五条悟。 五条悟说:“你先等会儿骂,甚尔的事情也放在一边,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明光院闷声闷气道:“我会好好隐藏他的身世的,然后咒术界的事情……” 五条悟打断了他的发言:“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的意思是——他要换纸尿裤了哦。” 明光院:! 他们手忙脚乱地回到了旅馆,作为他们当中最有常识的夏油杰,他去买饮料的路上就顺便带了一些婴儿用品。 夏油杰小声说:“等惠长大了,他要叫我师兄,还是叫我哥哥呢?” 叫师兄的话,听起来应该会让他和老师的关系更紧密一些,但是叫哥哥这种事他也很心动,夏油杰想要一个弟弟很久了。 明光院说:“现在想这么多会不会有点早,万一惠长大了问两个爸爸要怎么称呼这种事情怎么办……” 夏油杰被自家老师的情绪感染,他看着小小的惠,发自内心道:“说不定他还会被甚尔这个混蛋带坏,年纪轻轻就走上犯罪的道路……呜,惠的命运真的好坎坷啊。” 明光院和小孩抱头痛哭起来。 真正在学习怎么给婴儿换尿布的禅院甚尔叹了口气,任由这两个人陷入对未来巨大的惶恐中,其实他也慌。 五条悟看了一眼房间门口,他早就知道有人来了,五条悟用口型对禅院甚尔说:“不用管吗?” 禅院甚尔望天:“这件事我早就知道是他的手笔了,没关系的吧……” 如果不是因为惠,他必暴打这件事幕后黑手一顿。 他身上一瞬间的杀气被对方察觉到了,从刚才开始就在附近徘徊的人终于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深色和服,右眼贴着符咒,表情温和。 他看到禅院甚尔,微笑道:“禅院,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禅院甚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一定要这么叫我吗,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这才改口:“甚尔,好久不见。” 他虽然表面风轻云淡,但明光院注意到,这个叫的场静司的人状况似乎并不怎么好。他的手指上缠着厚重的绷带,绷带上略微映出了一些鲜血的颜色。 不只是这样,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明光院沉默了片刻,小声问甚尔:“他是你的朋友吗?” 禅院甚尔想了一下,客观道:“他出手很阔绰。” 懂了。 的场静司的表情平静异常,他走上前去,大概是想要看一眼被甚尔抱在怀中的婴儿。然而禅院甚尔却将惠小心地放在了明光院的怀里,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用身体彻底隔开了的场静司的视线。 年轻的的场家主看到如此明显的防备之心,他苦笑道:“不必这样提防我,我并没有恶意。” 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慢慢解开绷带,把自己的伤口展示给禅院甚尔看。甚尔招招手,夏油杰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又被禅院甚尔遮住了眼睛。 夏油觉得简直莫名其妙,明光院好奇地探头探脑也想看,就被霸道的男人按着脑袋,一丁点也没看到。 禅院甚尔觉得自己心累极了,他看着的场静司血肉模糊的手,一点也不心疼对方:“这种恶心的东西不要随便露出来。” 的场静司默默缠好了自己手臂上的绷带,他看了一眼被甚尔捂着眼睛的小孩,又看了一眼被禅院甚尔挡在身后的人。 禅院甚尔这种人,见多了血腥和利用,早就不会因为这点伤口而动摇了。但现在,他就连一点伤口都不让身边的人看到,禅院甚尔的改变未免也太大了。 这是心怀爱意才会注意到的事情。 的场静司缠好了自己手上的绷带,他捂住还在颤抖的手臂,发自内心道:“你变化很大,是因为找到了归宿吗?” 本来以为禅院甚尔会说点嘲笑他的话,却没想到对方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真的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五条悟蹲在一边,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排斥了。年幼、可怜、无助、孤独的六眼,下任五条家的家主装模作样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声说:“啊——好可怕——我晕血啦——” 没有人理他。 的场静司整理好了自己,禅院甚尔松开了夏油杰。夏油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龇牙咧嘴对老师告状:“老师!甚尔又欺负我!” 明光院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摸摸自己脖子一侧留下的伤疤,一方面觉得禅院甚尔真的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都这么介意,另一方面,他却又为对方这样温柔的举动而感动不已。 他真的很喜欢禅院甚尔。 明光院发自内心地想着。虽然嘴上总是不饶人,总是欺负杰,偶尔还会特别霸道,但甚尔真的是他见过最温柔强大的人了。 夏油杰对此一无所知,小孩龇牙咧嘴地对禅院甚尔做鬼脸,五条悟觉得自己被无视了,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张垂头丧气的脸,明光院沉浸在满腔爱意中,小小的惠吐了个口水泡泡。 明光院想了想。虽然的场静司手上的绷带已经重新缠好了,但他猜得出来,这个人大概是受了很重的伤。 他小心翼翼地问:“需要我为你找医生吗?” 禅院甚尔随手揉乱了明光院的头发:“不用管他,那是他自作自受。” 的场静司真的除了苦笑之外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了:“确实如此。” 明光院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人。 禅院甚尔简单解释:“结界——老橘子们干的,结界出现裂痕——这家伙做的。” 的场静司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明光院花光了所有积蓄,换来了一块劣化版的魔法石,燃烧了天生就对咒力有克制作用的阳炎,加上鹳鸟的帮助,这才勉强击碎了笼罩在八原的结界。 作为人类的的场静司要做的事情就只有让结界出现一道裂痕罢了,可他毕竟只是人类,人类之身要做到这样的事情,被反噬也是正常的事情。 明光院从禅院甚尔简单的解释中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能捡回一条命,真是不容易……” 的场静司摇摇头:“你的力量驱散了咒灵,击碎结界的反噬也一并被带走了,如今我的伤口,是因为强行驱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身体负担过大造成的。” 最开始他以为咒术界布下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结界罢了,他根本没有想到一道裂痕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明光院想了想:“鹳鸟的宝物是生命,这种事情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的确能够算作是你自作自受。” 的场静司摇摇头:“有咒具万里锁在,被束缚的鹳鸟就算完全妖化暴走也终究无法逃离这里,我没想到的是结界……咒术师们的结界如同温室,催化了鹳鸟的暴走。” 明光院幽幽道:“你害得甚尔被咒术界欺负了——” 明明他自己也被逐出咒术界了,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对禅院甚尔的事情耿耿于怀。 的场静司摇摇头,说不羡慕这样的感情是不可能的,但也仅限于此了:“我会为你们提供住处,在禅院家表态之前,你们可以住在的场家的别院。” 明光院惊喜道:“这是你的歉意吗?” 的场静司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口是心非地说:“不,我只是想更近一点看看鹳鸟的宝物罢了。” 他稍微想了一下,又继续说:“你们被逐出咒术界的事情我也收到消息了,我会暂时隐藏你们的行踪,这是诚意。” 明光院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的场静司的交易。 他撕开咒术师们的结界时就隐约意识到了,这个结界是某个人的术式,能够将自己的术式覆盖得这么广,他随意打碎结界,这个释放术士的人地位一定很高,所以他事后大概会很惨。 但明光院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虽然说被剥夺咒术师的身份并不会让他难过,但若论影响的话,那还是有的。 就好比说赚钱的门路少了很多。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冬天。这一年里,明光院很少和甚尔回禅院家,之前的事情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就算是私自圈养了一堆咒灵的禅院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大概是出于对禅院甚尔的忌惮,禅院家迟迟没有对甚尔下达处罚结果。 渐渐地,明光院倒是能够经常看到那个五条悟了。小少年回去之后就给自己定制了一副纯黑的墨镜。 据他自己说是因为“这样比较酷”,但明光院却总觉得原因不只是这个。 但那是小孩子自己的秘密,明光院贴心地选择了不去说这件事。 …… 几个月之后,某个赌场。 “六眼,几点?” 五条悟推了推自己墨镜,不满道:“我不叫六眼,我有名字!而且我为什么要用六眼做这种事情啊!” 明光院面不改色地让甚尔训练的咒灵去拨动容器中骰子的点数,心平气和道:“这是为了教育他们远离赌博。” 五条悟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摘掉墨镜:“531,话说,我们这种行为是出千吧……” 他用六眼看了,骰子的点数就是这个。虽然不知道531买大还是买小,不过都作弊到这个份上了,应该不至于亏。 明光院温温柔柔道:“也是正义。” 他想了想,又说:“也是为了惠的奶粉钱……” 作为三个人中最有常识的那个,夏油杰首先给自家老师赚钱的样子来了个特写照片,发送到了禅院甚尔的通信软件中。 很快他得到了来自禅院甚尔的回复。 禅院甚尔:。 一件事搞定,夏油杰继续处理五条悟的事情,他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跑到保安的身边:“哥哥被带去赌博了……” 其实五条悟的年龄比他还小一点,但在这种时候,夏油杰完全不介意吃这一点点亏,叫对方一声哥哥。 赌场的看守人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比周围人都要矮上一截的小萝卜头正在兴致勃勃地猜点数。 他冲上前期:“喂,你着小鬼是怎么混进来的!” 明光院在一边被检查了驾照,确定他真的成年之后,他欢乐地看着五条悟被保安追逐,小孩时不时还露出一个鬼脸,看起来游刃有余。 然而他的表情很快就垮了下来,逗弄保安的追逐也很快变成了真正的逃亡。禅院甚尔身上还穿着宽松的居家服,他满脸煞气地走到赌场之中。 也许是因为他的气势太过惊人了,周围的人不约而同让开了一条路。五条悟躲无可躲,他苦着脸道:“我下次再也不帮忙了……” 禅院甚尔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这么讨厌赌场。搞定了六眼臭小鬼,他又转身去找虽然不是小孩子,但比小孩子还幼稚的恋人。 明光院正在玩德州扑克。 明光院觉得自己能赚一笔大的了。 临走前他偷走了甚尔和杰一起训练的咒灵,在咒灵的帮助下,他想输都难。小孩子的成长完全是用金钱堆积起来的,于是他就连出千的借口都为自己想好了。 然而就在他胜券在握之时,一个人冷不丁地抓住了明光院的衣领。对方身上的气息简直太熟悉了,明光院身体一僵,他回头就看到五条悟乖乖站在禅院甚尔身边,小孩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五条悟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也许等他长大一些,就有办法对付禅院甚尔这个大魔王了,但显然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的五条悟是做不到的。 禅院甚尔一手拎着五条悟,另一只手把明光院扛在肩膀上,他完全不觉得吃力,反而还对等在门外的夏油杰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夏油杰心虚地回头,明光院露出了遭到背叛的表情。夏油杰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就对上了五条悟的脸,五条悟用口型对他说:叛徒。 夏油杰:…… 他总觉得在这种时候,自己仿佛才是唯一的那个正常人。 禅院甚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周围没有人敢拦他。况且明光院今天赢的筹码实在太多了,他就这么离开了而导致无法兑奖,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自然没有人不识趣地跑上去提这件事。 明光院还想挣扎,可他被扛在甚尔的肩膀上,根本无法挣脱。于是他气鼓鼓地在禅院甚尔的耳朵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禅院甚尔根本不觉得这点程度就会痛,他面无表情地说:“惠哭了。” 刚刚还挣扎着要跳下来的明光院立刻不动了。他趴在甚尔的肩膀上,忧心忡忡道:“他没事吧?” 完全忘记了赌场这件事。 夏油杰觉得自己今天也很努力了,他松了口气。 养大一个禅院惠简直太难了。 禅院甚尔这个没有常识的家伙总觉得小孩子吃肉才能长大,夏油杰辛苦阻止了他好几次,这才勉勉强强教会对方喂养婴儿的正确方式。 不过出乎意料,禅院甚尔作为父亲还算是合格,他嘴上总说不出好听话,可照顾惠最多的人也是他。 而明光院就一言难尽了,本来就年纪不大的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不必说养大一个婴儿了。惠在襁褓中稍微哭几声,他家老师就慌慌张张用各种方法哄对方,但无论他怎么努力,禅院惠就是不停下自己的哭声。 手忙脚乱的明光院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最后还是他的学生把他从婴儿的哭声中拯救了出来。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给惠换上新的纸尿裤,又泡好了奶粉,在手背上试好了温度,一点点喂给婴儿车中的惠。 明光院看着自家学生熟练的动作,他颇为沮丧:“我好失职啊……” 夏油杰熟练地安慰自家老师:“别这样,老师,打起精神来,惠很喜欢你呢。” 明光院可怜巴巴地看着惠,大概是因为笨手笨脚的明光院照顾人实在太烂的缘故吧,比起自己的父亲,惠反而更喜欢夏油杰。 五条悟这家伙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很闲,他三天两头跑到禅院家,望着几个人手忙脚乱地照顾惠的模样,他坐在一边吃糯米丸子,露出了悠哉又欠揍的表情。 五条悟甚至还有闲心给他们添乱,他幽幽道:“惠还没有户籍哦……” 这种小事,五条家当然可以做到。 他就不信事到如今,禅院甚尔还会告诉禅院家,他有了一个孩子。虽然没有人知道惠是否继承了禅院家的血脉,但既然惠能够选择更好的生活,禅院甚尔不可能让他回到禅院家那个肮脏的老鼠窝。 能够帮他的就只有他们五条家。 小孩想通了其中的症结,自信满满地等禅院甚尔来求他。 结果禅院甚尔和明光院坐在一起沉思了一会儿,明光院先开口了:“这的确是个问题。” 明光院在纸上写写画画:“惠长大了如果问自己的生日是哪天的话,就说是在冬至那天吧。” 禅院甚尔若有所思。 明光院咬着笔继续写写画画:“等他长大了,果然还是去私立高中比较好吧……” 夏油杰趴在一边看明光院制定人生计划,认真道:“惠以后是能考东大的人!” 什么狗屁东大。 他们根本没有一个人说到重点。 白发小孩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没有一点危机感的吗?” 明光院一脸怪异地看着他:“我的户籍又不在禅院家,我的姓氏是明光院,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潦草地先为惠定下了学习认真努力就考东大,学习不好就跟随的场静司练习除妖的这个计划。 明光院咬牙切齿道:“咒术师都是垃圾!” 夏油杰对自家老师的一切观点完全盲从,他安慰自家老师:“放心吧,等我统一咒术界之后,我一定会扫清这些蛀虫的。” 勉强已经算是个咒术师的五条悟:…… 五条悟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于这件事。他看了一眼禅院甚尔,谁知道平时都相当靠谱的男人在这件事情上,和明光院根本就是半斤八两,他接过明光院手中的笔,在东大旁边添上了常春藤的字样。 禅院甚尔想了想:“留学也不错。” 明光院觉得甚尔说得有道理。他注意到了五条悟的眼神,大概是察觉到了小少年心中的不安吧,明光院递给他一颗糖:“别担心啦,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小孩子拥有选择未来的权力,就算是你也一样。” 五条悟接过了那颗糖。 他忽然觉得,就算是他,背负着无下限术式和六眼的未来五条家继承人,也许也能拥有选择未来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2021.5.31修改错字 2021.6.15贤者之石替换为魔法石,魔法石设定来自假面骑士WIZARD 第33章 白矮星1 小小的惠现在养在的场静司提供的的场家别院中。明光院本来以为的场静司的地盘应该全是和妖怪相关的东西,可没想到的是,这间别院很“干净”。 明光院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半点妖怪留下的痕迹,他疑惑道:“我还以为你会放点式神在这里……” 的场静司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没有常识吗?” 明光院小声说:“我对带小孩的认知全部来自于禅院家,你要我用禅院家那种态度教育小孩吗……” 的场静司想到了禅院甚尔刚刚和他认识时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他耐心解释:“小孩子经常看到妖怪容易生病。” 明光院嘟哝着说:“那你以后都不要来看惠了,如果惠生病了,那就一定是你的错。” 的场静司失笑:“你根本就对抚养孩子这件事一窍不通吧……” 明光院理直气壮地说:“甚尔他什么都会,这样不就足够了。甚尔他对杰就很有耐心呢!” 的场静司看过甚尔训练夏油杰时的样子,那种气氛怎么也不像是融洽相处,更不要说有耐心了。明光院早上起不来,总是睡懒觉,以至于他对自家恋人和学生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无所知。 的场静司总觉得投资禅院惠的未来这件事有点失策。 明光院向往地说:“等惠再长大一点,你可以自己问他,是否愿意跟随你学习除妖的方法,说不定他会很喜欢你。” 的场静司提醒他:“我只是为了利用他罢了。” 明光院笑眯眯地说:“你和甚尔一样呢,好听话一点也不会说,反而是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总挂在嘴边。” 的场静司笑了:“只是纯粹利用,你想听什么好听话?” 明光院说:“其实你很喜欢小孩子的吧?” 的场静司沉默了。 的场静司看着婴儿车中沉睡的孩子。那些时刻缠绕在他脑中的阴谋诡计,在这一刻仿佛都完全不存在了。 的场静司望着自己的手。 当初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可当初残留的痛楚仿佛还刻印在脑海中。 他忽然说:“那时候我并没有伤害别人的意思。” 的场静司并不在乎被人误解、被当做恶人。他也并不在乎被当做怪物,不择手段达成目的对他来说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屑于解释,甚至乐于被人误解。 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他忽然说出了这句话。明光院听到了也不惊讶,他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明光院想了想,补了一句:“咒术师都是垃圾,都是那些人的错。” 的场静司笑了:“这件事倒也不完全是咒术界的错,人类能够感知到的世界是很小的。井底之蛙能看到的只有方寸天地,人类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明光院戳了戳沉睡的惠。 这时候禅院甚尔刚好和夏油杰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五条悟今天也来了,他看到夏油杰惨兮兮的样子,声称这点训练量对他来说简直是小意思。 发誓不会用无下限术式作弊的六眼小少年训练结束之后,差点连走回来的力气都没有。 夏油杰也累,但他看到五条悟难得狼狈的样子就觉得很开心。他出了一身汗就要往明光院身上蹭,被禅院甚尔拎着衣领扔到了水壶旁边。 训练完了两个小孩,禅院甚尔身上一滴汗都没有。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简直和没有区别不大。 他注意到了的场静司也在,男人挑眉:“你来做什么?” 的场静司说:“禅院家的双生子里,据说其中一个是天与咒缚。” 禅院甚尔却只是摆摆手继续逗弄着小小的惠,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年的年末,明光院为惠办理了出生证明。 禅院甚尔的户籍在禅院家,他算是本家的大少爷,只是因为没有咒力而被人排斥、苛刻地养大罢了。 明光院的户籍倒是一直都不在禅院家,他们一族世世代代跟随禅院家,到他这一代,只剩下明光院一个人了。明光院既没有觉醒原本家传的术式,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超出常人的能力,很快就被遗忘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惠得以落户在明光院的户籍内。 关于惠的姓氏,着实让几个人头痛了一番。原本大家都叫他禅院惠,但毕竟是要办理出生证明的,时间也拖到冬天了,最后他能选择的姓氏只有[明光院]了。 可这样叫他太奇怪了。 平时叫明光院名字的人很少,除却禅院甚尔之外,就没有别人了。就连五条悟也不怎么叫他的名字,大部分时间只称呼他的姓氏。 小少年理直气壮道:“叫别人的名字就很正常,唯独叫你的名字时候,总觉得黏黏糊糊,简直像是某种情趣……呜哇,叫你姓氏就够了。” 至于夏油杰。 夏油杰一口一个“老师”叫得比谁都欢快。 所以到最后,虽然能够证明身份的材料上,惠的名字那栏写着明光院惠,但大家更习惯用禅院惠来称呼他。 关于这一点,的场静司表示,其实惠还有第三种选择的,的场家不介意多一个成员。 当然,这种选择还没等他说出口,就被所有人驳回了。 一年结束的日子,这个别院总算有了片刻寂静。 惠由鹳鸟带来,在新年的前一天,的场静司会亲手用秘术为他洗去身上非人的气息,只有这样,惠才能够更健康地长大。 夏油杰在这一天也要回家,他家里是开寺庙的,新年前后就会格外忙碌,五条悟挑衅了他好几次,可怜的小孩每天连和老师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理会五条悟了。 总是很闲的五条悟在靠近新年是日子也渐渐忙碌了起来。 热热闹闹的地方最后只剩下了明光院和禅院甚尔两个人。甚尔的生日在一年的最后一天,明光院的生日在一年的第一天,两个人相处得久了,也无需多余的方式来庆祝了。 他们只是坐在一起看星星。 禅院甚尔喝了一点酒,他这种天与咒缚的体质,根本就不会因为酒精而醉倒。明光院好奇地戳了戳酒瓶,禅院甚尔看他感兴趣,就含了一口酒,按着恋人亲了上去。 也不知是因为酒量太差,还是因为害羞。明光院脸颊一直有些发红。 禅院甚尔不喜欢喝酒,可当他看到恋人这副模样后,他忽然觉得也许偶尔喝点酒也是不错的选择。 明光院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天空,他指着一颗星星说:“那就是冬季大三角中最亮的天狼星,据说他是个阿尼玛格斯……*” 禅院甚尔光是听他说上半句话就知道这家伙又想胡说八道了。果然,前半句话还算正常,到了后半句话就又有点莫名其妙了。 禅院甚尔听不懂明光院在说什么,但他也没有打扰明光院,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明光院指着旁边那颗星星说:“那是天琴座α!是一颗红巨星!” 禅院甚尔越听越不对劲,他打断了明光院的胡说八道:“天琴座α是织女星,现在是冬天,理论上是看不到织女星的,况且织女星也不是红巨星。” 明光院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他慌慌张张打开手机查询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资料,果然发现事先背的那些天文学知识完全背混了。他沮丧到了极点,埋到禅院甚尔怀里不说话了。 甚尔也拿他没办法,他想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哄自家恋人:“我假装没发现,你重来一次?” 明光院在他怀里蹭了蹭,凶巴巴地说:“晚了!” 禅院甚尔拍拍他的后背:“别生气了,是我的错。” 明光院抱着他的腰,闷声闷气说:“道歉才不是这样的。” 禅院甚尔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牵着明光院的手,让对方的手指摩挲过他嘴角的伤疤。星云触手可及,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模糊。 再这样寂静的夜晚,无论做什么大概都是能够被原谅的吧? 禅院甚尔把恋人压在长廊的木制地板上,他动作轻柔,此刻的世界宛如建立在肥皂泡上一样,这些场景是如此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禅院甚尔曾经以为肥皂泡破碎之后他便一无所有,可他忽然发现,肥皂泡带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肥皂泡破裂之后,他看到的是另一个更加美好的梦境。 他亲吻着恋人的额头。 此刻他们如此亲近,却又如此遥不可及,唯有紧紧相拥才能够更贴近彼此。 只在今夜,只在今夜。 明光院喃喃道:“牵牛星与织女星隔着许多光年,在孤独的宇宙中也会相遇吗?” 禅院甚尔轻轻说:“会相遇的。” “何时相遇?” 男人亲吻了他的眼角:“就在此刻。” 那是一句隐晦的情话。 星云彼此依偎,星辰跨越光年。明光院意识模糊中望见了天空中璀璨的星辰,他迷迷糊糊伸出手,禅院甚尔就与他十指交缠。天旋地转的世界建造在一片树叶上,树叶在星河中流浪,随波逐流。 只在今夜,正是此刻。 仿佛是一颗星星将他包裹,炽热如同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到十二点前不更新,今天的小红花就没了,不要啊!!!先发这么多,我还在写!写完直接发了,我想保住我的小红花QWQ 你们没有猜错,这段意识流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只有尾气,含蓄到这份上应该没事吧。 关于我的笔名,天津四 是这样的,夏天最明亮的三颗星星,分别是牵牛星、织女星、天津四,它们就是夏季大三角。有种说法是:天津四就是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夏夜里循着天津四,就能找到牛郎织女的所在,是不是超绝浪漫! 总之,我真的不是天津人ORZ…… 阿尼玛格斯是在玩HP梗,应该不用细说了 2021.6.1修错字 第34章 白矮星2 新年的第一天,明光院蜷缩在甚尔的怀里昏昏欲睡。他眼下挂着黑眼圈,难得有些无精打采,整个人都有些蔫。禅院甚尔抱着他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电视节目,他伸手摸了一下明光院的额头—— 果然还是发烧了。 禅院甚尔想去找点退烧贴,结果刚起身,就被明光院扯着袖口留了下来。明光院困得厉害,身上又痛到不行,腰侧甚至还留着甚尔的手指印,更不必提遍布全身的痕迹了。 他嗓音有些沙哑,声音也因疲惫而变得几不可闻:“困……” 禅院甚尔只能坐了回去。 大概是因为力量的关系,夏天的时候明光院体温稍高一些,像是个小太阳,而到了冬天,他体温就变得有些低了,就像夏天阳光灼热,冬天气温变低一样。 禅院甚尔抱着自家恋人,对方这副模样,他原本残存的那点旖旎心思也消散得一干二净。他倒是还记得今天是明光院的生日,他们两个生日虽然连在一起,但往年却也没有刻意一起度过。 明光院艰难地打起精神,他小声说:“讨厌甚尔,甚尔是坏人。” 禅院甚尔亲亲他的额头:“坏人在这里,睡吧,我守着你。” 明光院抓着他的手,合上眼睛补眠了。 其实明光院一直都没有“天与咒缚的身体究竟有多强”的实感。他只知道,就算禅院甚尔有着非常精湛的战斗技巧,可这也是甚尔一天一天锻炼才获得的。 直到昨天晚上。 直到今天早上。 明光院终于理解了“用所有咒力换取的人类最强躯体”是什么意思。 明光院实在太困了,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也有禅院甚尔的温度,安稳又美好。 没有了烦人的小孩打扰,禅院甚尔过了一个不错的新年。 新年之后,甚尔接了一些委托。 委托的中介名叫孔时雨,他没什么善恶观,只要能够赚钱就什么都无所谓了。禅院甚尔只觉得跟这个人合作起来相当方便,孔时雨说话总是点到即止,既不让人感到亲近,也不会过分疏远。 不过也正是因为对方这样的态度,禅院甚尔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也很少说起有关自己的事情。 新年时他来拜访禅院甚尔的时候,惠刚好被的场静司送回来。鹳鸟送来的孩子身上的气息太驳杂,这次的场静司借着新年的仪式,略微为他遮掩了一点。 这样惠看起来就和普通小孩差不多了。 孔时雨来得不是时候,他走进的别院时,的场静司还没有离开。他惯例在眼睛上贴了符咒,又将刘海放下作为遮掩,新年里,他换了一身衣服,整个人看上去都温和了不少。 孔时雨只听到的场静司的后半句话。 年轻的家主站在禅院甚尔面前,他把符咒贴在婴儿的额头上:“……他们不在,你是不是寂寞了许多?” 禅院甚尔的五感比常人更加敏锐,仅次于拥有六眼的五条悟,他一句话说了一半,发现孔时雨来了,及时咽下了后半句话。 “我巴不得他们几个一辈子不……” 就在这时,孔时雨踏进了房间里。他手里还拎着橘子,表情相当尴尬,看到面前几个人都盯着自己看,孔时雨尴尬道:“你们好,我是来新年拜访……的。” 他把橘子放在一边,禅院甚尔顺手剥开一个,把其中一瓣送到了明光院嘴里。整个新年,明光院都有些精神不济,孔时雨看到这样的明光院,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 明光院含糊地回答:“昨天熬夜了。” 明光院之前就经常熬夜玩游戏了,他说这话也不奇怪。只是这一次明光院看起来比往常更加疲惫。 孔时雨根本没有多想,这位中介习惯与人保持距离,就算在这时候也一样,他看出了明光院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适时转移了话题。 他看了一眼的场静司。 禅院甚尔不耐烦道:“他和咒术界无关,你放心吧。” 孔时雨虽然觉得的场静司看起来过于危险了,但既然甚尔都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最近发生了一些大事,咒术界越来越乱了。这时候做生意能赚不少,怎么样,接吗?” 禅院甚尔不耐烦道:“不去。” 孔时雨想了想,他换了个说法:“我知道新婚时打扰你的确不太好,但现在这种状况,关东那边已经乱了,只有关西还在苟延残喘。” 禅院甚尔忽然说:“你再说一遍。” 孔时雨满脸疑惑地重复:“关东已经乱了……” 禅院甚尔说:“不是这句。” 孔时雨思考了片刻,他试探性地说:“新婚快乐?” 禅院甚尔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他:“委托我接了。” 孔时雨哭笑不得:“我还没有说明委托内容呢。” 明光院探出脑袋来,他指了指站在一边的的场静司,正色道:“他是阴阳师的末裔,是传闻中芦屋道满的后人,最擅长的就是诅咒。” 这完全就是个恶人的人设啊,而且这种谎言明显一戳就破了。 的场静司看了一眼明光院,他明显是不情愿的,但最后还是配合地按照明光院的话说下去了。的场静司故作神秘的时候满脸都写着心机深沉,长期与妖怪接触,他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妖怪的气息。 他用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看着孔时雨,胡说八道:“咒术师有诅咒的说法,姓名赋予人类的束缚乃是最深沉的诅咒,您的名字,我已经听甚尔说过了。” 明光院说谎的时候有些不靠谱,但的场静司就算胡说八道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 孔时雨叹了口气:“饶了我吧,我真的只是想赚一点中介费罢了。” 明光院笑着说:“新年的第一天还在谈工作,你这人真是不会读空气啊,如今你被这样威胁,也怪不了别人嘛。” 交代清楚了委托细节之后,孔时雨就打算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状似好奇地指了指旁边摇篮中的婴儿,问:“这是谁的孩子?” 的场静司笑着说:“是的场分家过继给甚尔的。” 这明显就是一句谎话。 孔时雨看了一眼禅院甚尔,什么都没有说。 他离开了有一会儿,禅院甚尔才不耐烦地继续剥橘子,逗弄摇篮里的惠。 明光院察觉到了甚尔态度的异常,他小声说:“刚才那个人,是你之前认识的吗?” 禅院甚尔戳了戳自家儿子的额头:“他算是个守信的人,只是不适合深交。” 明光院大概知道了孔时雨是什么样的人。这种黑市的中介,想也知道不大可能会是什么良善之人。的场静司想了想了想,他指着自己的手说:“自从上次击碎结界之后,我就察觉到了,这个结界是某个人的术式。” 这种事情明光院也知道。 的场静司苦笑道:“但后来我查阅了一些古籍,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如果说这个结界是某人的术式,那存在了千年的结界,那就意味着……” 明光院想到了克塞鲁克赛斯的那个国王。他还是瓶中小人的时候,为了追求长生不老,那个疯狂的国王宁以全国所有人的生命为代价,不惜一切也要完成自己的夙愿。 如今明光院听到了这个存在了千年的结界,他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这位咒术师已经活了近千年……” 没有任何生命能够永远不死不灭。 就连咒灵也做不到,咒灵的力量会随着人类恐惧的消亡而消亡。 的场静司说:“妖怪的生命比人类更加漫长,人类短暂的爱恨在他们眼中,会被一直铭记。假设人类之身,获得了长久的生命,那他会变成什么呢?” 明光院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外。 八原的结界已经被他燃烧殆尽,这片区域有鹳鸟的庇护,从此无法架设结界。咒灵们最开始频繁在这里出没,可随着时间流逝,那些咒灵一个个都消失了。 咒术界究竟在想什么? 活了千年、咒术也维持了千年的存在,他真的还是人类吗?将希望寄托在不死的生物身上,令所有人都活在烧瓶般的温室之中,这样真的好吗? 千年之后,他真的还能够保持本心吗? 明光院喃喃道:“我以为……咒术师就只是废物而已……” 的场静司想了想,他又多说了一句:“这位存在了千年的咒术师名叫天元,每隔五百年,他需要与人类同化一次。” 明光院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望着摇篮中的惠。残酷的真相之下,他总算明白了刚才为什么的场静司要声称惠是从的场分家过继来的孩子了。无论怎样,惠是由鹳鸟带来的生命,是神明给予的奇迹。 有一个咒术师,他曾经是人类。 可当他活过千年、将人类全部保护在玻璃瓶中后,他成了人造的神明。人造的神明被重重保护起来,他继续守护着人类,可没有人类能够活过千年,也不再有人能说清楚,人造的神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明光院浑身发冷,他看着自家恋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场静司静静等他消化完这些消息,禅院甚尔一点也不喜欢恋人这副表情。 他握着明光院的手。 就好像从这其中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力量一样,明光院打起精神来。与其这样无端猜测,倒不如有一天,让他亲自站在这位活了千年的咒术师面前,用他自己的眼睛去观察、判断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切的答案,到那时候也许就会自然而然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修错字 第35章 白矮星3 新年之后,夏油杰又回到了自家老师身边。小孩子长高得很快,比起夏天的时候,他又窜高了一大截,小孩兴冲冲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身高,冷不丁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人在盯着他。 夏油杰回头就看到了五条悟。 五条悟明明就有六眼,他却偏要故意凑近夏油杰,恨不得整个脑袋都埋进对方的笔记本中。他一边看还要一边大声念出来:“1月,我的身高比夏天高了5厘米……” 五条悟比划了一下他们两个的身高,他认真道:“杰,你是不是写错了?你明明变矮了。” 夏天的时候夏油杰身高到他到他的耳朵,可是现在,他已经比夏油杰高一个头了。五条悟自己也长高了不少,他假装不知道这一点,故意用天真的语气对夏油杰说了这句话。 夏油杰怒气冲冲地合上自己的笔记本:“五、条、悟!” 小孩的怒吼吵醒了正在熟睡的惠,惠被他们从梦中惊醒,婴儿嘴巴一扁,放声大哭了起来。 昨天一夜没睡,现在正陪着恋人补眠的禅院甚尔随便披了一件外套,他臭着脸走出房间,看到婴儿车里越哭声音越大的惠,他皱眉看着两个小孩,明知故问道:“谁干的?” 五条悟指着夏油杰。 夏油杰指着五条悟。 两个人都觉得是对方的错,五条悟觉得大吵大闹吵醒惠的就是夏油杰没错,夏油杰追根溯源,故意惹事的五条悟才是罪魁祸首。 于是两个人一人挨了甚尔一拳。 甚尔用的力气不大,但他身上的杀气还挺吓人的。五条悟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下次还敢,等惠长大了,他就让惠看看自己痛扁甚尔大魔王的样子。 夏油杰揉着自己的脑袋,他不怕死地问:“甚尔,你受伤了吗?” 男人睡了一半走出房间,身上的衣服还是胡乱披上的,没扣好的扣子让他流畅的肌肉线条展露在外。只是甚尔领口处似乎有几道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过一样。 禅院甚尔想也不想就回答:“逗猫,然后被挠了。” 夏油杰根本没有多想,他点点头:“确实有些流浪猫不太亲近人类,贸然上前被抓的可能性不小。甚尔,被流浪猫抓伤,你要记得打针哦。” 禅院甚尔摇摇头,笑着说:“是家猫。” 夏油杰点点头,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平时狡猾又聪明的小孩完全察觉不到他完成了一段日后回忆起来,一定会感到崩溃的对话。 他家老师熬夜打游戏,早上起不来就睡懒觉也不是一天两天是事情了。夏油杰想,他来这里的时候顺便带了几款新发售的游戏,等老师通关这几款游戏之后,他说不定能拿到老师的游戏存档。 五条悟简直无话可说,他看着夏油杰:“你这人的身高和脑子是反着长的吗?” 明明个子长高了这么多,脑子却比以前迟钝了。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说:“你性格这么烂,有一天走在路上突然挨打也不奇怪。” 五条悟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心全然被浪费了。 禅院甚尔看了一眼这两个小鬼,确认他们吵得再厉害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后,他拎着自家儿子回到了房间中,把场地留给了两个小孩。 五条悟凶恶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要打架吗?” 夏油杰确认这次甚尔大魔王是真的回房间睡觉了,他胆子也肥了:“等会儿你可别被吓哭了,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 夏油杰掏出了一张纸片,小孩这段时间给的场静司做了不少白工,大概是良心发现,的场静司给了他一张纸片,据说撕碎纸片就可以召唤出式神。 五条悟越看那张纸越觉得那上面的一道道横线像极了夏油杰笔记本里撕下来的一张纸。 夏油杰撕碎纸片试图召唤式神,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式神跑出来。五条悟出门买了两根冰棍,两个小孩坐在门口等到冰棍被吃完也没有等到传说中的式神出现。 夏油杰后知后觉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果然发现笔记本最后一页少了一张纸,他怒道:“的场静司!!大人们都是骗子!” 五条悟笑得肚子痛。他随手翻了一下,果然在笔记本最中间不容易被翻到的地方,早就已经画满了各种涂鸦。 首先是明光院的字迹:【甚尔&惠&悟&杰!!!】,这字迹的旁边还有四个火柴棍小人的。夏油杰猜了半天这些火柴棍分别代表谁,可他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来,最后还是五条悟幽幽地告诉了他答案。 画得最认真的那个是禅院甚尔,然后最小的那个火柴人是惠,剩下的两个手牵手的火柴人是他们两个。 夏油杰想了一下他和五条悟手牵手的样子,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明光院涂鸦旁边的那行字是甚尔的字迹,只有简简单单【好丑】,也不知道是在说明光院的涂鸦,还是在说夏油杰歪歪扭扭的字迹。 更下面还有一串计数。 五条悟害羞地说:“这行字是我写的啦,我好心为你统计了你被甚尔揍的次数……” 夏油杰不服气道:“那是切磋!我长大了一定能打赢他的!” 五条悟想了想,在那串计数旁边添了个+1,他冷静道:“刚才那次忘记算上了。” 夏油杰龇牙咧嘴要和五条悟打架。 两个小孩在这没有待上几天就要开学了。五条悟不用和普通人上一样的学校,夏油杰却还是要升学的,他家老爹真的很看重成绩。 等两个小孩各回各家之后,禅院甚尔准备和明光院一起回禅院家一趟。既然准备了好好在一起养大惠,那么在惠被所有人知道之前,他就要做好相应的准备才行。 禅院家是个非常庞大的家族。这样的大家族中的兄弟姊妹,通常一生都不会脱离禅院家而独自在外闯荡。这样一来,禅院甚尔简直算是个异类了。 明光院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身上的气息。他们闹了一早上,又把惠交给的场静司照看,这才动身回到禅院家。 今夜下着大雪,禅院甚尔觉得撑伞太麻烦了,他宁可就这样冒着大雪回去。明光院扯了扯外套的兜帽,就朝外走,禅院甚尔往他身上扔了一件他的大衣。 甚尔的衣服穿在明光院身上有些大,明光院还没整理好袖口,脑袋上又被甚尔戴了一顶帽子。他的黑发被帽子压得乱七八糟,身上过于宽大的衣服也显得明光院更加瘦小。 禅院甚尔却觉得这身打扮还不错。 他检查了一下,确定明光院真的都裹严实了,又不放心地在他脖子上加了一条围巾。 明光院这段时间一直没什么精神,禅院甚尔有些担心过度,但当他试图把手套也塞给明光院的时候,明光院却握住了男人的手。 于是禅院甚尔把手套又收了起来。他的手掌很温暖,是在雪中行走也不会让恋人感到寒冷的那种温度。 他们回到禅院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明光院在八原过完了夏天和秋天,早就习惯了没有结界的居所。忽然间回到了大城市,咒术界无处不在的结界就像一只只眼睛似的窥探着周围的一切,这让明光院感到有些不舒服。 但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他们。 虽说被逐出咒术界的消息已经传递到了禅院家,但毕竟甚尔身上还流着禅院家的血脉,他原本就不是咒术师,这个结果也无非是在成为了他们茶余饭后的又一个谈资罢了。 禅院甚尔很强。 可他虽然强,却毫无咒力。正是这一点给了其他人一星半点的庆幸,一个没有咒力的存在,那充其量就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于是再怎样强大,最后也只化成一句“可惜没有咒力”。这是属于咒术师的傲慢,普通人,能够看到咒灵的人,觉醒了术式的人,以及能够展开领域的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向来如此。 他们回来的时候并没有遮掩行踪。 早在离开八原的时候,禅院家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八原不是咒术师的地盘,可出了那片区域,就是咒术师的地盘了。 明光院和禅院甚尔抵达本宅的时候,来迎接的唯有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站在通往正殿的小路尽头,他大概等了很久,肩头堆满了积雪。在看到禅院甚尔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假笑。 “好久不见,甚尔。” 禅院甚尔牵着明光院和他擦肩而过,那眼神仿佛是在看路边的一颗普通盆栽。 禅院直哉慢条斯理抚掉肩膀上的雪花:“我听说你回来了,在这里等了你好久,换成是那些连你都比不过、空有咒力的废物,我可不会像这样将他们放在心上。” 禅院甚尔停下了脚步,他头也不回地说:“你也和他们一样。” 禅院直哉又说:“扇叔父的孩子是双生子,那对双生子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剩余的人全是些带着装饰刀装模作样的人,甚尔,在这些蠢货之中,我最欣赏的人是你呢。” 禅院甚尔没有理会他。 他牵着恋人的手一直向前走,心中平静无波。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禅院直哉冒着雪往自己来时的方向慢慢走着。这场雪融化以后,春天就会到来了。禅院家下一任的家主虽然还是很遥远的事情,但现在就开始努力也不算早。 禅院直哉想,他和那些废物不一样,就算禅院甚尔是个没有咒力的天与咒缚,只要能帮他坐上那个位置,他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嘲笑、歧视甚尔。 禅院直哉冒着风雪回去的时候,禅院直毘人正在等他。身为家主的父亲在看到自家儿子时,首先注意到的是他肩膀上已经融化的积雪。 禅院直毘人想了想,他开口问:“怎么样?” 他不善言辞,他的孩子大概是在大雪中站得久了。虽说直哉身体一直很好,但也不排除会受凉发热的可能性。 禅院直哉却丝毫没有听懂自家父亲的意识,他咧开嘴笑了:“怎么样……甚尔一定会成为我的助力,您看着吧。” 禅院直毘人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他把放在嘴边的那句“要不要喝点姜茶”咽了回去,最后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 禅院家中的亲情全部以咒力为计量单位,有多少咒力就能过获得多少爱,分毫不差。在这样古老的咒术家族,亲情之中仿佛是个诅咒,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禅院直毘人忽然想,作为咒术师的他迟早会迎来死亡,如果他的孩子在听到他的死讯时能有一星半点的伤感,那也足够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过可笑。 对于其他人来说,家主陨落从来就是一件好事。 无论其他人在想什么,禅院甚尔都不在意。他原本是想带明光院回自己的房间,可转了一圈,却看到了传闻中的那对双胞胎。 禅院扇的孩子们已经一岁多了,作为禅院本家的小姐,两个孩子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对待。自孕育之初,这两个孩子的天赋就不被看好。 她们降生之后,就连孕育他们的母亲也十分为难。在对这对姐妹的厌恶,和身为母亲的本能中挣扎了许久后,她最终还是选择将这对双生子交给佣人照顾。 婴儿房是明光院当年的儿童房改建的,在远离主宅的地方。婴儿房的墙壁上还有明光院幼年留下的涂鸦。那种常人看不懂的行文方式,禅院甚尔一眼就认出是明光院写的。 字迹很稚嫩,应该是他们相遇之前的事情了。 毕竟太丢人了,明光院捂着禅院甚尔的眼睛不让他看,禅院甚尔掏出手机随便拍了几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拍摄清楚,反正他觉得这种东西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禅院甚尔不是很理解明光院的想法,他说:“你害羞什么,这间房间已经被改成了她们的婴儿房,你当年的涂鸦肯定也被不止一个人看过了,事到如今只是不让我看,有什么意义吗?” 明光院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一想到自己幼年时的中二语录被不止一个人看到,他就觉得更加不舒服了。 禅院甚尔看出了明光院的不自然,他安慰道:“别担心,你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全是错字,没有人能看懂的。” 明光院气鼓鼓看着他。 明光院指着这两个孩子:“她们回忆童年的时候,万一想起来的全是我的涂鸦,这可怎么办啊……” 禅院甚尔艰难辨认明光院写在墙上的字:“【我是不可能成为回忆的】……这是游戏角色?” 明光院小声说:“萨菲罗斯……” 禅院甚尔指着自己:“对你来说,我和他,谁更有吸引力?” 明光院的声音更小了:“那可是萨菲罗斯唉……” 禅院甚尔被他这句话气到了,他按着明光院亲了上去。在看到明光院眼睛里的雀跃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恋人的圈套。 他笑着说:“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给甚尔凑个幼儿园,不用谢,这是本甜文作者的一片好心,六一儿童节嘛。 今天先写四千,不熬夜了 第36章 白矮星4 明光院嘟哝着小声说:“可是你还是上当了啊。” 禅院甚尔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只要你说的,我就都会相信。怎么样,还想再骗我一次吗?” 明光院有点心动。 他摘掉碍事的帽子和围巾,脸颊红润:“那就再骗一次!” 他这样子实在很可爱。 禅院甚尔把他圈在怀里,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小骗子。” 禅院家的这一夜里,甚尔做不成别的事。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大约是直哉事先嘱咐过,房间已经事先被打扫好了,被褥也是全新的。 今天他们回来得太晚,原本他们是打算和直毘人好好谈谈的,但对方今夜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于是只能在这个讨厌的地方多住一天。 明光院只要有甚尔在,对周围的环境就不是很在意。禅院甚尔却挑三拣四了半天。房间内的陈设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明光院的东西也都还在。 这房间原本就住了两个人,之前甚尔总想着小一点也没关系,若是能够让明光院更贴近他一点,那就很好了,可当他住惯了宽敞的房间之后,又觉得这样狭小的房间实在是很麻烦。 禅院家虽然在远离人烟的地方,但到底还是比不过八原僻静。咒术师们虽然观念古板,可在享受这方面却一点也不古板。 灯火通明的夜晚望不到浮动在天空上的银河。明光院看不成星星了,他无精打采地去洗澡。明光院胡乱地擦干了自己的头发,转身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被甚尔按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男人身上的体温灼热,他轻轻说:“你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我幻想过很多未来的日子。” 明光院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那是怎样的幻想?” 禅院甚尔想了一会儿:“有很多幻想,但……这是最好的一个。” 明光院提醒他说:“之前杰和悟吵架的时候,惠哭个不停,你那时候还说过这简直是噩梦一样的生活呢。” 禅院甚尔笑了起来:“他们都不在,我能做个美梦吗?” 明光院结结巴巴说:“什、什么美梦?” 禅院甚尔用手指摩挲着明光院的嘴角,他声音沙哑:“记得小声一点。” 这些年的互相陪伴最后化作了一夜雪月风花。这一年冬天比往年稍暖和一些,雪也多半夹杂着雨水。明光院听到不知道是雨水还是雪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噼里啪啦。 可他无暇去看,也无心去看。 情到浓处,他意识已经全部混乱了。他既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他只是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话:“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万千次重复,像是誓言又宛如祈祷。 这一夜的祈祷最后真的被对方听到了。 禅院甚尔抚过恋人湿透的头发,满眼柔情:“我也爱你。” 恍惚间像是听到了他的话一样,在次日清晨,他的恋人满眼期待,他说:“我们私奔吧。” 禅院甚尔忽然觉得,也许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止一个美梦。当他拥有美梦之后,便有了贪婪之心,他会想要当下,会想要未来,会想要过去不曾有过的一切。 —————— 这一夜里,直哉没有休息,他换了一身衣服就去找了自己的叔父。 禅院家是个非常庞大的家族,本家的少爷和分家的少爷地位相差悬殊。咒术师也是讲究血脉的,流传了千年的血统就是他们立足的根本。 如果侥幸出生在本家,并且拥有强大的咒力,那么他们就能够被众星捧月地养大,并且获得想要的一切。 禅院直哉正是那个生来就拥有了一切的人。 完美的出身,强大的实力,作为家主的父亲。 一切像是被安排好了,禅院直哉走进房间里,扇叔父早就已经在等他了。看到直哉的时候,他先是低声问了句:“你是自己来的?” 直哉没有回答他,而是学着他的语气问:“真希和真依怎么样了?” 禅院扇没有说话。 禅院直哉是个相当轻浮的人,他从小在金钱中长大,不用恭维任何人,对他来说,周围的人只有强弱之分,没有亲疏之别。 直哉冷笑:“甚尔他脸长得不错,虽然没有咒力,实力却很不错,只可惜他脑子差了一点。” 禅院扇侧头望着他,显然并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直哉的指着自己的脑袋:“你这家伙就是脑袋太死板了,完全不知道变通——天与咒缚虽然上不了台面,但如果要做些小动作,甚尔那种没有咒力的工具,那不是正合适吗?” 禅院扇冷冷道:“你要接纳那个耻辱吗?” 直哉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轻轻将连接着他与人世的线斩断,就多了一个工具,这不是很好吗?” 禅院扇笑了。 他们谈了一整夜,次日早晨,禅院直哉站在昨天的那条路上等甚尔。 他等了没多久,就看到禅院甚尔拖着咒具走了过来。甚尔刚刚晨练完,看他朝前走的方向,似乎是要去见直毘人。 直哉看了一眼,明光院不在甚尔身边,他又翻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顿觉无趣。直哉虽然对甚尔欣赏得很,甚尔却没有半点要理会他的意思。 他们擦肩而过。 直哉漫不经心地说:“甚尔,你有了软肋。” 甚尔连正眼看他的意思都没有,咒具千里锁在他的手中拖长,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漠然道:“那又怎么样。” 甚尔有了牵挂也有了顾虑,他不再能舍弃一切,一往无前。他的身侧还有家人,有他爱着的人,还有几个麻烦的小鬼。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仿佛是野兽自愿戴上了枷锁。 直哉说:“你变弱了。” 禅院家的人都是这样,他们只懂得咒术的强大,却完全不理解爱与被爱。压抑到极致的环境中,若是女性,就要遵守苛刻到发指的规矩,直哉作为禅院家主唯一的儿子,本家的大少爷,在见到他时,甚至他的叔母都要对他毕恭毕敬。 甚尔不一样,甚尔是之中的异类。 当甚尔听到直哉那句“你变弱了”时,他并不觉得遗憾,反而觉得有些庆幸。从泥沼中爬出来的他,最后成了和他们截然不同的模样。 甚尔继续走着。 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让直哉觉得索然无味。他从小身边就什么都不缺,在看到甚尔脖子上残留的痕迹时,他丝毫不觉得惊讶。 直哉说得相当认真:“你原本有机会变强的,让我来帮你吧。扇叔父会处理好你的软肋。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你退却了。” 甚尔猛地回头。 禅院直哉露出了充满恶意的表情:“扇叔父他,一小时前去杀净了。你没有发觉吗?净他到现在都没有联系你啊,那就代表你的软肋——已经死了啊。” 甚尔单手掐住了直哉的脖子。男人的表情狠戾如同恶鬼,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你再说一遍?” 直哉被他掐着脖子,整张脸都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可就算这样,他的脸上仍旧带着满足感。直哉艰难道:“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会骗你。今天以后……你……会变成最强。” 甚尔的微微用力,手指嵌入了直哉的皮肉中。对方因他手上的力道而眼睛翻白,直哉在濒死之中却笑了起来,他的嗓音也因此变得沙哑刺耳:“哈哈哈、哈哈,已经晚了,今夜……没有了软肋的你……会成为……最棒的……工具……” 甚尔瞳孔收缩,随着直哉的话,他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 直哉挣脱开了他的手,他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濒死的恐惧,他摸着自己的脖子,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扇叔父会杀死明光院,失去了枷锁的禅院甚尔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最强,甚尔会成为为他所用、最棒的工具。事后的复仇,扇叔父一定会死在甚尔的刀下,没有了这些碍事的家伙,禅院家就会成为他的东西。 他赢定了。 直哉抬头望向甚尔。 男人拖着咒具万里锁,长长的锁链在地上摩擦着。天逆鉾被他随意别在腰侧,此刻正嗡鸣着。甚尔的表情宛如野兽,他没有理智,也无需理智,全身心都浸透在了仇恨之中。 要杀死—— 男人微微侧过头,身上杀气翻涌。直哉在这样的杀气中身体兴奋到颤抖,他脖子上的指印此刻已经成了青黑的颜色,看起来无比可怖。 直哉声音嘶哑,可他毫不在意。他愈发兴奋,对面前的男人喊叫着:“去吧,去复仇吧,锁住你的枷锁此刻已经不复存在,为我铺平道路啊!” 理智已经无需存在。 世上仅此一个的珍宝已经丢失。 甚尔无法思考,他满心都是那个人,那个麻烦精、小骗子。他将灵魂寄存在对方的身上,如今他魂魄无所依靠,唯有这身躯壳还残留在这世上。 直哉的话是真的吗? 他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的理智悬在对方身上,他也没办法去思考。 看到甚尔的模样,禅院直哉放声大笑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庆祝着自己离梦想又更近了一步。 身为禅院家的人,却能够如同常人一样爱与被爱。这一切都让人嫉妒极了,可这又怎样?没有咒力,天与咒缚再强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工具罢了,甚尔他获得了一切作为人能得到的幸福,在今夜又全部失去了。 之后的事情会怎样呢? 禅院直哉坐在地上猛地咳嗽,表情却愈加兴奋。 一小时之前。 明光院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力气,甚尔说是要去晨练,顺便当面和直毘人谈谈之后的事情。 明光院赖了会儿床,送走了甚尔之后,他又跑去看那对双胞胎。婴儿房虽说有佣人在照顾,但那种照顾毕竟也只是满足两个婴儿最低限度的需求罢了。 此时正是早上,要打扫整个禅院家,要为禅院本家的人准备早餐,要侍奉分家的少爷们早起锻炼,每一分钟的时间都很宝贵,容不得浪费,自然也没有人去管那两个婴儿。 明光院来的时候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他看着真希、真依两姐妹,总觉得禅院家的基因无比强大。惠那种特殊情况,大概是因为鹳鸟的恩赐,他才会和甚尔有这么大的相似度。 但这两姐妹和甚尔居然也能长得这样相似,明光院一下子就对她们充满了好感。 不知道甚尔小时候会不会吐口水泡泡。 明光院用手机咔擦拍了几张照片,他熟练地发送到了自己的社交软件上。在八原的时候好歹还有甚尔定期没收他的手机,回到家里,拥有极高天赋的五条悟根本就是说一不二。 刚发出去,那几张照片下就有了五条悟的留言,小孩还不怕死地分享给了夏油杰。夏油杰看到照片的一瞬间眼睛又泛红了,小孩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小婴儿简直和禅院甚尔如出一辙。 小孩给自家老师发信息:??? 明光院难得认真回复:她们是惠的姐姐! 小孩松了口气,没有再回复了。五条悟守在手机面前,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想看的乐子,他“切”了一声,就继续看漫画了。 明光院对着这两个婴儿幻想着甚尔幼年时期的样子,越想越开心。 她们两个真的很可爱啊—— 下一秒,明光院却猛地回头。 他和甚尔待久了,甚尔的五感非常敏锐,总是能够从细微的声响中判断周围是否有人存在。明光院虽然没有他那样敏锐的五感,可是他也逐渐有了类似的经验,以至于他也能从细微的声音中大致判断出附近有没有人。 来人穿着木底的鞋,走动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却很小,是个常年锻炼的的。 当对方走进房间时,明光院认出了对方。 他是禅院扇,这对姊妹的亲生父亲。 明光院松了口气,他恭维道:“您的孩子非常可爱呢。” 禅院扇却不曾看那两个孩子,他随口回答:“废物罢了。” 明光院皱眉,却也没说什么。禅院家脑袋有问题的人很多这件事,就算是他也很清楚,所以在这种事情上和他们争执,实在是很没必要。 他既然说了这种话,自然不可能专程来陪伴自家女儿的。 明光院省略了那些客套话,他直截了当地说:“你来做什么?” 禅院扇原本是想说他是专程来杀死明光院的。 可话到了嘴边,他又想到了自己两个宛如污点的女儿,于是他改口:“我来处理掉她们。” 明光院以为自己没听清:“处理?” 禅院扇冷笑着说:“甚尔没有对你说过咒灵堆的事情吗?当年没能处理掉甚尔,是他们太优柔寡断了,我不会犯这种错误你。” 明光院瞳孔收缩。 禅院扇接着说:“她们是我的所有物,作为工具的她妨碍了主人,我有处置他们的权力。” 他这段话说得风轻云淡,明光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几乎无法想象,面前的人竟然会说出这样残酷的话:“可她们是你的孩子。” 禅院扇嗤笑:“既是女人,又没有实力,作为工具也够勉强了。妨碍主人的工具,说是废物又有什么过分的?” 明光院沉默了。 惠虽然是神明给予的孩子,可他仍旧当做自己的血脉来看待。他作为家长来说并不合格,可他仍旧努力给这孩子自己能给他的一切。 禅院甚尔的悲剧依旧会不断重演,这两个孩子未来的人生仍旧会是地狱。 他听到禅院扇是话,恍惚间就像是在对当年的甚尔争辩一样。 明光院喃喃道:“没有咒力的话,那么就不要战斗。未来她们会成为歌手而登上红白歌会,也许会成为医生,用另外一种方式拯救他人。” 没有任何人生来就是毫无作用的,无法成为咒术师,那就去追寻别的梦想。 禅院扇身上的咒力一层一层扩散开来,他打断了明光院的发言:“你在说什么梦话?因为她们,我彻底失去了成为家主的可能性,你知道那是怎样的遗憾吗?” 他的话宛如一根尖刺,明光院怒意翻涌:“可她们是你的孩子,作为父亲,你难道连一丝半点的期待都不曾有过吗?” 禅院扇若有所思地说:“也许等她们长大了,作为妹妹的真依努力一把,可能还会有点用处。但真希就不行了,她的出生完全就是个错误啊,缺乏什么都没关系,她偏偏缺乏咒力。如果没有她就好了。” 明光院异常悲哀地看着面前的人。 禅院扇补充:“甚尔的出生也是个错误,真希不过是步了那个废物的后尘罢了。” 明光院慢慢说:“你已经步入歧途了,再往前走,你就无法继续称自己为人类了啊。” 听到他的话,禅院扇放声大笑起来,他手中握着刀,表情张狂:“佛陀之道乃是正道,修罗之道亦无过错!我选择了追求力量,摆脱污点又有什么可指责的?” 明光院冷笑:“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现在就不会说这种话说服自己了。” 禅院扇看着明光院,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身上的咒力凝聚起来,常年修行的他身上有着利刃般的气息。 他说:“明光院净,我是来杀你的。” 在那一瞬间,刀化为绝美的花朵绽放在明光院的颈侧。武器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明光院刚要展开魔法阵转换元素,他的魔法就被打断了。 他勉强挡住了这一击。 禅院扇看着明光院被打断的动作,眼中的战意愈发浓郁。咒力凝聚在刀上,这一刻,面前的一切仿佛都要被他斩断。 明光院勉强补全了魔法,巨大的手朝着禅院扇砸去,下一秒就消失了。禅院扇只当那是他的术式,这样的术式虽然罕见,可当他感觉到这攻击上附带的力量并不算大,在攻击之后,这只巨手也立刻消失后,他放心下来。 明光院手掌有些发麻。禅院扇并不是他擅长应对的那种敌人。他不擅长近战,身体缺乏锻炼,又只懂得一点粗浅的格斗技巧。就连这点格斗技巧也是甚尔强行教会他的,若不是这个原因,他现在恐怕已经倒下了。 对咒灵有着绝对压制作用的阳炎无法在禅院扇的身上使用,最多只是造成灼伤罢了。明光院的速度不够快,他伤不到对方,魔法又需要事先提取空气中游离的元素,这样危急的状况下,明光院迅速思考着应对策略。 又是一刀。 禅院扇的咒力融入了他的居合之中,日日不辍的刻苦练习,让他在咒术师之中也是上位的存在。 他要死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在明光院的脑中闪过。 明光院最不擅长应对的就是这样的对手。和咒灵战斗与和人类战斗是不同的体验,拔刀术也好,刀法也好,全都是一些为了和人类对战才会流传下来的东西。 咒灵没有理智,他们二者的攻击方式没有相似度。 况且他的近战能力非常弱,凭心而论,夏油杰的训练量,明光院是坚持不下来的。 可是越到了这种时候,他就越是不能退缩。 禅院扇的刀擦着明光院的脸划过,在他的眼下留下了一刀泪痕般的伤口。血液从伤口中流出,明光院胡乱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于是他小半张脸上都染上了红色,刚刚的交锋中,他身上也留下了一些伤口,他的上衣被血浸透,属于禅院甚尔的外套上落满了刺目的红色。 明光院知道自己逃不掉,他冷静地拿出手机。 到了这种时候,禅院扇反而不再攻击了,他冷眼看着明光院,欣赏着对方这副狼狈的样子。 明光院温和地说:“我就要死了,能让我交代几句遗言吗?” 禅院扇站在一旁,表情冷酷:“遗言?哼,将死之前给恋人的遗言,怕是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你还真是残酷啊。” 等甚尔找到这里的时候,明光院净已经是尸体了。现在让他留下几句遗言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不无恶意地想,如果能让禅院甚尔就此认命,那当然是最好了。 明光院叹了口气,他受伤太重,视线都有些受影响了。努力了好几次,他总算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短暂的忙音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可电话并不是打给禅院甚尔的,明光院顶着禅院扇不可思议的眼神,他无比坦然道:“五条悟,快借我钱,救命用的,多借我点。”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5正文炼金术替换为魔法,魔法出自假面骑士WIZARD 第37章 白矮星5 明光院顶着的禅院扇难以置信的眼神,又厚着脸皮打了个电话给的场静司。 两个电话之后,明光院欢快地说:“请您继续吧,我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 禅院扇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能够理解明光院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打那两个电话。 他听到刚刚明光院打电话时提到的那个名字,平静地问:“五条悟……就是五条家的那位六眼吗?” 明光院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随口回答:“您听错了。” 不知为何,禅院扇发觉明光院比刚才精神了一点,也没有了那种虚弱感。 是回光返照,还是反转术式? 禅院扇皱眉。如果是前者的话固然不错,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值得他忌惮了。反转术式是非常罕见的天赋,拥有这样天赋的人屈指可数。 可下一秒,他却听到了明光院的自言自语:“脸上的伤口好像没法愈合……可恶,不是致命伤就没办法了吗,万一甚尔嫌弃……” 明光院忧心忡忡,他想,打人不打脸,他甚至有点生气。 他不用确认就知道,自己借的钱已经到位了。没有钱就用不了的系统在这一刻将道具列表展示在了他的面前。明光院顺手买了道具恢复伤势,又查询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账户余额。 五条悟给他转账了五亿。五条家的特殊渠道让五条悟不用冗长的流程就可以完成汇款的操作。 而的场静司就有点过分了,虽然明光院对他没什么期待,不过他还是给明光院转了一笔钱。 一共一百日元。 还附带了转账留言,简简单单一句话:记得还。 明光院:…… 他快速购买了之前就已经选好的道具,在装备上这个道具之后,他身上的气势忽然变了。 他看上去仍旧那么弱,明光院没有用术式,他也不会什么领域。 可他站在那里,禅院扇忽然就有了不妙的感觉。 明光院握着手中的武器,他认真问:“为什么你们咒术师总能堂而皇之地把死刑放在嘴边?” 禅院扇握着自己的刀,他冷冷道:“要怪就怪自己的弱小吧。” 明光院笑了。他脸上虽然满是血,可他的笑容仍旧那样容易让人感到亲近。明光院身上的咒力没有任何波动,禅院扇能感觉到,那大概是二级到三级左右的咒力水平。 明明是这样弱小的对手,他却下意识有了危机感。 明光院从系统商城中抽出了一把剑:“如果我死了,甚尔大概会哭的吧。我才不想安慰他呢。” 他对禅院甚尔的滤镜一百米深,明光院想象着甚尔泪流满面的样子,总觉得心脏都开始抽痛了。 甚尔要是哭了,他究竟要怎么安慰才好啊—— 明光院越想越烦恼。 禅院扇冷声道:“无论输赢,我们之中只会有一个人最终活下来,而这个人不会是你。” 明光院握着自己手中的武器,瑰丽的金色照亮了他的脸。那把刀实在太美了,仿佛凝聚着太阳的光辉。 明光院问他:“曾经甚尔不愿意接纳别人的刀法,我觉得很可惜,向他抱怨过。那时我不理解,可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他的想法。” 禅院扇望着他,他不想听明光院的废话,居合一闪而过,他的刀却被斩成了两段,落在地上。 残余的咒力汇聚成新的刀刃再度向明光院挥舞而去,明光院既没有躲闪,也不曾害怕。 禅院扇感觉到自己的刀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挡住了。 明光院继续说:“那是保护许多人的方法,甚尔守护不了许多人,他能守住的只有自己的身后。唔……这话让我说就太奇怪啦。” 明光院的眼睛里是十足的期待。 他望着禅院扇:“我一直很想问甚尔……比起那时,他是否有更向前一步,是否会期待看到阳光和雨露。” 明光院挥动手中的武器,灿烂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如果……他能够给我肯定的答案就好了。但否定的答案也没有关系,甚尔这家伙没有我就不行,所以在终结之前,我要一直保护着他才行。”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猛地冲向了禅院扇。他瘦小的身体本不应该有这样强的力量,但禅院扇接了他一刀之后却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 明光院笑着说:“真可怜啊,您沉沦于力量之中,却连自己迷失在力量中都未曾察觉。” 禅院扇反抗不了,这把刀破开了他身上的咒力,让他动弹不得。他脑海中闪过了走马灯一样的场景。 他要死了吗? 他不明白明光院为何会忽然之间变得这样强,但禅院扇却忽然想到,禅院家烂到了骨头里,他自诩恪守礼节,这些年战战兢兢觊觎着家主的位置,小心翼翼谋划着。 可到头来一切都是无用功。 他的妻子自从诞下了这对女儿后,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临死之前,他能想到的居然只有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 禅院扇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痛感从眼下升起。可他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致命伤,禅院扇睁开眼睛就看到明光院手中的刀不知何时已经被收起来了,完全不见踪影。 明光院说话还是那个腔调:“您伤了我的脸,作为复仇,我同样划伤了您的脸。至于别的事情……我既然已经被逐出了咒术界,就理应按照常人的方式对待您。” 禅院扇冷冷说:“现在不杀我的话,你迟早会后悔的” 明光院越过他,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两个婴儿。同时抱住她们多少有些艰难,可明光院不在意。 “等她们长大后,如果问起父亲的事情,我就会如实回答,只说她们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那时她们也许会不相信,那么我就会让她们自己去判断。” 禅院扇微微讶异:“你要收养这两个污点?” 明光院说:“您在说什么呢?对她们来说,您也是她们人生中的污点呀。” 禅院扇手中的刀落下地上,终于没有了再次挥舞它的勇气。 ———————— 甚尔长久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脏剧烈跳动着。 杀戮。 想要破坏这里的一切,不管是怎样的存在,而今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禅院甚尔拖着自己的咒具,他瞳孔骤缩。手中的天逆鉾颤动着,眼前逐渐覆上了一层鲜血的色彩。脑海中满是那个人的身影。他的恋人就坐在窗前晒太阳,在看到他的时候,全身覆盖在阳光中的人就对他伸出手。 仿佛被脑中的幻象蛊惑了。禅院甚尔也朝着那个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影伸出手。他手中是天逆鉾,他手中是万里锁,于是在禅院甚尔伸出手,即将触碰到那个幻象的时候,有着太阳温度的恋人就换了个模样。对方浑身是血、呼吸微弱,绝望又不舍地在和他告别。 那是他的珍宝。 大概……稍微失去理智也已经没关系了吧? 禅院甚尔缓缓举起手中的咒具,他眼神冰冷。破坏欲燃烧着理智,属于人类的部分正在一点点沦丧。 可就在这时,他从咒具明镜般的刃尖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双眼赤红,表情凶狠而残暴。这人的模样像极了他,可又不太像是他。 就连他自己也已经认不出现在的他究竟算是什么了。 他只差一步就将要堕入深渊,失去作为人所仅有的底线,舍弃一切羁绊,沉沦于鲜血之中,从此只作为兵器而存在,放弃为人的身份。 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望见了自己嘴角的那道伤疤。 明光院亲吻过这道伤疤,在他们互诉衷肠时,在夏夜的星空下,在无限旖旎的夜晚。 禅院甚尔摩挲着自己的嘴角。 ——在此刻,他忽然很想要一个吻。 就好像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遮住了他脑中的血腥与杀意。在他想要不顾一切破坏所有东西时,他的灵魂又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中。 禅院甚尔忽然冷静下来了。 当直哉望向他时,他眼中已经没有半点混沌的怒意了。甚尔神情平和,不言亦不语。不知何时有丑陋的咒灵攀附在他身上,甚尔拍了拍咒灵的脑袋,这个怪物就将他的咒具慢慢吞了下去。 手中没有咒具的甚尔是无法祓除咒灵的。 直哉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就没有咒力的甚尔等同于封印了自己一部分力量,他是天与咒缚,无法觉醒术式,无法开启领域,甚至连最基础的咒力输出都做不到。 可就是这样的禅院甚尔在他面前收起了咒具。他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要战斗的意思,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浓重到令人窒息的破坏欲。 直哉剧烈咳嗽着,他一边咳嗽一边大笑起来。他的笑容是那样扭曲,以至于当他甚尔看到他的笑容时,表情也凝固了一瞬:“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又在装模作样什么?明明心中已经满是怒火,你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本性?” 禅院甚尔站在他的面前,怜悯地看着面前的人。 “如果我沦为了没有理智的怪物,只懂得破坏和杀戮,一心在复仇中沉沦,忘却了尊严的话”甚尔话说到一半,冷酷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看到我那副样子,他会哭的。” 他的恋人既娇气又麻烦,如果真的惹哭他,大概哄再久都哄不好。也许那两个麻烦的臭小鬼会趁机说许多关于他的坏话,也许等惠长大后,也会用嫌弃的目光看向自己。 也许……也许他会让净感到陌生。 他也不想吓到对方。 即便他明白自己的恋人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感到恐惧,可他仍不想被明光院知晓自己充满憎恨与愤怒的那一面。净印象中的那个甚尔,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应该是成熟又可靠的,应该是无论何时,当他回头就能看到的。 禅院直哉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 直哉的表情凝固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他会哭……这算是什么理由?你就为了这种乱七八糟的借口放弃了复仇?放弃了只此一次成为最强的机会?” 禅院甚尔的脸上带着笑容。 直哉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甚尔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同于想起恋人之后的温柔,也不像是充满虚伪的客套,不是战斗的快感到了极致的疯狂。 只是纯粹的笑容罢了。 是禅院家所没有的、属于寻常人的笑容。是为了温暖的阳光而露出的笑容,是为了感激每一天而露出的笑容,是为了这个糟糕透顶却又充满希望的世界所露出的笑容。 可就是这样的笑容,在禅院家无比珍贵。 他得到了咒力,得到了身为御三家大少爷的高贵身份,可他也失去了作为普通人充实又完满的一生。 直哉望着甚尔,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个笑话。他盯着甚尔,眼神像毒蛇一样:“你这个懦夫。” 甚尔却只是转身离开。 作为回应,直哉听到了甚尔声音:“呵。” 也许他曾经是个性格扭曲的人,曾经的他真的会在失去挚爱之后如同傀儡,踏上那条绝无回头路的修罗之道。血会成为他的枷锁,罪会为他竖起墓碑。 可他既不想要血,也不想要墓碑。 他只想要自己的爱人。 可在短暂的迷茫之后,他却回到了人间。 他的恋人总是赖床,不会照顾小孩,做事跳脱,记性很差,一碰到游戏就停不下来。 可太阳是他,月光是他,星辰是他,此刻是他,未来也是他。世界时时刻刻都在继续向前,他胸腔中沸腾不止的爱意没有一刻停歇,于是他也被太阳、被月光、被星辰推动着一路向前。 来不及回头顾影自怜,也存不下半点怀疑。 甚尔对直哉说:“他不会输的。” 直哉捂着自己的脖子,声音嘶哑:“如果他没有输,那么必定是他杀死了扇叔父。那双充满罪孽的手,你仍旧愿意握紧吗?” 甚尔微微回头,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 “那我就和他一起堕落。” 他说完了这句话便没有再停留了。 直哉望着禅院甚尔的身影,终于无法抑制颤抖了起来。他喃喃自语道:“该死该死该……” 他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开局。他以为人生这场游戏中,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抵达了终点。 可到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站在莫比乌斯环之上,开始即是终结,终结就是开始,循环往复,却一生都无法抵达人生的另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脑子一热就发了,根本没回头看一眼。 改错字。 996的社畜每天回家大脑都快停止思考了。 2021.6.4改错字 第38章 白矮星6 禅院扇瘫坐在地上,他手中的刀掉落在了地上。 他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他双手颤抖着,疲惫地搓了搓自己的脸。扇望着明光院怀里的两个婴儿,他大概是想要伸手抱住他们的,但最后他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双手还沾着方才战斗留下的血迹,他不应当用这样的手去拥抱自己的孩子。 明光院把两个婴儿放回了摇篮之中。 他捡起地上的刀,失去术式的加持之后,这把刀已经残破不堪,刀刃被斩断成了两截,无法再继续使用了。可刀刃的花纹很美,刃尖也是最佳的状态,护手定期更换,看得出来,这把刀陪伴了禅院扇很多年。 明光院把武器还给了扇。 禅院扇没有接,他只是抬头看着明光院:“你不怕我在这时候攻击你吗?” 明光院把刀放在了他面前的地上:“您已经输了,理应不再攻击了,这没有意义。” 禅院扇冷笑:“我还没有死,你也还有着呼吸。所谓的战斗啊,那可是要持续到生命的最后一秒啊。” 两个婴儿挣扎着要从摇篮里爬走。 明光院手忙脚乱安抚着她们,结果反而同时弄哭了两个婴儿。他只有照料惠的经验,可惠还算乖巧,但真希和真依就不一样了,她们长成后活泼跳脱的性格,现在就能稍微看出来一些了。 明光院手忙脚乱把两个婴儿放回摇篮,结果小小的婴儿又要逃走。 明光院束手无策的时候,禅院扇却突然走了过来,他熟练地抱起了其中一个婴儿,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于是她很快就陷入了梦乡,不再哭闹了。 明光院笑着说:“您的动作很熟练呢。” 禅院扇露出了窘迫的神情。可没过多久,他忽然轻声说:“我的妻子,是笑着嫁给我的。” 明光院静静听他说下去。 扇陷入了回忆之中:“她是分家的人,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真美啊,像天边浮动的云霞一样。在成婚的时候,她脸上带着笑容,可这种笑容到了后来,就一次也没有过了。” 明光院说:“再后来呢?” 扇没有说话了。 后面的话说出来就有些难堪了,他的妻子成为了符合禅院家所有要求的太太,温顺、服从、谦卑。她懂得如何体贴一家之主,也懂得如何成为的一位合格的贤内助。 那只是个物品,而不是人。 曾经惊鸿一瞥下宛如云霞般的人,最后却望着自己的孩子,口中吐露的尽是对亲生孩子的憎恶和厌弃,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存在。 刚才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没想到的是,在死前,他想到的居然是这样无聊透顶的事情。 扇没有回答明光院的问题,明光院却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他望着禅院扇,静静地问了一个问题:“咒术是因何而存在的?”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扇却想了很久。 禅院扇斩钉截铁地说:“咒术是力量,那是为了凌驾一切而存在的。” 明光院静静说:“可天之上还会有宇宙,人之力无法与天抗衡,您是无法凌驾一切的。” 禅院扇稍有些迟疑:“咒术是为了……获得尊重而存在的。” 明光院皱眉:“您就非要说这样让我生气的话不可吗?” 甚尔也没有咒力,他因没有咒力而不断被否定,一步步艰难向前,他得不到来自咒术师的尊重。 可在明光院心中,甚尔正是最重要的那个人,这和咒力、和力量都毫无关系。 禅院扇最后说:“咒术是为了祓除咒灵而存在的。” 禅院扇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这种事情不用思考都能知道,是常识中的常识,他根本没必要将这句话说出口的。 明光院笑着给他看自己的武器。 他不知道把剑藏在了哪里,当他随手□□的时候,禅院扇吓了一跳。这剑有着金色的光芒,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在刚才的战斗之中,没有留下半点损伤。 明光院告诉他:“正如您所说的,咒术和武器并没有区别,武器是工具,咒术也是工具。您将祓除咒灵的工具用作斩杀人类、追逐野心,又怎么可能会变得强大呢?” 禅院扇低声说:“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啊……” 他不停追逐着力量,可不知不觉中竟然忘记了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东西。咒术是用来祓除咒灵的东西。一切咒术,从最开始就根本不是用来伤害他人的工具。 可他竟然忘记了这一点。 禅院扇在那一瞬间像是老了很多。 可也就在这一刻,他终于寻回了作为人类最重要的东西。他为追逐力量牺牲了一切,他饮下罪孽,用傲慢来日日打磨自己的心。 可就在这时他才发现,他时刻走在悬崖边上,一步踏错就将坠入深渊。 可就在此刻,他重新变回了人。 明光院耐心地等了他一会儿。 禅院扇望着自己的孩子,他仿佛像是下定决定了一般:“我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你,至少让她们不必在禅院这个囚笼中长大,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一件事。” 明光院看着他,叹息道:“不用你说我也会带走她们的。” 扇松了一口气,他缓缓说:“也许你曾经听人提到过……笼罩在这里的结界,这是天元大人是术式,人类理应无法破坏,可你做到了。” 明光院想到了被囚禁在结界之中的鹳鸟。 被保护在玻璃瓶中的人类获得了安稳是生活,可那不是真实的世界。在结界之中,蕴藏着咒力的人们负面情绪翻涌着,一切罪孽会被不断扩大,最终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禅院扇说:“你不应该做这件事的。天元大人的结界被破坏之后,他的术式也随即反噬了自身,如今关东和关西的结界满是漏洞,这是你的错。” 明光院毫不在意:“我只看得到当下,我也只救得了面前的人。在那时,我想不了太多。” 禅院扇说:“那如果说……这件事和甚尔有关呢?” 明光院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端正地坐在禅院扇的面前:“请您继续说下去吧,拜托了。” ———— 几个月前,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明光院待在八原,人生第一次见到日食的场景。 他兴冲冲地拿着望远镜要去看,禅院甚尔夺走了他的望远镜,男人用一言难尽的表情道:“你不是很喜欢用手机搜索的吗,这种时候却不知道看一眼注意事项吗?直接这样看会灼伤眼睛,这是常识吧?” 明光院小声说:“甚尔知道就好了啊……” 禅院甚尔对明光院有些过度保护,他是天与咒缚,生来就拥有强悍的躯体。 可明光院却不是。 甚尔不知怎样的力道会弄痛自己的恋人,也不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什么程度才会让他们生病。他只能选择过度保护。 从不在乎其他人的禅院甚尔开始学着温柔地看待这个世界。 说实话,迄今为止他见到的一切都糟糕极了。可笑至极的咒术师们,愚昧不堪的普通人。也许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可今天的人类却还在互相争执。 可这个世界也不是那样糟糕。 在这个世界中,有他爱着的人。 他被毫无保留地信任着、爱慕着,他也毫无保留地爱着对方。正因如此,未来的每一天他才会有所期待。 明光院和他一起搜索了一些关于太阳的事。 太阳的穷途末路就是白矮星。 太阳的终结之日,他的光芒会比往常更加耀眼且灼热,曾经的太阳燃烧掉了自己所有的光辉,最后悬于天幕之上,一步一步更靠近死亡。 那就是太阳命运的尽头了。 听到这些的时候,明光院有些沮丧:“我不喜欢这个,太悲伤了。” 禅院甚尔那时候根本理解不了明光院在想什么,霸道的男人只会一种转移恋人注意力的方式,可那也是最有用的一种。 他们依偎着、亲吻着见证了日食。 和禅院扇交谈过后,明光院能想到的只有这段回忆。 那本应该是寻常的对话,可如今明光院却觉得难以忘怀。 明光院想了很久。 最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短暂的铃声过后,电话被接通了。电话那头,禅院甚尔好像是松了口气一样,他语气中带着一点担忧:“你现在怎么样?” 明光院想了想:“扇叔父他刚刚突然发疯了,不过最后还是我赢了。不愧是我。” 甚尔发出了短促的笑声,他回答:“辛苦了,你很厉害。” 得到了夸奖,明光院心满意足地继续说:“甚尔,来找我吧。” 禅院甚尔“嗯”了一声,他自然地问:“你在什么地方?” 明光院望着自己的手。他的语气情不自禁带上了一些撒娇的口吻:“我就在这里啊,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禅院甚尔的声音很温柔:“知道了,等我。” 明光院听不出他刚刚经历过痛苦的挣扎,可他却知道,甚尔正在思念着他,正如自己也思念着甚尔一样。 漫长的思念牵引着他们,无论他藏在什么地方,甚尔都一定能来到他的身边。 就像太阳的尽头是白矮星,白矮星的尽头是亿万年无尽的岁月一样。 ——在此刻,他忽然想要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里甚尔视角也有这样的一句话。 下一章39章有大刀,内容为化身太阳生离死别 怕虐的可以直接跳40章 第39章 白矮星7 整个天空如同玻璃一样,此刻玻璃已经碎裂,碎片不断坠落着。明光院对着禅院扇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要离开。 禅院扇却叫住了他:“你……你的术式,是和金钱有关的吧?和金钱有关的束缚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明光院诧异地看着他,禅院扇却只是摆摆手:“我这些年多少也有些积蓄,如果是你的话,就请收下这些钱吧,这是我的歉意。” 明光院摇了摇头:“如果您真的觉得愧疚,从此以后,就请像个普通人一样对待周围的人吧。” 他给了扇一个地址。 在那里,真希和真依能够如同正常孩子一样,和惠一道长大。 整个禅院家已经乱了。 天空裂开第一道裂口时,禅院甚尔飞快地拎着咒具朝外走去。然而没等他出禅院家,他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了,面前的人与咒灵混杂在一起,他们的表情呆滞,显然已经陷入了异常状态。 禅院甚尔皱眉挡住了他们的攻击。 他没有下死手,这些人都还活着,只要让他们丧失意识就足够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空中结界的裂痕越来越大,最后轰然出现了一个空洞。禅院甚尔凭借直觉躲开了周遭的攻击,冷不丁地,他却看到了直哉站在一旁。 禅院直哉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看着表情呆滞的人一刻不停地攻击着甚尔,仰头望向天空。在天空之中,有混沌的影子正向他们袭来。 禅院直哉轻声说:“……这就是结界碎裂的后果。” 禅院甚尔猛地回过头。 禅院直哉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说:“扇叔父虽然被我教唆去杀净……但那只是原因之一。” 咒灵铺天盖地朝他们袭来,禅院直哉挥刀劈开一个咒灵,继续说的:“虽然我巴不得老爹早点死,让我继承禅院家,虽然我巴不得你堕落下去为我所用……不过甚尔,我还不至于疯狂到要所有人为我陪葬。” 甚尔踹开身边的咒灵,天逆鉾嗡鸣着:“你那是什么意思?” 禅院直哉指了指身边炼狱般的情景、丧失了理智的人们,怜悯道:“甚尔,那是秘密死刑,扇叔父是执行人。结界破碎之后,身体中一丝一毫咒力都没有的你,是唯一无法活下去的人。” —————— 明光院朝着薨星宫的方向走去。常人看不到结界的裂痕,可明光院吞噬过,此刻裂痕为他指引着方向,让明光院得以继续前行。 前面就是薨星宫了。 白发的小孩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看到明光院,表情凝滞了一瞬间。 明光院也没想到在这里能够看到五条悟,他问:“悟,你是来做什么的?” 五条悟指了指身后的薨星宫:“里面那老怪物让我守在这里,还说只有我的眼睛能看清楚,真麻烦。”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表情却不是那样一回事。 明光院试探性伸出手,金色的阳炎流淌在他的掌心。 五条悟终于装不下去了,他怒道:“你在做什么——” 明光院平静地说:“轮到我保护甚尔了。” 五条悟的声音沙哑:“我绝不会让你继续朝前走了,再向前的话,你会死的。” 明光院笑着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他的声音轻快:“等百年之后,我也还是会死的啊。” 五条悟打掉了明光院的手,小孩的表情认真且严肃:“明光院,我看得到。”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六眼的特殊性让他能够看到世界真实的模样。结界之中,人类的怨憎无时不刻不充盈在空气之中,秽物一天比一天更加浓郁。 千年之中,天元的心未曾动摇过。 可是日渐浓郁的瘴气之中,人心的污秽在结界中汇聚着没有出处,见到了一切也了解了一切的天元在扭曲中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残秽。 结界破碎之时,这位咒灵就将要吞噬天元,达成人类的同化。人类理应是拥有咒力的,再怎样弱小的人类,其体内都一定会有极其微小的咒力存在。 完完全全没有咒力的存在,就只有禅院甚尔而已。 能够破局的方法,从一开始就只有明光院而已。在他破开八原的结界时,在他察觉到了身体中流淌的、足以驱散咒灵的阳炎时。 五条悟一字一顿道:“我一定会找到别的方法来拯救所有人的,不必牺牲谁,也不必用这样悲伤的方法。” 明光院凶狠地说:“滚开。” ——五条悟从来没有听过明光院这样的语气。他印象中的明光院,总是在笑着的。可现在明光院的声音中藏着焦虑,藏着忧愁,也藏着些许恐惧。 然而明光院说完这句话后,很快又后悔了:“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对你说话的……只是,我别无选择。” 五条悟摆出了一个攻击的姿势:“那就不要选,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明光院的脸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抽出了自己的剑。 那是他最后所购买的道具了。 有一种咒灵来自于人们的幻想,人们对于未知的恐惧造就了他们。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可当人们将恐惧宣之于口时,这些怪物就诞生了。 同样地,如果人们向往光明,渴望斩断邪恶的话,那么语言的力量同样可以将之实现。这就是明光院手中这把剑的来历了。 这是一开始就被赋予了“斩断邪念”概念的武器。 明光院把剑收进剑鞘之中,然后他挥舞着剑鞘,身体燃烧着火焰就向五条悟攻击过去。五条悟的脸逐渐扭曲,小孩撕心裂肺地吼着:“为什么是你啊——” 碎裂了结界、拯救了八原的人是他。 碎裂了结界、让世界陷入危机的人也是他。 五条悟觉得自己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鼓动着。命运的驱使之下,他必定会成为最强,这是已经注定的事实,就像明光院注定了要在今天与他告别一样。 五条悟的身体沾到了明光院的阳炎,他的身体在燃烧着。可他一点也不在意,小孩说:“术式反转。” 伤口在一点点愈合,他固执地拦在薨星宫之外。 五条悟顶着慢慢愈合是伤口,他认真说:“不能过去。” 力量不断攀升着。 明光院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自己的剑。五条悟的脸被剑刃的锋芒照亮。 他听到了明光院的声音。 “对不起。” 五条悟的意识逐渐陷入了混沌之中。 明光院踏入了薨星宫。 模样扭曲的怪物不知道借用了谁的身体,此刻天元已经被面前的怪物钳制住,碎裂的结界造成了巨大缺口让他得以见到这位活了千年的咒术师。 明光院刚刚和五条悟打了一架,他身上全是血。五条悟宁可用尽全力,也不愿意让他再向前一步。可明光院知道,五条悟不愿意让他前进的理由只有一个,那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明光院觉得自己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冷静过。 他在八原将结界撬开了一道口子,于是几个月里,结界的空洞越来越大。他拯救了八原,却拯救不了其他人,失去了结界庇佑,人类的秩序岌岌可危,八原以外的地方,人世成了咒灵们的乐园。 接下来就是天元的同化。 只要让天元和哪怕一小部分人类达成同化,当他们意识重叠的时候,面前这个咒灵的目的就达成了。 明光院漫不经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怪物露出了一个假笑:“我叫羂索,多亏了你的帮助,我才能够站在这个地方。” 明光院悄悄将一片纸片撕碎扔了出去。 看得见妖怪的人未必能看到咒灵,看得见咒灵的人未必能看到妖怪,同时具备这两种天赋的人非常少。 夏油杰用一整个暑假为的场静司换来了一个纸人式神,如今这个纸人式神来到了明光院的手中。小小的式神按照明光院的事先嘱托,任劳任怨地开始画魔法阵。 并不是所有的魔法都需要事先准备魔法阵的,但如果是逆转生死的魔法石,那么魔法阵就成了必要条件。 羂索没有注意到小小的纸人式神,他只是遗憾道:“明明都下达了秘密死刑,结果你居然活到了现在,真可惜。” 明光院歪头看着他:“所以扇叔父突然发疯,果然是因为你呀。” 羂索的冷酷地说:“不过那也没关系,事到如今,我已经完成了超越。” 就在此刻—— 极度虚弱之中,名为羂索的咒灵吞噬了明光院的身体。然而在他刚刚进入明光院身体的一刹那,他发现周围忽然升起了不详的飓风。 纸人式神画完了魔法阵,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静静躺在了地上。 光芒从脚下升起,巨大的魔法阵笼罩了整个薨星宫。阴阳的力量不停转换,由生而死,向死而生。 薨是个不吉利的词,那包含着死亡的寓意。可千年不死的天元正在此处,模糊了生死界限的场所,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那是曾经的魔法使最后教给明光院的东西,创造奇迹的条件从来就不止一个,当一切希望泯灭之时,他便是最后的希望。 羂索对他喊叫着:“蝼蚁渴望成为神明,这究竟有什么过错!曾经的神明也只是个人类,既然如此,这个成为神明的人类——为什么不能是我?” 明光院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羂索朝他伸出手,他的表情越来越扭曲:“既然这样,我愿意与你一道分享这种荣光——” 明光院平静地说完了自己的下半句话:“我并不在意人类的存亡,我能在意的只有身边的人。” 羂索的表情扭曲。 明光院忽然道:“创造一个只有通灵人的世界。” 羂索愣住了。 明光院幽幽地做了总结:“比起麻仓好来,您可真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啊……” 在最后一刻,魔法阵吞噬了羂索的意识。有鲜红的东西融入了明光院的身体中,那就是无数人渴望的“逆转生死的魔法石”了,是让人偶少女复活过来的东西,是牺牲了无数才追求到的东西。 魔法阵还在继续运转着。 直视太阳的人眼睛会被太阳灼伤,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明光院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融化在阳光之中,他的眼睛很痛,身体中的魔法石不断挖掘着隐藏在他身体中的天赋,被强行激活的力量在血管中流淌着,痛到窒息。 最后一丝光明也在他眼前消失了,可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魔法石的启动,他会逐渐失去更多东西。 他即将身化太阳。 从此阳光照耀之处,不会再有咒灵的存在。人类不必生活在温室之中,他在意的人们不会迎来毁灭的结局。 他的甚尔,能够活下去。 明光院终于忍不住了,他颤抖着摸出自己的手机,对着手机放声大哭起来:“甚尔、甚尔,我好害怕,我好想你……” 人世的地狱之中,他挣扎着向前。 天元看着明光院像孩子一样哭泣,他理解不了这样复杂的情感,可当天元看到明光院手机的屏幕时,他愣住了。 天元疑惑道:“你的电话明明就没有拨通……这样打电话,禅院甚尔也能听到吗?” 明光院蜷缩着坐在地上,他把自己的脑袋塞进臂弯中,他的声音很小:“要是听到我在哭的话,甚尔会担心的。” 他害怕到身体都在颤抖,身体站不起来,伤口虽然已经止血,但仍旧很痛。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模模糊糊的光被那双眼睛感知到,就连天元的模样他也无从得知。 恐惧贯穿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让他逃跑。 可是不行。 他怕痛,又娇气,稍微走两步就要甚尔背着他,稍微磕破手指就要甚尔来安慰他。他现在比那时更加害怕,可明光院就连将这些话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明光院想,甚尔也会难过的。 明光院摸索了一会儿,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又深呼吸了一会儿,最后他总算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了。 他小声对天元说:“能请您帮我一个忙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天元不明白他的感情,但他还是帮明光院拨通了那个号码。明光院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手机。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天元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明光院虽然已经成年了,但对于已经活了千年的他来说,十九年只是微不足道的年龄。面前的人身材瘦小,可他身上遍布伤口,那双眼睛作为代价被取走了,更显触目惊心。 血痕残留在他的脸上。明光院曾经拥有一张容易让人感到亲近的脸,可在这时候,这张脸已经被毁坏到了难以辨认的地步。 短暂的等待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禅院甚尔的声音听上去不太正常,他气息很乱:“嗯?” 明光院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他用一种欢快的语气说:“甚尔!我要去做很厉害的事情了!” 禅院甚尔的刀劈开面前的术式。咒灵潮水般向他袭来,密密麻麻,不计其数。他猛地挥刀,天逆鉾斩落了一大片咒灵,可它们在烟消云散的之后又汇聚成了新的咒灵。 禅院甚尔问他:“不是说好要私奔的吗,很厉害的事情是……要做我的新娘吗?” 明光院身体痛得厉害,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我知道的哦,你在我半梦半醒的时候,拍摄了不得了的录像,骗我答应当你的新娘。” 禅院甚尔唯独没法对他放重语气。尽管甚尔身边全是敌人,可他的声音仍旧温柔:“你已经答应了,难道要反悔吗?” 明光院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逝,他正在融入这世间万物之中。明光院的异常,禅院甚尔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起就听出来了,可他不敢提及。 明光院已经很疲惫了,他对着电话那头轻声说:“你要来找我哦。” 禅院甚尔终于没办法再伪装下去了。男人站在原地,他周围有咒灵的余烬,也有被他打晕的人类。破败的房屋辉映着朝霞,粘稠得如同血液。 禅院甚尔摩挲着自己的嘴角。似有雨露滴落在夕阳之中,转瞬之间就融化得无影无踪。 甚尔的声音沙哑:“别抛下我。” 明光院觉得自己已经很累了。可他还有太多没有看过的风景了,他还没有见过下一年的春秋冬夏,还没有去看一次极光,他还没有等到惠长大,他也还没有来得及和杰道别。 他还没有和甚尔过完简单平凡的一生。 结界崩裂开来。 薨星宫之内,天元力量构成的结界碎片一块块落下。明日就是世界末日,可今日他却还没有等到恋人的吻。 明光院太久没有回应了,禅院甚尔的声音放得更低了一点,他的声音隐约带着哀伤:“等我,别抛下我。” 明光院已经不太能说得了话了。他勉强道:“星星们隔着光年,他们会相见吗?” 禅院甚尔回答:“会相遇的。” 明光院的声音越来越低了,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这么多话了,到如今已经是极限:“白矮星是太阳命运的尽头吗?” 禅院甚尔回答:“白矮星之后,仍会有亿万年光阴。” 说完这句话之后,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紧接着的是一阵嗡鸣,正在碎裂的结界之内,有金色的光辉伴随着太阳一道升起。 当第一缕金色的光辉落下时,盘踞在关东的瘴气一扫而空,咒灵们哀嚎着消散在了原地。常人看不到的净化之力倾泻而下,徘徊千年的怨气尖着消散,生生流转的世界里,人们阴郁之心让咒力无意识间流淌而出,又在阳光中被除去。 遥远的八原,的场静司感觉到了这些光辉落在他的身上,总是看上去难以接近、心思深沉的人,忽然间疲惫地坐在了摇篮旁。摇篮里的惠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婴儿放声大哭起来。 寺庙中,咒灵们在接触到这些光辉的时候哀嚎着消散了。可这些光芒一点也没有落到夏油杰调伏的咒灵身上,它小心翼翼地撒下一点,夏油杰喃喃说了什么,然后他就看到新修铸的佛像裂开了一道口子,那裂口像极了泪痕。 薨星宫外,五条悟捂住自己的眼睛,手掌湿润了一片,他拥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理应在今天之后成为最强,可他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守住。 更遥远的地方,禅院甚尔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落上了一片阳光。没有解决掉的杂鱼释放术式,可那些咒力在触及到甚尔之前就消失了。 甚尔身上,就连最细微的伤口也在愈合。 有一只小小的金色蝴蝶飞到他的身边,无形的东西拥抱了他,那只蝴蝶停在他的嘴角,然后在下一秒,这只蝴蝶化为了空气中的尘埃。 那属于明光院净真正的天赋,也是他直到最后一刻才觉醒的术式。 不染瑕秽、不生污浊、不见邪念,一言蔽之,那就是[净]。 不计其数的咒灵、人心之中逸散而出的邪念,在这样的光芒下无所遁形。天元的结界在此刻彻底破碎,被装在结界中的城市就像被装在玻璃瓶中一样,而今玻璃瓶已经破碎,他们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阳光。 和往常没有区别。 今天也是平凡的一天,人们在为琐碎的事情而烦恼,为微不足道的事情而雀跃。万物生长,草木茂盛。云端浮动着太阳,天空中略过的鸟儿带来远方的消息。 今夜的星辰仍旧灿烂,就如同今日的阳光格外温暖。 禅院甚尔站在原地,他仰头看着高悬在天空中的太阳。就在他学会了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时,就在他与过去的自己和解时,就在他开始学着期待未来的每一天时,他忽然间失去了全部。 可他的恋人就融化在这样的阳光中。在这样温暖的光芒下,他什么也做不了,也许他的恋人就藏在阳光之中注视着他。 真的变成那种毫无理智、唯余憎恨的样子—— 净会哭的。 甚尔沉默了好久,最后忽然低声说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我想你了。” 在灿烂的阳光下,他失去了自己的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5修文,正文里的炼金术替换成魔法,魔法设定来自假面骑士Wizard 第40章 白矮星8 【链接成功】 【是否兑换道具:川上富江】 【未回应,检测到玩家状态异常,再次确认】 【未回应,自动为玩家兑换道具:川上富江】 【道具使用完毕】 【结算经验中,任务结算完毕,死亡惩罚扣除经验】 【结算完毕】 明光院净慢慢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一切很陌生,耳边有嘈杂的电子音,明光院试图跟那个声音对话,可是完全得不到回应。他艰难地站起来,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跌跌撞撞差点摔倒。 就在明光院扶着墙壁适应着自己过于虚弱的身体时,忽然他发现自己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穿。 明光院慌慌张张在周围找了一圈,他现在好像被饲养在废墟一样的房间里,可并不会显得很可怕。 周围破破烂烂,但有很多生活过的痕迹。 明光院穿好衣服之后,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等他完全适应了现在的身体之后,明光院觉得,自己总算是能够离开这里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长……长出来了……” 明光院回头看他。 城岛犬震惊极了。 明光院净也震惊极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觉得对方很可怕。 明光院毕竟才刚苏醒过来,他脑中空空荡荡,就好像自己的记忆被谁刻意删除了一般。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觉得面前的少年这声大叫很可怕,就好像他是什么怪物一样。 城岛犬觉得,自己遇到了出生以来最可怕的事情。 他诞生在实验室中,什么残忍的折磨都经历过了,但他唯独没见过这种事情。他们从黑手党监狱逃亡出来以后,一路到了黑曜这个地方。 骸大人交给他一个被包裹好的东西。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包裹内的不明生物一天天长大,获得了人类的外表,然后在今天,这个怪物站在他面前,和他视线交汇了。 怪物甚至说话了。 明光院试探性地问:“你好?” 城岛犬后退了一步。 在明光院茫然的眼神中,有个发型怪异的少年走了过来。他把一件外套递给了明光院,他微笑着对明光院说:“生日快乐。” 诞生的第一天就作为生日吧。 明光院眨眨眼睛,笑了起来,他大声回答:“谢谢您!” 少年他揉了揉明光院的头发,声音温柔,可说的话却不是那样温柔: “你的名字叫明光院净,十七年前,曾经差一点点就毁坏了庇佑人类世界,还好最后有天元大人的庇佑,人类才安全了下来。你在他们口中,是不折不扣的反派呢。” 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明光院听得有些似懂非懂。城岛犬坐在他身边,也听得很茫然。 一直没说话的千种觉得这两个人简直笨到一块去了。 明光院听不懂,他只能挑重点问:“我是个坏蛋,我叫明光院净?” 少年的表情温柔,可明光院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点让人发冷。 “是哦,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人。欢迎加入我们,我是六道骸。” 他递给明光院一块镜子,从镜子中,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镜中的人看起来比六道骸年纪还小一点,一头黑发被抓得乱糟糟。 无论用怎样苛刻的眼光去看他,他拥有的这张脸都当之无愧能够被称作“绝美”,尤其是他眼下的那颗痣,在眨眼的时候,这痣就仿若滴下的泪水般动人。 明光院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相貌。 可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明光院又看了一眼镜子,正对上镜中自己的那双赤色眼睛。他的眼睛是鲜血一样的颜色,却比鲜血颜色更明亮一些,隐约透露出一点不易察觉到的金色。 在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明光院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难受。 六道骸适时收起了镜子,他温和地递给明光院一把伞——刚刚明明这里还没有伞的,可现在他却随手就拿出来了。 明光院觉得自己也能做到。 可他努力了半天也没能像六道骸一样,随手就能掏出伞来。他只能遗憾地接过了六道骸手中东西,小声说:“谢谢您。” 六道骸好像没想到明光院居然是这种性格,他捂着肚子发出了一连串奇怪的笑声。明光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忐忑地等六道骸笑完,这才问他:“请问,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六道骸揉了揉他的头发,试探性扯了几根头发,试图将明光院的发型也做成他的样子,然而他失败了。六道骸只能遗憾地说:“传闻中恶贯满盈的人居然是这种性格,这不是太有趣了吗?” 他注意到了明光院的不安,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没关系,现在没有人能认出你了,长相对不上,年龄也对不上,况且……传闻中恶贯满盈的人,早就死了哦。” ———— 明光院是出门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六道骸会特意递给他这把伞。 今天是个晴天,太阳的光芒照耀着大地。风载着云朵在天空中流浪。阳光下,一切都闪闪发光。 明光院踏出这栋建筑物的第一步,他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明光院逃回了建筑物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的手臂现在已经是焦黑一片,阳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他就好像是被火焰灼烧了一样。明明就只碰到了一丁点阳光,他却有种“如果再晚一步回来,一定会死”的感觉。 他睁着那双红眼睛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阳光中似乎有别的东西。 明光院心有余悸地看着外面,他在心中对六道骸又道了声谢,鼓足勇气,又撑开了伞,这才踏出了建筑物。 伞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明光院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总之当他撑开伞的时候,一丝阳光都没能从伞边缘漏下,他整个人都被好好罩在了阴影中。而刚才被阳光灼伤的手臂,现在也已经复原了。 人类不应该有这样的复原速度,也不应该会被阳光灼伤的。 虽然大脑中空空荡荡,可是这种常识,明光院还是知道的。 他忧心忡忡地走在废弃的街道上。 安稳的小镇很少有人来,他撑伞走在街道上。身材娇小的少年长着过分漂亮的脸,他身上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苍白的皮肤被笼罩在伞的阴影之下,眨眼的时候,他的泪痣就更加显眼了。 一切都像是在引诱着他人。 这片区域早就被废弃了,治安并不算太好。无家可归的人、四处流浪的人,全都聚集在这里。明光院这样的人出现在这种地方,简直有些格格不入了。 想把这个人据为己有。 流浪汉这样想着。 他在这里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最开始他还想着早点离开这里,找个像样的栖身之所,重新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可是重头开始又谈何容易,不知不觉,他就这样堕落了下去,依靠盗窃维生,每日无所事事地在街上游荡。 他舔了舔嘴唇,上前搭话:“今天很热啊,能把你的伞借我吗?我会记得还的。” 电影里的剧情都是这样的,下雨天向对方借伞,等归还手中的伞时,两人就能开启新的羁绊。今天虽然不是下雨天,可用这种老掉牙的方式搭讪,应该也没问题。 流浪汉这样想着。 明光院觉得,自己只是很普通地走在路上,忽然就有人看出了他怪物的本质,不光用可怕的眼神看着他,还试图夺走他手中的伞。 六道骸说得果然没错,他大概真的是一个大坏蛋。 明光院害怕极了,他后退了一步。 谁知道面前的流浪汉突然之间发起脾气来:“就连你也嫌弃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在这种地方游荡,难道不是跟我一样的人吗?” 他发狂般要夺走明光院的伞。 明光院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很强的,这种连对手都算不上的人,根本不可能碰到他。可是这具身体很奇怪,有很严重的不协调感,这让他动作迟钝,根本反应不过来。 晒到太阳的话,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大概一瞬间就要完蛋了吧。 明光院逃无可逃,他攥紧了手中的伞。 而就在这时,流浪汉忽然感觉到自己飞起来了。 ——也许不是飞起来,他是被人拽着衣领扔了出去。体重超过一百公斤的流浪汉,被这人单手提着,像扔一个饮料瓶一样扔了出去,毫不费力。 他扔完了,嫌恶地擦了擦手,随即他非常自然地伸出手,道:“很热吧,去找个地方乘凉。” 明光院还沉浸在这人刚刚单手把流浪汉扔出去的震撼中,在听到对方的话时,他下意识伸出了手。 真奇怪,这感觉并不陌生,就像是做过千万次一样。 明光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这个男人。 对方从外表看不出年龄,他嘴角有一道伤疤,看起来好像很凶的样子。 他们走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栋废弃的大楼。明光院躲进了大楼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发自内心向对方道谢:“谢谢你。” 可男人却无视了他的道谢,只是盯着明光院道:“你这个小坏蛋。” 看来六道骸真的不是在骗他,他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反派,连续两个陌生人都用这种奇怪的态度对他。 明光院沮丧极了。 嘴角有伤疤的男人看上去相当不好惹,他穿着宽松的衣服,可仍旧难掩他的肌肉线条。男人眼下有着很重的黑眼圈,像是很久没有睡好了,他情绪似乎不太对劲,说话的时候,明光院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明光院小声问:“你生气了吗?” 明光院的躯壳长得极美,一头黑发虽然乱糟糟翘着,却似氤氲了生机。他那双眼睛如同璀璨的红宝石,又绚烂如星辰。 男人望着他的眼睛。他伸手抚上了明光院的脸,他的手很温暖,当对方触摸到明光院的眼睑时,明光院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男人像是被吓到了,他收回了手:“我没有生气……痛吗?” 在说他的眼睛吗? 明光院用那双赤红的眼睛看着他,明明是充斥着死气的躯体,却不知为何,满是勃勃生机。他笑起来眼下那颗小痣也勾魂夺魄般,红润的嘴唇像是在引人亲吻。 明光院觉得面前的男人也不是那么吓人了。 而且—— 他长得好好看哦。 男人虽然嘴角有一道疤,可这反而为他增添了成熟的魅力。 明光院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因此而加速跳动了。他雀跃道:“您的动作很温柔,一点也不会痛!您能……您能再摸摸这里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侧脸。 面前的男人笑了。一直缠绕在他身上的阴郁气质一扫而空。 明光院觉得自己这样说其实很失礼,他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男人一直沉默着,明光院抬头,他那双红眸还未与男人的视线对上,对方就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明光院什么都看不到了,可他一点也不害怕。 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你就只想要这个吗,更过分的事情也可以哦。” 明光院怯生生说:“我……我可以摸摸您脸上的伤疤吗?” 男人摩挲着明光院的眼皮。 他的手掌干燥又温暖,明光院闭着眼睛蹭了蹭他的手。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对刚见面的人做了多么失礼的事情后,他的脸颊一下子红了。 男人也没有生气,他只是说:“这里是用来盖章的地方。” 明光院没听明白:“什、什么盖章?” 就在男人打算身体力行地告诉明光院究竟什么才是盖章的时候,有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旖旎的气氛。 穿着西装的小婴儿拉了拉帽沿,对他们打了个招呼。 “CIAOS,甚尔。” 禅院甚尔松开了明光院,他臭着脸,身上的杀气全部释放出来:“Reborn,你想死吗?” Reborn若有所指地说:“比起这个,甚尔,你是变态吗?他看起来才多大?” 十七年过去了,就连孩子也快要成年、体型反而更娇小的人眨了眨红宝石般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面前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作话被吞了 睡前应该还有一章,不确定几点,不要等。 2021.6.6改错字改语病 第41章 白矮星9 两年前,京都。 “你知道他死前的样子吗?在死前,他连眼睛都没有保住,脸也被破坏得不像话,一直哭着说想念你呢。而你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老人躺在地上,发出了粗重的喘息,他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期待看到面前的天与暴君露出愤怒、痛苦的神情。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夏油杰的表情完全扭曲了,他挥拳将老人的脸打向一侧。已经没办法挣扎的乐岩寺嘉伸喉咙里溢出了模糊不清的呻吟。禅院甚尔皱眉,他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好,于是最后一缕透进房间里的阳光也被遮挡了。 禅院甚尔压低了声音说:“不要被你老师看到,他会生气的。” 夏油杰脸上沾着血,他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在看到自己手掌上的血渍时,他露出了嫌恶至极的表情。 这时候的乐岩寺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了。 五条悟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可他就连一点同情对方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用一种夸张至极的语气对夏油杰大呼小叫起来:“呜哇,你居然亲自动手了,好恶心啊你这家伙。” 夏油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眼罩,他熟练地用眼罩擦了擦手,接着把眼罩还给了五条悟:“用完了,还你。” 身边老人痛苦的呻吟被五条悟无视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罩,脸上写满了抗拒:“我不要,杰,你是想打架吗?” 夏油杰微笑着回答他:“等我当上校长,就把你调到京都校,然后把你的薪水扣光。” 五条悟做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动作,假得要命,夏油杰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们两个在一边斗嘴,而禅院甚尔却走到乐岩寺嘉伸的面前,他踢了踢对方的身体,并没有用力,可对方伤痕累累的身体却经受不住最后的折磨,他晕了过去。 夏油杰这时候才走过去,平静地问:“要处理掉吗?” 五条悟站在一边,身上的咒力翻涌,只等他们做出最后的决断。 可禅院甚尔却摇摇头,他拨通了孔时雨的电话。黑中介正在出差,听到禅院甚尔这个祖宗打电话过来,连抱怨的勇气也没有了,他叹息道:“甚尔,怎么了?” 禅院甚尔慢吞吞说:“帮我找个律师。” 孔时雨:? 禅院甚尔却没有继续解释了。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灿烂的阳光,夏油杰已经拨通了家入硝子的电话,很快她就会过来为乐岩寺嘉伸施展反转术式。 肆无忌惮地用秘密死刑来决定他人的生死,将祓除咒灵的咒术用作伤害同伴的工具,他的余生都会在监狱中度过。 禅院甚尔的最后对乐岩寺嘉伸说:“我会想方设法延续你的生命,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就算在监狱中,也不会为自己的罪而忏悔吧。” 他摩挲着自己的嘴角。 在这里杀了他的话,就会沦落成和他一样的肮脏东西了。如果是那个小骗子的话,大概……一定也会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他们吧。 禅院甚尔垂下眼睛,他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 想你了。 ———— 一年前,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乙骨忧太蜷缩在贴满符咒的房间中,他身后有幽黑的影子一闪而过。模样可怖的咒灵以拥抱的姿势守在他身后,喉咙里咕嘟咕嘟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声音。 乙骨忧太用小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喃喃道:“里香……” 在他用力将小刀刺入的时候,忽然有一根锁链钳制住了他的手。乙骨忧太用力挣扎了一下,里香在他的身后嘶吼,可被锁链捆住,他们根本动弹不得。 要死了吗? 乙骨忧太放弃了挣扎,他缓缓闭上眼睛。 然而在他彻底放弃希望的时候,对方却粗暴地拉扯着锁链弄醒了他。乙骨忧太看到五条悟站在一边,双手摊开以示无辜,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 连五条老师都没有办法的人,是谁? 然后乙骨忧太就看到嘴角有伤疤的男人抓着锁链,冷笑着说:“你就是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瑟缩着说:“是……” 于是他就看到男人不耐烦地把纸笔拍在了他的面前,和纸笔一起放在他面前的还有一把形状奇怪的咒具,像是矛的尖刺,可又做成了短刀的形状。 禅院甚尔表情冷酷:“我是禅院甚尔,放在你面前是咒具名叫天逆鉾,想自杀的话用这个就绝对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乙骨忧太不解地看着他。 五条悟没有阻止甚尔的意思。 于是禅院甚尔继续说:“在死之前,先把你饲养那个什么里香的事情全部写下来,如何喂养她,如何让她成长,全部都一·字·不·漏地写下来,明白了吗?” 乙骨忧太小声说:“只要避开阳光就可以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你想要获得力量的话,以我为参考物就找错人了。” 明明五条老师就站在旁边。 禅院甚尔不耐烦道:“别啰嗦,咒灵会不会玩游戏,吃东西的口味是否有变化,全都给我写下来。想找死的话,写完这些再死。” 乙骨忧太望着五条悟,五条悟绷带下挡住的眼睛翻了个白眼。 还算比较有理智的五条悟一言难尽道:“还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咒灵,你现在就想这些会不会有点早?而且,问这家伙还不如去问杰。” 就连禅院甚尔自己也没有发现,他脸上的神情平缓了一些。他臭着脸说:“我才不要去问那个臭小鬼。”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臭小鬼”也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深色和服,显然和当年的场静司所穿的那件一模一样。他左脸留着刘海,行动间能够看到刘海下遮挡着的符咒。 禅院甚尔皱眉:“你的眼睛怎么了?” 夏油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是骗术,让他们以为我被妖怪盯上了,这不是很好吗?” 禅院甚尔毫不在意他的想法,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乙骨忧太,说:“开始吧。” ———— 半年之前,意大利。 模样狼狈的六道骸望着身后的监牢,眼里满是憎恨和愤怒。黑手党给了他这只轮回之眼,给了他痛苦和仇恨,在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来帮助他。 然而在他复仇的时候,却又被当成罪人来追捕。 恶心透顶。 这样肮脏的黑手党,如果全部覆灭的话,那也不是他的过错,只不过是同态复仇罢了。 六道骸这样想着,却发现自己身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男人嘴角有一道伤疤,身上盘踞着模样丑陋的怪物,在他身后,白发的咒术师戴着墨镜,轻浮地对他打了个招呼。 “Hello,这位黑手党小哥,你好啊。” 六道骸满脸警惕,莲花和岩浆从他的身边流淌而出。他是幻术师,能够利用幻术来战斗,只要这两个人有一瞬间相信了这是幻术,他们就真的会被伤害到。 然而出乎预料,白发的咒术师摘下墨镜,恍若无事发生般踩着幻术构成的岩浆走到他的身边。 最强咒术师用愉快的语气说:“别这么凶嘛,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之后,特地追到意大利来看你的,我是你的粉丝,很崇拜你哦。” 六道骸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是吗?你找我什么事?” 五条悟看了一眼禅院甚尔,这才继续说:“嘛……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作为交换,等你到了我的地盘之后,就会彻底获得自由,怎么样?” 六道骸看着面前是禅院甚尔,又看了一眼五条悟。 最后他无奈地笑了起来:“kufufu……既然这样,我还有别的条件。请把我的同伴也一起带上吧。” 五条悟苍蓝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他笑着说:“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你想带多少同伴都可以哦。” ———— 现在。 明光院眨了眨眼睛。 禅院甚尔把一个硬质的东西扔给他,明光院双手接过,就看到那上面印着一个金发青年,青年身负巨剑,背影无比坚定。 禅院甚尔问他:“我和萨菲罗斯,谁更有魅力?” 六道骸在一边插嘴:“kufufu……这是克劳德,不是萨菲罗斯。” 甚尔恼羞成怒道:“反正都不如我,六道骸,闭嘴。” 六道骸在一边说风凉话:“让大家来选的话,一千个人里面,一万个人都会选择萨菲罗斯的。” 明光院无视了他们的争吵。 他眼睛慢慢睁大,明光院盯着那个装着游戏的盒子,红眸就溢满了惊喜的色彩。他情不自禁地扯着身边人的袖口:“甚尔!我想玩这个!” 在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就这样用无比亲昵的语气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禅院甚尔被他扯着袖子晃得没办法,他只能放弃继续追问了。明光院兴致勃勃地搜索游戏攻略,为通关做准备,他蜷缩在甚尔的怀里,时不时发出“真厉害——”的惊呼声。 禅院甚尔忽然想到了那个问题。 太阳的穷途末路是白矮星,可白矮星仍旧有数十亿年的漫长生命,仍然有着无可比拟的炽热光辉。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多就写完了,今天写了一万三,我出息了。 2021.6.6改错字 第42章 启明星1 他们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禅院甚尔看了一眼六道骸暂时栖身用的废弃大楼,眼睛里的嫌弃显而易见。到了日本,这里就是五条悟的地盘了,这些年最强咒术师的名声越来越大,五条悟想要保住的人,黑手党是无法插手的。 更何况还有他在。 在这种情况下,六道骸居然还选择这种地方作为据点——那就是纯碎个人审美问题了。大约是因为这些年的逃亡多多少少还是给这位幻术师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他那种奇奇怪怪的笑声,那种审美异常的发型,一切都让禅院甚尔担心极了。 虽然很想现在就把净带回去,顺便让自家几个已经长大的小朋友也看看净,但显然,带他回去的时机,不是现在。 不能吓到他,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禅院甚尔这样对自己说。 他眼下的黑眼圈实在太明显了,一副很久没睡好的模样。明光院抬头看甚尔的时候,对方自然而然就回头望向他了。 大概是因为他脸上犹豫的表情太过明显了,甚尔问他:“怎么了?” 明光院担忧道:“甚尔,你身体不舒服吗?” 被这双眼睛看着,他就连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也不愿去想了。那些深夜里不断浮现又不断被他压下的破坏欲,那些难眠的晚上放弃一切的想法,在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忽然就不重要了。 禅院甚尔说:“嗯,住处有点吵,昨天没有睡好。” 八原僻静极了,四面环山。从前些年开始,他就只是一个人住在老宅子里了,空荡荡的居所全是回忆,寂静到可怕。 可他最后还是没有把这些说出口。 明光院也看出来甚尔说的大概不是实话了:“那你……今天记得好好休息哦,如果睡不着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他说完这句话,愣了片刻。 禅院甚尔在他想明白究竟违和感在哪里之前,就把一只新款手机放在了明光院的手中。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断更新换代的电子产品早就不是多年前的那种老古董了。 以至于当明光院手忙脚乱地接过手机时,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他不太懂这些电子产品,对游戏也一无所知。手机是家里小孩们一起选的,惠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却认认真真参考了许多人的评价,最终才选择了这款。 里面预先装了不少游戏,已经充值了大笔金额,是真希和真依参考了过去明光院留下的那些游戏种类,推断出他一定会喜欢的类型。 但甚尔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了很久,面无表情道:“六道骸给你的,他说不好意思当面送给你。” 明光院觉得,凭借和六道骸的一面之缘,那家伙不太想是会出现“不好意思”这种情绪的人,这更像是甚尔的借口。虽然他和甚尔也是第一次见面,可是灵魂深处,他觉得自己无条件信任着面前这个人。 ——这就是初恋吗? 明光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是那样雀跃:“我会打电话跟你说晚安的!” 于是禅院甚尔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嘴角,又一点一点带上了弧度。他的声音里是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柔和:“我等你。” 得到了他的同意,明光院一路晕晕乎乎地被回了废弃的大楼中。 六道骸没有外出,他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后侧过头,连招呼都懒得和禅院甚尔打,摆摆手就算是知道了。 于是剩下的时间里,明光院都保持着晕晕乎乎的状态。城岛犬看了看他的骸大人,柿本千种假装没看到,几个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明光院撑着脑袋,脸颊红润:“甚尔他……真好看啊。”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爱慕,像藏着星星一样,任谁看到都不会无动于衷。 城岛犬是认识禅院甚尔的,他对天与暴君的印象并不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试图挑衅对方,结果差点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城岛犬态度极差,他泼冷水道:“那家伙年龄比你大太多了吧。” 身材娇小又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被那种家伙看上,简直会被吃到骨头都不剩。 明光院根本听不进去,他继续说:“甚尔他……好温柔啊。” 那家伙?温柔? 六道骸差点被这句话哽住。他想了想自己和天与暴君并不融洽的相处。刚见面的时候他虽然狼狈,但并不是会随意低头的那种人,他尝试过用自己的能力夺取对方的身体—— 理所当然,失败了。 六道骸觉得这时候要是不说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自己。 六道骸认真道:“甚尔他有一个死去的恋人,那个恋人还为他留下了三个孩子。那个死去的恋人,有和你一模一样的名字呢。” 明光院睁大了眼睛。 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就这样一点点蓄满了泪水。他哭起来也相当好看,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水光闪烁,一声不吭,那泪水就似珍珠滚落在了地面上,浸湿了一小片水泥地。 他哭起来很安静,可任谁看到他掉眼泪的样子,都无法心安理得地继续说那些话了,哪怕放着他不管都像是一种罪恶。 城岛犬看了一眼他家骸大人,用眼神问:怎么办? 六道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回了一个眼神:不知道。 柿本千种递给明光院一张纸巾,简短地回答:“下一个更好。” 明光院的眼泪刚要止住,听到他这句话,感觉又要哭了。 他求助似地望向六道骸。 六道骸投降了,这件事要是被五条悟知道,他大概还能抢救一下,说不定还能和五条悟一起看乐子。但要是被禅院甚尔知道了,他大概就要凉了。 幻术师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混乱的局面:“我骗你的。” 明光院哽咽着说:“可是、可是……我要亲自去问甚尔,然后才会死心。” 亲自去问? 他还有命活到夺取彭格列的身体吗,五条悟的六眼让他天生就能够免疫幻术,而天与暴君的躯体是人类之中最强的,强悍到极致的情况下,没有咒力的他就连咒灵都能看到,更不必说看破幻术了。 就算看不破,他那种等级的体术,也足够应付幻术了。 六道骸想了想,他斩钉截铁道:“我嫉妒他,所以我胡说八道了,我刚才是骗你的。” 听到他这么说,明光院“哦”了一声。再看他的脸,哪里还有刚才蓄满泪水的可怜模样,他就连眼眶都没红。 明光院摸出手柄继续打游戏,他头也不抬地说:“刚才我不知道,现在看到你这种反应,我就确定啦,你有把柄在甚尔手里!” 六道骸感觉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妙了。 明光院握着游戏手柄继续说:“而且,既然你害怕这种谎言被甚尔知道,那就代表甚尔他——” 他露出了满是期待的神情。 任何人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大概都会动摇的吧。, 明光院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就代表甚尔也一定对我有一点……不,甚尔一定也非常在意我。” 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被套了话的六道骸捂住了自己的脸,露出了一个绝望的表情。 禅院甚尔。 你能不能现在就过来带走这家伙。 闻到恋爱酸臭味的幻术师嫌弃地走远了一些:“他有三个孩子这件事是真的哦。” 明光院忧心忡忡道:“他们会不会以为我是来争夺家产的……” 六道骸说不下去了。 他抬头看明光院的表情,就看到少年脸上还带着狡黠的笑容,显然刚才那些话都是他故意说的,目的只是为了看到六道骸难堪的表情罢了。 六道骸彻底拿他没办法了:“你就这么信任他吗?” 明光院理所当然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恋爱,那他就是我的初恋,无论甚尔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一定会全身心地信任他。” 六道骸望着他。 明光院满脸憧憬:“如果他是骗我的,那我就揍他一顿,告诉所有人他是个人渣。但如果……如果他也如同我这样,全身心地喜欢着我,那我就一定会把同样的心情传递给他。” 六道骸沉默着走远了。 禅院甚尔这种注定只能在黑暗和痛苦中挣扎的人,却能够获得这样一份感情,能够摆脱泥潭、摆脱过去,生活在阳光之下,所爱的人如同他一样爱着自己。 真是好到离谱的运气。 ——真让人嫉妒。 今天的凤梨头也带着柠檬味。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城岛犬,代入了一下明光院刚才的那番话,顿觉反胃。他又看了一眼柿本千种,反胃的感觉更强烈了。 扩大了一下可选择的范围,六道骸连脑补的勇气都没有了。 凤梨头顿时不嫉妒了。 他熟练地把刚才那段话的录音掐头去尾,只留下明光院的那段话,先是发送给了五条悟,备注10,000,000,又发了录音的一半给禅院甚尔,备注20,000,000给他后半段。 有钱谁不想赚。 凤梨头面无表情地想,这是精神损失费。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摸鱼就是最爽的。 晚上还有一更,估计挺晚的,别等。 2021.6.7,修BUG 第43章 启明星2 明光院是在今天早上才得到消息的。据说六道骸自己没有上过学,所以他对知识的执念非常重,明明一副逃亡的打扮,住所也破破烂烂,却仍旧坚持穿着校服,居然还去黑曜中学读书了。 明光院有被他感动到。 所以当六道骸表情扭曲地问明光院要不要去上学的时候,明光院兴冲冲地答应了对方。 ……虽然他总觉得六道骸的表情有点奇怪。 最后去的学校果然也不是黑曜中学。 明光院在黑板上张牙舞爪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放在别人身上会显得歪歪扭扭又潦草的字迹,被这个少年写出来,顿时就有了种笨拙的可爱。 一开始他还担心没有认识的人在,进入新学校会不会不适应。可是很快他就忘记了这点烦恼,领着他办入学手续的老师非常热情,一路上看到的人也都非常好心。 这样一来,明光院原本忐忑的心情也变得平静了下来。他拉开教室的门,深呼吸了一下,自信满满地开始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明光院净,目标是获得游戏大赛连续三年大满贯,喜欢的游戏类型是STG,(射击游戏)最讨厌的游戏类型是MMORPG(在线角色扮演),请多指教!” 他这样说着。 其实大部分人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漂亮的电影明星会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热爱的偶像会让人怦然心动。可面前的少年却是和他们截然不同的那种美貌,他身上就好像带着某种诱人的气质,蛊惑人心,哪怕只是为他的一个笑容献上全部也无所谓。 最开始并不是所有人都沉沦于他的脸。也有少数人能够保持理智的。明光院的自我介绍说得乱七八糟,虽然介绍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可那种游戏术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的。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下面响起,有人小声说:“MMPRPG才是最棒的游戏吧,不喜欢这种游戏的人都是没有审美的家伙哦?” 明光院叹了口气:“因为没时间每天都玩嘛……” 其实是因为他刚苏醒没多久,这类游戏要养出一个账号,需要耗费大量心血,他根本来不及。于是明光院只能谎称自己并不喜欢。 简直像是背叛了游戏之神一样。 明光院觉得有点委屈,他委屈的时候只是微微皱眉,那张脸上就已经写满了难过,如同太阳一样漂亮的少年转眼间就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这一星半点的委屈很快就被其他人发现了。 教室里开始有了交谈声。 “我的账号可以借你,最近很火的《nesx》我有满级账号,装备也全部是最高的练成度。” “《nesx》这种不停滚服然后合服的游戏根本就是粪作啊,你居然想拿给明光院同学玩?你的审美真糟糕。” “说别人审美糟糕,反而是你完全不懂得尊重别人呢,他都已经说了不喜欢MMORPG,你们两个博取存在感的样子真好笑啊。” “平时喜欢黄油的人居然一本正经对别人说教,噗。” 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内容也逐渐从正常讨论变成了人身攻击,整个教室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明光院站在讲台前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就连班主任都已经加入到了这场争执中。 周围的人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教室里乱哄哄,明光院停了一会儿,觉得他们吵架的内容实在是很低级。 移动端游戏和主机游戏相提并论,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 就在明光院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人转过头。他用狂热的眼神看着明光院,热切道:“游戏就是为了给人带来快乐才会诞生的吧?” 的确是这样。 明光院点点头。 对方的眼神非常诡异,他喃喃道;“所以,和我一起玩吧,我收藏了很多游戏,很多……” 明光院觉得这个人的态度不太正常,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抱歉,等下我还要去补习班,转学前落下太多功课了。” 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明光院这种自我介绍里全是游戏的人,根本不会是看重学习的人。 这句话好像刺激到了面前的人,他忽然把手中的书本砸在了地上,情绪异常激动:“你这家伙就只是看不起我而已,是啊,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些游戏,无法参与你们的讨论,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难道是在嘲笑我吗?” 暴怒之中,他朝着明光院走过来。 明光院想躲开。 但身体的不协调感越来越强烈,脚就好像被黏在了地面上似的,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面前的人离他越来越近,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美工刀。 周围嘈杂的声音安静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恐惧在这间教室中蔓延。 明光院根本想不出来,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自我介绍,最后却变成了现在的状况。他下意识伸手想要从兜里掏什么出来,结果摸了个空。明光院满脸茫然,刚刚他觉得…… 自己的口袋里应该是装着粉笔的。 奇怪,为什么他口袋里要有这种东西? 短暂的沉思让面前的人越来越疯狂,他挥舞着美工刀就要刺向明光院,下一秒,有人拿着浮萍拐,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堪称恐怖的笑容。 “群聚,咬杀。” 转学的第一天,明光院无意中引起了骚乱。然而骚乱本身并没有导致任何人受伤,反而因为动静太大引来了风机委员长,名叫云雀恭弥的少年拿着自己的武器,当场送了教室里超过半数的学生进了医务室。 明光院忽然觉得,比起突然就开始发疯的同学,这位风纪委员长明显可怕多了。 就在明光院以为自己大概也难逃一劫的时候,云雀恭弥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发出了意义不明的一声冷哼,转身离开了。 当天晚上,明光院在和甚尔通话的时候,偶然间提到了这件事。他心有余悸道:“六道骸那个家伙,找了一个风气超级差劲的学校给我,开学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不良少年,结果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居然出现了另一个不良少年。” 明光院夸张地比划了一下云雀恭弥的动作。 禅院甚尔皱眉,他没有开视频,周围隐约有嘈杂的声音。明光院只当他那里是信号不好,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禅院甚尔想了想:“六道骸完了,有空就去揍他。” 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六道骸。正在擦拭三叉戟的幻术师露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那种彭格列在的学校,他根本不会去,为什么到头来背锅的人又变成了他? 然而明光院随口说完这件事,又雀跃了起来:“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他们说了好多游戏的事情,真厉害!” 禅院甚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觉得这样生机勃勃的恋人比记忆中的更加鲜活。他现在就想来到对方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他比划着说一天内发生的事情,那也足够了。 明光院说了好久,忽然注意到了时间,他小声问:“甚尔,你睡了吗?” 禅院甚尔抬脚踩住身边人的嘴,不让对方发出声音。天与暴君今天心情不错,他看了一眼身边倒下的人群,这些人已经全部都被他打伤了。 禅院甚尔不想说谎:“没有,怎么了?” 明光院小声说:“白天看到甚尔的时候,甚尔说过晚上好像睡不好的样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在电话里陪伴你入眠也可以!” 禅院甚尔松开了踩着身边人的脚,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剩下神智清醒的人连滚带爬,就像得到了特赦一样,飞快逃走了。 禅院甚尔不在意。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于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糟了。 他这样想着。 自己大概是被蛊惑了。 ———— Reborn看着监控,监控中完整地录下了教室里发生的事。小婴儿若有所思地敲了敲屏幕。 今天禅院甚尔并不在这里,他为了明光院放下了许多做到了一半的事情,如今确认了明光院的情况之后,即使再怎样不愿意,他也还是要出发了。 站在Reborn身边的人是夏油杰。 夏油杰穿着深色的和服,他年幼未长开时,脸上带着几分稚气,还算是天真可爱。可到了现在,他用符咒遮挡住了自己一只眼睛,反而让人有种阴森感。 Reborn的声音稚嫩,但说话的语气却完全是个成年人的腔调:“你们费尽心思想要复活的,就是这种怪物吗?” 夏油杰盯着监控,听到Reborn这样说,他也不生气,反而用一种相当沮丧的语气说:“老师那么单纯善良,要是看到如今的我变成这种心思深沉的人,他该有多难过啊。” Reborn提醒他:“不,他不会难过。这家伙完全没有记忆,就连甚尔也不记得了哦,认不出你才是理所当然的情况吧。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已经是第二例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夏油杰抚过监控的屏幕。 监控录像里,漂亮少年正坐在讲台上等救护车,他望着周围被云雀打晕的同学们,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一开始他还打算把这些人搬到开阔的地方去,然而当他差点被同学的体重压趴下后,他只能选择老老实实等医生们过来。 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很惨,但云雀下手不算重,只是微妙地保持了让他们失去意识,但并不伤筋动骨的程度。 夏油杰望着这样的明光院,语气笃定:“他们意志不坚定,那是他们不好,为什么要苛责老师?老师才是受害者吧,你们真奇怪。” Reborn放弃跟他讲道理了。 全是些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里出现的游戏术语: STG:比较容易理解的就是射击类游戏,比如CS,吃鸡之类的。 MMORPG:基三、龙之谷、魔兽,楚留香(一梦江湖)等等都属于MMORPG游戏。 滚服:就是那种不停开新区的游戏,因为游戏数值的关系,一般氪金大佬很快就能登顶,然后玩家为了游戏体验会跑到新区去,前面的游戏大区玩家逐渐稀少,变成“鬼服”(没有人玩的游戏大区),就会合并服务器,这就是合服。 粪作:意思就是这个作品质量很差 黄油:就是galgame,理解成美少女游戏就好了,更深一步建议百度…… 第44章 启明星3 凌晨三点,禅院甚尔醒了。 他搓了搓脸,耳机里传来了明光院平缓的呼吸声。梦中的他睡得并不安稳,喉咙里溢出了些许意义不明的呓语。禅院甚尔听了一会儿,他起身去冲凉,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天还未亮,远处连绵起伏的地平线映照着城市的轮廓,路边广告牌的灯光彻夜未歇,映照出了一片深蓝的天空,压抑的云朵飘浮其上,层层叠叠似要挤压城市。 这座城市还未苏醒,他的恋人也同这城市一道安眠着。胸腔中无限痛苦在此刻被恋人的气息平复,禅院甚尔如同幽灵一般游荡在城市中。 他睡了大概四个小时,难得安稳的一觉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他随着恋人平缓的呼吸声踏过破旧的教堂,老旧的教堂废弃多年,木制建筑的地基已经腐朽,地板破开了一个洞,走动的时候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禅院真希已经等了他很久。看到甚尔的表情时,她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她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甚尔,你今天心情很好呢。” 禅院甚尔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机,轻声说:“你听说过净化派吗?” 真希熟练地为这片区域竖起数个“禁止入内”的牌子,她偏头望向自己身边的人,表情略微有些不解:“净化派?” 禅院甚尔喃喃道:“加入集会的人,灵魂就能得到救赎。” 真希言简意赅地做了总结:“邪教。” 禅院甚尔笑了,他对真希说:“是。” 随着他的声音,他推开了老旧教堂的门。 禅院真希瞳孔骤缩。 她看到了教堂内部的场景。 里面的环境非常诡异。 昏暗的光芒下,教堂的顶端垂下了纯白的薄纱,这些薄纱随着从打开的大门中吹入的风而轻轻摇晃着,遮挡了视线。墙壁上画着意义不明的壁画,画面用了大量金色,明艳的色彩令墙壁上的图案也格外醒目。 金色的少年身上带着太阳的光芒,他周身簇拥着狂热的人群。画作是如此真实,真希甚至能够看清楚画作中那些人类眼中的狂热,他们的狂热中甚至带着浓烈的憎恨,这憎恨几乎要化为实体,从壁画中流淌而出。 为什么这些人的表情会这么奇怪? 可簇拥着的人,脸藏在金色的光辉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站在表情扭曲的人群中间,邪秽自他身边烟消云散。 只是画作中非常奇怪的一点是,少年的瞳孔被人刻意涂黑了,漆黑的空洞在斑驳的金色壁画上显得异常恐怖。 真希后退了一步,她皱眉:“这是什么?” 甚尔虔诚地亲吻了画中的人,随即他抽出一把普通咒具,壁画在他面前瞬间被毁坏。砖石和木块轰然倒塌,发出了嘈杂的声音。 就算已经事先捂住了耳机,可仍旧有一星半点的声音传到了电话那头。还在睡觉的少年在梦中发出了抱怨似的呢喃,他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于是禅院甚尔焦躁的心一下子就被抚平了。 看到他这样的动作,真希忽然明白了壁画里的内容。真希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她说:“我还以为他会是……更强壮一些的人。” 她对着甚尔比划了一下。以甚尔为参照物,壁画中的少年明显身上没什么肌肉,个头也不算高,那双被人刻意涂黑的眼睛让他看起来阴森森像是个怪物。 禅院甚尔怕吵醒电话那头熟睡的人。他声音极轻,带着一些不甚明显的笑意:“他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高,但一直都长不高。” 他们忽然中止了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 两个天与咒缚同时望向教堂更深处的深蓝帷幕。帷幕已经有些陈旧了,深蓝的布料有些发灰,布料边缘被磨破起毛,线头松松垮垮挂在帷幕的边缘。 真希有些嫌弃地用咒具挑开了帷幕。 藏在帷幕后面的是一扇门,门扉紧锁着,门把被无数汗涔涔的手摸过,发黑发黄。天与咒缚带来的敏锐五感令真希闻到了一股恶臭味,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勇气直接伸手。 她看了一眼甚尔,甚尔微微点头。 稍一用力,整个门就被她踹开了。她的动作有些大,原本束在脑后的头发也因为激烈的动作而有些松散。她垂下头整理头大,无意间看到了门后的场景。 真希愣住了,口中衔着的皮筋也掉落在地上,她的头发散开在脑后,她也完全顾不上了。 ——门后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们脸上带着和油画中一模一样的狂热神情,他们对着某一处顶礼膜拜,就连真希与甚尔的闯入都没有发觉。空气中的咒力浓郁得就要化开,就算咒力低微,真希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浓郁的邪秽之气。 这些人的姿态宛如蛆虫,扭动着,表情也如壁画中一般,狂热中带着浓烈的憎恨。 但就算这样,他也完全能够确定,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完全是人类。 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的地方,就连阳光也照射不到这里。厚重的窗帘层层叠叠遮住了所有能够投射进来的阳光,空气污浊到几乎难以呼吸。 她忽然想起了甚尔问她的问题。 禅院甚尔低声说:“这也是复活仪式的一部分。” 真希睁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道:“甚尔,这是你默许的吗?” 禅院甚尔低声说:“只要他能够回到我身边,无论他什么样的姿态、而我又要使用怎样的方法,都无所谓。” 真希睁大了眼睛:“可是!” 她的声音有些大,耳机那一头,熟睡的少年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像是要苏醒过来。甚尔皱眉,于是真希压低了自己声音。 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声线仍旧有些发抖:“这究竟是什么……” 禅院甚尔温柔道:“是万千世界里唯一的奇迹。” 人群麻木不已,真希甚至不确定他们是否还保留有意识。甚尔越过他们,掀开了最后一道帷幕。 帷幕之后是一个巨大的的玻璃罐,玻璃罐子中注满了不明液体,液体偶尔的浮起泡沫。在玻璃罐之中,赫然是一只鲜红的眼睛。 这眼睛已经结晶化,即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闪烁着宝石一般的光芒。那眼睛上还带着血管,血管的飘浮在液体之中,像是水妖的头发。 真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空气中的污浊气息越来越浓重,麻木的人群终于注意到了甚尔的存在,他们抬起头,表情疯狂到了极致。 禅院甚尔不满地“啧”了一声。 他把通话中的手机设置为静音,不让睡梦中的明光院听到接下来的声音。 麻木的信徒们的声音嘶哑:“不要……夺走……神……” 他们这样说着,声音越来越大。 “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那是……不吉利的东西……会带来……毁灭……”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高,真希握紧了手中的咒具,她声音颤抖:“甚尔,他们是咒灵吗?” 甚尔的隔着玻璃抚摸那只已经结晶化的眼睛。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神情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甚尔就像在看稀疏平常的东西一样:“你在胡说什么,他们都是人类啊。” 真希睁大了眼睛。 甚尔用关节敲击玻璃,他微微用力,玻璃应声而碎。玻璃的碎片散落在地上,那只结晶一般的眼睛落在了甚尔手中。 他回头,身后是比咒灵更加恐怖的人群。 十七年前,有个人永远长眠在了薨星宫之中。 他是极恶的存在,为了微不足道的目的,将守护人类的结界击碎。咒灵们密布在人类世界之中,世界岌岌可危之时,有人将这个极恶的存在献祭给了神明。 神明降下恩赐,罪人的躯体融化在了太阳中。从此阳光所在,咒灵无所遁形,再无阴秽,再无邪念。 禅院甚尔漠然地望着周围的人群。 他的恋人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甚至在死后仍然被人咒骂,化为邪恶的存在。唯有一双眼睛不知为何留了下来,两年前,他取走了其中一只,另一只却不知遗失在了何处,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找回。 物归原主。 崇拜邪恶的人,期待神明再次降下恩惠的人,憎恨世界、渴望再次迎来毁灭的人。蛆虫般麻木的人聚集在一起,这只眼睛是他们和人世最后的联系。 禅院甚尔偏过头。 耳机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时间已经到了六点,明光院从梦中迷迷糊糊醒来。他发现通话并没有断开。他试探性开口:“甚尔?” 禅院甚尔稍微避开了嘈杂之处:“我在。” 明光院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很安心,他小心翼翼问:“你昨天睡得好吗?” 禅院甚尔随手掏出了咒具,璀璨的眼睛在他手中散发着微光。他身后是宛如地狱般的场景。浓郁到几乎化开的污秽之气,麻木又痛苦的人群逐渐露出疯狂的表情。 在电话挂断之前,他声音轻柔。 “嗯,做了个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不知道还有没有更新,已经变成加班的形状了。 第45章 启明星4 大概是因为昨天一直有甚尔在电话那头陪伴的缘故,明光院睡了一个好觉。他一大早起床,收拾好了自己,又坐在柔软的床上回味了一下昨天的美梦,这才郑重地收好了手机。 初恋就是这种感觉啊。 他迫不及待想要和人分享现在的心情。 城岛犬和柿本千种在他起床的那一刻就有所察觉,匆匆忙忙说去晨练了,明光院不想晒太阳,这时候还没起床的就只有六道骸了,于是明光院只能去骚扰凤梨头。他穿过废墟般的房间,凤梨头明明可以把这里收拾好,却总喜欢这种风格的居所,审美简直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总算找到了六道骸。他躲在最深处的房间里,还在入口处加了幻术作为遮掩。虽然明光院不太懂幻术,不过他大致记得入口的位置,加上凤梨头也没有要刁难别人的意思,幻术是最基础的那种,只要闭上眼睛就能通过。 于是明光院很顺利地走进了房间中。 凤梨头还没有睡醒,他坐在椅子上侧过头,微撑着头。明光院欢快地坐在他身边玩手游,声音开得震天响。 半小时后,六道骸总算是醒了,又或者说,他装睡装不下去了,他揉着太阳穴:“我本来在某人的精神世界玩得开心,结果被你吵醒了,你是故意的吧?” 明光院从手游里抬起头,无视了对方的抱怨:“什么是精神世界?” 六道骸看了一眼明光院的手机屏幕,是音游:“精神世界的感觉就像是VR游戏吧,你应该会喜欢。” 昼伏夜出的凤梨头昨天在精神世界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家伙,他在这个“VR游戏”里冲浪到半夜,又一大早就被明光院吵醒,现在有些精神不济,说话的功夫就打了好几个哈切。 明光院忧心忡忡地对他说:“骸,你没事吧?” 六道骸的那句“谁害的啊”就在嘴边,正巧看到了明光院的眼睛。于是他只是模糊地回了句:“知道了。” 他到底还是爱惜自己的凤梨叶子,他看了一眼明光院,又稍微加大了一点少年身上幻术的强度。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怪物。 半年之前,他为了自由,把自己卖给了五条悟。 凭心而论,五条悟出手很大方,是他完全没办法拒绝的那种大方。当他们来到日本以后,对方也的确像是他承诺的那样,一直像苍蝇一样追捕他们的人,真的都打道回府了。 ——毕竟日本是五条悟的地盘,最强咒术师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最强。 六道骸觉得他做了一笔不错的交易,直到对方把自己的要求说出口之后。 六道骸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五条悟那时候难得没有戴墨镜,他一双眼睛宛如天空般透彻。他首先问了六道骸一个问题:“幻术模拟出来的内脏,是能够正常运作、维持人体基本功能的吧?” 六道骸其实私底下也接了不少这样的活,大多是权贵们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才会请求他做这些事的。逃亡过程中,他出于各种原因,也的确是尝试过。 他的确是最强幻术师,他成功了。 六道骸反问他:“最强咒术师也会生病吗?大脑的话可能有些麻烦,但心脏之类的就没有问题了。” 五条悟笑了,他问:“你有兴趣欺骗死神吗?” 六道骸微微睁大眼睛。 那是他迄今为止做过最疯狂的事情,疯狂到凤梨头觉得自己这单属实亏了,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无论对方出多少钱,他都绝对不干。 人类的躯体是由肉体—灵魂—精神构成的。 明光院的灵魂藏在薨星宫中,被天元妥善保管着。天元没有人类的情感,可他在看到这个少年时,仍然感到很愧疚。他用结界留下了本应步入轮回的灵魂,直到现在,他将灵魂归还给了他们。 明光院的眼睛蕴藏着他的力量,能够逆转生死的魔法石就藏在那双眼睛中。根本用不着最强咒术师出马,忍耐了很多年的夏油杰一拳一拳将京都校的乐岩寺嘉伸揍了个半死。身怀罪孽的老人随即被送到了监狱。 在那里,他们拿到了其中一只眼睛。 听到监狱两个字的时候,六道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监狱?” 五条悟摆摆手:“甚尔说,杀人的话就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了,所以我们把他送到——复仇者监狱去啦。” 六道骸:? 虽然觉得这人罪有应得,但这种结果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好笑。 六道骸诚挚地说:“祝他早日越狱成功。” 最后,他们把这只眼睛,浸泡在了名为[川上富江]的病毒之中。不清楚富江究竟是什么东西,也许是病毒,也许是妖怪,也许是别的什么也说不定。 只要还剩一滴血、一根头发、一个细胞,富江就能凭借着这个无限再生,简直像是恐怖片中才有的东西。但明光院的身体早就作为代价,融化在了太阳中,想要复活他,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最后的精神,交给了六道骸。 六道骸觉得,这几个人可真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最强的幻术师在精神之海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他不知道亡者是否还会有意识,也不知道明光院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漫无目地找着。 然后他在一片灰暗的精神之海中,找到了一颗璀璨的星。 就此,灵魂、肉体、精神,三位一体。 欺骗死神,他们真的做到了。 稳固精神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凤梨头觉得自己真是亏到离谱。 最开始他还以为这个少年会是充满破坏欲、没有理智,像是科幻作品里的那种怪物似的到处厮杀,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明光院除了稍微烦人一点以外,完全就是个正常人。 六道骸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明光院的手机屏幕,悲哀地发现,明光院的音游玩得比他还好。果然人类的手速就是没办法和怪物相比较,六道骸这样安慰自己。 他根本不在意眼前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生物,是人类也好,是怪物也无所谓。 大概是出于某种兔死狐悲的微妙心理吧,六道骸没头没尾地问了个问题。 “明光院,如果你被误解、被排斥,你打算怎么做?” 明光院本来就不是很喜欢音游,只是为了吵醒凤梨头才会特意玩这个的。忽然间听到了六道骸的问题。 恋爱脑的家伙回答得毫不犹豫:“甚尔不会误解我的!” 六道骸不耐烦地摸了摸鼻子,他要被恋爱的酸臭味薰坏了:“假如有100个人,只有禅院甚尔一个人信任你,这样也无所谓吗?” 明光院听到他的话,向往道:“全世界只有他信任我……好浪漫哦……骸,你真的好懂啊,你一定和不少人交往过吧。” 六道骸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没好意思回答他这个问题:“你该去上学了。” 在临走之前,六道骸扔给他一个包裹。包裹是从东京寄过来的,里三层外三层好好打包牢固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明光院疑惑地看着他。 六道骸皱眉,不情不愿地说:“你儿……不是,有个小朋友带给你的,说是想弥补遗憾。” 其实惠比他还大两岁,但六道骸硬要叫他小朋友,那他就是小朋友。有了轮回之眼的六道骸强硬地在自己的真实年龄上又加了好几百岁。 明光院对六道骸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拆开了包裹,在包裹里是一款外壳发黄的老旧游戏机,旁边还被人贴了小纸条,纸条上细心地写着注意事项。 这张纸条上最后写着一句话。 “这是十七年前发售的机型,如果是你的话,也一定会喜欢的吧。” 明光院慢慢睁大了眼睛,隐约间就好像是某种缺憾被填满似的,胸膛中满是感动。 他喃喃道:“谢谢……” 六道骸揉着太阳穴去补眠了,他随口道:“我会转达的。” 上学的第一天发生了一些意外,今天的教室中只零星坐着几个人。 因为就连之前的任课老师都发生了以外,所以换了新老师。新老师讲解的内容,明光院总觉得有些似懂非懂,本来就没什么记忆的他能够认识书本上的字词已经是万幸了,要他去理解课本上的知识,简直是强人所难。 他听得一头雾水,只能偷偷在书本后面藏了个游戏机。 他的动作不算小,坐在他身旁的男生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他看了一眼老师,又看了一眼明光院。 明光院小声问他:“你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吗?” 男生诚实地摇了摇头。 明光院放心下来了,他偷偷给男生看自己手中的掌机:“这是WonderSwan,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游戏机哦。” 男生好奇地看着他。 明光院洋洋得意道:“据说WonderSwan曾经是Game Boy的强力竞争对手呢!” 男生诚实道:“我听不懂。” 明光院看了一眼讲台上喋喋不休的老师,悄悄把游戏机递了过去。黑白屏的掌机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见了,机器白色的塑料外壳也已经发黄。但里面的游戏经过了岁月的考验,如今玩起来仍然让人觉得有趣。 明光院小声跟他说:“其实我也不懂,我出门之前搜索的,总之应该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吧。” ——两个人的窃窃私语根本算不上小声,而且动作幅度这么大,游戏机都掏出来了,不被发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光院顶着书本,可怜兮兮地和这个叫沢田纲吉的人一起出去罚站的时候,他头痛地想,上学可真是一件麻烦事。 强迫孩子考东大的家长可真是个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许多年前的明光院:(信誓旦旦)我们家惠惠能考东大! 许多年后的明光院:逼孩子考东大的家长是坏人 第46章 启明星5 明光院并不算是个好学生。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彭格列为这个班级所挑选的老师,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标准——最基本的要求就是精神抗性高,通俗来说就是铁石心肠。无论漂亮少年的沮丧的表情有多可怜,他们的心都绝不会有半点动摇。其次便是拥有一定程度的自保能力。 这些当然都是明光院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明光院和沢田纲吉一起罚站了一整节课,他的游戏机被没收了,整个人都垂头丧气。明光院沮丧的时候那双眼睛写满了委屈,无论是谁看到,都忍不住想要安慰他。 明光院好歹还记得自己正在罚站,不能随便和别人说话的。于是每当有人经过这间教室,看到就是可怜巴巴的少年站在教室门口。 当他们问起事情的经过时候,少年却又什么都不说,于是其他人难免会为明光院脑补出一整段波澜壮阔的冤枉与委屈的故事来。 尽管当他们这样对明光院描述自己的脑补时,明光院用力摇头了——但谁知道他不是因为恐惧才否认的呢? 沢田纲吉在他身边围观了整节课。 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因为上课玩游戏机而被罚站的少年,在一言不发的情况下,就完成了“品学兼优的转学生因为太漂亮被人孤立,以至于上课都只能在教室外面”的谣言传播全过程。 甚至当他们下课的时候,这段谣言已经传到了全校,甚至在版本上还有了不同的变化。 有人说明光院是个落难的小王子,高贵的身份被人识破,以至于在普通的学校都会被人所孤立,遭受冷暴力;也有人说明光院其实是个会在深夜骑着机车在公路上游荡的帅气暴走族,被罚站只是因为被班主任看到了这件事而已。 总之,在无数版本的谣言中,或是高贵,或是乖巧,或是可怜,明光院总是惹人怜爱、令人爱慕的那一个。 最让沢田纲吉觉得离谱的事情是,明明他就站在离明光院不到一米的地方,结果所有版本的传闻中,他好像都是被完全无视的那个人。 作为这些人当中唯一还算有常识的正常人,沢田纲吉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点炸裂。 这件事……说到底好像还真不是明光院的错。 他的确什么都没有说,也的确在别人询问的时候立刻否认了。 这件事情被沢田纲吉藏在了心里,作为了未解之谜之一,等待未来某一天的自己去寻找答案。 传闻中“品学兼优”的少年很快迎来了他的下一堂课。 因为明光院是中途转学的,之前的课程已经讲授了一部分,所以这节课代课老师选择进行随堂测试,分数当场就会判出来。 明光院咬着笔等试卷发下来,游戏机在下课的时候他已经拿回来了,被他随手塞进了衣服的口袋里。口袋有些浅,游戏机白色的塑料外壳露了一半出来。任谁看他,都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模样,完全想象不到他就是校园传闻的中心。 沢田纲吉觉得,这节课明光院在教室中乖乖考试,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结果他发现自己庆幸得太早了。 ——明光院之前大概是没怎么好好学习过。 沢田纲吉虽然对那些知识没什么印象,但他还是会好好把所有空格都填满的。他抓耳挠腮猜测答案的时候,忽然有人戳了戳他的手臂。 漂亮少年眨眨眼睛,绯红的眸子里露出些许困惑。他小声说:“第一题的答案……是什么?” 沢田纲吉看着试卷,不确定地想:“大概……是……源义经吧,也许。” 明光院这次吸取了教训,他笑起来眉眼弯弯:“谢谢你!” 这张脸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沢田纲吉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脸。就好像是春天的花,夏天的树叶,秋天的果实,冬天的雪花一样,是在最恰当的时候遇见的最恰如其分的美。这笑容一下子撞进了他的心里,配合上少年身上奇异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气质,让他难以忘怀。 他真可爱。 沢田纲吉这样想着,完全忘记了自己目前的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一这件事。 两个人交流完了答案,明光院自信满满地交卷了。 出乎预料,这次沢田纲吉的成绩并不是全班倒数第一,他稍微进步了一点,这次的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二。他回头侧过头就看到明光院的卷子,少年遮遮掩掩,但分数最终还是露出来了,惨兮兮的5分让人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明光院哭丧着脸,一双眼睛有点发红。不过他最后还是没有哭出来——不得不说,他这副表情简直比哭出来还可怜。 在他开口之前,早就已经在教室外围观他的其他年级学长义愤填膺道:“他一定是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 明光院擦掉并不存在的眼泪,小声说:“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他擦眼泪的动作引起了一阵骚动。 明光院在骚动中小声说:“源义经就是牛若丸,没错吧?” 这是沢田纲吉为数不多答对的题目。 明光院继续说:“可是,牛若丸明明就是个女孩子!CV也是女性啊!”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 还没等他开口问,明光院就已经自顾自开始说了:“游戏里明明就是女孩子,结果我写在试卷上的时候,老师却说我是错的……呜,可能、可能真的是我搞错了也说不定。” 沢田纲吉隐约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先不提考试作弊的事情,这种知识居然也要从游戏中发掘,明光院这家伙到底成长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沢田纲吉刚想要纠正他的发言,旁边围观的同学听到了他的话,非但没有纠正,反而一拥而上,将这个漂亮少年团团围住,口中说的全是些纲吉听了都觉得离谱的话。 “对啊,明明就是欧派很大的女孩子!说他是男孩太离谱了吧!” “这一定是在针对明光院同学,太过分了!” “这是不公正对待!” “是校园暴力!呜,明光院同学好可怜啊。” 沢田纲吉总算是知道了,从刚才开始,他一直觉得违和的地方究竟是什么了。他面无表情地戳了戳明光院,顶着其他人嫉妒又愤恨的目光,他开口说:“明光院,重复我说的话。” 虽然搞不懂他要做什么,但明光院还是答应了他:“好哦。” 沢田纲吉认真说:“地球是方形的。” 明光院的嗓音很好听,又软又甜,像云朵坠落:“地球是方形的。” 果然,他身边狂热的人群已经失去判断能力了。 “说得真有道理,我很早就这么想了。” “快点记下来啊,明光院同学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没错!” “……” 沢田纲吉有的时候真的想过,究竟是这个世界不正常,还是他不正常。他脑中的那些常识,在生活中似乎越来越少见了,围绕在他身边的尽是些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明光院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他这时候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了。 漂亮少年慢吞吞说:“你们别嘲笑我啦……虽然我的确是没什么常识……” 沢田纲吉已经懒得吐槽了。 原来到现在为止,明光院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他觉得身边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说的全是些反话。 明光院大概是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够吧,他又笑眯眯道:“不过,我很愿意和大家做朋友哦。” ——完了。 沢田纲吉退后了一步。 果然从明光院刚说出这句话的时刻开始,情绪本来就不太正常的人群变得更加疯狂了。他们围在明光院身边,有些人沢田纲吉其实也认识,他们平时都是很冷静的人,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 但在明光院面前,好像所有人的理智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明光院坐在课桌上,他晃着腿玩游戏。大概是觉得有些无聊吧,他掏出了游戏机,黑白屏的老旧电子产品传出了游戏的音乐声,少年的声音混杂在人群嗡嗡作响的交流声中,甜腻得像是另一种生物。 忽然有人问了他一个问题。 “明光院同学,你有交往的对象了吗?”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有些直白了,问出这种问题之后,往往下一句话就是提出交往的请求。这个季节是十分适合恋爱的季节,校园中的情侣也并不在少数。 明明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但血脉之中流传下来的超直感却让沢田纲吉感觉到了不对劲。 ——危险。 ——要离开这里。 明光院听到了这个问题,他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即那张脸就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原本只是脸颊红了一点,没过多久,他连耳朵也开始泛红了。 少年用一种梦幻的语气说:“是、是有一个喜欢的人……他既帅气,又很温柔,还很强大。” 寂静在这间教室中蔓延。 明光院对周遭的危险毫无察觉,他满眼期待:“虽然还没有告白,但我确信,他也一定喜欢我。” 沢田纲吉再次后退了一步。 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日六的一天,夸我 第47章 启明星6 “他一定也爱着我。” 沉浸在爱意之中的少年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危险。他脸上带着红晕,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坦然又热烈,一段话说得毫无滞涩,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当然,没有丝毫怀疑。在提起对方的时候,那双绯红的眼睛中都带着满溢的期待,他胸膛中的情感化为了言语被说出。 明光院对自己周遭的危险毫无所知,他继续说:“说起来,他是我的初恋呢。” 他笑起来像是太阳一样。 人群骚动着。明明是这样漂亮又可爱的少年,却能够轻易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刀一样,几乎就只是为了伤害别人而存在的,他说完整句话之后,围着他的人们就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强行撕裂开来,灌入了岩浆和黑洞,最后留下的只有灼烧的痛苦。 他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爱慕他的人? 明光院忽然眨了眨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笑起来那颗小虎牙就更明显了,他放下手中的游戏机,衣袖没有整理好,歪歪扭扭被卷起来,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 他的存在是如此鲜活、动人,以至于当周围的人听到他描述自己的初恋时,心中那个代表着理智的天平,一下子就失衡了。 大脑中嗡嗡作响。 明光院对周遭同学的情绪毫无所觉,他回头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全是我说就没意思啦!如果你谈过恋爱的话,能分享一点恋爱的经验给我吗?” 对方的视线盯着明光院的手。这只手的温度隔着夏季校服轻薄的布料传递到他这里。这触感是如此让他眷恋,以至于在明光院这样问的时候,他下意识就开口了。 “是的,我明明已经恋爱了,可对方却背叛了爱情。” 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明光院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面前人的眼睛里一片混沌,他就像是看不见周围密集的人群一样,只是自顾自继续说着 “他明明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却在我面前说着爱慕别人的话。” 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光是这个人,就连其他人的情绪也变得不太正正常了。明光院收起了自己的游戏机,身体那种熟悉的不协调感又来了,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离他越来越近。 “是啊,明明是这么可爱的人,说出来的话却这样残酷。” “这种性格轻浮的人,就只是为了伤害别人的心而说出这种话的吧?” “他可真讨人厌啊,明明被我这样爱慕者,却在我面前擅自喜欢上了别人” 明光院睁大了眼睛,他摸了半天,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在哪里,只能绝望地看着人群对他从咒骂转而变成了更疯狂的态度。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只要你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腿会让你擅自跑掉,舌头会说出骗人的话,眼睛会看着别人。” “我只要这颗心就足够了。” 他们拿着美工刀朝他逼近,却迟迟没有动刀,像是在比划着从哪里下手一样。明光院这才意识到,这些人从最开始围过来起,口袋中就藏着刀。 他们一开始就已经不正常了。 明光院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漂亮少年那双眼睛写满了慌乱,他蜷缩在课桌上被人团团围住。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对话,很普通的一天,可事情却不知不觉变成了这样。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明光院蜷缩着想。很快他又否认了这个答案,身体的力气好像恢复了一点,有谁拉开了窗帘,灿烂的阳光投射到了教室中,明光院勉强又后退了一点,尽量保证自己不被阳光照射到。 明光院抬头,理智总算是恢复了一点,他歪头看着他们,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惊惧。 他看起来仍旧那样诱人又可爱,如同丰收时节的果实,稍微刺破外皮,流淌而出的就是甘甜可口的果汁。 极端诡异的气氛中,只有监控转动的声音嗡嗡作响。监控室中,变色龙列恩从Reborn的帽沿上爬下,幻化成了他的武器。Reborn压低了帽子,他冷静道:“我马上就回来。” 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夏油杰却稍微掀开了一点遮住眼睛的符咒。他那双眼睛细长,里面没有半点担忧。 Reborn看到他这副模样,又重新坐了回去,手中的武器也重新变为了变色龙的模样。他看了一眼夏油杰的表情,确认对方是真的连一丁点担忧的情绪都没有,不免有些好奇了:“你不去帮忙吗?他会遇到危险的哦。” 夏油杰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后他才叹息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啊,他可是我的老师,他那么强,怎么可能会有危险呢?” Reborn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监控。监控中的人形生物坐在课桌上,他蜷缩着身体,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惧变为了平静。 大概是在想应对策略吧,Reborn能从监控中判断出对方的肌肉绷紧了,像是在等待逃跑的机会。 他逃不掉的,来去的路线都已经被完全封锁,那样缺乏锻炼的身体根本无法突出重围,在不熟悉校园构造的情况下,他也根本就没有办法躲过阳光抵达安全的地方。 Reborn继续说:“他的状态并不稳定,说起来,禅院甚尔到底去哪里了?他现在赶来,也许能见到这怪物最后一面哦。” 夏油杰皱眉:“老师他只是个普通人,你对他的态度未免也太苛刻了。” 普通人。 Reborn冷笑着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夏油杰的话,他盯着屏幕,这次他没有再继续挑衅了。 监控的另一头,沢田纲吉站在这群人的最外层。整件事让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超直感还在拼命提醒着他危机即将降临,但他却没有半点要后退的意思。 不能这样。 明光院同学是无辜的。 沢田纲吉攥紧了拳头,第一次,即便没有死气弹,他也有了想要“拼死拯救”的念头。那无关乎好感,也和喜欢不喜欢完全没关系,如果有可能的话,沢田纲吉觉得,自己以后都会和明光院这个大麻烦保持距离了。 可明光院不应该因为这点小事,就像个笑话一样,莫名其妙在这里被伤害。 他正要上前去的时候,突然看到面前的少年表情似乎不太对劲。他鲜红的眼睛变成了更加暗沉的颜色,在那只眼睛上,赫然写着一个“六”字。 是谁……? 烟雾笼罩了少年。烟雾散尽之后,漂亮得不像真人的明光院已经换了一个模样,那是另外一个人,他身上穿着深绿色的校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课桌上之后,他只是随便换了个姿势,就把普通的课桌坐得宛如王座。 “kufufu” 这人开口就是一串奇怪的笑声。他先是指着旁边一个人,理所当然道:“去把窗帘关上。” 刚刚还疯狂地举着刀,可在这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下,他居然真的乖乖照做了。这人仔细将窗帘拉好,完成这些之后,站在原地不动了。 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六道骸满意地看着面前重新变得安静、乖巧的人群,心满意足地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差点因为过于僵硬的身体而摔倒。 他惊异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露出了预料之外的表情。 ……状态好像比他想得更差劲。 六道骸这样想着,决定先解决面前的问题。他想了想,先是开口:“明光院的确是有喜欢的人。” 周围再次陷入了骚动之中,被压制住的疯狂情绪又开始复苏。他们窃窃私语,双眼布满血丝。 六道骸想了想,又补充:“可那个人啊……完全是个人渣啊。” 周围的人陷入了短暂的困惑中。 六道骸心满意足,他继续说:“那个人年龄已经很大了,而且还有三个孩子。” 六道骸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哪怕半句谎言也没有。 天与咒缚的身体让禅院甚尔身上根本看不到岁月流逝的痕迹,十几年前的他和现在的他相差无几,至多是眼神变得更加深沉,话也更少罢了。 既然是事实,那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六道骸变本加厉:“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那个人啊……死去的恋人也叫明光院净哦。” 怎么会这样。 六道骸话中绝无半点虚假。正因为他说的全部都是实话,所以在周围的人听来,真相才格外残忍。这个漂亮得如同月神的少年,这个笑起来可爱到让人心悸的少年,这个注定要被人爱着的少年—— 居然喜欢上了这样玩弄感情的人渣。 单纯的少年根本就是被人玩弄了感情。对方有了三个孩子,他年龄很大、又已经订婚,最过分的是,居然仅仅因为姓名相似,就把这个他们爱慕又求而不得的人,当做了替代品。 明光院的爱意完全被辜负了啊。 凤梨头心满意足地走了。他解除了附身,意识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明光院以为自己睡着了。 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包围着他的人群。明光院身体紧绷着就想逃跑,下一秒,他却看到站在面前的人对着他,眼泪止不住地坠落了下来。 在明光院匪夷所思的眼神中,对方含泪开口: “呜,明光院同学,多可怜啊……告诉你真相的话,你会不会被打击到活不下去,多么悲惨的事实啊……” 明光院:? 他穿过人群,看到了从刚才起就站在一边的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围观了全程,他叹了口气,露出了属于正常人的疲惫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不愧是你,骸。 第48章 启明星7 明光院满脸茫然:“你们……” 周围的人抹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打断了明光院的话:“什么都不必说了,我完全明白你的想法,这不是你的错。” 明光院觉得这些人简直难以沟通:“我本来就没有错!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他这么说着,身边的人却已经抱头痛哭起来。少年大概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了,他就应该生活在温室中,不会经受风吹雨打。 被呵护着长大的少年到现在为止,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多么混浊肮脏的世界啊,只是因为心中微不足道的爱意,就想要玩弄他的感情,就因此而伤害到这么单纯的少年。 他们越想越确信这一点,浑然忘记了刚才的他们还想过要对明光院做过分的事情。 他们完全沉浸在了一厢情愿的幻想中。 明光院的脸,用再多赞美的话来夸奖也完全不过分。拥有这样长相的少年被人所爱慕,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所以遇到这种……堪称残忍的事情,也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第一次体会到爱的少年,浑然不知自己只是悲剧中的配角。 他周围的人越想越难过,纷纷掉下眼泪。 明光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握着游戏机,小心翼翼地用游戏机的白色塑料壳戳了戳身边痛哭流涕的人。 他记得的,刚刚就是这个人最先掏出了美工刀对准了他。 明光院不确定现在是否安全,他警惕道:“你怎么了?” 对方抬起头,笑容格外勉强:“我没事。” 他看到明光院的时候,又想起了对方关于“初恋”的那番言论。这样强烈的爱意,结果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郑重道:“我会个后援会一起保护好你的,明光院同学。” 明光院没有搞懂他在想什么:“后援会?”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随着这人的话,窃窃私语的人开始应答:“没错,正是如此,我也觉得应当要有后援会。” “为了防止明光院同学再被伤害,呜呜,我又要哭了。” 明光院试图插嘴:“你们……到底在哭什么?” 这样看起来真的有点诡异,明光院觉得,这种气氛反而让他更加害怕了,还不如刚才拿着美工刀时的气氛。 “呜呜呜呜——”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更加猛烈的哭声。明光院同学这样深爱着对方,只有他们知道,这段爱恋注定没有结果,明光院最后还是会回到他们的身边。只是一想到得知真香之后的少年会哭得多凄惨,他们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痛了起来。 人的命运总是这样无常,人世坎坷大概就在特指这种事情。 所有人都忘记了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已经放弃挣扎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完了Reborn给他留的作业,又看了一眼时间。确认明光院真的不会有事后,他疲惫至极地回家了。 监控室内,Reborn露出了比沢田纲吉更加疲惫的神情。 他眼睁睁看着满溢着杀气的教室,在六道骸一番操作下变成了诉苦大会,名叫明光院净的人形生物手忙脚乱地安慰着身边的人,还时不时给他们递纸巾。 在这时他才发现,这间学校的阴影处全都藏着夏油杰的纸人式神。在确认自家老师是真的安全之后,纸人式神们全都回到了夏油杰的手中,只留了一两个继续守护。 做完这些后,夏油杰导出了录像。 来自彭格列最前沿的科技让录像中的一切场景纤毫毕现,就连六道骸说话时微微翘起的嘴角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至于他说话的声音,自然也收录清楚了,甚至还自动进行了降噪处理,确保看到视频的每个人都能听清他说的话。 夏油杰越看越开心,特别是最后周围人对那位“人渣恋人”的控诉,夏油杰觉得,简直爽到骨子里去了。 他一直很看不惯六道骸。 那种怪异的审美、那种中二到骨子里去的说话腔调,那种怎么看怎么让人担忧的三观。 他一直很反对让老师待在六道骸身边。 然而反对无效,为了欺骗过死神,重新让他最喜欢、最尊敬的老师苏醒,他只能含泪忍了下来。 现在发觉得,六道骸这家伙也不是这样讨厌了。他仗着禅院甚尔最近忙到焦头烂额,熟练地把导出的录像剪辑好,一键发送到了五条悟的邮箱中。 五条悟正在打架。 他打得快睡着了,为了摸鱼,不至于太早回去面对做不完的新任务,他把一瞬间就能结束的战斗拖得很长。咒灵在他面前虚张声势。 阳光之下虽然没有咒灵的存在,但咒力这东西就是这样不讲道理。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还是时不时蹦出几只咒灵,它们比以前更会藏头露尾,比以前更加烦人。 然而就在五条悟耐心彻底耗尽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五条悟随时点开邮箱中的新邮件。邮件是夏油杰传过来的,各自成为社畜之后,他们两个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形影不离了,但每天在邮件中斗嘴的他们却丝毫没有隔阂与距离感。 这次大概也是专程来嘲讽他加班的吧。 五条悟这样想着,点开了邮件。 那是一段视频,视频中的漂亮少年蜷缩在课桌上,就在五条悟想立刻动身时,他却看到明光院忽然变了个模样。那是与他定下契约的六道骸,六道骸的能力让他能有借用他人的身体现身。 五条悟稍微调大了一点手机的音量。 于是六道骸那段发言就毫无滞涩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五条悟越听越想笑,在最后听到明光院身边人呜咽着说出那段话时,他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噗哈哈哈!” 看完这段视频之后,他再看向周围咒灵,他觉得就连这些咒灵都变得温顺可爱了起来。 加班的痛苦一扫而空。 五条悟熟练地给凤梨头打赏,又心满意足地把这段录像发送给了禅院真依,抄送给了的场静司,试图给大家分享这份快乐。他跳过了甚尔,也跳过了真希。 真希不行,真希太崇拜甚尔了,被她看到这算录像,那就跟甚尔看到没什么区别了。 主播凤梨头真的非常尽职尽责,他还想留着对方一条命,多追几期凤梨头直播。 与此同时,真依正在路边暂时休息。 真依穿着皮衣跨坐在摩托上。她一头短发被修剪得参差不齐,她对着摩托车的后视镜补了一下口红,在这时,真依收到了五条悟发来的邮件。 [主播凤梨头的直播间.avi] 这种奇奇怪怪的取名风格,一看就是五条悟的风格。 真依嫌弃地点开了邮件。 视频自动播放了起来。 看完邮件内容之后,真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真依又望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少女嘴唇上的口红已经全部被蹭花了。 真依只能重头开始补妆。 她补了一会儿,想起视频里明光院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眼线划出长长一道。真依趴在摩托上回味了一会儿自家父亲茫然的表情,忍不住又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欢快回复:我也要给凤梨头主播打赏! 惠正正在买饮料,他拿着瓶装乌龙茶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家姐姐脸上的妆全花了,性格张扬又热情的少女抢过了他手里的乌龙茶,毫无形象地一饮而尽。 惠试图阻拦:“喂,喝这么大口会胃痛的,你好歹也是女孩子……” 真依满不在乎道:“以前我当暴走族的时候,你也是这种语气。惠,你就是太严肃啦!来,姐姐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惠望向自家姐姐的手机屏幕。 看完视频之后,他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姐弟俩又把视频反复播放了好多遍,最后小心翼翼地备份好、收藏了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个传闻中的父亲。 虽然看上去年龄有点奇怪,但那根本不重要。 暴走族真希在外都是一副既美艳又凶狠的样子,唯独这次,她露出了柔软的笑容。真希捧着手机,将视频中的少年截图保存,又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父亲真可爱—— 主播凤梨头说得可真好—— 于是当六道骸回到自己的据点时,他就莫名其妙收到了几笔转账成功的通知。五条悟永远是出手最阔绰的那一个,六道骸数完了对方转账金额有几个0后,又收到了来自的场静司的打赏,的场静司还是那么小气,惯例一百日元,夏油杰和的场静司一脉相承,甚至更胜一筹,他一分钱都没给。 不过真希和惠出手就大方很多了。 六道骸心满意足地继续去精神世界冲浪了。 六道骸丝毫不觉得自己赚钱的方式不光彩,他并不是喜欢金钱的人,但他一想到风评被害的天与暴君就觉得很开心。他认真想了一下禅院甚尔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深深觉得,自己真是冒着生命危险直播,赚的笔笔都是血汗钱。 辛苦赚钱他会心虚吗? 当然不会,并且下次还敢。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写下本大纲!我写大纲和开头几章超级磨蹭ORZ,现在不写下个月就来不及了。 问问你们下本想先看哪本! 第49章 启明星8 脑子不太清醒的后援会在这天放学的时候见到了那个“玩弄感情的老男人”。 禅院甚尔身上的外套还是湿的,好像刚刚淋了雨一样。这附近的几个城市都没有下雨,于是其他人很轻易地就判断出来,他大概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根本没有人敢告诉甚尔白天发生的事情,于是到现在为止,禅院甚尔还被蒙在鼓里,他一厢情愿地以为恋人过上了平静的日子,于是地下世界里赫赫有名的“天与暴君”没有贸然打扰对方珍贵的校园生活。 虽然很想早点见到自己的恋人,但甚尔最后还是没有走进学校,而是现在附近的咖啡厅坐了下来。 天与暴君就算不说话也足够引人注目,他身上带着一种奇妙的气质,好像暂歇的海鸟没有归处。 最让其他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他那张脸。 完全看不出他的年龄,他脸上带着年轻人才有的期待,异常帅气。可他的眼睛却是经历了许多才会有的成熟。这个男人嘴角带着伤疤,这道伤疤让他看起来更有故事感了。 大概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人。 禅院甚尔坐在咖啡厅里的一个小时,年轻的店员偷偷拍了他不少照片。甚尔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就转头继续喝咖啡了,权当自己没有发现这件事。 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喝咖啡,尤其是这种美式。 苦涩的液体带着浓郁的香气,禅院甚尔的五感比常人更加敏锐,所以他的口味也比正常人要更加清淡一点。原本就让大部分人难以接受的苦涩美式咖啡,在禅院甚尔的口腔中慢慢扩散开来,比苦涩更苦涩。 不过真依对他说过,等待也是需要仪式感的,咖啡就是那必要的仪式。漫长的等待只有经过这种仪式,才不会让人焦虑到心慌。 甚尔原本是不喜欢这种东西的,可今天鬼使神差,他囫囵喝了一杯咖啡,只为了让等待的时间变得更加短暂。 他这个样子非常有吸引力。禅院家虽然糟糕透顶,可他却给了家族中每一位成员优秀的基因——禅院甚一除外,大部分禅院家成员的长相都非常不错。 明光院见到甚尔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今天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他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堵在教室门口。这些人的态度前后变化之大,就算明光院再怎样努力想说服自己,让他把这些人当做精神正常的同学来看待,最后还是做不到。 明光院只能坐在教室里又玩了一个小时游戏。黑白屏的WonderSwan上装载的游戏体量并不大,许多游戏的关卡也不如后来的游戏那样多,限于操作的缘故,游戏难度也有天壤之别。 一个小时里,明光院通关了其中一款游戏,他总算是等待所有人都散去了。这一天的离奇经历让他烦躁透顶,又有点委屈。 上学很麻烦,和人相处也很麻烦。 那种微妙到难以理解的心思,那种会在口袋里藏着美工刀来对他说话的人,那种突然之间就变了个态度的人。所有人都用一种微妙的狂热态度对他说话,莫名其妙对他吹捧,有莫名其妙单方面地憎恨他。 这太奇怪了。 明光院有一肚子话想要对甚尔说。 要是甚尔在这里就好了。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漂亮少年不太想回去,也不愿意就这么在学校过一夜。他磨蹭着走出校门,摸了摸还躺在自己口袋中的游戏机,陷入了沮丧之中。 他忽然感觉到有谁在接近,明光院抬头,禅院甚尔正站在他面前。 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好像还不太相信面前的就是甚尔本人,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昏暗的路灯光芒下,明光院的那颗泪痣也带着暧昧不清的色彩,缀在他眼角像情动时溢出的泪水。 甚尔克制住心中满溢到快要难以克制的爱意,尽量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我只是路过这里,听说你在,就来见你了。” 他只睡了四个小时,又忙碌了一整天。身后的蛆虫源源不断,他为了甩掉这些蛆虫,又费了不少功夫。虽然他是天与咒缚,但并不代表他的精力就无穷无尽了——长期失眠让他的情绪总是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上。 在他即将抵达临界点前,真希毫不犹豫地叫来了真依和惠。已经长成了三个孩子看到他这副模样,毫不犹豫地把他踢到了这个城市。 甚尔看到明光院呆愣的模样,只觉得眼前的人无比可爱。他伸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样简单的动作放在明光院身上,无端就带了点暧昧。 明光院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惊喜道:“甚尔!” 甚尔身上还带着咖啡的香味,衣服被雨水淋湿,然后又干透了,此刻皱巴巴贴在身上。他听到面前的少年在叫他的名字,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刻,他的表情变得异常温柔。 他随口回答:“嗯。” 明光院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真的见到了甚尔,他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隐约想起来,刚才的自己是想对甚尔说一大堆抱怨的话。 明光院偷偷看了眼甚尔。 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的那些烦恼都在一瞬间变成了微不足道的东西,在甚尔面前,就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想要将最好的自己展示在对方面前,成为一个热情的、纯粹的、永远朝前走的人。 明光院低落的心情也在瞬间雀跃了起来。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会儿,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在外套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外套明明没有任何放置了物品才会有的起伏,下一刻,他却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一个盒子。 纸盒的表面皱巴巴,上面的图案已经老旧发黄。 明光院盯着盒子看了一会儿,不确定道:“这是……送给我的吗?” 禅院甚尔回答:“嗯。” 明光院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问出口,他想了想,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了:“这也是六道骸托你转交的吗?”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怀疑的味道。 禅院甚尔知道,上次那种拙劣的谎言果然还是瞒不过他。 虽然甚尔没有给他答案,但明光院心里也猜到了一些。他接过盒子。 拆开包装之后,躺在纸盒中的是一台淡蓝色的游戏机。机器的屏幕上还贴着保护膜,模样和明光院手里的这一个白色的很相似,只是看起来做得更加精细了一些。 这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了。 上次也是,虽然甚尔嘴上说是代六道骸送的礼物,可六道骸那家伙就连主机游戏和移动端游戏都分不清楚,说是他送的,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明光院辨认了一下游戏机上写的字:“Wonder Swan……Color……” 禅院甚尔帮他开机,又找了游戏卡,他随口说:“是WSC。” 这些都是游戏机的名称。 鼎鼎大名的WSC和GBA一样是游戏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禅院甚尔并不是很了解游戏,惠稍微长大一点,开始从明光院曾经留下的东西里拼凑关于父亲的记忆时,也早就过了这些老旧游戏机最繁荣的时代。 明光院天生就对这些东西充满好感。他摆弄了一下手里的老旧机器,眼睛亮晶晶:“这是专门送给我的吗?” 禅院甚尔“嗯”了一声。 他忽然说:“之前送给你白色的那一个,是17年前的发售的。这次的是16年前发售的。之后还会有15年前发售的Game Boy Advance。” 他说的都是一些曾经相当出名的游戏机。这些东西上带着时代的烙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能享受他们的乐趣了。现在发售的游戏,也许要比那时的更有趣、制作更加精良。 可明光院却忽然从这些东西里面,拼拼凑凑像是看到了禅院甚尔过去的十七年岁月。 他是怎样看到自己的呢? 灵魂深处好像有个声音在对明光院说,现在正是亲吻的最佳时机,现在也正是弥补缺憾的时刻。今夜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不会有任何人能看到他们的亲吻,也不会有任何人能打扰此刻的他们。 明光院喃喃道:“你……你能把耳朵凑过来吗?我有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顺着他的话,禅院甚尔弯腰,他自然而然地说:“是什么重要的话?”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就连自己也愣了一下。没有等他多想,一个吻就这样落在了他的嘴角。漂亮少年就站在他面前,明明害羞到脸颊都红了,可他的动作坦然无比,就连眼睛里也藏着热切的爱意。 明光院望着他:“重要的话就是这个。” 禅院甚尔就这样,一点点露出了笑容。 “嗯,知道了。” 明光院想了想,他有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小声问:“甚尔是猜到我想做什么了吗?还是说,就连甚尔也上当了?” 这种事情,许多年前明光院就对他做过了。那时的明光院也宛如现在,坦然中带着羞涩。 虽然那时候的心情和现在截然不同,可甚尔觉得,同样的话,无论眼前的人再说上多少次,他都会反复上当。 他说:“小骗子,还想再骗一次吗?” 他的心仍旧像第一次亲吻那样,热烈地为眼前这人而跳动。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了一下彩蛋!很长,放在正文里会占用字数,我单独拿出来啦。 正文时间里,十七年前是万代出品的Wonder Swan(WS),十六年前是Wonder Swan Color(WSC),十五年前是Game Boy Advance(GBA),十四年前是Game Boy Advance SP,再然后是PSP1000,以此类推。 如果看不懂的话,只要知道是每一年发售的最新款游戏机型号就好了。 明光院不在的每一年,惠惠和甚尔都一起为他找回来了。曾经错过的东西、缺失的遗憾,也会一点点补给他。 虽然他现在还不太明白,但明光院找回记忆之后一定能懂得这份浪漫。 另一个彩蛋是,我让真依去当暴走族了!虽然有点OOC,但是这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当打架番长也好,稍微有点离经叛道也好,不用管世俗的眼光,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被拘束,更加自由、更加自信。不管强大与否,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唉。 第50章 启明星9 天黑之后,就只有咖啡店还亮着灯光,小店看起来并不算大,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店前的一片小路。这不过是最普通的咖啡店罢了,可在今夜,明光院却觉得这灯光格外温暖。 普通的夜晚,寻常的路灯。如果是平时,这样司空见惯的景象,明光院绝对不会留心。可是现在,他身边有甚尔在,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想,刚刚那个吻像是梦一样。 明光院跟在甚尔身后,望着他的影子出神。甚尔的身高比他高很多,他的影子也拉得很长。明光院玩了一会儿踩影子的游戏,忽然甚尔回头了。 明光院悄悄把自己踩着甚尔影子的脚往旁边挪了挪。 甚尔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他伸出手。 明光院自觉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实在不太够,于是他厚着脸皮与面前的男人十指相扣,甚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他也扣紧了那只手。 于是这样平凡的夜晚也有了非比寻常的意义。 明光院不知道这是能够算作约会,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今夜能够变得更加漫长一些。他被甚尔牵着,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个问题:“甚尔,我们以前认识吗?” 牵着他的那只手好像僵硬了一会儿,明光院被他弄痛了,他小声痛呼了一声,这才终于唤回了男人的意识。禅院甚尔不想说谎,他犹豫了很久,最后给出的也只不过是最简单的回答:“嗯。” 明光院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完全意识不到这个答案代表了什么,他只是向往地说:“那一定是和我一样,你也在梦里见过我。” 提起这个,禅院甚尔能想到的只有自己这些年不断重复的那个梦。他的恋人满脸是血,哭着叫他名字。这个样子的恋人他梦到了千百遍。 禅院甚尔仍旧不告诉他这些事,他只是郑重道:“是。” 他简短的回答没有让明光院睁大了眼睛。 明光院下意识说出口了:“在梦里……你也像刚才那样亲我了吗?” 他那双眼睛里就只剩下了满溢的爱慕和期待。他这张脸太过漂亮了,只要稍稍带上一些“幸福”的微小情绪,整个人就会如同沐浴在春日的花朵中一样。 他小声说:“我昨天……也梦到这个了。” 在这一刻,那些梦魇烟消云散。 禅院甚尔笑着说:“你也能给我一个这样的梦吗?在这里。” 明光院难为情地想,这可真是个难以拒绝的请求。 过了很久,唇色艳丽的少年跟着甚尔去了咖啡店。 咖啡店的店员正在打瞌睡,这个点的客人的非常少。原本客人就不多的咖啡店此刻好像只剩灯光陪伴了。咖啡店座位之间用稀疏的绿植隔断,明光院本来以为今天的客人就只有他和甚尔,却没想到,走进咖啡店之后,角落里坐着三个人。 看到他走进来了,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掩饰般低下头,假装在喝咖啡。他才刚喝了一口杯子里的东西,就被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 旁边浓妆艳抹的少女嫌弃道:“你是小孩子吗?” 没等少年说点什么,另外一位少女已经把手帕递到了他面前。少年接过手帕擦嘴的间隙,他又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明光院一眼,这次他正巧和明光院的视线对上了。 他看到明光院和甚尔交握的手,又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高马尾少女担忧道:“惠,你没事吧?” 惠咳嗽着低声说了句:“我去洗手间。” 明光院收回了视线,他想了想,对咖啡店的店员说:“他喝的是什么?” “冰美式。” 明光院若有所思道:“那我喝点别的吧,那个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好喝的样子……” 浓妆艳抹的少女没忍住笑了出来:“噗。我去洗手间补妆,真希,你头发散了哦,跟我一起去洗手间吧,我帮你整理头发。” 留在这里看混账老爸谈恋爱,除非她活腻了。 不过—— 父亲真的比视频里的还要可爱呢。 这三个人离开之后,咖啡店重新恢复了平静。在甚尔单方面的强求下,明光院获得了一杯热牛奶。甚尔原本是想喝点别的,但明光院气鼓鼓地看着他时,他也没办法了,只能和他一起喝牛奶。 皮糙肉厚的天与暴君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给明光院展示自己已经空荡荡的杯子:“我喝完了。” 明光院强调:“甚尔你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的类型,晚上喝咖啡的话,又不知道要熬夜到几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去喝了一口牛奶。 甚尔来不及阻止他。 明光院毫无所觉。 滚烫的液体进入口腔的时候,明光院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烫—— 他委屈地放下杯子,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甚尔几口就能喝完,并且面不改色的牛奶,居然会有这么高的温度。 他可怜兮兮地吐出一截舌尖。 他亲吻过后的嘴唇仍旧红润,被烫伤的舌尖泛红。明光院毫无自知地引诱着面前的人,却又不谙世事般用软绵绵的声音诉苦。 他说话因舌头受伤而显得含混不清,是暧昧不清的腔调:“一定烫伤了,甚尔、甚尔,好痛啊。” 坐在他面前的男人忽然回忆起了许多年前的夜晚。那一夜里的恋人也如同现在这样,软软地叫着他的名字,语气相似,只是腔调更加粘稠。 他被回忆蛊惑,忽然伸手,用指尖蹭过了恋人的舌尖。 明光院只觉得战栗的触感遍布全身,对方带着茧的手干燥而粗糙,烫伤之后的舌尖异常敏感,他被这细微的痛楚弄得更加难受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甚尔的声音。 他想了一会儿:“的确受伤了。不过舌头这种地方也能涂抹药膏吗?” 明光院委屈极了:“可是,真的好痛哦。” 他眼睛里还有水光,声音柔软又带着几分眷恋。 禅院甚尔没办法了,他只能妥协:“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药。” 临走前,娇气又爱撒娇的少年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心地握着甚尔的手,用脸颊蹭了蹭。 甚尔走出咖啡店的时候,真依已经在门口等了一阵了。穿着皮衣、浓妆艳抹的少女好像在抽烟,她手指夹着什么东西,甚尔皱眉走过去,随手抽出她指尖的东西—— 不是烟,是棒棒糖。 甚尔又面不改色地把棒棒糖塞回了真依的手指里。真依简直要对自家混账老爸无语了,她指了指咖啡店的大门,表情里全是嫌弃:“下流。” 甚尔面无表情:“禅院真依,你是不是很闲?” 真依语气里全是不满:“我最近换了一辆新摩托,是六缸发动机的「北欧女神」!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梦幻摩托,父亲他一定也会喜欢的,我想带父亲去兜风!” 甚尔头痛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到真依糟糕到极点的驾驶技术,他又想到明光院也糟糕到不行的车技,还是决定要对无辜的路人负责。 真依不至于会伤到路人,但本来就开车开得像赛车的明光院要是遇到了真依,不知道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里,甚尔强硬道:“不行。” 真依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不行!” 甚尔冷笑:“我是你的家长,我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真依不服气地扭过了头,她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壁纸,露出了梦幻的表情:“你不同意也没关系,父亲同意就足够了,我会亲自问他的。” 她拍了拍一边被改装过的摩托。 禅院甚尔觉得自己已经努力过了,他选择了无视一边的摩托,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甚至移开了视线。 就在这时候,真希走了过来。 禅院真希刚刚整理好头发,她正色道:“真依,那样是不行的啊,你那种驾驶技术就连我都觉得可怕。” 画着浓妆的少女难以置信地偏过头:“姐姐,连你也这么说!” 禅院真希声音小了一点:“实话实说而已……” 甚尔叹了口气,把场地留给了这两姐妹,转身去买药了。那就是默许这对姐妹去见明光院的意思了。真依对着摩托后视镜检查了一下自己脸上的妆容,又帮自家姐姐拨弄了一下刘海。 做完这些后,她才随口道:“惠在哪里?” 禅院真希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看到惠了。她四下找了一圈,随口道:“他刚刚反应那么激烈,可能是觉得丢脸,先回去了吧。” 真依想了想:“他明明那么期待和父亲见面的……” 禅院真希点点头:“确实,从昨天开始,他好像就在练习见面的自我介绍了。” 真依夸张地发出了怪叫:“真的要正式到这种程度吗?完蛋了,我根本想不到,现在准备自我介绍太晚了,啊啊,我早该想到的。” 禅院真希试图安慰自家妹妹:“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啦。” 真依绝望道:“难道我要对父亲说,谢谢你给了我自由的人生,让我能够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为了感谢他,我每天凌晨骑着摩托在山路上疾驰,还组建了不良少女团体吗……” 真希沉默了了片刻:“确实是有点离谱……我的自我介绍也好不到哪里去,年纪轻轻就进了武道家,把周围的男孩子都揍了个遍,因为揍人太痛,所以到现在一个男朋友都没有交到……” 两姐妹同时沉默了。 甚尔对他们的教育方式完全就是放养,五条悟负责带坏她们,夏油杰负责为他们遮掩,的场静司偶尔也会过来看望她们。 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个八原混世魔王看着咖啡馆紧闭的大门,陷入了要见家长的恐慌情绪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还有没有二更,实不相瞒,正在家办公。 社畜叹气。 第51章 启明星10 咖啡店中,明光院晃着腿在玩游戏。他按键按得啪啪响,时不时抱怨般地说:“不行啊,屏幕的亮度太低了,音量也很小,找不到耳机接口,这种东西迟早会被时代淘汰的!” “那你要不要试试塞班游戏?” 忽然有个人对明光院说。 那是个黑发的少年,他皮肤很白,不知为何,他脸上带着忐忑的表情。 下意识地,明光院觉得眼前这个人让他觉得很亲近。那是和甚尔完全不同的亲近感,在见到对方的时刻,明光院愣了一下。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努力回忆,然而直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他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制服,可是看不出是哪个学校的。 明光院小心翼翼地问:“你是附近学校的吗?” 少年不知为何陷入了沮丧之中,他整个人都因此而低落了起来,仿佛是回想起了天崩地裂的大事一样。他痛苦道:“对不起,我不打算考东大……” 他的表情好像是做错了事一样,少年垂着头,看不出他的表情。 明光院觉得面前这个少年大概是因为落榜的缘故,才会这样沮丧的。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安慰对方比较好,毕竟他的考试成绩只有可怜的五分,让他来安慰,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挥手道:“请再为我上一杯牛奶!” 明光院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他舌头上的烫伤有点痛。 牛奶没多久就送过来了,闲得要命的服务生刚刚看到了明光院被烫伤舌头的全过程,他心中异样的情绪刚刚上涌,面前皮肤白皙的少年就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尖锐的水果刀从他袖子中抽出来了。 服务生清醒了过来:“我为什么会带着这种东西过来……啊,刚刚的事情对不起,是我们没有控制好牛奶的温度,才导致您受伤的,真的非常抱歉,这杯冰牛奶是赔罪。” 明光院说:“没关系啦,是我不好。” 接着他又把牛奶放在了少年的面前。 “不要沮丧啦,这杯牛奶给你。” 好像是听到了预料之外的回答似的,少年呆呆地接过了牛奶。他捧着杯子迟迟没有说话,明光院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一点牛奶,说:“是冰的,一点都不烫,真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明光院沮丧道:“对不起,这杯我喝过了,我为你重新点一杯吧。” 少年丝毫不介意,他把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谢谢您的安慰,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明光院觉得面前的少年给他的亲近感真的非常强烈,他自然地开口:“我是明光院净,最喜欢STG类游戏。” 少年身体僵硬,他磕磕绊绊道:“我叫明……我叫惠,是东京都立高等专门学校一年级的学生,现在是一级……”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明光院茫然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忽然放松了下来。 明光院总算是知道这种亲近感是从何而来的了,他笑起来真的和甚尔很相似。 惠的声音不再是那样磕磕绊绊了。他自然地开口:“你叫我惠就好啦,姓氏的话要等以后才能告诉你。我最喜欢的游戏是FPS游戏。” 明光院眼睛亮晶晶:“TPS游戏呢?” 惠认真说:“《生化危机》系列我就很喜欢。” 这些明光院都没有玩过,甚至没有听说过。他这几天光是甚尔送他的游戏机都没有玩腻,更不要说别的种类了。惠说的他一个字都听不懂,可明光院觉得,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惠摸索了一阵,拿出两只最新发售的掌机:“玩吗?” 明光院大声说:“玩!” 他什么都不懂,甚至开机还要让惠手把手教。游戏的操作按键就更让他感到无从下手了,花花绿绿的界面、完全不知道内容的游戏名称,一切都让他无措。 他看着惠熟练操作的样子,发自内心夸赞道:“惠,你真厉害。” 于是惠的脸就一点点红了。 他闷闷地回答“嗯”。 早上他的两个姐姐谋划着要来见父亲。混蛋老爸说,父亲的记忆还没有恢复,无论怎么请求,他都不愿意让他们和父亲见面。于是他们换了一个方法,转而去拜托夏油杰。 做师兄的夏油杰果然很靠谱,他光速制定了计划。 在甚尔被烦人的蛆虫弄得烦不胜烦的时候,他们把甚尔从这群人中解救了出来。然后追逐着甚尔的人被甩给了路过的五条悟,五条悟真的就只是做完任务路过这里而已,不知为何,突然间又变成了加班的状态。 甚尔的五感非常敏锐,如果跟踪他的话,一定会被发现。那样他们三个不要说见到父亲了,恐怕当场就会被遣送回去,就连问他们出谋划策的夏油杰也会被连累—— 一筹莫展之际,真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和真希,诚恳发问:“为什么你们不直接问五条悟,父亲的位置?” 真希瞳孔地震了。 对哦,为什么他们不直接问五条悟呢。 于是他们又把五条悟从加班的地狱中解救了出来。等到甚尔发现他们三个的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甚尔只能默许了这件事。 惠回忆完了自己到这里来的事件全过程,他调试好了掌机,对明光院说:“联机吧,格斗游戏可以吗?” 明光院欢快道:“这个我超擅长的!” 没有记忆的明光院笃定道。 惠认真选择角色,进入对战模式。他想,刚刚父亲那句夸奖,他真的觉得非常开心,如果这次他在游戏对战中赢了父亲,说不定就能再次得到对方的赞美了。 他自信满满的开始了游戏。 很多年前,明光院曾经拿过游戏大赛的优胜。那个比赛没什么奖金,优胜奖的奖品也有点拿不出手,但却是货真价实地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戏高手,通过层层筛选,最后才完成的比赛。 含金量真的非常高。 于是当惠看着自己血量清零的游戏角色哀嚎着倒下时,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对战,原来那个游戏角色的技能还能这样组合,原来防御技能还能用在那种地方—— 惠有点上头:“你是第一次玩这款游戏吗?” 明光院把游戏按键按得啪啪响:“是啦,我还在熟悉按键呢。” 惠有点不服气,他小声说:“刚才那局不算,再来!” 明光院笑眯眯地赢了他二十多局。 到了最后,惠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了。他看着明光院,发自内心地说:“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想象中的那个父亲并没有这样鲜活。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他也想不到,他的父亲被强行复活之后,会用这样的姿态与他相遇。 ……只看外貌的话,好像比他个头还要矮一点。他又小又瘦,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虽然是夏天了,但甚尔这个混蛋老爸居然完全想不到,父亲的头发有点长,要好好修剪一下,不然夏天可能会热。 而且这么重要的一次见面,居然是在咖啡馆。 惠胡思乱想着,忽然间有两个轻快的声音闯入了他的耳中。 “惠输得好惨啊,噗哈哈哈,对方游戏角色的血量槽还输满的,你这不是一点都没有碰到对方就输了吗!” 真依笑眯眯地嘲笑着惠。虽然她嘴上这样说,可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显然是紧张极了。她想了想,和姐姐交换了一个眼神。 禅院真希也凑过来,坐到了明光院身边。姐妹二人坐在明光院身侧,将身材娇小的少年完全包围在了两人中间。 明光院忐忑极了,这两个人看起来……好凶哦。 真依继续说:“既然这样,那作为胜利者,就要有胜利者的奖赏!” 她亲了一口明光院的脸颊,口红在对方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唇印。禅院真希睁大了眼睛,她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方法:“可恶,早知道我也要涂一点——” 真依心满意足地看着父亲脸上的唇印。 仿佛这些年的缺憾都在一瞬间被填满了似的,她骄傲道:“我是惠的姐姐,我比他厉害多了哦,怎么样,你要和我玩一局吗?” 她期待得看着明光院。 父亲真的好可爱啊—— 她再次在心中感叹。 可和真依雀跃的心情完全不同,明光院快被吓哭了。他只是遇到了喜欢又有意思的游戏,没忍住,就连赢了惠二十几局,结果就被对方的姐姐找上门来踢馆了。对方最后的发言,明显就是标准的找茬句式啊。 那种不良少女才会有的打扮,那种改造成皮衣的校服,那种怎么看怎么凶恶的表情,发展到现在,居然变成了三对一的最糟糕局面。 明光院瑟缩着。 真依完全没有发现明光院的这一点恐惧:“来啊,我们可是能在一夜之间打到百人以上的强者,我超厉害的,游戏也是!” 这是威胁吗? 明光院更害怕了。 ——当禅院甚尔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被自家三个孩子围着的明光院。他的恋人眼眶有点发红,一副委屈的表情,显然是被欺负了。他脸上还有一个唇印,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真依干的。 天与暴君一时之间没有搞清楚状况。 明光院看到甚尔回来了,他也顾不上现在被三个人包围的事情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声音都在发抖:“甚尔,你终于回来了,他们欺负我,我好害怕!” 真依向姐姐求助 真希看了一眼惠。 惠盯着罪魁祸首真依。 三个人说不出话。 完蛋了,温馨的重逢,搞砸了。 第52章 启明星11 天与暴君十分冷静。 他扫了一眼自家三个崽,叛逆的少女不服气似的瞪了回去,随即看到身边明光院的表情,她不情不愿地走远了一些,她蹲在一边,赌气似的偏过头。 真希叹了口气,走到真依身边,拍了拍妹妹的后背以示安抚。她转身的时候露出了后背上背着的长条状物体,那是她的咒具,已经用绷带妥善包裹好了。 明光院猜到那可能是某种凶器,他又往后缩了缩。 看到了明光院的小动作,禅院真希也破防了,她蹲到自家妹妹身边,真依学着她刚才做的那样,也拍了拍自家姐姐的后背。 没等他们说什么,惠已经自觉的蹲到两个姐姐身边了,他看着手中为了和父亲相遇而努力特训了好久的格斗游戏,自闭了。 明光院终于重获自由,他逃跑似的躲到他的怀里,瑟缩着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中。 禅院甚尔平静地问:“谁干的?” 惠开始甩锅:“我们只是很普通地玩游戏,是真依的错。” 真希试图分担火力:“是我不好。” 真依举手投降,认错态度非常好:“我不对,我的错,我道歉。” 谁能拒绝这么可爱的父亲呢。 可恶。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他们的对话,明光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在他开口说点什么之前,禅院甚尔又把他的脑袋按回了自己怀里。明光院总觉得在甚尔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不太明显的笑意。 恋人紧紧抱着他,身体蜷缩在他的怀里。他翘起的头发被他的胸膛蹭得更乱了。这种依赖着他的模样,这种可爱的的语气,这种保护对方的请求。 禅院甚尔不动声色地拥抱着自家恋人。 真依以为自家混蛋老爹就算再怎样不靠谱,至少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会稍微为他们解释一两句的,就算因为记忆的缘故,没办法对父亲介绍自己是他收养的孩子,但至少也要把她们姓氏说出来。 可禅院甚尔只是说:“抱歉,我来晚了。” 禅院真依:? 姐弟三人各有各的叛逆法,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听过甚尔这么温柔的语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真依用见鬼一样的表情看着甚尔。 惠默默离她远了一点。本来他都计划好了,只要把游戏借出去,然后就能在父亲还游戏的时候,顺理成章地再见一面,联系方式也不是问题。 结果事情变成了这样。 禅院甚尔不是很想认自家的三个崽,他把怀里的恋人拥得更紧了一点,虽然语气还是那样温柔,但在明光院看不到的角度,男人脸上挂满了嘲讽。 “别害怕,坏人已经被赶跑了。” 他嘲讽的表情简直比揍他们一顿还让人难受。 禅院真希,赫赫有名的年轻的武道家。禅院真依,制霸关东的不良少女团体大姐头。惠,咒术界的超级天才,电竞界的超级吊车尾。 三个“坏人”面面相觑,不情不愿地走了。 咖啡店重新恢复了平静。 明光院试图从对方的怀里出来,但他被甚尔牢牢困住了,根本没机会挣脱。甚尔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声说:“他们三个其实很喜欢你,只是不知道要怎样表达。” 只要是甚尔说的,那他就全部相信。恋爱脑的明光院根本连一星半点的怀疑都没有,他小心翼翼地说:“他们看起来好凶哦,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就不害怕啦。” 说实话,无论是真希、真依还是惠,都有非常出色的外貌,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其实是甚尔。他嘴角有伤疤,身上全是肌肉,漂亮肌肉线条即便是穿着外套也能看出来,完全不是那种刻意锻炼出来的肌肉,而是实打实在日复一日的战斗中获得的那种肌肉。 甚尔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你不怕我吗?” 明光院雀跃地说:“当然不会!甚尔是我见过最帅气的人啦!我超喜欢你,是一见钟情的初恋!” 他把喜欢挂在了嘴边,少年软软甜甜的声音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带着一点蛊惑。天与咒缚不会被富江引诱,但禅院甚尔却会被明光院引诱。 明光院所以为的一见钟情,其实在他的心中已经预演了许多次,他甚至做好了会被对方讨厌的心理准备。 但好在最后他们仍旧互相爱慕,仍然可以拥抱和接吻。 甚尔想,哪怕只是为了这一刻的温存,他也绝对会用尽一切方法,让这份生命延续下去。 绝对。 而在另一边,三姐弟被当成坏人赶出咖啡店的事情很快传开了。最先说出这件事的人是夏油杰,然后是五条悟,他们两个知道了,的场静司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五条悟难得不用加班,休假日里他去找夏油杰。 夏油杰掀开脸上装饰用的符咒,本来以为又要吵一架,但呀却心平气和,用一种微妙的语气告诉了他这件事。 五条悟露出了怀疑的神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在明光院身上用那种监控的术,你会被甚尔揍的哦。” 夏油杰摇摇头:“怎么可能。” 话虽如此,他没有胆量在老师身上藏监视用的术式,毕竟被甚尔知道了,他们又要打起来。 但他可以用别的途径知道这件事。 比如学校的监控。 比如咖啡店的监控。 一开始他真的只是出于担心而时刻留意老师的安全,毕竟在他眼中,主播凤梨头真的特别不靠谱,那种审美奇怪的人就连自己的安全也无法保障,随时有可能被甚尔暴揍一顿,更不要说保护老师的安全了。 甚尔并不是随时都在的,他就更加指望不上了。 能保护好老师的人果然只有他,他才是老师最喜欢的那个学生,无论是谁都比不了他在老师心中的地位。那样单纯、善良、不谙世事、惹人怜惜的老师,如果不好好看着的话,说不定就又会遇到危险—— 夏油杰心安理得地继续看监控。 然后他就看到了咖啡店中的那一幕,漂亮少年畏惧地蜷缩在角落,可是毫无作用,真依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鲜艳的唇印,好像还说了什么,于是他的老师就露出了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看样子快被吓哭了。 这就是姐弟们心心念念期待了好久的重逢和初遇。 五条悟听完了事情的经过,他猜也猜得到事情的真相。于是他毫不犹豫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五条悟从小就很喜欢拱火,他火上浇油道:“他看起来真的很害怕,杰,你要过去亲眼看看吗?” 一开始可能明光院是真的害怕,但当他试图从甚尔怀里抬头,又被按了回去的时候开始,就是禅院甚尔的私人福利时间了。 不过显然夏油杰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 夏油杰面露杀气说:“他们吓到老师了,他们完蛋了。” 五条悟好奇地问:“你要揍他们一顿?要我帮忙吗?” 夏油杰的笑容更加明显了:“悟,你想过吗,你的休假是怎么来的?” 那种就算五条悟来做,也多到数不清的任务,怎么可能会有完成的有几天,甚至让这个白毛六眼有了短暂的休息日。 五条悟难以置信道:“所以现在正在加班的……” 夏油杰点点头:“没错,就是他们。” 已经当上京都校校长的夏油杰心平气和道:“他们以为逃到东京校就可以摆脱掉我吗?那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五条悟沉默了片刻,发自内心道:“杰,你真可怕。” 夏油杰全当五条悟是在夸奖他。 他超记仇,甚尔放过他们了,他才不会就这么轻易说算了。夏油杰想,堆积如山的任务全都交给五条悟一个人来做,的确是有点过分。既然这样,那么就让咒术界的年轻人们贡献自己的力量吧。 他们三个已经很强了,年轻力壮,所以做更多的工作,这有什么不对的? 他绝对不是在趁机报复。 绝对不是。 夏油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慢条斯理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我的确是应该和老师见一面。” 五条悟摘下墨镜,上下打量了夏油杰。 按照他的经验来看,上梁不正下梁歪。咒术师都是些性格奇怪的家伙,擅长交际的人少之又少,夏油杰从小就被奇奇怪怪的人教导着,性格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毫无同情心地想,等夏油杰把第一次见面搞砸了,他就支开甚尔,然后过去把可怜的明光院从邪恶的笨蛋们手中拯救出来,然后把夏油杰挫败的表情做成表情包发送给所有人。 再去看夏油杰的时候,对方已经慢条斯理地换掉了身上的衣服,又撕开装饰的符咒。他随手把过长的头发束在脑后,换上了好久没穿的西装。 这样打扮一下,他身上那种阴沉沉的感觉的确是少了很多。 夏油杰对着镜子笑了一下。 五条悟憋着笑移开了目光。 面无表情的时候还好,笑起来就真的会让人觉得他在算计什么似的。 五条悟真诚道:“你穿这身很合适,祝你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惠惠根本就是被连累的! 第53章 启明星12 女孩子的化妆品真的非常神奇。明光院坐在咖啡厅里,对着店员提供的小镜子擦了半天,没能擦掉那个痕迹,反而把鲜艳的颜色蹭到了别的地方。 他半张脸是口红的颜色,手指上也蹭了一点,配上那双赤色的眼睛,充满了笨拙的可爱。明光院又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垂头丧气道:“我想洗澡。” 甚尔憋着笑,他牵着明光院离开了这间咖啡店,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前段时间他就租下了这间公寓,但一直没有好好整理过。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会在这里也准备住处的,所以没有准备什么东西,虽然嘴上说着叛逆的话,但只有真依偶尔会来这里打扫,说是一想到父亲以后可能会来,就没办法放着不管。 在明光院洗澡的时候,甚尔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都是些酒精饮料,也不知是谁准备的。他随手开了一罐啤酒,他这种体质,就连微醺都不会有,自然是无法体会到饮酒的乐趣。只有冰镇过的啤酒勉强还能算是解暑。 他随手打开电视,深夜档的节目是成年人的世界。他看了一会儿,挑三拣四地为这些节目挑刺,到了最后才悲哀地承认,现在这种情况,其实他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进去。 恋人就在浴室,到这种程度还能平静看深夜档电视节目的人,并且什么都不做的人,恐怕身体有问题。 他这么说服自己。 等待变得漫长。他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他的恋人浑身湿透的样子,会比平常更加可爱吗?情到浓时,他会叫着自己的名字吗?他会像过去那样攥着自己的袖口,只为让他不要离开吗? 当明光院洗完澡走出来时,那些旖旎的幻想在一瞬间化为了现实。他只穿了一件过长的白衬衫当做睡衣,那衬衫被未擦干的水渍浸湿,贴着皮肤。 可所有的旖旎也都止于这一秒。 明光院头发没有擦干,正在往下滴水。他毫无防备地揉着眼睛,声音还是那样甜而软,那颗泪痣也被揉得泛红:“甚尔,我眼睛好像进水了……” 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就连想对他做点什么都没有办法下手了。 甚尔想,他对自己全身心信任,毫无防备。他还什么都不记得,这种时候他真的做了什么的话,那可真是货真价实的人渣了。 还不是时候。 甚尔对自己说,再忍耐一下,不能伤害他。这些对现在的明光院来说,为时尚早,他没有记忆,没有曾经与他互相陪伴的岁月,甚至不知道这一夜究竟意味着什么。 所以,唯独不能对这样的恋人做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拿了毛巾给明光院擦头发。乱糟糟的头发只有在这时才乖顺地贴在头皮上。进水的眼睛已经好了不少,可眼白仍然有些泛红。 明光院好奇地拿着甚尔喝了一半的啤酒,刚想喝,又被对方拿走了。虽然换了一个身体,但从前明光院的酒量真的非常差劲。 做完这些以后,他把恋人带到了卧室,自己则是去往了客房。关灯之前,他的声音如常:“晚安。” 关灯之后,明光院抱着手机,满脸怀疑。 他飞快发短信给六道骸,六道骸熬夜惯了,这个时间刚好是他活跃的时间。明光院满脸苦恼,打字飞快。 [骸,你的攻略不好用。] 下一秒手机震动了,六道骸回复得也很快:[不可能。] 明光院认真看了一下对方发过来的攻略,什么男友衫,什么浸湿的衣服,什么借浴室,什么酒精冲昏头脑。 他根本一条都没有做错,然而事与愿违,不要说旖旎的夜晚了,就连晚安吻都没有。这里虽然是主卧,但看得出甚尔并不常住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 可恶。 恋人的暗示已经这样明显了,甚尔居然还无动于衷,凤梨头的攻略果然不好用。 明光院气鼓鼓地睡觉了,只留下凤梨头对着手机发呆。 六道骸想,这个世界上能对恋人的引诱无动无衷的人,根本就不存在。更何况明光院为了复活而使用的身体,其实是一种名叫富江的怪物,富江的魅力根本毋庸置疑,那天生就是为了引诱他人而存在的东西。 六道骸继续思考。 既然不是明光院的问题,难道说问题出在禅院甚尔身上—— 能够对刻意引诱的恋人无动于衷的人,怕是身体有问题。虽然天与咒缚决定了禅院甚尔的肉体是人类的顶点,凌驾于任何人,但谁知道天与咒缚会不会有别的限制?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 凤梨头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他不知道的是,未来的某一天,当明光院提起过去的事情时,禅院甚尔也猜到了出谋划策的凤梨头此刻的想法,于是天与暴君揍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可喜可贺。 而明光院的苦恼一直带到了学校。 无知无觉的少年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痕迹,也不知道真依用的究竟是什么品牌的口红,这种防水、防汗,颜色持久又上色牢固的口红,就算洗了个澡又过了一天,仍旧留有痕迹。 少年磨蹭地挪进教室。 “早上好,明光院同学。” 明光院其实不是很想理会这些人,可是没办法。他勉强开口:“早上好……” 可在看到他脸颊的那一刻,事情好像完全变了。其他人已经听不到明光院在说什么了。 少年的校服里的衬衫还是昨天那件,这只说明了明光院昨天没有回去。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好好洗过澡才会有的清爽,那就说明他在别人家里过夜了。 再加上他脸上的痕迹—— 那是口红留下的印记。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明光院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年纪很大,又是个玩弄感情的让人渣,在这种情况下,遭到打击的少年去红灯区寻欢作乐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啊啊,真是残忍的做法呢,随便是谁都可以,却不能是身边的人吗? 人群离他越来越近,他们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明光院的模样,少年脸上那颗泪痣更加醒目。 没有人愿意被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么在别人夺走之前,就先毁坏吧,毁坏到任何人都无法抢走。 明光院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了地上,膝盖传来一阵剧痛,他退无可退。 而就在这时,教室的门被拉开了,有个陌生人站在门口。 对方穿着西装,过长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那双眼睛细长,冷冷看着其他人的时候,那种浓浓的不屑几乎要化为实体溢出眼睛。 人群在他出现的一刻散开。 这人冷冷道:“连理智都保持不了的话,从猴子进化成人也只是浪费罢了。” 这是他跟甚尔学的,甚尔除了打架之外,根本教不了他什么好的,以至于这种话也被他学来了。平时他好歹还能克制一下,但在看到自己尊敬的老师被这样对待之后,他这句话编脱口而出了。 娇小可爱的少年呆呆坐在地上,他抬头,那双带着透彻水光的绯红双眸就这样和夏油杰的视线对上了。虽然没有记忆了,但这眼神和许多年前分毫没有变化。 夏油杰伸出手,温柔道:“你还好吗?” 明光院膝盖有点擦伤。夏油杰身上一瞬间爆发了强烈的杀气,他努力了半天才平静下来。可谁知这些意志不坚定的虫子喋喋不休,居然还是围在明光院的身边。 他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咒灵就藏在他的身体中,随时会被召唤出来。但他看到明光院,最后还是强行压下了自己的火气。 明光院眨眨眼睛,虽然他不认识这个人,但那种熟悉感又来了。 他用力摇摇头:“没关系,都是小伤!” 他指着自己的膝盖,卷起的校服裤子下,膝盖一片光洁,哪里还有什么受伤的痕迹。 明光院并未多想。 人群簇拥着还想靠近,明光院学着夏油杰的语气,不屑道:“猴子。” 夏油杰试图挽救一下:“这个不能学” 明光院抬头看他,他个子矮,说话的时候要仰头才行,这样的角度就让他看起来更加娇小可爱了,那种眼神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就连他眼角那颗痣也如同泪水,惹人怜惜。 明光院小声说:“不能说吗……” 他声音里稍微带着一点失落。 刚刚还在想着这种东西不能学的夏油杰立刻抛弃了自己的原则,他用力点头:“你想怎么说都可以,没有关系,是他们不对,他们被责骂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其实虽然表面看来,真依才是最叛逆的那个,但其实她还算是很有礼貌的,也没什么心机。真希也是直来直去的性格,遇到讨厌的人与其辱骂对方,她们更倾向于直接用拳头解决。 惠从小就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五条悟虽然做事一股让人觉得不靠谱的气质,但他也不是什么会是说脏话的人。 只有夏油杰。 唯独夏油杰。 在漫长的两面派生涯中,他偶尔会说出一些拉仇恨的话,也不会在意自己的措辞对其他人的影响。 明光院受到了夏油杰的启发,他趾高气昂道:“我讨厌你们,猴子就应该待在动物园啊,未进化的动物们。” 学好需要一辈子,学坏只要一秒钟。 夏油杰痛苦地蹲在教室的角落里,听着自家老师张口就是一串嘲讽,就连说话时的表情也模仿了个十成十,任谁看到都能猜出来,这些都是在学他。 夏油杰想,他大概要被甚尔杀了。 第54章 启明星13 明光院一直觉得,自己只是被校园霸凌了。 如今有了反击的方式,就算这个反击的方式有些不痛不痒,多少也算是发泄了他心中的怒火,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只能蜷缩着等待他人的帮助。 校园暴力真可恶,他发自内心地想。 所以,明光院真的非常感激教会他骂人的夏油杰。 夏油杰在一边已经放弃纠正明光院的说法了,他觉得这样肆意张扬的老师也挺可爱的。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再去看明光院,一切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漂亮少年嘴里那些话根本不痛不痒,不如说,这种貌似张牙舞爪,其实丝毫没有杀伤力的样子,反而更让人想要上去欺负他。 老师真可爱。 他发自内心地想着,但表面上看来,却还是那种阴沉沉的感觉,仿佛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似的,傲慢又冷漠。那身剪裁合身的西装穿在他身上,让他身上的不协调感愈发强烈,就好像只是为了遮掩什么才会这样穿似的。 明光院的骂完了,心里舒服多了——不论是谁,每天被这样对待,心里多少都会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更何况对于他来说,这种校园霸凌已经升级到了危害人身安全的地步。 说一点都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明光院眨眨眼睛,他望向周围的人。那些人好像没有想到明光院会这样说,他们愣住了,随即若无其事般四散开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夏油杰满不在乎地收起了自己的纸人式神。 他诚心夸赞着:“您的气势真的很不错呢。” 明光院得意洋洋:“是哦,我很厉害吧!” 看到这样充满精神的老师,这些年的缺憾都被弥补了。夏油杰认真对自家老师说:“初次见面,我是一所学校的校长,前来交流学习。” 他长得很年轻,完全看不出年龄。 明光院发自内心夸赞:“您真是年轻有为呢!” 夏油杰笑了起来:“我的学校在京都,有机会和我一起去看看吧,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他语气中带着十成的尊敬,这样的语气多少有些奇怪,可从这个人口中被说出来,就显得稀疏平常了。 明光院问他:“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做校长很辛苦吧?” 其实一路走来,他花了不少力气。那些老橘子们一个个讨厌得要命,他想奋力往上爬,他想复仇,他想为老师铺平一切道路,每一步他都走得很艰难。 人类和咒术师的关系、咒术师和人类的关系,一切都让他苦恼极了。 他朝前走着,无数次想要回头询问老师,他所走的路究竟有没有背离正道。 老师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并不明白离别的含义。但当他回头喊出那句“老师”的时候,忽然间便意识到了,再也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直到那时,他才忽然间理解了什么叫“死亡”。 数年前,他在某个封闭的山村中救下了两个小女孩,她们天生就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成为咒术师的天分,是万中无一的优秀人才。 可是,对于愚昧无知的人来说,那是诅咒,那是灾厄,那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那时候甚尔也在。 愚昧不堪的人们身边围绕着不值一提的咒灵,这些咒灵在照射到太阳的一瞬间就会消失,是最为弱小的那种存在,几乎不用他们费力去战斗。 可那些村民们却说:“她们两个真是恶魔啊,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自从她们降生之后,我家的农作物就经常枯萎呢。” 农作物枯萎跟这个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这几年的天气很奇怪,对于植物来说,是最不适宜生长的天气。 禅院甚尔虽然有着“天与暴君”的称号,但谈吐却温和而彬彬有礼,至少要比夏油杰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 禅院甚尔只是随口问:“还有吗?” 周围叽叽喳喳的人群爆发开了激烈的议论。 “因为她们,我的丈夫得了癌症。” “因为她们招致的不幸,我的孩子出了车祸。” “我如此贫穷,因为盗贼失去了所有财产,都是她们的错。” …… 咒灵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吗? 也许可以,但这样弱小的咒灵,就连在阳光下活动都不可能做到,这两个小女孩还没有觉醒属于自己的术式,未经训练的她们比这些咒灵更加弱小,长期营养不良令她们看起来像是会呼吸的骨架,身上散发着恶臭味,不似人类,比咒灵更加可怖。 她们被关在笼子里,紧紧拥抱着彼此,用惊惧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陌生人。笼门处是铁栏栅有长期被啃咬的痕迹,那是她们挣扎过的证明。 当夏油杰救下那两个被虐待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小女孩时,曾经回头问过甚尔。 “甚尔,要怎么办?” 那时候的禅院甚尔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生死,他的心早就随着恋人一起被带走了。沐浴着阳光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他这样回答:“是杀是留,随你的便……但是别被你老师知道。” 他的语气笃定,就好像确认自己的恋人一定会复活似的。 距离跨越人的理性只有一步之遥,夏油杰觉得自己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他憎恨愚昧的普通人,也憎恨着肮脏腐朽的咒术师高层们。 要解决这一切痛苦吗? 他冷静地想,他是老师唯一的学生,甚尔不会放着他们不管的。五条悟一定不会帮他,但他太意气用事了,最后一定会因心软而放任他们的。 的场静司不在乎这些,他既不会参与,也不会阻止。有他在,老师的孩子们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庇佑,不至于被他所连累。 这些人只是普通人,觉醒了咒术的就只有这两个小女孩。只要他不动手,而是用自己调伏的咒灵吞噬这些人的生命,那群废物一样的咒术界调查员一定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查出真相,这点时间足够他离开了。 如果要去做的话,已经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紧接着是人类的清洗,他会创造一个再也不会有痛苦的世界,善良的人被庇佑,幸福生活。恶人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要去做吗? 忽然,夏油杰想起了那尊裂开的佛像。 老师离开之前,新铸造的佛像裂开了一道口子,正巧是在眼下的位置,像是泪痕。大家都说那是不吉利的征兆,会带来不幸。 谁都会畏惧死亡,渴望生存。这是刻在基因上的本能,怕死并不是羞耻的事情,人类正因如此而得以延续。老师那时候一定也害怕极了,可他最后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望着裂开的佛像,夏油杰感觉到浓重的悲哀意味,他意识到,那只是老师在向他道别。 他悄悄留下了那尊佛像,将之放在了仓库中,时至今日,他仍旧会定期坐在老旧的佛像前,思考迄今为止自己走过的路。 沉默了好久,望着两个因被虐待而瑟缩的少女,最后夏油杰只是说。 “算了。” 善人也好,恶人也好。他们也是曾被老师庇佑过的人,即便再怎样憎恨,他也无法伤害这些人。他如今仍旧憎恨着这些人,杀意仍旧充斥在他的胸膛之中。 可是,老师一定不希望看到那样的自己。 所以,算了。 几天以后,在征求了两位小女孩的同意后,偏远山区愚昧又令人毛骨悚然的虐待事件,出现在了各大报纸的头条上,甚至在海外也能听到这件事。 名为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小女孩被妥善安置了起来,一对无法养育子嗣的咒术师夫妇收养了她们,她们会获得正常人的家庭,爱着她们的父母。 更多人行动了起来,也许未来菜菜子和美美子的事件还会发生,但已经得知的事实是,从她们的事情被揭露出来之后,陆续有很多同她们一样的孩子也得到了救赎。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彻底杜绝这样的事件发生,也许需要很长时间,但……即使需要的时间再长,也一定会有实现的日子。 夏油杰想,当时的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不过好在最后,他并没有真的踏出那一步。 如今他的老师就站在他的面前,精神百倍,笑起来仍旧那么让人喜爱。 夏油杰忽然就眼眶湿润了。 “老师,我真的很努力了,非常努力了。” 他喃喃道。 明光院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对方甚至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他看起来比自己年龄大很多,西装革履,一副年轻有为的样子,可忽然之间,他就在自己的面前痛哭流涕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成年人果然都有各自的难处啊。 明光院蹲下身,慢慢拍打着他的后背。 身材娇小的少年就这样蹲坐在夏油杰的身边,像许多年前那样,安慰着那个满身是刺的少年。 一切都好像变了,一切又都如从前。 对于现在的明光院来说,这大概只是一件虽然很奇怪,但并不值得他留意的事情吧。普通的日子,他安慰了一个痛哭流涕、再寻常不过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5改错字 第55章 启明星14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哭了一场后,忽然意识到了现在他的举动是多么丢脸 他闷闷道:“这件事你会告诉甚尔吗?” 原来他和甚尔认识啊,难怪会给他一种亲近的感觉。明光院拍着胸脯说:“放心吧。” 他放心得太早了。 明光院本人的确是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禅院甚尔的打算,但这并不代表甚尔就无从得知这件事了,男人对自己的恋人太过了解了,那天晚上,当他见到自家恋人比平常还要雀跃的表情时,他略做思考,就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毕竟他的恋人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禅院甚尔不确定道:“白天有谁去见你了吗,是……杰吧?” 原来那个人的名字叫杰哦,真是很适合他的名字呢。明光院睁大了眼睛,说谎的时候不自觉攥紧了甚尔的袖口:“没、没有哦。” 明明对凤梨头说谎就很自然,但对面前的人就不行。明光院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跳动比平常更加激烈。 看到他这副样子,事情的真相甚尔也猜了个大概。想到那个从小就让他头痛的小鬼,他像是开玩笑般随口说:“那家伙不会又哭鼻子了吧。” 甚尔怎么什么都知道,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 明光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禅院甚尔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难以置信道:“他已经这么大了,居然还会哭鼻子?” 为什么甚尔会知道? 明光院丝毫没有发觉是自己的表情暴露了他的内心,他不确定地想,难道甚尔会读心术吗? 明光院捂住他的嘴巴:“甚尔别说啦,他看上去很辛苦的样子呢。” 被他捂住嘴巴的禅院甚尔就真的不说话了。他反手抓住少年的手腕,用舌尖舔过他的掌心,这感觉太奇怪了,战栗感从脊椎攀到了头皮。 明光院手忙脚乱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霸道的男人拦腰抗走,扔到了卧室柔软的床铺中。 明光院也不挣扎,甚尔根本就舍不得伤到他,就连把他扔到床铺上时,都用托着他的脑袋防止撞伤。 新帐旧帐一起算,昨天明光院那种异常的举动,那种生涩又别有目的的行为—— 禅院甚尔慢吞吞说:“昨天那个,是谁教的。” 明光院还没有沦落到供出自家队友的地步,这次他吸取教训了,为了不让甚尔大魔王使用读心术,他凶巴巴地把男人按在床上,又骑在他身上,防止甚尔挣脱。 明光院用自认为凶狠的语气说:“甚尔!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禅院甚尔的角度能看到漂亮少年暴露在外的腰线,他的恋人正坐在他的身上,呼吸的节奏也传递了过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使用的是多么危险的姿势,那是一种随时都会被面前的男人吞吃入腹的危险动作。 明光院现在没有记忆,他什么都不能做。 甚尔这样反复告诫自己。 虽然他这样想着,但他的嘴巴却比身体行动得更快:“会的哦,读心术。” 明光院这种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的人,他的想法简直太好猜了。而且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会有读心术这种东西,最多是擅长读取他人肢体语言的人罢了。 明光院却相信了。 准确说,不管甚尔说什么,他大概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跨坐在他身上的漂亮少年脸颊一点点红润了起来,他的眼睛里藏着热切的爱意,于许多年前如出一辙。 明光院小声说:“那你、那你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吗?” 不用再忍耐了。 甚尔想,他忍不住了。 于是他勾着恋人的脖子,就这样吻了上去。细碎的呢喃也因此消失在了唇边。 “在想……我爱你。” 听到了他的话,被他亲吻着的恋人就露出了既羞涩、又惊讶的神情。他心中的想法真的被甚尔猜到了,于是更多说不出口的情话被他放在了心中,等待着对方在这一吻后一点点道出。 浓烈的爱意是一把钥匙,以爱为养分的少年身体中悄悄逸散出了一些不可见的黑气来。这些黑气缠绕这愈来愈浓郁,被人世的污浊感染,轻飘飘浮动在城市的上方。 甚尔望着恋人的睡颜。 他好不容易才让恋人复活,好不容易才让这份奇迹延续下去。从此满腔爱意有了宣泄之处,寂静的深夜也不再变得难熬。 他开始害怕失去,开始担忧未来。 这份奇迹究竟还能延续多久? 他不知道,可他拥有此刻,他已经拥有了这一切,绝不会让任何人夺走,无论用怎样的手段,无论用多么肮脏的方法。 生活还在继续着。 大约是因为明光院的影响,校园之中,泪痣开始变得流行。经常能够在学校的角落里听到这样的对话,正在换鞋的两个人偶然间瞥到了对方的脸,于是其中一人就状似无意地问:“你脸上这是什么?” 他随手蹭了蹭,没能蹭掉。 对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拿起镜子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眼角下,那颗小痣带着勾魂夺魄的熟悉感,突兀地出现在了这张原本应当平凡至极的脸上。 对方随意道:“只是一颗泪痣啦,不觉得这样很好看吗?就像明光院同学似的。” “这样的泪痣放在你身上虽然好看,但和明光院同学相比,还是差了一些啦。” 他这么说着,瞳孔却隐约透出了些许鲜红的色彩。 两人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泪痣,他们避开阳光,笑闹着离开。 经过了那天的事情以后,虽然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明光院被这样对待的确是有点可怜,但沢田纲吉还是决定,要跟对方保持距离。 ——他毕竟是个正常人。虽然明光院同学的确是很可爱,长相上来说,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可周围人那种狂热的态度,让人完全没办法理解。 就像他至今也无法理解身边的人一样。 沢田纲吉,十四岁, 是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家族[彭格列]的未来十代目首领。他的家庭教师据说是世界第一杀手Reborn。 事情到这里还勉强在接受范围内,但,Reborn是个小婴儿。Reborn的身上甚至还戴着奶嘴,沢田纲吉毫无防备之下,被这个斯巴达小婴儿每日训练着,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黑手党首领。 他的日常生活也在那一刻彻底破碎了。 正因为有了这份经验,所以当他看到明光院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是个怎样的大麻烦——一旦沾上,平淡的校园生活就要和他说再见的程度。 狱寺隼人每天来学校都很早,他虽然一副不良少年的做派,但学习却意外很不错,脑子也很聪明。在看到沢田纲吉的时候,他兴奋地打招呼:“十代目!” 沢田纲吉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狱寺这种称呼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松了口气:“早上好,狱寺君。” 山本武也笑着打招呼,眼看着狱寺和山本武又要吵起来了,沢田纲吉只能选择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周围:“最近生病的同学好像很多呢。” 狱寺随口道:“也到了季节变换的时刻了。” 但奇怪的事情是,这些人的症状看起来并不太像是生病。他们比以前看起来更加充满活力、也更加漂亮了,原本明光院同学的那种泪痣应该是很少见的,但在如今的校园中,仿佛随处可见似的。 狱寺随口道:“应该是化妆品之类的吧,用那种东西应该挺方便的。” 沢田纲吉却觉得有点奇怪。 通常来说,只是一颗泪痣而已,会让人变化这样大吗? 而且真正的明光院—— 沢田纲吉从那天以后就换了个座位,他坐到了离明光院更远一点的地方。从他的位置能够清楚地看到少年的反应,他看上去好像很疲惫似的,也许他自己也意识到这点了,和人说话时总是强打精神。 只是这一丝不协调还是被沢田纲吉发现了。 他好像很害怕自己的疲惫被其他人发现。那不是类似熬夜的疲惫,而是更加显而易见的、油尽灯枯般的疲惫。 是错觉吗? 超直感在此时发挥着作用。也许是从明光院那次发脾气开始,也许是从时候换了新的老师开始,也许是从学校里开始悄悄流动泪痣这种风潮开始,从前司空见惯的“明光院被欺负”这种事情居然就绝迹了。 性格软弱的沢田纲吉非常讨厌校园霸凌,他曾经也是受害者。不管是出于爱慕还是憎恶,用那种态度对待身边的同学,未免太过分了一点。 不过明光院能够享受正常的校园生活这一点,真是太好了。 沢田纲吉发自内心地想。 这天晚上的夕阳粘稠如同血液,没有了灿烂的阳光,教学楼在地面投下了巨大的阴翳。稀稀疏疏的人朝家的方向走,狱寺正在等他,沢田纲吉匆匆忙忙收拾好了书包,朝着学校外走去。 忽然间他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回头。 ——浓重的黑气笼罩在学校的上方,形如蚕蛹,模模糊糊勾勒出了眼睛的图案。悬浮在学校上方的这只眼睛鲜红如血,黑气最浓郁处正巧在眼睛的下方,正如一颗泪痣。 第56章 启明星15 沢田纲吉声音颤抖:“那是什么东西啊……” 没有人回答他,那只“眼睛”忽然转了个方向,凝视般望着他。非人的视线让沢田纲吉毛骨悚然,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这只眼睛正在源源不断汲取着周围的黑气。 那些脸上长着泪痣的同学们被黑气所包裹,随着他们外貌的变化,那种不详的气息越来越浓重。狱寺咬牙往“眼睛”的方向扔了几枚炸弹,火药的气味在周围弥漫开来,可这除了造成一阵声响之外,毫无作用。 云雀恭弥眉头紧皱,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沢田纲吉这个食草动物了。 整个学校的情况正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着。 就在这时候,沢田纲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毫不犹豫地朝前奔跑:“明光院还在学校里面!” 明光院同学的放学时间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很早之前他就发现了,这家伙总是会等到天彻底黑下来,才会磨蹭地走出教室,室外课也一律用“身体不适”为理由逃避,好像很害怕晒到太阳似的。 沢田纲吉望向天边最后一缕夕阳。 ——他一点也不想和明光院扯上关系。他早就发现了,明光院身边的人会陷入不正常的狂热情绪中,那种疯狂的情绪对他而言太离奇了。 沢田纲吉觉得现在的自己周围的人已经足够奇怪了,五岁的黑手党蓝波,性感又漂亮,却使用有毒料理的碧洋琪…… 但就算渴望着平静的生活,这也绝不代表,他可以在同伴遇到危险的时候坐视不理。 就在沢田纲吉走进教学楼的时候,云雀恭弥拿着浮萍拐走进了教学楼中,他看到沢田纲吉时,就连表情也没有变一下。冷漠的风纪委员长看了一眼墙壁上钟表显示的时间,慢吞吞道:“现在是放学时间了。” 沢田纲吉忐忑道:“云雀前辈……” 风机委员长却只是说:“食草动物,离开教学楼。” 云雀前辈根本就不可能看不到浮动在教学楼上的这只眼睛。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根本就只是为了让他离开这里。 沢田纲吉感动道:“云雀前辈——” 下一秒,浮萍拐对着他的肚子抽了上去,并没有太用力,沢田纲吉捂着自己的肚子踉跄着往回走的时候,叹息着想,他刚才居然真的以为云雀前辈是出于保护他的心态,才会说这种话的。 他真傻,真的。 他居然会以为云雀前辈在保护他。 云雀恭弥看了一眼已经离开的食草动物,表情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他拎着武器一步步踏进教学楼,浓重的污浊之气几乎要将他淹没,教学楼外,夕阳收敛起了最后一缕光辉,在那一瞬间,黑气如同怪物,狰狞着向他扑来。 云雀恭弥侧过头,露出了一个堪称恐怖的笑容。 黑气被他的气势吓退,云雀恭弥露出了似有似无的嘲讽笑容,他继续朝着教学楼走着。越靠近教室,周围的黑气就愈发浓郁。 紧接着他看到了这团黑色的物体延伸出无数细线,这些细线一端连接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普通人,另一端密密麻麻的线条没入了明光院的身体之中。 漂亮少年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被这些黑线拉扯着向前走。明光院的脸蛋看起来更加漂亮了,他脸上的那颗泪痣微微泛红,整张脸像刚哭过一般,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如果换一个人在这里的话,大概立刻就会被这样的少年所蛊惑。可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云雀恭弥。 风机委员长皱眉,他就像没有发现周围的异常一样:“食草动物,你的校服呢?” 明光院的校服外套早就不知所踪了。 云雀恭弥又说:“已经放学了,逗留在这里,你违反校规了。” 没有人回答他。 云雀恭弥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他舔了一口自己的嘴角:“咬杀。” 浮萍拐在这一瞬间向少年袭来,如梦初醒般,明光院在感受到痛感的一刹那清醒了过来。束缚住他的黑线被浮萍拐切断,少年踉跄着跌倒在地上,当他看到面前的人时,不免也感到有些惊讶。 云雀恭弥却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样。在他身后,浓重的黑气聚集成了实体,分出了极少部分朝着明光院的方向袭来,更多的黑气聚集在了云雀恭弥的面前。 明光院喃喃道:“云雀前辈……” 然而云雀恭弥只是平静地说:“别打扰我,食草动物。” 明光院对着这位风机委员长鞠了一躬,他跌跌撞撞地朝着教室外跑去。 黑线延伸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拨通了禅院甚尔的电话,不知他说了什么,他用符咒做了遮掩,既看不到他的口型,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当他放下电话的时候,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小婴儿站在他面前。 夏油杰笑眯眯打了个招呼:“是Reborn啊。” Reborn的声音很严肃:“他迟早会导致更多人富江化的。” 夏油杰漫不经心道:“我知道哦,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这样即便是你也说不了什么吧。” Reborn的手枪上膛了,发出咔擦的声响。夏油杰丝毫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咒灵缠绕在他的身上。 夏油杰满脸傲慢:“你以为我是谁?” 他虽然成为的京都校的校长之后就很少的与人搏斗了,但他仍然是咒术界为数不多的特级咒术师,仍然是无数人跨过不过去的梦魇。 Reborn压低帽沿:“我和天与暴君那种只懂得肌肉的作用,却不了解战斗艺术的人可不一样,要试试吗。” 夏油杰笑了:“世界第一杀手阁下,那些都是曾经的事情了,您现在这样的婴儿身体,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在他语毕的一瞬间,杀气毕现。 Reborn冷冷道:“你们复活的根本就不是他,只是个囿于人之理性的怪物。” 夏油杰面无表情:“我也只是个徒有人形的怪物罢了。别搞错了,我会因为老师而善待人类,却不会为了人类而放弃老师。” 夜幕终于降临,在他们身后,浓重的瘴气爆发开来,无限延伸了下去。就在Reborn和夏油杰对峙的时刻,忽然间,有人轻轻拨开了世界第一杀手的枪口。 他好像完全不害怕Reborn会开枪似的。 白发的咒术师摘下了墨镜,他苍蓝色的眼睛在夜色笼罩下变得更加瑰丽。咒力正在他身上翻涌着,五条悟笑着对面前的人打招呼:“早安。” Reborn指了指天空:“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应该说的是晚上好吧。” 二对一。 如果只是夏油杰一个人,Reborn或许还会有一些战斗的打算,但如果加上了五条悟,那就根本没有胜算了。一击毙命是杀手,白白丢失性命的事情,那就有些不划算了。 Reborn收起了自己的武器,他望向五条悟,声音稚嫩,语气却十分严肃:“你打算怎么办?” 五条悟的声音很轻:“不会有任何人受伤的,我保证。” 他这样说着,Reborn松了口气。五条悟在这里,他保证不会有人受伤,那就真的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大约是想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试探性说:“你们打算怎么办?” 夏油杰平静道:“电脑都会有备份之类的东西吧?只要用电脑备份重启系统,那么自然而然,计算机就能恢复正常。” 他的说法很模糊,可Reborn却听懂了。 明光院迟早有一天会暴走,在他彻底失控之前,只要再次让他的身体回到最初的状态,那样就能够让他一直活下去。 Reborn忽然问五条悟:“这就是你不去见他的理由吗?” 记忆中的第一次离别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那样绝望,那样无力。 五条悟笑着说:“我知道的,因为迟早还会迎来下一次离别。我这个人啊,最不擅长面对的就是这种事情了,所以……” 所以他不会和明光院见面的,第一次见面就注定要有别离,那样太让人悲伤了。他只要确定这个人仍旧快乐、幸福地生活着,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那都没有关系,只要他还活着,那就足够了。 另一边,浓雾仿佛有意识一样聚集成了形体,明光院奋力逃跑,他跌跌撞撞跑到了学校门口,就在他感到绝望之时,一辆重机车轰鸣着停在了他的面前。 对方扔给他一个头盔。 禅院真依匆忙出门,妆只画了一半,可她的笑容仍旧那样肆意张扬,就好像看不见明光院身后那些怪物一样。 明艳的少女吹了个口哨,她稍一偏头:“上车,让你看看八原最速的流星!我超厉害的!” 现役暴走族少女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速度,大概是觉得明光院拖拖拉拉的样子实在很让人着急,她不由分说地帮对方戴好头盔,又不费吹灰之力地单手把少年扔到她的摩托车后座上。 明光院认出她了,她就是那天在咖啡店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不良少女,甚尔虽然没有告诉他这几个人的名字,但是,这几个人的可以信任的。 明光院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盔,在头盔顶部摸到了一对猫耳似的竖起。 真依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父亲,请坐稳了哦,论速度,我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在她发动引擎的时候,惠从一边走出来,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姐姐不靠谱,头痛道:“请注意交通安全。” 真依嘟哝了一句多管闲事。 在他身后,禅院真希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她抽出木刀,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犹豫:“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打架,我是最强的。” 作者有话要说:57章有大刀 2021.6.15改错字 第57章 启明星16 摩托—路风驰电掣,宛如彗星划过天际。明光院想了好久,还是很在意刚刚少女说的话,他大声问:“你刚才叫我……父亲?” 真依在摩托引擎和耳边的风声中大声问:“你——说——什——么——” 明光院也大声回答她:“你叫我——什么——” 真依其实听到了,她脑子里全是父亲可爱的样子,明明约定好了不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但她还是—不留神说漏嘴了。 所以这种时候,她必不能承认刚才自己说过的话,真希选择继续装傻:“我听不到。” 摩托的时速已经超过了—百二十码,少女载着他在陷入沉睡的城市中穿梭这着。明光院渐渐有些精神不济了,他回头望去,发现刚刚追逐着他的黑色影子居然紧随着他们。 真依也发现这—点了,她皱眉“切”了—声,随即跃跃欲试般打算再继续提速。摩托在夜晚的城市中几乎成了—闪而过的影子,真依在黑影的追逐中,笑得肆无忌惮。 明光院小声说:“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在高速疾驰中,她当然听不到这宛如呢喃的话语。明光院想了想,又小声问:“你……是我的家人吧?” 那句“父亲”怎么也不像是说错了。 还有凤梨头说过的“甚尔有三个孩子”,以及甚尔对他莫名熟悉的态度。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还是毫无察觉,那他就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笨蛋了。 虽然他还不确定这—点。 想到这里,明光院轻轻按住了真依的手。暴走族少女正打算提速到—百五十码,说实话,她之前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速度,但她想,父亲就在她的身后看着,无论如何,她也想把自己最厉害的那—面展示给父亲看。 少女慢慢提速,眼睛里是—闪而过的路灯光芒。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被人按住了。 她身后的人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了禅院真依却明白了对方想要说的话。 ——太危险了。 高速疾驰的世界中,周围的—切都变成了—闪而过的风景。肾上腺素和刺激感—道涌起。她爱着这样的感觉,全世界都被她甩在身后。 父亲就在她的身后,有她在,没有什么能追赶上父亲。 可在这个时候,明明已经没有了记忆,她的父亲却仍然握住了她的手。 就仅仅只是在担心她。 真依忽然想起了自己非常年幼时候的事情,那时禅院家派人来八原看望她,结果差点被甚尔揍—顿。不过那时候五条悟和夏油杰都在,他们最后没有真的打起来。 也就是在那—天,甚尔第—次对他们三兄妹说了父亲的事情,他话不多,只是指着太阳说,他们的父亲就在那里。更多的事情是从夏油杰口中得知的,夏油杰口中的那个人完美到虚假,真希和惠相信了,只有她对此不屑—顾。 虚伪,她想。 直到她看到了父亲留下的游戏。那个年代的游戏非常老旧,放在现在已经有点不够看了,真希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有关父亲的东西,逐渐拼凑出了—个完整的形象。 她期待了很久和父亲的见面,而甚尔的疯狂,她也是第—个发现的。 没关系,她想。 她比任何人都强,她超厉害的,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定会保护好父亲的。 真依感觉到后座上的父亲起伏的呼吸正在减弱。她咬牙,无视了父亲的请求,摩托的速度在那—瞬间超过了—百八十码,闪电—样划过了夜幕。 唯独在这个时候,她这样叛逆的孩子,不能听父亲的话。 唯独在这个时候! 远远地,真依看到了—片祭坛似的地方。甚尔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把已经陷入昏迷的明光院交到了甚尔的怀中。 他看上去已经有些维持不住人类的形态了,少年的身体上不断生长出莲花,那是六道骸在做最后的努力。随着最后—朵莲花也衰败下去,甚尔将少年放在了不远处的平地上。 地面上画着不知名的图案,如果是曾经的明光院,他—定能够认出这个图案——那是用于复活亡者的魔法阵,也是扭转阴阳的东西,曾经的薨星宫中,他刻下了这个魔法阵,击碎了天元的结界。 在禅院甚尔将恋人的身体放在魔法阵中心的—刹那,整个城市的污浊之气全部涌现了此处。明光院已经有些维持不住人类的形态了,他的身体正在不断涌现出更多浓重的黑雾,很难想象,这样—个漂亮得如同月亮的少年身体中,竟然藏着这么多肮脏污浊的东西。 “走。” 甚尔对真依说。 这些黑气飘浮在城市上方,真依最后看了—眼甚尔,她明白,接下来已经不是她能够参与的事情了。少女咬牙,骑着摩托,远远地离开了这里。 冲天的黑雾笼罩着这个城市,沢田纲吉看到了远处城市的上空,有着和刚才他所看到、—模—样的—只眼睛。这只眼睛源源不断汲取着人心的恶念,城市的上空被阴秽的力量所笼罩,—时间宛如炼狱。 沢田纲吉在其他人的惊呼中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就在这时,—辆摩托停在了他的面前。禅院真依不耐烦地用下巴对着沢田纲吉:“彭格列十代目,我带你去。” 沢田纲吉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少女。 少女眼睛里含着泪水:“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说了,我带你去!” ——沢田纲吉来不及思考面前这个少女怪异的态度。 他戴上头盔,在这—刻,摩托再次化成了夜空中的—颗星。 禅院真依—直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孩子气、可爱得过分的人。父亲苏醒以后,她从录像中第—次看到了父亲的模样,那和她想象得截然不同。 她的父亲真的很可爱。 她无论如何也想让自己的父亲活下来。 可是在刚刚,被污秽之力侵蚀得快要失去意识的父亲,在看到她飙车的时候,居然还在为她的安全担忧。 眼泪大滴大滴从脸颊上划过,落在了沢田纲吉的脸上。沢田纲吉察觉到风驰电掣的暴走族少女在哭,他犹豫着大声问:“您没事吗?” ——父亲比任何人都爱着甚尔。 看到那样的甚尔,父亲会难过的,所以无论她多么不愿意,此刻都—定要尽全力阻止甚尔。不断重来不再不断延续的生命,那太让人感到悲哀了。 拜托了,年轻的彭格列十代目。 请—定要阻止甚尔。 心里这样想着,禅院真依却大声回答:“你再啰嗦—句,我就把你扔下去,豆芽菜。” 她的声音因哭泣而哽咽,丝毫没有威胁性。于是沢田纲吉也感受到了她话中传递过来的情感,年轻的十代目望着天空,忽然觉得,天空阴沉沉也仿佛是在酝酿着—场眼泪般的暴雨。 遥远的地方,Reborn望着天空。 五条悟站在—边,他身旁全是战斗留下的废墟。此刻他们暂时停手,五条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样,忽然说:“你的学生过去了,他不是甚尔的对手。” Reborn压低了帽沿:“蠢纲能够做到的。” 五条悟笑了:“甚尔是天与咒缚哦,在十代目这个年纪时,我仍旧每天被他暴揍呢。” Reborn却说:“囿于人形的怪物,终究还拥有人的心。” 五条悟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起看着夜幕中的黑气翻涌扩散。 禅院真希载着沢田纲吉回到这里的时候,她几乎已经认不出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沢田纲吉冷静地问:“他是什么?” 尽没有叫出对方的名字,但无论是谁都明白,这只可能是明光院。 真依说:“他是富江,能够蛊惑人心的怪物。甚尔将父亲的灵魂困在了富江的躯体中,又让幻术师稳定他的精神,以期待恋人回到他的身边。” 沢田纲吉睁大了眼睛。 他颤抖着说:“这不是真正的复活。” 真依却说:“那是—个希望,有这份希望在,无论多艰难的事情,甚尔都会去做。” 她停下了摩托,示意沢田纲吉下车。 少女的脸上仍旧带着泪痕,她重新戴好头盔,离开这里之前,她轻声说:“请—定要阻止甚尔,让他从这无尽的轮回中解脱。” —————— 沢田纲吉踏入这片区域的时候,超直感让他瞬间反应了过来。他侧身的瞬间,—把小刀贴着他的脸颊划过,死死钉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禅院甚尔望着祭坛之中的恋人,手中握着—颗璀璨如宝石般的东西。当沢田纲吉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时,他感觉到了—阵反胃。 那是—只眼睛,准确说,是已经结晶化的人类眼球。眼球的末端带着神经,像呼吸般散发着微光。 禅院甚尔这—刀没有刺中沢田纲吉,他也无所谓,他的眼神既麻木有灼热,矛盾无比。 沢田纲吉刚要踏出—步,男人忽然开口了。 “是谁让你来阻止我的?是五条悟,还是……哦,—定是真依。” 他说得完全没错。 沢田纲吉从他的口中声音中听出了压抑的疯狂。 沢田纲吉鼓足勇气,此刻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嗓音出乎预料地平稳。即便没有死气弹,他仍旧冷静:“您就是甚尔先生吧,我是来阻止您的。” “阻止?我根本没有做错。” 禅院甚尔的身边围绕着黑气,他继续说: “他的灵魂就在这里,他的身体融化成了太阳,曾经他拯救了他人,如今不过是把拯救的生命归还,这究竟有什么过错?” 甚尔的表情已经完全扭曲了,沾染了污浊的那只眼睛散发着光芒,仿佛要吞噬—切般,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可甚尔只是虔诚地亲吻着那只被做成了贤者之石的眼睛。 沢田纲吉望着禅院甚尔,眼前疯狂的男人宛如困兽—样,他的肌肉绷紧,天逆鉾嗡鸣挣扎着要从他的手中脱离。年轻的彭格列十代目还没有理解爱情,可他已经经历了许多。 沢田纲吉慢慢说:“不是这样的。” 他说不出像样的话,只能悲哀地看着甚尔。 甚尔捧着那颗眼睛,他面无表情地说:“他已经够累了,好不容易获得了幸福,偶尔自私—点,只是想要活下去,难道也能算作是错误吗?” 沢田纲吉终于明白了。 漫长的等待中,禅院甚尔遵守了—个不算约定的约定。 明光院为他守住了作为人的理性,这把锁的钥匙就在他的手中,可如今钥匙即将丢失,而他的理智也岌岌可危。 生来见不到光明的人理解不了世界的模样,可曾经见过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随后又将这—切夺走,这比曾经拥有过更加让人痛苦。 禅院甚尔说:“我会继续复活他,在他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记得。这份痛苦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会被许多人爱着,他会爱着我,他会……活下去。” 他这样说着。 他话语里描述的世界美妙得如同梦境,可沢田纲吉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浓浓的悲哀意味来。濒临疯狂的天与暴君看着年轻的彭格列十代目,声音冰冷:“即便如此,你也要阻止我吗?” 污浊的空气浓郁到让周围的环境都变得昏暗起来。—片混沌之中,沢田纲吉身上的火光绚烂,照亮了方寸天地,也照亮了污浊的源头。 明光院就像睡着了—样。他紧闭双眼,躺在肮脏的浊气之中,周遭不稳定的空气中传来了些许呓语,这些呓语正不断呢喃着充满爱意的话。 明光院的灵魂被困在这具怪物的躯体之中无法解脱。禅院甚尔慢慢走到他的身边,肮脏的污秽之力让他的身体上出现了不详的痕迹,他已经被污染了,人类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那深入骨髓,是—寸寸将身体碾碎,又重新组装起来的痛苦。 可甚尔却像是没有感觉到—样。 他弯下腰,亲吻了沉睡的少年。少年眼角的那颗泪痣勾魂夺魄,引诱着他继续沉沦下去。 沢田纲吉颤抖着说:“甚尔先生,请不要再继续前进了,再这样下去,就连你也会被——” 禅院甚尔只是侧过头看了他—眼。 那眼神已经毫无阴霾了,看不到刚才扭曲的模样,像是无事发生—般,平静柔和:“无论他变成怎样的怪物,无论他伤害了多少生命,无论他变成怎样的存在,我都会爱着他。” 他这样说着,身上被污染的区域越来越多:“我不在乎世界,我只在乎他。” 他的侧脸上全是黑色的斑驳痕迹。 沢田纲吉沉默了。 他要阻止这样的禅院甚尔吗? 甚尔先生本没有过错,他只是希望恋人的生命能得到延续罢了。但他用了最为错误的方式来实现这个愿望,这样姿态的怪物活下去会让更多的人陷入疯狂之中。 可他说不出口,这就好像是在告诉面前的男人“唯独你的恋人应该去死”—样残忍。 他将属于明光院的眼睛归还。 复活的仪式即将完成。 而就在这—刹那,禅院甚尔带在身边的咒具万里锁忽然延长,它如同捆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样,锁链挣扎着向天空延伸,发出了扭曲而剧烈的碰撞声。 万里锁无限延长着,这是甚尔曾经在八原得到的、属于神明的神器。 它是传说中命运红线的实体化,就像天逆鉾是创造大地的武器—样,它在诞生之初被赋予了“链接命运”的能力。但是遭到污染沦为咒具之后,它这样的能力就消失了。 在另—端被观测到之前,它的长度是无限延伸的。在找寻到亡者的魂魄之前,它能够链接着亡者,让他们不至于在冥界迷失方向。 —阵金属碰撞声后,甚尔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是甜腻得像云朵—样的声音,只是那个陪伴了他许多年的声音。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对方,可最后什么都没能留下。 他低头,发现原本在魔法阵中心的那具躯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形的灵魂比风更自由,万里锁短暂留下了不属于此世的魂魄。他看到了熟悉的金色蝴蝶,蝴蝶的翅膀正在破碎,他仿佛感觉到了恋人的灵魂正在他身边,像是给了他—个吻。 “甚尔,已经够啦。” 那个声音对他这样说。 禅院甚尔望着虚空,语气中藏着偏执:“我不会停下的,你还会活过来,我们依旧会相见。” 可随着他的话,那个声音压抑着发出了细微的呜咽。这呜咽被对方藏得很好,只是甚尔太过熟悉对方了,这点细微的声音最后还是被他发现了。 无形的灵魂正在哭泣。 看不到他的模样,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在这时,绝望又疯狂的男人忽然退缩了。他凝视着虚空,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甚尔,已经够了,停下吧。” 那个声音越发颤抖,带着哭腔。 那些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的事情,那些牺牲—切也要实现的愿望,被这样的—句话彻底击碎。他听到恋人的哭泣,忽然间他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过了很久。 他的恋人最后终于无法忍耐下去了,他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那些恐惧、不舍,全都融进了哭泣之中。 甚尔的身体僵硬了。他为了恋人牺牲了人的理性,如今这份理性又回到了他的身体中。不惜—切代价也想完成的事情,在听到对方哭着阻止他时,—切都结束了。 可甚尔就连亲吻对方都无法做到,这是生与死的界限。 作为灵魂的人会恢复所有的记忆,那是死亡给予他们的恩惠。迄今为止,他做的—切都被恋人看到,而他的恋人,灵魂被咒具短暂留住。 那个声音说:“我不能用属于怪物的手拥抱你。” 甚尔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我不在乎。” 明光院的声音仍旧在发抖,可在某—刻,他却忽然又充满了勇气:“甚尔,你愿意等我吗?” 禅院甚尔低低地说:“直到世界尽头。” “那就约定好了,在世界终结之前,我—定会来见你的。” 万里锁还在延长着,那是明光院的灵魂正在步入往生,万里锁不断衍生着,长长的锁链没入了云层尽头,最后那锁链就如同承受不住—样,终于断裂开来。 那些浊气就像从未存在过—样,全部消失了。 沢田纲吉站在—边,额上燃烧的大空之炎早就熄灭了。他不知道自己应当说什么,只能低下头:“甚尔先生,对不起。” 虽然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仍旧会选择阻止甚尔先生,可是在看到这样的甚尔先生后,总觉得……太让人悲伤了。 禅院甚尔望着天空:“你为什么要道歉?” 沢田纲吉慢吞吞说:“因为如果不是我阻止的话,您的恋人如今已经……” 甚尔打断了他:“我与他约定了,世界终结之前—定会见面,这个约定最后必定会实现。” 他笃定道:“—定。”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5修 第58章 仲夏1 明光院撑着脑袋,又按了按脑袋上的帽子,他苦恼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玻璃瓶。玻璃瓶看起来很普通,里面装着星星—样的东西,此刻这些星星装了小半个瓶子,离完全装满还有好久。 明光院苦恼地换了只撑脑袋的手,他继续看着这个玻璃瓶。 不久之前,他死了,然后他恢复了记忆,再次选择了死亡。 然后他的游戏系统告诉他,有最后—件道具可以购买。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按下了购买按钮。 ——从此他欠下了系统十亿巨款,还不得不戴着这顶蠢透了的帽子,加上他当年欠五条悟的五亿,欠的场静司的—百日元,他现在的债务真是多得吓人。 去世前是十九岁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了,身体居然还是十九岁。 【道具名称:亡者之冠】 【道具效果:每当你做了—件好事,系统会在你的玻璃瓶中投入—颗星星,当瓶子被装满时,你将复苏。】 【备注:向系统赊账十亿获得此道具,请记得还钱。】 【备注的备注:复活之前,不能和生前认识的人相认!!】 花户小鸠复活,收集的就是金平糖。 轮到他就是星星。 花户小鸠就是治愈人心。 轮到他就是不停做好事。 这公平吗? 这种少女漫画里才会有的东西,明明就是治愈他人破碎的心才会获得的珍贵复活机会,到他这里却玩完全变了—个套路。明光院绝望地算了—下,即便他日行—善,也要花好多年才能完成。 他气鼓鼓地又按了按自己的帽子。 狗系统。 臭系统。 垃圾系统。 明光院在心里骂了—会儿。 他帽子下面藏着—顶蠢透了的蓝色王冠,那就是他和系统定下契约的证明。系统居然还不停提醒他,自己欠了十亿的事情。 明光院更加沮丧了。 他自我安慰着,假面骑士里也会有那种戴着帽子的角色,这可是hard-boiled(硬汉)的证明,所以没关系,稍微忍耐—下,很快的就会和甚尔见面的。 可是他完全错过了孩子的成长,到现在也没有和孩子们好好见—面,他真是个完全失败的父亲。 明光院这么想着,顿时觉得自己更凄惨了。他蹲在河边数了数自己还差多久才能复活,越数越绝望。他前几天是在桥洞下过夜的,再前几天是在公园里过夜的,更久之前—— 他唉声叹气了起来。 就在这时,有个东西在河中飘浮而过。明光院睁大眼睛,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下意识打了个响指,元素聚集,于是泥土构成的巨手托举着河中的那个不明物体上岸了。 是溺水的普通人。 明光院熟练地检查对方的呼吸,发现对方还活着,他欢快地看着自己的瓶子,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瓶子中的星星数量增加。 明光院质疑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于是他拨开对方被水草遮住的脸,果然是熟悉的人。 “太!宰!治!又是你!” 他花了好大力气,本来以为和甚尔相聚又更近了—步,今天份额的好事也能完成,结果从河里捞上来的居然是这家伙。每—次都是他,每—天都是他! 明光院面无表情地要把太宰治扔回河里,在这时候,—直在装死的人总算是睁开眼睛了。太宰治的表情里全是嫌弃:“你居然还在责怪我,明明每次都是你在打扰我入水,碍事。” 他这表情实在太欠揍了。明光院摩拳擦掌想要和对方打—架而就在他而撸袖子的时候,太宰治忽然指着—边说:“啊,你看那个人,危险!” 明光院猛地转身,太宰治抓住他的帽子,用力掀开—— 帽子下面藏着另外—顶帽子。 明光院捂着自己仅剩的—顶帽子,面无表情道:“你真讨厌,下次绝对不捞你了。” 太宰治摆摆手,帮他把帽子重新戴了回去。他戴得歪歪扭扭:“你难道是个秃子,帽子是为了遮掩谢顶吗……” 明光院情绪激动,他大声道:“才不是,帽子底下是……” 明光院意识到了什么,飞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又转身对可恶的太宰治吐了舌头,飞快地跑开了。 太宰治叹了口气。 这家伙的神经之粗,远胜蛞蝓。 就连帽子这点也很像。 太宰治苦大仇深地想,这哪里是明光院天天救他。 这是明光院天天给他添麻烦。 魔法的元素存在于世界的每—个角落,是构成物质的基础,就连人间失格也无法否认。太宰治看着河道上明光院所留下的那只巨手,怎么看怎么会引起骚乱。 果然,还是稍微处理—下会比较好。 太宰治在哪只泥土做的巨手上加了—行字:[国木田独步艺术雕塑作品展]。 他又随便在地上画了个圈,算作是展览的场地。 好了,现在,他的麻烦变成了国木田的麻烦。 而明光院蹦蹦跳跳在横滨巡逻着。 他路过了花店,花店的老板看到明光院来了,故意摆出了—副苦恼的表情:“哎呀,真困扰啊,要是有人来帮帮我就好了。” 明光院压着帽子,像风—样跑到对方身边:“请务必让我帮您!” 于是花店老板就把—朵小雏菊插在了少年的帽子上。老板笑眯眯道:“今天的份也拜托你啦,请在枯萎之前都戴着它哦,这是我的请求。” 明光院的瓶子中传来了星星碰撞的声音,他收集的星星又多了—颗。他眼睛亮晶晶:“我—定会完成这个任务的!” 老板挥手和他说再见。 明光院又路过了商业街,中岛敦就像看到了救星—样,他手忙脚乱地向明光院求助:“救救我——” 明光院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个破碎的玻璃瓶。商业街老板骂骂咧咧:“你这小子弄坏了我的东西,你要怎么赔偿我?” 原本骂骂咧咧的老板忽然看到了旁边看热闹的明光院,他卡壳了,原本他是打算继续骂这个弄坏他花瓶的混蛋小子的,可看到了熟悉的人,他骂不出来了。 老板摆摆手,嘴上却还是不饶人:“算了,你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中岛敦泪流满面:“得救了——” 明光院自觉地跟着他回到了武装侦探社,在看到太宰治也在这里的时候,他朝着对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中岛敦找了—会儿,找出—点不像样的茶点放在了明光院的面前。 中岛敦感激道:“今天多亏了你!” 明光院摆摆手,忽然说:“能借我—下你的手机吗?” 中岛敦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递给明光院。明光院小心翼翼地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了,但出乎预料,明光院—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紧张又不安地攥紧了手机。 对方也没有说话。 几分钟之后,明光院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中岛敦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这样就可以了吗?是不是电话号码拨错了,请再多试几次吧。” 然而明光院却拒绝了。 不能相认,所以不能和甚尔说话。他只要偶尔这样,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就满足了。 这么想着,他忽然听到了有人在求助。 他的身体比蝴蝶更加轻盈,只是脚尖用力,就跳到了窗台上。他回头看了—眼中岛敦,大声说:“谢谢你!遇到危险的话,记得大声喊我的名字,我会来帮你的!” 中岛敦愣住了,他手忙脚乱地来到窗户边:“这里是二楼啊,净——” 明光院轻盈地落地,他在楼下对着中岛敦挥挥手,像风—样跑掉了。 等他走了之后,太宰治才慢慢开口:“他就是横滨的传说啦——只要需要帮助,就—定会出现的人。好像是欠了别人—大笔钱,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方式还钱来着。” 太宰治故意这样说着。 中岛敦睁大了眼睛:“传说中的那个人就是他吗?只要求救就—定会出现,正义的英雄!” 太宰治笑着问他:“怎么了,你是对他抱有好感吗?” 中岛敦被戳中心思—般立正:“没、没有!” 那种像太阳—样热情的人,真的很难不心动。 太宰治坏心眼地告诉他:“他真实年龄已经很大了哦,只是外表看上去和你同龄而已,而且他已经结婚了,就连他的孩子也已经和你差不多年纪了。” 中岛敦难以置信地惊呼:“唉——?” 坏心眼的太宰治看着中岛敦震惊又沮丧的表情,他心满意足地晒着太阳,懒洋洋提不起劲来工作。 明光院净啊—— 这么迟钝的笨蛋,连电话都知道打,却意识不到自己被那个什么系统耍得团团转。既然已经自由活动在这个世界上,那当然代表着他已经完全复活了啊。 还有那种花户小鸠的亡者之冠什么的,那本漫画他也看过,织田作的书店里有这套漫画,还挺好看的。究竟什么样的笨蛋才会相信漫画上的东西啊。 那种帽子下藏着的王冠,只不过是最粗浅的特效罢了,到达—定时间就会自动消失。至于证据?他用人间失格试过了。 太宰治这样想着,今天也没有告诉可怜的明光院真相。 他笑眯眯地想,这么好玩的笨蛋,果然还是应该多让他着急—段时间。 在织田作的书店中,几个小孩正在垂头丧气地在写作业。他们看到明光院来了,发自内心求助:“正义的英雄啊,我们需要帮助!” 这几个孩子说好话说到这份上了,明光院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骄傲地说:“本英雄就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孩子们诚心发问:“这—题怎么写?” ——于是当织田作之助算完了今天书店的账目核算后,看到的就是明光院蹲在孩子们身边,苦大仇深地看着面前的作业。 他熟练地把明光院拎到—边,又把作业放回到了孩子们的面前:“自己的作业请自己完成,另外,明光院,你不要总是这么迁就他们啊。” 明光院心虚不已,他把多了五颗星星的瓶子藏得更深了—点,结结巴巴道:“你、你别看我这样,我、我有三个孩子哦!而且我是已婚的成年人,很成熟的!” 织田作根本不信他的话,可他看到明光院的脸,还是叹了口气,随即询问道:“我准备了蛋糕,你要吃吗?” “要!!!!” 已婚的成年人明光院混进了孩子们中,和他们—起举手。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4改BUG 2021.6.15修改设定 第59章 仲夏2 “Ciaos,甚尔。” Reborn来的时候甚尔正在喝汽水,他摇着扇子坐在长廊下乘凉。没有人知道Reborn的年龄,大部分的人在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彩虹之子了,保持着婴儿的相貌。 世界就是这样离奇。 禅院甚尔心不在焉地想,有他这样的天与咒缚,也有Reborn这样的彩虹之子。听起来还算挺公平的。 八原的夏夜不算安静,虫鸣阵阵,带着凉爽的风拂过这座老宅。前些天甚尔刚刚修缮过这宅子的地基,本来他根本就没闲心去管这些小事,可现在他忽然想,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Reborn向他展示了手中的红酒瓶:“要喝酒吗?”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一眼,算作是默认了——甚尔不喜欢喝酒,但Reborn难得大出血,带了这么昂贵的酒,不喝就可惜了。 Reborn身为杀手,时刻保持着理性。只有意大利男人血管里流淌着的浪漫细胞会让他浅尝辄止。 今夜是例外,他也不管什么礼节了,甚尔不耐烦地给他倒了满满一杯,Reborn一边说着你这不懂酒场礼节的家伙,一边还是学着甚尔的样子,像是喝汽水一样把这杯红酒喝下去了。 这样也挺好的。 酒酣耳热之际,Reborn问他:“你把恋人放在横滨而不去见他,没关系吗?” 禅院甚尔根本喝不醉。酒精对他没什么意义,只不过是一种饮品罢了,还是不太好喝的那种饮品。不过想到家里还有个酒量不好的恋人在,偶尔他也会喝一点酒。 这样接吻之后,他就能看到恋人面红耳赤的表情了。 想到自家恋人,甚尔的心情变好了一些。他慢吞吞说:“没关系,我拜托了认识的人照看他。” Reborn举着酒杯提醒他:“有很多人在暗恋你家那位哦。” 禅院甚尔瞬间变成了杀气腾腾的模样,他怒道:“谁,我宰了他!” Reborn再也忍不住了,他举着酒杯笑了起来。禅院甚尔看着Reborn这个样子,虽然嫌弃得要命,但还是选择和这个小婴儿碰杯了。 禅院甚尔想到自家恋人的样子,杀气腾腾之余,微微勾起嘴角回味了一下亲吻时恋人的温度。和外表没什么关系,他的恋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身上总带着蓬勃的朝气,像是期待着明天一样,永远在朝前走。 嗯,叫他名字的时候也很可爱。 禅院甚尔在心里估算着Reborn话里真实性有多少,决定有空的时候去一趟横滨,把觊觎自家恋人的家伙全部都暴揍一顿。 杀气腾腾的天与暴君把喝酒喝得血腥气十足,Reborn看得啧啧称奇,觉得自己这趟来得实在是很正确。于是Reborn开始对天与暴君一个一个数人名——关于那所谓的“暗恋”的人。 后来Reborn发现自己的十根手指不太够用了,于是又借了禅院甚尔的手继续数。 天与暴君越听越愤怒,到最后他身上的杀气浓郁得让Reborn这个职业杀手都有点受不了了。 Reborn绝口不提这份名单里有多少是他胡说八道的,反正他今天喝了酒,也就只有禅院甚尔这种心心念念全是自家恋人的恋爱脑会相信酒鬼的胡言乱语了。 禅院甚尔怒了一阵,忽然清醒了过来。他身上的杀气收敛,Reborn还以为这家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骗他了,却没想到禅院甚尔想了很久,却只是说:“没关系,他把心存放在我这里了。” Reborn面无表情道:“你们恋人之间的告白真肉麻。” 虽然他也有情人,但他可说不出这种肉麻到极点的话。许多年前,当有人提到那位的时候,禅院甚尔的表情会变得相当可怕。 不过兜兜转转,许多年后当他再提起那位时,居然收获到了天与暴君这样柔和的答复,不免有些让他感慨。 怀着这样的心情,Reborn还是决定稍微提醒一下甚尔:“明光院身体里好像寄宿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哦。” 禅院甚尔的表情温柔:“他那点秘密,我早就知道了。你以为他的秘密能隐藏那么久,是谁的功劳?” 明光院不对他隐瞒,那么相对的,他也给予对方自己能做到最大程度的保护。就像净也在守护着他的心一样,这是恋人之间相处的哲学,有些事情,其实并不用说出口。 Reborn问他:“其实根本没必要让他在横滨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吧,你也知道,这段时间他很辛苦呢。” 禅院甚尔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那个伤疤是明光院在亲吻的时候最喜欢的位置。 男人平静道:“这是心灵的修行,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他会崩溃的。” 他几乎毁了半个城市,虽然到最后没有任何人受伤,也没有任何人死去,但差一点点就要让自己的恋人沦为怪物,从此在无限痛苦中挣扎着活下去。 比起成为怪物,净那种笨蛋,想得更多的大概就是愧疚吧。 看到这样疯狂的他,如果是净的话,说不定会自顾自把所有的错误一股脑揽到自己的身上,怀着这种愧疚感继续生活下去,他会被压垮,再也无法对他露出那样毫无保留的笑容。 虽然最后,一切都还来得及,他停在了最后一步,可还是稍微晚了一些。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净会崩溃的。他就是那样的笨蛋。在[明光院净]达成自我和解之前,他的笨蛋小恋人会一直这样用修行锤炼内心。 无论明光院净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禅院甚尔喜欢的那个人,但果然……还是精神一点的比较好。 太阳就该像太阳一样生活。 Reborn看着禅院甚尔这个样子,不由叹了口气。他提醒甚尔:“直到最后五条悟也没有插手这件事哦。” 甚尔慢吞吞说:“他才不会放着净不管。” Reborn试探性地问:“是因为当年在薨星宫前的遗憾吗?” 甚尔的声音有点微妙:“因为净欠了他大概五亿的样子,到现在都没有还……” Reborn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嘴角微微翘起,然后又努力压下去了,彩虹之子认真道:“需要我借你钱吗?” 禅院甚尔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这件事其实不少人都知道,咒术师是最不缺钱的职业,自家的几个小孩听说了这件事,跑去找过五条悟。五条悟这家伙只有脸还算过得去,性格完全就是糟糕透顶,他非要看到明光院亲自来还钱的模样。 那天夏油杰和他打了一架。 这也算是某种变相的关心吧——虽然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像,但五条悟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既害怕别离,也害怕道别,所以说出这种话来,也是某种藏得很深的关心。 毕竟谁缺钱都不可能是五条悟缺钱。 Reborn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可他转念又想到了明光院可怜巴巴的欠债表情,又要忍不住笑了。 他问了甚尔一个问题:“你知道他在收集的那个东西吗?太宰说他好像是被谁骗了,做一个好事就往瓶子里加一个星星作为计数,直到瓶子被装满才能复活什么的。” 听起来像是漫画里才有的设定。明光院居然还认认真真每天戴着帽子去遮住那个骗人的劣质品亡者之冠,这个样子就连Reborn看了都想笑。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明光院比那个富江少年要可爱得多。 甚尔露出了格外温柔的表情:“他在帮助别人的时候,自己的内心也得到了救赎。等到他真正对过去释怀时,那个瓶子自然就会被填满。” 所以根本就没那么复杂。那只是明光院给自己定下的束缚罢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系统,相处这么多年,就算是他也了如指掌了,要说被这种东西所控制,那根本不可能。 认真去做的话,明光院有无数种方式绕过这个限制。 比如说把主播凤梨头揍个半死,然后再救活他。等到凤梨头毫无防备的时候,再揍他一顿,然后再次救活他。打不坏的凤梨头一定很乐意效劳。 看,就是这么简单。 可他的恋人那么笨,笨到所有人都对他投以善意,他一定不会选择这种捷径的。他自顾自选择了最为漫长的道路,又连带着属于甚尔的那份罪孽一起上路。 所以净他根本想不到会有这种方法。 Reborn喝多了,他想了想,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他自称是已婚人士哦,可是说起来,你们举办婚礼了吗,还是说随随便便就算是结婚了?” ——风轻云淡思念着恋人的禅院甚尔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大脑忽然空荡荡一片了。他瞳孔放大,好像从Reborn的口中听到了什么世界末日般恐怖的话一样。 Reborn看着禅院甚尔这副模样,他心满意足,深深觉得自己在秀恩爱的人面前扳回了一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好开心哦—— 横滨副本写完了就开始写番外,给大家提前看看清单,从简介就能感觉到的甜度! ↓↓↓↓ 番外一:十年火箭炮,十年后的日常生活 番外二:高专团宠,《关于我的父亲超可爱这件事》 番外三:中了妖怪的妖术怎么办?甚尔的养猫日记 第60章 仲夏3 吃完了蛋糕,明光院顺手将织田作放在一边的包裹塞进外套的口袋中。他的外套口袋比正常的口袋更大一点,此刻空荡荡的口袋里微微鼓起。 “大叔——快递我带走了哦!” 没等织田作反应过来,明光院风一样冲了出去。 织田作头也不抬:“嗯,今天也拜托你了。不过说起来,我……” 当他抬头的时候,漂亮少年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织田作看了一眼孩子们,又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他喃喃自语道:“大叔……我看上去真的有那么老吗?” 明光院对自己的年龄并未隐瞒过。他总是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反复在人前强调自己的年龄,但他那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于是谁也不相信眼前这个活泼的少年说的居然是实话。 明光院在城市中穿梭着。 今天的天气好像不太好,晴朗的天空很快就坠落下了大颗大颗的雨滴。明光院压低了帽子,东躲西藏,在街边建筑物延伸出来的屋檐下躲雨。三花猫也在躲雨,他像真正的猫咪一样舔着自己的爪子。 明光院苦恼道:“你好像被淋湿了……” 三花猫抬头去看明光院。 明光院想了想,他小声说:“反正已经打湿了,猫咪先生不可以偷看哦。” 三花猫假装自己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他的尾巴无意识甩动着。明光院摘下自己的帽子,露出了头顶那个浅蓝色的王冠,然而他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就把藏在帽子底下的另外一顶帽子戴好了。 明光院把帽子扣在了三花猫的脑袋上。宽大的帽子几乎要将猫咪整个笼罩。猫咪好不容易从帽子里爬出来,眼前这个笨手笨脚的少年却已经对他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他完全不知道面前猫咪的真实身份,对他来说,这只是一只最普通不过的流浪猫罢了。 “下过雨之后的夜晚可是很难熬的,快要天黑啦,猫咪先生就在帽子里好好睡一觉吧。” 三花猫看了他一眼,在帽子里蜷缩着身子打了个哈切。 一人一猫在屋檐下听了一会儿雨声。明光院等了一会儿,他忽然说:“猫咪先生,我要走啦!” 三花猫从帽子里抬起头,耳朵抖动了一下。 大雨滂沱仿佛没有尽头,在这样的雨中奔跑,身上一定会被淋湿的。虽然现在的季节也不至于会因为淋雨而生病,但想必没有人会喜欢淋雨的感觉吧? 明光院对猫咪挥了挥手,他朝着雨幕冲了出去。宛如奇迹一般,刚才还矗立在雨水之中的城市,忽然又变回了平常的模样。 雨停了。 三花猫想,他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和一个穿梭在这个城市中的普通人一起躲一次雨,仅此而已。 明光院沿着海岸抄了近路,涨潮过后海边坑坑洼洼留下了不少小水潭,他又顺手将水潭中搁浅的鱼扔回了海中。 细碎的光芒在海上跳动着,明光院蹲在海边吹了一会儿风。风很舒服,路过的海鸟停在他的面前,今天的明光院身上也没有携带食物,恨铁不成钢的海鸟将明光院刚刚扔回海中的鱼又衔了回来,放在了他的面前,黑豆般的眼中只有一个意思:吃。 明光院看了一眼面前渐渐聚集起来的海鸟们,他小声说:“谢谢你们啦,我刚刚吃到了很好吃的蛋糕,所以现在吃不下哦。” 海鸟当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又有海鸟踢开了那条可怜的鱼,转而衔来了一整片面包。那好像是某个人类投喂给他们的,对这些海鸟们来说,是非常难得的美食了。 明光院和海鸟们对视了一会儿,海鸟毫不退让,于是明光院只能假装自己很认真在吃东西,悄悄把这些食物都装在了自己的口袋中。湿漉漉的海鱼弄湿了外套,明光院浑然未觉,他对着海鸟们摆摆手:“多谢款待,下次见啦!” 虽然听不懂这个人类的语言,但—— 明天也还会见面的,海鸟们拍动翅膀,振翅高飞。 这时候明光院的口袋已经鼓鼓囊囊了,里面装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海鸟们投喂给他的食物。 明光院穿过高耸的建筑物,又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帽子,从全副武装的保镖们身后悄悄溜走。保镖们都事先被叮嘱过了,他们只当没看到面前这个人。 戒备森严的大楼唯独在每天的这个时刻会留一道小门。明光院从小门溜进去,森鸥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好像很头疼似的。 明光院还没来得及吓唬他,就被发现了行踪。倒也不是因为他动作幅度太大的缘故,完全是因为他口袋中的鱼还带着腥味,在开阔的地方不明显,但在这个密闭的办公室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森鸥外默念了一万遍要冷静,他总算是能够好好说话了:“你有事找我吗?” 明光院在口袋中翻了翻,终于翻到一个被海鱼身上的水打湿的包裹。打包的人大概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他小心地裹了一层防水塑料膜,打开包裹之后,里面的东西一点都没有打湿。 明光院盯着书本看了一会儿,他狐疑道:“森先生居然是这样的人……” 其实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森鸥外被某人委托要照看这个家伙,并不需要那种时刻不停的监视,只要每天像这样不着痕迹地和他见上一面,确认今天的少年也精神百倍地穿梭在这个城市中,那就够了。 这种委托轻而易举,委托人又是那个传说中的存在,这种交易无论怎么想都不会亏本。森鸥外一口答应了下来,还捞到了不少好处,并且让对方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本来他觉得自己赚了,然而他很快就后悔了。 明光院认真读了这本书封面上的字。 《婚姻与子女教育的探究》 明光院眼睛亮晶晶:“森先生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吗!是因为爱丽丝太过叛逆的缘故吗?” 他找了一圈,不知为何,今天的爱丽丝好像并不在。明光院稍微有点沮丧,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了:“森先生,等您阅读完这本书之后,能借给我吗?” 感觉会很有参考价值的样子。 其实这只不过是森鸥外为了完成那个委托,才会每天让明光院送这些奇奇怪怪的包裹来办公室的。在拆包裹的时候,他大致确认了今天的明光院也没有受伤,马马虎虎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大部分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包裹里装着什么东西,毕竟森鸥外也不可能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明光院恋恋不舍地放下了书,又小声说:“森先生,还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大概是出于某种本能吧,虽然森鸥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但明光院就是很害怕面前这个人,所以说话的时候,他也不自觉格外尊敬对方。 “你有什么能帮我的?”森鸥外耐心问:“交税方面,这个月的的进项不够抵税,你能帮我吗?现金交易能够规避风险,你能以此来做出完美的账目吗?对了,最近一批货出了问题,需要核对数据并且重新计算规格,你知道要按照什么标准来计算吗?” 明光院晕晕乎乎问:“你,你难道不是坐在办公室里耍帅吗……” 尽管大部分时候这些事情都是手下的人在做,但这并不妨碍森鸥外装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他挥手送客:“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艰难。” 大门重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明光院碰了一鼻子灰,他垂头丧气地朝外走。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城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那是和白天截然不同的场景。明光院身体轻盈,他站在高高的广告牌上,白天下过雨,现在月光照亮了地面小小的水洼,水洼中是一轮月亮,天空中也是一轮月亮。 他有点想念甚尔了。 明光院想到了很多事情,他站在薨星宫中对着没有拨通的电话痛哭流涕,他在灵魂的状态下哭着阻止甚尔。似乎所有的眼泪都和这个人有关。 一滴眼泪足够让武器变得沉重,而那么多眼泪,会让一把刀生锈变钝,以至于再也无法伤害到任何人。心中落下一滴眼泪,从此肩膀上就会有负担,他会变得不再那样一往无前,无所畏惧,他会想要活下去,会想要拥有明日。 明光院想,他好像总是没办法给甚尔别的东西。但从现在开始努力也不晚,他收集了月亮、星光,这些东西都好好保存在了他的心中,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会把这些都送到甚尔的面前。 明光院在夜晚凉爽的风中伸了个懒腰。 风中传来了什么声音。明光院从广告牌上跳下来,朝着那个方向奔跑而去。 ——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会变成更好的人。他会不辜负每一天,也会带着甚尔的份继续修行。 所以,所以。 明光院想,今天的甚尔也要像昨天那样喜欢他,就像今天的他比昨天更爱甚尔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7改错字 第61章 仲夏4 今天的城市也是如此喧闹而平凡。 惠背着背包来到横滨的时候,说好会来接他的太宰治已经不知所踪了。 黑发的少年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他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比如事先买了横滨的地图。但他对着地图看了好久,最后只能认命地站在车站门口,接受一个现实。 他迷路了。 准确来说,他根本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在哪里。今天本来是他难得的休假日,结果他却被夏油杰莫名其妙扔了一个任务。 在看到任务内容的时候,原本不情愿帮忙的惠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可他仍然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 任务的清单上写着,调查明光院净身上是否还有富江的细胞残留的字样。 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专门出任务来确认,他可以百分百确认一点,如今的明光院净,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没有一丝一毫非人的基因在他体内。 所以这个任务就只不过是夏油杰在以权谋私罢了,他们这些咒术师平时并不能随意进入横滨,除非有这样接到委托,需要完成任务的情况。 夏油杰看到惠满脸震惊的样子,他慢吞吞说:“我暂时不太方便去见老师……” 上次和老师见面的时候哭成那个样子,在重新做好心理建设之前,他才没勇气去和老师见面。他没法去见老师,五条悟就更不要想了,那两姐妹从小就叛逆得很,夏油杰觉得,她俩那种样子,就更加不要想拥有这个宝贵的机会了。 于是这次任务的执行人就莫名其妙变成了惠。 惠征求过自家混蛋老爸的意见,试图请甚尔帮忙,结果禅院甚尔一听是要去横滨,就直接拒绝了他。他本来还以为,涉及到父亲的事情,甚尔绝对不会拒绝,可最后甚尔只是说“还不是时候”。 惠只能拿着自己的任务清单,又收拾好了背包,独自一人踏上前往横滨的路程。 在他出生的那年,咒术界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情。从那件事以后,咒灵出没的事件就变得更加宛如都市传说了——原本除了咒灵以外,还会有妖怪之类的东西作祟。 不是所有的咒术师都有除妖的天分,就像不是所有的除妖师都能够使用咒术。而惠碰巧两种天赋都具备,在他升到一级咒术师的那天,惠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对甚尔问出了那个问题。 他难得没有直呼其名,也没有叫对方混蛋老爸,只是认真且尊敬地对甚尔说:“爸爸,我是怎么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 他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了。 他隐约知道关于自己另一个父亲的事情。甚尔并不常提起他,惠见过甚尔喝酒的样子,也见过甚尔叼着烟的模样。天与咒缚的身体让他就连这片刻麻痹自我的时间都吝于给予,烟草和酒精无法抚慰他的灵魂,于是甚尔最后又都放弃了。 在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甚尔看着他一级咒术师的证件,只是很寻常地问:“是谁让你来问的?” 惠沉默了片刻,他摇摇头;“没有谁,是我自己想问的。” 于是甚尔简单地给了他答案:“是鹳鸟衔来的。” ……甚尔给了他这样一个敷衍至极的答案。 丹麦传说中,鹳鸟和孩子息息相关。鹳鸟会为夫妇带来孩子,这样的传说被写进了《安徒生童话》中,化成了孩子们的枕边故事。 惠觉得自己当然不至于傻到会相信这样的鬼话。但甚尔给了这样的答案,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为人父母似乎总有这样的忌讳,他们羞于将孩子出生的细节分享出来,也有些单纯只是出于迷信罢了,他们觉得,太过详细地描述孩子出生的过程,会让孩子夭折。 不管是哪种理由,总之这种一听就知道在说谎的话,绝对不是真话。 惠这样想着。 难以想象甚尔居然也会有这样的心情,无论是出于哪种理由,但用“你是鹳鸟衔来的”这种谎言来敷衍他,简直不像是甚尔的风格了。 惠摇了摇头,甩掉了脑子里杂乱的思绪。 他拿着这张横滨的地图,面无表情地想,首先再确认一下任务的内容——确认富江是否复苏。 不久之前,随着甚尔放弃了复活的仪式,被富江所蛊惑的人也一个个恢复了正常。虽然仍然有些后遗症,但大多是一些现代医学就能解决的小问题,打针吃药后就能痊愈。 那个富江……曾经是父亲短暂复活时所使用的身体。 他的父亲如今就在这座城市里修行。 迟迟等不到来接他的太宰治,反正已经迷路了,手机电量也还充足,惠干脆在这个城市漫无目的地闲逛了起来。 如果无视时常在横滨发生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件,这里如今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旅游景点。尽管这个城市封闭又带着一些不可避免的危险元素,可正是这些,才构成了这个才构成了这个城市的魅力。 就像小说中才会有的那种故事中心一样。 他的父亲如今在什么地方? 就连他也不知道。关于这一点,甚尔并没有过多地对她们姐弟三人提及,反而是五条悟说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话。比如他们的父亲在横滨被欺负了,不仅每天要做很多事情,而且还被定下了“契约”,在完成“契约”之前,绝对不能和家人见面,甚至沦落到在各个势力中艰难求生的程度,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对此惠表示,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个白毛六眼的鬼话。如果他的父亲真的生活这样艰难的环境中,甚尔大概早就提着天逆鉾冲到横滨去了,哪里还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待在旧宅中每日纳凉饮茶。 不过五条悟的话再怎样不靠谱,也不至于一丁点都不能相信。 惠想起了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父亲,他对人毫无戒备之心,就连被真依欺负成那样,也完全不敢反抗,只知道委屈巴巴地等着甚尔来救他。这种柔弱又涉世未深的人,在这个大染缸一样的城市中,就算面前能够生活好,大概也是要受不少委屈的。 惠忧心忡忡地想着。 他想到这里,原本只是漫无目的在横滨闲逛的心情也没有了。他一边痛骂混蛋甚尔做事实在太不靠谱,一边拿着地图,朝着地图上标记好的位置出发。地图上已经事先标注好了路线,惠跟着地图一直走。 他越是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好像并不是正常人会选择的路线,明明稍微绕几步路就能够从平坦的水泥路上步行抵达目的地,地图上标注的路线却非得是“从某户人家的屋顶上小心走过去,再从花园的栅栏里钻出来”这样乍一看毫无道理的路线。 但没办法,惠不熟悉横滨,他只能照做。 可他忽然发现,那户人家的屋顶上铺着防滑砖,花园的栅栏里也早就开了一扇小门。附近的草丛因为时常有人行走,所以已经有了一条小路,栅栏旁边盛开了不知名的小花,花旁摆放着一些彩色的贝壳。 惠犹豫着要不要钻进去的时候,有人循着声音走了出来。 “今天来得这么早吗?” 对方走出来才发现并不是他猜的那个人。惠看到他的模样,稍微有些局促,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第一次做这种坏事就被发现,这种认知让他更加紧张了。 可对方看起来好像比惠更紧张,她在见到惠的第一秒就想要转身逃回屋子里去。可最后她还是强行按捺下了心中的不安。 少女瞥了一眼惠手里的地图,她怯生生问:“您就是那个……来这里旅行的咒术师吗?初次见面,我是泉镜花。” 惠狐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地图,他迟疑片刻,翻了过来。只见原本应该是空白的地图背面早就画满了各种各样的涂鸦,杰在左上角写了密密麻麻的投喂自家老师的注意事项,悟写了一堆意义不明的数字,如果计算出坐标并且按照顺序连起来的话,正好是一颗星星的样子。真依写了一堆中二爆表的不良少女语录,真希又帮她全部划掉了。 惠面无表情把地图揉成团,扔到了角落里。 他就说为什么路线看起来这个奇怪,原来地图早就被这群不靠谱的人动过手脚了。 泉镜花看到他的动作,差不多也明白了对方正是自己要等的人。她稍微轻松了一点,在看到惠有些沮丧的表情时,少女想了想,道:“这里是平时净会走的路线。” 听到了父亲的名字,惠抬起头:“你是说……他平时都会从屋顶上,像这样再从花园的栅栏中钻过去吗?” 谈到了熟悉的人,少女的表情放松了一点:“因为他觉得这样走算是捷径。” 惠想了想,这好像的确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会做出来的事情。但他看到面前的少女时,他忽然觉得,也许另一个原因是不放心这个少女吧。 惠想了想,他认真说:“你能跟我说一点关于他的事情吗?” 想到记忆里的人,泉镜花再也没有了紧张和局促,她笑着说:“这样的话,请一边享用茶点一边听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应该还会有更新 第62章 仲夏5 泉镜花摩挲着手中的茶杯。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局促。直接从自己的事情开始说起,未免有些难以启齿,尤其是在知道面前这个人真实身份的前提下,那就更让泉镜花觉得难堪了。 前不久她被告知,明光院净的孩子会来横滨。 她想了想,决定先说说别人的事情。 “他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被海鸟们撵得到处跑,城市中聚集的流浪猫也追着他跑。原本……是想要带他回去的,可是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最后只是在公园的长椅上盖着报纸睡了—夜。” 泉镜花说这些的时候紧紧握着茶杯。虽然镜花没有说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他们都知道那是在说明光院。 惠想了—下,那大概是半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候的父亲刚刚踏上自己的修行之旅,—切也刚刚尘埃落定。 原来……他最开始的生活这样艰难。 想想也不奇怪,有些人天生就不被动物所喜爱,比如甚尔。这种体质是被甚尔传染的也说不定。但说到不得不在公园的长椅上入眠这件事,惠觉得十分惊讶:“在长椅上?” 泉镜花点了点头,她补充:“而且当天晚上下了大雨,他身上被淋湿的时候,用来联络的手机也进水损坏了,完全无法使用,还遇到了坏人。” 实际上真实的情况要比她说得更加凄惨—点。漂亮的少年浑身湿透,落汤鸡—样走在街道上,好不容易见到了愿意让他暂时避雨的家庭,结果却是对他图谋不轨。 毕竟和八原那种偏僻的地方相比,横滨的治安可算不上好。 惠垂头丧气:“甚尔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太过信任他的我真是个大笨蛋,这次我说什么也—定要把他带回去。” 泉镜花停顿了—下,接着用—种非常微妙的语气说:“不过不用担心,他也有还手赶走坏人哦。” 她说得稍微委婉了—点。 哪怕只是为了和甚尔的交易,森鸥外都不会看着明光院出事的。他派了芥川过去,芥川做事极端又冲动,对待那种人渣,他的做法从来都是用罗生门—股脑全都撕碎——反正这种人活下去也是污染空气的废物。 结果当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明光院早就把这两个人揍趴下了。他漫不经心地用鞋底碾过这两个人的脸。快要天亮了,雨也已经停了,明光院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又在风里被吹干,整件衣服都皱巴巴。 在看到有人来了,他兴冲冲道:“你们来得正好,请帮我把他们送去换猪排饭吧!” 芥川当然不可能跟着明光院去警察局。 本来这两个人在狱中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时,按照惯例是会有人端上两碗猪排饭的。明光院说是赔偿,不由分说抢走了。他拿着这两碗猪排饭去了海边,海鸟们朝着他飞来,然后又被—只不知名的的巨鸟赶走。 有人投喂,海鸟们固然心动,可天敌当前,它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明光院认真说:“你们向我求救的话,我就帮你们。” 海鸟们听不懂人类的话,它们叽叽喳喳叫闹着,明光院其实也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他在海边蹲了—会儿,假装自己全都听懂了,然后摊开手。 他经历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赶走—只怪鸟当然不在话下。 那只—直困扰着海鸟们的天敌、巨大又怪异的鸟,就这样停在了明光院的面前。 他好像很苦恼:“虽然说赶走你会导致生态失衡之类的……但海鸟们是我来到这个城市认识的第—群朋友,你不能欺负他们啊。” 那只怪鸟看了他—会儿,它忽然仰头叫了—声,叼走了猪排饭里的猪排,振翅而飞,像是答应了他。 鸟类的思考方式就是那样简单,从那天开始,原本追逐着他,驱赶着他的海鸟们都将明光院视为了它们的英雄。而明光院的玻璃瓶在那—天也真的增加了—颗星星作为计数。 他在横滨看到的第—个日出便是有海鸟们的陪伴。 泉镜花轻轻说:“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事情了,下—个地点在书店,净他平时都会从海边抄近路走过去。你要过去看看吗?” 惠却只是若有所思地和镜花道谢,然后离开了。 他走了以后,镜花才有勇气回忆自己的事情。 泉镜花想,那时候她浑浑噩噩,麻木如同野兽,满心满眼全是痛苦。罪孽与生俱来,无法摆脱也无法忘却,可未来的日子只会更加痛苦。她—眼看不到未来,能够选择的似乎只有行尸走肉地苟活下去,或者终结自己的生命了。 她按照任务的要求,只是远远地跟着明光院,她也和少年—起看了日出。太阳落在她的身上,非常温暖,就好像麻木的心也因此柔软的下来。 明光院说:“下次见面时,要更加自由啊。” 他也许只是在对海鸟们说这句话,也许是在自言自语。 ——可种子就在那时候被埋下了,最终长成了参天大树。也许她的罪孽—辈子也无法洗脱,生命是最为珍贵的东西,她夺走的那些生命,她—辈子都会记得。 可海鸟们是那样自由,她也想要变成那样的存在。 因为自身的罪孽,被救赎、被怪罪、被制裁,作为人而犯错,作为人而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永远成为异能的傀儡,他人的工具。 也许会被伤害,但没关系,那就是真实的世界。坦然接受这—切所需要的勇气,要远远多于继续逃避。也许她并没有这样多的勇气,但从现在开始积攒,总有—天她也可以像这样自信地说,她比风更加自由。 怀揣着这样的勇气,最后她遇到了—个叫中岛敦的少年。 直到最后明光院也没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个泉镜花,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句话给了这位少女多大的震撼。那天的明光院在横滨的生活仍旧艰难,他没有钱,不熟悉这个城市,也看不明白复杂的人心。 但他的心比飞鸟更自由,飞鸟们怀揣着勇气在天空中—闪而过,而明光院也怀揣着相似的勇气,为了与恋人那个“—定会相见”的约定而奔赴向明日。 整个城市遍布着他留下的痕迹。 惠告别了泉镜花,他没找到书店,也没找到镜花口中的海边究竟是什么方向。他在城市中兜兜转转了—阵,却在找到父亲之前,先看到了太宰治。 太宰治权当自己承诺过的“会在车站迎接惠”的事情不存在,他趴在咖啡厅的桌上,见到惠的时候甚至还打了个招呼。 惠听泉镜花说了—些有关父亲的事情,正是心神动摇的时候,他看到太宰治这个样子,心眼里心里全是不满。然而对方是自己的长辈认识的人,所以再怎样不满,惠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太宰治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说:“镜花说的不是全部啦,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惠乍—听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有点没反应过来。太宰治抬起头,他忽然说了—句更让惠摸不着头脑的话:“你有钱吗?帮我付完咖啡的钱,然后我带你去见你的父亲。” ——于是惠的钱包差点被榨干。 按照约定,太宰带他去了武装侦探社。乱步出门了,国木田找不到太宰,只能咬牙切齿地跟乱步—起去犯罪现场。侦探社只有中岛敦在。 惠对他点了点头。 侦探社平时也会有—些委托人会来,—开始敦并没有认出面前的人。 时间到了下午—点,中岛敦忽然手忙脚乱地跑到窗边。 —开始惠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顺着中岛敦的视线,从玻璃窗望向楼下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是和富江少年截然不同的相貌,但很奇怪,在见到对方的第—眼,惠就知道,那—定是他的父亲。 身材娇小的少年看起来比他还要更矮—些。他长得依旧很漂亮,可那是和富江截然不同的那种漂亮,充满了勃勃生机。 惠躲在侦探社里,他从窗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旁边的中岛敦不怀好意地问:“你是在暗恋他吗,先说好,他已经结婚了哦。” 然而和他想的截然不同,惠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他低低地“嗯”了—声,反而说:“虽然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和甚尔结婚,但作为孩子,我也不方便问这种问题……” 中岛敦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的意思是……” 惠转过头慢吞吞说;“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的父亲。” 中岛敦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唉——!” 他比划了—下惠的身高,又震惊地看着窗外身材娇小、跑起来轻盈得风—样的少年。大概是感觉到了中岛敦的视线,他左右张望了—下,于是他脑袋上的那顶帽子上插着的小花也跟着晃动。 中岛敦像是做了坏事—样躲开了,少年找了—圈,没找到视线的来源,他轻盈地跳到了—边的屋顶上,压着自己的帽子,向着远方跑去。 中岛敦犹豫了—会儿,他比划着说:“您的母亲是怎样的人?” 这样像风—样自由、又如同太阳—样热情的人,居然也会念念不忘地爱着谁。 听到他的问题,惠陷入了沉思。 甚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惠沉默了片刻,他脑子里闪过关于甚尔的很多事。最后他平淡地说:“我没有母亲,但是我有另—个父亲。” 中岛敦脑袋上冒出—个问号。 惠沮丧至极:“虽然甚尔说什么我是鹳送来的,但是我知道的,我是他们捡来的孩子。” 中岛敦拍拍他的肩膀,叹息道:“你也不容易啊……” 惠却认真说:“比起甚尔,我更加好奇的是,我的父亲……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宰问他:“你有答案了吗?” 惠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在这个城市,我—定会找到我想要的那个答案。” 第63章 仲夏6 惠漫无目的地继续在这个城市里游荡着。 在横滨聚集着不少流浪猫,惠路过了流浪猫他们的领地,猫咪们对他龇牙,露出了威胁的声音。可其中一只猫凑近了惠,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后,又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猫咪们交头接耳“喵喵”交流了一会儿,然后陆陆续续有猫咪跳到惠的身上,对他撒娇,身体在惠衣服上蹭来蹭去,试图在惠的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气味。 虽然惠一直都很讨动物喜欢,但遇到这种事还是第一次。他被一群猫咪围在中间,每当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就有猫咪恰巧躺在他的脚边,对他露出柔软的肚皮。 惠没办法,只能坐在这群流浪猫中,享受着来自猫咪们的甜蜜冲击。猫咪们好像都被妥善对待了,它们身上的毛皮柔软光滑,应该平时的食物也有人定期投喂。 在不远处有一冻废弃的小屋,小屋上的字迹让惠非常眼熟,上面写着“猫咪的家”这样的字样。惠对着这行字苦思冥想了好久,最后终于想起来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这是他父亲的字迹。 那么是谁在照顾这群流浪猫,答案也显而易见了。可猫咪如此亲近他的理由,惠仍旧不太明白——按照常理来说,孩子身上带着父亲的气味,那很正常,但他身上也会有他的父亲“明光院净”这个人的气味吗? 惠不明白。 可除此之外,他给不出第二个猫咪们亲近他的理由。 他只能转身,继续去看自己面前的这群猫。 忽然惠发现,有一只三花猫正在注视着他。这猫咪的眼神很奇怪,混在一群真正的猫咪中时是那样格格不入,就像在猫咪的身体中藏着人类的灵魂似的。可这只三花猫又格外平凡,他跳到惠的身边,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然后不知从哪个角落拖出来一顶帽子。 帽子上沾满了猫毛,明显是被这群流浪猫当成临时猫窝了。惠接过了这顶帽子,他有些不知所措:“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猫咪们没有回答。 惠拿着这顶来自猫咪的馈赠,他又看了一眼被这些动物霸占、当做家来使用的废旧小屋,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穿着高□□服来就有点过于显眼了,惠穿的是私服。 他将外套铺平,放在地上,对猫咪们说:“谢谢你们的礼物,这是回礼。” 一群猫咪软软地对他“喵喵”叫着。交换完了礼物,惠又认真对着这群猫咪告别,这才继续朝前走。他拿着这顶帽子,也不觉得脏,反手就扣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帽子原本的主人体型应该比他小一点,头围也更小一点,惠脑袋上的这顶帽子无法完全压下去,只是虚度地浮在自己的头上。 忽然惠发现,在帽子上,有一朵已经枯萎的小花。在这个城市中,会在帽子上插这样东西的人,就只有他的父亲了。 惠哭笑不得。 他妥善收好了帽子,终于抵达了最后的目的地。那是一个普通的书店,在靠近书店的时刻,惠就察觉到了,这个书店附近嵌套着属于天元的结界。 要知道如今天元已经撤回了自己时刻笼罩在世上的结界,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回应。可这个地方却有属于天元的半永久结界,并且只是个普通的书店,这让惠觉得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这算什么? 惠苦笑不得地想着,这算是在保护知识吗。 他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但他明白,这种事情多半也是他的那个父亲做的,不然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在不前往薨星宫的前提下,得到天元如此优厚的待遇了。 惠在这里见到了书店的老板。 老板十分年轻,虽然他外表邋邋遢遢,可惠看得出来,他应当比甚尔年纪小很多,还远不到足以被他称为“大叔”的年龄。惠跟着自家混蛋老爹生活了许多年,又被不靠谱的姐姐们影响,很快就判断出了这个老板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 正常人手上不会有枪茧,正常人也不会有那种常年战斗才会有的肌肉线条。虽然对方好像没有注意到,但他走路的姿势很奇特,是那种即便在雪地里,也能保证行走留下的痕迹最浅的走法。 惠翻了翻。 ——通常会在书架上,不可避免会落上灰尘的严肃文学类书籍,也很干净。这里应该诞生并不久。 也怪不得惠会用平时调查咒灵躲躲藏藏时会使用的方法来调查这里,这个老板看起来让他觉得担心极了。 忽然他发现了一边的小桌子,小桌子上放着文具和卷笔刀,显然不是一个人使用的量。 书店老板看到惠探究的眼神,也终于明白了,面前这个人就是他今天一直在等的那个少年。老板叹了口气:“初次见面,我是织田作之助,您父亲的好友。” 他们应该勉强能算得上是好友的吧? 织田作不确定地想,原本很确信的事情,却因为明光院那句“大叔”而变得有些不确定了。 惠果然是明光院的孩子,他看了一眼织田作,犹豫了片刻,还是乖巧地鞠了个躬:“织田前辈好。” 这种尊敬的态度简直比喊他“大叔”还让织田作难受。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真的,听说那家伙有孩子的时候,我还有点怀疑……但是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才确定下来。” 惠局局促地站在他面前。 织田作坐在了孩子们的矮小童椅上,手脚摆不开,模样有些可笑。他示意惠也坐下,书店里没有别的地方坐,惠也只能学着他的样子,也坐了下来。 他惴惴不安道:“我应该只是他捡来的孩子……” 织田作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信点啊,他跟我说过哦,小孩子都是神明给予的礼物,是神明将不可触及的明日降临到现在,是希望也是祝福,天与暴君也认可这种说法哦。” 他是这样说的吗? 惠睁大了眼睛。 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困扰的事情,他觉得那些想法都变得难以启齿了。 他喃喃道:“我还以为他会觉得我可有可无……” 织田作笑了。 甚尔话并不算多,在惠面前就更是这样。昨天太宰说是有人在侦探社下了委托,结果当他接下委托的时候才发现,委托人居然是那个传闻中的天与暴君。 天与暴君本人并没有来横滨,于是他们在电话中有了短暂的交谈。 天与暴君说,想要让惠了解,“净”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不是通过夏油杰的滤镜下完美得不像真人的那个存在,也不是其他人口中的恶人,更加不是一个模糊的代号。 于是惠沿着事先安排好的路线,一直走到了这里。 织田作说:“你知道吗,第一次有人对我说,所谓的城市,是由一个又一个普通人而组成的。没有这些人,就称不上是城市了。” 惠坐在他的面前,织田作给他泡了咖啡。咖啡的香气中,他听了一个不算漫长的故事。 横滨是异能者们的天堂,也流淌着犯罪和暴力的因子。这座城市被各种势力守护着。 那时的商业街维持着最基本的存活——生意不好,没有危险,但的确存在着。人们为了普通的每一天挣扎着活下去。明光院来到这个城市不久,那时候他勉强学会了在这里独自生存下去的办法,却还远远不足以应付过于市侩的商人。 在不小心弄坏了花店中的一朵花之后,明光院被迫留下打工。那只是普通的花罢了,坏心肠的老板却说,那是某种特别名贵的品种,价格很是昂贵。 明光院竭尽全力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他早上会抱着花束前往客人们所在的地方,那时异能组织Mimic刚刚来到这座城市,他们照耀到第一缕阳光的时刻,抱着花束的明光院就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丝毫感觉不到危险的他抱着花束来到了这个组织的首领面前。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总之悄无声息之中,当明光院发出声音时,就连安德烈·纪德也觉得不可思议。 明光院自信地说:“这是您预订的捧花,请查收!” ——地址根本就完全不正确,是明光院自己搞错了。 纪德看着面前的人,他平静地问:“你是谁?” 明光院想了想,他敬礼道:“我是森下花店的外送员!” 纪德完全不相信他的话。 安德烈·纪德在某些人当众赫赫有名,Mimic的凶名在外,当他踏入这片土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他充满了戒备。而明光院误打误撞和对方见面的事情传到了那几位的耳朵里,那天森鸥外难得有些失态。 可和所有人预料得都不一样。 那天晚上,纪德破例和这个叫明光院的少年人一起喝了一次酒。纪德的酒量很好,但他是冲着喝醉这个目的而去的,明光院倒是一点也不想喝醉,但他对自己酒量的认知完全来自于禅院甚尔那种算得上情趣的喂酒活动。 所以很快,两个人都喝醉了。 明光院喝醉了就呜呜咽咽说自己想念甚尔了。而纪德保持着几分清醒,他套了几句话,前面还是不着痕迹地试探,到了后面,明光院就抱着酒瓶,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当然,小酒鬼每句话的结尾都带着“想念甚尔”之类的话。 醉得一塌糊涂,纪德问他:“假设你被那个甚尔背叛,从此复活无望,非人非鬼宛如怪物般活在世上,你会憎恨这个世界吗?” 明光院在醉里思考了一下,他大声说:“甚尔不会这样的!” 纪德强调:“这只是一个假设。” 明光院说:“那我就揍他一顿。既然是他做的事情,那就由他来付出代价,那不是很合理吗?我才不会连累到这个世界呢,将自己的痛苦累及他人与世界,那只是逃避不自知的表现。” 纪德想了很久。 他想到了自己颠沛流离坎坷到如今的命运,他想起了自己的祖国,他想起了自己不得不作为命运的棋子被遗弃的岁月。 他说:“你是对的,我的命运,一直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向着过去复仇,那很难吗? 也许很难,但为了复仇而燃烧生命,总好过一辈子背负着叛徒的名声,在背井离乡与失去一切的痛苦中挣扎。他也许直到生命的尽头都不会有洗脱罪名的那一刻,可他曾为此而终生努力过,这样就足够了。 他悄悄离开了。 明光院酒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快递送错了人。天刚蒙蒙亮,他手忙脚乱地在商业街前发传单招揽客人,随着城市的苏醒,商业街也在一天比一天更加热闹的氛围中,慢慢复苏了。 第一次,花店的老板在明光院的帽子上插上了一朵小花。 明光院本人对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他继续在城市中,为了微不足道的事情烦恼,期待着见到恋人的日子。 当他同城市一道苏醒,晨曦照耀人间之时,全世界都将对他投以欢歌。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9改错字 第64章 仲夏7 在离开横滨之前,纪德去见了森鸥外。他脑门上被人用枪紧紧贴着,中原中也在出差中被紧急叫回来,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紧盯着他。 森鸥外却挥手,让他们都放下警惕。明明部署下这一切安保措施的人是他,可到现在,假装对纪德放下戒备的人也是他。 纪德说:“我要走了,虽然一定会失败,但我还是想邀请他跟我一道离开。” 森鸥外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是说……” 他比划了一下织田作的身高。 纪德摇摇头:“不,我说的是另一个人。” 纪德随手比了记忆中那个娇小少年的身材,他扯了扯自己的斗篷,用斗篷的兜帽遮住了自己显得有些过于局促的脸。 他见过那么多人,但遇到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并非出于爱情,他只是想让那个少年作为见证人,让他看看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而已。 森鸥外打断了他的话:“死心吧,先不提甚尔的反应,净本人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哦。” 纪德沉默了。 复仇是一件消耗性的事情,仇恨燃烧着内心,总有一天他的心脏会化为灰烬,从此不复存在。可当他学着接受这个世界时,他的心中就流淌过了一泓泉水。 泉水不足以熄灭仇恨,却能够让他明辨善恶。他遭受过的不公正对待和一切痛苦,永远无法成为他伤害他人的理由。 他想了很久。 纪德说:“我什么国籍都没有,正因如此,我才能融入任何国家。” 森鸥外看着面前的人。 纪德继续说:“现在他也许还是不记得我,只知道有个酒鬼陪他喝了一夜的酒……但未来我会作为无国界救助组织,活跃在世界各地,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在电视中看到我时,他会想起我也说不定。” 森鸥外泼冷水道:“哦,这可真是一个伟大的目的,你以为这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吗?你这样被人驱赶着无处可归的流浪狗,想要实现这样的梦想,你自己也清楚这有多难的吧?” 纪德摆了摆手,离开了这间办公室,没有再回答他的话。 不能忘记憎恨,但也不能沦为憎恨的傀儡。 不再伤害生命、不再憎恨无辜之人,作为无国界救助组织的他们,总有一天还会和明光院见面的。 这个故事拥有一个皆大欢喜的HappyEnding,可故事之外,他们的的生活还在继续。 惠追问:“后来怎么样了?” 织田作讲完了这个故事,他想了一下。从那以后就没有再听说过有关纪德的事情了,也许他们的处境仍旧艰难,可那个人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孤注一掷的疯狂,也没有了求死之心,在他提起未来的时候,虽然浅淡,但他眼里仍旧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希望。 织田作不确定道:“也许……变得更好了吧?对他而言。” 作为雇佣兵能够赚到的钱,说老实话并不少,但作为无国界救助组织,能够赚到的钱就少之又少了。在纪德走之前,他送了明光院最后一个礼物—— 他存放了十五亿在森鸥外那里。 纪德说,让森鸥外用别的什么理由送给明光院。中奖也好,天降横财也好,总之不能把他的名字说出去。为钱卖命的雇佣兵最后把赚到的不义之财全都赠送给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 像是在和过去诀别,虽然有点像可笑的坚持,可他不能用伤害他人所赚取到的金钱,用在即将要做的事情上。 从此以后,他将拥有另一种人生。 织田作叹了口气,他问:“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惠沉默了片刻,他闷声闷气说:“是个失格的家长,缺席了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但我并不讨厌他。” 织田作说:“孩子们放学了,你要跟我一起准备他们的晚饭吗?” 惠沉默了好久。 他想了很多。 “我还有想去的地方。” 惠飞奔而去,就连织田作也来不及阻止他。他去了海边,海鸟们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绕着他盘旋飞舞着,海风阵阵,惠对着大海的方向说:“这是我的请求,请务必要帮助我——” 海鸟们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可它们听懂了面前少年的祈愿。 惠踏着柔软的沙子继续向前奔跑。他越过城市长长的海岸线,他路过码头,路过休憩的猫咪。 他路过了商业街,路过了港黑大楼,路过了武装侦探社。 他在城市中飞奔着,海鸟们在天空一闪而过,为此刻的惠指引着方向。他比任何时刻都更加迫切地想见到那个人,也比任何时候都更迫切地思念着他。 有一只海鸟落在了明光院的肩膀上,明光院被扇动翅膀的海鸟弄得差点没站稳。他诧异道:“你有事要找我吗?” 海鸟发出了鸣叫,它率先向着天空飞去。 在就连明光院本人也尚未察觉到的时刻,明光院净的修行已经完成了。 在某一刻,鸟儿们仰头望着太阳,三花猫停下脚步,化成人类的模样。生活在这个城市中的人们沐浴在太阳的光辉中,生灵们的思念在此刻汇聚,流淌着盘旋而上。 由各种情绪而组成的才能称之为人类,奇迹在此刻汇聚。 ——要是那个人能见到他的所爱的就好了。这样温暖的人却一直在城市中游荡,即便没有归处也仍旧带着笑容度过每一天。 一直实现着他人愿望的少年,唯独他自身的愿望,需要依赖着此刻的奇迹而实现。 他们这样想着。 在那一刻,他沐浴在阳光中的少年身上展露出了无与伦比的奇迹。温柔的风掀开他的帽子,那顶界定着生死的[亡者之冠]显露在了空气中,在阳光下,这顶王冠像是城市在为他加冕,然后王冠的颜色越来越浅。 阳光灿烂的天空中,无数星星正在汇聚。明光院捧着他的玻璃瓶,然后他看到瓶中的星星计数不断增加,瓶子被装满之后,无处可去的星星绕着明光院转了一圈,向着天空飞去。 来自城市的感谢悄无声息,却又如此令人印象深刻。 这是横滨的馈赠。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一直陪伴着明光院的那顶蓝色王冠完全消失了,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明光院还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叫了他的名字。 “净。” 明光院回头。 惠拿着他的帽子,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 当明光院意识到这究竟是谁的时候,他显得异常局促,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他的声音也因此而有些结结巴巴:“我、我……我是……” 惠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个失格的父亲。” 明光院沮丧地垂下头,他说:“对不起。” 惠也许不会原谅自己了,明光院这样猜想着。曾经的他别无选择,可对于惠来说,那是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 不光是惠,还有真依和真希。 然而和他预料中的情况不一样,惠只是摇摇头:“所以你要补偿我才行,未来的日子,你要一直陪着我们姐弟三人,也要一直陪着甚尔,这是赔罪。” 明光院望向面前的少年。 说了这样露骨的话,惠的脸颊已经完全红了。他扭头看着将视线放在别处,可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答复,于是少年只能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窥向面前的人。 惠慌了。 明光院好像要哭了,眼睛里湿润一片,眼泪就挂在他的眼角,随时会掉下来。 在惠安慰他之前,明光院用力点头,他大声说:“好!” 惠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有个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男人烦躁道:“别惹哭他啊,臭小子。” 明光院回头,禅院甚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剩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能看的了。 惠默默离开了这里,把时间交给了他们二人。 甚尔凑过去吻他。 灼热的吻令心跳也格外剧烈,思念融化在唇齿间。恋人的温度比平常更加灼热,他们的灵魂也更加贴近彼此。 甚尔抱着自家恋人:“玩得开心吗?” 大约是回忆起了某种隐秘的记忆,明光院趴在他的怀里,委屈道:“甚尔是坏人,我才没有在玩闹,我明明为了见你那么努力了。” 甚尔的手放在恋人的腰上,带着暧昧的暗示:“你不喜欢我这个坏人吗?” 明光院更委屈了,他把头埋进甚尔的胸膛里,露在外面的耳朵也全都红了。甚尔一点也不着急,他耐心等着自家平复情绪。 过了好久,明光院才说:“……一点也不喜欢。” 明光院在口是心非之后,却还是抬头,浅浅吻了一下甚尔的嘴角。 禅院甚尔舔了舔被恋人吻过的地方:“那就糟糕啦,这算是我一厢情愿的单恋吗?” 他虽然这样说着,声音里却填满了笑意。 明光院小声说:“比喜欢还要更强烈一点。” 禅院甚尔望着自家恋人。 他的恋人眼中藏着天空、藏着星星,也藏着他。 “我的未来,一直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病中艰难摸鱼 第65章 化身明日1 明光院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老宅子里等着人除了真依和真希之外,还有一个他没见过的女人。对方在看到他的时候,颇为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哟,阿净,你回来啦。” 明光院本来要走过去打招呼的,没走出去几步,就被甚尔抓着藏在了身后。男人咬牙切齿道:“净,离她远点。靠近九十九由基这家伙,你会变得不幸。” 九十九由基摆了摆手,听到这话也没有生气,反而能感觉到她在微妙的地方感觉到了快乐:“讨厌啦甚尔君,我可是专程来见证你的幸福时刻呢。” 这种轻浮的态度简直是在甚尔的雷点上起舞。甚尔虽然看起来可怕,但他大部分时候,都还算好相处。尤其是恋人在身边时,他的脾气就更好了。 可想而知,九十九由基居然能在这样的时刻凭借一句话惹毛甚尔,究竟有多厉害。 明光院敏锐地感觉到了甚尔内心的暴躁,他飞快抱住男人的手臂,在甚尔真的揍由基之前,装模作样道:“甚尔,我好难受哦,好像生病了。” 他一边发挥自己假得要命的演技,一边给旁边看热闹的姐弟三人使眼色。真希看起来是最正经的一个,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她说起谎来也完全面不改色:“父亲您怎么了!脸色为什么这么苍白!” 真希忧心忡忡道:“是不是太累了?快点休息一下吧。” 几个人配合得默契无比,禅院甚尔满头问号地看着自家恋人,明光院脸色红润,精神奕奕,完全没有他们口中那种病到下一秒就要倒下的感觉。 可他到底还是担心。 甚尔伸手摸了摸明光院的额头——这已经不止是有点烫的程度了,简直是能够把人灼伤的温度。明光院本来只是想用阳炎伪造出发烧的感觉,没想到最后用力过度,差点又要把自己烫伤。 又被小骗子骗到了啊。 禅院甚尔没办法了,就算再怎样有火气,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办法对面前的人说出计较的话来了。他深呼吸一口,解释道:“我还不至于跟九十九由基这种人打起来。” 由基摆了摆手:“甚尔,你比我家游马还幼稚呢。” 明光院好奇地问:“游马是谁?” 九十九由基兴冲冲道:“是我弟弟哦,名字叫九十九游马,他真的很可爱,下次带过来给你们玩!” 真希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般来说,也不会用‘玩’这种词来形容自己的弟弟吧。” 由基只是耸耸肩。经过这段小插曲之后,几个人总算是能够坐下来好好喝喝茶了。 禅院甚尔对由基完全喜欢不起来,简直看到就烦,他连招呼都没有打,转身就往最偏僻的房间走去了。 从前院到那个房间,隔着一个庭院。无论这里的交谈声有多大,甚尔都是听不到了,简直把“讨厌九十九由基”放在了脸上。 被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九十九由基也完全不生气,甚至还假模假样地挥了挥手算作道别。 她喝了口茶,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惠问她:“您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混蛋老爹生气的吗?” 看起来似乎不太像,虽然九十九由基这人不靠谱,但也不至于不靠谱到这种程度。她这样反倒像是别有目的,而且她本人并没有将自己的别有目的遮掩起来,这样的态度,甚尔不生气才奇怪。 九十九由基的表情放松了下来:“我只是听说了死者复苏的事情,担心他又会复活出一个怪物来,所以特地过来确认这一点而已。” 这件事情是个秘密,九十九由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能够知道也不奇怪。 她活动了一下四肢,抱怨道:“这个茶一点也不好喝,就没有可乐之类的东西吗?” 她原本以为最后复活的会是一个怪物。她没有办法去横滨,那里被错综复杂的组织庇佑着,她还不至于去触那种霉头。于是她只能在这里等着甚尔回来,顺便用自己的眼睛看看,他带回来的恋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存在。 真希叹了口气:“碳酸饮料会发胖哦,反而是喝茶的瘦身效果比较好。” 九十九由基盯着杯子里的茶,露出了心动又嫌弃的复杂表情。 惠问他:“你得出结论了吗?” 九十九由基沉默了好久,她酸溜溜道:“不光是得出结论了,而且还嫉妒了。也不知道用棒棒糖能不能把阿净骗出来,可恶。” 这种危险发言要是被甚尔知道了,你就凉了啊。 惠叹息着想。 九十九由基盯着甚尔离开的方向,她忽然说:“不过他比我想象中的体型还要更小一点,完全想象不出他居然会是你们的父亲。” 惠随口道:“应该还会长高,毕竟身体只有十九岁。” 九十九由基抓了抓头发:“倒也不是这个问题……那种体型差,他也够辛苦的了。” 在场的姐弟三人完全听不懂九十九由基在说什么,他们面面相觑,最后选择了无视这段话。 九十九由基看着三个傻孩子,表情带着叹息与怜悯。 禅院甚尔那种身上全是肌肉的天与咒缚,又因为某种原因禁欲了那么久,难得历经坎坷找回了自己的爱人,趁机做点什么也不奇怪。但明光院净那种身材,怎么想也吃不消甚尔那种肌肉怪物的索取吧。 简直可以想象到第二天可怜的少年会有多疲惫了。 九十九由基挥了挥手:“五条悟有事找你们哦。” 只有成年人能够理解成年人的辛苦之处,九十九由基借口打发三姐弟去东京,她估算着明天早上之前这三个人都回不来,又发了个短信给五条悟。 [找了三个苦力陪你加班!] 很好,三天之内他们都回不来了。 九十九由基对自己说,我果然是那个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又惹人怜爱的普通美女。 —————— 明光院被甚尔带到了房间里,他还记得甚尔生气的原因:“你还在生气吗?她应该也没有什么恶意的。” 禅院甚尔脱掉自己的上衣,往浴室走:“她大概只是想看看你是怪物还是人类,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生气。” 原来还有这种原因啊—— 明光院在房间里翻找自己当年留下的东西,甚尔在洗澡,浴室传来的水声让明光院有点没办法集中精力。他干脆坐在地板上,开始思考人生。 他越想越烦恼,随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甚尔身上滴着水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头发乱糟糟的明光院。他想帮恋人整理好头发,结果手上没擦干的水打湿了对方的头发,于是明光院的样子看起来就更好笑了。 甚尔心情不错:“你在想什么?” 明光院也不嫌弃甚尔身上全是水,他蜷缩在甚尔怀里,娇小的身体被男人完全覆盖:“我在想,之后的日子里,我要做点什么才好。” 甚尔建议;“比如实现梦想之类的?” 明光院强调:“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还有点红,明明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最后还是将剩下的话也流畅地说出口了。 “我想要和你拥抱、亲吻,甚至是更亲密的事情。而这个梦想,我已经实现了。” 直白又热情的告白让禅院甚尔也有点吃不消。他按着明光院,和他接了一会儿吻,直到把怀里的恋人弄得气喘吁吁、眼含水光,才勉强停了下来。 甚尔心满意足地看着恋人这副诱人的模样,他提议道:“那想想过去的梦想?没有实现的遗憾之类的。” 明光院勾着他的脖子:“我还没有和甚尔单独旅行过,我还想要去看企鹅!还有哦,我以前想过要当电竞选手,不知道现在开始努力会不会太晚……”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就喷吐在甚尔的颈侧,身体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传递而来。比甚尔无数次梦里见到的人更加鲜活诱人。 像这样幻想着未来的样子,已经是甚尔所能想象的最幸福的事情了。 甚尔慢慢说:“南极的旅游季应该是十月开始,现在开始准备还来得及,想看冰山的话就要稍微早一点,想看企鹅的话,十二月也还来得及。” 明光院欢呼一声,他蹭了蹭甚尔的脖子:“还有当电竞选手的事情!不过比起这个……我还想过像电视节目里那样,成为正义的使者呢!” 这方面的事情,甚尔就没办法帮他规划了。 明光院继续说:“我还想要去看看认识的人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了,真的很久都没有见面了,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我,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变成什么样了。” 关于这一点,甚尔笑着说:“放心吧,他们现在都生活得很好。” 甚尔忍不住将怀里的恋人抱得更紧了一些,他沿着明光院的额头一点一点亲吻着:“不用着急,我们还会有很长时间,长到足以实现任何梦想。”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没有目标也没有梦想的人,可在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的时候,他也拥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梦想。 如今梦想近在咫尺。 明光院问:“甚尔,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你就是我的梦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写番外了,尽量多写点。 不确定多少字,全是日常小甜饼。短时间内应该写不完。 第66章 化身明日2 九十九由基好心给他们留的三天,其实并不太够用。这也不能怪九十九由基太低估甚尔的体力,毕竟明光院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强撑着被苛求那么久的样子。 但,甚尔毕竟是有着天与咒缚体质的人,就算再怎样克制,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当甚尔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天与暴君的脖子上还带着牙印。虽然这也算恋人之间的情趣,但明光院并不喜欢咬人,只有被惹急了才会下口。 甚尔随便找了个创口贴将那个痕迹遮了大半——他本来就连遮掩的心思都没有,甚尔巴不得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个痕迹。但明光院说什么也不让他就这么走出房间,这个创口贴还是他亲手贴上去的。 意识朦胧的恋人会露出格外可爱的表情,泪水挂在眼角,又被他一点点吻掉。紊乱的呼吸和心跳被放大,曾经难熬的漫长夜晚也变得短暂。 无人打扰的日子里,他们整天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只是依偎着彼此。也可以让旖旎与浪漫从夜晚续存到天明。 一切都这样理所当然。 在留下这个牙印的时候,明光院正哭着说“甚尔是坏人”之类的话,手却还是搂着甚尔的脖子不愿松开。忍耐到极限了,他就在甚尔的脖子上咬上一口。 可他到底还是后悔了,咬完又在齿痕上舔了舔。他对自己在做什么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只凭借本能行事,这样撩拨的代价就是,他帮甚尔贴好创口贴、遮住齿痕,就困倦至极地蜷缩着睡着了。 甚尔捏着恋人的鼻子又叫醒了他,他喂明光院吃了点东西,确认这次恋人没有发热,又陪他睡了一会儿之后才走出房间。 蹭吃蹭喝的九十九由基从甚尔的冰箱里翻了一会儿,她看到甚尔脖子上的创口贴,露出了“我懂我懂”的表情。她捧着汽水罐子,笑眯眯道:“感谢我吧,我把他们支开得很及时,对吧?” 甚尔当然不能说“谢谢你”这种话,九十九由基这种人,稍微对呀表露出一丁点感谢,她就会得寸进尺,接下来的日子就不要想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禅院甚尔臭着脸道:“烦人。” 九十九由基摆摆手道:“别这样无情无义啦甚尔!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的哦,那个什么彭格列十代目的,最近好像在跟人争夺家产呢,唉~真是大家族的烦恼呢,你不过去看看热闹吗?” 争夺家产? 沢田纲吉是彭格列的十代目,那所谓的争夺家产,无外乎是意大利的来的人要争夺他的位置。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彭格列九代目选择了沢田纲吉而不是那个人,在甚尔看来,都藏着某种特殊的理由。 在这种情况下争夺彭格列未来首领的位置,大概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想到了那个燃烧着火焰的少年。 甚尔评价:“沢田纲吉算是个合格首领,不会有人比他更合适的。” 九十九由基有些惊讶:“甚尔你居然也会这样夸奖某个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禅院甚尔想起了那些不是那么开心的事情。现在他的恋人好好地生活在这里,与他温存、与他接吻,与他互诉爱意,一切疯狂的事情都隔着磨砂玻璃,偶然间想起来的时候,才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可并不代表他想起这些事情时,内心就一点波动都没有。 禅院甚尔冷着脸开始赶人:“你还要在我家住多久?快滚。” 九十九由基难以置信道:“你拿我撒气?我是你的恩人吧,你以为三天的浪漫时光是谁的功劳?” 禅院甚尔冷笑:“对,就是拿你撒气。” 不然难道要把气放在自己心里憋着吗? 九十九由基看了看周围。 Reborn托她带话给甚尔,让甚尔过去支援,她话带到了。甚尔冰箱里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甚尔那个传说中的恋人她也见到了。 接下来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意义了。这种乡下地方,大概也就只有甚尔这种人才会喜欢。 九十九由基随手又从甚尔的冰箱里带走了一罐饮料,她干脆利落地摆了摆手:“既然这样,那么再见!” 她跨坐上了真希的那辆[北欧女神]摩托,风驰电掣地离开了八原。九十九由基今天也十分自信,觉得自己真是个善解人意、乐于助人,只是总不被人理解的普通美女。 离开八原之后的下一个目标—— 她想环游世界。 —————— 在天快要黑的时候,姐弟三人也回来了。他们手里还拿着大包小包的食材,是晚饭要吃的东西。虽然这样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这个家里,做饭的人是禅院甚尔。 没错,迄今为止,做饭的人一直是天与暴君。 一开始是只能勉强把蔬菜煮熟的地步,到了孩子们长大之后,就变成了轮流做饭的模式。再到后来,他们去东京上学了,于是做饭的人又变成了甚尔。 当惠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走进家里的时候,明光院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艰难地在脖子上贴满和甚尔同款的创口贴,但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有一些痕迹会露出来,他只能安慰自己说,露出来的这一点点并不重要。 真依还在说着五条悟的事情:“我跟你说啊,五条那家伙加班的原因未免太好笑了,他和夏油打赌,然后两个人的都输了,赌注是五条要帮夏油做完所有的任务,夏油的赌注是要帮夜蛾校长写完材料。” 夏油杰本人当然也是要做任务的,他现在是京都校的校长,本身要写的材料就很多了,结果打赌失败,被迫要连夜蛾正道的材料一起写。 五条悟就聪明得多了,虽然因为打赌失败,他被迫要连着夏油杰的任务一起做,但他会摸鱼,还有其他人来给他帮忙。他这么强,早就不会因为任务而受伤了,就当是在旅游了。 甚至在任务完成之后,他还从三姐弟购买的食材数量中看出了端倪,试图来蹭饭。 ——夏油杰想念老师,想念极了,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八原。但他还有一堆资料没有做,一堆报告没有看完,分身乏术。 他见不到自家老师,五条悟也不要想见到。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处理这些报告,于是夏油杰将这份痛苦也分担给了自己的挚友。 有福独吞,有难同当,不外如是。 九十九由基也已经离开了,难得的家庭聚会有了几分温馨的意味来。 惠指着挂在墙上的表格。 明光院看了一下,周一是甚尔,周二是惠,周三是真希,周四是真依,周五是他,周末两天是外卖。 明确又合理,明光院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艰难问:“这是什么?” 惠认真说:“这是家务的表格,表格上的人要在当天做完所有的家务。” 他一般会向的场静司借几个式神偷懒,真依是附近不良少女组织的大姐头,她随随便便叫几个手下来,就能完成微不足道的任务。甚尔虽然嘴上不情愿,但做饭这种基础的事情他还是会好好完成的。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明光院。 据甚尔说,他应该是完全不会做饭的。打扫之类的家务已经够笨手笨脚了,在做饭这种事情上,他就更加让人担忧了,就连食材是否煮熟都完全分不清。 惠看着明光院满脸震惊的样子,他叹了口气道:“我来做晚饭吧。” 他说着就卷起袖子要去厨房帮忙,而就在这时,他被明光院拦了下来。明光院穿着甚尔的衣服,过长的外套让他看起来个头更小了,他小心地穿上围裙,又用厨师帽把头发好好地包裹起来。 明光院自信道:“不就是做饭这种小事吗,我以前只是没有认真学而已,今天晚上就吃寿喜锅吧,这种简单的料理我还是有自信最好的。” 惠被他这样的情绪感染,他微笑道:“好,需要帮忙吗?” 明光院挥挥手:“我自己来,你们好好休息就好了。” 惠点点头:“好。” 可当他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甚尔过于担忧的表情。天与暴君忧心忡忡,眉头紧锁,一副忧虑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厨房的门被关上的声音。 真依轻声说:“惠,有时候——” 真希补充:“过于信任父亲,其实——” 甚尔捂脸道:“我去看看。” 几个人的忧虑成为了现实,明光院看看手里的调料,他根本分不清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他随便打开了一个瓶子,稍微尝了尝里面的液体,是酸的,那是果醋。 他又打开了一个瓶子,里面装着混浊的液体,他尝了尝,是调味汁。 甚尔走进厨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明光院拿着最后一个瓶子,那里面晃动着透明的液体,明光院满脸好奇地找了个小碟子,倒了一点就往嘴里倒。 他并不喜欢喝酒,所以被送了浓度堪比酒精的伏特加之后,就一直放在厨房,偶尔制作料理的时候才会用上一点。 已经晚了。 明光院咽下了口中的液体,他晕晕乎乎道:“有两个甚尔?”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的经历真是奇妙…… 首先是过敏,两只手都肿起来了,然后是腰椎间盘突出发作,痛到没办法走路,跑去医院。过敏是我自己不好,没管住嘴巴,腰的问题也是我自己不好,久坐不运动。 呜呜我做了两天心里斗争,因为太丢脸了,本来想骗别人说我只是感冒的,结果最后还是说实话了。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做人,早睡早起坚持运动管住嘴巴。 睡了晚安! 第67章 化身明日3 明光院一头撞进了甚尔的怀里,手里用来试味的小碟子也掉在地上摔碎了。他好像被吓到了,说话也慢吞吞:“碎了……” 甚尔走过去揉揉他的头发:“没关系,要帮忙吗?” 明光院一言不发地看着甚尔。 禅院甚尔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忽然,明光院跑过去抱紧了面前的男人,脸埋在男人的胸膛里,因为醉酒而柔软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地上有碎片,你不要受伤哦!” 甚尔随口回答:“知道了。” 跟一个醉鬼讲道理,实在很没有意义。甚尔却忘记了这个道理,他试图从身上把粘人的恋人剥下来,但喝醉的明光院根本就无法沟通。他一手攥着甚尔的上衣,另一只手牵着甚尔的手,用力在手背上亲了一口。 明光院又说:“难过的时候要对我说哦。” 甚尔托着他的脚检查了一下,对方白净的脚上没有伤口:“嗯。” 甚尔随他折腾,衣服也被弄得皱巴巴。惠等了好久,等不到自家父亲从厨房里走出来,他拉开门就看到自家的家长在厨房里的甜蜜现场。惠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明光院从甚尔怀里抬起头,他脸颊还有不正常的红晕,身上带着酒气,一副喝醉了的样子。 惠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他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明光院就一把抱住了他。大概正如惠自己所说的那样,因为复活的关系,明光院的身体只有十九岁。也许他未来还会长高,可他现在的体型实在有些不够看,就算是惠也比他高上了一大截。 明光院模模糊糊道:“惠——你也长大了!” 他这语气实在是很可爱,惠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家老爹。甚尔假装没有收到他的求救视线,他在冰箱里翻了翻,找到了煮醒酒汤的材料,又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 甚尔觉得,那种全然信任、全然依赖又带着撒娇的样子,哪怕他多看一眼都会想要做一些糟糕的事情。 惠手忙脚乱地向自家姐姐求救。 真依兴冲冲道:“父亲,你知道我是谁吗?” 明光院笑起来也迷迷糊糊:“我知道的!你是真依!” 还不算醉得彻底,惠松了一口气。真依抱着自家父亲蹭了蹭,他看了一眼甚尔。 甚尔正在煮醒酒汤,短时间内是无暇顾及到她的。真希觉得又有勇气了,真希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她兴奋道:“父亲,你知道吗,国外的父母对自己的子女,都要像这样,用力亲在脸颊上的。” 明光院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他这模样看起来颇为严肃,真依不确定道:“父亲?” 明光院下定决心一般,他踮起脚,挨个三姐弟脸上亲了一口。真希捂着自己的脸,表情一点点柔软了下来。她并不讨厌这样,反而觉得这些年的缺憾,在这一刻都被完全被填补了。 真依愣了片刻,转身夺门而出。 惠搞不清楚状况:“发生什么事了?” 真希对自家妹妹的那点心理活动了如指掌,但为了给对方留一点面子,她还是贴心地选择了为自家姐妹隐瞒。真希耸耸肩:“我不知道。” 而真依夺门而出之后,她没找到自己心爱的摩托,只能去找甚尔的重机车。甚尔的重机车比起她那辆来说,更加注重防撞性和整体的稳定性,有时候天与暴君打架打烦了,甚至会直接开着重机车从敌人的脸上碾过去。 和真依这种为了追求极致速度而舍弃摩托本身重量的情况完全不同。这也就导致了她在兴奋之余,还能略微保留一点理智。 真依用最后这一点理智想:酒真是个好东西,她还想多骗父亲喝点酒,甚尔都不要想拦住她。 真依杀进乡下的破旧杂货铺,指名道姓问:“有没有俄罗斯的烈酒,能灌醉熊的那种!” 杂货店的老板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有点耳背。听到真依这么说了,老板慢吞吞说:“小姑娘,你说什么?” 真依重复了一遍:“我要烈酒!” 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姑娘还没有到喝酒的年纪呢,我不能卖酒给你,快走吧。” 真依只能放弃。 而另一边,甚尔做好了醒酒汤。明光院最讨厌的就是酸溜溜的食物,醒酒汤也不例外,醉里的他虽然没什么意识了,可仍旧知道这种东西他不喜欢。 明光院小声说:“巫婆的魔药。” 甚尔气笑了,他伸手捏着明光院的鼻子:“那你是什么?” 醉里的人讲话毫无逻辑:“我是阿净王子,要从荆棘缠绕的城堡里把甚尔公主救出来——” 虽然知道明光院喝醉了就没什么逻辑,但惠还是忍不住插嘴:“那我们是什么?” 明光院小声说:“睡美人的孩子……” 甚尔哭笑不得。 惠揉着太阳穴吐槽:“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黑童话,甚尔这样子,说他是恶龙还差不多吧。” 真希倒是觉得很有意思:“睡美人在梦中生下孩子,这是某种流传很广的童话版本吗?和惠是被鹳送来的童话一样呢。” 明光院攥着甚尔的衣角抗拒醒酒汤,听到真希的话,他抬头,认真说:“只有这个是真的!你是神明送过来的奇迹,是鹳鸟交给我们的。” 酒鬼的醉话根本没人会相信。惠敷衍道:“知道了。” 听到他这句话,明光院松了口气。他闹腾到最后也不愿意把醒酒汤喝下去,甚尔只能把他放在一边,稍微睡一觉之后也许会好一点。 原本的晚饭计划因为这个小插曲只能继续推迟下去了。明光院攥着甚尔的手睡着了,衣服卷起来露出一小块肚皮。他不让甚尔离开,真依不知所踪,饥肠辘辘的惠叹了口气,和真希一人一半,将晚饭完成了大半。 惠正在清洗番茄的时候,真依回来了。她沮丧地走进家门,就看到攥着甚尔的手睡得正香的人。真依找了找,她翻出一支笔,舔了舔嘴唇:“这种毫无防备的样子,在他身上写点什么,他也不会反抗吧……” 甚尔试图阻止她:“不行。” 真希默默做了妹妹的帮凶,她递了一支笔给甚尔。这种记号笔是他们特意购买的,只要用清水就可以清洗掉。 甚尔心动了,甚尔犹豫了,甚尔行动了。 他在明光院的肚皮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又埋下头亲了一口写了自己名字的地方,算是盖戳。明光院毫无警惕心,他喃喃地说了什么,翻了个身,脸颊露在了外面。 惠刚拔掉笔盖,就感受到了来自甚尔的警告性眼神,非常之凶狠,简直是猛兽护食的眼神了。他不由分说地夺走了几个孩子手里的笔,随手放在了自己的衣兜里。 甚尔严肃道:“不要闹他。” 他简直双标得一塌糊涂,惠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情不自禁地说出声:“明明是你自己先动的手!” 甚尔平静道:“你不说,那就不是我做的。偶尔也尊重一下身为家长的我吧,惠。” 真希附和道:“是啊,我看到了哦,是你写的。” 真希这样一本正经的人说这种话,非常容易博得他人的信任,简直看不出来是在说谎。惠求救般看着另一个姐姐,真依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算了,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就帮你最后一次吧。” 惠有种不详的预感,而在下一秒,这种不详的预感成真了。真依清了清嗓子:“这是我的恶作剧,哈哈哈,是不是听了被吓一跳!” 虽然能够感觉到她有认真发挥自己的演技,但老实说,她说谎时候的表情是在太假了,就连惠也没办法昧着良心相信她说的话。面对甚尔这样的家长,惠也没办法了,他想了一下,慢吞吞说:“他睡醒了看到这行字,大概完全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觉得很开心……” 明光院的脾气真的很好,毕竟是那个被城市所接纳、被城市所认可的人。只是区区恶作剧而已,他不可能会生气的。而且这种难得的家庭活动,对明光院来说还挺珍贵的,他大概是很期待,所以才说什么都想为他们做晚饭。 甚尔揉了揉恋人的头发,他想了一下:“你说得有道理。” 惠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就听到自家不靠谱的混蛋老爹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继续说:“如果他生气了,那你就主动道歉,我会哄好他的,如果他觉得开心,那就没有你什么事了。” 惠:…… 两个姐姐在惠身边放声大笑起来。惠无可奈何,他耸耸肩,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可没过多久,他又觉得有些愉快。 这时候天气正好,晚饭的材料在锅中翻涌着,散发出了诱人的香气。 甚尔随口说:“待会儿在阿净的碗里多放点萝卜和豆腐。” 惠“嗯”了一声,他随口问:“他喜欢吃那个吗?” 甚尔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实话:“不喜欢,吃一口就会吐出来那种程度的讨厌。” 他话说到这份上,惠立刻明白了甚尔的意思。 ——碗里全是讨厌的食物,又没办法丢掉,那就只能喂给甚尔了。这样,不着痕迹的投喂游戏就完成了。 惠叹了口气:“你至少在自己的孩子面前,稍微保持点正经的样子吧。” 甚尔拍了拍他的脑袋:“这可是恋爱的攻略,总有一天你也会用到的,好好学着吧,臭小子。” 惠捂着自己的脑袋。 他很少看到甚尔这样轻松的表情,至于像这样开玩笑,还是第一次。记忆中的甚尔总是沉默的、疯狂的、浑身戾气的样子,可是最后甚尔也像这样,仅仅是为了微不足道的恶作剧而同家人们开玩笑。 一切都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2021.6.21改错字。以及,为什么黑童话也是屏蔽词…… 第68章 化身明日4 明光院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先闻了闻身上的气味。他穿着睡衣,是甚尔恶趣味下强迫他穿的兔子睡衣,在睡衣的后方有着短短兔尾巴的设计。 倒不是因为某种情趣的COSPLAY,单纯是因为这样的睡衣穿上之后是没办法平躺的,身后装饰用的兔子尾巴会让穿着这件睡衣的人在平躺时感觉很难受。 如果保持侧卧的姿势,那么无论他的恋人怎样翻转身体,最后都会在他的怀里醒来。 浪漫又寻常的早晨,明光院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狐疑道:“甚尔,是你帮我换的衣服吗?” 甚尔半梦半醒中回答:“嗯。” 明光院快乐地在甚尔的下巴上用力亲了一口,大声道:“这是谢礼!” 甚尔困极了,毫无防备的恋人无比诱人,昨夜他盯着恋人的睡颜,心中天人交战了大半天,最后什么都没有做——这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了。他最后又去冲了个凉,想了想又顺便帮醉得一塌糊涂的恋人洗完澡又换好衣服。 做完这些之后他烦躁地又去冲了个凉,等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所以到现在为止,甚尔也才睡了一两个小时,正是倦意最浓的时刻。他被恋人吵醒了,那点起床气都在这一吻里被化解了。 明光院肚子上的字迹当然也已经洗干净了。只是这样多少有点可惜,甚尔又在原本写着字的位置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他本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当他和恋人一起生活后,也学会了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明光院在朝着和他见面这个目标努力的时候,甚尔也在学着像寻常人一样生活。 甚尔一把将准备起床的恋人捞回来,他故意说:“你还记得昨天你做了什么吗?” 明光院趴在他的胸口,他绞尽脑汁,试探性道:“我好像喝醉了?” 甚尔随口胡说:“嗯,你喝醉之后一直撒酒疯,那些秘密都说出来了哦。” ——然后他就看到明光院的脸一点一点红了。他在整张脸彻底变红之前,把自己埋进了甚尔的怀里,无论甚尔怎么呼唤他的名字,都不愿再抬头了。 禅院甚尔本来只是想随口骗骗这个小笨蛋,没想到收获了对方这样的反应。他饶有兴致地继续说:“我努力过了,但是你一定要说那些话,我也没办法。” 明光院闷闷道:“你会讨厌我吗?” 甚尔扯了一把他睡衣上的兔尾巴,心不在焉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明光院小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有心机,所以才故意喝醉……之类的。我听说喝过酒之后,人会变得特别健谈,所以第一次正常状态下的家庭聚会……” 他话没说完,甚尔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男人哭笑不得地捏着恋人的鼻子,明光院手舞足蹈地反抗甚尔大魔王,反抗失败之后,不得不被大魔王按在身下,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吻。 明光院大概也很介意之前的事情,他更介意自己缺席的那些时光。于是为了能够在真希、真依和惠面前也能健谈又开朗,他偷偷摸摸喝了一点酒,试图给自己一点点勇气。 没想到放在厨房中的伏特加度数如此之高,那一点点勇气足够让人醉倒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酒的气味那么强烈,明光院还是喝错了这件事。 甚尔只觉得这样的恋人实在是可爱到让他想按着再做点更过分的事情。 他也没有把自己其实在套话的事情说出来,只要他不说,明光院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想到这里,大魔王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看了一眼日期:“明天他们就要回去上学了,你想要做点料理什么的,机会就只有今天了。” 明光院手忙脚乱地飞奔到厨房里去。 首先是底汤。木鱼花加上昆布熬煮,加上一点味淋,一点淡口酱油,就足以让底汤变得鲜美。道理是这样没错,明光院查到的资料上也的确是这样写的,可如果没有写用量,只能凭借经验猜测的话,那就很困难了。 明光院虽然厨艺不精,但是少量多次尝试之下,居然还真的研究出了味道不错的比例。他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还禁止甚尔去帮忙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中午的时候,惠回来了。乡下很少有擅长电子产品的伙伴,他的手机损坏了,放在大城市中几分钟就能处理好的故障,在这里他耗费了一上午的时间。 他饥肠辘辘,随口道:“今天轮到谁做饭了?” 他又看了一眼值日表,今天是叫外卖的日子。这个小镇上能够外送的食物好像就只有拉面了,他正要打电话时,就看到甚尔坐在餐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 好像是什么《赛马娘》之类的动画。 惠嫌弃地离甚尔远了一点:“你居然会看这种动画……” 甚尔百无聊赖地指着其中一个角色道:“我看过这家伙的比赛哦,这匹马的表现相当不错。结局嘛……” 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最后怎样了?” 甚尔面无表情道:“这家伙害我输了这个数。” 所以这完全就不是以粉丝的心态在观赏动画啊。惠哭笑不得,他伸手帮甚尔换了个台,是很朴素的纪录片,纪录片里,勇猛的狮子正在原野上奔跑。 惠耐心说:“你多少也看点让自己心情愉悦的东西吧。” 甚尔叹了口气,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低声说:“你不明白。” 如果明光院真的有料理天赋的话,那固然是很好,但要是他做的料理味道很差劲的话,他到底要说点什么安慰恋人才好呢。那个笨蛋要是受到了打击,多半嘴上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他会把事情藏在心里…… 这么一想就更加让他烦躁了。 惠把遥控器塞到甚尔的手中,他认真道:“还没有知道结果你就担心他失败之后的反应,你的保护欲太过强烈了。” 惠说得没错。 再过了一会儿,姐妹俩也回来了。难得见到甚尔沮丧的模样,姐妹俩飞快地拍照把这个表情的甚尔发送给了夏油杰。 然而夏油杰的关注点总是那么奇怪,他把图片放大放大再放大,不确定道:“这个地方,是甚尔家吧。” 五条悟兴致勃勃地靠过去看他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是甚尔放大的脸,还有一截脖子也在照片里:“哇哦,这个形状,是吻痕吧!” 夏油杰咬牙切齿:“所以这个邮件,是在对我炫耀吧!” 五条悟对姐妹俩分享甚尔糗态的想法完全心知肚明,然而在这种时候,他还是点点头:“没错没错,正如你想的那样。” 夏油杰怒道:“太过分了!” 五条悟点点头,拱火道:“没错没错,的确很过分。所以你要不要……把你的老师接到身边来?” 原本夏油杰绝对不会同意这么离谱的计划,但在这种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刻,他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明光院在厨房中捣鼓到了下午一点。 他手忙脚乱地端出了一个大锅,足够家里几个人吃了。锅里整整齐齐地堆砌着食材,姐妹俩都不是喜欢好好吃饭的类型,但这顿饭意义非凡,她们不免都期待了起来。 打开锅盖之后,食物的香气涌现了出来。 明光院坐在一边得意洋洋地说:“汤底的配方是我在网络上搜索到的,肉类的处理方法是我之前在商业街里学到的。蔬菜我虽然不明白要怎么处理,但把最漂亮的部分切碎这种事情,我还是明白的!” 他满脸都写着“快夸我”。 说实话,虽然看起来很不错,但从口味上来说,其实是有些过于清淡了。甚尔嘴上没有说什么,但他更喜欢清淡一点的食物,惠的口味也差不多。 姐妹俩如果没有人管教的话,几乎能够在垃圾食品中打滚。这种情况下就更需要清淡的食物了。 甚尔漫不经心地挡住了自己手部的动作,他顺手将自己的餐具藏到口袋里。他这一整个动作流畅无比,天与咒缚的体质让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惠面无表情地吃着碗里的食物,他叹了口气。 甚尔在做完这些以后,他自然地开口:“缺一副餐具。” 明光院检查了一下,甚尔专属的那套餐具真的不在。他转身要去厨房拿,被甚尔扯着衣领又放回了座位上。他就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随口道:“不用麻烦了,我们用一套就好。” 明光院丝毫没有感觉到甚尔的用心良苦,他点了点头。 原来还有这种办法。 真依目瞪口呆地看着甚尔被投喂,他撑着脑袋,看起来像是放松又随意的动作,在真依看来,简直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绷紧,要不是因为还有他们在,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旖旎的事情也说不定。 真依由衷敬佩道:“学到了。” 她想,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家里,必然没有她的餐具。 明光院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他挠了挠脸颊,对甚尔露出了爱慕又迷恋的表情。 甚尔真好看啊—— 第69章 化身明日5 吃饱喝足,甚尔总算是记起来被自己扔到记忆角落里的某件事。 之前九十九由基来蹭吃蹭喝的时候,好像……告诉他了什么事来着的? 甚尔牵着恋人的手在老宅附近散步,在这附近有一片很大的湖泊,夏日在湖泊附近乘凉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他随手在湖中扔了一块石子。 哦,想起来了,彭格列在争夺家产,让他过去看热闹。 严格说起来,这已经是好多天之前的事情了。九十九由基在路上稍微耽搁了一天,惠去横滨用了一天,他在房间里和阿净胡闹大概用了三天,之后是醉酒事件,加上今天,已经过去了六天。如果让他来行动的话,六天时间足够让他成功刺杀任何人了。 更何况那是把彭格列十代目当做对手的人。 他现在过去的话,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甚尔颇有点心虚,甚尔仅存的良心让他感觉到了,这件事确实是他不对。 然而甚尔的良心只持续了大概三秒钟。他在这三秒钟里想,既然到现在Reborn都没有联系他,就说明事情一切顺利,既然一切顺利,那他就算去了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反正这种事情按照经验来说,结局早就注定了。 彭格列的首领权力斗争,以及和恋人旖旎温存的美妙时刻,究竟哪个比较重要?这难道还要通过比较才能得到答案吗? 究竟是怎样不会读空气的家伙,才会在这种时刻,没有眼色地去打扰恋人之间的久别重逢啊。 三秒结束了,于是甚尔仅存的良心也没有了。 他现在住在乡下,又是夏天,他们通常会穿一些朴素又宽松的衣服,明光院怕热,他穿着短袖,领口宽松,在他自己都看不到的角度,他的锁骨上还带着暧昧的痕迹。 感觉到了甚尔的视线,明光院回头,他和男人十指交缠,慢慢说:“我们回家吧。” 不知不觉之中,阴森的老宅子也变成了足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曾经这个地方破败到让人不愿接近。甚尔把这个宅子从的场静司的手中买了过来,之后大部分房间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这些房间里全是和恋人的回忆,而后紧闭的房间被封存起来,直到孩子们长大了,都未曾打开过。 明光院回来之前,他们一起做了一次大扫除,本来几个人觉得,这种打扫任务轻松无比,一两天就能够完成,但当惠打开了第一个房间的门时,他又打折喷嚏把门合上了。 惠认真提议:“我们还是找家政公司吧。” 这个提议全票通过了。 家政公司看到封存的房间也不免有些咋舌,不过这点不满在收到三倍酬劳时也消失了。 而这件事情也因为实在太丢脸,成了明光院所不知道的秘密。 明光院小声说:“你能跟我说一点他们的事情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沮丧,表情也黯淡下来了。 甚尔不喜欢看到他这种表情,他停下来不由分说地捏了捏恋人的脸:“想知道的话,你随时都可以问我,为什么要摆出这样的表情?” 明光院好不容易从甚尔大魔王的手里救下自己的脸,他对甚尔吐了吐舌头,结果又不幸被甚尔大魔王抓住,按着亲了半天。 明光院抗议:“不开心的时候你要欺负我,结果我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了,你还是想欺负我!” 大魔王抬眼,试探性地说:“让你报复回来?” 他唇畔还有亲吻后的水光,嘴角的伤疤被反复舔吻过,深色的疤痕也微微泛红。这个样子的甚尔比平时更好看,明光院觉得自己被他的样子引诱成功了。他踮起脚,捧着男人的脸,认认真真在他的下巴上盖了个章。 于是气氛又变得轻松愉悦了起来,两个人都觉得很满足。 甚尔思考了一下如何开口,他轻声说:“你别看惠那个样子,他之前经常因为打架被叫去谈话。然后真依就会故意打扮得很成熟去冒充他的家长。” 明光院皱眉想了一下那个情景。既然这件事被甚尔知道了,那就意味着最后这个骗局还是戳穿了。他满脸好奇地问:“后来呢?” 甚尔想了一下,他也觉得实在是太丢脸了:“真依太有名气了,虽然不是自己的学校,但一踏入校门就有人喊她大姐头,自然而然就暴露了。” 这件事实在太好笑了,明光院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甚尔等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之后才继续说:“真希从小就对武道很感兴趣,偶尔她分身乏术,无法迎战时,就会拜托真希假扮成她的样子。” 这也就是真依在成为大姐头的路上全无败绩的真相。 明光院抱着甚尔笑了一阵。 甚尔继续说:“在她们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扇来看望过她们姐妹二人。” 明光院迟疑了片刻:“扇叔父他……” 甚尔提到这个名字不太高兴:“他老了很多。禅院家如今已经是人间炼狱了,比那时候更加污浊。那时候她们和扇交谈了一阵,做了最后的道别。” 明光院皱眉听着。他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本来他是和甚尔并排走的,到后来就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甚尔平静地说:“那种腐朽的家族,用不着你来担忧,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自然就会土崩瓦解。是离开还是继续待在那里,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明光院还是有点不高兴。甚尔打量了他一眼,直接把恋人抱在了怀里。娇小的恋人体重也很轻,对甚尔来说,这种重量几乎约等于不存在。 明光院挣扎道:“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的。” 甚尔当做没听到,明光院无论怎样挣扎,都完全摆脱不了甚尔的桎梏,可他仍然没有放弃,想从甚尔身上跳下来。 甚尔平静道:“乖一点,别动。” 甚尔的嗓音沙哑,几乎算不上是暗示了。明光院抗议:“你别欺负人啊!” 他那点不高兴早就烟消云散了。 等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剩下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咒术高专是不设门禁的寄宿制学校,平时虽然也能出门,但是很麻烦。所以除非任务或者休假,他们基本上是不会离开学校的。 惠这次回家,在行李箱里面塞了不少新款的游戏。他想了想,把拍立得也拿出来了。 他想要一张与家人的合照,但他不知道应当怎么开口。两个姐姐平时就很喜欢自拍,所以还好,净也是脾气很好的人,所以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甚尔。 他把这个请求说出口的话,大概率是要被甚尔嘲笑的吧。 惠叹了口气。这时候明光院散步回来了,他总算拥有了自己走路的权力,明光院不轻不重地光脚踩了一下甚尔的脚背算作报复,然后飞奔向客厅。 客厅里是抱着拍立得犹豫不决的惠。 明光院大声说:“我想要一张合照!” 甚尔换好鞋子,他几步走到惠面前,顺手接过了拍立得。他想了想,把拍立得放在了置物架的顶端,明光院这种身高,如果不是特意踩着椅子去取的话,轻易是拿不到的。 在这个家里面,只有明光院是最矮的那个。 明光院咬牙切齿道:“我以后一定会长高的,长得很高!” 甚尔愉快地笑着:“嗯,我相信你。” ——反正现在的他无论怎么抢,都是抢不到这个相机的。 惠稍微有些困扰:“这是我向钉崎同学借的……” 甚尔从模糊的记忆里挖出了钉崎野蔷薇的相貌。那还是刚入学的时候见的一面了。听到这个名字,甚尔的表情更微妙了:“这相机还真是诅咒道具啊……惠也不许用,真依和真希也是。” 明光院哭笑不得:“甚尔大笨蛋,这明显就只是个普通的相机吧。” 甚尔反驳:“阿净大笨蛋,我说了不行,那就是不行。” 的确有些地方会认为,人的相片中蕴藏着关于灵魂的秘密。在照片显现的一瞬间,人类就拥有了被探知到灵魂的可能性,有些偏远地区的人尚且还保留着蒙昧的习俗,他们运用各种各样的仪式,将照片中的信息提取出来,完成诅咒。而作为相片诞生的母体,制造这些诅咒的源头,对于一些人来说,相机也是非常忌讳的东西。 不过在这种信息爆炸的时代,这样的诅咒早就被验证过了,条件非常苛刻——不然光是那些富豪们刊登在杂志上的照片,就足以让世界陷入混乱了。 甚尔居然也会相信这样的事情,就连明光院也觉得有些离奇。 明光院可怜巴巴道:“可是我还没有和甚尔大笨蛋的合照……” 甚尔盯着那个相机,最后还是松了口。 “好吧。” 甚尔本人当然是完全不在乎诅咒的,但他过度的保护欲,让他非常担心这种“诅咒道具”会伤害到自己的家人。被其他人忌惮,被想象成邪恶与罪孽化身的天与暴君,居然也会有这种想法。 沦为平凡人、软肋逐渐增多,这大概就是对于甚尔来说,最幸福的事情了。 第70章 化身明日6 惠在拍照的时候才意识到了问题。 有了相机,有了家人,那么,谁来拍照呢? 惠决定努力一下:“我去问问看附近的邻居……” 这种偏僻的老宅子附近根本没有什么邻居,就连出门买点杂货都要骑着摩托去。想要依靠邻居去拍照,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惠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颓丧地看着那个拍立得:“难道我真的不能拥有一张家庭合照吗……” 明光院用手指沾了一点水在地上写写画画:“让我来负责给大家拍照。之后再把我的照片剪下来拼贴上去……” 这种方法大概也只有明光院能像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口了。 真希言简意赅道:“拼贴照片看上去像重组家庭。” 电影里那种破碎的家庭重组之后,撕碎的照片也会被胶带粘贴起来放到相框里。明光院这种提议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听上去有点不吉利。 甚尔说:“不行!” 他的态度之坚决,吓了周围人一跳。甚尔不仅不同意,还要抓着明光院,把恋人塞到自己怀里,像是要确认他不会突然消失一样。 真依叹了口气:“算了,我去把杰叫过来,他应该会很愿意连夜赶过来的。” 想到夏油杰,甚尔怒道:“我不同意!你们只是拍个照片而已,为什么总要想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方法?” 那个两面派小鬼这么多年里到底给他添了多少麻烦?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连夏油杰本人都说不出答案了。假设非得让甚尔说出他最讨厌的十个人,那这十个人里面,九个人都一定是夏油杰。 甚尔冷哼,拍照这种小事。 甚尔面无表情地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笼子,他打开笼门,从里面蠕动着爬出一只咒灵。 甚尔面无表情地指着那只咒灵,他冷冷地命令:“按。” 咒灵蠕动着爬到拍立得上,按下了快门。 惠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办到的?” 甚尔看着自家傻儿子:“难道你觉得让他学会辅助战斗,比教会它拍照更简单吗?” 惠沉默了片刻。 好像真是这个道理,但亲眼见到这个场景,还是很震撼。然而咒灵虽然勉强学会了拍照,但是要他学会拍照的时机,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等到拍立得缓缓吐出照片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照片已经拍出来了。 相片显像的几分钟里,明光院努力回忆着快门按动时自己的姿势,他实在想不起来,只能放弃。但他觉得甚尔不管什么角度的照片都会很好看。 不过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明光院还是很期待看到相片中不一样的甚尔。 不久之后,照片显像了。 真依在快门按动的一刹那就摆好了姿势,真希表情严肃,她勉强露出一点点笑容,冬雪初融般美丽。 照片里的她们真的很美,虽然是姐妹,但却是截然不同的美。 惠满脸震撼的模样被照片完整地记录了下来,他眼睛微微睁大,好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情景一样——那时候甚尔训练的咒灵正在按动快门。 甚尔本人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可在他望向自己的家人们时,他的眼神很温柔。明光院正在偷看甚尔,他眼中的爱慕任谁都能看出来。 这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家庭合照,惠认真收好了这张照片,他说:“拍立得的照片据说时间久了,颜色会黯淡失真。我会去照相馆想办法多复制几张出来的。” 虽然照片上的他好像不怎么好看,但他很珍惜这张照片的。 他收好了照片就要出发去东京,他今晚约好了要和认识的人的去挑选游戏。真希和真依要明天早上才会出发。 不过明光院还不知道他们要成为咒术师的事情,他随口问:“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上学?” 惠身体僵硬了,他求助般看着自己的姐姐们。姐妹俩自身难保,于是他们三人一起向甚尔求助。甚尔躲开了他们三人的求救眼神。 说真的,虽然之前偷偷过去看了父亲,然后又度过了如此美妙的时光,但明光院好像真的不知道他们成为了咒术师的事情。 惠试图通过说谎来为自己开脱:“那个,我不是很擅长读书,所以我……” 明光院摆了摆手:“在你出生的时候,虽然我也有想过让你考东大之类的,但我果然还是……你只要做你觉得正确的决定就可以了。” 听到他这么说,惠松了口气。他的表情总算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一点,稍微打了个腹稿之后,惠说:“我现在已经是一级咒术师了,在东京读咒术高专。” 明光院睁大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听错了,他脸色苍白道:“你说什么……?” 看到他这种反应,姐妹俩干脆也坦白了:“我们两个……也当咒术师了,因为考试落榜,就,不得不……” 每天沉迷于武道的真希,以及不良少女真依是真的因为成绩太差,不得不前往咒术高专继续完成学业的。原因非常单纯,至于未来要不要成为咒术师……那还尚未决定。 和惠这种已经下定决心的情况截然不同。惠在发现自己觉醒了咒术、以及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时起,就决心要成为咒术师了。他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比如说受伤、失去同伴等。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现在这种情况。 听到真希和真依的话,明光院脸色更加苍白了。 禅院甚尔一把捞起自家恋人。他颇为头痛地叹了口气,最担心的情况果然变成现实了。 明光院震惊过度,甚至没有反抗。甚尔亲了亲明光院的嘴角,发现自家恋人仍旧没有反应后,他又牵着恋人的手,用恋人的指尖摩挲自己嘴角的伤疤。 往常像这个时候,明光院就会露出十分可爱的表情。 可这次不一样,无论甚尔怎样努力,明光院都毫无反应,仍旧保持着眼睛微张的震惊表情。 甚尔无奈道:“臭小子,你在坦白这件事之前,能不能稍微委婉点?” 惠也觉得自己很委屈:“他都这样问我了……” 甚尔看着自家傻儿子:“你就不能说是被夏油杰胁迫的吗?” 对哦,还有这种借口。 然而这句话终究戳中了明光院脑子里的关键词,他机械地转过头,一字一顿道:“杰他现在,怎样了?” 甚尔想了一下,客观道:“实现了童年的梦想。” 明光院彻底僵住了。 夏油杰那所谓的童年梦想,无外乎成为咒术师,当上校长,然后混到咒术师高层的位置,紧接着颠覆咒术界一类的话。明光院虽然很支持他为梦想而努力,但那是和实现梦想截然不同的概念。 那个单纯可爱,又喜欢哭的小孩,居然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简直是稍微想想就能猜到这条路有多艰难了。明光院甚至回忆起了那个西装革履的人在他面前哭泣的样子。那时候他不明白夏油杰的悲伤,可他现在明白了。 不仅明白了,他还意识到自己的遗憾又多了一个。 这下子是真的说什么都唤不回明光院的意识了。 惠不解地给了自家老爹一个眼神:这就是你说的委婉? 甚尔抬头望天,该来的总会来的。 三姐弟识趣地把时间留给了大人们。甚尔耐心地等明光院反应过来。客厅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轻浅的呼吸声。明光院过了好久才一头扑进男人的怀里。 他闷闷道:“我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 甚尔拍拍他的后背,他轻笑着说:“他们去做咒术师这件事,就让你觉得这么沮丧吗?” 阳光照射的地方没有阴翳,比起那个时候,现在咒术师这个职业已经好了很多,那不再是生存率底下的代名词了,也不是充满血和背叛的职业了。 明光院喃喃道:“可是,可是……会受伤啊。” 就算发生再多变化,也改变不了成为咒术师,就必定终身要与战斗为伍这个事实。他们仍旧会受伤,仍旧要面对人的恶意,仍旧要面对着世间残酷的一切。 明光院想不了这么多,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他能想到的只有一点,他们会受伤。 那该会有多痛啊。 甚尔提醒他:“你也曾经受伤过吧,那时候我的心情,你现在感受到了吗?” 明光院埋进他的怀里不说话了。 甚尔贴心地给了他一点时间。明光院总算是在甚尔这里汲取到了足够的勇气和力量,他抬头说:“我明白了……我这样的反应对他们来说,大概才是最伤人的,本身已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却不被理解……是我错了。” 这家伙又在擅自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甚尔捏着他的脸:“惠没有考到东大,是他不好。真希和真依没能入学早稻田大学,也是她们的错,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明白了吗?” 明光院小声说:“歪理。” 大概是因为想明白了的缘故吧,那天稍晚些的时候,明光院出来送别了姐弟三人,他们看上去好像松了口气。 明光院终究还是不放心,他认真说:“要是被咒灵伤害到了,就大声喊五条悟的名字。如果被人类伤害了,就打电话给我。” 真希歪头问:“告诉您……?” 明光院震声道:“谁欺负你们,我让森鸥外送他沉东京湾……不是,沉横滨港!” 甚尔憋着笑,补充着:“彭格列绑他们去沉……西西里岛?” 家长的袒护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真希一边觉得丢脸,一边又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真的很温暖呀。 第71章 化身明日7 等姐弟三人也离开之后,宅子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也不算很安静,明光院强撑着抗议:“甚尔,你太过分了!” 甚尔叼着他的耳垂轻轻啃咬,明显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嗯,我过分。” 他虽然话说得敷衍,但好歹还是知道分寸的。毕竟是天与咒缚,他要真的完全放纵自己吃个饱,那明光院就真的要吃不消了。 正是因为甚尔这一点点克制,让明光院得以在一周之后见到Reborn。 Reborn端着茶杯,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甚尔。这次甚尔倒是没有贴什么创口贴,明光院干脆拿绷带小心地把自己的脖子缠起来了。 就算是Reborn,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免愣了一下。他随口道:“你这是什么打扮?” 明光院为了遮住那些过于暧昧的痕迹,也是非常努力了。他听到Reborn的问题,心虚道:“是太宰治的打扮!” Reborn也没有继续戳穿他。成熟的意大利男人就算成为了小婴儿也能懂得恋人之间的事情。他稍微猜了一下,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彩虹之子诚恳道:“你们还可以来得更晚一点的。” 反正指环争夺战都已经结束了,事到如今,就算甚尔来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倒是可以给蠢纲当陪练,毕竟天与咒缚这种体质就决定了甚尔的体术非常强悍。 唔,纲的训练计划可以稍微调整一下。 尽职尽责的家庭教师这样想着。 甚尔居然也好意思说出口,他坐在Reborn的对面,给明光院也倒了一杯茶。当液体从茶壶中被倒出来时,他才注意到,茶壶里面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红茶,是咖啡。 明光院只喝了一口就被苦到吐舌头。他放下杯子,甚尔非常自然地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又对明光院展示了一下空荡荡的杯子,示意自己挑战成功了,幼稚得一塌糊涂。 Reborn忍无可忍:“呵。” 甚尔只是看了一眼Reborn后,他又兴趣缺缺地转过头,继续去看自己的恋人了 Reborn总觉得自己在微妙的地方输了。 他反省了一下,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也被甚尔这种幼稚的态度传染了。他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慢慢为甚尔讲解现在的情况:“战斗已经结束了,Xanxus失败了,是阿纲的胜利。” 说到正事,甚尔就稍微正常点了。他环顾四周,随口道:“这是彭格列十代目的住所吗?” 他正这么说着,玄关就传来了沢田纲吉的声音。 “我回来——唉?” 大概是发现了玄关处陌生的鞋子吧。沢田纲吉迟疑着走进家门。沢田奈奈正在做饭,她听到了自家小孩的声音,笑眯眯挥舞着勺子走出来。 “纲君,是Reborn的朋友来了哦。” 沢田纲吉迟疑了片刻,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转身就想往外面走。然而还没等他重新换好鞋子,身后就传来了手枪上的声音。 沢田纲吉只能投降。 他本来以为会是什么麻烦的人,但当他转身时却发现,站在Reborn旁边的居然是他见过的人。但是要说他见过,又不完全恰当。 禅院甚尔对他稍微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反而是他身边那个看起来很严肃的人,让沢田纲吉迟疑了片刻。 嗯,没有泪痣,也没有那双红宝石一样漂亮却诡异的眼睛。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比那时候好像长高了一点,看起来大概十九岁,是个普通人类。 等等、普通人类? 沢田纲吉睁大了眼睛:“明光院同学?!” 虽然长相完全不一样了,但沢田纲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人。明光院笑眯眯地对他打了个招呼,笑起来有小虎牙,可爱又热情。 沢田纲吉看到这样的人,他有点不好意思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诚挚地说:“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甚尔先生看起来也完全恢复精神了。” 真好啊,能够继续活下去。而且甚尔先生的恋人也回到他的身边了,两个人能够像这样好好地生活下去,真是他最近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明光院挠挠自己的脸颊,有点不好意思:“之前我完全不记得了,所以没有告诉你……那个……其实……” 他总觉得说出来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Reborn帮他说了:“他们已经结婚了,你应该说新婚快乐哦。” 在他隐晦的提醒下,甚尔想起来他们还没有办婚礼这件事,他又觉得自己不太好了。婚礼的话到底要邀请很多人,让所有人见证那一刻,还是他们两个人在世界的尽头单独接受世界的祝福—— 真的很烦恼啊。 沢田纲吉听到Reborn的话,他先是质疑了一下明光院的年龄:“可是明光院同学现在才——” 他忽然意识到了事情可能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沢田纲吉也没有要寻根究底的心情了,他笑着对面前的两个人说:“祝你们幸福。” 彭格列十代目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明明是跨越了生和死,那样离奇的事情,可在他口中一点也没有提起,他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所有会令人不悦的话题,将祝福给了只有一面之缘、并且这一面之缘并不怎么愉快的甚尔。 Reborn适时开口:“怎样,你要考虑一下,帮阿纲特训一周吗?” 如果是几个钟之前,Reborn对他提出这件事的话,甚尔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但在看到沢田纲吉后,甚尔想了想,同意了这件事。 天与暴君的体术指导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的。 但明显这份殊荣,沢田纲吉根本不想拥有。他脸色发白:“不不不,算了算了,我觉得我果然还是……” 咔擦。 手枪上膛的声音再次响起,Reborn恶鬼一样的声音在沢田纲吉的耳边响起,他幽幽道:“阿纲,你还记得今天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吗?” ——Reborn的特殊子弹中,有一种能够在命中之后,令被命中者怀着必死的信念去完成中弹前的遗憾,时效五分钟。而副作用是:会爆衫,字面意义,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 这样就太丢脸啦。 沢田纲吉能屈能伸,他诚恳地对甚尔说:“请务必教导我。” 他今天穿的是特别幼稚的那条内裤,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在这个时候,小睡了片刻的蓝波也醒过来了。五岁的波维诺家族小杀手揉着自己的眼睛,看到陌生人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开始人来疯了:“呜哇!陪蓝波大人玩!” 虽然小孩子撒娇没什么道理可言,但蓝波还是有好好绕过甚尔的。就像他虽然知道暗杀Reborn,却也不会想要和对方正大光明打一架一样。 明光院想也不想,他随口道:“好哦,主机游戏可以吗?” 蓝波睁大了眼睛,虽然他每天这样闹,但答应陪他玩,还答应得这样干脆的,这还是第一个。 此刻的蓝波完全不知道面对自己的是怎样的降维打击。他沾沾自喜道:“蓝波大人是游戏天才!你可不要哭鼻子哦哈哈哈!” 明光院笑眯眯地点头:“我不会哭的,放心吧。” 甚尔偏头看了一眼和五岁的蓝波都能玩到一起去的恋人,他随口道:“没关系吗?” 沢田纲吉不太确定:“大概——” 几分钟后,来自波维诺家族的小杀手眼睛里蓄满了眼泪。他看着游戏屏幕上那个大大的“LOST”,又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明光院,挂在眼眶里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要·忍·耐!” 小杀手这样对自己说。 然而并没有作用,明光院等了一会儿,蓝波迟迟不陪他开下一局,他干脆左手右手各拿着一个手柄,开始自我对战了。蓝波本来输得就很惨了,他看到这样的明光院,那点小小的自尊心就让他哭得就更委屈了。 在这个时候,就要让十年后的自己来打败他!十年后的他一定是个游戏高手! 蓝波在自己的爆炸头里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十年火箭炮,被这个东西命中的人,会与十年后的自己交换五分钟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明光院打出了新的记录,他刚想叫蓝波过来看,无意中撞到了对方。众目睽睽之下,传说中的武器“十年火箭炮”笼罩住他,周围升腾起了浓重的烟雾。 甚尔刚要发作,就被Reborn拦了下来。 烟雾散尽之后,青年穿着剪裁合身的制服,他肤色白净,黑发被压在帽子下面,他好像很疲惫似的打了个哈切,然而这种疲惫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他又恢复了精神奕奕的模样。 他终于意识到了周围环境的改变,青年转身,在他看到甚尔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就一点一点被点燃起了热情,仿佛被倾注了全部爱意。 甚尔忽然意识到了,这就是十年之后的明光院。 第72章 化身明日8 青年在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之后,他也没有多少惊讶的情绪。他稍微想了一下,笑着说:“也到了这个时间了呀,十年前的大家好,我是明光院净。” 就好像和面前的人十年之间的漫长距离不存在一样,甚尔走过去。他原本是想揉揉对方的头发,但比划了一下身高之后,他放弃了。十年的岁月足够改变一个人,就连他的身高也已经和如今的甚尔差不多高了。 甚尔低头看了一眼他的鞋,贴心地没有戳穿这个来自十年后的青年。 明光院看着自己藏在鞋子里的增高鞋垫,有点难为情。可他压了压自己的帽子,勉强没有表现出来。 甚尔走过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皱眉道:“十年后的我是怎么照顾你的?” 这种体温根本就是在发烧啊,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十年后的明光院看起来异常疲惫。 听到了他的话,青年歪歪扭扭地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甚尔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是宇宙通用的问好动作。他虽然很累,但眼睛却十分明亮:“甚尔,十年后的我,比十年前更靠近理想与未来哦。” 甚尔转身去去为他找医药箱:“知道了。” 沢田纲吉早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退烧贴。这个十年后的明光院身上有种让他觉得很舒服的气息。因为情况紧急,退烧贴只有蓝波用的,上面还印着可爱的装饰花纹。 青年非常自然地把额头凑过去。 甚尔帮他贴好了退烧贴,明光院眼睛亮晶晶:“你就不好奇吗,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甚尔慢吞吞说:“不好奇。十年之后,我自然会知道的。” 明光院嘟哝着:“你这人真没意思。” 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他的脸上带着憧憬,满怀期待地说:“我现在,是见习的时空警察哦,为了维护更多人的幸福正在努力。所谓的时空警察啊,就是穿梭在平行世界中,守卫许多人的未来,抓捕破坏秩序的罪犯们。” 果然只是见习的啊,这点倒是不意外。 甚尔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所以你现在是带病加班吗?” 青年走到一边,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他喝完才意识到这是没有加糖也没有加牛奶的黑咖啡,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看到他这个样子,甚尔叹了口气——他一点都没有变。 青年抱怨道:“我已经一个月都没有好好休息啦!和甚尔的蜜月旅行也因为这个中断了!” 甚尔把一边调味用的牛奶倒给他喝。他听到蜜月旅行时被中断时,眉头紧锁着。 其实在这种恋人的场合,他原本是不应该打扰的。但听到他这话,Reborn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他插嘴道:“是因为追捕逃犯的缘故吗?” 他这话说出口,青年的脸就垮下来了。他气鼓鼓道:“原本我抓捕到他之后,就能成为正式的时空警探了,结果到现在我都没能成功抓到他,还连续加班了一个月。” 甚尔随口问:“重刑犯?” 明光院笃定道:“是十年后的白兰·杰索,他因为破坏时空秩序,被判处八兆亿年监禁。抓到他,我就能升职了!” 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 沢田纲吉小声说:“他破坏了很多未来吗?” 见习时空警察笑了起来:“未来是从当下的延伸,他破坏的可不止时空,还有从当下链接到未来的那些可能性。他令许多人失去了希望,所以我一定会逮捕他的。” 他比十年前的那个人更加自信,说话的时候身上阳炎流转,如同微缩的太阳。 Reborn冷不丁问:“就算找到了他的踪迹,你能打败他吗?” 青年自信道:“请对我开枪试试看吧!” 他话没说完,世界第一杀手的子弹就已经射出了枪口。他是朝着要害射击的,Reborn也没有要伤害对方的意思,他恶趣味地将子弹换成了特殊弹。 可青年身体仿佛没有重量一样,他在飞速而来的子弹上微微借力,翻转之后,人就已经跳到了Reborn身后。在他跳跃的时候制服的衣摆翻飞,露出了领口下的皮肤。 纵横交错的疤痕延伸到衣领下方,有枪伤也有刀伤,甚至还有烧伤。 甚尔这次是真的忍不下去了,他走过去抓着明光院的手腕,也不管面前的人来自十年后了:“十年后的我是废物吗?” 这种程度的伤口已经不是意外的程度了。就算甚尔本人,也不敢说自己受过这样多的伤。 青年笑眯眯说:“脸上没有伤疤,我还是帅气的明光院殿下,所以没关系啦!”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甚尔有些颓丧。 青年给了他一个拥抱:“因为十年里一直有你陪伴我,所以我才有继续朝着未来努力的理由哦。” 时空警察真的是一条非常艰难的道路了。 穷凶极恶的重刑犯们在平行世界中肆意破坏着,妄图以凡人之神撼动神明。战争、天灾、瘟疫,一切原本不应该出现的灾难被重刑犯们当做工具,放置在以世界为单位的游乐场之中。 这些伤口也是在那时候留下来的。 毕竟明光院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虽然身上有系统可以帮助,但对于这些操纵着世界意志的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想要逮捕他们,就要比过去的自己更加努力才行。 五分钟的时间快要到了,时空警察最后说:“甚尔成为了我的希望,所以在思考未来的时候,我也想要将这份希望带给其他人。” 他的眼睛里像是有璀璨的星空。 “比自己能做的再多做一点点,这就是我所期待的未来。” 五分钟的时间到了,来自十年后的明光院对着甚尔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就这样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时空中。 与他交换的娇小少年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他看到甚尔,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总算是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他松了一口气。 他抱着甚尔的手蹭了蹭,兴奋道:“甚尔甚尔,我刚刚穿越了哦!” 明光院完全不知道十年火箭炮的事情,他还以为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时空旅行。对于他来说,这是奇幻、不可思议又充满惊奇的冒险。 十年后的明光院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甚尔对其他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要对刚才的事情保密。明明和十年后的恋人交谈过,甚尔却还是装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真的吗?” 明光院努力比划着:“我看到了十年后的甚尔,还是那么厉害!” 他这样乱七八糟的叙述,根本就什么都听不出来啊。 甚尔也不嫌他说话颠三倒四,毕竟刚刚经历了这样一场冒险,他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能够好好地叙述发生的事情,已经很不容易了。 明光院继续说:“而且十年后的我也成为了不得了的人!甚尔也是!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哦!” 甚尔低低地“嗯”了一声。 已经确定的未来是无法改变的吗?那不尽然,正因为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所以才有那样多的平行世界。以人类的力量,穷尽一生也无法成为神明,但却能守护好当下。 也许下次使用十年火箭炮的时候,会看到不同未来的明光院也说不定。也许是像这个未来的他一样,即便伤痕累累、疲惫至极也想要守护他人,也许会更自私一点,只是想要与他一道度过漫长岁月。 但无论哪个未来,都一定是他亲手抉择的那个结局,绝无犹豫、绝无后悔。 这样就足够了。 来自十年后的青年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时空中。他没有站稳,刚刚还在展示自己武技的青年眼看着就要摔倒,然后就有人温柔地抱住了他。 两人顺势躺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禅院甚尔十年之后也没有什么变化,他仍旧穿着宽松又方便运动的武道服。他顺手掀开身边青年的衣摆,确定这次没有增加新的伤口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甚尔不满道:“你早就应该辞职了,那种重刑犯活跃这么久,总会有勇者宰了他的。” 明光院快乐地趴在他的胸口:“我刚刚去十年前的世界了!看到了十年前的甚尔,甚尔还帮我贴了这个!” 那是一个退烧贴。 十年之后的科技,感冒发烧这点小事,只要稍微吃点药,几分钟就能痊愈了,根本用不着退烧贴这种东西。在十年火箭炮交换他之前,甚尔原本是按着好久没休息的明光院去吃药来着的。 结果哄到一半的恋人突然变成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 五分钟实在有点短暂。 明光院闹够了,他顶着可笑的退烧贴,制服的帽子也掉在草地上了。他滚了满身草屑,望着天空喃喃道:“虽然我不太确定,十年前的我,究竟会选择哪个未来。” 天气刚好。 他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草屑,又对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甚尔伸出手:“但无论是哪个我,都一定只会选择有你的那个未来。” 所以现在,朝着比未来更遥远的未来,拼尽全力,出发吧。 第73章 接骨木1 夏油杰胆子一直很大。 他摩挲着下巴想,他得找个理由把老师骗到身边来。首先得从老师身边把甚尔骗走,然后再找个理由把老师放在自己身边,再然后要把老师炫耀给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鬼们看,毕竟他的老师是世界上最善良、可爱的人。 计划很好,但究竟要怎样才能瞒着甚尔把老师骗到手呢? 夏油杰想了想,他找孔时雨下了一个委托。好久没见,孔时雨瘦了很多,前刑警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了,黑中介快被自己那些傻逼客户搞疯了。 他在电话里对夏油杰抱怨道:“究竟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委托人,委托人的要求,注意事项,我全都说得很清楚,为什么总有人听不明白?还有那种想要不出委托金就完成任务的,我看上去有那么傻吗?” 他拉着夏油杰絮絮叨叨说了半小时自己遇到的奇葩客户。黑中介冷笑道:“以他们的沟通能力,没有我的话,他们说第一句话时就要被轰出去,他们居然觉得我这个中介没有作用?” 夏油杰耐心听了很久,他温柔道:“对,没错,正是这样。” 其实孔时雨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 孔时雨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知音:“杰,果然只有你能理解我!” 气氛铺垫完毕,夏油杰提议:“既然他们这么难沟通,不如你去碰碰运气,让甚尔来完成这些委托?” 听到天与暴君的名字,孔时雨怂了。他认真想了想,小声说:“不了吧……我不想死呢。” 他在这么多亡命之徒中游刃有余地安全活到现在,优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比其他人更识时务。比如说甚尔委托他去寻找那种邪教的踪迹,他就不闻不问专心做事。比如说甚尔现在正是与恋人久别重逢的甜蜜时刻,他也不会不识趣到这时候跑去打扰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足够识时务,他是活不到现在的。 所以夏油杰提议让他现在去找甚尔,他是绝不可能同意的。 夏油杰眯着眼睛说:“你把任务清单给我,甚尔那边我来想办法。” 孔时雨不确定道:“中介费怎么算?” 夏油杰大手一挥:“五五,要是谈不拢,我补齐差价。” 孔时雨算了一下大概的金额,他咬牙道:“做了!” 做完这票他就退休! 搞定了黑中介孔时雨,夏油杰又去找自家老师。他手指颤抖,打了好几次才拨通了正确的号码,夏油杰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老师,您现在有时间吗?” 明光院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身边很吵,隐约还有“极限”“要忍耐”“十代目”之类乱七八糟的声音。他稍微走到僻静一点的地方,这才总算是听清楚了夏油杰的声音。 明光院想了想:“有时间,怎么了?” 夏油杰笑着说:“想邀请您到京都住上几天。另外,父亲很想念您。” 哦哦,夏油杰的父亲好像是个出手很阔绰的僧人来着。明光院想了一下,京都他还没有去过,正好能够趁着这个时间,好好逛一逛。而且他回来之后还没有和夏油杰好好聚一聚,也的确是应该见面的。 他飞快答应:“好!” 老师也搞定了。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支开甚尔。 夏油杰耐心等到了晚上,他故意挑了睡前的时间给甚尔打电话。禅院甚尔接电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哑的,无端比平常更低沉了一些。 他接到电话的第一句话是:“臭小鬼,你想死吗?” 他的第二句话是:“等着,我明天就来揍你。” 夏油杰心平气和道:“甚尔,你知道的吧,老师有多可爱。我发送了一份名单给你,他们都是想对老师图谋不轨的人。” 甚尔烦躁地点开邮件,他狐疑地读出了其中一个任务的标题:“新宿连环杀手赏金一亿……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夏油杰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在横滨潜逃过一段时间,从那之后就对老师念念不忘,所谓的连环杀人,不过是为了霸占老师的预演罢了。” 其实根本就不是呀说的那样,这个连环杀手只是很普通的为了钱而去做的随机犯罪而已。反正那个凶手也不可能站出来指责他泼脏水,夏油杰心安理得地继续胡说八道:“而且他已经知道老师的名字了,甚尔,这个任务只有你才能完成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甚尔声音愈加不耐烦:“臭小鬼,你敢骗我就完了。” 紧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是亲吻的声音。他的老师半梦半醒,迷迷糊糊问了“甚尔,你去哪里?”,在梦中被唤醒的声音又软又甜,像个天使。 甚尔的声音也很温柔:“有点事,很快就回来。” 迟迟没有挂断电话的夏油杰心想,他这个电话打得还真及时。打扰了甚尔的幸福时刻,他是真的很开心,很愉快。至于事后会不会被甚尔报复? 那时候老师都被他骗到身边来了,小时候管用的卖惨战术,他长大了一样可以奏效。甚尔相不相信他不重要,只要老师足够信任他就好了。 完成了整个计划,夏油杰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愉快。 五条悟正陪他熬夜,看到夏油杰这副表情,他把炸鸡和可乐往自己面前揽了揽:“你就这么自信甚尔不会揍你?小时候你的表演还有点用,长大了就不奏效了哦。” 夏油杰指挥着自己调伏的咒灵去抢炸鸡,没想到五条悟这家伙护食起来毫无原则,他居然开无下限术式。夏油杰想了想,他当场给五条悟表演了一段东窗事发之后的道歉。 夏油杰认真说:“要是老师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会告诉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思念老师了,是我的错。甚尔教训我是应该的,我一点也不会记恨甚尔揍我的事情。” 他熟练地挑拨离间、煽风点火。 五条悟看得目瞪口呆,他往嘴里塞了一口炸鸡,含混不清地比了个拇指:“你真厉害。” 虽然这种事情他看过千百遍了,但无论看多少遍,他都觉得自己的挚友是真的很厉害。最强的咒术师是他吗?根本不是,明明就是他这个心比墨汁还黑的友人。 夏油杰抽出一份档案,他删删改改,帮自己的老师伪造出一份完美的档案。听到五条悟的夸奖,他虚伪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哦。” 五条悟点点头,瞬间了然:“没错,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感觉会很好玩的样子,他也要参加。 ———— 明光院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有亮,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但很明显不是他平时起床的时间。 甚尔发现身边的恋人被吵醒了。他好像在打电话,看到明光院睁眼看着他,甚尔抚着他的额头:“抱歉,吵醒你了。” 明光院小声问他:“你要去哪里?” 甚尔捂着手机的收音孔,他烦躁道:“臭小鬼又惹麻烦了,我去给他善后。” 明光院刚睡醒,还不是很清醒。他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甚尔口中的“臭小鬼”是在说夏油杰。他对恋人伸手,甚尔心领神会,低下头和他交换了一个足够缠绵的吻。 明光院还是很困,一直在揉眼睛。他趴在床上看甚尔换衣服,打着哈切说:“我也想去!” 一般情况下,他这种要求,甚尔都会同意的。不过这么突然地在半夜就要出门,这还是第一次。 想到了糟糕的可能性,甚尔眉头紧皱,他坚定道:“你不许去。” 虽然夏油杰话里的可信度基本为0,但万一他良心发现,偶尔讲了哪怕只有半句真话,为了这点可能性,他也一定会把这个该死的任务完成。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了,甚尔叹了口气,放轻了语气:“你再睡一会儿,嗯?到中午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明光院抱着被子,可怜巴巴道:“可是没有甚尔,我就睡不着。” 恋人已经暗示到这个份上了,甚尔恨不得现在就按着这个小坏蛋再度过几个旖旎的日子。但他终究还是很在意夏油杰的那些话。 甚尔叹了口气:“你这种粘人的脾气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啊……” 明光院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说:“因为甚尔看起来好像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甚尔虽然表现得和平常没有区别,可明光院还是感觉到了,甚尔其实很缺乏安全感。他害怕与恋人再次诀别,害怕没有明日,害怕自己珍视的家人们受到伤害。 就算拥有再怎样强大的躯体,甚尔的内心还是会受伤的。所以他才会想要用这样的方式保护甚尔。所以明光院想,他要给甚尔更多爱,多到足以让甚尔的一切不安都被抚平。 甚尔听到他的话,他披上外套向外走:“所以你身上负担的责任是很大的啊。” 明光院问他:“是什么责任?” 甚尔平静地回答:“履行约定的责任。” 那是用一生所定下的约定。 作者有话要说:高专番外,go 第74章 接骨木2 明光院又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一旦被吵醒了,他就再也没办法睡着了。他又赖了一会儿床,这次身边没有那个熟悉的呼吸声了,明光院不情不愿地换好衣服,出去吃早饭。 冰箱里面有冰镇牛奶,吐司只要放在面包机里就能烤到酥脆。他心不在焉地打开牛奶瓶,又心不在焉地把牛奶倒在了面包机里。 面包机发出了滋啦的声响,明光院吓了一跳,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他茫然地看着已经损坏的机器,又看看自己的手,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怎样的蠢事了。 他沮丧地趴在桌上。 倒也不是笨拙到早饭都不会做,只是甚尔不在,他根本没办法打起精神来。之前没见到甚尔还好,现在这种情况,就好像是新婚的第二天被迫分离的伴侣似的。 他现在就想给甚尔打电话。 但是不行,甚尔是骑着重机车出门的,那种交通工具还挺危险的,不是适合一边骑行一边接电话的类型。而且甚尔出门就只有几小时而已,天勉强才亮起来,现在就吵着说思念恋人的话,稍微有点夸张。 再忍耐一下吧。 明光院有点无精打采。 在这个时候,玄关处传来了声响。 “老师——我进来了哦。” “明光院,我给你带了甜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明光院猛地抬起头,他赤脚走到了玄关附近,看到了熟悉的人,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夏油杰因为之前见过面的关系,所以他还能认出来。但五条悟的变化就很大了,他用黑色眼罩遮者眼睛,个子很高,明光院几乎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上次见面还是在薨星宫前,这么多遍过去了,五条悟长成了一个帅气又优秀的人。 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 五条悟笑眯眯道:“这是一家超有名的甜品店哦,我排队排了好久来着,虽然是昨天买的,今天吃应该也没问题吧。” 夏油杰皱眉看着那个甜点:“你那种异于常人的口味,老师才不会喜欢呢。” 五条悟反驳道:“人气甜品店就说明这是大家都会喜欢的口味,是你自己味觉失灵了吧,杰。” 夏油杰怒道:“惹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五条悟坦白道:“会给我带来快乐。”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架,明光院慢吞吞说:“你们等会儿再吵,我还没吃早饭。你们要一起吗?” 夏油杰光速忘记了刚才的那点点不愉快,他笑着说:“好。” 原本明光院担忧会产生隔阂之类的事情,在这一刻也像是不存在了。一切就像是回到了当年,分毫未变。 夏油杰看着桌上已经损坏的面包机,检查了一下,他选择性无视了面包机上湿漉漉的奶渍,怒道:“质量未免太差了!” 他又看了还剩半瓶的牛奶,又怒道:“冰牛奶对胃不好!” 他说完这些就撸袖子走进了厨房。五条悟自然地坐在明光院身边,他凑到明光院身边小声说:“待会儿无论杰给你什么早饭,你都要说不喜欢哦。” 明光院茫然地看着他。五条悟把眼罩稍微掀开了一点,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明光院,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夏油杰的动作很快,十分钟后,他端出了煎口菇配烤面包,旁边还放着红茶和漂亮的金色煎蛋。 明光院按照刚刚五条悟教的那样挑刺。他没什么底气,毕竟这份早饭看起来实在太诱人了,光是从香味就能判断出来,这一定非常美味。可他已经答应了五条悟,明光院只能按照要求,试探性地说:“我不喜欢。” 夏油杰露出了烦躁的表情,他转身撸袖子又回到厨房开始奋斗了:“可恶,果然这种风格就是不行吗……” 五条悟自然地开始享用那一份早餐了,他含混不清地说:“我也没有吃早饭,能者多劳啦。我直接请他帮我做早饭的话,杰一定不会同意的。没想到这种方法居然真的奏效了。” 明光院神情复杂:“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挺厉害的……” 五条悟嘴里塞满了食物,他理所当然地开口:“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我是最强的哦。” 明光院叹息着想,这根本就不是在夸你啊。 几分钟之后,夏油杰带着两份早餐走了出来。是炭火慢烤的小鱼,配上凉拌豆腐。味道很清淡,看得出来他下了不少功夫。 夏油杰忧心忡忡道:“会不会太朴素了?” 明光院吃了一口,他大声说:“好吃!” 夏油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松了一口气。但他看到五条悟慢条斯理擦嘴的模样,联想到刚刚明光院说不喜欢的那件事,他就又开始生气了。 夏油杰怒道:“五条悟!” 五条悟笑眯眯举手:“我在我在!” ……简直无耻。 以惹怒夏油杰为乐的不良教师吃饱喝足,他满足地环顾四周。这栋老宅子修缮过了,但比起大城市来说,生活其实是有些不方便的,就连网络信号也不算好。 五条悟诚心邀请:“你要不要跟我去东京看看?” 夏油杰收拾好了残羹冷炙:“不用了,老师已经答应了陪我回京都,我正是来接他的。” 不出意外的话,甚尔现在已经抵达新宿了。他最近几天都会在任务中无法脱身,虽然有点对不起甚尔,但完成那些任务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惠、真希和真依远在东京,等他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和老师已经完成了感人肺腑的重逢,就算想和甚尔告状都做不到。 京都校完全就是他的地盘,还可以趾高气昂地路过禅院家,嘲笑一下他们如今的处境。 没有了碍事的甚尔,他和尊敬的恩师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如此令人愉悦。夏油杰甚至想好了,要是甚尔有一天害老师伤心了,他就把京都所有的牛郎都叫过来任由老师挑选,肯定有让老师再次心动的那个。 多美好的计划啊。 为什么老师非得选甚尔。就算是偶像明星,或者是知名运动员之类的,他也有自信用咒灵把对方绑到老师面前,就算刚开始不情愿,他的老师那么可爱,那么温柔,对方也一定能很快就爱上老师的。 为什么一定是甚尔。 夏油杰觉得自己有点意难平。 但看到的老师这个样子,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老师是这样深爱着甚尔,如果甚尔惹老师伤心,比起为老师另寻新欢这件事,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大概会跑过去揍甚尔一顿。 就是这样复杂的心理。 夏油杰微笑道:“老师,我们出发吧,甚尔任务完成后也会去的。” 哪怕是为了过去揍他,甚尔也一定会去京都的,所以根本不用特地通知甚尔。 明光院高高兴兴地收拾了一背包的糖果当做手信,打算送给的夏油杰的朋友们。他珍惜地把所有牛奶味的糖果都挑选了出来,这部分是留给甚尔的。 夏油杰昨天没有睡觉,半夜还拖着五条悟来这种乡下地方,现在疲惫得要命。五条悟也没怎么睡,他提议由他来开车,载着其他两个人去京都的时候,遭到了夏油杰和明光院的一致反对。 别的先不提,那种眼罩明显是违反交通规则的吧。 五条悟试图解释;“我难道就不能摘掉眼罩吗?” 然而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听他说话了。 明光院沉思了一会儿:“不然还是我来开车吧……” 不知道以前的驾照还能否使用。不过驾驶技术上来说,他还挺有自信的。 夏油杰想起了不是那么美妙的回忆,他脸色发白:“不,我怎么能让老师操劳,驾驶这件事请务必让我来完成。” 他的老师哪一点都很厉害,唯独在驾驶技术上很糟糕。 折腾了好久,他们总算是抵达京都了。五条悟踏入校门的一刹那就被夏油杰赶走了,夏油杰觉得,自己神圣的京都校必不能被五条悟污染。 想独占自家老师的心简直昭然若揭。 五条悟简直莫名其妙,他冷笑道:“我现在就把甚尔叫回来。” 夏油杰面无表情:“你叫。” 叫来了甚尔方便他对老师卖惨吗? 难得五条悟也无言以对了。 夏油杰正忙着和五条悟斗嘴,明光院一个人参观着京都校的风景。今天是休息日,学生们基本都出门了,只有东堂葵没有出门——小高田的握手会在明天。 他百无聊赖地锻炼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穿着过长的外套,他在袖口卷了几道,可对他来说,这种长度的衣服仍旧有点不合身。正是这样的着装,让他的个头看起来更娇小了。 东堂葵愣了一下。 这是谁? 他看到少年转头注意到了他,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居然有虎牙唉。 东堂葵对自己说,他喜欢的是小高田那样个子高、屁股大的女人。面前的少年虽然很可爱,但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可以说是他最讨厌的那种类型。 ——可是,那是虎牙啊。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总是阴沉沉,让他完全喜欢不起来的夏油校长走到少年的身边。校长的声音异常温柔,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东堂葵听到了夏油杰的声音。 “老师,饿了吗?” 是、是听错了吗? 然后他就看到少年伸手摸了摸夏油校长的头发,半抱怨半撒娇似的回答:“我才刚吃过东西嘛,所以不饿。倒是你,快去休息啦,不能熬夜哦。” 夏油杰随意扫了一眼东堂葵,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老师说得对,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 ……? 夏油杰那家伙叫他什么? 在这一刻,有一个少年人的世界观破碎了。 东堂葵想,这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果然只有偶像小高田。 第75章 接骨木3 就在东堂葵犹豫之时,少年软软地对他说:“你这样锻炼容易损伤软组织哦,要做好防护措施。” 即便在心里回忆了一万遍小高田甜美的笑容,可在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他还是动摇了。笑起来这样可爱,又很温暖,蹦蹦跳跳的样子活力十足。 东堂葵看着自己的拳头。平时他是会缠上运动绷带,戴上拳击手套来锻炼的,今天他忘记带了,也懒得回去拿,只能将错就错。 已经有茧子出来的拳头不会感觉到疼痛,他打沙包打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个。 东堂葵保持着硬邦邦的语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说:“不用了。” 少年走到他身边,嘀嘀咕咕道:“甚尔锻炼的时候也不喜欢用这些,武器上的吸汗带还是我帮他贴的呢。越是肌肉发达的人,就越要注重身体的保护,尤其是肌肉损伤,那可不得了啊。” 烦人。 啰嗦。 吵得要命。 东堂葵不耐烦地要说什么,少年已经蹦蹦跳跳走到他身边了。他伸出一根手指,白嫩的手指在东堂葵的身上戳了戳,先是斜方肌,然后是背阔肌,最后是三角肌。他并未用力,做这些的时候,压不下去的头发蹭到他的身上,略微一点痒意从紧绷的肌肉蔓延到全身。 他个头太小了,又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身体也完全是缺乏咒力的样子,就算想对他做点什么,也完全下不去手。 东堂葵浑身肌肉紧绷:“你做什么!”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因为家里有人擅长这个,所以看到你在锻炼,不自觉地就过来查看你的身体状态了。” 东堂葵硬邦邦道:“我不需要。” 少年看起来有点失望,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可是你的肌肉状态看起来很差唉,一直保持这样高强度的锻炼,容易肌肉拉伤的。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完全不用这样急切的,等你过了发育期,再去考虑更高强度的锻炼也还来得及。” 东堂葵忽略了那句“小孩子”。 他想,这个少年说得完全没错。 这几天东堂葵给自己增加了训练菜单,稍微有点过量了,晚上休息的时候肌肉就对他发出了抗议的声音,身体感觉也不如前几天灵活了。 他以为是锻炼方式不正确的缘故,没想到这个少年一句话就把困扰了他几天的事情解决了。 东堂葵正要表达自己的感谢时,少年却已经对他挥手道别了。 夏油说了什么,露出了可怜的表情。于是少年乖巧地抓着夏油的袖口,跟他并排走了,动作亲昵又克制,一看关系就非比寻常。 东堂葵瞳孔地震了。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跟夏油离开? 特意叮嘱他锻炼的时候做好防护措施,明明是这么平常的事情,为什么要特意对他强调?难道说这是……某种暗示? 是想要暗示他,要警惕夏油杰吗? 东堂葵用力击打面前的沙袋,沙袋受力而摇摇晃晃。 东堂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夏油校长平时那种阴森森的模样,感觉总不像是个好人。虽说对自己的术式保密这点很正常,但保密到夏油校长那种程度,就有点离谱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夏油校长使用自己的术式。 当然,东堂葵完全不知道夏油杰平时使用的“咒灵操术”是非常麻烦的一种术式,稍不留神作为助力被召唤出来的咒灵就会被当做敌人一并消灭掉。所以面对等级较低的对手,倒不如直接用身体的力量直接击碎敌人了,况且作为高专的校长,需要他来战斗的场合,少之又少。 东堂葵不知道这些,东堂葵只觉得夏油校长难以接近、心思深沉又不像是个好人。 在这种前提条件下,东堂葵重新思考了一下刚才见到的那个少年。 他身上穿着的外套太长了,明显不合身,那一定是别人的衣服。常年追星的东堂葵对成年人之间的事情一清二楚,男友衫这种充满暗示的打扮,对于某些糟糕的成年人来说,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东堂葵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了。 而那少年看起来年龄才多大?他怎么可能会是夏油杰那种人的老师? 这种称呼只可能是因为情趣。 那种不谙世事的笑容,那种可爱、单纯的样子。配上漂亮的脸,属于他人的外套,情趣般的称呼。 啊啊,可悲、可叹、肮脏的成年人啊。 少年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事,他恐怕还会以为夏油校长是善良正直的人,那种语气对谁说话时使用都很正常,唯独不应该是用在夏油校长身上的。 他被骗了。 恐怕到现在还全身心依赖着夏油杰那个恶人! 东堂葵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让人作呕的乐趣,就由他东堂葵来击碎吧!无辜的少年应该享受正常的人生,等着吧,他东堂葵现在就来救你! 对手是夏油校长的话,一切就要从长计议。不能冲动,独来独往的东堂葵唯独这一次,一定要寻求同伴们的帮助,不能是容易泄密的人,一定要寻找的话,要找那种能保守秘密的人。 东堂葵认真想。 对不起,小高田,东堂葵的心仍旧是属于你的,只是这份爱暂时要搁置片刻,分给需要帮助的人了。 小高田啊,现在东堂葵要去打败一个强大又邪恶的敌人了,请祝福我、给我力量吧,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 明光院走了一会儿,他忽然问:“刚才那个人的表情好像很奇怪,没关系吗,杰?” 杰是他的学生,刚才那个人是杰的学生,四舍五入也是个需要关爱的小孩子。明光院对夏油杰的滤镜有一百米深,这种滤镜随随便便放在别人身上,导致明光院看到东堂葵时,想到对方的年龄,也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些关爱。 夏油杰想到学校里的那些问题少年们就头痛:“他叫东堂葵,你离那种问题学生远点。” 明光院想了一会儿:“辛苦啦,如果有要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呀。” 他们一起走了一会儿。 夏油杰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小声说了。 “小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是老师能牵着我走就好了。直到后来我也没有这个机会。” 明光院的心一点点软了下来。他牵着夏油杰的袖口:“可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啦,牵着袖口也该满足了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中还是柔软一片。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想,示弱有什么不对的。 下次他还要扮可怜。 他的满心愉悦只持续到了回到办公室的那一刻。五条悟拆开了夏油杰事先准备好的甜点,看到他们回来了,他还要举着叉子挑三拣四:“杰,你糖放得不够多啦,这种甜点就是要放很多很多糖,才会有蓬松的感觉哦。” 夏油杰怒道:“你等着,我准备完甜点就来揍你。” 五条悟丝毫不畏惧,他又不傻,他会开无下限术式。 夏油杰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没有了吵架的对象,五条悟摸了摸夏油杰的抽屉,摸到一盒零食。他望着满脸茫然的明光院,用惊奇的语气说:“什么,夏油杰居然藏了这种东西?这是、这是特级……不,超越特级的咒具吗?” 明光院好奇道:“这是什么?” 五条悟神秘道:“只要将剥了皮的树枝含在嘴里,人就可以隐身哦。不过不能是普通的树枝,一定要接骨木的树枝才可以。” 明光院狐疑道:“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 五条悟认真说:“你看着我的双眼,这是说谎的人会有的眼神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为了增加自己话中的可信度,还特意摘下了眼罩。他那双眼睛里毫无心虚,坚定无比。明光院愣愣地想,有这样眼神的五条悟如果是骗人的,那他未免也太可怕了。 他看着那根树枝,试探性地舔了一口。 ……巧克力味的? 五条悟摆摆手:“试试看吧,说不定就连我的六眼也无法看到隐身的你哦。” 他话音刚落,明光院已经含着树枝,兴致勃勃地站在他面前挥手了。 ……他说着玩的。 结果明光院居然真的相信了。 五条悟认真想,甚尔来揍他的时候,他虽然有信心能打败甚尔,但是这件事毕竟是他的错,所以还手也比较心虚。倒还不如说是夏油杰的主意,当他闯的祸变成了夏油杰的恶趣味,这还算得上是他的麻烦吗? 当然不算,并且他还可以心情舒畅地看热闹。 五条悟觉得今天的自己是真的很聪明。 他是不久之前才发觉的。曾经的他觉得夏油杰是个道德感强烈、比他更清楚生命之珍贵的人。可当他看到疯狂的甚尔之后,五条悟忽然明白了,理性这种东西啊,就是在憎恨和痛苦之后,仍然令人踉跄着前行的东西,甚尔也是,杰也是。 五条悟想,所以啊,他的恶作剧,那能算是恶作剧吗? 那叫维系友人理性的必要之物,是感天动地的大好事。 夏油杰不仅不对他的恶作剧感恩戴德,居然还对他动手,简直不知感恩! 过!分! 明光院这时候把嘴里含着的树枝吐出来了——那其实是某种磨牙饼干,只是为了进食的乐趣,特意做成了树枝的形状而已。 他兴奋地问:“怎样,是不是真的能隐身?” 五条悟毫无心理负担地对明光院说:“真的真的,刚刚我真的看不见你了呢,原来传说竟然是真的呢,真的能隐身唉!” 首先,先给杰一个惊喜。 今天的五条悟也觉得自己格外善良。 作者有话要说:此刻的夏油杰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坑人者必被坑,只有五条悟快乐的世界完成了! 第76章 接骨木4 明光院又咬了一口那根“树枝”,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狐疑地对五条悟说:“为什么有种巧克力饼干的味道?” 五条悟说得一本正经:“这也是丹麦传说哦,咬着剥了皮的接骨木枝条,人就能隐身。或者接骨木泡茶后喝下,能够祛除邪秽、治疗疾病什么的。但毕竟那东西味道不好,所以要做成饼干的感觉。” 明光院睁大了眼睛:“这么厉害的吗!” 也不能怪他连这种事情都相信,毕竟鹳送来的孩子真的在健康成长,所以这种一听就很有道理的传说是真的,也非常合情合理。毕竟世界这么大,他没见过的不可思议事件太多了。 而且…… 明光院坐在夏油杰的办公桌上,漫不经心地晃着腿玩手游:“只要是悟说的,我就全都相信。” 五条悟愣住了,他一时之间忘记了把眼罩戴回去。 手游抽卡坠机了,明光院看着手机里一排R卡,有点不高兴,他干脆退出了游戏,只是专心和五条悟说话:“不光是悟,我知道的,杰他有时候会故意说一些惹甚尔不高兴的话。” 五条悟迟疑了片刻:“你知道?” 明光院努力思考了一下:“也不算知道得很清楚……不过,同样的信任,我也会分给杰。”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专注,正因为看到了他的眼睛,五条悟才明白,明光院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看起来容易上当、总是傻乎乎的明光院,其实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和他们相处。 五条悟想了想,他举了个例子:“你不知道吧,你不在的日子里,咒术界超过一半的高层都被杰送进了监狱。你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段时光吗?每一天都充满了背叛。” 明光院试探性地对五条悟伸手,他的指尖毫无滞涩地触摸到了对方的衣料,显然五条悟对明光院并不设防。明光院踮着脚也摸不到对方的头发,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好像完全听不懂刚才五条悟说了什么似的,完全不在意这短短几句话中的血腥味,也不在意这背后到底藏了多少阴谋诡计。 明光院轻轻说:“你们都辛苦啦。” 五条悟根本就没有说过自己参与进了这些事之中。但想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完的。 五条悟愣住了。 过了好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怕他失去本心,也不怕被他欺骗吗?” 那像是在询问夏油杰的事情,更像是在拷问自己。 你不害怕身为最强的五条悟失去本心吗?你不害怕五条悟背离正道、成为无可救药的邪道吗? 明光院理直气壮地说:“如果是真话,那我就相信。如果是假话,那我就被骗。” 五条悟重新戴上了眼罩,挡住了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他的声音也轻快了很多:“你这叫什么话,哪有被骗还说得这么大声的人。” 听到他这样说,明光院说得更大声了:“如果所有事全都要分辨真假的话,会很累的嘛。” 五条悟真的很喜欢这一刻的明光院,他完全理解了夏油杰对自家老师的崇拜。假如夏油杰也在这里的话,他大概会感动到热泪盈眶的吧。 但他偏不告诉杰。 五条悟想,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每当他对其他人失去信心时,每当他疲惫不堪时,也许就会想起这时候的这句话。只要一直信任着身边的人就足够了,是真话就相信,是假话,那就被骗。 一直朝着自己认定的道路前行,那就不会有问题。 五条悟又微微掀开了自己的眼罩,多看了一眼明光院。 真可爱。 五条悟在感动之余,他又偷偷摸摸拆开了零食包装袋,取出了更多磨牙饼干,放进明光院的口袋里。他摆出一副严肃又认真的样子,说:“这是消耗型的特殊咒具,是真的拥有隐身的功效,现在就作为礼物送给你了。一直没有对你说,新婚快乐。” 明光院一听到和甚尔有关的事情,智商就直线下降。本来就对面前的六眼白毛完全信任,加上这句话之后,他就连最后的警惕心也没有了。 五条悟的感动只持续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他用完了所有的良心。 明光院害羞地说:“也、也不算新婚啦,但是之前甚尔说,会和我去南极看企鹅来着……” 五条悟诚恳道:“谢谢你的信任,请自由使用这份咒具吧。” 感动归感动,恶作剧归恶作剧,这是两码事,不冲突的。明光院被骗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所以他的身体就擅自动了起来,自发地完成了欺骗对方这一套动作。 身体不受控制,和他五条悟有什么关系?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这样想。 明光院随手把树枝塞进嘴里,试探性摆了摆手,发现五条悟真的一副看不见他的样子后,他在外套的口袋里翻了翻,摸出一颗糖果,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五条悟的口袋里。 一直以来辛苦啦,糖会让人心情愉悦,所以记得吃哦。 明光院快乐地离开了房间。 夏油杰端着蛋糕回来的时候,他首先找了一圈。五条悟手里攥着一颗糖在发呆,他难得这个样子,夏油杰顺手抢走了这颗糖,剥开扔到了嘴里。 他也觉得很惊讶,五条悟今天居然完全没有开无下限术式。 五条悟被抢走了糖,他瞥了一眼夏油杰手里的蛋糕,漫不经心道:“明光院在附近玩,你要找他的话,就打电话。” 夏油杰“嗯”了一声。他大量了一下五条悟,认真道:“你有事瞒着我。” 五条悟也认真回答:“没错,刚刚你老师说了一堆感人肺腑的话,就算是我也念念不忘。可是我不打算告诉你,除非你求我。” 夏油杰扯了扯嘴角,他露出了一个冷笑:“你想挨打吗?”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开着无下限术式:“不要吧,我很怕痛的。”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欠揍了,夏油杰又觉得自己手痒了。然而成熟的成年人不会和打不过的对手为敌,夏油杰想了想有多少任务能够塞给五条悟,他大笔一挥,接下来的几天,咒术师的大家都能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五条悟看着自己长长的任务清单,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杰,你还是揍我吧。” 夏油杰冷酷道:“晚了。” 就在这时,夏油杰忽然收起了脸上放松的表情。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下一秒,他就又是那个看起来阴沉又不好惹的京都校校长了。 五条悟在边上看得啧啧称奇。 紧闭的门被打开了,站在外面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发须全白的老人看起来比乐岩寺嘉伸年龄更大,他也是咒术界的高层之一。 他刚来京都校没多久,拐杖的末端还沾着未擦去的泥土。老人看起来颇有些疲惫,在注意到了校长室内的五条悟之后,他睁大了眼睛。 老人怒道:“五条悟!” ——刚才为止,五条悟的心情还非常不错。但是到现在,他又想揍人了。奈何面前的老者除了啰嗦了一点、古板了一点、偶尔讲话气人了一点以外,难得是个双手非常干净的咒术师,所以他才会被放任到现在。 老者怒道:“就是因为你的一时任性,导致了两面宿傩失去控制。虎杖悠仁已经等同于两面宿傩的肉身了,难道真的要等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时,你才会醒悟吗?” 夏油杰端了一杯茶给他,他温和道:“没有关系,那种东西完全在控制范围内。不用担心。” 老者反问他:“可如果发生了意外,失去的就是许多人的性命。你要为了一个人的性命,置许多人的安危于不顾吗?闹市区中,你会因为炸弹是哑弹,就放弃拆弹的工作吗?” “你要我怎么对他们说?”夏油杰耐心地看着面前的老人:“乐岩寺嘉伸因为滥杀无辜已经被我送进复仇者监狱了,难道对虎杖悠仁,我也要用一样的理由吗?” 老人皱眉:“不可以吗?” “为什么理由?因为他吃错东西,所以把他送去坐牢?”夏油杰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冷酷:“别开玩笑了,被老师知道了我要怎么解释?” 被两面宿傩寄宿这种事情说得这么寻常,普天之下也只有面前的这两个人能做到了。 究竟是牺牲虎杖悠仁一个人,换取所有人的平安,还是冒着许多人会因两面宿傩而失去生命的风险,去保证虎杖悠仁的存活。 这无非就是又一个电车难题罢了。 问题的答案也许是二选一,也许是两个都能救下。 五条悟忽然开口了。他认真说:“既然一开始就选择相信他,那就信任到底。每一件事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会很累的哦。” 老人嘟哝着说:“混账,难道不是你害我这么累的吗?” 五条悟懒洋洋道:“所以都说啦,您快点退休吧。” 老人看了一眼五条悟,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白发的六眼真的很气人,哪怕多看一眼他都觉得自己要脑溢血。所以为了身体健康着想,他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至于信任不信任的…… 搞得他好像和乐岩寺那种人渣是一伙人似的。真是不知轻重的家伙。 第77章 接骨木5 “所以,就因为这个,你要对自己的恩师下手吗?” 加茂宪纪平静地说。 就在刚刚,东堂葵这个平时和大家关系都算不上好的人,忽然走过来对他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大概的意思是,他发现了有关夏油杰不得了的事情,所以特意过来寻求他的帮助。具体的事件,东堂葵也没有说得太清楚,不过讨厌夏油杰这件事他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东堂葵烦躁道:“夏油校长身上全是坏人的臭味。” 加茂宪纪无语道:“你判断人的善恶,难道是靠气味吗……” 东堂葵比划了一下:“我亲眼看到的,那个少年有虎牙……还会笑,一定不会错的,夏油校长对他图谋不轨!” 加茂宪纪无语道:“一般人都会说身高之类的特征吧,有虎牙算是个什么描述。” 东堂葵闷闷地想,他知道啊!可是把“身材娇小”这种事情说出口,就好像是背叛了小高田一样,他根本说不出口。 东堂葵烦躁极了,他直截了当地问:“所以你来不来帮我?” 加茂宪纪果断道:“不要。” 加茂宪纪有点无语,他为什么要陪东堂作死,他又不傻。什么成年人之间的坏事,什么被胁迫的无辜少年,东堂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每天想的全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筋肉派的脑回路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之前总是独来独往就算了,切磋的时候毫无分寸也可以理解,但说实话,他一直觉得,唯独在脑回路这方面,他根本理解不了东堂葵的想法,简直像是异次元的生物。 就想人类理解不了猩猩的脑回路一样。 加茂宪纪拒绝了东堂葵,他转身就走。今天虽然是休息日,但他也要好好训练的,他才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东堂葵得不到加茂宪纪的支持,他也完全不生气,只是平静道:“你不理解我也没关系,但是唯独这件事,请一定要为我保密。” 加茂宪纪烦躁地摆摆手:“知道了。” 谁会跟个小学生一样对老师告密啊,烦人。 没有了来打扰的东堂葵,加茂宪纪屏气凝神,继续开始修行。首先是剑,然后是弓,这些武器都精通之后,实战中遇到了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弓道是艺术,人生也是艺术。 只是他的心无论如何都烦躁无比,他的箭也因此失去了准星。他又试了几次,无一例外都偏离了靶心。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少年好奇地撑着脑袋,坐在一边看他练习射箭。他嘴里叼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过长的外套在他坐下时,后摆拖在了地上。 第一箭,偏了。 第二箭不出意外也脱靶了。 连续两箭落空,他的心情也跟着跌落到了谷底。这段时间家族中的事情让他烦躁无比,平时能够屏气凝神完成的弓道练习,也因为现在他这样的心情而受到了影响。 加茂宪纪根本不想理会旁边这个少年。 就在他沮丧之时,少年悄悄走到他的身边,从箭袋里抽出了一支箭,又蹦蹦跳跳走到箭靶旁,他比划了半天,最后把这支箭戳在了靶心的位置。张弓搭箭带来的力量,和徒手戳进去所需要的力量是不一样的,少年努力了好久,总算是把箭稳稳地固定在箭靶上了。 加茂宪纪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心中烦躁顿时一扫而空。 张弓,搭箭。 箭矢将箭靶上那作弊一样戳上去的箭矢刺透,分成了两半。这一箭如疾风穿过原野,似海浪击碎礁石。 他射出了迄今为止最完满的一箭。 加茂宪纪回头想对少年说点什么,但在这时候他却发现,那少年已经悄悄离开了,他原先坐着的地方,放着一颗小小的糖果。 这时候加茂宪纪忽然想起来了东堂说过的话。 ——东堂口中的,就是这个少年吗? 如果是他的话,东堂口中那些不可思议的话也不足为奇了。他从小在加茂家作为下一任家主长大,人和人之间的背叛、利用,他看得一清二楚。 人为了私欲能够做到什么地步,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了。 他终于明白了迄今为止自己的箭为何如此软弱的缘故了。他心中的杂念太多,早就忘了守护他人的那份澄澈的心。 进入高专的第一天,来教导他们的人正是夏油杰。他对所有入学生都提了同样一个问题。他在正式场合会穿正装,剪裁合身的西装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了。 夏油杰问他们:“小鬼们,姑且问你们一句,咒术的目的是什么?” 加茂宪纪的答案是:传承。 夏油杰那时候看着他露出了笑容,像是赞同,又像是嘲笑。他没有对这个答案做出任何评价,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时候加茂宪纪不明白的答案,如今他才算是搞懂。 咒术师是保护他人的职业,所以咒术也是用来保护他人的力量。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如今他的箭已无迷茫,正如他的理想也绝无阴霾一般。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作为感谢,他也想帮一帮这个少年。 加茂宪纪拨通了东堂葵的电话,他平静道:“你的那个计划,也算我一份。” 电话里的东堂葵有点惊奇:“你不是不想参加我的计划吗?” 加茂宪纪慢吞吞说:“东堂,你真啰嗦。” 话虽这样说,但在这一刻,他觉得东堂葵也不是那么惹人厌恶了。 而明光院对此一无所知。 他叼着五条悟送给他的“咒具”,看了一会儿夏油杰的问题学生练习射箭。这人大概在瓶颈期,也有个原因是今天有些起风,风速对箭矢也会有影响。 总之就是,这个少年连续脱靶了。 明光院心想,既然这个少年都困扰到这种地步了,他当然要帮这个迷茫的少年找回自信啦!反正是隐身的状态,他的小动作必不可能被发现。 于是他自信地偷了一支箭,努力固定在了箭靶上。正义的英雄做完好事从不停留,他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少年,快乐地离开了。 既然其他人看不到自己,那明光院觉得,他完全可以去看看咒术界的未来究竟都是什么样子。可今天是休息日,明光院逛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其他人,嘴里的树枝不仅外表像饼干,吃起来的味道也和饼干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五条悟特意告诉他,这是为了安全起见故意做的保险措施,他说不定真的会把这个当成是饼干的一种。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明光院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真希急切的声音,因为太着急了,她甚至无意识间叫了明光院的名字:“净,你现在还在八原吗?” 明光院茫然道:“我在京都啊,怎么啦?” 真希的声音听起来更焦虑了:“可恶,东堂说的事情果然是真的吗,可恶可恶,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掉以轻心的话……” 明光院根本反应不过来她在说什么,电话那头的真希已经完全陷入了自责的情绪之中,明光院试图安慰对方:“别这样想,这不是你的错。”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样安慰对方应该完全没问题。 真希听到了他的话,她沉默片刻,而后坚定到:“父亲,等我,我现在就出发去京都。” 电话被挂断了。 明光院更茫然了。 他回去的时候,夏油杰依旧不在,五条悟看着自己的任务清单,他头痛极了,正在规划行程——毕竟是自己作的死,现在这种情况,他也只能平静接受了。 看到明光院,他随口问:“怎样,咒具好用吗?” 他原本以为明光院会发现这个无伤大雅恶作剧的真相,没想到明光院只是忧心忡忡地说:“谢谢你的咒具,只是刚刚真希打了个电话给我,她好像很焦急的样子……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五条悟沉思片刻。 他又戳了戳自己的邮箱,看到了真希发过来的邮件。 东堂葵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东西,总之明光院就变成了被夏油杰迫害的小可怜,这件事就连加茂宪纪都参与了进去。 这件事传到了真希的口中,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夏油杰那种对老师完全盲从的态度,那种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好人的外表,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存在,明明惹毛了甚尔,却还能安全活到现在是心机。 他会趁着甚尔不在,做出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真希听说加茂宪纪也参与进了这件事之后,她最后一丝怀疑也完全打消了。东堂葵那种肌肉怪物,搞错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但作为下一任的加茂家家主,加茂宪纪做事一直都很严谨,既然他都参与进了这件事当中,那就一定不会有错了。 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明白这一切完全就只是一个误会的五条悟深思熟虑了片刻,他组织了一下措辞,试图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清楚这件事。 最后五条悟说:“京都校的熊孩子们被老橘子蛊惑啦,他们想对杰不利呢,请你一定要保护好他啊,杰很温柔,他一定不舍得对自己的学生下手的。” 明光院……彻底晕了。 他茫然地问:“真的吗?” 五条悟补充:“他们说不定还会以为你被杰控制了,所以才会帮助他之类的……这种话你可千万不要听哦,只要专心保护杰就可以啦。” 明光院听懂了,他大声说:“好!” 第78章 接骨木6 此刻甚尔远在新宿。他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打开手机,发现上面的时间已经跳到了中午十二点,而自己邮箱里的未读邮件数量还是0,社交软件上也没有新的消息提示时,他就明白了,自家恋人大概又遇到什么事了。 就在他烦躁不已的时候,五条悟的讯息来了。他什么都没有写,只是发了个代表微笑的表情包。甚尔烦躁地看着自己手机上的那条短信,在心里把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两个人揍了一万遍。 他就知道这个委托没有那么简单。全都是想要拐走他家恋人的混账小鬼。 甚尔烦躁的时候身上的戾气就更重了。他面前的男人被揍得半死不活,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地上——他就是传闻中那个连环杀手了,他一度让警方非常头痛,只因为他拥有超越常人的体术,还有非常敏锐的五感,这些足够在警察们抓捕到他之前,让他逃之夭夭了。 但是,这次他的对手是甚尔。 天与暴君的名声和他的传闻一样让人向往,据说在能够从黑市中接受委托的人当中,他是最强的一个。并且他的对手总是非常凄惨,天与暴君从来都不知道手下留情是什么东西,简直是个为了血和杀戮而生的怪物。 但,只有孔时雨知道,甚尔这个怪物——在警方的档案中,至今还没有案底,非常神奇。 瑟瑟发抖的杀人犯被甚尔像个垃圾一样扔在地上,孔时雨正在核查这个人的身份。这个杀人犯的住所,藏着不少啤酒,甚尔随便开了一罐,他只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 天与暴君颇为费解:“你平时在喝的东西,就是这种玩意儿吗?” 杀人犯被他卸掉了下巴,呜呜说了半天。甚尔一个字也没有听明白,还看到对方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沿着下巴滴落在地上,甚尔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他也没有了继续喝东西的念头,反正他也不是很喜欢喝酒,所以干脆把剩余的啤酒全都一股脑倒进了杀人犯的嘴里。 甚尔秉持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解决了一罐啤酒的时候,他们的人物对象,这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此刻正蜷缩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着。 甚尔烦躁道:“再咳就再让你喝一罐。”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孔时雨看到他这样就知道,甚尔现在的心情不算好。往常这个时候,甚尔通常会把这个人直接捆好挂在窗外,但今天不知为何,甚尔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形生物,好歹什么都没有说。 天与暴君的嗓音很平静,他忽然对孔时雨说:“他已经五个小时没有打电话给我了。” 孔时雨耐心地回答:“虽然我也明白你作为被委托人的急切,但是作为委托人的警方也是很忙碌的,他们等会儿就会来,委托金也会如约打到你的账户上,你不必着急。” 甚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谁跟你说这个了,我说的是阿净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联系过我。” 他掏出手机,摆弄了几下,把最新的一张照片展示给孔时雨看。他的表情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变得柔和无比,所有的戾气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前后的改变实在太大了,孔时雨忍不住凑过去看他的手机屏幕。 照片里,漂亮少年就坐在房间最深处。阳光正好落下来,照亮了他的脸。他正在小憩,眼睛紧闭着,脖子上还有没能遮住的吻痕。照片的角度很奇怪,拍照的人是从一个俯视的角度拍摄的,入镜的还有拍摄者的一只手臂以及半个胸膛。这是个互相依偎的姿势,亲昵无比。 最奇异的一点是,就算隔着照片,也能感受到照片中少年满溢出来的依赖感,还有照片拍摄者的他爱意。作为摄影作品来说的话,这张照片的构图完全不对,色调也有问题,完全称不上是优秀的摄影作品,唯有强烈的情感从照片中流淌出来。 照片本身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是,拍照片的人是甚尔。 孔时雨是知道甚尔那种微妙的的坚持的。甚尔不喜欢拍照片,他从前以为甚尔是出于谨慎的缘故,但后来他才知道,出身咒术师家族的甚尔一直觉得,照相机是诅咒道具的一种。 学会拍摄照片之后,甚尔的社交软件上,很快头像就变成了非常微妙的东西。有时候是一顶帽子,帽子上有一朵干枯的小花,有时候是被□□得不像样子的外套,看尺寸好像是他本人的。 孔时雨沉默了片刻,他客观道:“你的摄影技术很不错。” 孔时雨非常有危机意识,在这种时候夸奖照片里的少年可爱又漂亮,除非他真的活腻了。吃醋的天与暴君会比暴怒的他更加没有理性。但孔时雨更加不敢说什么扫兴的话,最后他只能折中地夸奖了一下禅院甚尔糟糕透顶的摄影技术。 甚尔对这样的夸奖好像很受用。他嘴角微微翘起,忽然说:“那个小骗子说什么我的外套看起来比较酷,今天大概也是穿着我的外套出门的吧。” 孔时雨暂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聋子,什么男友衫的,他一个字也没听到。 索性甚尔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继续了。 很快警官来了,即便是处理过不少重案的警官,在看到角落里别随意放置的连环杀人犯时,都愣了一下。 杀人犯在看到警察的时候,他泪流满面。但他的下巴还是脱臼的状态,于是他只能努力伸出自己的手,示意自己非常愿意被逮捕,无论后面的审判是什么,只要能够远离这个嘴角有疤的男人就好。 简直太可怕了。 甚尔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说:“你也太软弱了吧,明明都没有受什么伤……” 这叫没有受什么伤吗? 警官颇为头痛地看着禅院甚尔:“感谢您的帮助,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请出手稍微轻一点,这样后续的工作,我们也会更轻松一些。” 禅院甚尔平静地说:“孔……什么来着?” 孔时雨认命地重复:“谢谢您还记得我的姓氏,我叫孔时雨,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连我的名字都没有记住吗?” 甚尔懒洋洋地说:“我这不是已经记住了你的姓氏吗?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孔时雨翻了个白眼。 他走到警官身边,偷看了一眼角落里正在接受基础救助的犯人,又看着一边若无其事的甚尔,他叹了口气说:“连环杀人犯这种人渣,一定会是死刑,就算不是死刑,他这辈子也要在监狱中度过了。所以揍成这样,根本没必要浪费资源来救助他吧。” 警官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孔时雨:“这是基本的程序,审判之前,他要是死了就麻烦了。你这个样子,居然也是原刑警?” 孔时雨认真说:“你提到了程序……我们甚尔可是差点被他杀了呢,因为太害怕了,所以甚尔揍他,这是正当防卫,您一定能理解的吧。” 警官看着一边凶神恶煞、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写着不好惹的禅院甚尔,嘴角微微抽搐:“他,害怕?” 孔时雨为了让甚尔后续的麻烦少一点,也为了让这一单委托结束得更快一点,他也是很努力了。黑中介昧着良心继续说:“真的是出于恐惧所以才有的正当防卫……甚尔,你也说点什么?”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麻木道:“哦,害怕。” 他的语气里就连一丁点恐惧都没有。警察又看了面前这两个人的档案,啧啧称奇——禅院甚尔早年的那些记录早就被抹去了,最近的十年里,他都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了,履历干净到不可思议,并且完全不是那种被人刻意洗白过的档案,他是真的很久没有见血了。 天与暴君这个样子,居然还勉强算得上是个守法公民。 警官嘴角微微抽搐,他也觉得这个事情有点难以置信。孔时雨抓了抓头发,他看到警官这个表情,就知道甚尔这次也少了一桩大麻烦。 虽然难以置信,但……孔时雨的分寸把握得非常好,严格来说,甚尔还真的能算是正当防卫来着。 警察摆了摆手示意两个人赶紧走,孔时雨松了口气。 很好,今天也不用加班了。 任务的委托金很快也打过来了。 孔时雨分完了委托金之后,就要马不停蹄地去做下一个委托了。 孔时雨最后还是没有能够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随口说:“你刚刚居然手下留情了,这一点也不像是你的风格。” 禅院甚尔平静地说:“因为做得太过分的话,家里的小骗子万一知道了,会害怕的嘛。太难哄了,我不想哄。” 虽然他嘴上说着这种话,眼里却藏满了爱意。 孔时雨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恋爱的恶臭味扑面而来,他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开车的人是孔时雨,甚尔坐在后排,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自从上次体验了拍立得之后,他就解锁了拍照这个兴趣。大部分照片是能够见人的,在最私密的相册中,也有一些不能见人的旖旎风光。 焦躁的心被恋人可爱的模样抚平了。 他拨打了恋人的号码。耐心等了一会儿之后,电话被接通了,然而电话那头并不是他期待的那个甜蜜的声音,而是五条悟刻意压低而显得异常怪异的声线。 “您好,这里是明光院,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禅院甚尔冷漠道:“五条悟,把手机还给阿净。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东京?京都?” 五条悟得有些迟疑:“现在的状况……比较复杂。” 他看着陷入了混乱的京都校,觉得大事不妙。到处都是战斗的痕迹,夏油杰身前,一只模样怪异的的咒灵正在保护着他的老师,这一幕放在来讨伐他的人眼里,简直就是摆在明面上的证据。 原来这个无辜的少年,真的被邪恶的夏油校长控制了! 五条悟看着这个混战现场,他想了想,无论从什么角度想,甚尔知道了这件事,都必不能让他们好过。 于是五条悟很快想到了事情的解决方法,他把手机听筒放在了离自己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五条悟捏着鼻子,发出了和平常不一样的虚弱声音:“杰,你居然……” 他说完破碎的半句话,就果断挂了电话。 嗯……接下来甚尔会怎么想,就和他无关了。 第79章 接骨木7 事情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样。 夏油杰只不过是出门送德高望重的前辈回去而已,等他回来之后,整个世界都好像变了一个样子。夏油杰觉得这件事情简直太离谱了。 他看着面前这些声称要“打倒他”的学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虽然他早就明白,自己的这个样子,乍一看的确不像是什么好人。 但也不至于让东京的这些孩子们也过来讨伐他。 东堂葵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明明只将这件事告诉了加茂宪纪一个人而已,况且今天是休息日,虽然咒术高专通常都是寄宿制的,但周末,大家都不在。 结果他一转身就看到了东京校的那些家伙。还有几个人看起来很面生,应该是刚刚入学的一年级生。也有些是他认识的。 东堂葵指了指自己,有些难以置信:“你们都是来帮我的吗?” 狗卷棘看招东堂葵,他抬手打了个招呼:“鲑鱼鲑鱼!” 东堂葵感动道:“谢谢你!” 虎杖悠仁听完了他们的对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可思议。他戳了戳旁边的惠:“他在说什么?” 熊猫尽职尽责地充当起了解说:“今天早上,加茂宪纪说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请求我们帮助。本来大家就都在附近,干脆一起过来了。” 加茂宪纪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说过的“小孩在才会告密”,以及那些东堂葵请求他保密的话。 加茂宪纪认真说:“毕竟对手是传闻中的夏油老师,必须慎重起见。” 惠完全猜到了事情的经过,但是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根本就连一丁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感觉解释起来会很麻烦,而且他只是为了和父亲见面,才会特地来这里的。 嗯,今天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新发售的游戏,所以他打算带给父亲。 不过,这样的场景也的确是有些让人尴尬,惠摸了摸鼻子:“我有点口渴,去喝点东西,马上回来。” 虎杖悠仁完全意识不到惠是想要逃跑,他还颇为自然地对惠说:“帮我带可乐。” 惠胡乱点了点头。 人到齐了,他们干脆直接往夏油杰的办公室走。路上他们看到了五条悟,五条悟墨镜歪歪斜斜挂在头发上,他闭着眼睛,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一样,他的声音非常虚弱:“夏油……不,挚友啊,你为什么把灵魂……” 他没说完就像是力气用尽一样,身体软软地瘫倒在了床铺上。加茂宪纪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面,他感受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呼吸好像很微弱,能把五条老师伤到这种程度的人,应该就只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校长是的门就被人打开了。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站在校长室门口,他身后咒灵身形扭曲。原本在阳光中会被灼伤的咒灵,此刻游荡在太阳的光芒之中,好像一点也没有被伤到。 这些咒灵小心翼翼地护住了他身后的漂亮少年。 东堂葵根本不知道那就是夏油杰的术式,他难以置信道:“你居然和咒灵勾结!放开他!” 明光院茫然地看着东堂葵,这个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看起来是如此激动,就好像杰真的是个坏人一样。 明光院摆摆手对他解释:“你误会啦,杰他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呢。” 真的! 明光院这种话在其他人耳中听来,完全就是被彻底蛊惑的证明。夏油校长那种不怀好意的样子,像是在算计人的表情,眼前这个少年居然还能把这样的夏油杰称为“好孩子”,这简直就是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了。 东堂葵怒道:“你不要害怕!曾经我没有同伴,现在我的同伴们也来支援我了,我一定会救出你的,我对小高田保证过的!” 他的表情无比坚定。 夏油杰瞟了一眼装死的五条悟。 他听到了东堂葵的发言,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了作弄他们的心思。但也不是万全作弄,夏油杰放出了一些咒灵,咒灵的等级不算高,正好可以用它们来测试一下这些臭小鬼们的学习进展。 说真的,夏油杰其实手下留情了。甚尔小时候对他的训练要比现在这个严格得多。明光院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不说话了,只是专心地看着夏油杰发表他的反派宣言。 东堂葵的实力实在是很不错,其他人还在奋战之时,他已经从咒灵当中走了出来。东堂葵身上没什么伤口,但体力着实已经消耗了不少。 夏油杰故意刺激他:“我这里可是还有一只特级咒灵哦。” 东堂葵认真说:“没关系,尽管来吧。” 看到他这个样子,夏油杰忽然就下不去手了。他站在自己这堆傻乎乎的学生面前,再次问了那个在入学时,他问过的问题。 “东堂,你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觉得咒术是用来做什么的?” 东堂葵震声道:“是为了守护他人!” 他的拳头朝着夏油杰猛地砸去。裹挟上了信念的拳头比平常来得更加迅猛,隐隐有着破空之声。 就在这一刻,东堂葵发现,自己的拳头再也无法前进哪怕分毫了。 五条悟睁开一只眼睛:“杰要是真的被打中了,他的工作就要由我来做了,那不行。” 东堂葵茫然之时,惠拿着一打饮料走了过来。他面不改色地绕过了夏油杰放出来的咒灵,又避开了正在战斗的同学。他在饮料中翻了一会儿,把果汁递给了面前的少年。 惠平静道:“父亲,请喝这个。” 周围寂静了下来.。 东堂葵指了指面前身材娇小、模样可爱的少年,颤抖着说:“你叫他什么?” 惠莫名其妙地说:“他是我的父亲,怎么了吗?” 夏油杰也平静道:“老师,让您受惊了。” ……? 加茂宪纪看着东堂葵。东堂葵好像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他两眼放空,嘴里喊着小高田的名字。加茂宪纪觉得这个样子的东堂葵真的很好笑。 但他看到那个漂亮少年时,他忍不住看了眼惠,又看了一眼这个少年。 还真的有点像。 这次轮到加茂宪纪两眼放空了。 虎杖悠仁拍了拍东堂葵的后背,他半安慰似的对东堂葵说:“放轻松点,一切都是误会,这不是很好吗?” 东堂葵闷闷不乐道:“一点也不好……” 虎杖悠仁想了想:“去吃拉面吧,我请客。你喜欢那个叫小高田的偶像吧?大胃王挑战之后好像会赠送海报,你要去看看吗?” 东堂葵猛地抹掉脸上不存在的眼泪,震声道:“我要去!” 两个人的友谊在这一刻达成了。加茂宪纪本来在一边擦拭自己的长弓,结果虎杖悠仁带着东堂葵去吃拉面的时候,东堂葵顺手把加茂宪纪也带上了。 加茂宪纪叹息道:“我对拉面一点也没有兴趣……” 虎杖随口说:“没关系啦,很好吃哦!说不定你试过就会喜欢上的,惠说他请客。” 加茂宪纪果断道:“好。” 小小的拉面店很快聚集了一堆人,除了机械丸与幸吉没办法吃之外,就连真希和真依都来了。拉面店里塞了两个学校的学生,显得拥挤不堪。 虎杖他们是最后一个到的。往常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荡然无存,真依看到东堂葵,她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说:“喂,那个臭老板不肯卖我酒,你长得这么成熟,说不定能成功,快去试试。” 熊猫在一边叹息:“你这不就是变相在说东堂他长得老吗……” 而在另一边,狗卷正在点餐。 狗卷棘认真看了半天菜单,最终选择了其中一款,他认真道:“明太子!” 老板为难地说:“我这里没有明太子拉面啊……” 狗卷棘用力摇头:“鲣鱼干!!” 老板的表情更加为难了:“鲣鱼干拉面好像也没有……酱油拉面可以吗?” 狗卷棘垂头丧气:“鲑鱼……” 老板热情地大声喊:“一份加鲑鱼的酱油拉面!完全明白啦!” 咒言师和拉面店老板完成了鸡同鸭讲的对话,狗卷棘最后总算是吃到拉面了。围观了他点餐全程的西宫桃毫不犹豫地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乙骨忧太捂住自己的脸,也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狗卷棘拉了拉自己校服的领口,这次他一个字都不愿意说了。 东堂葵努力了一下也没有买到酒,他们身上的制服太明显了,老板怎么可能会卖给他们呢。真依看着狗卷棘点餐的过程,开始有些同情自己的这位后辈了。 忽然有人开口问惠了。 “惠,你跟夏油校长的关系很好吧?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惠在认真吃拉面,他闻言从碗里抬起头:“什么问题?” “咒术是为何而存在的……据说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能够变强,成为超一流的咒术师,所以我想知道答案!” 原来传闻已经离谱到这种程度了啊。 惠慢吞吞地说:“咒术就是为了祓除咒灵存在的啊。” “就这样?” 惠有点莫名其妙:“就这样。” 对方好像很不满意这个答案似的:“我还以为是命运之类更加深奥的答案呢……” 惠没有理会对方,继续埋头吃拉面了。 父亲说过的,用祓除咒灵的咒术来伤害人类,是不可能变强的。工具有工具的用途,咒术有咒术的用途,仅此而已。 第80章 日常1 明光院醒过来的时候,他罕见地拒绝了甚尔的早安吻。 他还沉浸在梦中,刚从噩梦中被唤醒的他一言不发地伸手抱住了身边的男人,就连精神也比平常看起来萎靡了。 甚尔摸了摸他的额头。明光院是那种很容易生病的体质,稍不留神就容易感冒发烧。明光院在恋人的胸口蹭了一会儿,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去的困倦。 他小声说:“甚尔,我做了个噩梦。” 禅院甚尔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七点钟。他又把今天的新闻头条从手机里翻出来给恋人看。明光院目光还是涣散的,于是甚尔一条一条为他读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大多是一些没有什么营养的娱乐圈新闻,那些明星的名字甚尔有些根本没听说过。明光院听了一会儿,总算是从梦中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了。 甚尔看他的情绪恢复过来一点了,他亲了一口恋人的头发:“你梦到什么了?” 明光院想了一会儿,他往甚尔的怀里又缩了缩,耳朵贴在甚尔的胸膛上。这样近的距离,可以听到甚尔的心跳声,令他安心了下来。 明光院说:“……假设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甚尔没有听没明白:“你那是什么梦?” 明光院情绪又有点不对劲了,他委屈道:“在梦里面甚尔是个坏人!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但是我一直等,甚尔却一直都不来见我。” 甚尔强迫恋人看着自己的眼睛:“梦里的事情怪罪到我头上,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明光院小声说:“那也是甚尔的错。” 禅院甚尔拿他没办法了,噩梦之后的恋人尤为难哄,他抓着恋人的手,不由分说地沿着他的手指一点往上亲吻着。他的动作既克制又温柔的,他在恋人肩膀上留下一个吻痕,忽然又笑了。 “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到现在也没等到你的吻。” 禅院甚尔的声音沙哑。明光院从噩梦的情绪中一点点脱离出来,他也学着甚尔的样子,抓着男人的手指,在无名指的位置,认真又虔诚地吻了下去。 明光院的体型小,他的手也比甚尔小了一圈。男人的手指上带着茧子,偶尔坏心眼的男人会用手上粗糙的茧,去摸索恋人的皮肤,一切他能够想到的地方。 于是这些茧也从痛苦的战斗与磨砺留下的印记,就成了一个个深夜里不可言说、只令人心跳加速的秘密。 明光院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在甚尔的掌心舔了一口。 天与暴君的眼睛变成了幽暗的颜色。 上午十点,甚尔抱着恋人去洗澡。 洗个澡,甚尔磨磨蹭蹭到了十二点,总算是洗完澡了。明光院累得要命,甚尔好歹还留了点理智在,没有到最后一步,他稍微休息一下就能够恢复精神了。 明光院穿着沙滩裤,随便抓了一件衬衫就往身上套。他有点饿了,正要走出房间去吃早饭的时候,甚尔又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回衣橱前选衣服了。 明光院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刚才穿的是甚尔的衬衫。本来就白净的少年,身上哪怕留一点点痕迹都会很显眼,衬衫和沙滩裤本来算是这个季节很平常的打扮,但在甚尔身上算是紧身的衣服,放在明光院身上,就宽松地垂下来,遮住了沙滩裤短短的边缘。 那双腿白净又不至于骨瘦如柴,甚尔偶尔会有点失控,在明光院大腿内侧,现在还残留着他昨夜留下的指印,在这种打扮下,一切若隐若现。 明光院茫然地看着甚尔放在他面前的长袖和长裤:“今天外面很热唉……” 甚尔霸道极了:“反正不准穿那么短。” 明光院有时候不太能理解甚尔莫名其妙的坚持。不过他明白甚尔是怎样的人,所以他也没有多加思考,乖乖地换上了甚尔选的那套衣服。 果然很热。 老宅里不是所有房间都有空调的,光靠着电扇驱暑当然不行。明光院还挺想出门的,但穿着这身衣服,感觉哪里都去不成了。 他无精打采地吃完了午饭。 甚尔忽然又提起了早上的那个梦:“假如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话,今天会有所不同吗?” 明光院趴在餐桌上想了想:“假如是世界末日……那就只有弥补遗憾之类的事情了吧。” 甚尔看着自己的手,表情好像有点微妙。 天气太热没办法出门,中午的时候,甚尔收到了一个包裹。包裹上写的是他的名字,看时间好像是几天前网购的物品,外包装上写着游戏的字样。 明光院兴致勃勃道:“说到遗憾的话,大概就是《猫咪花园2》我还没有玩过了吧。据说豪华版会有特典,所以我也试着购买了一套……” 他兴致勃勃地翻动着包裹,甚尔在一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通常来说……只是游戏卡带的话,会使用这么大的盒子来装吗? 明光院拆开包裹之后,发现里面完全没有游戏的影子,只有一个被黑色的包装袋严严实实裹着的东西。他茫然地拆开了包裹。 里面根本就没有游戏卡带的影子。 明光院慌忙去找自己的手机,检查下单的页面。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好像真的买错了。 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他两根手指捏着包装盒里的东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猫咪游戏的特典?” 盒子里装着的是COS游戏主角用的道具。游戏的主人公是时下最为热门的猫娘设定,是有着猫耳和猫尾巴的可爱角色。在游戏进程中,她的尾巴可以表达自己不同的情绪,正因为这一点,她的人气还挺高的。 以至于购物网站上出现了大量周边产品,官方也趁机推出了猫耳和猫尾巴的套装,不留神去看介绍页面的话,的确是很容易当成游戏卡带买回来,甚至还用了《猫咪花园2》这种容易让人误解的名字,简直是无良商家的代表。 明光院看了一眼被自己拆烂的包装袋。 ……退货要求包装完整,现在袋子成了这个样子,好像退货也很麻烦。 甚尔研究了一下,猫耳是那种有固定夹的设计,可以固定在头发上。明光院的头发稍微有点长了,他之前嫌麻烦,对着镜子随便剪了一次之后,被迫顶着可笑的发型过了一个月。好像就是从这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剪过头发,现在已经勉强到耳朵了。 因为长度的关系,他总是翘在脑袋上的那些头发,也总算是稍微听话了一点。 甚尔随手把猫耳发夹固定在了明光院的头发上:“你不是说无论什么游戏都能通关的吗,这个游戏就不行吗?” 明光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手脚并用地想要逃跑,但在他面前的人是天与暴君。甚尔默不作声地伸脚,他的恋人就被绊倒,整个人都摔进了他的怀里。 尾巴是磁铁固定的设计,尾巴的末端嵌入了一枚磁铁,只要在衣料内侧固定好另一枚磁铁,就可以顺利穿戴这条尾巴,这种设计其实还挺用心的。 明光院摸了摸自己身后,甚尔已经固定好了这条尾巴。他小声抱怨:“你这个恶趣味的家伙,为什么自己不用啊……” 甚尔随手取下其中一只猫耳,往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看起来不太像猫咪,反而更像是某种猎豹一样的捕猎者,就算戴着猫耳也没有降低他身上的攻击性。 于是甚尔又把这只猫耳放回了明光院的头上。他心满意足道:“你也看到了,这种东西不适合我。” 明光院挣扎着从他的怀里站起来:“你别太过分啊……” 甚尔忽然问他:“这个时候穿这么多的话,会很热的吧?” ……于是刚刚被甚尔强迫换下的衬衫又回到了明光院的身上。 甚尔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家恋人龇牙咧嘴地对他抗议,却觉得这样一副打扮的恋人简直就是货真价实的猫咪。 糟了,有点可爱。 猫咪就算稍微凶一点也很可爱,更何况他家里的这只猫咪,只是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而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恋人有多软、多甜了。这样打扮的恋人,无论是谁看到,都不可能内心毫无波澜的。 小猫咪还在试图抗议:“甚尔今天太奇怪了,衣服一直让我换来换去不说,还让我戴这么丢脸的东西。” 甚尔其实已经不太能理解恋人在讲什么了。他每个词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不太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他只能看着面前的恋人打扮得过分可爱,像抱怨又像撒娇似的在对他说着什么。 明光院完全意识不到现在甚尔的状态有点危险,他还在试图抗议:“我不喜欢这种COSPLAY啦。” 甚尔看着他,声音愈发沙哑了:“嗯,不喜欢。” 明光院还以为自己的抗议起作用了,他继续说:“夏天穿那么长的衣服真的很热!我不想穿,现在这样就好!” 甚尔根本没有听恋人在说什么,他无意识重复着明光院的话:“嗯,不想穿。” 明光院总算是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看着面前明显状态不对静的男人,疑惑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甚尔?” 禅院甚尔的声音格外低沉:“乖,学一声猫叫试试看?” 第81章 日常2 明光院艰难抗议:“你在想什么啊!” 明光院并不是对猫叫这种情趣一无所知的人,正因为对这个稍微有点了解,他才觉得甚尔这个样子,更加不可理喻了。 禅院甚尔抱着他的手用力了一点。炎热的天气,这样紧紧相拥其实是很热,明光院比普通人更怕热一点,他挣扎了几下,发现没办法挣脱开面前的男人,只能乖乖被甚尔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抚摸着后颈。 他也很喜欢拥抱啦!但是真的有点热。 明光院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本来就不是他的衣服,被这样揉过,又沾上了汗水,衣服很快就穿着不是那么舒服了。 明光院随手扯了扯衣服的领口:“有点热。” 他这样随手一扯,本来就不合身的衣服,这下领口完全松垮下来了。他半个肩膀露在外面,上面还有半个齿痕。本来这种咬人的习惯只有明光院会有,被欺负得太厉害了,明光院就会不轻不重地在甚尔身上留下一个齿痕。得到暗示的甚尔动作会稍微轻一点,还会给他一个安抚的吻。 但后来不知为,甚尔也染上了这种坏习惯。他会叼着猎物的喉咙,也会在猎物的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通常不是很用力,但在这种时候,他身上的攻击性就会格外明显。 更多时候,他会用吻来麻痹猎物。这是属于狩猎者的一点小心得,他的猎物是个小笨蛋,不管多少次,都会被这样的伎俩欺骗。 实在太热了,餐厅没有空调,明光院起身就要走,又被甚尔拉扯着坐回了他的怀里。 甚尔抓着他的一条腿,检查他身上的伤痕。 在看到大腿内侧的那个指印时,他稍微有点心虚。 偶尔捕猎者也会有点失控,失控的时候,他会想要把恋人囚禁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用镣铐装饰他的躯体。但这点失控,在恋人小声喊痛的时候,就全都化为乌有了。 只有残留在对方身上的那些指印还在昭示着他那点不为人知的心思。 然而这点心虚根本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他等了半天都等不到恋人的那一声猫叫,甚尔理直气壮地说:“不愿意学猫叫也没有关系,今天都保持着这个打扮就可以了。” 明光院看着自己这身打扮。 老宅很僻静,他们附近是没有邻居的,就连刻意经过的人都不会有,所以虽然有点丢脸,但不会被第三个人看到,也就无所谓了。 权衡了片刻,明光院果断答应了下来。 他顺利从大魔王怀里逃走,飞奔到冰箱旁边寻找之前准备的冰棒。他身后拖着的那条猫尾巴也在行动中晃来晃去,时不时擦过白嫩的大腿。 之前做的冰棒已经吃完了,模具放在了冰箱的最顶层。 甚尔饶有兴致地看着恋人踮脚去够放在冰箱顶上的东西,娇小的身体舒展开来,偶尔他的手臂擦过固定在头发上的猫耳装饰,于是那耳朵就像真正的猫咪一样抖动了一下。 嗯,养猫也挺好的。 猫咪够了半天都够不到放在冰箱顶上的东西,他只能回头和恋人求助。明光院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后还会长高的,十年之后的甚尔说,我只是发育期比较晚,几年之后就开始窜个子了!” 甚尔把下巴放在明光院的头顶,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关系,现在这样也很好。” 抱起来很方便。 下午一点,明光院通常会在这个时间小睡一会儿。 其实他这样的身材,并不能完全接纳甚尔的索取。不过尽管是非常容易受伤的体型差,但甚尔总是很小心,就连略微失控时的那些指痕,其实也并不痛。 不过精神上的疲惫就没有办法了。正常人类的身体是没有办法和天与咒缚相提并论的,虽然温柔,但甚尔并不算克制,所以疲惫这一点,真的毫无办法了。 甚尔坐在一边处理一点事情——前段时间孔时雨给他接的那些委托麻烦得要命,后续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就连当时他随便攥住当做武器的废弃铁棍,都要被当做武器妥善登记起来。 甚尔看了一会儿邮件,他转身去看自家猫咪。 小猫咪今天午睡得不是很惬意,床铺被他滚得皱巴巴。之前他抱怨着热,甚尔把空调的温度调得稍微低了一点,猫咪又觉得冷了。 他抱着毯子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他在在甚尔身边找了一个位置,心满意足地睡了。 他睡得不是很老实,身上的薄毯也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被空调吹得有点冷的明光院半梦半醒之间摸索了一下,感受到身边的热源,他手脚并用地缠住了对方。 这下子温度就刚刚好了。 甚尔看着陷入熟睡的恋人,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明光院现在躺在他的腿上,手臂还抱着他的腰。他没什么防备,之前答应了甚尔,今天会一直保持着这个打扮,于是他就真的一整天都没有把那个猫咪装饰摘下。 甚尔想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来,今天他还没有和恋人交换过吻。 一点三十分,睡得正香的小猫咪茫然地被大魔王吻醒了。 刚睡醒的明光院总是非常不清醒。他在接吻的间隙,可怜巴巴地吐舌头:“要喘不过气来了,甚尔,稍微休息一下。” 甚尔认真说:“你这是求我的态度吗?” 他这么说着,手指却在他的身上摩挲着。明光院眼角还残留着泪水,他的声音可怜极了:“坏人——” 甚尔兴致勃勃地说:“受不了的话,就像猫咪那样叫出来,然后我就会停下。” 满意而出的爱意中,世界摇摇晃晃。恋人无限贴近彼此,灵魂相依。 很快小猫咪就吃不消了,他小声按照约定求饶:“喵、喵。” 虽然约定好了这样叫出来就会停下,但甚尔显然没有打算遵守约定。这样打扮的恋人实在是很可爱,学猫叫的时候像是刻意引诱一样。 嗯,好骗。 对人完全不设防是会有非常严重后果的啊,甚尔心满意足地想。 下午三点,午休结束了。因为发生了不可控的事件,今天的午休时间有点长。到了甚尔的训练时间,为了保持肌肉的状态,甚尔在这个时间段会进行简单的锻炼。明光院就会坐在他身边玩游戏。 不过今天他稍微有点生气,明光院生气地把这个猫咪套装扔到了垃圾桶里。甚尔也知道他今天做得的确是有点过分了。这次他的恋人是真的很难哄。 明光院被迫又洗了一次澡,他穿着宽松的衣服,背对着甚尔玩游戏,他插着耳机,游戏的音量震天响。甚尔走过去看了一下,是格斗游戏。恋人的手指上下翻飞,游戏角色用一种骇人气势,一路砍瓜切菜般把游戏NPC全部解决。 甚尔若有所思。 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以至于到了下午四点,提前完成委托,和两个姐姐一起回家的惠看到了明光院的样子,也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在一边,明显比平时温和的甚尔大魔王,又看了一眼自顾自玩游戏,就连他们回家都没有发现的明光院。 惠不解道:“你做了什么才让他生气成这个样子啊……” 甚尔迟疑了片刻:“他没有生气,只是不想理我。” 惠无语道:“这不还是生气了吗。” 甚尔不说话了。 下午六点,吃饭的时间。 在乡下生活的话,吃饭的时间会比往常稍微早一点。真依一到了饭点就声称自己的餐具不见了,明光院一直没有发现她的那点心思,他给真依准备了很可爱的餐具,上面还贴着真依的名字。 真依兴冲冲地说要把这套餐具珍藏起来。 甚尔这次倒是没有耍什么心眼,他看着恋人气鼓鼓的样子,不仅不后悔,甚至还对下午餐厅里发生的事情有些念念不忘。 明光院这一生气就气到了晚上。其实到后来,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生气的原因了,但明光院还是假装自己很生气的样子。 毕竟听到心心念念的那一声猫叫之后,甚尔的反应还真是挺吓人的——猎豹看到猎物会露出捕猎者的表情,狮子在捕猎时看似悠闲,其实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绷紧。 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被捕猎者盯上的猎物试图反抗,但最后也没能反抗得了霸道的捕猎者。 总之,都是那种莫名其妙的猫咪套装害的! 时间到了十一点半。 甚尔等了一会儿,明光院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他伸手不由分说地拿走了明光院的游戏机,又把他的耳机摘下来。他看了一眼,其实游戏界面角色已经好久没有移动了,显然明光院也根本没有在好好玩游戏。 甚尔凑过去说:“十二点之后,仙女的魔法就要失效了。” 明光院嘟哝着说:“仙女才不会给坏人魔法呢,大魔王。” 甚尔抱着他:“那就糟糕了啊。你能打败大魔王吗?没有人喜欢的大魔王会一直孤独下去,会很可怜的哦。” 明光院小声说:“那我就勉强……喜欢大魔王吧。” 气消了,他又甜甜蜜蜜地给了男人一个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个日常就写完了。 下本开这个↓↓↓ 《和夏油分手后我翻车了》 我的男朋友当上特级咒术师,飞黄腾达之后,就把我甩掉了。 于是我决定脚踏一百八十条船报复他。 然而并没有那么多船,于是我决定自己精分。 —————————————— 分手后,夏油发现自己的前男友似乎有了别的爱人。 他脖子上时常带着红痕,地铁上,他亲昵又暧昧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着悄悄话。 一切都让他感到嫉妒,直到有一天,对方打电话的时候,原本应该在通话状态的手机响了。 场面顿时十分尴尬。 ** 再后来,夏油无意中遇到了怪物。柔弱的前男友坚定地挡在他面前,试图保护他。 来不及感动,正当夏油叹息着要救下前男友时,怪物颤抖着对他的前男友开口了:“老大,这票做完后你真的会放过我吗?” 夏油:? 天城光司:艹,这和我的剧本不一样! 第82章 日常3 据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笨蛋不会生病。 禅院甚尔一直不太相信这种话,因为他家的小笨蛋抵抗力一直都不算很好,季节便换的时候,就经常会感冒发烧。不过关于生病这一点,甚尔倒是一直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他是天与咒缚,而且是天与咒缚中最高等级的那种。 从小到大,他就只有过受伤而导致的虚弱,,感冒发烧这种经历,还一次都没有过。 所以当某天早上,他罕见地打了个喷嚏时,甚尔还稍微有点茫然。他笃定地打电话给夏油杰,夏油杰这时候正忙着和五条悟切磋——五条悟把他拉面里留着最后吃的炸虾吃掉了,这种仇他必不可能忍,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叫了几只咒灵出来。 在甚尔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在召唤下一只四级咒灵。调伏咒灵的时候,他必须把咒灵捏成团子吃下去才行,虽说他一直觉得,这就算是和恶魔果实一样的感觉,说不定他调伏的咒灵数量达到一万只,他就能成为海贼王,但这也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吞这种难吃得要命的东西。所以每当五条悟破坏了一只咒灵,他就按着计算器给五条悟报价,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暂时放下了计算器。 “杰,是我。” 甚尔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好像刚睡醒没多久。天与暴君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不过自从他开始和家里的小笨蛋一起生活之后,中午起床的频率就变高了。 夏油杰不耐烦道:“你找我什么事?” 甚尔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好像有点鼻音:“你是不是偷偷说我坏话了。” 夏油杰毫不犹豫地说:“甚尔你就是个混蛋,我说你坏话用得着偷偷摸摸吗?我当着你的面就会说出来。” 禅院甚尔把通话录音录下来,挂断了电话,他打算有时间把这个录音放给阿净听,让他看看混蛋夏油杰平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这个电话也让他确定了一点,私底下说他坏话的人,好像真的不是夏油杰。 禅院甚尔又打了个电话给六道骸。 六道骸正在享受他的校园生活,因为和五条悟做了交易的缘故,只要他不作死跑去意大利,就算是复仇者监狱都拿他没有办法。禅院甚尔的平静地问:“你最近的生活怎么样?” 六道骸被他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KUFUFU……甚尔你这算是突如其来的关心吗?” 好了,听到他这个语气,好像活得很好,听说他现在和彭格列的联系很紧密,禅院甚尔想了想,背后会说他坏话的人也不是凤梨头。 事到如今,答案好像就只有一个了。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甚尔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感冒了。 他在镜子面前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样子。嘴角有疤的男人浑身肌肉松弛,虽然有好好保持锻炼,但他太久没有战斗过了,也不再会去接那些危险的委托,所以状态方面还挺难说的,毕竟他现在有了甜蜜的负担,再也不是了无牵挂的那个人了。 身上的衣服——是和家里的小笨蛋一起买的,幼稚得要命,上面印着他不认识的游戏角色。小笨蛋选衣服的眼光真的很差劲,但当他期待地看着甚尔时,甚尔别无选择,只能默默点头。 他的体温—— 哦对,就算是天与咒缚,基本上体温也和正常人差不多。所以他现在这种状态,明显就是感冒发烧了。甚尔量了一□□温,又面无表情地把温度计放在了抽屉的最深处。他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发烧中的身体虚弱了很多,踩在地上的时候,轻飘飘像是踩在云朵上。力量方面感觉也受到了限制。 原来生病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对于天与暴君来说,这还是人生头一次的体验,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甚尔又回到房间去看了一眼自家的小笨蛋,明光院刚刚睡醒,意识还没有清醒过来,在看到甚尔的时候,下意识就要抱着对方撒娇。 甚尔后退一步,明光院差点摔倒,本来迷迷糊糊的意识也总算清醒过来了。他疑惑地看着甚尔:“甚尔,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甚尔慢吞吞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好像感冒了,要是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明光院眨眨眼睛,过了三秒才意识到甚尔说了什么。他嘟哝着说:“事到如今才考虑这些,已经太晚啦!” 他伸手去摸甚尔的额头,甚尔故意偏过头,不想让明光院碰到他。但是他这点坚持,在看到明光院着急的样子之后,就全部化为乌有了。他坐在椅子上,任由明光院用各种方法测量他的体温——家里的温度计早上就被他藏起来了。 明光院捧着恋人的脸,把自己的额头贴到了甚尔的额头上。温度的确有点高,他在家里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退烧贴在哪里,只能手忙脚乱地去做冰袋,他直接将冰块全部倒进了塑料袋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甚尔的脑袋上。 说实话,如果甚尔不是天与咒缚的话,到了这种程度就应该受不了了。 没有常识的小笨蛋完全意识不到,只隔着薄薄一层塑料袋,这冰袋的温度其实还是挺容易造成冻伤的,一般的做法都是稍微隔着一层毛巾使用。不过甚尔是天与咒缚,本身对寒冷的抗性就很高,基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冻伤,所以甚尔也就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手忙脚乱的恋人真的很可爱。 甚尔这样想着,就看到明光院拿着药走过来。感冒药这种东西,家里还是有的,他还端了温水过来。明光院忧心忡忡地把这些都放在小托盘里,忧心忡忡道:“我还没有见过甚尔感冒……果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吧?等下我们去看医生吧。” 甚尔认识的医生好像就只有那一个,除了森鸥外以外,就只有高专的那位反转术式小姐了。无论是哪个他都不想看到,毕竟天与暴君感冒这种事,对于爱凑热闹的人来说,还挺值得参观的。 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被参观——绝对不要。 甚尔看着一边小托盘里的药,又看了一眼满脸担心的恋人。他想了一下,冷热交替带来的感冒,通常情况下应该是不会传染给别人的,所以就算对恋人做点什么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糟糕的后果。 禅院甚尔想到这点,就毫不犹豫地开始行动了。他故意摆出了一张抗拒的脸,认真说:“我不想吃药。” 明光院一点也没有怀疑甚尔说这话的动机。他急切道:“不可以,甚尔不吃药的话,说不定会因为这个而倒下,感冒也会继续加重,所以一定要吃药,快点好起来啊。” 甚尔撇过脸,重复了一遍:“不想吃药。” 明光院看着面前的药,他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他含着那粒胶囊,坐在甚尔的腿上,对着面前的恋人就那么吻了下去。甚尔很喜欢亲吻,那总是温柔的、缠绵的。这次明光院的吻比平时来得更加生涩一点,他有点紧张,两人贴合得如此近,以至于心跳的节奏也趋于一致。 甚尔无意识吞下了胶囊。他松开恋人,稍微喝了一点水,最后才无奈地揉了揉恋人的头发。 他本来的想法是,能够让小笨蛋亲手喂他吃药,如果能够借机亲吻到恋人的手指,那就再好不过了。谁知道明光院这次如此大胆,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他好好吃药。 甚尔看了一眼感冒药的说明书,看到一天三次的字样时,稍微来了一点精神。虽然感冒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这种提不起精神的感觉很难受,但如果能够换到恋人这样的喂药方式,那也不是不能接受。甚尔甚至想到了痊愈之后的事情,体温上升的办法他知道很多,用来装病再合适不过了。 明光院对甚尔的这些想法一无所知。他感概般对甚尔说:“我也没有想到,甚尔居然也会怕吃药。” 明光院在吃药这方面还算比较听话,他没什么脾气,很讨厌会苦的东西,不过为了身体早点好起来,他一般也不会在吃药这方面太过抗拒。 恋人相处的哲学之中,偶尔示弱的效果也很好。其实这些药对他来说没有多大的作用,甚尔本来想要对恋人道谢的,但话到了嘴边,又变了一个样子。他慢吞吞说:“好苦……” 胶囊怎么会苦呢,况且如果真的很苦的话,明光院这种喂药的方式,他应该比甚尔更加清楚才是。但小笨蛋完全想不到这点,他第一次看到甚尔生病,担心极了,这种稍微想一下就能揭穿的谎言,他也完全意识不到了。 明光院想了一下:“上次我给你留了糖果,是你喜欢的口味。稍微等我一下,我现在去拿给你。” 大魔王生病的时候表情也懒洋洋,像是没有睡醒般带着鼻音。他慢条斯理地轻轻咬了一口小笨蛋的耳垂,任性得要命:“不吃那个,苦,这个就甜得多。” 可是,糖果怎么会是苦的呀,生病的甚尔也太任性了。 明光院虽然这样想着,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反抗大魔王。他小声说:“那你,轻一点哦。” 大魔王听到明光院的话,他也笑了。 生病好像也算是一件好事,大魔王这样想着,把原本的一丁点不适放大了一百倍,干脆松开了恋人,他坦然道:“好像烧得太厉害了,没什么力气。” 明光院委委屈屈地抱着他,主动把脖子凑到了甚尔的嘴边。 “虚弱”的大魔王享受着猎物主动送上门的待遇,心满意足。 第83章 日常4 恋人的服务贴心又热情,甚尔这次生病来势汹汹,痊愈得却也很快。 过了几个小时,他的体温就降了下来,身上那些不适的感觉也不见了,想必再好好睡上一觉,大约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不过甚尔还是任性地没有松开自家恋人。 他顶着冰袋,融化的冰块浸湿了他的头发,于是他的亲吻也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他们坐在房间靠窗的角落,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在湿漉漉的头发边缘勾勒出了金色的光芒。在这样一个阳光充足的午后,漂亮少年毫无防备地将脖子凑到男人的嘴边。 那明明是个献祭的动作,可接受献祭的大魔王最后也没能舍得真的伤到自家小笨蛋。 生病中的人要求五花八门,明光院只觉得发烧的人会提出这些奇怪的要求,最多就只能算是太过任性了而已。他完全没有想过,甚尔其实早就退烧了,现在不过是在装病这种可能性。 生病中的人真的很难照顾,明光院觉得自己牺牲也真的很大了。结果在他眼里的巨大牺牲,对于大魔王来说居然还有点不够。 在相处这方面,甚尔总是充满心机的那一个,他会撒一些无伤大雅的谎,明光院大部分时候被他骗得团团转,也有发现自己被骗了的情况,不过他容易心软,又对甚尔依赖到不行,就算生气也不会持续很久。这也就导致了禅院甚尔有时候胆子还挺大的。 恋人之间出于情趣的欺骗,那有错吗?当然没有。 于是甚尔心安理得地继续装病。 他倒也没有真的舍得让自家恋人不眠不休地照顾他,毕竟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看到恋人更加可爱的模样而已,他的恋人那么小一只,体型差本来就很辛苦了,又因为他无节制的索取,平时已经够累了,再负担起完全照顾病人的责任,恐怕那就算不上情趣了。 所以甚尔还是有点分寸的。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还像刚才那样带着鼻音。他把恋人放在床上,甚尔装出一副完全因为高烧而烧糊涂的样子,他眯着眼睛,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侵略性:“乖。” 明光院委委屈屈地按照大魔王的要求抓着衣服,把肚皮露出来。 甚尔在他的肚子上留下了好几个齿痕,这些齿痕过一会儿就会消失,大魔王想了想还觉得有些可惜,但他又舍不得让恋人痛,不敢用力。大魔王实在有点过分,当甚尔已经不满足于亲肚皮这点事的时候,明光院抗议了:“甚尔……” 他抱怨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喉咙就被大魔王叼着亲了一口,于是明光院没说出口的半句话也变了一个语气,原本抱怨的话,现在听起来宛如撒娇。 “甚尔是坏人~” 明光院不太会骂人,他翻来覆去能够说出口的就只有坏人两个字了,不痛不痒,柔软甜腻。 甚尔早就习惯了他这种称呼,他甚至觉得明光院每次被他惹急了,只能说他是坏人的样子真的很可爱。有时候在听到这句“坏人”的时候,甚尔还会有种想把恋人欺负得更厉害些的想法。 但当然不能欺负得太过分。 甚尔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恋人。 明光院从他的怀里爬出来,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今天轮到甚尔做饭了,但甚尔这样,显然是没办法做什么料理的,而且病人的口味很难说,生病的时候味觉会变得迟钝一点,但从饮食上来说,却要为了健康考虑,准备一点更加清淡的食物。 基本上,只要是肉类,无论是什么肉,甚尔都还挺喜欢的。明光院的口味和他差不多,对蔬菜的厌恶程度也和甚尔一模一样。两个人都不喜欢吃蔬菜,可每次在吃饭的时候,他们总会监督着对方把盘子里的蔬菜全部都咽下去,这样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挑食依旧还是挑食的,只不过换了一种挑食的方式罢了。 明光院手忙脚乱做饭的时候,甚尔懒洋洋地从身后抱住了他,男人的下巴放在他的头顶,好像很感兴趣似的看了一眼锅里的食物:“是煎蛋?” ……其实是因为简单的料理中,只有蛋包饭和煎蛋是他能够学会的。 明光院试图把切碎的蔬菜也放到蛋包饭里,霸道的男人立刻抗议:“不行,我不喜欢这个。” 明光院觉得甚尔这样简直像是个小孩子:“你别挑食啊,生病的人要注意饮食,这也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啊。” 甚尔不说话了。 这是默认的意思吗?明光院伸手去拿蔬菜丁的时候,甚尔正在亲他的脖子。战栗的感觉沿着后颈传遍全身,手中的蔬菜丁也因为拿不稳,全都混在了一起。 明光院苦恼地看着切好的蔬菜丁。这样的食材就没办法加到蛋包饭里面了啊,只能用来做别的料理了。可是他除了这个之外,根本就不会做别的。 甚尔嘟哝着说:“不能浪费,等他们三个回来,蔬菜让他们自己解决。” 明光院艰难说:“既然你不想吃,就不要强迫他们吃蔬菜啊。” 甚尔做了这种事情,他一点也没有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挑食,是你自己没有拿稳。” 锅里的食物已经传来了焦糊味。甚尔伸手,越过恋人关了火,随口吃掉了这并不好吃的料理,半生半糊的料理一点也不好吃,甚尔几口解决了一半,评价道:“难吃。” 明光院委屈了:“这是谁害的啊……” 生病的人一点也不讲道理。考虑到明光院还没有吃东西,甚尔把剩下的一半分给了恋人。明光院越吃越委屈,甚尔看他的情绪不太对劲,率先道歉了:“是我不好。” 明光院小声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在想,要是我能更厉害一点就好了。” 甚尔捧着他的脸:“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明光院小声回答:“因为好像都是甚尔在为我付出。可是我就连一点小事也做不好,这样对于甚尔来说,太不公平了。” 甚尔叹了口气:“你这是什么笨蛋想法,你要用公平与否,来衡量恋人之间的情感吗?” 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没有了要继续装病装虚弱的心思了。甚尔没有了刚才虚弱的样子,声音也恢复正常了。 明光院沮丧极了,他一声不吭撞进甚尔怀里,说话时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了:“可是……” 甚尔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后背:“你知道对我而言,你有多重要吗?” 明光院伸手抱住了他:“知道的,就像甚尔是我最喜欢的人那样重要。” 剩下的话,甚尔没有说出口。 他的恋人就像太阳一样,在看到这样的阿净时,一切翻涌着堕落下去的想法,都变得难以启齿了。他会期待明日,他也会期待未来,会期待更多一同度过的日子。 他会渐渐变得平凡。 也许是坏事。他会被爱束缚手脚。如果去做危险的事情而受伤的话,家里的小笨蛋说不定会担心到掉眼泪,他无法再不顾身后。 也许是好事。如果在恋人的心中,他是强大而无所不能的,那他也必定会朝着这个目标而努力。那是维系他与人世的锚,于风暴来临时,护佑着他仍旧安稳如初。 那是很复杂的感情,复杂到用一生也无法描述清楚。 但也可能是很简单的感情,简单到用“我爱你”就能够概括完整。 两个人一起吃了并不好吃的午饭,却因为对方而觉得这样的食物并不算难以下咽。普普通通的日子里,只要有彼此,一切仿佛就变得熠熠生辉。 到了晚上,他们彼此依偎着去看天上的星星。 银河奔涌着流淌于夜幕,泛滥开来,铺满了整片夜空。此刻他们也是灿烂星河中微不足道的一颗星,只属于彼此的那颗星。 跨越光年、跨越时间、跨越爱意向彼此奔赴。 甚尔忽然想到。 他这样的人,最后居然也能获得这样平凡的幸福。他深爱的人也爱着他,从许多年前到许多年后,深情如一。 谁也不知道未来的事,也许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所以一切爱意在当下便要展露无遗。看不到看不到月光的夜晚,恋人比月光更加令让心动。 银河浮动,从往昔跨越到未来。 这样的星空下,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了。明光院凑过去,像之前无数次做的那样,亲吻甚尔的嘴角。他的眼睛映着银河,也映着甚尔的模样。 甚尔听到了恋人请求。 “你愿意……成为我的星星吗,不分昼夜,只照耀着我。” 他所深爱的人近在咫尺,在等一个答案,也在等一个吻。他让一切在此刻成为了真实。亲吻的时候灵魂交融,炽热的爱意也在其中。 谁也不知道明天是否就是世界末日,可今日的他们已经足够相爱,所以在明日到来之前,一定要将此刻的心情传递到恋人的身边。 “我是属于你的,就如同你是我所能想象到的全部未来。” —END—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整个故事就结束啦! 让我休息几天,周五开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