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老父亲写书日常》作者:拌葱白菜 文案: 梦想成为小说家的织田作死去了,怀揣着未能涉足太宰心中孤独的遗憾。 重生后很多情况却对不上了。 他成了一名侦探社职员,有了来自万事屋的纸片人朋友,收养的孩子数量也直线上升,有的孩子会“水之呼吸”,有的孩子一听“出货”就发抖。 而他自己,似乎存在着失去了某些重要记忆的小问题,得想办法找回来。 这些就算了,但——为什么他至死惦记着的人不再去Lupin酒吧喝酒了?反而当上首领……还变得真不想活了?! “太宰,天台风大,你快下来吧,我们回家一起做硬豆腐吃。” 这世界是个巨大的假象,宛若一戳就穿的谎言。有人手握最终真相,愿用一切去守护谎言,在天台上精疲力竭,摇摇欲坠。 有人则执笔坐在【书】前,要使谎言变作现实。 ●温馨提示: 1.cp是if线一心求死深沉自闭首领宰。根据读者普遍反映本文偏向织太,互相拯救,甜到落泪。 2.对if线(BEAST世界)、有“水之呼吸”的世界、有“出货”的世界不够了解的读者,大概还是可以读懂的。 3.存在大量罗生门少年和月下兽少年的成长描写。 4.是个温柔、甜蜜、严肃、爆笑都贪心想兼顾的故事。 5.已完结,大写的HE! 内容标签: 综漫 情有独钟 银魂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织xxxx ┃ 配角:横滨异能文豪,白夜叉的万事屋,团灭之屑 ┃ 其它:文野,银魂,鬼灭,梦幻岛,织田作,哒宰 一句话简介:老父亲与绷带浪费机。 第1章 死后重生 子弹是现代社会科学追求暴力的产物。 虽然人们常说武器本身没有思想,制造罪行的是持有武器的人。但这并不能改变每一颗子弹在制造之初就被赋予好的杀伤使命。 子弹的发射需要高温与高压,当它最终被推出弹膛时,会产生十分短暂的爆鸣。 心怀恶念的人喜欢这种声音,胆小怯懦的人则恐惧这种声音。 织田作之助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他只是早就习惯了这种爆鸣声,就像小说家都会习惯笔尖在纸页上划动时发出的沙沙轻响。 “砰——!” 随之而来的便是死亡。 织田作之助眼前出现了流光一样的幻彩。 一座洋房,一间舞厅,一群战士,一位求死的仇敌,以及……血,大片大片的血。 他分不清哪些是别人的血,哪些是自己的血,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把死亡带给了别人,同时也带给了自己。 人这种生物,大概只有死到临头才能想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自己收养的五个孩子,一个都没能保住,真是太痛苦了。接着他又想到了当小说家的梦想,终究没能写出想写的故事,也真是太遗憾了。最后他想到了太宰治…… 太宰啊,那家伙只是个头脑过于精明的孩子,是个被独自一人留在长远的虚无之中、在哭着的孩子。 织田作之助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后悔。 一直以来他与安吾之所以能呆在太宰身边,是因为他们理解笼罩在太宰周围的孤独,却只是站在那里,绝不涉足其中。 现在想来,不曾涉足那份孤独的事情,也许是错误的…… 不,应该说一定是错了。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他想要紧紧拉住太宰的手,他想要把太宰从那太过深重的孤独里解救出来。或者至少拥抱太宰、陪在太宰身边,让太宰知道这孤独也并非只有一人,还会有他一起! 但想明白这件事实在是太迟了。 子弹穿透胸膛,大片的鲜血流淌在地板上,疼痛如溪水一样从心口漫到指尖。 织田作之助在虚幻的光影中看到了狼狈奔来的太宰治,那个人脸上似乎是要哭出来了的表情,悲切的大喊着:“织田作!” 还是这个在微妙的地方断句的亲昵叫法。在太宰之前,大家都管他叫“织田”,而在太宰之后,“织田”就被迫变成“织田作”了。 他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太宰……” 接下来便是遗言。 虽然成功说完了遗言,没有很戏剧性的把话断在某个关键信息之前,造成小说里会让读者气吐血的常见桥段,但他还是不太满足。 硬要说为什么不满足的话,大概就是想吃咖喱,却没法再吃到吧? “好想吃咖喱啊……”他难过的叹气。 “别说梦话了,既然想吃咖喱就快点起来吧!你已经躺了快一天了!”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突然闯入了织田作之助的耳朵。 这个声音和刚才的一切都有些不同,太清晰也太响亮,质地真实到过分,简直就在耳旁。 但他的耳朵旁边不该存在什么女性才对。 他忍不住睁眼坐起来,迟钝的看向身侧。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似乎是宿舍的地方,手脚僵硬的躺在一张床上。旁边是一位头上戴了蝴蝶形金属发卡的黑发女性,气质干练利落,双手叉腰。 “嗯?已经清醒了吗?”那位女性拿起一只小手电,扒开织田作之助的眼睛往里照了照。“呼,看来是没问题了。说吧,你怎么在会议上突然就昏过去了?” 会议?什么会议? 织田作之助迷惑的想。 但眼前的女性很显然是一名医生,刚才用小手电照人眼睛的手法相当娴熟,应该不是敌人。所以他没有任何抗拒,老实的回答:“我不知道。” 女医生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问了,总之大家都很担心你,尤其是社长,你先跟我去侦探社,具体的事情就当面和社长说吧。” 于是织田作之助就跟着女医生一起离开宿舍,穿过马路,进入一栋砖砌的红褐色建筑物,最后乘坐电梯上到了四楼。 毛笔字书写的“武装侦探社”的匾额高挂在电梯外,这一整层似乎都属于这家侦探社所有。 再跟随女医生进入一间会议室后,他被熟稔的招呼声包围了:“你可来了,早上开会的时候你怎么回事?”“要喝水吗?”“是被人下毒了吗?” 这种熟稔和热情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认识眼前任何一个人。 就算他记性差,应该也不至于造成这种情况才对。而且他也确信自己的记忆力一直都挺好的。 那就是这些人都认错人了吧? “织田,坐下吧,你是否清楚自己昏倒的原因?”坐在上首位置的中年男人威严的说。 这句话就像是下达了什么最终指示,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的眼睛全部都专注的盯着织田作之助,耐心等待他给出答复。 织田作之助陷入了迷惑。 他仔细的观察着位于上首的应该是社长的男人,并没有按照对方的要求坐下。 对方身上的气势令他感觉似曾相识,能叫出“织田”两字,说明也不是认错。仔细想想也许就能想起来什么。 片刻后,织田作之助情不自禁的闭了闭眼睛。 他认出来了,他其实是曾经见过这个人的,甚至还曾经与对方交过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没有产生写小说的梦想,只是一名内心空洞的杀手,有一次遭遇背叛,被抓起来即将背黑锅。 当时就是这个很有气势的中年男人,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小鬼——他正被厚厚的黑布袋罩着头,什么也看不到——中年人和小鬼乱入进那个场景里,用三言两语的交谈就指出了背叛者。 旁听并确认情况之后,他弄翻了绑住自己的椅子,打算杀死叛徒。虽然双手被绑着,头上也罩着布袋,但只要脱离椅子,身体能自由移动,他就自信可以办到。 中年男人大概是那背叛者请去的保镖,于是他们不得不交手。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他最后只能拼上全力找准机会干掉了叛徒,然后就乖乖放弃抵抗了。 对方摘掉了他头上的布袋,他们得以近距离互相打量,彼此记住了长相。 然后他被勒昏过去,关押到了警局的地下拘留所。 接着,他们很快又见了一面。对方有一个想拯救的人,因此找到他询问相关情报,而他当时索要的报酬是——咖喱。 回忆就此结束,织田作之助重新睁开眼睛,虽然还是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但心情还算淡定。 相比于他的淡定,会议室里另外一个人就震惊极了。 那是一个眯眯眼的青年,衬衣马甲加领带,披着赭色的披肩,戴着同色的帽子,跳起来的时候还差点把椅子带翻:“你!你不记得我们了?” 这个问题有些没头没尾,似乎只是基于敏锐的观察和推理来提出,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要说记得,他的确还是记得的,比如说面前这个震惊的青年,他记得不久前、就在他慨然赴死的路上才撞到过自己,并且告诫自己说:“不可以去你正要去的地方,因为你要是去了会死的。” 其实这份告诫是没必要的,因为他当然知道自己会死,他就是为了用自己性命作为代价杀死仇敌,才带着枪与子弹去那座洋房赴约的。 整件事情都发展得很顺利,要说到底哪里有差错的话,就是他这个本该已经死去的人却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来问话。 但是他想,眯眯眼青年问题里的“记得”应该不是在指这件事,而是指另外一种更加熟稔的“记得”,比如说良好的同事关系之类的。 大约是他木讷的表情给了那青年某种信号,眯眯眼青年惊讶的把眼睛睁开了,展露出十分剔透的碧绿色泽,大声宣布道:“织田失忆了!完了,昨天才说好了的两大箱零食啊!” 这似乎又是一种比社长的发言更有效力的话语,会议室里瞬间骚乱起来。 “不会吧,我才刚入社没两天啊,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一个模样温柔别着发卡的短发青年惊慌失措。 “失忆了的话,接下来的安排都要全部推翻了。”一个扎了条小辫子的戴眼镜青年急躁而苦恼的敲着钢笔。 “失忆是一种脑部损伤吧?我还没有研究过这个,让我来切两下试试看吧!”蝴蝶发卡的黑发女医生兴奋的挽起了袖子。 坐在上首的社长抬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用疑问的眼神看向织田作之助:“你还记得我们的名字吗?” “不记得。”织田作之助诚实的回答。 “我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 接下来会议室里的人全都简短的自我介绍了一遍:短发青年叫谷崎润一郎,异能是【细雪】,眼镜青年叫国木田独步,异能是【独步吟客】,眯眯眼青年叫江户川乱步,异能是【超推理】,女医生叫与谢野晶子,异能是【请君勿死】。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的也跟着介绍了自己,不过在职务上卡了壳。 他猜他应该也是侦探社的一员,虽然他完全没有这个印象。 福泽谕吉探究的看着他:“你不记得我们,那么就至少失去了一年多的记忆,你还记得更早之前的事情吗?” “记得,我过去是个杀手。”织田作之助回答。 他难得动了个小心思,没有说出自己后来在港黑底层当跑堂工的事情,更没有说出最后港黑首领森鸥外给他发了一张银之神谕,让他在死前体验了两天港黑大佬的权限。 相比起港黑的事情,当杀手的那段过去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但是显然,他直接说出“杀手”这个词还是欠考虑了,会议室里除了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早有预料,剩下三个人全被他吓到了。 与谢野晶子是最快冷静下来的,她先是满脸惊讶,然后就板正了表情。 谷崎润一郎骇得面无人色,浑身瘫软虚弱的倒在椅背上,一副能随时晕厥过去的架势。 国木田独步表现得最是夸张,一边像斗鸡一样梗起脖子惊叫“杀杀杀杀杀手?!”一边掰断了手里的钢笔。 织田作之助眼睁睁的看着好好一支钢笔就这么断掉了,不禁感到十分抱歉。 “对不起。”他诚恳的说,语调平板毫无起伏。 如果早知道说出当杀手的过去会吓到人,他大概就不开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将近三个月过去,我终于又开出衍生的脑洞啦!这次是自割腿肉,织太或者太织,具体怎么逆看命叭。 关于if线,没读过应该不太影响看这篇文,我都会讲清楚的。 现在大约是在if线芥芥入社的一年前,贤治还没入社。我可能把谷崎入社的时间提前了,反正这不重要XD 大家来愉快的追文叭!啵唧! 第2章 两个三年 情况不能说好,但也并没有多糟。 总之,接下来的时间里其他人都各自找了工作的借口离开,会议室里剩下织田作之助和福泽谕吉两人独处。 威严的中年社长并没有为难失忆者的意思,用简洁有力的话语回顾了一遍织田作之助的过去一年。 其实整体并不太复杂,大概就是织田作之助在一年前解决了苍之使徒事件,取得了加入侦探社的资格,然后就加入进来了。 这一年里他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解决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侦探社委托,平淡如水的过到今天,然后就突然失忆了。 其实织田作之助并不太认可失忆的说法,因为按照这个设定他今年该有26岁了,但他分明记得自己死在了23岁,就死在太宰治的怀里。 那些关于鲜血和死亡的气味还残留在他鼻端,就算身体已经不痛了,但生命流逝的感觉仍深深印在脑海深处。 假设在最后一刻,是那位名叫与谢野晶子的女医生瞬间移动到洋房的舞厅里,用异能【请君勿死】救下了他,那他现在的处境也仍然有诸多不合理之处。比如说太宰,太宰哪去了? “你看起来脸色很差。”福泽谕吉有些忧虑的望着他,“在找回记忆之前,你先跟着与谢野一起行动如何?不能排除这是敌人针对你进行的设计,后继可能还会有事件发生,有同伴在会更安全。”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 他直觉上不能让自己落在与谢野医生手里,虽然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 为了岔开话题,他提起另外一件事:“那个时候和你在一起的小鬼,就是江户川乱步吗?” “那个时候?”福泽谕吉先是有些迷惑,接着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第一次相遇?没错,当时指出真相的人正是他,后来我想要拯救的人也是他。以及,这家侦探社一开始也正是因为乱步才得以成立的。” 说完之后,福泽谕吉又露出了一个有些放心的表情,这个表情并不是太明显,被他一贯的严肃与刻板深深埋藏:“去年你也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看来你仍然是你,没有因为失忆性情大变,那么接下来就请保护好自己,随时留意周围的异常。” 织田作之助点头应下。 福泽谕吉又问他:“需要我叫国木田带你熟悉环境吗?” 织田作之助回忆了一下刚刚认识的眼镜青年、以及那名青年手里写有“理想”二字的小本子,摇头拒绝了:“还是不要为了我打扰别人的好。” “那好,你之前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近期就暂时休假吧。”福泽谕吉利落的进行了安排,语气很严厉,听上去就像是在说“你已经没用了,自己主动离职吧”。 这正合了织田作之助的意,他一点都没有自己当侦探的心理准备,跟福泽谕吉也完全不熟。 但是在他告辞离开的时候,福泽社长还是说了一句蛮有人情味的临别赠言:“织田,要好好保重自己。” “嗯。” 他答应了,但他其实有点敷衍。 或者说他的心思飘到了别的地方。 他究竟是失忆了整整三年,还是死而复生,还是别的什么,其实都不重要。 如果一个人临死前想着咖喱,那就说明只要还没死,是一定得吃到咖喱不可的。 对,咖喱才是重点。 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咖喱。 只有咖喱才是最重要的。 越辣越好。 于是织田作之助梦游一般离开了砖砌的红褐色建筑物,一个人在街头游荡。 当他从横滨吹拂着海风的街头走过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失忆了三年的可能性真的很大,因为眼前一切熟悉的景物正像是眨眼间消逝了三年的模样—— 街角有些锈蚀的广告牌,一下子就多出了三年份的锈迹。 粉刷成白色的墙壁,一下子就多出了三年份的街头涂鸦。 绿化带里生长的行道树,一下子就多出了三年份的个头。 经营不善濒临倒闭的宠物商店,一下子就变成了糖果屋。 织田作之助突然感觉自己的衣兜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活着的东西正在里面挣动。 他把手伸进衣兜轻轻一掏,用两根手指夹了张不断翻卷的纸片出来。 那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小人,整体是动漫的平涂风格,白底蓝纹和服配着黑色的靴子,银发天然卷配着暗红色的眼眸,手里还有一把小木刀。 小木刀倒是真实木质的,像是一根牙签黏在了纸片上。 纸片小人被他掏出来之后,立刻抬起手遮挡阳光,发出有些细小的抱怨声音:“要瞎了要瞎了要瞎了!怎么这么亮啊,阿银我现在可是超级脆弱的!织田作你在报复我对吧?你绝对是在报复我对吧!” 织田作…… 又听到了这个熟悉的称呼,织田作之助心里微微一动,拢起五指帮纸片人挡住了阳光。 “啊,这下好多了。”纸片人揉了揉眼睛,“变小之后真是看什么都感觉大得恐怖啊,织田作你的鼻孔现在已经像是两个过火车的山洞一样大了。” “过火车的山洞么,那的确很大。”织田作之助赞同的附和道。 纸片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生硬的转移话题:“情况有点不太对,你竟然成了侦探社的成员,那接下来还要按照计划进行吗?” “什么计划?” “喂喂,强烈要求穿越过来的那个人是你吧,为什么现在反而是我比较积极啊?不要让我变得像是乡下的老妈一样啰嗦啊喂。”纸片人不满的抱怨起来。 这个时候似乎应该道歉。织田作之助想。 但他真的不知道任何计划,甚至都不认识这个纸片小人。 纸片不可能会自己动,更不可能会发声说话,所以这应该是某种异能的效果吧? 远程操控一张纸片人,还可以进行语言交流,这样的异能非常适合窃取情报,用来隐蔽的远程联络似乎也不错,考虑到还能使用牙签木刀这样的小物件,说不定可以做到完美的潜行跟撬锁…… 织田作之助越想越远,直到他发现纸片人正用那把牙签小木刀狠狠戳他的手指。 这个狠的程度只是让他的手指肚向下凹陷,无法造成任何疼痛感。但是纸片人看上去已经用了很大力气,脸上还生动的冒出了大概是代表生气的十字路口符号。 “织田作你在发什么呆啊,你真失忆了不成?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鉴定成失忆了。织田作之助想。而且好像失忆的内容还不太一样,他似乎失了两个不同版本的忆。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很乐意一口叫出纸片人的名字,而不是再次坦白自己空荡荡的大脑:“我的确不记得你是谁。”准确来说是压根就不认识。 纸片人震惊了:“江户、歌舞伎町、万事屋、我、神乐和新吧唧,还有洞爷湖仙人,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织田作之助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看到纸片人崩溃了,松开手把小木刀丢在他的掌心,然后就是一通抬脚乱踩,同时口中喝骂着:“看你干的好事,你这没用的东西!织田作失忆了全都是你的责任!什么?你居然还敢抵赖?你这家伙是没有责任心的笨蛋吗?” 织田作之助有些好奇:“你在和谁吵架吗?” “就是这个住在洞爷湖里面的洞爷湖仙人啊。”纸片人气呼呼的停下来,大概是意识到他的踩踏对小木刀无法造成一点伤害。 接着,纸片人一脸不忿的将小木刀举起,给织田作之助看刀柄上面的字。 那是三个比米粒还小的刻字:“洞爷湖”。 纸片人解说道:“我们就是让这家伙给送过来的,你现在看不到这家伙,等睡懒觉的时候就会出现在你的梦境里了,简直废柴得不行……什么?你还敢哭?你搞清楚点现在是我该哭才对吧?!” 说着纸片人又把小木刀往脚底下踩,然后对着织田作之助一脸怏怏不乐:“我叫坂田银时,是万事屋的唯一最高老板,收留了你整整三年,管你吃管你住,还从没问你要过一分钱房租,我是坚定的甜食党,但我很大度的容忍了你对辣味咖喱的追求……” 又是三年。织田作之助有些苦涩的想。如果把这个三年再算上,他是不是已经有29岁了呢? 真奇妙啊,似乎凭空多出了六年人生,但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太宰曾经讲过一个世界瞬息万变,唯有一位病人驻足于过去时空的故事,但没有说明那位病人为何如此。后来在安吾的追问下,太宰给出了病人其实早已死去的答案。 安吾说这个答案是不受欢迎的,但他却觉得恰到好处,现在就更是深有领悟了。 真不愧是太宰,随便就能编造出相当有哲理的精妙故事。如果想要成为小说家的人是太宰的话,大概早就已经名扬世界了吧? 他的思维发散出去,耳朵则仍然接收着来自纸片人的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织田作的推测并非实情,大家不要被误导了2333 再有个十天jj应该就开放评论区了,所以来点评论叭我寂寞好久啦,前十发红包,你不留个言都猜不出自己排第几嘿。 第3章 辣味咖喱 经过坂田银时的一番耐心讲解,织田作之助很快又掌握了一段时间跨度为三年的故事大纲。 这个版本的三年其实也很平淡,无非就是黑户织田作之助借住到万事屋,然后给坂田银时打了三年白工。 比较离奇的是故事背景。那似乎是一个异世界,存在着名为天人的闻所未闻的外星生物,而且虽然说是江户,实际上却处于连宇宙飞船都很普遍的星际时代。 “总之,因为洞爷湖仙人保证说没问题,我就附身在纸片上一起跟过来了。”坂田银时说。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心想这样的确也说得通,如果是来自异世界的黑科技,那么无论达成怎样不合理的结果,都是有道理的。 “所以,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他问。 “原本你会回到孩子们死前的某个时间点,我们就先安顿好孩子们,然后再去找你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一起研究怎么对付纪德。” 说到纪德,织田作之助立刻感觉心脏一紧。 纪德就是与他同归于尽的那个仇敌。既然已经同归于尽,孩子们的仇也报了,他胸腔中其实没什么残留的恨意,但猛然听到这个名字时仍然会产生直面雪崩一样的窒息感。 就像是一种条件反射,死亡的感受电流般击中心脏,让他屏住呼吸好几秒无法动弹。 太宰…… “喂喂,你怎么了?被掐住嗓子了吗?是不是世界壁被你反复进出搞得生气了,所以扼住了你命运的喉咙?”坂田银时关切的拍打他的手指。 纸张柔韧的触感在指腹上来回滑动,他迅速回过神来:“我没事,也没有被扼住喉咙,只是想起一些之前的事情。” 坂田银时点点头,暗红色的双眸像死鱼的眼睛一样无神:“唉,我太难了,如果能有波板糖吃就好了,但我现在身上却是分文没有。” 织田作之助摸了下自己另一边的口袋,摸出一些零钞:“我请你吧,正好这里开着一家糖果屋。” 坂田银时表情不变,只有手指似乎因为兴奋微微蜷缩起来:“好啊,但是不要指望阿银我会回请你,你可是在万事屋白吃白住了整整三年,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会帮忙记着喔,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个说法让织田作之助疑惑了片刻,不知道三年的恩情为什么一辈子都还不清,这从数学的角度上来说是不合理的。 但他不是会反驳这种话的人,就默默认下了。 他把坂田银时收回衣兜,走入糖果屋。 糖果屋空间不大,但空间利用率极高,里面是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的各色糖果,从地面堆叠到天花板,像一场五光十色的美梦。 店员是一位年轻小姐,对着他笑得十分热情。 “一根波板糖。”他语气平板的说。 “只要一根吗?” “对,是带给朋友的。” 店员小姐蹙起好看的眉头:“只买给朋友,您不需要吗?这里可是什么样的糖果都有哦。” 什么样的都有? 这个说法让织田作之助微微心动了,他有些期待的说道:“咖喱味的糖果也有吗?” “诶?咖、咖喱?” “对,我喜欢辣一点的。” 店员小姐的表情僵硬了:“抱歉,这里暂时没有那样的糖果。” “这样啊。”他点点头。“那就没办法了。” 离开糖果屋之后,坂田银时立刻飞扑到了波板糖上面。 纸片人的大小与波板糖几乎一样,又平又薄,伸展手脚成大字型后正好勉强抱住,看上去像是某种纸质的糖果包装。 织田作之助耐心的等了一会儿,问道:“味道怎么样?” “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坂田银时发出悲愤的声音,“本以为附身纸片就能躲开医生的唠叨,无论吃多少都不用担心糖尿病了,想不到居然会变成这样,难道纸片人不配拥有味觉么?现在何止是糖分啊,根本就连进食的乐趣都被剥夺了,我真的太难了!” 织田作之助把糖果换成咖喱展开想象,不禁感同身受:“那还要吃吗?” “当然要!”坂田银时把糖果抱得更紧。“所谓喜爱,绝不是得不到就放弃,那太肤浅了。我啊,哪怕遍体鳞伤,也会尽全力守护我手中的糖分的。” 织田作之助对此十分理解,他明白决心与喜爱是怎样强大的力量,他自己就曾因为对一个故事的喜爱之情,下定决心放弃杀手这个职业,不再杀人,转而追寻写小说的梦想。 所以他也没有再多此一举的提醒坂田银时,对方的纸片衣摆已经黏糊糊的沾在糖果上了这件事。 “接下来要做什么?”波板糖包装纸问。 织田作之助认真思考了一下,慎重回答:“想吃咖喱。接下来去西餐馆吃咖喱吧。” 他带着波板糖,波板糖带着坂田银时,他们一起穿过街道,与碌碌人群擦肩。高远的天空上有鸟类飞过,港黑标志性的五座纯黑色大厦耸立在视线尽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向那个方向的时候,心脏悸动了一下。 就像是感知到了鸟儿的翅膀掠过头顶时、一瞬间所投下的浮光掠影。 “你想什么呢?”坂田银时问。 “我不确定想去的西餐馆还在不在。”他回答。 按照记忆来看,西餐馆的店主已经死了,甚至还死在了五个孩子前面。 “总之,先去确认一下吧。”他又道。既然世界都可以穿越,也许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最终,织田作之助怀着一种混杂了恐惧与期待的复杂心情,一步一步走到记忆中西餐馆所在的位置。 那家店还开着,只比记忆中的稍微陈旧了一点。虽然陈旧,可是还在营业。 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在他心里摇曳着燃烧起来。 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变快了,最后成了狂奔。他几乎是撞开了门,就像个疯子,直到看清店主如同怀胎一样硕大的啤酒肚,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小织啊,你怎么了,急成这样,便秘吗?” 五十多岁的老店主当然不能理解织田作之助剧烈的心跳,就像织田作之助不会追问便秘与着急之间的关系:“不是便秘,我想吃咖喱了。” “哦……”店主探究的看了看织田作之助,总感觉这个人今天的状态与往日不同。 但店主体贴的什么都没问,转身走进后厨去做饭了。 织田作之助原地怔忪了两秒,视线不受控制的顺着楼梯飘上二楼。 如果说店主活着,那么孩子们是不是也…… 孩子们一定也…… 他心跳得厉害,像是在被打桩机“砰砰砰”的捶打。他像天下任何一位好父亲一样紧张子女,紧张到快要窒息。 他顺着楼梯爬了上去,推开记忆中孩子们居住的房间。那是个旧会议室,后来被改造成了居所,里面长期堆满了画笔与各种玩具,当然最多的还是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 门开了,但是—— 一片空荡…… 什么也没有…… …… 店主把咖喱端给织田作之助的时候,感觉这个酒红色头发的男人已经凝固成了雕像,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是急着要吃咖喱么?这又是怎么了?”店主太纳闷了,他做咖喱的手艺不可能下降。 他顺着织田作之助的视线向二楼看,自以为想明白了对方异常的缘由:“小织你也到了会感慨的年纪了啊,孩子们全都搬去旁边的长屋之后,我也经常会看着他们以前的房间发呆,完全想不通那些调皮捣蛋的小鬼头怎么就一下子变得这么多了,哈哈哈哈……” 店主自认为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自顾自大笑起来。 但是,变多? 织田作之助从中听出了关键的信息:“你是说……旁边的长屋?” “对啊。”店主捏了捏身上的黄围裙。“小织你可真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男人。你今年才26岁吧?居然已经收养20个孩子了,要我说,你就直接开一家孤儿院好了,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你想培养军队呢——哎!你等等!你去哪?” 织田作之助又一次撞开门,冲向西餐馆旁边的长屋。 他还有最后的理智存在,所以没直接一头冲进去,而是站在窗外向里面看。 他看到了孩子们,而且是比记忆中要多得多的孩子们。有的趴在沙发上正睡觉,有的坐在板凳上玩游戏机,有的抓着画笔正给熟睡的同伴脸上画小乌龟,有的抱着一把曼陀铃在演奏乐曲,还有的正在想方设法削出一把木刀。 在这么多的孩子里,他只能认出其中五个。 咲乐、幸介、真嗣、优、克巳。 本该已经死去的五个孩子都在。而且很明显活蹦乱跳。 店主抱着啤酒肚艰难的追过来,恼火的指着他质问:“小织你到底怎么了?生病了的话就乖乖躺着休息,别像个小孩子一样到处乱跑叫人操心啊。” “不是生病,生病的话我就不会来吃咖喱这种刺激性的食物了,我只是看到你们实在开心。”他解释道,一转身又迈开步子回去西餐馆里,姿态老实的坐下身,拿起餐具,开始埋头吃咖喱。 他表现得太坦然了,好像刚才的反常行为都只是基本操作,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店主不得不又抱着啤酒肚追在他身后跑回去,简直气急败坏:“开心?你给我等下,你先别吃了,我需要一个解释,你说你——” 店主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小织正在狼吞虎咽。他就说嘛,小织不可能会不喜欢他做的咖喱,刚才一口不动肯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现在他可以放心了。 可他同时还看到了眼泪。 是辣出来的眼泪么? 织田作之助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将泪水和咖喱都一起吞进了肚子,谁也不知道这样的饭吃起来是个什么好滋味。 但是应该还挺好吃的吧?店主不太确定。他似乎从那些安静的流淌下来的泪水里看到了幸福的闪光。 真的有这么开心吗? 小织啊,就算咖喱很美味,也用不着哭出来吧。 店主无奈的摇摇头,放轻脚步悄悄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首领登场~ 感谢 读者“厘革”,灌溉营养液+5 读者“疏楼龙凌”,灌溉营养液+1 第4章 港黑首领 港口Mafia本部大楼,即横滨最中心繁华地带的五座黑色大楼。 外来游客经常在这附近流连忘返,把五座漆黑高楼当成最佳的取景地点,甚至有许多专业摄影师将此处认作圣地,一生中不拍摄几张富有纪念意义的照片就算愧对横滨。 但要说直接进入大楼里观光、登高远望,则不是人们想象中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哪怕最中心那一座已经被誉为横滨的地标大厦,好事者传言它的六十九层是中空花园,观景台可将横滨景色尽收眼底——这也并不是说它就会真的对外开放了。 倒不如说,自大厦建成起,它就一直被港口Mafia牢牢抓在手心,无论首领已经换了几任,都从没有外人能成功冲进去。 企图杀害现任港黑首领太宰治的杀手们,就像是田地里的农作物一样,一茬一茬的顽强生长,一波一波不畏生死的冲击而来,最后在港黑完备的守卫系统面前如秋叶随风飘零。 太宰治毫无疑问是个非常遭人恨的人物,从三年前继承港黑首领之位、并取得了异能开业许可证开始,他就领导着全港黑像饥饿的野犬一般疯狂夺取资源,用森森利齿不断撕咬横滨各方面的敌对势力,将地盘、生意和人才全部都吃拆入腹。 “心急的像是赶着去投胎一样,吃相难看透顶。”这是某个已经被港黑吞噬的势力曾给出的评价,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但那个手段雷厉风行,以至于像是在赶什么时间一样的港黑首领本人,却实在是个性情稳重的年轻男子。 他有一张清秀的脸和一头蓬乱的黑发,穿黑色的外套与皮靴,全身到处都缠绕着白色绷带。 理论上,他看上去应该是个经常受伤的纤弱男子,但实际上,他同时具备了王的威严与恶魔的冷酷,以至于从任何角度看去都令人生畏。 此时此刻,太宰治正安静的待在首领办公室里,倾听秘书传达的例行汇报。 他的办公室就像个黑匣子,通电才会变透明的幕墙常年漆黑一片,任何人处在这个环境里都会显得苍白阴沉,一直待在这里的太宰治就更是像极了轻烟一般飘忽的幽灵。 不过就算是幽灵,也是最令人畏惧的那一种幽灵啊。秘书按下思绪,语调平稳的汇报着:“……最后,关于那个人,今天发生了两件不太寻常的事。” “是什么?”太宰治原本一直在放空的表情忽然间生动起来,转动眼珠看向秘书。 他唯一的贴身秘书是位文静女性,穿着黑色风衣,长发盘起:“今早,在武侦的例会时间,他忽然昏迷着被与谢野医生送到宿舍,但下午又清醒过来,自行跟随与谢野医生返回了武侦。” “武侦方面的反应呢?” “似乎风平浪静。” 太宰治思考了一下,发现毫无头绪:“那么第二件事是?” “管辖区域内的糖果屋传来消息,他今天下午去买了一根糖果,说是买给朋友的。” “只买了一根?” “是的。” 这的确是不太寻常的事情。太宰治很了解织田作之助,那个人如果想购买糖果的话,一定会一次买很多,要么分发给收养的孩子们,要么就买给江户川乱步。 当然,织田作突然间自己想吃一根的可能性的确是有的,但绝不会为了这等小事撒谎,所以既然说是买给朋友,就一定是买给朋友了。 问题在于这个朋友……关于织田作近期的行动轨迹汇报中,并没有他交往新朋友这一项。 有什么人绕过了港黑的视线,直接接触了织田作? 太宰治微微眯起双眼,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要不要派人去近距离监控呢? 不行,织田作可不是什么毫无警惕性的平庸之辈,近距离监控实在是太冒险了,而且武侦还有福泽谕吉跟江户川乱步,都不是可以轻视的人物。 想到这,太宰治不禁苦恼。三年来他对于武侦的消息打探相当克制,属下们只知道要把各种消息都事无巨细向上汇报,并不清楚首领心里有一个特别关注的对象。 杂乱的信息最终交由私人秘书进行汇总,然后提炼出关于织田作的部分,再向他汇报。 这样收集信息的方式实在是原始低效,但原始低效通常也就意味着安全和稳妥。 现在,这份安全稳妥的弊端终于暴露无遗。太宰治只能了解到织田作昏迷了,醒来后给朋友买了一根糖。至于为什么昏迷、有没有后遗症、朋友又是谁,就全不知道。 那么,放任不管算了? 更不行了,只要是关系到织田作,任何小事太宰治都会记在心里,何况这么不寻常的事情? “我得出去一趟。”他自言自语,“一个人。” 他鸢色的眼眸里一片暗沉,所有情绪都被深深藏匿在深处,像沼泽下腐烂的藻葕。 秘书下意识转动眼珠错开了视线。宅了三年的宅男首领居然要主动出门了,惊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很值得担忧啊。 就凭借三年没见阳光的身体素质,突然出去吹风,能行吗? —— 织田作之助觉得自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咖喱。 他猜测西餐馆店主三年来的手艺愈发好了。 这是一个值得欣喜的发现。 当然,最大的一份欣喜来自于孩子们。孩子们都活着,而且还变多了,按照他原本的记忆,在这个时间点上孩子们早死了三年才对。 简直像是幻想扭转了现实一样不可思议。 坂田银时趁店主离开的时间从衣兜里爬出来,情绪还算镇定。他的一部分纸片衣摆因为黏在了糖果上,已经被他自己撕掉了,但他仍然很不甘心的抱紧了糖果细细的柄部。大概在波板糖整个化掉之前,他都不会放弃。 “喂,织田作,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你的孩子为什么能多出四倍?他们是某种可以分裂繁殖的天人吗?” “应该不是。”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这个可能性,摇头。“我如果真的在这边失忆了三年的话,应该就是这三年里收养了更多的孩子吧。” 坂田银时慢慢地眨巴两下死鱼眼,感觉织田作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此处没有新吧唧的吐槽出现,心里实在空落落的。果然,眼镜架是一种虽然没什么存在感,但主角身边总得有一个的存在。 想到这里,坂田银时就使劲拍打牙签木刀:“喂,赶紧把新吧唧和神乐也送过来。”软软的纸片手落在木质刀身上,轻飘飘的。 他已经想好了,附身纸片无法进食,正好可以叫神乐那个饭桶过来一段时间,给万事屋省点饭钱。 作为万事屋的唯一最高——这几个字是重点——老板,必须得精打细算。 织田作之助有点不太适应的沉默下来,他知道坂田银时是想叫帮手来帮助自己,但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解决所有事情,这个时候面对别人主动的帮助,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仅仅是片刻的出神,坂田银时就又开始狂踩洞爷湖了:“搞快点!你等什么技能CD啊!知道仙人精神吗?所谓仙人精神,就是拼上性命去服务主人,赌上老婆和孩子也要完成来自主人的吩咐!就是这样的黄金精神啊!” 原来如此,异世界还有这样的知识存在着。旁听的织田作之助感觉自己学到了,立刻把这个仙人精神认真记下。 另一边,还在教训洞爷湖仙人的坂田银时却突然停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很值得在意的话语,盯着脚下的牙签木刀神色复杂:“……你,你没有老婆和孩子?” 好惨,而且为什么也跟着想哭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读者“苗纸”,灌溉营养液+4 读者“OHOHO的小窝”,灌溉营养液+1 第5章 夜半惊梦 “啊!” 细细的小女孩的惊呼声划破夜色。 现在是夜晚,人们入睡的时间,而在这之前,织田作之助吃完咖喱后就进入长屋,向孩子们宣布了自己失忆三年的事情。 他说的完全不委婉,也没怎么铺垫,但这个突然而至的消息却立刻被孩子们接受了。 孩子们终归是了解他的,知道他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就像孩子们知道辣味咖喱也会很好吃、知道横滨的风是从海上吹来,那都是确凿无疑的事情。 五个在三年前就被收养的孩子成为了剩下孩子们的羡慕对象。织田作之助只记得那五个,这对其他孩子们来说打击巨大。 名为幸介的男孩主动站出来,为织田作之助介绍了剩下的孩子们。 红发的老父亲注意到其中有两个孩子似乎是欧洲人,脖子上都有黑色的数字,分别是一男一女。 男孩名叫雷斯理,满脸雀斑,有一双大海一样的蔚蓝眼睛,脖子上的数字是71584。而女孩名叫科尼,有一头淡金色的柔软细发,脸上带着婴儿肥,脖子上的数字是48294。 这天晚上织田作之助就留在长屋里,倾听孩子们帮他回忆过往,然后监督孩子们一一洗漱睡去,自己睡到了一楼自己的房间里。 虽然并没有在长屋居住的记忆,但他发现自己很熟悉自己的房间,里面的摆设都是他最习惯的模样,甚至还有一张他原本一直很想要的写字桌。 确认孩子们都熟睡了之后,他坐到书桌前,打开小台灯,才发现坂田银时已经不在衣兜里了,波板糖也被带走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掉的,希望没被小孩子抓到当成玩具。 他拿起纸笔,目光放空,开始微微出神。 关于孩子们,失而复得的感觉太过奇妙,他突然就想动笔了。 但具体要写什么,却始终抓不住头绪。 枯坐了十分钟之后,他选择放弃,关上灯睡觉,结果半夜突然听到了科尼的惊叫声。 红发的老父亲第一时间睁开眼睛,翻身下床冲到了科尼的卧室,看到名叫真菰的女孩已经点亮小灯在安慰她了。 “科尼做噩梦了,醒了就没事了,别担心。”真菰对织田作之助解释。 因为孩子们太多,长屋的房间不够分,所以孩子们是两个两个睡在一起的,和科尼睡一间卧室的真菰较为年长,充当着姐姐的角色,是个文静内敛的女孩。 她把一个绘有两朵蓝色小花的狐狸面具塞到科尼手里,清透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科尼,轻声安慰道:“织田先生来看你了,要勇敢起来。这个是消灾面具,你摸摸它就会得到神灵的祝福了。” “谢谢真菰,我……”科尼呜咽了两声,一手抱着面具,一手伸向织田作之助,眼巴巴的望向他。 红发男人秒懂,马上弯下腰伸出手把科尼抱住。 科尼将小脸埋进红发男人怀里,懊悔极了:“对不起,我明知道爸爸失忆了,需要我们照顾,却控制不住做噩梦,结果又变成让爸爸来照顾我了,好丢脸。” “爸爸”这个奶声奶气的称呼让红发男人停顿了一下。他记得自己虽然收养过五个孩子,但孩子们对他的称呼总是五花八门,会按照心情和天气不断变化,唯独从没喊过他“爸爸”。 对于孩子来说,这或许是某种执念吧,又或许是某种不好意思。虽然很多大人都发现不了,但织田作之助知道,小孩子也是会好面子的生物。 他问道:“梦到了什么?” 科尼狠狠的打了一个寒战,鼓足勇气回答:“是鬼。” 与此同时,红发男人注意到,真菰也跟着蜷缩了一下手指。 鬼吗?听说是人死后幻化而成,有的保留着生前的记忆,有的保留着生前的执念。但他不太信世上有鬼,因为实在没有见过。 他一向对于没有见过、没有经验的事物缺乏想象力。 科尼缓了一会儿,才很小声的补充道:“我梦到我被鬼杀死了,我还梦到了妈妈,还梦到了冬,还有艾玛、诺曼、雷他们……我好想他们,想给他们写很多信,告诉他们我很好,爸爸对我也很好,我还认识了很多新的家人,但是我找不到他们了……” 说着说着,科尼就泣不成声,把织田作之助胸膛的衣服沾湿了一大片。 红发男人轻轻拍打着科尼的后背:“不要着急,一时找不到也没有关系,你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去找你想找的人,你在意的人肯定也会努力找到你的。” “嗯。”科尼闷闷的应下,趴在爸爸怀里很快睡着了。 小孩子总是如此,哭的突然也睡得突然,是最为行动派的生物。 红发男人无言的笑了笑,把科尼轻手轻脚放回床上。科尼拉住枕头无意识的偏开头,侧转的脖子正好露出了“48294”。那串数字又粗又黑,和女孩白嫩的皮肤对比起来十分扎眼。 他伸手在那串数字上摸了摸,触感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似乎女孩的皮肤本来就长成这个样子。 但这显然不会是自然形成的胎记。他有种很不好的猜想。这或许是打在“物品”上面的编号。 除了科尼和雷斯理之外,一定还有很多孩子被打上了编号,而那些孩子可能面对的命运是他暂时无法想象的。 他轻手轻脚给科尼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取下狐狸面具交给真菰。 真菰把面具戴到头部一侧,示意他去卧室外面说话。 “织田先生,科尼梦到的是真实的过去,睡前没来得及告诉您,其实我们十五个都是被鬼杀死后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红发男人对此说法接受良好,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死后重生者之一员:“是说死后穿越了世界吗?” “对。”真菰肯定的说,“所以科尼想找的那些过去的家人,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我明白了。”红发男人慎重的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的。去睡吧,晚安。” 真菰无言,她的潜台词原本是希望织田先生不要再给科尼错误的希望,因为没有可能性的希望只会带来更沉重的悲伤。但织田先生似乎有了另外的理解。 会想办法的?想办法穿越世界?这是想办法就能做到的事情吗? 真菰很想反驳,想要指出这异想天开的不切实际,但相应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慢慢地想到了刚才科尼的泪水。除了惊惶之外,那泪水中满是对于家人浓烈的思念。 要说思念的话,她自己也好思念鳞泷先生啊…… 第二天一早,由最年长的孩子锖兔领头,大家纷纷起床洗漱,制作早点。 早点内容十分简单,是面包和牛奶,再搭配一些其他的诸如白水煮蛋的食物,所以每一个孩子都能自己准备好自己的一份。 个别孩子懂得煎培根,锖兔就在旁边看着火,以确保过程安全。 没有参与过这个活动的织田作之助很是感慨,感觉自己收养的孩子们都好了不起。他最后学着孩子们的操作给自己也准备了一份早饭,吃起来感觉滋味很不错。 饭后,锖兔和另外四个年长的孩子一起背上书包,向织田作之助辞行:“织田先生,我们去上学了。” “嗯,好。”红发男人回答,除此之外不知道该说什么。 锖兔是个嘴角边有一片疤痕的男孩,头发茂密又蓬松,体格很好。这个年纪的男孩通常都活泼又急躁,但锖兔却相当沉稳老练,甚至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 与此同时,他还有一双很温柔的灰色眼眸,这双眼眸很好的中和了他身上的气势,让他变成一个其他孩子们愿意服从也愿意亲近的存在。 出门前,锖兔和真菰对视了一眼,又看向织田作之助,露出一个温柔的轻笑:“织田先生,请不用担心,如果您一直记不起我们,重新认识一遍就好了。” 其他孩子纷纷随声附和,并热情的抓住织田作之助,七嘴八舌的继续昨天没进行完的回忆往昔活动。 红发的老父亲被强行拉着去参观每一个房间,了解每一样物品的来历,听说每一件趣事。比如锖兔是个剑道高手,大家全都打不过锖兔;又比如真菰的爱好是管乐,正在跟着弦乐专精的雷斯理学习乐理;再比如科尼是最近被收养的孩子,发现地点是一辆破旧的大篷车。 还有些事情孩子们自己也记得不太清楚,说着说着就会互相争论起来,吵吵嚷嚷叽叽喳喳。 织田作之助被这片热闹簇拥在中心,恍然意识到孩子们正在用他们的方式安慰自己。 于是,原本有些生疏的、对于三年未知的隔阂心情,一下子就消散掉了。 另一边,在上学路上的雷斯理被一个奇怪男子拦住了。雷斯理原本是跟着锖兔、大家一起上学去的,但中途遇到有人在街边卖花,就忍不住停下来,掉了队。 最终他选好了一束很漂亮的满天星,还没等问价格,就有一个陌生男子冒出来,替他付了账。 那个男子身形单薄,头上缠着绷带,说话的语调轻柔平缓:“你是织田作收养的孩子吧?他帮过我大忙,所以这笔买花钱就当是我的报答吧,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来感谢他。你能和我说说他的情况吗?我看见他昨天早上昏倒了,但是我和他之间有些误会,现在没脸去见他,只好来问你了。” 雷斯理将信将疑,但更多的还是相信。 一方面“织田作”这个特别的称呼一听就很亲昵,另一方面,他能感觉到男子身上真切的悲伤。 在悲伤之下还有一种更复杂的、他暂时无法理解的厚重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特意去考据了食用儿童的数字编号,翻了好久漫画才找到雷斯理是71584,科尼则是48294,但我并不知道这些数字串代表什么意思。滑稽.jpg 另外还考据到多手鬼杀总计害了十三位鳞泷先生的弟子。 13+2=15,这篇文被老父亲遗忘的15个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第6章 令人迷惑 阳光明媚,天高云淡,横滨今日是大晴天。 住着二十个孩子的长屋是个从外面看很低调,但内部别有洞天的地方,它分为上下两层,除去厨房卫生间之类的地方,总计有十四间卧室,其中十间住着孩子们,一间住着织田作之助,剩下三间暂时作为杂物间使用。 织田作之助用很短的时间就熟悉了这里,并在被孩子们安慰之后,又反向安慰了因为他失忆而不安的孩子们。 为此他不得不许下一堆承诺,都是诸如购置乐器、盆栽、玩具、零食……等等用来讨好孩子们的东西。 细心的他注意到,有十三个孩子都有各自的狐狸面具,而他最早收养的五个孩子、以及脖子上有数字的科尼和雷斯理则没有。 “这是消灾面具,以前收养我们的鳞泷先生亲手做给我们的。”一个孩子这么解释。 “我们都很喜欢鳞泷先生,但我们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另一个孩子失落的说。 显然,这十三个孩子都来自相同的地方,但奇怪的是,他们并不是一同到织田作之助这里来的,而是三年间零零落落的出现在横滨。 这其中具体的原因织田作之助没有立刻追问,因为他还记得昨夜真菰所说的话,孩子们都有着被鬼杀死的记忆,那么想要询问什么的话,还是挑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比较好。 思索着,织田作之助眼尖的看到窗外有一个纸片小人一闪而过。 他告诉孩子们自己需要独处,回到卧室关上门打开窗子,把坂田银时放了进来。 消失一晚上的坂田银时看上去状态很差,整张纸片都湿漉漉的,还好颜色没有被水晕开。波板糖完全不见了,洞爷湖倒是还安稳的挂在腰间。 客观来说,现在的坂田银时十分滑稽,满脸都是丧气。 “辛苦了。”织田作之助认真道谢。 “相比起辛苦,倒不如说是非常狼狈。”坂田银时嘀嘀咕咕,爬到红发男人胳膊上,用对方干燥的袖子吸水。“这个世界的漫画行业有在好好发展吗?真是太怠惰了,甚至找不到一本适合纸片人看的漫画书。” 小小的纸片人蹙着眉,暗红色的眼睛里满是痛心疾首:“所有的漫画都又沉又大,阅读体验极差,我才翻了两页就被夹到书里面让人给买走了,然后挣脱的时候落到老大叔的水杯里……喂,织田作,这种事可以去告他们吧?完全可以把他们告到破产吧?” 虽然不知道坂田银时想告的是哪个“他们”,但织田作之助还是诚恳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应该不行吧,纸片人在法律上是没有人权的。” 他居然还真考虑了。 坂田银时:“那就加一条法律啊,反正法律不都是人定下的吗?” “也对,所以你想怎么做呢?”红发男人从善如流。 “我……”坂田银时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于是摘下腰间的洞爷湖开始惯例乱踩。“废柴仙人!你技能CD到底好了没啊!快点给我把神乐和新吧唧送过来帮忙!”没有吐槽役在真是太不得劲儿了! “说正事,我收集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情报。”坂田银时确认自己滴不出水了,就跳下织田作之助的胳膊,大字型摊开到桌面上。“我听说纪德三年前已经死了。”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很难说是不是悄悄松了口气。 三年,这从时间线来看是合理的,他的确应该在三年前杀死了纪德。 但五个孩子和西餐馆店主该怎么解释?他们又是为什么还活着呢?自己又是怎么加入了武侦的呢? 坂田银时继续说道:“死于港黑的行动。” 织田作之助又点头。这也没错,他自己就是港黑的底层跑堂工,港黑的首领森鸥外给了他银之神谕,又向纪德泄露了孩子们的住址,这才导致纪德派人杀害了他的五个孩子跟西餐馆店主,逼迫他打破不杀的誓言,去向纪德复仇。 至于为什么森鸥外要促成他跟纪德对上,又为什么纪德本人也积极配合…… 因为爱情?啊,这是太宰会开出来的玩笑。 突然想到太宰,红发男人的表情微微一动。 在取得足够的情报之后,他就会去寻找太宰了。 坂田银时打量了一下红发男人的表情,很是有点迟疑:“我前面说的两句都算传言,也有情报出错的可能性,但我还得到了一个情报,是比较确定的消息。” 看纸片人这个架势,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有点紧张起来,虽然他紧张的时候仍然一脸沉稳:“你说吧。” “港黑现在的首领是太宰治,三年前森鸥外死了,他就接了班,三年来港黑发展势头很猛,也许再有一年就能完全掌控横滨了。那个,我记得他是你朋友吧?” “是。”织田作之助回答,表情有些放空。 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很惊讶。 太宰那样厉害的人,能当港黑首领一点也不奇怪。但太宰为什么选择去当港黑首领了呢? 怪不得一直没见到太宰。港黑首领与一个侦探社的成员之间当然不会存在交集,倒不如说两者在某种意义上还是对立的立场。 所以,为什么?他濒死时的遗言太宰一点都没听进去吗? 不可能,那时候的太宰明明已经答应他了,也许下了承诺,是绝不会再继续留在港黑、留在黑暗的一面的。 如果说,太宰在他死后加入了武侦,他可一点都不会奇怪,因为那就是太宰能做到、也会去做到的事情。 但事实上却是,太宰没有遵守约定去成为救人的一方。 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织田作之助的心头焦躁起来。从一开始,他就感觉不太对了,无论是自己的记忆,还是这个世界,虽然一切都显得很熟悉,但一定有什么无比重要的事情是他还没有察觉到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坂田银时吓了一跳,立刻像蚯蚓一样躬起身来,仓惶移动到一沓本子下面,藏了进去。 织田作之助拉开门,看到是科尼。小小的女孩子小短腿一迈就跳到他身上,他只好伸出双手将人托住,以免摔下去。 “爸爸,外面有个叫江户川乱步的人找你,他说他是你的同事。” 红发男人立刻抱着科尼迎了出去,看到江户川乱步正站在长屋门口,满脸的不耐烦:“太慢了织田,我可是走了好远——好远的路才找过来的!” 红发男人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面前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已经成年了,但似乎还是个孩子。他忍不住拿出对待孩子的态度,放缓语气道:“抱歉,你想吃什么?我会请你吃你想吃的食物作为赔礼的。” 江户川乱步看上去稍微满意了:“那就去夫妇善哉那家店吃红豆年糕汤!” “好,时间也由你决定。” 科尼很懂事的离开了,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江户川乱步表情严肃起来,用剔透的碧绿眼眸直直望着红发男人:“并不是失忆吧?或者不只是失忆,根本没有人要害你,你会昏迷既不是由于中毒,也不是由于任何外在因素。” 织田作之助沉吟了一下,实话实说:“其实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些什么。” “但你心里仍然装着别的事,比单纯的失忆三年更加重要的事情。你能自己坦白吗?” “抱歉。”红发男人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建立了足够的信赖关系之后才能说。 “那就我自己看好了,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被红发男人拒绝了,但是江户川乱步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像是得到了什么有趣游戏的挑战资格,十分跃跃欲试。 他拿出一副眼镜,郑重的戴上,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 这一刻,织田作之助相信对方什么都能看出来。 事实或许也的确如此:“呀,你……这可不太妙啊,你想要去见谁确认情况?最好还是告诉我吧,我会保密的哦。” 织田作之助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可以回到:“我想去见太宰。” 江户川乱步的神情愈发严肃,甚至变得郑重其事:“这样的话我就劝你放弃吧,因为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这世界的你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夫妇善哉》是织田作之助有名的作品,作为取材对象的那家店后来因此顺势改名,成为了名叫夫妇善哉的店,店里的红豆年糕汤跟昆布都很有名。 这里提一下,好用来向你们炫耀我的知识丰富哎嘿嘿嘿~~~ 第7章 抬回家去 “谢谢,我会考虑的。” 送走江户川乱步之后,织田作之助心里乱成一团。 他不太愿意相信,但理智又告诉他江户川乱步没在说谎。 结果想着想着,他已经在考虑该怎么和太宰初次见面了。总之一定要是个友好的开头,所以就不能冒冒失失的直接闯入港黑大楼。 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还真没办法用友好的方式见到太宰,这简直太沮丧了。 而且如果这个世界的他与太宰彼此素未谋面,那他又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不一样的世界呢?这种偏差又是基于什么原因而产生的呢? 江户川乱步和坂田银时带来的消息,没能解决什么疑问,反而还令疑问变多了。 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着,红发男人抬起头看过去,忽然想到一个对他和太宰都非常有意义的地方,那就是Lupin酒吧。 过去的他、太宰、安吾三个人总会在Lupin酒吧相聚,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个好去处,平时在港黑职务不同的三人还真是很难碰面。 也许当上首领的太宰仍会去Lupin微服出巡? 织田作之助的头脑活络起来,他在长屋待到下午,穿好外套就出发了。 Lupin是一家很不起眼的酒吧,它在街面上只有一道窄门,向内连通着楼梯,酒吧的主体完全处于地下。 它每天下午五点开门营业,十一点停止营业,总是光线昏暗且不肯做好照明,漂浮在店内的紫烟一直能没到胸口,吧台前围绕着深色调的高脚凳,靠墙摆放着空瓶,一切都十分古老,好像刻印下来的时光,给人内敛而私密的感受。 织田作之助踩着点过去,熟门熟路找到自己习惯的位置坐下,成了今天酒吧接待的第一位客人。 调酒师穿着白衬衫与深红色马甲,站在吧台后面问他:“这位先生想喝点什么?” 红发男人一时没能作答。 他认识眼前的调酒师,模样只比他记忆中的多了两道皱纹而已,他记得平时都是这位调酒师给他调酒。 此人记性很好,当初很容易就记住了他每次都会点的酒,之后就再也没问过他想喝什么,总是一看见他来就直接低头调酒,完美做到全程零交流。 所以他很明白现在调酒师的表现意味着什么。 原来这个世界的他从没来过Lupin。 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他从未加入过港黑? 织田作之助深深吸一口气,点了自己最习惯的蒸馏酒。 调酒师低下头开始调酒,手法一丝不苟,看上去慢悠悠的,实际上也慢悠悠的。 他接过之后喝下一口,闲聊般问道:“你能记住每一个来这里喝酒的客人吗?” 上了年纪的调酒师笑起来:“我想不能,但我会记住你的。” “谢谢。”他又喝下一口,“我有一个朋友,黑头发,长相清秀,身上经常带着伤缠着绷带,喜欢吃蟹肉罐头,也喜欢嚷嚷着自杀,你有见过他吗?” 调酒师相当肯定的摇头:“这么特别的人如果我见过的话一定会记得,但我从未见过。” “这样啊。”红发男人死心了,舌尖泛起一丝苦涩。 如果说他与太宰都从未踏足过这里,那他所记挂着的那些牵绊当然也就不存在了。 太宰不再是他的朋友,不再与他有任何交集,从未和他一同举杯,也从未答应过他要成为救人的一方。 就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至于那些彼此无需约定、就能总是不约而同相遇在Lupin的日子,全变成了只有他一人记得的狂想。 “客人似乎情绪不佳?” “嗯。”他闷闷的。 调酒师温声说道:“其实我听你一说,感觉十分好奇,你会带你的朋友过来喝酒吗?” “我会努力把他带来的。”这是个保证。 若他正如坂田银时所说,是抱着改写遗憾的目的穿越时空,那他就算现在不认识太宰,今后也会努力认识的。 他已经决定要拯救太宰了,无论是什么障碍都只能去想办法克服,没有第二条走。 他默默的喝着酒,在熟悉的环境里放松了身体。 一个侦探社成员要怎么认识港黑首领呢?生意往来?事务合作? 不行啊,太难办了,如果有一个共同认识的人当中间人就好了。 对了,安吾呢?这个世界他与太宰互相不认识,那么安吾呢? —— 雷斯理感觉自己遇到了极端棘手的难题。 今天上午上学路上被奇怪的男子纠缠着追问,他含含糊糊应付了两句,最后还是说出了爸爸失忆三年的事情,然后趁男子愣住跑掉了。 但是到了今天下午下学——这又是为哪般啊!眼前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奇怪男子怎么就昏倒在路边了呢?! 就当看不见走过去吧! 他闭上眼睛试图绕开,结果脚腕突然被一只手抓住。 “啊!” 可怜的男孩失声尖叫,并下意识狠踹几脚。 等他冷静下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昏迷男子脸上的鞋印。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总之他是没法狠下心放任男子不管了,只得招呼同伴过来帮忙:“那个,锖兔、真菰、幸介、真嗣,我们把这个人抬回家吧?” “为什么?”锖兔非常沉稳的问。 “因为他好像和爸爸认识。” 雷斯理把早上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几个孩子都各自陷入思考。 腼腆的男孩子真嗣小声评价:“真是个怪人。” “的确!”幸介大大咧咧的点头,“居然偷偷摸摸打探织田大哥的情况。我觉得吧,这人多半是在暗恋织田大哥!” “诶?不会吧?”真嗣惊愕的捂住嘴巴。 真菰俯下身查看了一下男子的状况:“有可能,他皮肤苍白,常年不见太阳,心理一定也和常人不同。” 锖兔作为最年长的哥哥这时就需要拿定主意了,他看了看雷斯理祈求的眼神,又看向真菰:“你确定他是心理变态吗?” “不,只能确定他状态不好,很虚弱。”真菰回答。 “那就抬他回家。”锖兔迅速做下决定。他的力气很大,本可以一个人负担男子的重量,但是他吃了年轻的亏,个头比男子矮很多,只能架住男子的上半身,由另外三个孩子抬起双腿。 他们为了不引起围观一路小跑,最后气喘吁吁有惊无险的回到家里。 “织田大哥不在家吗?”幸介表示奇怪。 “出去了。”守在家里的科尼回答。 “真不愧是织田大哥。”幸介赞叹起来,说不好赞叹的点是什么。 更多的孩子听到动静潮水一样涌过来,一起围观昏迷的黑发男子,并叽叽喳喳展开讨论。 “哇这个人全身都缠着绷带诶,他是木乃伊吗?” “应该不是吧,木乃伊是印度的。” “笨蛋你记错了!木乃伊是埃及的啦!” “诶?是吗?总之这肯定不是木乃伊,横滨没有木乃伊。” “也不一定哦,也有可能是犯罪组织从埃及偷盗过来的。” “呀,那他生前就是法老了?好年轻!” “那个……我觉得他……应该还没死吧……” 最终,二十个孩子中年纪第二小的、仅比科尼大一岁的七岁女孩咲乐站了出来,一锤定音:“那他就是活着的尸体了。简称活尸!” 作者有话要说:等jj开放评论,推荐大家去看上一章下面的长评,是个很好笑的名场面呦XD 感谢 读者“红A最爱”,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小梦”,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疏楼龙凌”,灌溉营养液+1 读者“OHOHO的小窝”,灌溉营养液+1 说起来我是个常常看评论回评论的人,大家没事多留言呀~ 第8章 自我介绍 织田作之助所收养的孩子们,与织田作之助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懂得死亡的颜色。 有十五个孩子确信自己经历过死亡。哪怕是年纪最小的科尼,也清楚记得自己是如何死去。 而另外五个是当年龙头抗争时期幸存下来的孩子,亲历过席卷横滨的血色浪潮,并且在那样的浪潮中痛失了所有亲人。 当这样一群不幸的家伙聚集起来组成家庭,按理来说会充满悲伤,但实际上大家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嘻嘻哈哈。 孩子们并不是忘性大,只是太过坚强了,坚强到不会轻易被不幸打倒。 别看织田作之助独自抚养那么多孩子,似乎很辛苦的样子,实际上孩子们也常常带给他力量,只是孩子们自己或许察觉不到。 当织田作之助回到家里时,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要承孩子们的情了。 “织田大哥,我们捡到了一个活尸!”幸介元气满满的大笑。 “其实我还是觉得那不是活尸……”真嗣很小声的反驳,“书上说活尸是会动还会袭击人类的尸体。” 幸介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咲乐说错了吗?” 真嗣迅速慌乱摇头。 织田作之助走到长沙发前,看着倒在那上面的黑发男子微微出神。 刚刚还觉得想见一面非常困难的人,下一刻就忽的出现在自己家里,这可不是随便就能遇到的好事。 他很难相信这是真的碰巧了。 太宰看上去比记忆中更成熟、也更憔悴了,就像一片黑色的羽毛,轻飘飘的,很单薄。 他伸手触上太宰的额头,感觉到超出正常体温的热度:“是低烧。” 锖兔问道:“要送去医院吗?” 红发男人摇头:“我认识这个人,他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去医院。” 听了这话,雷斯理悄悄地松了口气。认识就好,认识就好啊,而且看样子也不是敌人,他真怕自己捡了不该捡的人回家。 “爸爸,他是谁?”雷斯理问。 织田作之助考虑到现在太宰的身份,觉得暂时还是不介绍的好:“等他醒了,如果他同意,我就把他介绍给你们。” 于是太宰治被送进老父亲的卧室里,除下外套,脱掉鞋子,塞入被窝,解开头上的绷带,又敷上热毛巾。 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们参与了全程,并各抒己见。 “这家伙头上没伤呀,那他缠绷带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就说怎么闻不到血腥味,也闻不到伤药味,还以为会是木乃伊呢,好失望。” “不是木乃伊,那果然就是活尸吧?” “看来还是咲乐说对了呢。” 接着孩子们转而开始歌颂咲乐的铁口直断,科尼也用亮晶晶的仰慕眼神望她,把咲乐都夸害羞了。 织田作之助将孩子们推出去,关好房门,坐到太宰治边上,盯着看了一会儿。 其实他心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虽然太宰一看就知道变化了很多,但太宰终归是那个太宰,并不是一个他不了解的陌生人。 而且,他其实也没和太宰分别多久——记忆里昨天临死的时候才刚见过呢。 所以他只是盯着太宰看,什么都没想。 太宰杂乱的黑发铺在他的枕头上,清秀的脸庞颇为苍白,脸颊又透出点病态的红晕,鼻翼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下巴眷恋的埋进被子里,眉心蹙起,似乎正在做一个不甚安稳的梦。 夕阳的霞光汇聚在窗外很远的地方,海风吹过窗户和树叶发出舒缓的沙沙声,还有从大海上飘过来的、悠远到失真的汽笛呜咽。 织田作之助就这样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感受着这一切。 许久之后,他才缓声说道:“你醒了。” 是个肯定句。 人在失去意识的时候和清醒的时候呼吸是不一样的,虽然太宰治明显练习过装睡的技巧,对呼吸节奏的把控也十分精妙,但织田作之助的观察力在这一刻更胜一筹。 太宰治睁开了眼睛,但他只是出神的盯着天花板,似乎天花板上有什么值得盯着看的东西:“这是哪里?” 织田作之助报上地址,并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喝点吧,你声音发哑,嘴唇也很干,应该是脱水了。” 太宰治侧过头,就着红发男人的手把水喝下,双眼低垂着:“谢谢。” 这声道谢听起来轻飘飘的。红发男人跟着也轻飘飘的说:“不客气。” “织田——”太宰治顿住,似乎把什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东西硬生生咽了回去。“织田先生,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你昏倒在路边,我的孩子不太放心,就把你带回来了。” 太宰治露出微笑:“那真是很感谢你的孩子。我叫津岛叶藏,已经听说了织田先生你失忆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这种时候居然还来添麻烦,一定令你感到困扰了吧?” “没有困扰。”织田作之助实事求是的回答,“你认识我?” “嗯,算是认识吧,我是个没什么成绩的落魄小说家。虽然自称小说家,但只是整天躲在屋子里浪费稿纸,却从没发表出一篇作品,有次外出采购的时候偶然认识了织田先生,还聊了两句写作的话题,但也只有数面之缘罢了。” 真是完完全全的谎言。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比起太宰这番说辞,他更相信江户川乱步的说法,这个世界的他和太宰必定是没见过面的。 所以太宰为什么突然来接触他? 红发男人分析着侦探社招惹了港黑的可能性,平淡的问:“为什么会昏倒呢?” “可能是饿昏了。”太宰治很不好意思一般笑了笑,“那个,真的很抱歉,留在这里也是打扰你,我感觉自己好多了,就先回去了,下次会送来谢礼的。” 黑发男子翻身下床,动作很利落,似乎是想以此显示自己没问题了,又似乎只是单纯的想赶快离开。 他从头到尾没向织田作之助看一眼,迈开步子就要往出走。 织田作之助探究的凝视着太宰治的背影,然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太宰治的手腕。 太宰治的手腕很纤细,但织田作之助很清楚,就是这样纤细的手腕,在面对敌人时会何等稳定与冷酷。 现在,这只手腕微妙的颤抖了一下,于是织田作之助就知道了,自己并不是敌人。 他忍不住为这个小小的发现感到开心。 太宰治显然被这一拉惊到了,下意识转过头来,和红发男人视线相撞。红发男人从那双鸢色眼眸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脸上唏嘘的胡茬子。 啊,胡子似乎有点长了,该剃须了,不然下次跟孩子们玩耍的时候会扎到孩子们的。红发男人认真而朴素的想到。 另一方就没有这么坦然了,太宰治因为计划之外的对视浑身僵住,两秒后才压抑住冲上去拥抱的冲动,眨着眼睛放松下来:“织田先生为什么突然拽住我?哦……我明白了,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是吗?” “嗯,你是港黑首领。”这么回答的时候,红发男人依然没放手。 太宰治也不介意,很从容的笑起来:“还真是不能小看你呢。好吧,那就向你道歉吧,是我不对,不该随便编造谎话来欺骗你。” 说着,他的表情微小的变化了一下,整个人的气势随之变得恐怖而强大,他不再是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虚弱男子,而是黑暗中掌控一切的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太宰治,港黑首领太宰治。” 作者有话要说:织田作: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昏倒呢? 哒宰:身体虚弱、突然运动、情绪波动、没吃没喝。 织田作:原来如此,的确是饿昏的啊,那要吃咖喱吗? 哒宰:好啊! 第9章 留下吃饭 太宰治知道他越靠近织田作,就越容易让事情弄巧成拙。 如果他希望得到织田作的更多消息,他应该多绕几个大圈子、制造数个中间环节、最后营造出似是而非的重重假象,再从假象带来的海量信息中提取到他希望知道的那部分。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花费许多精力,就像他极端克制的过去几年一样,在远离织田作的安全距离做好一切能做的事情。 他不能打扰织田作。 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谎言,是一场无法反抗的骗局。 谎言总是被某一方出于某种目的说出,但这世界没有目的。 骗局总是被某一方带着某种企图设立,但这世界也没有企图。 真正的绝望就来自于毫无意义。 在搞明白这件事之后,太宰治就没什么活下去寻找人生意义的兴致了。 难道这世界还会有救吗? 没救了,等死吧。 只有一点他还放不下,那就是在这个谎言里、这场骗局中,微小的、但是如同尖刺一样无法忽视的、存活着的织田作。 一个活着的织田作。 在被这个信息折磨到许多个晚上失眠的时候,太宰治其实分不清自己是开心多一点还是痛苦多一点,但是在他决定要精心呵护这个世界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最好在谢幕仪式之前远离织田作。 可道理越简单,要做到就越难。 这样的教训对人类来说实在是经历太多了,多到任何人都感到厌烦。 早上的闹铃响了,再睡一会儿吧,然后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到了。难道没人清楚不该赖床吗? 距离截稿日还有两天,再外出取材一会儿吧,然后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死线了。难道没人清楚不该拖稿吗? 晚上该睡觉了,但还是可以再玩一会儿手机,没问题的,就稍微一小会儿……然后结束一夜修仙的时候正赶上看日出。难道没人清楚修仙是逆天而行吗?难道没人注意到自己越来越秃的发际线和越来越呆滞的满是红血丝的双眼? 道理谁都明白,只是人心中的欲望那样强烈而难以抵抗。 太宰治几乎就要成功了——但是——那可是活的织田作啊!那可是会动、会说话、会思考、会为了写小说的梦想而努力前进的织田作啊! 诱人的念头就这么冒了出来:亲自去打听织田作的事情效率最高,而且他会很小心的只稍微接触一下织田作的养子,他自信能躲开每一道视线,所以不会有问题的,只是去问几个问题罢了…… 然后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织田作面前了。 天啊,他究竟在做什么啊? 织田作的枕头枕起来很舒服,被子也是,有阳光的味道,一定经常晒太阳,要离开那张床实在需要一些自制力,港黑的床睡着太硬了…… 天啊,他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的五步走跳楼计划了? 织田作拽住了他的手腕,他能感觉到织田作的体温,还有织田作指腹有些硬硬的茧…… 天啊,他究竟是不是港黑首领了?他跟织田作明明是陌生人才对!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太宰治,港黑首领太宰治。” 闻言,织田作之助相当平淡的松开了手。 指尖感受到的温度转瞬即逝,眼前的黑发男子倒是一下子拿出了惊人的气场来。作为朋友时总显得无害,作为陌生人就锋利多了。 分明的界限总是很伤人的。 红发男人无奈的想着,点头回礼:“嗯,你好,我是织田作之助,目前是武侦的一名职员。” 太宰治语调轻柔但同时也很森严:“我知道你,织田先生,你原本是最顶尖的杀手,如果你能加入港黑,对港黑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但你突然就变了,发誓不再杀人,所以我很遗憾的放弃了邀请你的事情,只是我突然听说你失忆了,所以抱着点小小的指望——你还记得你不再杀人的誓言吗?” “记得。” “那真的是很遗憾。”太宰治好像真这么想似的,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你连誓言都一起忘记,我就可以顺势邀请你加入港黑了,现在全横滨都知道港黑有个好首领,首领的亲自邀请可是很难得的。” 他仿佛觉得自己面子惊人,自得的笑了笑:“但既然你仍不能为港黑所用,那就此别过吧。稍后会有谢礼送上,因为我还是很感谢你救助昏迷的我的。” 太宰治转过身去,又要走了,织田作之助说:“我还没有救助你。” “嗯?” “你现在又饿又渴对吧?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一顿晚饭吧。”织田作之助开始佩服自己了,原来他自己也能若无其事的胡言乱语。 他以前从没发掘过自己这项才能,可能也是因为过去没遇到需要这项才能的时候。 他为了留下太宰,随便找着借口:“你填饱肚子,才算是我救助了你。” 这借口听着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至少太宰听了就好一会儿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织田作之助知道,他得逞了。 “织田先生想请我吃咖喱?” “咖喱的确是世界上最棒的美食。”红发男人并不意外自己的喜好被太宰所知,太宰就是那么厉害的人,事先把他调查清楚是很正常的。“但刺激性的食物对你现在的肠胃不好,所以是荞麦面。” …… 对于雷斯理来说,这是一顿充满疑点的晚餐。 虽然表面上看还不错,开西餐馆的大叔保持了平均做饭水平,大家吃的都挺香,带回家来的满天星也好好的安置在花瓶里,怎么看怎么美。 但他根本没法忽略掉那个被爸爸邀请着坐到一起吃饭的活尸。 其他孩子也都在或多或少打量那个活尸,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好奇。他知道这是为什么。爸爸很少会邀请外人在家一起吃饭,再准确一点来说,爸爸根本就从没邀请过外人在家一起吃饭。 但他还知道,那不是因为爸爸不愿意邀请别人,只是因为爸爸从来没想过而已。 就像雷斯理自己,在被出货死掉之前,他就从来没思考过非人生命的事情。 他以为爸爸要等到喜欢上哪位姑娘了,才会开始思考如何把姑娘邀回家吃饭,结果现实总会有出人意料的发展。 他想到幸介之前随口说过的话:“这人多半是在暗恋织田大哥!” 难不成还说准了? 抱着点荒诞的感觉,他不禁扭头去看幸介,结果幸介居然也正好扭头看他。 两个男孩互相瞪视了一会儿,各自露出一个类似于大惊失色的表情,别开脸去。 雷斯理一下子慌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不对劲,那一定是他想多了,但如果幸介也那么觉得…… 爸爸跟那个活尸之间绝对有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啊,下雨了,好冷,钻进被窝ing 感谢 读者“STAR”,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小梦”,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子书道之”,灌溉营养液+3 读者“疏楼龙凌”,灌溉营养液+2 第10章 蛞蝓之怒 “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死他!” 这句宣言,来自港黑坐第二把交椅的最高干部中原中也。他决心亲手杀死的人,则是坐第一把交椅的港黑首领太宰治。 中原中也表面看上去并不是一个气势很足的人,他十分年轻,个子矮小,戴着帽子也够不上别人肩膀,五官属于女孩子会喜欢却绝不会害怕的类型。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港黑的最高战力,在港黑内部风评绝佳,得到了许多人的真心尊敬。 理论上他无疑就是人生赢家。 但中原中也丝毫没有此种自觉,反而整日处于暴躁和强烈的挫败感当中。 要说问题根源,那就是前任首领森鸥外的死亡与现任首领太宰治的上位。 中原中也是真心讨厌太宰治的,他从被森鸥外招揽进港黑之后,就一直跟太宰治不对盘——不,还要更早一点,早在他还是【羊】的首领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会永远讨厌太宰治。 只不过那时候的讨厌还是单纯性格上的讨厌,而且太宰治也等量的讨厌他,他们经常你一句“蛞蝓”我一句“青花鱼”的对骂,以至于在别人看来仿佛欢喜冤家一样。 那时候总有不怕死的傻逼手下揶揄他跟太宰治的关系,甚至暗中传播他和太宰治的黄段子、感人故事、八卦、本子等等。 他曾经因为这个头疼坏了,想尽办法在不引起更大反响的前提下,暗中搜查编故事的混蛋们和画本子的混蛋们,但最后的结果总是不如人意。 有时候他的确查到了传播源,但那是他动不了的大人物,他只能因此更加痛苦。 有时候他抓到了能动的,但他最后还是心软了,教训一番就轻轻放过。事后对方也的确知恩图报,没再继续瞎搞。 但是更多时候,他都一无所获,唯有无能狂怒。 为了能过得清净一点,他经常主动出差,算是最后的消极抵抗。 他曾经以为叫大家停下来是不可能的,就算横滨原地爆炸大家都不会停下,这是一个无穷无尽的漫长过程。 但他错了。 一夜之间,这个巨大的烦恼忽然就自行消失了,其速度之快甚至令他措手不及。 根本不需要费什么手脚,不需要调查、惩罚和教育,一切就只是突然发生了。 当太宰治一身黑衣出现在森鸥外的葬礼上,当大家清清楚楚看到太宰治的表情,当首领死亡会产生的动荡在开始之前就被太宰治掐灭,当……太多了,当那一切发生,再也没有人会拿中原中也跟太宰治开玩笑了。 中原中也终于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清净,以一种无可挽回的方式。 于是所有人都变了,他自己也是。 他依然讨厌太宰治,甚至比过去更讨厌,但他再也不会喊太宰治“青花鱼”了。 三年来,太宰治对他而言只有两个身份,一是必须保护的首领,二是必将手刃的目标。 二者互相冲突,所以他每天都暴躁极了。 他是真心讨厌太宰治,也是真心想杀了太宰治。但他不能。太宰治是新任首领,他必须保护首领,这是他的职责。 最可憎的是,三年来同样想干掉太宰治的敌人多到可怕,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处理了多少杀手,有的杀手很蠢,有的则有着恼人的小聪明,会整出许多小乱子。 中原中也必须承认,他为了保护好太宰治,这三年心力憔悴。 他相信自己正过着最糟糕的日子。 所以他还是太单纯了。 于是在今天,当他处理好手头的事务,走去首领办公室准备继续当个好保镖的时候,他从太宰治的唯一秘书口中得知了这样的情况:“首领独自外出,至今未归。” 他瞬间气得想杀人! 如果太宰治还活着,他就冲去杀了太宰治! 如果太宰治已经被杀了,他就冲去杀了那些敌人,然后再杀掉太宰治! 不要问逻辑!不要问死人怎么再杀一次! 问就是反复去世! 就是这么暴躁! 天知道他为首领的安全操了多少心,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精力、体力、意志力,他有好多个夜晚明明困得要死却强行撑着不睡,他勉强自己压抑住杀意去保护那个该死一万遍的太宰治,他的牺牲多大啊?! 他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港黑首领的安全? 在过去三年,该死的太宰治还算配合,基本上足不出户,能不离开本部大楼就不离开本部大楼,能待在办公室里就待在办公室里。 不,已经不能说是还算配合了,简直就是配合到吓人,太宰治居然都不再玩最热爱的花样自裁游戏了。 所以中原中也居然真的对太宰治本人放松了警惕。 居然真的相信太宰治变得靠谱了。 不可原谅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更恨太宰治一点还是该更恨自己一点。 他从秘书嘴里得不到更多信息,也不敢把首领失踪的事情告诉第三个人,只能下令推掉首领之后的几项安排,然后气呼呼的离开本部大楼,准备外出搜寻。 他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太宰治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阳沉下地平线,路灯安静的点亮,街面上五颜六色的霓虹闪烁起来,横滨进入了又一个繁华之夜。 中原中也气急败坏的刚走出去两步,迎面就看到了正往回走的太宰治。 “呦,中也,你也出来散步吗?”太宰治心情不错的打着招呼。 “散步?” “对呀。”太宰治忍俊不禁的笑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今天是个美好的夜晚不是么?也许你在散步的时候会遇到你未来的女朋友。” 中原中也以为自己不可能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绝对要给太宰治迎面一个踢击。太宰治会像纸片一样飞出去,撞击在二十米远的那根路灯上,路灯倒在马路上,路人们尖叫、围观,而太宰治咳出鲜血。 他作为那个胜利者,一步一步走过去,在彻底结束太宰治的生命之前冷酷地说:“所以你消失了一整天是去见什么人了?” 噢不,不是这句! 中原中也挫败的从美好幻想里落下来,听到太宰治回答:“对,去见了个人。” “什么人?” 太宰治似笑非笑,语调缓慢的几近温和:“我没理解错吧,你是在责问我吗?中也,你是干部,而我是首领,你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来责问我。” 中原中也脸上的愠怒迅速消失了,他沉默下来,并随之感觉到一种也许是迷茫之类的情绪。 他自己实在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迷茫什么,他只能肯定自己不高兴。 真奇怪,他原本也不高兴,甚至还很愤怒呢,但他现在没那么愤怒了,他只是更不高兴。 “这样么,的确。我不会再问了。”他发现自己居然毫无障碍的说出了低头的话。三年前这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他说:“请随我返回大楼,街道不是安全场所。” 他们在沉默中走了回去,仿佛无事发生过。 无事发生。中原中也想。这是放屁! 他迅速振作起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有力的搏动着,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因为愤怒之外的理由。 今天太宰治去见了什么人? 一定是个对太宰治影响很大的人! 中原中也好奇极了。 是太宰治的女朋友也说不定呢! 八卦这种事,既然别人可以干,他为什么不行?这次他就要当一回八卦的混蛋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蛞蝓:青花鱼居然背着我偷偷在外面交往女友,还不告诉我,当我自己查不到吗? 青花鱼:你势必查不到,因为那是男友哒! 第11章 散步时间 送走太宰之后,织田作之助难得产生了想要吸烟的念头。 作为一个自认为普通的男人,他曾经具备了普通男人都会有的、无聊的吸烟恶习,只不过后来收养了孩子们,为了孩子们不吸二手烟,同时也为了更好的生活这种无聊理由,他早早就戒烟了。 当然,对一个普通男人来说,戒烟这种事可能注定就是反反复复,所以当他发现纪德害死了他的五个孩子,就立刻又复吸了。 现在可好,他有二十个孩子了,就是再怎么想吸烟,也必须二次戒烟才行。 他努力做了一些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事情,比如向雷斯理询问捡到太宰治的整个过程。 于是他又听到了一个版本的太宰胡话,简直想要因此微笑了。 什么叫帮过大忙?有些误会?没脸相见? 以前做朋友的时候,他可真没什么机会如此频繁的听太宰撒谎,感觉很新奇很有趣。 雷斯理有些疑虑的问:“爸爸,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误会吗?” “不太清楚,毕竟我失忆了。”织田作之助逻辑清晰的回答。 “那好吧,如果我发现了什么,我会告诉爸爸的。”雷斯理很有责任感的保证道。 而织田作之助的回应当然是点头应允。 他又陪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就催促大家歇息睡觉了。 等他一个人返回卧室,准备也躺下休息的时候,却听到了坂田银时十分虚弱的求救声:“织田作……救命啊……我粘在桌子上动不了了……” 他循声搬开桌上的一沓本子,看见坂田银时平平展展贴在桌面上,动作有些滑稽。 纸片人满脸都是生动形象的惶恐与火大:“你可千万别直接用手撕我啊,我现在太柔弱了,屁股和后背都感觉硬邦邦的了!像是被焊住了一样、不,像是被诅咒了一样!你回来的也太慢了吧,你已经把我忘记了吗?” 织田作之助沉吟了一下,没好意思说自己刚才的确忘了。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坂田银发,发现问题不大。 用水粘在桌子上的纸,总没有用胶水粘的牢固,坂田银时之所以自己挣不脱是因为发力点不合适。 他捏住坂田银时的两边袖子,用巧劲把对方揭了下来。 “啊,非常感谢。”坂田银时生无可恋的揉着腰部,“这个世界的情况看样子和我了解的有出入,你介意更详细的跟我回忆一遍吗?包括纪德、太宰治,所有你记忆里最近发生过的事情,不,要从认识他们的时候就开始回忆。”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的讲述起来。 他同时也是帮自己捋一捋思路。 今天太宰的主动接近并没有让他感觉轻松起来,反而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为什么太宰要来接近从没见过的自己呢?这肯定不是因为命运的惯性之类的玄学理由。 那个想亲自招揽他的托词虽然听上去挺有道理,但他不相信,因为太宰不应该是这么有工作积极性的人。 记忆中,太宰只是因为想寻找生存的意义、想从别人身上发现什么闪光点,才会有气无力的当着干部,一边抱怨一边完成工作。 虽然太宰的工作很有效率,但那种不胜其烦的心情是完全不加掩饰的。 从干部升任到首领就会让人突然产生工作热情吗? 从组织的组成部分变成了组织的拥有者,就会产生主人翁意识了吗? 对于别人或许有可能,但太宰想必不是这样的人。 因此,从一开始太宰就在对他撒谎了,全程不肯讲实话,这意味着某种根源未知的防备和警戒。 必须承认,他因为这个感觉到心情沉重。 想要搞清楚太宰为什么会这样,首先一点,就是搞清楚这个世界和他记忆里的微妙差别。 这世界的大部分都和他记忆一样,但小部分却偏差严重,所有的不对劲一定都藏在那些小偏差里。 说不定所有的偏差都存在着一个源头。 就像蝴蝶效应,总要有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充当第一个变数,随后才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那就这样,你从孩子们身上入手调查,我出去从别的地方入手调查。”坂田银时大大咧咧地分配任务。 “你可以吗?”织田作之助还是挺担心的。 这纸片人刚把自己粘在桌子上下不来,真的可以胜任外出调查的工作? 出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的可能性要更大一点吧。 坂田银时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你干嘛?你是瞧不起我的卷发吗?” “我没有。” 坂田银时竖起一根眉毛:“那你就是瞧不起我这么大还戒不掉甜食咯?” “我不是。” 坂田银时两边眉毛都倒竖起来:“我会戒糖的!笨蛋!漫画我也会戒掉的!笨蛋!而且卷发是天生的我也没办法啊!笨蛋!” 织田作之助觉得这就是在说气话了,他老老实实的摇头:“我真的没有瞧不起你,只是在担心你。” 坂田银时僵住了,视线飘向一边,干笑起来:“啊那也对,毕竟咱俩名字里面都有一个‘田’字,自己人自己人。闲聊就到此为止吧,我出去散步了,今天的天气很适合散步。” 说着就跳上窗台,哼哧哼哧的把窗子拉开一条缝,钻过去不见了。 织田作之助放弃了阻拦。 他虽然和坂田银时还不够熟,但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坂田银时是那种就算摔得灰头土脸也能迅速站起来的人,值得信任和托付,过多的担心反而是一种侮辱。 他躺上床,闭起眼睛很快睡着了。 —— 福泽谕吉坐在一张硬木的椅子上,安静的听着江户川乱步咔吱咔吱吃薯片的声音。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因此唯一的声音就变得非常刺耳嘈杂。只是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眯眯眼青年吃薯片时动作相当狂放,在整片的薯片都吃完之后,又拎起袋子仰头往嘴里倒碎渣,不小心漏出来的部分沾了一脸,看上去油乎乎的。 福泽谕吉等到青年吃完了,才平稳的说道:“去洗脸洗手。” 江户川乱步乖乖照办,然后像个小学生一样走回来坐到对面:“织田的情况我已经搞清楚了哦。” 福泽谕吉不动声色的点头:“说说看。”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没有敌人。然后嘛……”江户川乱步卖关子一样托起了下巴,“虽说没有证据,但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没证据也无所谓了,倒不如说非要有证据的事实才算事实这一点最让我讨厌……” 他意识到自己把话题讲歪了,便若无其事的正回来:“是平行世界哦,或者类似于平行世界的概念,织田不仅仅是失忆了三年,他还觉得他不该在侦探社,太宰治也不该是港黑的首领,而应该是他最好的朋友。” “太宰治?”福泽谕吉有点惊异。 “对啊。”江户川乱步不太开心的鼓起脸,“我都告诉他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根本没见过他了,但他肯定不会听我的,还是会去见的。好生气啊,他现在更偏爱那个太宰治了!我不要再管他的事了!” 福泽谕吉思索起来。太宰治领导港黑之后,港黑就一直在无节制的扩张势力,这对横滨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暂时还不敢确定,但太宰治无疑是个必须警惕的危险人物。 如果可以因此得到一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对于侦探社来说又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问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抓住椅子开始左右摇晃:“织田觉得他本该在三年前就死掉。就是纪德事件。” 这样么。福泽谕吉理解了。仔细想想,三年前的纪德事件,最后似乎就是港黑解决的,这是种值得在意的联系。 要不要去调查一下纪德事件的具体始末? 但是既然乱步不乐意,就不强求乱步去做了,交给国木田试试吧。 “乱步。” “嗯?” “这些事都不要告诉大家。” “哦,好。” 看着乱步非常幼稚余怒未消的样子,福泽谕吉冷硬的面容微微柔软下来:“辛苦你了,要一起去散步吗?” “散、散步吗?”江户川乱步一下子摇不动了,甚至开始微妙的结巴。“我们……?” 眯眯眼青年睁大眼睛,从福泽谕吉脸上读出了准确的信息,确定自己不是听错。 他剔透的碧绿双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像窗外点亮的明灯和灯光下闪烁生辉的宝石:“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哎嘿~有没有谁的反射弧比较长,现在还不知道评论区已经开放了呀? 感谢 读者“Stella”,灌溉营养液+48 读者“小梦”,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百分反对”,灌溉营养液+5 读者“韶华”,灌溉营养液+3 读者“疏楼龙凌”,灌溉营养液+1 第12章 鬼与心结 “能和我说说鳞泷先生吗?” 周末的上午,孩子们仍然按照正常的作息时间起床洗漱,不赖床的把赖床的又拖又拽,有起床气的则在听到锖兔的声音之后条件反射压住怒火,唯恐挨揍,却又忍不住使劲捶打枕头,让枕头发出“噗噗噗”的闷响。 孩子们最初两天因为织田作之助失忆而变得小心翼翼,但几天之后就又故态复萌,早晨起床的景象一天比一天混乱。 锖兔搞不明白为什么鳞泷先生训练出来的弟子中也涌现出许多赖床和有起床气的家伙,真菰则表示十分理解:“是因为幸福啊,锖兔。这个世界没有鬼,大家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所以都松懈下来了。” “就算没有鬼也不该松懈。”锖兔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把大家全揍一顿的打算。 早餐之后,孩子们三三两两的玩耍起来。 其中五个最年长的孩子,雷斯理抱着曼陀铃坐到长屋外的大树下独奏,幸介乐滋滋的去跟弟弟妹妹们吹嘘自己的校园生活,真嗣跟科尼和咲乐一起看图画书,锖兔和真菰则闲了下来。 织田作之助便挑了这个时候和两个孩子交谈。 他们各自端了一杯咖啡,坐在长屋楼顶的天台上吹风,这个位置能够眺望到远处五栋高耸的港黑大厦、稍矮一些的综合大厦、宇宙时钟21大摩天轮,以及更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和大海上偶尔拉响汽笛的巨轮。 就连没什么艺术细胞的锖兔在这时也觉得一切都很美。 细细的风吹起他们的发丝,锖兔放松了表情,使得本就很温柔的灰色眼眸更加温柔了:“鳞泷先生吗?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们都因被多手鬼杀死,辜负了鳞泷先生的期待而羞愧难当。” 真菰双手捧着咖啡杯,慵懒的倚到座椅里:“我们都很喜欢鳞泷先生。在那个有着吃人鬼的世界,是鳞泷先生保护了我们大家,又教给我们与鬼战斗的技巧。” 织田作之助问道:“鳞泷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吗?” “当然了,我们这些弟子原本就都是孤儿,没有鳞泷先生收养的话,大概会悲惨孤独的死去吧。”毛茸茸的头发扫过锖兔面颊上的疤痕,他抬起手理了理。“鳞泷先生同时也是十分严厉和优秀的老师,我们学到了太多太多。” “是一位剑道老师吗?” “是育士,也就是专门为鬼杀队培养人才的人,并不只是教我剑道,最重要的是教会我们呼吸术。” 织田作之助认真畅想了一下,然后再次明确自己对没见过的事物缺乏想象能力:“抱歉,我想象不出什么是呼吸术。” “那就演示一下吧。”锖兔取来削了好几天的木刀,选取空气作为敌人,向前斩去。“水之呼吸,一之型——水面斩击!” 仿若真实潮汐的幻象随着木刀的挥斩涌现出来,蓝色的水浪横贯天际,白色的碎沫如雪花四溅,织田作之助甚至能感受到潮气扑面。 当一斩结束,无论是潮气还是幻象,全都干净利落的瞬时不见踪影。 红发男人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经颇为震撼。 这就是呼吸术吗?视觉上比异能来得炫酷多了,杀伤力也是绝对不俗,但即使如此强大却还是会被鬼杀死,异世界的鬼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鬼并不是人死后执念化成的玄学事物,而是一种像人类一样会受伤、会说话、会思考、会记仇、却比人类强大的怪物。”似乎能感觉到红发男人的疑问,锖兔平静的说道。“我们之所以要杀鬼,是因为鬼吃人。” “这的确是必须对立的残酷局面。你们很辛苦吧?”织田作之助叹息。 锖兔想了想:“也许很辛苦吧,可惜在杀掉更多的鬼之前就轻易死掉了。” 红发男人不赞同道:“但也救了很多人对么?那就不能算是轻易。” 真菰喝下咖啡,弯起眉眼轻轻笑了:“嗯,锖兔参加的那一届鬼杀队选拔里,他保护了除他自己之外的所有人。” 这话锖兔似乎并不爱听,他微蹙眉头,语气变得不太好:“我只是担心再有人死掉罢了。” 说完,他一口干掉咖啡,走下天台不再上来了。 织田作之助有点纳闷,真菰微笑着向他解释:“锖兔他啊,是个像温暖的太阳一样,珍视着所有同伴的笨拙家伙。他这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挚友吧,想到了名叫富冈义勇的那个孩子,当时他们一起参加选拔,可最后只有锖兔一人死去。” “因为想到再也见不到挚友了,所以不开心吗?”红发男人猜测。 真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仅仅是这样啊,他还担心自己会成为富冈义勇永远都忘不掉的心结,担心富冈义勇会不断自我责怪。” 红发男人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便也叹了口气。 他又想,自己的死亡对于太宰来说,是否也是一个永远无法忘却的心结? 按照太宰那个性格,记挂一辈子是肯定的吧? 那么,会不会也自责一辈子呢? 这样的思考令红发男人感觉心头有几分酸涩。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太宰穿着和他身上类似的沙色外套,坐在他的墓碑旁发呆。 但那一定是更值得欣慰的画面吧?因为那时候的太宰一定已经成为了救人的一方,成长成靠谱而温柔的保护者了。 或许那时候太宰真的就能找到想要寻找的东西了。 织田作之助有些感怀的弯起唇浅笑,接着又很快垂下嘴角,变化成有些不快的表情。对他这样表情很少的人来说,有些不快的表情就是别人非常火大的表情了。 他这是一下子想到了现状。太宰成了港黑首领、还看起来更黑暗了的现状。 他其实不太喜欢迁怒,这世界的太宰从没和他定下过什么约定,还混在港黑里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他还是迁怒了。 他总有一种太宰食言而肥了的感觉,而且这感觉在他心头盘旋着,挥之不去。 再加上太宰似乎完全没有照顾好自己,当了首领反而身体更差了的现状,他就更火大几分。 为了不被情绪左右,他迅速转开话题:“真菰,你知道雷斯理和科尼脖子上的数字是怎么来的吗?” “不太清楚。”真菰摇头,“我想那一定不是个快乐的原因,所以我们大家从来没有问过。” “这样啊。”织田作之助点头,认可了大家的温柔。 这天午休时间,织田作之助见到了好久没见,已经全身都变得皱皱巴巴的坂田银时:“织田作,神乐穿越过来的路上出了岔子,她现在困在一家孤儿院,我们得想个办法把她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首领:啊嚏!谁在骂我? 第13章 解开绷带 “织田作在打听去孤儿院的路?”六面全黑的首领办公室里,太宰治因为意料之外的消息有些发愣。 他从没想过织田作会和孤儿院扯上关系,虽然织田作的确很喜欢收养孤儿,但从未表现出对孤儿院有什么兴趣。 莫非是因为他对织田作纵容过度,让收养的孩子数量涨幅过大,所以织田作才会突然产生去孤儿院交流经验的想法? 这也不是没可能。 太宰治沉思起来。 距离上次见到织田作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花费了不少自制力才没再去见第二面。 如此自虐,所为的仅仅是五步走跳楼计划能不受干扰、顺顺利利进行下去。 现在织田作要去孤儿院,如果只是交流养孩子经验、或者咨询怎么开孤儿院倒也没什么,怕就怕…… 太宰治抬起眼,瞄向办公桌上摆放着的日历。 他细心的秘书每天都会将日历翻到准确日期,并在上面简单的标注一些工作安排。 现在那上面是05月05日。 也即是中岛敦的17岁生日。 怎么就偏偏是在这一天呢? 中岛敦是太宰治亲自从孤儿院带回港黑的下属,目前在游击队任职,虽然还没干到队长之位,但已经能调动相当数目的部下,也掌握了足够的情报系统,足以自行处理许多事情。 就比如说——可以向其憎恨着的孤儿院院长发起复仇。 无论是封锁现场也好,还是处理善后也好,这些中岛敦都能独立解决,而无需向太宰治事先请示。 必须承认,这是太宰治有意制造的情况,他就是想看看,如果自己给中岛敦这样的机会,中岛敦将如何选择。 他已经明确的和中岛敦下过命令,告诉中岛敦绝对不可以去孤儿院。 如果中岛敦选择恪守他的指示,那也就意味着这个少年将永远放弃向院长复仇。 但如果中岛敦选择复仇为重,违反他的命令,那么少年最有可能展开行动的日子无疑就是今天。 想想看,在17岁生日这天焚毁过去、迎接新生,这该是多么富有仪式感的事情,又该是多么意义深刻的一天啊?真是再没有比这天更合适的了。 模拟着中岛敦的思维方式,太宰治差点就要讥笑出来了。 他没有安排任何人监控中岛敦,也没有对中岛敦做任何暗示,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从实际上,他都不该知道中岛敦会选哪一题条路走。 但他就是知道。 因为他了解人性。 “港黑所处的这个黑夜中的世界啊,是个充斥着露骨的暴力和死亡、本能和欲望的地方。”太宰治忽然有了些谈兴。 他鸢色的幽暗双眸看向秘书,又仿佛是穿透秘书看向了更渺远的宇宙深空。 他说:“我曾经以为只要身处港黑,贴近横滨的夜晚,更进一步去看清人类的本质,我只要置身于这个暴力和死亡的世界,就能寻找到一些……” “一些对我有益的东西。”他谨慎的斟酌着用词,因为有些东西不打算透露给秘书知道,“但是后来织田作明确告诉我,这样是找不到的。那时候我才发现,织田作理解我,更甚于我理解我自己。” 他的眸色深沉,眉目却舒缓平和:“你瞧,敦君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无法从敦君身上找到我想找的东西,虽说本来我也没真的指望过。” 一直保持沉默的文静秘书终于忍不住提问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这是个好问题。”太宰治终于憋不住讥笑起来。 他可能早就想这么笑了,以至于一时笑得太急呛住,剧烈咳嗽起来。但这也不能阻止他继续发笑。 所以,他一边笑一边咳,眼泪泌出眼角,在灯光下莹莹闪烁,将眼尾染出一抹薄薄的绯色。 可惜织田作无缘见到这一幕,否则一定会想要伸手拭去那些泪水,而不是任由沉重的露珠紧坠在太宰治纤细的睫毛上。 秘书眼观鼻鼻观心,合拢了嘴巴,不再问任何问题。 她觉得自己要是再问什么,就该提前考虑自己的墓碑应该要浮雕的还是镂刻的了。 太宰治一个人笑了一会儿,渐渐就觉得没趣了。 他安静坐了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个微妙期待的表情:“行吧,谁让我总是没得选?推掉今天全部工作安排,如果中也问起来,就说我帮他买增高鞋去了。” 首领你是想被中原中也打死吗? 秘书压制住提问的欲望,低眉顺目地恭敬点头:“是。” 就这样,织田作之助在去往孤儿院途中,听到了身后的呼喊声:“织田先生!请等我一下!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回过头去,看到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追赶上来的太宰治。 “织田先生,这可真是、呼、真是太巧了,呼、我们在这里、呼、碰面了。”太宰治笑着,肺部好像装了个噪音巨大的风箱。 红发男人不动声色的将纸片人收进袖子更深处:“嗯,我们又碰面了。很累的话就先不要说话了,会缺氧的。” 太宰治从善如流,然后和放慢了脚步的红发男人并排走在一起。 等太宰治完全喘匀了气,红发男人才开口说话:“我是往孤儿院去,你呢?” “也是孤儿院。”太宰治笑眯眯地回复。 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之后,再刻意摆出首领的架势就没有必要了,既然是在最在意的人面前,那么放松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织田作之助:“也是孤儿院啊,真巧。” 太宰治:“是啊,我是去那里找跑丢了的下属,你呢?” 跑丢了的下属?红发男人表情平淡,没有因为对方这个荒唐的理由产生任何动摇。 当然,他也完全不信。 “我是去那里找一张跑丢了的纸片人。”他回答。 “纸片人?”太宰治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眼巴巴的瞅着织田作,期待能听到什么具体的解释。反正太宰治不相信织田作在开玩笑。 可惜红发男人一句解释都没说,反而问:“你今天头上也缠着绷带,是为什么呢?” “是装饰,总觉得无论有没有受伤都不能少了绷带。” “是这样啊。”织田作之助点头。 太宰治又笑了笑:“但是如果织田先生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摘掉它哦。” “可以么?”织田作之助侧过脸,用怎么看都很呆滞的眼神望着太宰治确认道。 太宰治连连点头。 “那好,摘掉它吧。”织田作之助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 “诶?”黑发男子歪过头去,露出纯然困惑的可爱表情。 他真觉得意外了,因为织田作本不该是会对他提什么要求的人。正是因为知道织田作肯定不会要求,他才开这个玩笑的。 所谓的装饰当然只是一个玩笑,他之所以要一直缠着绷带,是因为源自过去的固执。 他过去经常因为各种小事受伤,比如走路的时候看书而不慎掉进水沟里,或者将车子开下了悬崖,或者为了耍酷翻越栏杆结果失手…… 然后身上就冒出了这样那样的伤,不得不缠满绷带,后来直接习惯性的有事没事都缠着绷带到处跑。 但头上的绷带绝对是最特别的。 是他在还未放弃花样自裁的形式主义时期,曾尝试过一次“撞豆腐而死”,然后因为那过于坚硬的豆腐而导致头部受伤,缠上了绷带。 特别的事情总是需要纪念,所以头上的绷带就一直缠着了。 如果可以,他还蛮想再用豆腐撞一次脑袋的,或者至少吃下肚子也好。 这是多棒的笑话和多棒的幽默感啊?结果织田作居然顺着他的话往下讲,真让他拆掉绷带,以至于好好的玩笑一下子就不好笑了。 而且……他为什么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火气呢?织田作似乎在生他的气? 古怪的感觉在太宰治心头划过,他试图抓住这个感觉,但织田作忽然对他伸出手,抓住了他头上缠绕着的绷带。 那是一只温暖的手,坚定而温柔。 太宰治倏得瞪大了眼睛。 他们凑得很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时带起的气流。 红发男人的手那样稳定,轻轻解开了束缚着乱糟糟黑发的雪白绷带,展露出掩藏在绷带之下的、如幻觉一样美好、完整的清秀面庞。 “以后如果没受伤,也不要再缠着了。” “哦。”太宰治呆愣愣的应下。 这个犯傻的样子还真可爱。织田作之助想。他现在一点也不生太宰治的气了。 死而复生的人总是会和过去有所不同,如果太宰治还以过去的老眼光看待织田作之助,就必然会进行错误的推理。 过去那个织田作之助不会对太宰治提要求,遵循着人与人之间的分寸和距离,明明看到了太宰治的孤独,却不会冒犯的涉足其间。 可如今这个织田作之助,却是个打定了主意要多管闲事的家伙。 “要到孤儿院了,我们走快点吧。”红发男人卷起解开的绷带,揣进兜里说。 孤儿院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只是那里的气氛似乎相当严峻。 一队黑衣人守卫在门外,将孤儿院封锁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衣兜里的绷带[1卷] 物品状态:较为干净,结实耐用,有太宰的味道 物品描述:从太宰头上解下,暂时收纳,不知能派上什么用场 (好了,此处抓一只想歪的读者祭天!) 感谢 读者“百分反对”,灌溉营养液+5 第14章 在孤儿院 孤儿院的实际状况,要比织田作之助所预期的、和太宰治所预期的加起来还复杂许多。 “吼——!”这是虎的啸叫声,听起来气势十足。 “汪汪汪!”这是狗的狂吠声,听起来像是小奶狗撒娇。 在完全封锁住的孤儿院里,这样的两道声音同时交响,并伴随着四起的烟尘与更多嘈杂的声音。 造成复杂局面的因素有很多,比如突然到来的中岛敦,比如困守在孤儿院内的神乐,比如十天前凭空出现的五个外来者…… 如果想要彻底梳理清楚情况,就需要耐心的从今天黎明时刻重新回顾。 首先发生的第一件事是—— “花子,做噩梦了吗?” “对不起,妈妈,我又梦到那个怪物了,那个鬼一样可怕的怪物。”发型是妹妹头的女孩子拭去额上的冷汗,脸色是不自然的苍白。她侧坐起身,望向窗外暗沉的天色。 她的母亲,一位嘴角有痣的妇人,伸出双手将她抱在怀里:“没事了,花子,我们都在。” “可是炭治郎跟祢豆子都不在啊,又怎么能说我们都在呢?”一个剃了光头的男孩子也睁开眼睛坐起来。他早就醒了,只是这时候才憋不住开口讲话。 妇人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去。花子敏锐的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立刻横眉竖目瞪视男孩:“阿茂!你在说什么啊!还不快点收回你的话!” 阿茂一点也不服气:“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已经过去十天了,我们难道有等到炭治郎跟祢豆子出现吗?” 这阵争论吵醒了竹雄——他们家的又一个男孩:“也许这是死后的世界呢?往好处想,炭治郎跟祢豆子不在,也许是因为他俩都还活着。” 阿茂皱起脸,眼中氲起泪水:“如果这里是死后的世界,那么父亲应该也在才对,可是我们有见到父亲吗?这十天来我们把孤儿院走遍了也问遍了,谁都没有死去的记忆,只有我们……只有我们是因为那个吃人鬼掉落到这个世界的……我们是被世界丢弃的一方啊……” 他控制不住哭了起来,于是竹雄和花子也都跟着落泪。 “呜哇哇哇……!”房间里最小的孩子醒来了,立刻跟着嚎啕大哭,并哭出气吞山河、压制八方、最嘹亮的声响。 妇人手忙脚乱的过去哄劝:“六太乖,六太不哭……” 就这样,一个家庭里的五位成员拉开了这一日混乱的序幕。 妇人名为葵枝,她早逝的丈夫名为炭十郎,共有六个子女,其中三子一女都在身边,另外一子一女则不知去向。 这家人的姓氏是灶门,原本居住在山林,依靠卖炭生活,如今则不明缘由的流落到一家孤儿院。因为身无分文也无去处,便暂且住在孤儿院中,帮忙做一些杂事。 当黎明过去,破晓来临,太阳的光线利剑般破开黑暗,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穿透了整家孤儿院的里里外外。 竹雄使劲捂住耳朵:“每次听都感觉好刺耳,为什么这里一定要用这种声音来规定时间啊。” 光头阿茂侧过头:“毕竟我们是借住的嘛,抱怨也没用,多听听就习惯了吧。” “都听了十天了,每天听个五六遍,其实我也觉得不舒服……”花子难得跟男孩子们观点一致,“他们说只有院长拥有钟表,没有钟表的孩子们必须受警报声约束。我觉得完全没必要,我们一家人从没用过钟表,每天不也是过得好好的吗?” “是啊,院长先生还给每个孩子都起了编号,用编号去称呼他们,感觉很不近人情。” “不过,我想院长先生有自己的理由吧,他也很好心的收留了我们不是么?” “的确,院长先生虽然很怪,但绝对是个好人。” 这样的讨论在院长出现后迅速停止了。 灶门一家在院长面前都有些拘束,他们无法理解院长先生对于钟表的执念,就像他们也无法理解院长先生对于锅盖头这种发型的执念。 就算是常年在山里生活,不怎么接触外界,灶门一家也很清楚锅盖头在成年人中是非常另类的发型。 当然,锅盖头的院长先生本人,一举一动也是颇为另类:“第一遍警报声规定着起床洗漱,但你们似乎在那之前就已经起来了,还适应这里的生活吗?我这里是个穷苦的地方,资源稀少,孩子们总要饿肚子,不适应也是应当的。” “不,我们都很适应,因为我们过去也过着同样穷苦的生活,现在能得您照顾,已经感激不尽了。”灶门葵枝垂首,带领孩子们一同道谢。 “既然适应的话,你们可以留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锅盖头的院长板着面孔,“之前请的老师因为突然出现的白色巨犬十分害怕,想要辞职离开。你可以接任这份工作,你的孩子也可以和这里的孩子一同生活。” 说到白色巨犬,那是昨天才突然出现的麻烦家伙。 体型巨大好似犀牛,却有着类似萨摩耶的纯白无害外貌,两道眉毛是勾玉形状,叫声像小奶狗一样弱气。 单看外形的话,除了大就没有任何吓人之处。 但这只巨犬出现在孤儿院里的一瞬间,就将一名可怜老师的脑袋整个咬进了嘴里,鲜血顺着脖子流了一身。 当时所有人都吓到了,以为那位老师一定当场毙命。 只有院长最为镇定,面对大型猛兽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竟成功把那名老师从巨犬嘴里解救了下来,并且惊喜的发现那老师还有救,虽然出血量着实惊人,伤势却并不严重,简单的包扎一下就没事了,仿佛巨犬刻意留手了似的。 之后灶门葵枝鼓起勇气,用额头撞昏了白色巨犬,并和院长一起将巨犬锁进惩罚室里。 说到头硬,灶门葵枝的孩子炭治郎完美继承了这一点。 总之,因为惩罚室只能从外面开启,并且建造的非常牢固,白色巨犬醒来之后无法突破,孤儿院突然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从头到尾只有那个可怜的老师被吓破了胆,强烈要求辞职离开。 “那只巨犬啊。”灶门葵枝事后十分感慨,“其实还挺可爱的呢。” 有同样想法的人其实很多,当天夜里,灶门一家的四个孩子就偷偷省下了一部分晚饭没吃,拿去惩罚室通过小窗喂食,惩罚室里的白色巨犬也会配合着发出感谢投喂的可爱声音。 当然,今天没人提这件事。 灶门葵枝:“当老师,我可以吗?我并不懂得教学。” 院长摇头:“只是一份孤儿院的工作而已,你无需像学校的老师一样教授知识,只要懂得管教小孩子就够了,随我去院长室简单的签个字吧。” 就这样,灶门葵枝跟随院长抵达了院长室。 院长室的墙壁上挂着全孤儿院里唯一的钟表,那是一座陈旧的稀糖色摆钟,仿佛已经见证过横滨几十年的风风雨雨。 摆钟下方,同色系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沓文件,以及一只白色木箱。 当院长示意灶门葵枝在文件上签字时,灶门葵枝随口问道:“这木箱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啊。”院长仿佛要严肃到底的表情忽然间柔软了少许,那是一种交织着欣慰、感慨和释然的复杂表情。“是一份我想送给曾经教育过的孩子、毕业的证明,虽然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回来,又赶不赶得上我为他准备的毕业典礼,我都会在这里耐心等着他来的。” 数小时后,当第二遍警报声响彻孤儿院,院长所等待的那个孩子违背了港黑首领的命令,私自行动,怀着复仇之火与重获新生的热切渴盼,如期抵达。 作者有话要说:哒宰:戏份呢?我的戏份呢?我期待着的跟织田作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戏份呢?摔!赶紧安排我和织田作下一章出场! 感谢 叶夏沂水 投出的一颗地雷1551!我这个月终于有钱吃辣条了!我好开心啊! 这章考据灶门一家花了不少时间,所以更新在大晚上。 第15章 人之相误 大部分港黑成员们都相信中岛敦是首领面前的红人。 虽然首领从没夸奖过中岛敦,中岛敦本人也没拿出过匹配身份的能力。 三年多来,中岛敦只是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的完成着首领安排的任务,在面对敌人时总会首先想到逃跑,有击杀机会时也总会先下意识手软,哪怕他自己并不想这样,事后会无数次反思和自责。 他就是那么一个对人生还有迷惘的孩子,本性里刻着磨灭不去的善良与怯懦。 中岛敦不是笨蛋,尽管年纪还小,也能感受明白周围人投向他的一道道隐蔽视线,那当中有嫉妒,也有轻蔑。 他是那样渴望向他人证明自己。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通常来说都自我意识过剩,相信世上没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相信自己做出的所有判断必然正确客观,如果被他人轻蔑的视线所打量,就会气得暴跳如雷。 中岛敦是个极端的反例,他极度缺乏自我认同感,总是因为各种小事就陷入自我怀疑,强烈需要得到他人认可,如果被他人轻蔑的视线所打量,只会痛苦的藏到角落里去小声啜泣。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孤儿院院长。 无论中岛敦如今有多么厌弃自己,他都成倍的憎恨着院长先生。 踏入孤儿院大门的时候,中岛敦简直紧张到手抖。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部下已经将孤儿院团团包围,可以对外求援的电话线路完全切断,可以用于逃跑的车辆也都尽数破坏。 院长只是普通人罢了,没有异能也不懂异能。他今天一定可以成功结束掉那个持续了无数年的梦魇。 中岛敦沉默的前进着,他发现自己的心境变化之后,看到熟悉的事物时感受也完全不同了。 幼年时感觉高耸如山岳的石灰墙壁,如今看来陈旧又矮小,似乎一推就倒。 幼年时需要花很多力气打水的水井,如今已经干涸了,像是彻底失去生命的白骨,只等着被沙土掩埋,被时间彻底遗忘。 这里竟如此渺小而贫弱,当初是怎么能够牢牢关住那头【月下兽】的呢? 越是深入到孤儿院内部,中岛敦就越是感到恐惧。哪怕理智上知道院长根本不值得他害怕,但源自幼年的无法战胜的绝望信念仍然牢牢抓住了他。 他看到了更多熟悉的景物,仿佛体内陈旧的伤疤被用力撕扯开,所有拼命想遗忘掉的东西全都争先恐后跑出来,血淋淋摊开在眼前。 他走过一条小巷,记起自己曾在这里被揍到牙齿脱落。 他路过食料仓库,记起自己曾饥饿的溜进去,然后因为恐惧惩罚而不敢出来。 他路过惩罚室,看到大门不知为何敞开着,斑驳墙壁上嵌着细小的东西,那是他曾经因为激烈挣扎不慎剥落的指甲。 记忆中的小孩子不断哭泣着。天啊,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他不再哭了呢? 拜托了,无论要做什么都可以。 中岛敦瞪着通红的双眼,一步一步走到了院长室门口。 一路上都顺利过头,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是因为其他人发现电话线被切断,所以被引走了注意力吗?这样也好,他可以无人打扰的完成复仇。 “汪汪汪!” 奇怪,为什么能听到像是小奶狗的叫声?这里突然要养狗了吗?不过只是一只狗的话,也不足为虑。 他一脚踹开了院长室房门。 可他日夜期盼着能见到并杀死的恶魔却不在里面。 办公室空空荡荡,桌面上只有一只白色木箱,墙壁上的摆钟滴滴答答。 “是在找我吗?七十八号。”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噩梦一般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不知为何短暂离去的院长回来了。 中岛敦惊恐的转过身去,腰部撞击到桌角上也来不及觉得疼痛,只是本能的绷紧全身,做出防备姿态:“不要叫我七十八号!” 他努力放稳声线,试图表现强硬。 不要怕。他告诉自己。今天就是结束一切的日子,所以不要怕。 院长看上去比三年多前苍老了一些,但仍然精神矍铄,双眼锐利如寒冰,衣服上有些破损,似乎和什么动物战斗过,一贯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锅盖头也稍微凌乱,有那么一两根直接翘了起来,仿佛刚起床还没梳头。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对于恪守规矩的院长而言,睡迟了是比被揍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想法让中岛敦暂时获得了一点点勇气。虽然恶魔当然也不可能挨揍,但单是想想就觉得滑稽可笑,心情舒畅。 他告诉自己要掌握主动权,在恶魔开口之前先说话:“您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狼狈?” 这话说得实在差劲!一点也没有气势,听上去还莫名软弱。他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拳。 但院长只是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伸手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刚才有一个突发事件……虽说如此,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我竟没能做个完美的校长,更错过了迎接你,实在抱歉。” 抱歉?恶魔在和我道歉吗?开什么玩笑!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早就知道我要来吗?一早就……有埋伏! 中岛敦感觉额角青筋突突的狂跳起来,全身血液急速奔行。 院长迈着有力的步伐走入办公室,房门在身后自动关上,门锁“喀嚓”轻响,这里一下子变成了一间密室。 与此同时,今日的第二遍警报声响彻孤儿院。 —— “你为什么会有下属在孤儿院跑丢?”织田作之助问道。 “啊……”太宰治不舒服一样扭动着肩膀,“其实我那个下属原本是孤儿院的孩子,名叫中岛敦,院长叫他七十八号。” 七十八号?织田作之助目光微凝。瞬间联想到了自己收养的两个孩子,雷斯理和科尼脖子上都有数字串。 是有联系的事情吗? 应该不是,家里孩子脖子上的是五位数,而七十八是两位数。 太宰治注意到了织田作细微的神色变化,心里暗暗给自己点赞。 他可不想主动承认,自己原本是打算放任敦君回孤儿院杀掉院长的,所以就要转移织田作的注意力。他记得之前接触织田作的孩子雷斯理时,看到那孩子脖子上有很特别的数字编号,所以这里就刻意提出了中岛敦的数字编号,真是计划通! 果然,接下来织田作的关注重心就到了院长身上:“院长给每个孩子都起数字编号吗?” 太宰治点头:“是啊,院长还使用警报声规定孩子们的生活,并且禁止孩子们接触钟表。如果有谁违逆了他定下的规矩,他就会将其毒打一顿然后撵走。” “这是因为什么呢?”织田作之助顺着提问。 “因为爱护吧,我猜?”太宰治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他在其他人面前可一点都不会表现出这份活泼。“不是有一句话嘛,说‘打是亲,骂是爱。’搞不好就是那样子,院长信以为真了。” 织田作之助叹息:“那还真是糟糕。” “的确的确,无论是院长也好,还是院长教育下的孩子们也好,都糟糕啦。”太宰治活泼的挥舞双手,“院长所认为的爱护,实际上却是滋长仇恨的毒药,由院长亲手给孩子们喂下。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啊,悲剧经常因此酝酿出来。” “这是他人的看法。”织田作之助说,“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我吗?”细微的情绪波动滑过太宰治鸢色的眼眸,他稍稍收敛起活泼的姿态,瞬间沉静下来。“我觉得啊……那并不是误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仿佛游丝,总是一触即断,人类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互相辜负,互相伤害,互相错过。” 他凝望着孤儿院的大门,微风吹拂起纷乱的黑发,发尾轻轻扫过纤细脖颈上白色的绷带。 织田作之助知道太宰还有话要说,所以耐心等待着。他的目光轻轻落在太宰的脖颈处,暗中思考是不是该再找个理由,把太宰脖子上碍眼的绷带也解开。 太宰治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要说悲剧的话,我认为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悲剧。一场热闹的演出过后,舞台上只留下一只追悔莫及的可怜虫,以及和可怜虫互相辜负、互相伤害、互相错过的倒霉鬼的尸体。在这个时间的话,或许尸体还温热着,但可怜虫的眼泪只会比尸体更滚烫。” 织田作之助缓缓点头:“你说的是你那位属下与这家孤儿院院长之间的事吧,院长施予错误的教育,养育出复仇之鬼,的确是一场悲剧。这是你对他人的事的看法,那么我呢?你对你我之间的事情,又是什么看法呢?” 太宰治扭过头看向织田作,织田作之助也平静的回望太宰。 这样的对视与浪漫之类的词语毫无关系,织田作之助眼神呆滞木讷,空茫一片,仿佛无机物,而太宰治的眼神则幽深如同沼泽,任何生命落入那双眼睛里都会很快溃烂变质,散发出腐臭味道。 就算只是对视,其中也毫无安宁之意。 “吼——!” “汪汪汪!” 孤儿院内传出了奇怪的动静。 太宰治收回视线,上前一步推开孤儿院的大门。 一旁负责封锁现场的港黑成员们不为所动,全都默契的忘记了中岛敦之前的戒严命令。开玩笑,他们当然能认出首领大驾光临了。这时候闭嘴吃瓜就完事了,谁会没眼色的跳出来找存在感呢? 织田作之助跟着太宰治一起走入孤儿院里。 他心里静静的想:啊,太宰没有回答我。 没有回答的话,那就不算悲剧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不造除了jj征文的时候算票,营养液还有啥用,但收到了就会感觉好开心鸭~ 感谢 读者“月石就是为了反抗□□势力的”,灌溉营养液+38 读者“黄油奶酪”,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冒泡的秘鱼”,灌溉营养液+10 读者“Michelle黎”,灌溉营养液+5 读者“疏楼龙凌”,灌溉营养液+1 读者“洛洛”,灌溉营养液+1 第16章 犬吠虎啸 白色巨犬是在院长将手伸向桌上的木箱时,突然撞破窗户玻璃闯进来的。 玻璃的碎碴飞落了一地,而巨犬本犬却毫发无损,落地后姿态更是威风凛凛,漂亮的白色毛发蓬松又飘逸,面部则因为勾玉形状的眉毛透出一股憨意,两只圆圆的眼珠里写满了兴致盎然。 原本应该是很可爱的模样,但因为放大到比人类还大许多的程度,就显得惊悚起来。 这阵仗吓得院长室里两人各自后退一步。 看样子灶门女士没能把它拖住啊。院长很是无奈。 他只想好好给七十八号来场毕业典礼,为什么要这么难搞?刚才他们回顾往昔彼此对话了一番,院长自认为进度和气氛都还不错,接下来就是赠与毕业证明的时刻了。礼物放在桌上的白木箱中,他只要伸手打开,将之拿出来即可。 在院长的预想里,七十八号一定会喜欢那份礼物,整场典礼就算圆满,但是白色巨犬乱入的太不是时候了,他都还没来得及碰到箱子。 比起院长单纯的无奈心情,中岛敦就有点想多了。 世界上会有这么大的白狗吗?气势也非常强大危险的感觉,根本不可能是自然生长的犬类模样吧? 莫非是异能?就和他自己的异能【月下兽】一样,这也是化作野兽的异能吗?那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为什么院长似乎早有预料呢?院长不是根本不懂异能吗?难道已经偷偷掌握了这一知识?若是如此……现在发生的就是……是埋伏! 白色巨犬歪过头,好奇的打量中岛敦,并发出快乐叫声:“汪汪汪!” 它几乎没有停顿,伸出前爪就向中岛敦扑了过来,速度极快,携起怎么想都避无可避的风刃。 这一定是埋伏!反抗啊!反抗啊! “呜哇啊啊啊啊!” 中岛敦因突破了忍耐力的恐惧感大叫起来,他也分不清这一刻自己是主动还是被动的,总之异能瞬间发动,全身覆上雪白的毛发,化作一头完整白虎,四肢健硕,獠牙锋利,目露凶光。 “吼——!” “汪汪汪!” 白虎与白犬撞击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它们看上去就是一大团白色的毛绒,互相之间没有分界。 接着,气浪以它们为中心荡开,一片薄薄的纸片随着气浪从巨犬的毛发间飘飞出去,落到院长的眼皮上,发出细小的女声尖叫:“萨达哈鲁!” 萨达哈鲁?那是什么?院长伸手想要把纸片揭开,纸片却自己动了起来,伸出大约是脚的部分一脚踩进了院长的眼睛里。 纸片没有用力,这一脚对眼球也没有造成什么损伤,只是不可避免的刺激到了泪腺,导致院长瞬间泪流满面,目不能视。 “砰砰砰!”拍门的声音。 灶门一家跟着白色巨犬冲到院长室门外,试图进去解救院长,却怎么也无法突破铁门的封锁。 白虎与白犬战斗起来,互相挥舞利爪,调动全身去攻击,它们撞倒了椅子,撞翻了桌子,院长摸索着勉强保住木箱,并弯下腰试图把木箱彻底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脊去迎接有可能到来的伤害。 那张纸片、或者说红衣的纸片少女高高跃起,试图空着双手加入到战斗里去。 “咚——!”白犬被狠狠的掀翻撞在铁门上,白虎的爪击紧接着到来,白犬翻身避让,白虎咆哮着撕开了铁门,仿佛是撕开一张纸一样轻易。 灶门一家猝不及防,在看清了院长室内的情景之后更是震惊,谁都不明白一只白犬进去之后为什么会多出一只白虎,就算生的再快,犬类也是无法生出老虎这种猫科动物的吧?还是说白犬非犬,实际上是只很像白犬的母白虎? 白虎跟白犬一边打一边移动,跃上走廊,跑向室外。 纸片少女跟着追了出去,院长也跟着追了出去,然后灶门一家也跟着追了出去。 “这时候该帮哪一边啊?”竹雄咋咋呼呼,双手举着一把锄头,又有点跃跃欲试。 花子瞪他:“我们哪边都帮不了,不要过去给大人添麻烦。” “轰隆——!”激烈的战斗令石灰墙轰然倒塌。 “哐嚓——!”干涸的水井塌出一个大缺口。 灶门葵枝赶紧护住自己的孩子们。这样的战斗已经不是她光靠无敌铁头就能参与的了。 院长无比焦急:“得快点想办法阻止他们,再这么下去整家孤儿院都会被毁掉。” 他快跑两步,翻找出了自己的手木仓。 那是把有些年头的手木仓,已经许久没被使用过了,虽然平日里仍然在保养,但谁也不知道用起来还是否可靠。 手木仓无法进行太远距离的精确射击,院长咬咬牙,将白色木箱交给灶门葵枝:“请帮我暂时看管一下。”说完就拼上自己的凡人之躯靠近战场。 要瞄准哪一方呢? 根本无需思考,院长将枪口瞄向白色巨犬。 “不准伤害萨达哈鲁!”纸片少女大叫着抓了过去。 这一次,不知源自何处的可怕怪力突然从纸片少女单薄的身体里迸发出来,院长手腕剧痛,手木仓脱手甩飞出去,撞在石灰墙的废墟里走了火:“砰——!” 正随着太宰治谨慎往孤儿院内部行走的织田作之助猛然停下了脚步。 子弹的发射需要高温与高压,当它最终被推出弹膛时,会产生十分短暂的爆鸣…… 随之而来的便是死亡…… 死亡……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的捂住了心口,刺眼的血红色幻觉在他眼前一闪而逝。 “你还好吧?”太宰治关切地搀扶住他。 他眨了眨眼睛,急促喘息了一下:“我没事,太宰。” 说没事,也是真的没事,死亡瞬间的感受于他心头掠过之后,在他的精神海洋里没有留下任何涟漪。 这感觉有点像他的异能每一次发动,但不同的是异能预示出来的危险需要他主动避让,而枪声引发的短暂幻觉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需进行避让,也根本无力避让。 “我们快去看看,也许有人受伤了。”织田作之助加快脚步奔跑起来,一下子把太宰治给甩到了身后。 太宰治瘪了瘪嘴巴,也跟着奔跑起来。 走火的子弹击中了水井废墟,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但正在战斗的犬与虎全被吓到了。 双方原本跳在空中准备迎头相撞,各自踩中一道顶棚的横梁作为借力点,现在双双脚底打滑,直接把原本就很脆弱的横梁给踩断了。 断开的部分直直向下落去,而正下方就是靠战场太近的院长。 如果就这样砸中了,院长或许会失去性命吧。 那一瞬间,中岛敦白虎的头部忽然褪去了少许,展露出一部分原本的少年面孔,他半是紫红、半是金灿的双目与院长正巧对视。 也许只过了不到一毫秒,也许已经过去了一辈子,中岛敦在夺回自己的思考能力之前,身体自发行动了。 健硕的白虎后肢踏破顶棚借力并加速,两条前肢则长长伸展,扑向了即将被横梁砸中的院长。 那究竟是为了杀戮所做的扑咬动作?还是为了保护所做的抵挡动作?中岛敦自己也分不清楚。 他只是下意识的急切起来,他要赶在横梁落下去砸中院长之前……要赶在那之前……做什么呢? 是该赶在那之前亲手杀死院长?还是该…… 中岛敦半张面孔又重新蜕变成白虎威武的头颅。 他无法思考了。 “萨达哈鲁!”×2 两道来自不同方向的细小声音同时汇聚,两张纸片人在惊呼的同时感知到了彼此的位置。 “汪!”白色巨犬软乎乎的回应了一声,大概意思是一声默契十足的“收到。”它四足踏墙横向飞撞,将落下的横梁连同自身一同撞飞出去,斜着栽落到一旁。 中岛敦无法思考。于是比横梁的自由落体还要快的下扑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假如他就这样真的扑中了院长,说不定会造成比下落横梁更严重的冲击伤害。 在那之前,织田作之助成功赶到了,拉着院长原地翻滚避让开来。 白虎落地,将地面砸出了一小片蛛网状的裂痕。 它站起身,茫然的晃了晃脑袋,想不起自己这是怎么了,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又要做些什么。 它扭头向四周看了看,在看清院长之后忽然间醒悟过来。 啊,想起来了,它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要杀死恶魔! “我说,就这样吧,这场闹剧真是够了。”黑发男子垂头丧气,伸手搭到白虎正在蓄力的腿上。“这可不在我的预料当中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丢脸给所有人看到的事情啊……” 在黑发男子喃喃的抱怨声里,白虎变回了名为中岛敦的少年。 少年的面孔苍白一片,额头上满是冷汗,一声不吭倒在地上,就此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叶夏沂水 扔的又1个地雷,我又有辣条吃了太开心啦! 在那短暂的一瞬间,敦敦究竟想要救人还是想要杀人呢?在此后的悠长岁月里,敦敦从未思考明白。 第17章 是外星人 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玩闹的声音,名为“萨达哈鲁”也就是“定春”的那只大白狗,正跟灶门一家你追我赶,上蹿下跳。 不过气氛已经不是之前战斗的气氛,变成了一种破坏力有点过头的嬉戏。 虽然定春所过之处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它还挨个踩爆墙壁倒塌之后形成的一地砖石,造成会令普通人惊吓的巨大动静,但织田作之助也确信那是在嬉戏。 坂田银时已经找到了神乐,现在两张纸片人正在就定春的问题吵架。坂田银时质问神乐定春为什么会过来,计划中穿越的只有神乐;而神乐则指责坂田银时只是想趁着穿越的机会把定春丢掉。 显然,神乐在穿越过来的过程中做了什么,导致计划外的大狗定春也跟过来了,而且定春是实体真身过来,不像银时跟神乐用纸片当作媒介。 织田作之助认为这种万事屋的内部争吵,他还是不要参与为好,于是默默退到房间里,照看昏迷不醒的中岛敦。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室内散开,恬静而温柔。 织田作之助又想写点什么了,可惜周围没有纸笔,他只能单纯的手痒。 干等着不如做点什么,于是他将那把从废墟里捡回来的、属于院长的手木仓拿起来把玩。 太宰治无所事事的凑到他旁边,问他:“看出来什么了吗?” “是有一些发现。”手木仓保养的不错,可惜之前磕碰造成了一点损伤,织田作之助相信院长是一个细致的人。“这是没有生产编号的私造手木仓,在十九年前最为流行。我想院长在成为院长之前,也曾在黑暗的一面讨过生活吧。” 太宰治比出大拇指:“完全正确!而且他还在黑暗的一面失去了五个伙伴,怀着怨恨与痛苦的心情开办了这家孤儿院。那么织田先生再猜猜院长的出身?” 这要怎么才能猜得到?织田作之助无奈的想。他又不是江户川乱步那样的名侦探,没法一口就叫破别人的出身啊。 不过,既然太宰特意这么问了,那答案应该会很好猜。 本着对于太宰的了解,织田作之助从这个思路展开思考,回答道:“也是孤儿院。” 太宰治开始鼓掌:“一点不错!不过虽然出身孤儿院,几年前的孤儿院跟几十年前的孤儿院可是大为不同啊。在院长当孤儿的那个年代,战争正激烈,成年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提,更何况是没人会放在心上的孤儿。”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明白了,也就是说,院长曾有一个地狱般的童年,大概为了活下来不得不拼尽全力,每天都能见到认识的人的尸体吧。离开孤儿院之后有了珍贵的同伴,却连珍贵的同伴也接连失去了,实在是个悲惨的人。 太宰治趴到中岛敦旁边,伸出食指无聊的戳弄着昏睡少年的脸颊:“和院长比起来,我这个部下实在是不争气啊,连向一个没有异能的凡人复仇都能搞砸。” “不能怪他,因为定春不是普通的狗。”说完,织田作之助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奇怪。 他为什么会知道定春不是普通的狗呢?好像潜意识里早就认定了这个,以至于当成常识就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了。 太宰治探究的看过来:“能和我说说纸片人吗?我看到时还真是吓了一跳。” 织田作之助就简单的介绍道:“穿白底蓝纹和服的是坂田银时,穿红色旗袍的是神乐,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大概是朋友吧,虽然完全不记得。 “诶?居然是朋友吗?那一定是智慧生物了,外星人吗?还是地球上的神秘小人族?”好奇宝宝瞪大眼睛,浮夸的大声惊呼。 “坂田银时是人类,神乐是外星人,他们现在的状态是把灵魂依附在了纸片上,本身不长这样子。”织田作之助回忆着之前从坂田银时口中得知的情报,很诚恳的讲述出来。 这些信息可以隐瞒别人,但没必要隐瞒太宰。 而轻易得到了重要情报的太宰治本人,却陷入一阵迷茫的沉默里。 灵魂依附纸片什么的,或许是某种异能效果,倒不太值得大惊小怪,之后可以让人去查查是谁的异能。 但是…… 外星人?哈? 织田作,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啊! —— 洒落在地上的两颗糖果有着漂亮的彩色外衣,内里也一定有着世上最美妙的甜蜜滋味,如果可以捡起来往嘴里塞就好了,可惜…… “那些糖,是从哪里偷来的?” 可惜那位院长——那位锅盖头的、可谓孤儿院的国王的人——这么提问了。 要怎么回答还能免于伤害呢?中岛敦痛苦的想。 真相是没有偷。他可是个胆小鬼啊,哪里敢偷盗别人的东西呢? “是被人扔在值班室的垃圾桶里,我打扫时发现的……”他一边发抖一边回答。 这就是真相。但在这里,真相比尘埃更没有意义。 院长冷酷的俯视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糖就成你的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了不起了,居然能在孤儿院持有私人物品?” 一个围观着这一幕的孩子举起手来:“我看到了这家伙从仓库偷走糖果。” 完全是谎言! 多么卑鄙啊。但这是时常会发生的事情,因为“检举揭发”这项行为是可以加分的,而分数的多寡直接关系到了个人食物的供应。 他这样经常被惩罚的低分孩子,连饭都吃不上,正是用来赚取分数的绝佳猎物。 那个检举揭发者下一刻就得到了八分的丰厚奖励,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驳或是质疑,就连中岛敦自己都迅速改了口:“对不起!对不起!” 拜托了,他会好好道歉的,一定会非常努力的反省的,所以不要再伤害他了,不要再伤害他了啊! 然而惩罚终归是无可避免。 语言的羞辱……身体的殴打……钉子……鲜血……疼痛…… 好痛苦,真的好痛苦啊,眼泪情不自禁的流淌下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要怎样才能让这个痛哭着的孩子停下来呢? “无法拯救他人的人,没有生存价值。”恶魔的声音从耳膜刺入了心脏。 闭嘴啊!!! 中岛敦惊怒交加,猛烈的跳了起来,在半空中就发动异能,化身为半虎半人的形态,向眼前人影挥出了利爪。 织田作之助眼前出现了自己被利爪刺穿的幻象——【天衣无缝】异能发动! 预知危险的幻象之后,红发男人迅速侧身一闪,在攻击到来之前就先一步避开了。 中岛敦接着发起了连绵不绝的攻击,而织田作之助全部轻松的一一避开,连衣角都完好无损。 神智没能完全清醒的敌人只会凭借本能进攻,应付这样的敌人对织田作之助来说轻而易举,难题在于他不想伤害中岛敦,一时想不出叫中岛敦停下来的好方法。 中岛敦很快就看清了自己在攻击的并不是院长,但他完全不打算停下来。 既然已经确认这一切都是院长设下的埋伏,中岛敦又怎会留手。 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躲闪了一会儿之后,织田作之助抓住空隙,无奈的开口呼唤:“太宰。” “啊啊抱歉抱歉,因为实在是想知道敦君还要过多久才能搞清楚状况,就没忍心站出来让敦君看到。”刚才起就藏到旁边一直偷笑的太宰治跳出来,状似乖巧的连连道歉。 忽然听到首领的声音,中岛敦浑身一僵,脚下一崴,啪叽一声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老是大晚上修仙更文,感觉很不妙,所以明天鸽了,调整一下。 感谢 读者“蚩尤大人”,灌溉营养液+40 读者“时流”,灌溉营养液+3 读者“梧熹”,灌溉营养液+1 读者“善良的良是丧尽天良的良”,灌溉营养液+1 读者“梧熹”,灌溉营养液+1 第18章 长点心吧 “太宰先生……”中岛敦弱弱的垂着头,羞愧的一塌糊涂。 私自行动被最尊敬的人抓了包,这可比复仇失败让他难堪多了。 会被惩罚吧?但是比起惩罚,中岛敦更恐惧看到太宰先生失望的眼神。三年多来他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得到太宰先生的认可,有时候仅仅只是想到就会内心振奋起来,获得正向的积极情绪,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吧。 难过的心情差一点就要压垮中岛敦,但他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太对,而且是大大的不对,已经不对到莫名其妙了! 太宰先生居然不但不表现得失望,还对他和颜悦色! 不是中岛敦自大,但他真的认为自己对太宰先生还是有那么一点了解的,比如说他看得出来太宰先生心里一直装着事,还对他有点不知缘由的另眼相看。 虽然这么一点点了解只是浮于表面,但也足够中岛敦肯定的说:现在太宰先生非常反常! 瞧,太宰先生笑得多开心啊:“敦君,我说你也稍微长点心吧。” 点心?什么点心? “唉,到现在为止你仍然猜不透真相吗?”太宰治无奈的叹气,虽然故作失望,但表现出来的明显是一种纵容、一种宠爱。 一种不可思议到让中岛敦忍不住起鸡皮疙瘩的亲切:“敦君,疑点和证据都是早就摆在你面前的哦,想想看,在我带走你让你加入港黑之前,虎就经常出现和搞破坏了吧?你就不奇怪么,为什么孤儿院的大家都要向你保密?” “为什么?”中岛敦下意识的顺着追问。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心想这下太宰先生绝对要失望透顶的放弃他了。 但是仍然没有。太宰治脸上的亲切与放松就像面具一样牢固。 作为首领平时一贯深沉威严的黑发男子,此刻却耐心又温柔:“要问自己啊,敦君。” 要问自己…… 中岛敦混乱的脑袋忽然平静下来。 为什么总是被关在地下室……为什么总是能听到虎啸……他在孤儿院时异能失控的频率绝对不低,造成的破坏和损失绝对不少,可从来没人向他挑明真相。 那是因为当初年幼的他根本无法承受真相,院长了解他的软弱,所以在他成长到能控制并接纳体内虎的年龄之前,都决定牢牢的看管他。 院长不懂异能,但是院长了解他。就是这么回事。 但事到如今,这个院长其实是为他好的真相,他怎么可能接受啊?! 太宰治满意了:“终于想到了吗?那么织田先生,这里就麻烦你了,我出去和院长聊两句。” 房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中岛敦,他慌张的从地上跳起来,然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一直趴在地面上。 他左右四顾,发现太宰先生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眼前只有一个陌生的红发男人。 他们彼此对视。中岛敦瞪圆了两颗紫红色与金黄色相交的大眼睛,有种古怪的滑稽。 “我是织田作之助,太宰的朋友。”红发男人这么介绍了自己。“你的异能很不错,福泽社长肯定很喜欢。” 下一刻,两人又同步陷入了迷茫。 中岛敦是因为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鬼话而迷茫。 织田作之助则是因为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鬼话而迷茫。他的脑海里对福泽社长喜欢什么毫无概念,但潜意识却充满迷之自信。 所以福泽社长到底喜欢什么呢?獠牙?利爪?总不会是毛茸茸吧。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中岛敦回忆起刚才太宰先生说过的话:长点心吧…… 他本该感到后怕的,如果他真的杀死了院长,那他今后无论要不要原谅院长,都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他也本该感到庆幸的,因为白色巨犬的乱入和终究没有放弃他的太宰先生,他不用被罪恶感折磨一生了。 可在这件事之外,一些无关的细节率先抢夺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没法全心全意思考自己的事情。 他现在更想知道别人的事情。 因为……道理他都懂,但是为什么太宰先生这么反常啊?! 他自信绝对没有M倾向,一点也不期待被太宰先生虐。但如此亲切的太宰先生实在是吓人,满身的鸡皮疙瘩怎么都消不下去,心里在意的厉害。 一定有一个原因。必须有一个原因。 中岛敦上下打量眼前的红发男人。红发男人就呆呆的任由他打量。 许许多多细节在他脑海里滑过,就像冬天垂挂在屋檐上的冰锥,和冰锥上映出的流光幻影。 他忽然醒悟了。 因为疑点和证据早就摆在眼前。 “是因为你!”太宰先生突然温柔起来,是因为你啊! “嗯?”红发男人木讷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 太宰治坐在座位里,两条修长的腿交叠着,鸢色双眸映照出对面之人的影子。 锅盖头院长表现平静,正在他预料之中:“是的,我知道他恨我。” “所以,你也是故意让他恨你的吧。”太宰治自然的使用了陈述句。 院长也自然的点了点头:“是这样,当年的他太过软弱,让他恨我,好过让他恨自己。我当初也是因为仇恨着这个不公的世界才得以顽强生存下来。” “所以你觉得他今天表现如何?” “挺不错的。白色巨犬出现的时候,以及横梁倒下来的时候,我知道他选择保护我。”院长嘴角微动,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他太久没有笑过了,所以很难笑得自然:“他已经可以独立在这个糟糕的世界生存下去了,并且也会保护他人,做到我当初没能做到的事情。” 太宰治盯着院长看了两眼,慢慢露出几分无趣的表情:“看来你对自己的教育成果很满意,就算他永远都不原谅你,你也甘之如饴。” 院长又笑了一下,这次就比刚才自然多了:“他不需要原谅我。” “那就这样吧。”太宰治兴致缺缺的站了起来。“趁今天还有时间,去把毕业礼物送到他手里吧。” 院长立刻将保护了一整天的白木箱抱起来,点点头离开了。 太宰治目送院长离开,面容分毫不动,眼中充盈着冰一样的淡漠。 他只说了中岛敦的恨,没有告诉院长中岛敦今天其实不是来参加毕业典礼,而是来杀死仇人的。因为就算说了也不会有超出他预料的事情发生。 院长或许对中岛敦信任过头了,从没想过中岛敦真的会下杀手;又或许院长其实意识到了中岛敦的杀意,只是不愿点破;又或许院长早就等着被中岛敦杀死,心甘情愿引颈受戮。 怎样都好,那都不是太宰治关心的问题。 现在太宰治所关心的问题是—— 他换上欢快友好的模样,热情的凑到了坂田银时跟神乐旁边:“你们好~我的异能有可能会破坏你们的状态,所以就不和你们握手了,刚才我听到你们谈到‘织田作’?” 橙发蓝眸的神乐盯着太宰治的脸看了看,忽然脸红,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是啊,我知道你,你叫太宰治,织田作说你是他的朋友。” 坂田银时注意着神乐忽然发春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下。 太宰治笑意加深,眉眼弯起,双眸深邃,唇角扬起风流的弧度,纤长的手指松松的抵在唇边,是个十分吸引人的姿态,他用深情的目光对神乐放电:“为什么要管织田作之助叫‘织田作’?一般人都会叫他‘织田’或者‘作之助’吧。” “因为织田作说他的朋友都这么叫他。”神乐毫无心机的回答。 太宰治笑得更真诚了。这次绝对是真诚的。 原来如此啊。他想。原来如此,他搞到真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乱步气急败坏:只有朋友才能叫的称呼!怎么不告诉我啊! 第19章 虚伪力惑 对太宰治而言,这次求证“织田作”称呼问题,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所料。 怀疑其实从一开始就产生了,并由每一处细节逐步加深。 比如织田作对他莫名的自来熟;比如织田作呼唤“太宰”二字时过于熟稔的语气;比如织田作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拆他的绷带;又比如在听到枪响时,织田作异常的反应。 一切疑点都显而易见,因为织田作根本就没怎么掩饰。 太宰治当时只是犹豫——他应该求证吗?他能接受求证后得到的结果吗?如果织田作身上出了大问题,那他……那他必须得搞清楚。 于是他先是十分小心的试探,故意放任中岛敦攻击织田作,以确认织田作的战斗力和异能,结论是织田作没有被敌人掉包。 排除最糟糕的可能性之后,他才拿出勇气找到神乐进行求证。 现在他终于可以稍微安心些了。 织田作也像他一样,接收到现实世界的记忆了吧,然后因为记忆的冲突而导致失忆。 问题不大。 织田作不知道【书】的存在,只要接下来没有更多人接收到现实世界的记忆,计划就不会被打乱。 沉思一阵之后,太宰治微笑着同两张纸片人道别,全程都小心避开了任何物理层面的接触。他可不想被织田作讨厌,所以还是管好自己的异能吧。 等太宰治走远了,坂田银时才用震惊脸转向神乐:“你看上那个绷带君了?” 神乐天蓝色的双眸里慢慢浮出一丝轻蔑:“银酱可真是笨蛋,装作心动是女孩子专有的绝技,我刚才只是拿出来练习一下。而且织田作的朋友那么好看。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力惑?” “你是想说魅力和魅惑吧。”坂田银时的额头上冒出了十字路口符号,“你就是心动了吧?不然你为什么会流鼻血?” “心动和流鼻血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是你这种年纪的大叔,做什么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说着,神乐抬起手面无表情的擦鼻血。 不知道为什么,纸片人鼻孔里流出来的鼻血居然是真的鼻血。神乐的纸片手擦过去之后,半张脸和整只手都全染成了血红色,看上去陡然惊悚。 坂田银时眯起眼睛:“少给我装蒜,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只会更加如饥似渴。大婶和阿婆是宇宙里最麻烦的生物,会对所有漂亮男性构成威胁。” “你难道想暗示你是漂亮男性?”神乐满含轻蔑冷笑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愣住。 她眨了眨蓝色的大眼睛,开心地大笑起来:“银酱!我学会用‘暗示’这个词了!” 坂田银时很有经验的放空头脑,开始发呆,等神乐那股疯疯癫癫的兴奋劲儿过去了,才幽幽开口:“你到底对绷带君有什么想法?女孩子发情也要看对象的,我看新吧唧就不错。” “那你就去找新吧唧吧,我不会歧视你的,因为我看织田作就有爱上同性的倾向,为了织田作我只能对你一视同仁。”神乐也幽幽地回答。 坂田银时的表情瞬间崩裂:“你说织田作.爱上我了?!” 他开始紧急思考要怎么拒绝才不伤朋友感情。 要不就把这三年的房租免了?但是他本来也没打算收织田作的房租。 “不,是织田作.爱上了那个力惑的人。”神乐用自己刚刚才造出来的新词予以否定。 她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在万事屋时,织田作最常提到的就是这个人,我打感情节目的热线电话问过了,只有陷入恋爱的人才会这样。” 如果志村新八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吐槽打给感情节目当然只能得到这样的回答,根本就是问错人了。但是志村新八不在这里,所以没人吐槽。 坂田银时若有所思:“所以你是要给你的朋友戴绿帽子?” “只是试探一下罢了,感情节目的主持人说过,好朋友都会帮忙把关。对了,‘把关’是什么意思?把感情的苗头掐掉吗?”神乐一脸单纯的问。 “不,是帮朋友牢固感情的意思。”坂田银时随口瞎说,“你试探出什么来了?” 神乐思索了一下,突然肯定地点头:“我的结论是我非常看好他们!太宰治能够随心运用自身的魅力来套取情报,逢场作戏。只有这样的强者才配得上织田作。” 说完,她又转了转眼珠:“我会用‘魅力’这个词了,银酱,快点奖励我吃醋昆布。” 坂田银时摆手:“你现在是纸片人了,你吃不了。” “我能吃。” “你不能。” “我能吃。” 两个纸片人就此展开无限循环,直到定春撒欢的奔跑过来,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才将循环打破。 —— 织田作之助站在房门外耐心等待,门内是似乎在自闭的中岛敦。 方才院长抱着个木箱进去了一小会儿,没多久就两手空空的离开,状态很平常的样子,什么感想都没发表,就继续去处理日常的工作了。 织田作之助相信中岛敦需要一段独处时间,于是就在门外透过走廊的窗子看定春发呆。 白色的大狗又活泼又兴奋,之前跟着横梁一起摔落的事情没对它造成任何损伤,足见它的皮糙肉厚。 “的确不是普通的狗。” 织田作之助觉得自己有必要正视自己经常产生的直觉了。 从死而复生开始,各种直觉就从记忆之外的地方跳出来。像水流从高筑的墙壁缝隙间穿过,不知不觉已经漫了一滩。 在提到与谢野医生时,直觉告诉他最好别落到与谢野医生手里。 在提到国木田独步时,直觉告诉他那是个很看重计划的人。 在看到中岛敦虎化的模样时,直觉又告诉他福泽社长一定会喜欢,并且最好让中岛敦加入侦探社。 坂田银时对他说,他是从万事屋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而且因为许多细节对不上记忆,推断是穿越去了相似的平行世界。 但现在织田作之助却觉得不是这样,这个世界并不是平行世界,或者至少不单单是平行世界。 他能感觉到丢失的记忆正不断尝试着回到他的脑袋里,那就是属于他本人的记忆,而不是平行世界另外一个自己的记忆,这一点他认为自己还是能分清的。 但他同时也相信坂田银时,因为同样的直觉也不断出现在坂田银时这一边。比如他直觉坂田银时很可靠,定春不普通,神乐怕太阳。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应该就是他自己一开始的推测,他把两边的记忆都丢失了。 丢失的记忆不是找不回来,而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中间,只允许一些偶然性的直觉随机出现。 而他现在就有一种直觉—— “织田先生在发呆吗?”太宰治招了招手,微笑着走过来。 ——他直觉太宰想喊的其实是“织田作”。 “你会解雇中岛敦吗?”他问,对刚才心里的想法半句不提。 太宰治点点头,又摇摇头:“暂时不会。” 见太宰似乎不想多说,织田作之助也就没有追问理由:“那就好好培养他吧,他似乎还无法随心所欲的使用异能。” “我知道。”太宰治望着他,明明说的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嘴角却在不自觉向上扬。“这次回去我就给敦君一个带铁钩的项圈,疼痛感可以有效帮助他控制异能。” 这听上去不太负责任啊……织田作之助缓缓摇头:“那样对意志力的锻炼并没有好处。” “织田先生难道有别的方法吗?” “太宰你的异能是【人间失格】,会将接触到的异能都无效化。”织田作之助平淡地说。 太宰治瞬间苦下脸来:“好吧好吧,既然织田先生都这么要求了,我会把敦君带在身边亲自调.教的。” 什么啊,以前织田作明明不会要求他任何事的,现在织田作不溺爱他了,他这是失宠了吗?嘤嘤嘤。 太宰治在心里擦掉眼泪,望着织田作,收起嘴边不自觉的笑容,眼眸中透出几分深意:“织田先生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异能?我记得我并没有把这个公开出去。” 当然不会公开,不然这些年就不会一直有笨蛋异能者去刺杀他了,那得少掉多少看蛞蝓乐子的好机会啊? 织田作之助表情不变,回答:“嗯……我是个侦探,我有特别的情报来源。” 太宰治缓缓点头。 好你个织田作!没想到你背着我也学会骗人不眨眼了!你虚伪! “是这样啊,看来武侦还真是不容小觑。”太宰治虚伪的作赞叹状,“下周末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豆腐。” 作者有话要说:是那个豆腐,不是那个豆腐哦~ 第20章 不该说的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的走出了首领办公室,进入电梯,漫无目的游荡到其他楼层。 太宰治不在,据说是去买增高鞋……呸!他要是信了他就把帽子——啊这个不行,帽子还是很宝贵的——他要是信了他就把收藏的那瓶89年柏图斯倒进马桶冲走! 旁边一个港黑路人甲匆匆走过,看到中原中也时很礼貌的鞠躬打招呼,走开后伸出手摸了摸脸颊,低声嘀咕一句:“奇怪,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中原中也是个身材娇小的矮子,不过他的杀气却可以直冲云霄!无论是再高大的人,都能清晰感受到这点。 “哒哒哒……”皮鞋走路的声音。 一个人走路的步速与这个人的身高有着紧密联系,比如中原中也就是一个步伐很快的人。 他走起路来简直意气风发! 意气风发的他一边飞走一边自言自语:“那家伙一定是偷偷出去了,他一个人到处乱跑吗?没有特别原因的话应该不会。 “也真奇了怪了,这是他近期第二次偷偷摸摸出去了吧?到底是见什么人去了啊,难不成真的是女朋友?咦……等等,今天除了那家伙还有谁不在? “如果那家伙并不是一个人出行的话,用排除法说不定能问出来啊。” 自觉想到了好点子,因为工作完成而变得无所事事的中原中也立刻行动起来,随手挑了个路过的港黑成员一把抓住:“喂,你知道今天有谁不在吗?” “诶?”回应他的是一双茫然的大眼睛。 港黑家大业大,每天都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哪有人能一口说出谁不在? 中原中也一点都不气馁,放开这个人之后又抓住下一个,继续询问。 就这样,他一连问了六七个人,问得都没人敢往这边走了。最后还真被他问出来一个消息:今天中岛敦领了一队人,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中岛敦嘛,这人中原中也知道,是太宰治专门从一家孤儿院领回来的,但没人知道太宰治最初是上哪听说了中岛敦这号人,又因为什么才对中岛敦另眼相看。 中原中也原地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线索肯定在中岛敦身上。 片刻后,他挺胸抬头,嘴边挂着故作自然的轻笑,大步流星离开了。 就让他好好查一查这个中岛敦吧! 等中原中也彻底走远了,一个被他盘问过的无名小卒才悄悄将毛巾垫进衣服里。因为刚才背上吓出了一身冷汗,把衣服都汗湿了。 “中原大人的气势真是越来越强了,今天怎么忽然气势汹汹问中岛大人的事情,一副要找人麻烦的架势,莫非……嘶!” 无名小卒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自己的脑洞吓住了:“莫非,当年的那个传闻是真的?青梅竹马注定敌不过天降系!?” —— 中岛敦低下头打了个喷嚏:“咦?要生病了吗?” 他抬起双手揉脸,表链蹭到了脸部皮肤,这与众不同的异物感令他立刻停下动作。 他翻过手腕,盯着腕上崭新的手表,从纤细的表针看到圆形的表盘,又从圆形的表盘看到可以旋转的表冠。 手表只是普通的手表,并不是什么高档名牌,也没有古老的年头或新奇的设计。 可是看着这只手表,中岛敦仍然感觉到吃惊。 其实最开始闯入院长室的时候,中岛敦就注意到了桌面上的白木盒,可他那时以为里面放着炸弹。因为使用异能后,虎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很像炸弹在倒计时。 后来他知道院长大概不会用炸弹对付他了,可他仍然难以想象木盒里会装着什么友善的东西。 直到他亲眼看见院长打开木盒,将一只手表取出来,郑重地戴到他手上:“恭喜你,你毕业了,中岛敦。” 院长居然没有再喊他七十八号…… 中岛敦闭了闭眼睛,重新用双手揉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呆坐了不知多久。他怀疑自己刚才是吓傻了,不然为什么院长走后就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明知道屋子里没人,但中岛敦还是掩饰性的,用揉脸的动作悄悄擦去眼角忽然泛出的泪花。 他无声地做了两次深呼吸,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才推开门走出去。 门外是正盯着窗户发呆的红发男人。 男人酒红色的发丝每一根看上去都很粗,摸上去的手感一定不会柔软。男人的面容也棱角分明,看上去颇有几分冷峻,唇边还有些没刮净的胡茬。男人的眼神是凝滞的,那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可以这么说,红发男人除了所穿的沙色外套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温柔的。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令太宰先生露出温柔模样呢? “织田先生?” 红发男人回过头来:“你出来了啊,太宰已经走了。” “诶?太宰先生已经走了?”中岛敦心里一紧。 红发男人没什么表情的轻轻点头。 因为没有表情,看上去就非常的别有深意,中岛敦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太宰先生临走前有说什么吗?” “他说下周想请我吃豆腐,我说好的,然后我说也想请他一起喝酒,他说没问题。” “……?” 我想问的是这个吗?中岛敦抓狂。我已经猜到你们关系非同一般了,不要告诉我这些细节啊! 织田作之助注意到了中岛敦发黑的表情,决定安慰一下这可怜孩子:“你在担心太宰惩罚你吗?没关系的,他走时候心情很好。” “太宰先生有和您提到我?”中岛敦抓住重点。 “嗯,我们讨论了一下。太宰说暂时不会解雇你,今后将亲自调.教你。” “噫唔!”中岛敦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 这话怎么听都不是一个心情很好、不准备处罚他的太宰先生说的吧? 暂时不解雇,就是说已经在考虑之后解雇啊! 还有所谓的亲自调.教,这个词又是哪种解释啊?! 虽然目前中岛敦还只是个少年,但是因为这三年多在港黑讨生活,混迹于横滨黑暗的一面,多多少少接触了些不得了的东西,不经意间就学到一点多余的知识,如今已经不是个天真纯洁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了。 真不是中岛敦在故意想歪,而是这年头谁还用正经解释去理解“调.教”啊? 那可是想要发到网络上就需要加分隔符的敏感词,具体什么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中岛敦慌里慌张的缩起身子,半天才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太宰先生肯定不是那种人,我怎么能往那方面联想呢?这简直就是在用龌龊的思想侮辱尊敬的太宰先生啊。 想到这,中岛敦不禁懊悔的捂住脸,有种无颜面对世界的感觉。 织田作之助迷惑的看着中岛敦,虽然不知道中岛敦到底怎么回事,但他至少能确定是自己说错话了。 既然说错话了,先道歉准没有错:“对不起,跟你说了不该说的。” “不不不,是我该道歉!” “那……”织田作之助迟疑着,努力揣测这时候说什么比较好。“等到太宰请我吃豆腐的那天,你也一起来吧?” “不不不!千万别!” 结果变得更激动了。 织田作之助无奈的闭上嘴。 孩子的想法还真是难猜啊,他决定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织田作:相比起来,还是太宰的心思比较好猜呢。 第21章 出门买花 “放心吧,定春就交给我们照顾了!”剃了光头的阿茂拍着胸脯。 “绝对不会让定春饿瘦的!”竹雄跟着附和。 “也不会再把定春关起来了。”花子难得跟男孩子们意见一致。 “对啊对啊!”年纪最小的六太虽然不懂别的,但知道以后有大狗一起完了,就单纯很开心。 坂田银时装模作样的用袖子挡住脸,呜咽起来:“定春,以后在灶门家要乖乖的,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别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到处惹是生非了。以前我们都太宠你,但今后再也没——” 老父亲嫁女儿一样的台词还没说完,定春就啊呜一口把坂田银时整个吃进嘴里。 是的,整个。如今的坂田银时太小只了,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适合定春一口咬掉脑袋的坂田银时了。 神乐担忧起来:“定春,不要随便吃脏东西,快点吐出来,否则会变成甜食笨蛋的!” 定春十分配合,张开大口“呸呸呸”地把湿漉漉的纸片人吐在地上。 灶门葵枝迅速用毛巾把坂田银时包住,帮忙吸掉水分:“坂田先生请别说那样的话,定春会伤心的,它只是暂时寄养在孤儿院这里,但它认可的家人还是你们,这一点我看得出来。” 神乐立刻高兴了:“没错!定春是家人!” 白色大狗跟着欢快地汪汪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懂了人话。 就这样,在十分友好的商议之后,定春被暂时留在孤儿院,充当一段时间威风的看门狗,而坂田银时跟神乐则随着织田作之助一起离开。 虽说定春爱咬人的恶习不改,但大家都很放心,毕竟灶门葵枝是那样一位靠谱的成年女性,有着钢铁般坚硬的头脑。 中岛敦收拾好心情也自行离开了,离开前带着部下们把孤儿院损毁的地方全都清理了一遍,重新接通电话线,修理破坏的车辆,还承诺下次带着施工队来帮孤儿院翻新。 中岛敦的部下们对这一切保持沉默。哪怕好好的战斗人员硬是被当成后勤清洁工使唤,也没有一个人出言抱怨。 今天出这趟外勤,有热闹看就不亏,有露出整张脸的首领看就更该偷着乐了,干点粗活而已都是福报啊,不然还想咋样?要啥自行车?人生嘛,首要一点就是想得开,背景板就该有背景板的亚子。 在白虎大战白狗的闹剧彻底落幕之后,灶门一家有着别样的感悟。 当天晚上,葵枝给六太掖被角的时候,小声感慨:“虽然是和织田先生初次见面,但是感觉却很聊得来。” “是啊,我也欣赏他。”花子小大人一样肃着脸点头,“他一来就救下了院长,还收养了二十个孩子,还邀请我们有空去他家玩,绝对是温柔又善良的男性。” 阿茂拉起被子挡住嘴窃笑:“我还以为花子会说的词是‘帅哥’而不是‘男性’。” 花子恼羞成怒,跳起来去打阿茂,夹在两人中间的竹雄抱住脑袋哀叹:“重点难道不是织田先生强大的心脏吗?他听了我们的遭遇之后一点都不吃惊,还说会帮助我们一起找炭治郎跟祢豆子。” 这话取得了大家一致的点头赞许。 在万事屋决意把定春暂时留在孤儿院时,织田作之助与灶门一家进行了一场闲聊。 一开始绝对是闲聊,两个养娃的大人互相探讨养娃心得,并因为彼此都很有心得而互相欣赏。 聊着聊着,灶门家的孩子就纷纷加入了进去,然后不小心暴露了穿越世界的事情,吓得瞬间冷场。 葵枝安慰孩子们说:“不必遮遮掩掩,织田先生是值得我们信任的好人,我们的经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于是孩子们就你一言我一语,把自己一家人的遭遇全部讲了出来,甚至包括被鬼杀死的部分。 出乎意料的是,织田作之助很轻易的就接受了,仿佛“死而复生”只不过是烂大街的设定,“杀人的鬼”也没什么特别,“穿越世界”更不值得惊讶,一切都很平常。 “我会帮你们留心炭治郎跟祢豆子的消息的。”织田作之助甚至淡然又认真的许下了承诺。 灶门一家顿时感动到不知说什么才好,帮忙照看定春的事情也就满口答应下来。 大家躺在被窝里,各自回忆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带来的心灵震撼。 最终,懵懵懂懂的六太卷着被子,认认真真总结道:“织田先生是个超厉害的大好人。” 可惜跟黑头发缠绑带的人似乎是一对,没办法帮妈妈撮合了。 与此同时,已经返回长屋卧室的织田作之助拿着笔,坐在桌前,开始对眼前的白纸发呆。 他挺想写点什么练练笔的,但拿起笔之前脑海里那些想法,在拿起笔之后就迅速蒸发掉了。并且他和纪德对决的情景又跑进了脑袋里。 他原本发誓绝不再杀人的,结果在纪德那却破了例,双手染满鲜血为孩子们复仇,虽然回顾起来并不是一件后悔的事情,但…… “现在的我,还有资格写作吗?”他茫然的自言自语。 坂田银时跟神乐对视一眼,默契的拉开窗缝,并肩融入浓浓夜色里。 第二天,因为仍然是周末,没有上课,织田作之助的二十个孩子都在家闲着,他就把灶门一家的情况简单的跟孩子们分享了一下。 孩子们正处在表达欲旺盛的年纪,听说这么一件事立刻积极踊跃各抒己见,热热闹闹讨论了一上午,最后大家达成一致:灶门一家肯定也是从那个有鬼的世界过来的,目前已知的穿越条件是被鬼杀死。 有一个抱着消灾面具的孩子还提供了一条很珍贵的情报:“我死前听说过灶门家!路过一个村子时,村里人都夸灶门家卖得炭好。” 这下大家全都心里有数了:“实锤,是自己人!” 虽然咲乐并不是穿越来的,但咲乐却对这事非常用心,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原来会穿越来的并不只是孩子,还有大人。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穿越过来吧?说不定你们就能见到鳞泷先生啦。” 锖兔与真菰对视一眼,心情都有点复杂。一方面是期待起来,想立刻就见到鳞泷先生,另一方面却又不希望鳞泷先生来,因为那意味着鳞泷先生也被鬼杀害了。 最后锖兔说道:“无论鳞泷先生会不会来,我们都不能放松对自己的锻炼,这个世界现在没有鬼,但难保将来不会有。” 一下子,孩子们的心头充满了危机意识,中午吃饭都不香了。 下午,织田作之助就带着大家一起出门采购,履行之前和孩子们许下的承诺,将乐器、盆栽、玩具、零食……等等用来讨好孩子们的东西统统买下。 这个方法很好的让孩子们重新活跃起来。 大家成群结队横扫街道,仿佛是幼稚园在组织春游,而队伍里唯一的那个红发成年男人就是带队老师。 逛到花卉市场的时候,孩子们全部投票给了紫藤花。 “紫藤花不适合当室内盆栽啊。”织田作之助托腮,故意摆出为难的模样。 孩子们全体仰起小脸,用星星眼期盼的望着他。 那场面仿佛是二十株向日葵一同在追太阳。 “不过长屋外面有一片空地,可以考虑买些枝条回去扦插种植。”织田作之助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补充。 “耶!”孩子们欢呼起来。 行人被这可爱的互动甜到了,纷纷投来友善的微笑,织田作之助也情不自禁弯起嘴角。 孩子们都是天使啊,是世界上最棒的天使。 在花卉市场深处,一片深红和浅黄色的花丛掩映下,身着华美和服的美丽女士唇边含笑,妩媚的眼尾斜斜上挑,晕染着一抹艳红。 她抬手理了下盘起的发髻,缓缓收回视线,低声吩咐身旁:“也给妾身拿一包紫藤花的种子吧,平时生活的环境里果然还是需要一些色彩点缀才好。” “是,红叶大姐。” 她接过手下恭敬递来的花种小包,撑起一把洋红色纸伞,在花海中穿行而去,似一枝在夜间骄傲绽放的樱粉色花朵,香气醉人而致命。 织田作之助似有所觉眼眸微动,接着又自然地低下头,继续跟孩子们一起挑选起室内盆栽。 作者有话要说:注:无论是播种还是扦插紫藤花,适宜的时间都在三月份中下旬哦!栽培地点以土层深厚,排水良好,向阳避风处最为适宜。 本文模糊一下,就当买了直接能种。 感谢 读者“楚明楼”,灌溉营养液+30 读者“今天灯戒没充电”,灌溉营养液+30 读者“就是要作死”,灌溉营养液+20 读者“时流”,灌溉营养液+2 疏楼龙凌、苏木梓 1瓶 第22章 缘分切断 之后的两天温馨又平淡,年长的孩子照常上学,年纪小的孩子就在家跟着织田作之助学习种花。 其实种花这件事织田作之助自己也没学过,完全是临时现学。他相信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心里其实并没什么底气。 但或许是他的淡定表情跟平稳气场有什么加成效果,孩子们完全信任他,他自己也的确把紫藤花一遍种活了。 摆在家里的其他盆栽全权交给了雷斯理。雷斯理是个心思细腻的男孩子,不但曼陀铃弹得好,对动植物也有种天然的喜爱。 有一次雷斯理坐在树下弹曼陀铃,竟然引来了蝴蝶歇在他指尖,围观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高呼他是蝴蝶仙子转世。不过雷斯理似乎因为蝴蝶想到了过去的事情,并没有跟小伙伴们一起高兴,反而情绪低落。 如今,一直跟随雷斯理学乐理的真菰升任了养花副手,她的消灾面具上就有小花图案,是早就经过鳞泷先生认证的爱花人士。 除此之外要说还发生了什么,那就是织田作之助终于通过每天一点点的耐心询问,把另外一个世界的情况大致了解了一遍。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孩子们都偏爱紫藤花了。原来这种花可以驱逐鬼,是一种不但具有观赏性,还很有实用价值的花卉。 他养的孩子都太叫人心疼了,早早经历了糟糕的事情,思考问题时都更偏向实际。 当然,他自己就是个过于务实的人,不懂情调与浪漫,这点或许也影响到了孩子们。 原本,织田作之助还想按照坂田银时提供的步骤,摸着洞爷湖睡一次懒觉,好向洞爷湖仙人询问一下穿越的具体情况,结果因为洞爷湖仙人还在进行拉纸片人穿越的技能读条,而未能相见,只好等过两天志村新八也来了再尝试。 如此一来,他就彻底没事可做了,算着日子等到了跟太宰约定吃豆腐的前一夜,心里颇为期待。 太宰要请的豆腐,应该是太宰曾经为了自杀专门研制的那一款硬豆腐吧? 当时光听太宰描述就很想尝尝看了,这一次终于能吃到了! 振奋的心情催促着他早早躺上床,准备睡个好觉,第二天精神饱满的去见太宰。但他刚合上眼睛,整天夜不归宿的坂田银时跟神乐突然回来了:“织田作,重大消息!” 那的确是个重大消息:本该是太宰治部下的芥川龙之介,被纸片人发现独自出现在贫民街,而且似乎已经流浪了挺长时间了。 “芥川他在流浪吗?”织田作之助为这个消息感到恍惚。 “是的,而且也不是你描述过的一身漆黑的形象,而是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 织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觉得外套颜色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很少有人像自己一样,一年四季都只喜欢穿同一个颜色还不嫌单调。 可能芥川就属于那种不喜欢一直穿一种颜色的外套,今天穿黑色,明天就穿灰色的人吧。 坂田银时又补充道:“你说过的那种特别的发型倒没变,整体是黑色短发,但耳边各有一络白发。” “的确很像兔子耳朵,对吧?”织田作之助问。 坂田银时点头:“看到之前很难想象,但是看到之后马上就明白了。” 神乐表示蠢蠢欲动:“真想喂他吃胡萝卜看看。” 如此看来的确是芥川本人了。织田作之助严谨的想。那么唯一的疑点就是芥川居然在贫民街流浪这件事了。 记忆中太宰可是很看重芥川的啊。 红发男人甚至还记得他们谈到芥川时,太宰脸上淡淡的笑容,以及那令人惊讶的极高评价:“芥川君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刀,无需多久,他就会成为港黑最强的异能者吧。但是现在呢,必须有人来教给他把刀锋收起来的方法。” 除了芥川之外,太宰从没如此毫无保留的盛赞过哪位部下,以至于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后来见到芥川本人的时候,他的印象就更深刻了——没有别的理由,完全是因为芥川那令他头疼不已的性格。 在港黑与纪德所领导的Mimic正面交战的战场上,在那个港黑所派人员几乎要全军覆没的时刻,只有芥川身负重伤还坚强的活到了最后。 但是当他前去搭救芥川时,芥川却因为他挑明了是“太宰的朋友”这一身份而直接攻击他。 不管怎么想,大敌当前还优先选择内讧的人,也真是疯得厉害。 红发男人起身下床,坐到书桌前,已经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我需要去亲眼见见芥川。” 这绝对不是浪费精力的突发奇想,而是非常有必要的行动。 他早就接受了所处世界与记忆中有微妙差别的事实,但是,在这许多天的信息收集中,他发现只有自己与太宰转变了身份立场。 他从港黑的最下级成员变成了侦探社的一名侦探,而太宰则从港黑的干部变成了首领。 在两人之外,无论是经营西餐厅的大叔、还是街边贩卖厨具的老阿姨、还是曾经认识的港黑同事们,大家都保持着原本的身份,并没有出现需要他重新适应的变化。 现在,一个特例出现了。 本该被太宰非常看好的出色部下,居然成了一个流浪者? 是这三年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太宰放弃芥川,将芥川解雇了吗? 不可能,对港黑那种地方而言,被放弃的部下大概就意味着“没用了,处理掉。”是没法再亮明身份继续生活在横滨的。 而且就算港黑这三年的聘用制度改成了更人性化的方式,他也不相信芥川会甘心离开,远避太宰,一个人跑到贫民街去流浪。 为求准确,之后可以打听一下,问问港黑三年前有没有过一个叫芥川龙之介的成员。 但直觉上,织田作之助认为芥川压根就没有进入港黑。 也就是说,芥川和太宰之间本该有的缘分被切断了。 何其相似啊,在他死而复生之前,这世界太宰与他之间本该有的缘分,不是也同样被完全切断了吗? 这当中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红发男人微微蹙起眉来。 那个令这世界与记忆产生偏差的异常源头、那个始作俑者的名字,似乎就在嘴边要呼之欲出了。 但是,如果猜测是正确的…… 他必须要一点证据来说服自己接受答案。 坂田银时掩着嘴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那我们明天一起去贫民街找那个芥末君。” “不。”红发男人轻轻摇头。“明天我要去跟太宰一起吃豆腐,所以明天不行。” “呃……”坂田银时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当然要欲言又止啦!不然还真的开口质问织田作是不是在追求绷带君吗? 谁会为了仅仅跟朋友吃个豆腐就拒绝正经事啊?而且豆腐又是在指哪个豆腐啊? 最怕的还不是听到“没错,正在追求中”这样的回答。最怕的是织田作说“已经在热恋中了”啊! 盖子还是再捂一段时间吧,单身狗的小心脏可是很脆弱的,受到刺激就会立刻悲惨的死掉的。 坂田银时这样思考着,一脸凝重地点头:“好,那就后天吧。” “不。”红发男人又一次摇头。 为什么又是“不”?坂田银时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死去了。织田作该不会要向万事屋的朋友宣布出柜了吧?虽然也不是不欢迎,但这个气氛真的很吓人啊喂! 好在红发男人并没有按照这个惊悚的脑洞展开发言,而是说:“我们今晚就去贫民街。” “这么急?” “嗯,越快越好。” 既然已经发现了,就绝对不能往后推迟,横滨可不是生活节奏缓慢适宜养老的城市,这里的每件事都迟则生变。 红发男人将手木仓放进腋下枪套,穿好外衣,把两张纸片人细心的收入衣兜,推开窗子翻身而出,又回身把窗户重新拉好。 夜晚的街道上只有一个小混混模样的人在背风处吸烟,织田作之助知道那是港黑负责夜巡的下级成员。 小混混因为犯困而略微迟钝的目光扫过西餐馆,扫过长屋,又毫无停顿的扫过周围所有房舍。确认这里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便把烟掐灭,晃晃悠悠的走向了其他街道。 作者有话要说:织田作:这里的每件事都迟则生变,所以学生不可以拖着不写作业,小说家也不可以拖稿,知道了吗? 我:…… 下章写豆腐耶! 第23章 手工豆腐 “制作硬豆腐的诀窍,就是不但要考虑到重物压制这个步骤,还要特别注意一开始的配料比例。其中最关键的一样,就是水分。” 港黑本部大楼特别开辟出来的豆腐作坊里,太宰治端着一只量杯,像个严谨的化学老师一样,认真讲解着。 人工磨制黄豆的石磨放置在室内正中央,四个健壮的港黑成员替换下疲惫的中岛敦,持续而漫无止境的匀速转圈。 一台全自动磨浆机器缩在角落里,太宰治仅仅试用了一次,就嫌弃机器磨出来的没有灵魂,口感也差一大截,直接弃置不用了。 沿墙摆着一排一排的大箱子,箱中是浸泡在水里的黄豆,太宰治亲自甄选出了四种产地不同的优质黄豆,他将之称为“四亡灵嚎叫之美味希望”。虽说很莫名其妙,但的确能磨出颇为美味的豆浆。 豆渣存放区旁边则有很多诡异的东西,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作豆腐会用到的,比如绿色的小石子、黑色的叶片、粉色的古怪粘液、黄色的卵形颗粒等等。 太宰治每一样都大胆的加入了制作工序当中,或者在试验台溶解,制成添加剂,令人怀疑最后的豆腐成品是不是会包含剧毒。 “敦君,这一次会失败,就是因为你没能掌握好水分的配比。”太宰治丢开量杯,十分挑剔的走到另一张桌前,掀开白布查看下面盖着的豆腐,慢慢摇头。 他已经练就了一眼看出豆腐好坏的本事,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豆腐西施。 “重新调整配方,再做一次。” “是,太宰先生。”中岛敦战战兢兢的应下。 “啊?给我叫首领,小鬼,是想被杀掉吗?”穿着白色的防尘外衣,把里面衣服妥帖保护好,满脸烦躁的中原中也一边粗鲁咆哮,一边抬起手抹去脸上沾到的豆渣。 因为数天来被迫陪着太宰治改良硬豆腐制作工艺,中原中也已经像个乡下的老农一样了,浑身都是豆渣味道的污渍,赭色的发丝间挂满了粉灰,有种憨厚的狼狈气息。 中原中也无法把坏心情发泄到豆腐上,只能让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充满枪药味。 “好啦好啦,中也,唾沫落到豆浆里就不好了。”太宰治口吻软和地安抚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中原中也脑袋旁边煮豆浆的大锅,对作坊里的卫生问题十分上心。 锅子很大,锅身很高,所以上缘已经够到了中原中也的下巴,将小矮人衬托得愈发娇小。 中原中也注意到了太宰治眼中的笑意,下意识就想跳起来甩出一记飞踢。但在付诸行动之前,身旁大锅的热度和一缕若有若无的柠檬香味唤回了他的理智。 锅内熬着的豆浆表面浮出一层白沫,旁边被抓了壮丁的梶井基次郎正一脸生无可恋的舀去那些白沫,柠檬香味就是从他身上飘出来的。 梶井基次郎是个身高一米八的瘦高个儿,有着棕色的短发和被防风镜挡住让人怎么也看不清颜色的眼睛,喜欢围绿色长围巾,穿二齿木屐。 他在森鸥外过世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天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搞爆炸,偶尔出任务也不像以前那么爱搞社会实验了,对港黑的风评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总之,因为梶井基次郎在港黑算个闲人,就被抓来做闲事了。 中原中也回过神的时候,太宰治已经站到试验台前,开始研究对添加剂的进一步改进方案。当太宰治把一管墨绿色液体滴入一杯浅褐色细粉时,一捧黑色的不详烟雾升腾开去。 如果之前还有所怀疑的话,现在中原中也已经可以肯定了,他们这是在研制毒害某人的剧毒硬豆腐。还是那种一旦毒不死,就能拿起来当砖头敲的那种。 但是,太宰治突然这么兴致勃勃的要搞毒杀,还心情很好的样子,怎么想都有猫腻啊。 最离奇之处在于,一开始太宰治就已经有了一个硬豆腐配方,现在所做的工作都是在那个配方的基础上进行升级改良。 那么,太宰治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原始配方呢?为什么一副经验丰富,早就亲手做过豆腐的样子呢?总不能是生而知之吧。 啊,想起来了,这家伙之前偷偷溜出去密会什么人,是在那时候得到豆腐配方还学到制作工艺的吧?所以才一回来就兴致勃勃的要搞改良,其实是为了献殷勤啊!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中原中也走到太宰治旁边,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是想请谁吃硬豆腐吗?” “是呀,不过这件事中也不许打听哦。”太宰治回答。 果然是心情很好,就算在说“无可奉告”语气也是轻快的。 “切,我才懒得打听。”中原中也仿佛要跟空气里的什么东西斗气,立刻转身离开了太宰治旁边。 但他也没走远,仍然臭着脸待在豆腐作坊里。责任感使他尽心尽力的保卫首领安全,哪怕他自己就想第一个干掉首领。 等港黑首领主持的硬豆腐改良工程宣布大功告成时,豆腐作坊里已经堆积起了小山一样多的硬豆腐,都是被太宰治鉴定为不够硬,或者不够香的残次品。 唯一的合格品装在白色餐盘里,打着灯光,罩着纱罩,仿佛巧夺天工的人间瑰宝。 对艺术品并没有什么鉴赏能力的中岛敦几乎要喜极而泣,一种特别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段时间中岛敦被太宰治要求着参与了制作豆腐的每一个步骤,光是拉磨就不知道磨出了多少斤豆浆。现在中岛敦也是个豆腐大师了,闭着眼睛都能制出品质优上的硬豆腐。 对于缺乏自信的少年来说,这实在是太振奋了。 “残次品也不能浪费,拿出去给大家分着吃吧。”太宰治轻描淡写地吩咐道。 那一瞬间,就连没兴趣关心闲事的梶井基次郎都认为,首领这是打算彻底清洗港黑了。 接着,太宰治又高兴地指了指餐盘里的合格品:“有谁想试吃吗?快点来尝试一下吧,这可是我们通力合作出来的杰作呀,无论是硬度还是香气,都整整提高了三倍!” 中原中也默默地躲到了中岛敦身后。 个子矮就是有这种优势,需要躲的时候随便往谁身后一站就行了,甚至不需要蹲下身,简直再好不过——呸啊!好个毛线!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果然,太宰治搞的这个豆腐是有一个最初参照的,不然哪里会得出硬度和香气都提高三倍的结论? 这也太让人好奇了吧,那个看不见的、太宰治秘密联络的对象,究竟是什么人啊? 现在中原中也已经不认为那是女朋友了,或者至少不仅仅是女朋友。也许是毒药大师吧?或者全身漆黑的忍者?世世代代研究暗器的家族家主? 中原中也越想越偏,太宰治则笑吟吟的左右打量了一圈,视线定在中岛敦身上:“那么敦君,你要来试试吗?我看到你已经在跃跃欲试了。” “好、好的。”中岛敦怀疑自己牙齿在发抖,压根不敢说“不”。 事实上中岛敦还真有一点点想尝试。因为那个硬豆腐真的很香,光是闻着气味就觉得幸福起来了! 而且,毕竟是自己参与制作出来的,有种迷之信任的感情在。 中岛敦伸出手,着魔一般拿起豆腐,真的张开嘴去咬了。 中原中也紧张的屏住呼吸。 梶井基次郎默默的溜了出去。 “怎么样?好吃吗?”太宰治兴奋的问。 “……”中岛敦捂住嘴弯下腰去。 中原中也心想这笨蛋少年肯定是毒发了。 半晌,中岛敦含含糊糊的开了口:“蹦到牙齿了……” 居然不是毒发?中原中也表示惊讶。 “诶?居然连虎的牙齿都受不了吗?”太宰治露出了烦恼的表情。 不过很快他又高兴起来。因为他知道织田作是绝不会嫌弃的。 中原中也心情复杂的问:“关于豆腐的事情就算结束了吧?” “差不多吧。”太宰治说,“你们快去给大家分发豆腐,放久了会变酸的,我留在这里,自己亲自做一遍。” 要送给织田作的豆腐,肯定得亲手制作才有心意嘛。 作者有话要说:那之后,全港黑都患上了豆腐PTSD 第24章 是真的香 在出发去找太宰之前,织田作之助先给太宰打了个电话,询问能否带着纸片人朋友一起去。 原本织田作之助是不大习惯打电话这个行为的,虽然他身上的确有个手机,手机里也存了不少号码,比如长屋里的座机号码,比如西餐馆店长的号码,比如武装侦探社的同事们的号码,比如前两天在孤儿院才存下的太宰的号码。 但是,就好像大部分中老年人一样,织田作之助更习惯纸和笔握在手中的感觉,也真心喜爱笔尖滑过纸页时发出的声响。 虽然手机的功能他都会用,按键时也不至于像真正不懂手机的人一样使用“一阳指”,他却很少拿手机来主动联系谁,平常都是被动的接听电话。 这件事武侦的同事们都知道,因为每当武侦召开不太重要的例会时,织田作之助都经常因为各种事情迟到,迟到也就算了,还从不主动打电话解释。非得大家瞎猜,或者反过去打给他确认情况,或者等他姗姗来迟了才当面询问。 也不能说织田作之助是存心想逃例会,或者怪他没有责任心,因为他就是单纯没有主动打电话的那个心理意识,也是单纯拥有会被各种老头老太太拦住去路的体质。 这一次织田作之助居然能想起来主动给人打电话,要是让武侦的同事们知道了,肯定会全体惊掉下巴。 “要和朋友一起分享我制作的豆腐?唔,也可以呀。”太宰治接听电话后这样说道。 于是,红发男人就把两张纸片人妥帖的装进衣兜里,又带好家门钥匙,仿佛寻常出门办事一样抵达了会合的地点。 地点是太宰治随口定下的,既不是在红发男人的家里,也不是在港黑大楼;不是某家咖啡厅,也不是某处豆腐作坊。 那是一座坐落在横滨西区与中区交界地带的、位于海滨的摩天轮。 它名为“宇宙时钟21大摩天轮”,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摩天轮之一,同时还是一座巨型大钟,只需远远眺望就能辨认时间。 织田作之助对于这个见面地点并没有任何看法,反正太宰总是个喜欢突发奇想的人,就算忽然想要一边坐在摩天轮上俯瞰横滨,一边品味硬豆腐,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白天的摩天轮上没有灯光炫彩,不如夜里那么引人注目,游人也不算多,织田作之助抵达的时候太宰治也正好抵达,两人心有灵犀一般相向而行,又同时停步,正好站在摩天轮的同一个轿厢前。 刚一看到太宰治,红发男人就弯起唇角轻笑。 “织田先生怎么一看到我就很开心的样子?”太宰治好奇的问。他今天穿了一身低调的常服,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外套跟红发男人是一样的沙色,乍一看两人仿佛穿了情侣服。 当然,就算仔细看,也依然像是情侣服。 太宰治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木制食盒,那里面所装的无疑就是豆腐了。 “见到你我的确很开心。”红发男人耿直的说,“你没有再在头上缠绷带了,所以我很开心。”他原本是没指望太宰会听话的。 “啊……”太宰治没想到织田作会这么说,清秀的面庞上空白了一瞬,但马上就反应过来。“那是当然的吧,织田先生都亲口要求我不再缠了,我当然只有照办啦~” 他说着,语调就绵软起来,最后尾音带起一个荡漾的小波浪,勾勾绕绕。 这似乎是一句深情似海的爱情誓言,又或者是一种带了点儿邀功意味的撒娇,让人一听就觉得心头柔软,无法质疑,唯有满满的感动。 织田作之助并不感动,甚至下意识觉得不信任,还想提出质疑:“真的么?我的要求你都会照办?那你……”那你到底为什么当港黑首领了?你不是答应过我去救人的一方吗? 太宰治为这不怎么客气的追问表示惊讶,用很不解的眼神望着织田作之助。虽然没有开口直接回答什么,但是答复已经全在眼神当中了。 一个侦探社成员居然希望港黑首领对其言听计从,这有点莫名其妙了吧? 织田作之助立刻反应过来:“抱歉,我刚才失态了。” 两人就此寒暄完——就当是在寒暄吧——一起坐进了宽敞的轿厢里。 也不知道太宰治事先安排了什么,能坐下八个人的大轿厢只坐入他们两人就关闭箱门,开始徐徐升空。 两张纸片人似乎嗅出了空气里古怪的气氛,缩在红发男人的衣兜里不肯露头。 太宰治叹了口气,望着红发男人,慢慢放松了眉眼:“其实这个硬豆腐我已经研究很久啦,但是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的部下们都不乐意品尝,所以能有幸约到织田先生真是太好了。唉,难道它不香吗?全要躲着走。” 事实上真的很香。 太宰治打开食盒,又掀开了一个密封袋子,又拿掉了一圈减震海绵,里三层外三层的,最终才取出了装在瓷碟里的硬豆腐。 令人一闻就食欲大振的豆腐香气立刻充塞了整个轿厢,没留下一处角落。 这儿不再是什么摩天轮了,就算窗外的风景还在变幻,内里也已经因为豆腐味成了街边的食肆。 现在红发男人稍微有点理解太宰为什么把地点定在这里了。如果是空气流通的公共场所,一定会有很多人被香味引来吧? “快来尝尝看,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呢!不过你要注意点,这个真的很硬,硬到会崩掉人牙齿的那种硬。”太宰治细心的提醒道,表情是掩饰不住的洋洋自得。 硬豆腐已经事先用切割机切成了好几块,摆盘很用心,看上去白白嫩嫩方方正正,配上香味十分勾人食欲。先不论别的,品相倒是绝佳。 旁边配着两幅筷子,显然是一人一双。 红发男人神色如常的执起一双筷子,夹起一块豆腐,立刻就从手部直观感受到了那种人类绝对咬不动的硬度。 感觉像是夹起了一块方形石头。 真不愧是太宰,竟然能做出这么坚硬的豆腐,好厉害。 “这么硬,要怎么吃才好呢?”织田作之助问。 太宰治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 织田作之助原本就呆滞的眼神愈发呆滞了:“这样啊……那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硬呢?” 太宰治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完全不是捉弄了什么人的笑容,而是一种非常开怀的笑。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特别的场面,然后终于得偿所愿,于是耗费掉的漫长的时间都有了意义,仿佛射出去的箭终于落在了靶上。 他几乎笑到落下泪来:“因为原本是用来撞头自杀的豆腐,所以特意做得很硬,不过后来自杀失败了,反而发现豆腐做出来很好吃呢,但是现在经过改良,已经变成彻底没办法吃的状态了啊。” “原来如此。”红发男人了然。 真不愧是太宰,居然还进行了改良,真想尝尝看啊。 明明就放在眼前了,尝不到的话也太可惜了。 “虽然咬不动,用舌头舔舔应该还是没问题的。”红发男人面不改色地将石头一样坚硬的豆腐含进嘴里,双眸微微眯起,露出满足的神色。 太宰治擦去眼角的泪花,拍手称赞:“真是个好主意啊!” 然后也拿筷子夹起一块塞进嘴里。 他清秀的脸颊因此鼓起,眉眼和神态可爱非常,稚气十足,一点也没有当初被孩子们捡回家里刚醒来时,那种冷酷和疏离的模样了。 红发男人看在眼里,不禁微笑,因为舌头受到豆腐的阻碍而声音含糊着夸赞道:“非常美味!” 虽然他最喜欢的永远都是咖喱,但对于其他食物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还远远没走火入魔到除了咖喱什么都吃不惯的程度。 经过舌头的真实感触,红发男人可以得出结论:这个硬豆腐,是真的香! 黄豆特有的香味裹挟着许许多多层层叠叠的味道。一丝咸,一丝甜,一丝鲜,聚合在一起组成了远远超出豆腐本该平凡的万般好滋味。 就仿佛是人心里浓缩起来的丰富情感,只需用舌尖体会那么一下,便足以令人微醺,眼角湿润了。 在红发男人的衣兜里,两张毫无存在感的纸片人窃窃私语。 坂田银时:“我怀疑绷带君脑子这里有点问题,否则刚才为什么突然笑成那样。他是在嘲讽吧?绝对是在嘲讽织田作吧?” 神乐摇头:“明显不是。是因为织田作不会吐槽吧?绷带君做出了根本不能吃的豆腐却没被吐槽,所以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向死而生,非常幸运,就软弱的笑出来了吧?” 这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完全就是不加掩饰。 所以说女孩子都很善变,明明之前还很看好太宰治和织田作的CP,现在又突然开始diss太宰治了。 坂田银时对神乐胡乱使用词语的行为不置一词,反而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阿妙的炒蛋,那种黑暗料理也是不该给人类吃的,可当初织田作竟然面不改色的都吃掉了,那个场面和现在的场面似乎要重叠起来了,救命,我要窒息了!” 正高兴得想唱歌的太宰治高兴不下去了。 他吐出嘴里的豆腐块,认真问道:“两位织田先生的朋友,能跟我说说阿妙的炒蛋吗?” 阿妙这个名字,是女性吧?而且织田作收养的孩子里并没有谁叫阿妙,横滨也没有一家招牌是“阿妙”的餐馆。 那这个阿妙,还有阿妙的炒蛋,是怎么一回事啊? 为什么感觉满轿厢的豆腐味儿,突然就不香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到,你们有收藏我的作者专栏咩?还没有的话要不要收藏一个鸭? 感谢 叶夏沂水 .灌溉营养液+5 时流、疏楼龙凌、榴莲千层蛋糕 .灌溉营养液+1 第25章 换称呼吧 因为临海的关系,海风能带走所有污浊空气,横滨的天空总是很清澈的蓝色。 摩天轮的轿厢在海风吹拂中微微摇晃,像是湖中微漾的游船。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肃穆森黑的港黑大楼,也可以看到游人如织的综合大厦;可以看到车流稠密的港湾大桥,也可以看到码头繁多的横滨港湾。 明明一眼望去尽是叫人身心开阔的美好景观,太宰治却只顾着从豆腐的香味里品出一丝酸气,不禁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豆腐放馊了。 两张纸片人因为被点名提问,只好从织田作之助的衣兜里爬出来,盘腿坐到座位上。 坂田银时把手指对在画出来的鼻孔上,假作扣鼻屎的样子。神乐则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支铅笔,反手往自己脸上画墨镜。 看上去两张纸片人才是真正的游客,态度都相当放松。 织田作之助为了说话能清晰点,也把口中的硬豆腐吐了出来:“我记得阿妙小姐是新吧唧的姐姐?” 这个“记得”,指的是他记着坂田银时的描述,但并不记得阿妙这个人。 坂田银时胡乱点了点头,回答:“嗯,真是不堪回首,阿妙做出来的炒蛋可是真正的生化武器,据说有人刚吃下一口就见到了天国的妈妈。” 神乐配合着用手掐住嗓子,口歪眼斜,非常生动的表演中毒状态。 太宰治想象了一下,觉得无法想象。又想到织田作居然会吃这种东西,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其实织田作之助现在心里也不是滋味,因为若是换做过去的那个太宰,这时候肯定要期待的说想认识阿妙小姐了,然后就会抢着要吃炒鸡蛋,或者拉着阿妙小姐殉情。 但是现在的太宰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寻死的兴致。 织田作之助并不认为太宰这是想开了。 “那么织田先生吃完炒蛋之后发生了什么?”太宰治好奇地问。 坂田银时露出沉痛的表情:“我们差点就要参加织田作的葬礼了。” 神乐立刻躺下,使劲吐舌头,浮夸的表演一具浑身僵直、C位出殡的尸体。 “是中毒吗?”织田作之助猜测着。这种听别人讲述自己差点死掉的故事、自己还一无所知的感觉,实在是很难形容。“所以我以前得罪过阿妙小姐,她想毒杀我?” “不。”坂田银时更沉痛了,“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做饭,然后拿给我们分享而已。” “是这样啊,完全不记得了。”红发男人露出了几分奇妙的表情。 另一边,太宰治突然笑了:“哈哈哈,阿妙真是一位有趣的小姐啊,身后一定有不少追求者吧?” “如果大猩猩跟踪狂也算的话,那倒的确是有一个。” “这样啊,所以你们不是横滨人吧?”太宰治无意深究大猩猩又是在指什么,他盈着笑意的双眼微微低垂,眸子忽然变深了。“你们是怎么和织田先生认识的呢?” 坂田银时大大咧咧的侧身躺下,一只手支着脑袋,态度随意地回答:“就是一天路上遇到了,就随便认识了呗。” 神乐则回答说:“我们当然不是横滨人阿鲁,我们是来自阿鲁星球的阿鲁人的说阿鲁。” 一句话里加了四个“阿鲁”,再傻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在敷衍。 太宰治眼眸里的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了。 他静静的想,不肯正面回答,就是有猫腻吧?目的不明的出现在织田作身边,仗着附身纸片,本体不在这里,所以面对港黑首领都懒得编一个像样的谎话?这还真是…… “是在另一个世界认识的。”织田作之助突然开口。 坦白来得太突然,银时和神乐都没跟上节奏,一起惊讶的看向他。 太宰治也抬起眼看向织田作。不是说外星人吗? 成为视线焦点的红发男人镇定自若:“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才要附身在纸片上。因此太宰,就算发动整个世界的情报网,你也是无法查到他们的。” 太宰肯定已经查过了,但是什么也没查到。对红发男人来说这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 并且,红发男人也不打算再对太宰隐瞒这件事了,他原本就不认为自己能一直瞒下去。 甚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也决定坦白:“我其实有一段自己已经死去的记忆,死之前杀死了不少人,大体上做到了没有遗憾,不过终究还是有一样后悔的事情。” “是什么后悔的事情呢?”太宰治配合着放开了关于纸片人的问题,转而问道。 红发男人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是最最普通的灰蓝色,大街上随便转一圈就能找到五个同款的那种普通。也正是因此,通常没什么人会关注他的眼睛颜色。 太宰却喜欢用目光捕捉他的眼睛。在这个光线充足的摩天轮轿厢里,阳光透过玻璃发生了微妙的偏移,最终映在他灰蓝色的眼睛上时,透出一丝很罕见的独特色调。 那像是乍一看普普通通的石头,内里却藏着价值连城的美玉。 并不是水晶,因为水晶太过剔透,能映照出天空与大海。他的眼睛却只能摄到夜色深处的一线闪光,然后将那一线闪光长久固定下来。 他缓缓地说:“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小说家,把我心里想写的那个故事写出来,故事的主人公原本是一个杀手,有一天忽然不再杀人了,我想写出他的转变。我因此发誓不再杀人,也本以为自己能做到,以为自己能获取写出这个故事的资格,但我却违背了誓言。” 太宰治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许多个念头在太宰治心头转过,他想说杀人的记忆并不是真的,这个世界织田作很好的遵守了誓言,纪德和Mimic都是他想办法杀的,织田作根本就没沾手,所以请放心的写书去吧。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这借口的苍白无力。那些记忆当然是真实的。相对的,这个世界才是假的啊。 他转而又想说,故事的主人公不杀人,并不等于写书的作者也必须不杀人,书籍都是虚构的,没必要搞得那么写实派。 但是他又立刻想到,把这种价值观强加给织田作才是罪过,而且说了也白说,织田作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坚持,就必定不会认可其他逻辑。 他进而很想冲动的说:“织田作,我认可你有写书的资格,所以听我的,去写吧!” 但是这话一点逻辑都没有,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配不配说。 太宰治几乎绝望了,最后他只是用叹息一样的语调轻声道:“打破了誓言的确值得后悔,那么织田先生重新再起誓一次如何?我想故事里的那个杀手,也许是从这之后才真正不再杀人了。” 虽然是诡辩,但也有点道理不是么? 织田作之助想了一下,缓缓点头:“也许是这样的,那我就重新再发誓一次。” 太宰治笑起来,笑容很淡,也很真诚:“太好了。” “谢谢你,太宰,但是我有一件事想纠正你。”织田作之助话锋一转,“我的确很想写书,但是我记忆中死前所后悔的事情不是这个,我并不是觉得自己没能写出那个故事而感觉后悔,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啊……”太宰治又一次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轿厢晃晃悠悠的攀升到了摩天轮最顶部,接着就毫不停留的匀速向下转去。 顶端绝美的景色与轿厢中的人们相错而过。 这本该是值得留恋的,太宰治却突然想要逃避,并深恨摩天轮怎么转得这么慢。 织田作要说的是他不希望织田作说出来的话,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堵住织田作的嘴。 红发男人注意着太宰躲闪的视线,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以前有两个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喝酒,一起随意说着话消磨时光。” “那可真是叫人羡慕的情谊。”太宰治干巴巴地接茬。 如果能有任何干扰效果就好了,但红发男人淡定得简直可恨:“也许吧。我们就像是旅途中偶然相会的旅人,因为一场大雨聚在一片屋檐下。我们彼此并不了解,只是顺势聊到一起,雨停之后自然就会各奔东西了。” “是嘛。”太宰治更加干巴巴地接茬。 “是一家很不起眼的酒吧,光线不太好,但我们都很喜欢那里,我们还在那拍过照片,因为我们当中的一个人说:‘总觉得若是现在不照的话,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我们三个在这里相聚的事实保留下来了。’后来,真的被他言中了……太宰,你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喝酒,就把地点定在那家酒吧如何?” 太宰治的眼眸像是受到了什么惊扰般微颤一下,接着忽然轻佻地笑起来:“好啊,我很期待能听到织田先生讲述你的故事,也很好奇那个酒吧的模样,一定会很有趣吧。” 红发男人眸光平淡的望着太宰治:“关于我们三人,后来其中一个亮明了立场,实质上背叛了我们,而另一个就是我感到后悔的来源。” “为什么啊?他死了吗?”太宰治兴致勃勃地问。 “不,是我死了。”红发男人说,“我为自己没有涉足他内心的孤独而深感后悔。” 太宰治不希望织田作说出来的话终于是被说出来了。 动摇吗?但是不能动摇啊。太宰治想。 “看来是你那位朋友孤独的活到了最后啊,他真可怜。但是有你惦记着,我觉得他又不可怜了。” 轿厢终于转动到了摩天轮底部,整个过程漫长的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但是好在已经结束了。 太宰治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因为坐得累了,所以第一个抬脚跨出去:“剩下的豆腐跟盒子都送给你啦。” “太宰!”织田作之助叫住了想要立马开溜的太宰治。 太宰治恍然大悟一样回过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啊啊,差点忘了,我们还没有约定喝酒的时间对不对?那个酒吧的位置织田先生也还没告诉我。” 织田作之助一脸平静,对太宰治的话语充耳不闻,他只是很认真地说:“太宰,叫我一声‘织田作’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入v啦,会爆肝更万字的,感谢支持正版的大家!我真的吃土太久了! 心情好激动,但是想了半天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那就在专栏里开一个预收吧~ 《[综]产屋敷为何谋反?》产屋敷箴香女扮男装当上鬼杀队主公,身为领导竟接连劝退九柱,削弱鬼杀队实力,意图谋反!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主鬼灭,大概会是个沙雕文。 第26章 别讲脏话 “可以呦,织田作,这个称呼还真有趣,是你自己想到的吗?”太宰治笑眯眯地说。 态度平常,似乎毫无触动。 日光照耀在太宰治蓬乱的黑发上,反射出一些柔软的亮晶晶的流光,沿着清秀面庞的轮廓勾勒出弯起的唇线。 这一次,反而是织田作之助感到无话可说。 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呢?太宰,明明“织田作”一开始就是你对我的称呼。 就算到了这个程度也依然要假装,一定是有个坚不可摧的理由吧。 最终,织田作之助把迈出的脚步收了回去,说道:“酒吧的名字是Lupin,Bar Lupin,我们定在……定在后天晚上吧。” “好啊。”太宰治笑着挥挥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掉了。 坂田银时看着红发男人弯下腰,慎重的提起豆腐,懒洋洋问道:“就这么算了?不追上去么?” “已经足够了。”红发男人的眼眸中满是认真,“说到这个程度都没用的话,再说下去也不会改变任何事。而且,想要试探的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或者说,还需要一些决定性的证据。 晚上没睡好的疲惫在太宰离开后迅速爬上了头脑,红发男人心事重重的带上两张纸片人,沿着来时的路向回折返。 他重新回想了一遍昨夜所见的一切,力求不漏过任何细节。 说不定我真是个当侦探的好苗子呢?他不乏自嘲的想。 在昨天晚上,他轻松避开了各种视线,一路跑到贫民街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灰衣版本的芥川。 当时的芥川正在与人战斗,他躲在一旁和两张纸片人一起围观。 有一些事情是只需要用眼睛看就能得出结论的,比如说这个芥川的战斗水平比记忆中的芥川差上一截,反应不够精准,对于各种时机的把握也不够敏锐,应付低端战斗已经游刃有余,甚至于已经凌驾在大部分异能者之上,但如果是面对实力最顶尖的对手,比如说曾经是顶尖杀手的他,就有些不够看了。 芥川的潜力很大,悟性也很高,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芥川缺乏面对顶尖对手的战斗经验。 因此不需要去港黑询问了,芥川压根就没有加入过港黑,这点已经毋庸置疑。 战斗到最后芥川体力不支,明明水平是有的,却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竟完全被压着打了,敌人还采取人海战术,叫来了好几个增员。 织田作之助赶忙现身救下芥川,用手.枪打掉那些敌人的武器,将杂鱼全部吓走了。 然后芥川看着他眼睛发亮,完全没管自身的受伤情况,忽然就对他出手,发动了攻击。 相同的历史重演一遍,大概无论是谁都会变得更有经验。反正他真的一点都不吃惊,很轻松就制住了芥川。 “你很强。”这是芥川被他压制在地上时说的话,虽然对恩人做的事情一点都不友好,但语气却很镇定,还满含钦佩。 织田作之助问:“那些人为什么打你?” 芥川回答:“在下饥肠辘辘四处寻找食物的时候,一个人告诉在下,只要去某个仓库待一天就能得到食物,结果抵达后在下才发现那是一处贩卖人口的团伙窝点,于是用雷霆手段摧毁了仓库逃脱出来,但因为太过饥饿而无法甩脱敌人的追击,现在则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个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刚刚恩将仇报对救命恩人展开攻击,现在又态度如此自然的说话和抱怨,是真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但最绝的是,织田作之助同样没感觉到哪里不妥。 他甚至出言宽慰道:“我现在身上正好带了点钱,可以请你去24小时营业的商店吃些面包。” “无缘无故为何要这样帮助在下?”芥川还挺不识抬举,“你衣着干净,战斗力也很强大,显然不是贫民街的人,你来此是为了在下吗?” 织田作之助点头回答:“是的,我想来问问你认不认识太宰治。” “太宰治?”芥川露出迷惑的神情,“抱歉,在下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这样看线索又断了,但织田作之助没有死心,而是又细致详细的描述了一下太宰治的外貌。 说到鸢色眼眸之类的细节时,芥川表示毫无印象,但说到绷带和身材纤瘦这种大体轮廓时,芥川的表情就有了点变化。 “在下的确见过一个黑衣男子,但并不确定就是你想问的那个人,因为当时他背向月光,在下未能看清脸部,只是深刻的记住了他的声音。”说到这些时,芥川的仇恨情绪简直是冲天而起。 织田作之助立刻就追问了具体情况。 原来在三年前,一个黑衣男子劫走了芥川的妹妹银,这三年芥川之所以一直在贫民街流浪,就是为了打听银的下落。 很难说织田作之助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 太宰劫持别人的妹妹?嗯?什么情况呀? “如果能找到那黑衣男子,在下一定要当面质问他!为何使我与妹妹承受亲人分离之苦!”芥川话语中的煞气太足,明显不只是要质问一下那么简单。 织田作之助谨慎的认为,自己在调查清楚原委之前,还是不要让芥川见到太宰为好,于是保持了沉默,没有讲出自己掌握的信息。 “至于面包的话,在下希望是红豆馅的。”发型仿佛垂耳兔的少年别看年纪小,要求还挺多。 说完这些之后芥川就饿昏了过去,织田作之助好人做到底,把芥川背到一家最近的旅店暂时安置,还专门跑了一趟商店买红豆馅面包,和一瓶清水一起放在芥川枕边,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跟两天房费,回家只倒头睡了两个小时,就匆匆忙忙爬起来去赴太宰的约了。 说真的,有点累。 人体对睡眠是很依赖的,睡眠不足对神智的影响极大,织田作之助觉得自己今天面对太宰时就并没有拿出最好状态。 但这次熬夜仍然是值得的。因为他完全确认了这世界异常的来源—— 是太宰。 记忆中盛赞芥川的太宰,在这个世界如果机缘巧合没见过芥川也就罢了,但偏偏不但见过,还出于某种目的带走了芥川的妹妹。 同一个人就算境遇不同,差别也不至于如此巨大,除非这个人有意识的更改了自己的态度。 清晨的时候,在去往摩天轮的路上,织田作之助一边走一边跟纸片人朋友分享了自己的结论:“就像我是我一样,太宰也是太宰,他知道本该发生的一切,然后做了完全不同的选择。” 神乐认为这是一起严重的劈腿事件:“那他为什么躲着你还装不认识你?是厌烦了你,趁机另寻新欢吧?真过分呀阿鲁。织田作我帮你揍他吧,绝对会帮你把他的欧金金都摘掉的!” “不准说脏话,你是想让我们刚上架就就被封吗?”坂田银时伸手去拍神乐的脑袋。 神乐不甘示弱,用双脚还以颜色:“像阿银你这样委曲求全的家伙,我才耻于跟你为伍!” 织田作之助没搞懂对话的逻辑,虚心提问:“为什么说太宰假装不认识我就是要另寻新欢呢?我认为他的目的是希望我能一直活着。” 神乐心想织田作还是太甜了,证据都摆在眼前,还要替心上人辩护:“不要把那个绷带君想得太好了,所谓男朋友,就是没事会把手伸进裤兜里摆弄位置的笨蛋,喜新厌旧从来都是天性啊!” “喂,我说过了吧,不准讲脏话啊!”坂田银时使劲去掐神乐的脸。 神乐也使劲把手往坂田银时的鼻孔里戳:“淑女怎么会讲脏话,分明是阿银你的思想太肮脏了,看到你人家都感觉是被玷污了,所以为了人家的清白去死吧!” “啊?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没事会把手伸进裤兜里摆弄位置吗?你这笨蛋,当然是觉得不舒服才会换位置的啊!放在左边不舒服就放到右边,放在右边不舒服就放到左边,仅此而已啊,给我向我的欧金金道歉!”结果气急败坏的坂田银时自己也说了脏话。 然后这把不堪入耳的火就烧到了织田作之助那里:“织田作!你说说看,你也会那样做吗?” “……”红发男人木讷的眨了眨眼睛,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假装得非常熟练,似乎这等场面已经经历过成千上万次。 他甚至娴熟的用一句话就唤回了两张纸片人的理智:“很快就到摩天轮了,见到太宰之后我会试探一下的,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记着一切。” 而现在,离开了摩天轮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知道自己想要试探的问题已经有答案了:“银时,神乐,太宰的确都记着,但是他不肯承认。” 神乐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男人啊。” 那叹息声悠长而意蕴丰富,她就像是阅尽千帆,已经历数了人间的渣男与薄情,如今回归平凡,只是个爱吃醋昆布的旁边者罢了。 银时则比较在意后继展开:“既然绷带君不肯承认,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红发男人冷静地说:“接下来先回去睡一觉。” 他并不觉得沮丧,因为太宰今天的反应、那微微发颤的眼眸、那故作轻佻的微笑、那干涩的拒绝的话语,全部都已经说明了太宰的动摇。 他本可以完全点破,跟太宰彻底摊牌,死死拉住太宰的手,让太宰没有任何逃避空间。 但是,那就太鲁莽了。 他还知道的太少,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 手机忽然响了。他按下接听键,另一头是福泽社长威严的声音:“织田,你的假期暂时结束了。” 匆忙赶到侦探社之后,织田作之助才发现并不是有了需要他去完成的委托。 会议室里大家都在,但没人讨论交谈,而是全把目光对向了他。 第27章 这倒不必 很快,红发男人就被大家熟稔的招呼声包围了:“你可来了,这么多天过去有找回记忆吗?”“要喝水吗?”“除了失忆没出其他问题吧?实在不行我可以切你两次试试。” “……谢谢,但。” 大家如此热情,红发男人不禁有些惭愧,他这些天根本没有为找回记忆付出什么努力,也一次都没有想起过这些同事,但他的同事们却这么关心他、在意他。 江户川乱步面前的桌子上堆着一堆零食包装纸,显然是坐在会议室里等了一会儿了,在上下打量红发男人之后,情绪忽然变得不太稳定:“嗯?你已经见过了?他主动找到你的?你已经确认了……难道不是那样?居然不是那样!” 丢出了一连串大家都听不懂的自问自答之后,乱步的眼神恍惚起来,手中的巧克力棒棒糖掉到桌上都不在乎了:“不是吧……原来如此……居然从一开始就设想到了我的存在,所以完全没有给我发觉的机会……” 片刻后,乱步脸上又浮现出了混合着庆幸与兴奋的神色:“还好织田你得到了那段记忆,否则我岂不是会被一直瞒过去,对我这样的名侦探来说可真是奇耻大辱啊,哎呀,必须要引以为戒才行。” 嘴上说着奇耻大辱,实际上乱步正像得到了惊喜玩具一样开心,自顾自陷入了头脑风暴。 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不明觉厉,模样温柔的青年谷崎润一郎悄悄跟红发男人耳语:“织田先生,你知道乱步先生在说什么吗?”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知道今天召开会议的主题吗?” “不知道。” 红发男人淡定入座。虽然他是真不知道,但表情和姿态都仿佛是一切尽在掌握了。 平时一直显得急吼吼的国木田独步,在正式会议上总会稳重许多,见人员都到齐了,就拿出一个记录本准备做会议记录。 福泽社长转过脸,说道:“今天这次会议就不要进行记录了,无论是文字形式还是电子形式,都不要有任何痕迹。” 国木田独步第一反应是遵从指示合上本子,第二反应是感到诧异:“今天的会议……” “关系到了异能特务科和港黑。”福泽社长说。 这下正捉摸着等会儿拿谁开刀才好的与谢野医生也精神一振,把腰背挺直了。 港黑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差不多已经人尽皆知,异能特务科就神秘多了,那据说是一个人员少而精锐,全员异能力者的政府部门。因为极少展开行动,每次被提及时,都会有种神秘莫测的氛围,就像看到舞女脸上的面纱。 乱步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一边惋惜着把掉在桌上的棒棒糖拿开,一边对红发男人郑重说道:“既然是这种情况,对你来说接下来的情况就更加需要谨慎对待。目前知情的只有我跟福泽社长,究竟要不要在侦探社范围公开讨论,全看你的意思。” 这一句红发男人倒是听懂了,他点头道:“没关系,让大家知道也好。” 不明所以的三个与会人员纷纷好奇的竖起耳朵。 “其实我和现在港黑的首领太宰治,在原本的轨迹中是好友,太宰也清楚这件事。”红发男人简练的总结了一下情况。 话音落下,与谢野医生表情奇妙,她反复消化红发男人话语中透露的信息,接着表情愈发奇妙。 谷崎润一郎大惊失色,并且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左顾右盼着希望有谁再跟他解释两句。 国木田独步“哗啦”一声撕掉了会议记录本的封皮。 会议纪律本不如那本写着“理想”二字的手账有意义,所以就算撕坏了,对国木田独步来说也只是必须重新抄一遍的问题,不算多大损失。 但红发男人仍旧感到抱歉,他似乎又吓着大家了:“对不起。” 语调平板,毫无起伏。 “呃……不,没什么。”国木田独步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本子收到桌子底下,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织田,为什么要说那是原本的轨迹?” “因为记忆当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但究竟是因为存在平行世界,还是因为太宰回溯到之前的时间改变一切,这点我还没能想清。” 当然,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会改变红发男人对待太宰治的态度。 福泽社长示意大家把注意力放回当前的会议:“这段时间我和乱步一直在调查当年的Mimic事件,现在要把调查结果告知大家。” 福泽谕吉说话时的语调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这或许是源于他的年纪跟阅历,又或许是源于气质跟人格魅力,原本正在人心浮动的会议室瞬间镇定下来,大家都拿出了足够的专注力。 “关于Mimic的事情并不是本次会议重点,所以我就长话短说。 “Mimic是境外的犯罪集团,在当年港黑的诱导下进入横滨,进行了让政府都头疼不已的犯罪活动。 “因为成员全部训练有素,其头目更是名为纪德的强大异能者,没人能轻易奈何他们。 “不久之后,Mimic由港黑出动覆灭,击杀掉纪德的人正是当时已经成为了首领的太宰治。” 红发男人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条情报是他自己跟万事屋的朋友都没能收集到的。 因为惯性思维,他下意识的认为纪德当然是被自己杀死,就像横滨当然是海滨城市一样理所当然。但实际上这却让太宰治代劳了。 也对,不然他怎么会跟孩子们一起活到现在呢? 一定很辛苦吧?太宰。 福泽谕吉深深的看了红发男人一眼。 事情会向着好的一面发展,还是向着坏的一面发展呢?福泽谕吉无法推断,就像他当年为了乱步创建侦探社一样,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没人能断言一件事的好坏,除非能一眼看到尽头。 “在港黑覆灭掉Mimic之前,太宰治曾与异能特务科方面进行过一次密谈,这密谈原本不会留下任何一种形式的记录,但异能特务科秘密摄制了录像。”福泽谕吉说道。 “录像的保存地点乱步已经确认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潜入秘密设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拿到那段录像。” 乱步竖起三根手指:“适合独自潜入那里,且无论经验、心态、身手还是异能力都足够优秀的人就是你,织田,再加上我的【超推理】,预测用时是三天。” “三天么。”红发男人若有所思,他倒没有拒绝的意思,不如说这个安排完全符合他的心意。 他现在急切的想要了解任何一件太宰参与过的事情,想要进一步掌握更多的情报。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竟需要三天时间。 如果从现在开始,那他就没办法如期同太宰喝酒了;如果先喝酒,那么这两天用来等待的感觉则一定会很糟糕,说不定还会出现变故。 谷崎还有些呆愣愣的,暂时没有从这一连串的爆炸消息里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追问道:“那我们呢?” “你们啊……”乱步骄纵的眯起眼睛,“难道还要我给你们分派任务才行吗?” 国木田道是反应了过来:“明白了,这三天我们会努力维持好侦探社的正常运转,按照一贯的步调接取委托,杜绝任何会影响到这次行动的事件发生。” “没错,就是那样!”乱步笑嘻嘻地竖起食指,“要努力做好一切哦,无论是薯片还是脆饼干还是粘豆包,都不可以出任何问题。” “是,乱步先生!”三人很有力的回答。 虽然乱步这时候提到各种食物,听着就像是在说暗号,但实际上话语里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对乱步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各种吃吃喝喝啦。 而对于这家侦探社来说,无条件宠爱乱步也是大家都有的共识。 只有红发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发话了:“那个,我想让我的两位朋友一起帮忙,这样应该就不需要三天那么久了。” 乱步:“?” 两张纸片人从红发男人的衣兜里爬出来,摇摇晃晃落在会议室的长桌上,摆出闪亮登场的pose。 如果不是因为白底蓝纹和服的那一张太过皱皱巴巴,很不体面,大概会是相当可爱的场景。 “呦,你们好,我是织田作的守护甜心,坂田银时,代表色是银色,必杀技是【糖分万岁】!”那皱皱巴巴的纸片人挥动双手。 “我是织田作的守护淑女,神乐,代表色是红色,必杀技是【醋昆布女王大人】!”橙发蓝眼的少女纸片人大致上套用了句式。 “哇,好可爱。”谷崎小声感慨。 乱步:“?!” 侦探社的团宠差点就要当场爆哭。织田这是怎么回事啊?在外面有了一个朋友,跟他不亲了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又冒出来两个朋友,还是随身携带的那种!还是会被夸可爱的那种! 而且那个称呼又是怎么来的?“织田作”?亲昵的不得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不要再管织田的闲事了! “乱步。”福泽社长一贯威严的嗓音里掺杂进一点宠溺,“有了帮手的话,需要多久呢?” 乱步委委屈屈地拉着脸,嘴角向下垂落,像个被风吹破了心爱的雨伞,回到家却还要被家长哄着吃不爱吃的菠菜的小孩:“一、一两天吧。” 红发男人看着乱步不情不愿的样子,挠了挠脸:“其实我的朋友都管我叫‘织田作’,你们不介意的话,也这样叫我吧。” 乱步心里的酸水儿稍微减少了一些。 就这样,从异能特务科偷取情报的计划就此定下,福泽社长暂且认可了两张纸片人,但这种认可是基于对织田作之助的信任,所以多少还是有所保留。 但这对于织田作之助来说也足够了,他胡乱喝下一杯咖啡提神,按照乱步的指示展开行动。 说实话,很累,想睡会儿。 为了太宰,问题不大。 第28章 睡觉重要 “本部大楼里怎么这么重的豆腐味儿?”身着华美和服,罩着樱粉色外袍的美丽女士疑惑地蹙起眉心。 虽然这地方并没有严禁大家吃东西,但终究是港黑最核心的重威之地,森严气息自然压制,平时几乎从没有人会把食物带进来。 在森首领还在的时候,倒是经常有向上派送美味甜点的需要,但如今的太宰首领是个毫无口腹之欲的工作狂,上行下效,大家也都会注意不在本部大楼吃东西,偶尔喝咖啡、喝茶、喝功能饮料,完全是为了提神醒脑。 今天突然能闻到如此浓烈的豆腐味道,尾崎红叶深感惊诧,不禁怀疑是不是最近来了个能释放豆腐味的异能者。 或者用豆腐作战的异能者?亦或是制造豆腐的异能者? 被她叫住问话的港黑成员先是恭敬鞠躬,向干部问好,接着才苦下一张脸回答:“红叶大人,这味道已经比前两天轻多了,您这两天没来还不知道吧?是首领下令,让我们吃掉所有豆腐的。” “……吃掉所有豆腐?哪来的豆腐?”尾崎红叶冷静地问。 “首领建造了一处豆腐制作间,然后研制出了相当多的硬豆腐……有一些硬到根本无法咀嚼,我亲眼看到一位前辈强行吞咽,食道划伤——” 旁边同伴听得冷汗直冒,赶紧抬起胳膊肘撞了这回话的憨憨一下,示意别瞎说不该说的。 尾崎红叶做了个安抚的动作,表示没事,下不为例,放过了眼前被逼着吃硬豆腐的可怜人。 虽然搞不懂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不是外敌入侵的大事,她决定还是不继续好奇了。 她一路向上,搭乘电梯,最终抵达了首领办公室,抬起手轻叩门扉。 “请进。” 房门开启,里面是坐在桌前的首领和静立在一旁的秘书。 尾崎红叶左右扫视了一下,发现这里只有这么两个人,中原中也并不在场。 奇怪,为什么中也不在? 太宰治仿佛会读心一样,轻笑了一下:“是在找中也吗?他被我气跑了,大概是因为我三番两次执意甩开他私自外出吧。他说着‘啊那随便你’的气话,就走掉了。” “……” 这话要怎么接……顺势询问“首领私自出去是做什么”吗?这可不是有眼色的干部应该随便问的问题。 最后尾崎红叶说道:“妾身这就叫他回来。” “不用啦。”太宰治好脾气地摆摆手,“说到底还是我太过分了,之后会向他道歉的。” “那么……妾身是来汇报关于上次那批需要审讯的人,最终的审讯结果。” 太宰治稍微侧过脸,做出一个轻嗅的动作:“关于那个等下再说。为什么会有泥土的味道呢?你的袖口上也沾染了泥土。” 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实在惊人。 尾崎红叶的衣袖上的确沾了一点土,但只是十分微小的一点罢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最近在尝试着种植紫藤花,想装点一下平时生活的环境,妾身还剩下一些花种,全送给首领如何?” 太宰治微微点头,眉目舒展:“嗯,谢谢。” 这倒是不太常见。尾崎红叶发现今天的首领相当好说话。 何止是不太常见呢,自从太宰治继任了首领之位,就从来没有表现出过真实开心或者放松的样子。 无论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首领私自出去见了谁,无论他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要搞豆腐袭击。尾崎红叶想。对港黑来说或许都是好事。 她继而想起了之前在花卉市场偶遇的红发男人和孩子们,以及那些被红发男人买下的紫藤花枝条。 似乎从那之后,做什么都很顺利呢,就连拷问对象都变得配合了许多。 回忆完,尾崎红叶又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终究是那些生活在阳光下的人,生活得比较幸福吧。 然而绽放于黑暗之中的花朵,就只能在黑暗中寻得安宁之地。 —— 在乱步的远程指挥下,织田作之助换上一身做坏事专用的行头,遮脸挡眼,花费了将近一天时间,从秘密设施中偷出了相应的影像资料。 他顾不上打开观看,先把影像资料交给乱步进行拷贝,然后他再将之送回秘密设施,原样归还。 有两张纸片人当帮手,这个工作的耗时被极大压缩了。银时跟神乐在正事上比往常靠谱了几百倍,大概就是从搞笑节目到严肃正剧之间天堑一般的距离。并且纸片人没有热量,没有血液,理论上也没有生命力,个头又十分小巧,配合潜行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同样的路线走第二遍比会第一遍轻松很多,织田作之助一路还算顺畅,屏息进入保存录像的房间,小心翼翼将录像原样归还,然后按照乱步的吩咐,上上下下检查了足有五遍,彻底确认没问题了之后才向外撤离。 到这一步,可以说是所有最难办的步骤都已经完成了,但他还是充满谨慎,一丝不苟的执行着潜行的所有注意事项。 事实证明这是很有必要的,在即将离开设施的一处转角,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人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额前的头发梳向后面,左边唇角的上方长着一颗小痣,西装笔挺,很有学者派头。 是酒吧三人组的故事里率先离开的那个人,坂口安吾。 比起记忆中的样子,这个安吾已经褪去了不少青涩气,像个稳重的公司职员了。并且,发际线似乎也后移了一点。 红发男人深深的望了安吾一眼,在安吾察觉到什么之前就避让到了另外一条走廊。 他嘴角弯起,无声的笑了笑。 安吾呀安吾,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缺乏睡眠呢?而且满身的咖啡味儿,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了,分明是比港黑时候的你还疲惫啊,政府的工作果然很磋磨人吧。 他抬起脚步准备换一条路线离开,却听到了另一个人从另外一条路靠近的脚步声,接着是安吾打招呼的声音:“种田长官。” “嗯,安吾你来了。”另外那个人回应道。 “种田长官,关于【书】……” “嘘,这里可不是谈论那个的地方。” 书?红发男人感觉有些奇怪。一定不是普通的书吧,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刚一提到就被要求噤声。 异能特务科秘密摄制的录像,是关于和港黑首领密谈的珍贵的资料,就连这么珍贵的东西都放心的储存在这处秘密设施里,还有什么更加隐秘的东西是在这里连谈论都不能谈论的呢? 而且,这处设施潜入进来的困难程度高到令人绝望,如果不是有乱步在,单凭他自己世界顶尖的身手,刚进门大概就会被捉住了,哪怕他有堪比预言术的异能也是一样。 安吾和种田长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没有再传来只言片语,他立刻毫不留恋的加速离开了。 总共耗时并不到两天,距离和太宰治约定喝酒的时间还有数个小时。 看着表上显示的时间,红发男人暗暗松了口气。 很快,他和侦探社的大家再次相聚在会议室。乱步大概是知道他赶时间,所以早就叫国木田把录像装进了播放机器里,随时都能播放。 “事先说明,在你回来之前我们已经看过一遍了,是我们唯独抛开你一起看的哦。这句话可是重点,织田作。”乱步认认真真地说。 红发男人点头:“嗯,我知道了。” 这反应就跟没有反应一样。乱步忍不住又气得咬牙。但他明明早就知道织田作会是这个反应了,怎么还是忍不住火大呀? 与谢野轻轻咳嗽一声:“织田作,不打算对乱步先生表示感谢吗?” “不许你教他!”乱步气鼓鼓的大叫。 坐在上首的福泽社长看着乱步,无奈的板着脸,什么也没说。 织田作之助总算反应过来:“抱歉,乱步,你一直都在帮我,无论是调查纪德的事情,还是拿到这个录像的事情,你想吃什么好吃的?我都请你吃。” “不够。”乱步瞪他。 “之后我会尽心尽力的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的。” “要快点哦。”乱步的心情终于舒畅了。这还差不多。他转头看了看福泽社长,蠢蠢欲动着想讨要一个抱抱,但现在是工作时间,同事们都在,他的偶像包袱把他死死压在了原地。 录像开始从头播放,画面投影在白色的墙壁上,红发男人看得聚精会神。 场景是漂浮在海面上的一艘船的甲板,太宰治和一个秃头壮年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坂口安吾一脸紧张的站在中间。 事件是一次谈判,是立场相对的港黑和异能特务科之间达成协议的过程。 由港黑不惜一切代价的覆灭Mimic,而异能特务科则要为港黑签发“异能开业许可证”。 当太宰治毫不在意地说自己的首级不适合当成礼物,因为会腐烂发臭,谁见了都不会高兴时,红发男人深深皱眉。 当光头壮年指出是太宰治亲手暗杀了森鸥外时,红发男人微微愣神。 当所有的内容都播放完毕,会议室墙壁恢复成一片死白时,红发男人觉得自己至少搞明白了一件事。 之前在秘密设施里,同安吾交谈的那个种田长官,就是录像当中的光头壮年,也就是异能特务科的最高指挥官。 他对着白墙沉思了一会儿,会议室里的大家都安静地看着他。 他站起身来,对大家点头致意,然后向外走去。 国木田叫住他:“你去哪?” “回去睡两个小时。”他回答。 红发男人就这么了无牵挂的走人了,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录像的观后感可供讨论,会议室里大家面面相觑。 就算都知道织田作的脾气秉性,但这也还是太夸张了吧? 谷崎搓了搓手臂,心里有一种独特的感悟。他在知道织田作过去的工作前,一直觉得织田作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并且认为只要猜中了织田作过去的工作,谜团就会相应的解开。 他错了,现在他已经知道织田作过去是杀手了,但织田作仍然是谜一样的人物。 这谜只关乎织田作本人,跟其过去干什么工作压根就没一点关系。 “织田作说要睡两个小时是什么意思?”国木田求助的看向乱步。经过了一天多的适应期,现在大家喊“织田作”都喊得很顺溜了。 对于这个问题,乱步的回应很简单,他一把将空了的薯片袋子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第29章 遗愿清单 在送走尾崎红叶,大体上把港黑事务安排妥当之后,太宰治看着时间,期待着将近的夜色,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心情能这么好。 “织田作啊。”他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喟叹着。 他本以为要等到计划进行到最后,才能找着机会对织田作说出“织田作”三个字呢。 但转眼之间这个小小心愿就被满足了。 到底是让织田作发现了。他就知道织田作能发现的,因为织田作是那样了解他的人。 他果然没有看错织田作! 这也证明他那守护这个谎言世界的决定,果然是值得的。 就算这世界是虚假的,他自己也是虚假的,但至少织田作保真啊。 这个世界原本毫无价值,是万千幻象中同等虚假之一,但是因为织田作在这里,这个虚假世界的存在已经有了独特的意义。 要做到更好啊。太宰治对自己说。为了活着的、真实的织田作,必须要做到更好才行。 他哼着轻快的小调,去到卫生间里用清水洗了把脸。头上没有绷带的阻碍,洗脸也轻松多了。他抬起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滴水珠从他额前的发丝上滴落到眼睫,他眨了眨眼睛,眼睫上的水珠便落进水池里,漾起一圈涟漪。 两颗鸢色的眼珠因为水汽的浸润看上去柔软了许多,长久不见天日而形成的惨白皮肤也因为好心情染上了一点健康的红晕。 掌控着名为“港黑”这艘大船的掌舵人,此刻完全褪去了平日的威严与冷酷,独自一人呆愣愣的,像是个正在淋雨的漂亮小孩。 大概是在发呆吧,那双因为快乐而弯起的眉眼慢慢放松下来,最后面无表情,化为一片有些忧郁的沉静。 在摩天轮时他对自己的提问又浮上了心头:动摇么? 那时所想到的答案是不能动摇。 而已经冷静下来的现在,答案是—— 不会再动摇了,因为值得。 这世界原本毫无意义,只是骗局罢了,而现在,这脆弱易毁的世界已经值得他付出一切去保护。 太宰治唇边慢慢的又牵起一丝轻笑来,他在心灵宫殿深处翻找出自己的,在【喊出“织田作”三个字】和【请织田作品尝硬豆腐】两条后面都打上对勾,意思是已经完成了两项心愿。 那张并不长,记叙着一些琐碎的、别人看了多半会摸不着头脑的话语,比如【亲手处理一颗哑弹】,比如【读到织田作写的书】。 他将这些句子一点点记下时,很像个往百宝箱里装填宝物的孩子。也许是一颗布满划痕的弹珠,也许是一只灰扑扑的千纸鹤,也许是一条被烧断了的彩绳。都是些在他人眼中毫无价值的东西,只有百宝箱的主人自己才了解其中含义。 他也并不指望在死去前能把所有的遗愿都完成。但是如果能多完成几条的话,就会有种隐秘的欣喜。 高高兴兴把重新塞回心底之后,太宰治又忽然叹了口气。 淡淡的怅惘散开在空气里。 “织田作,你是真的,但我不是啊。” 晚上的酒吧约定时间很快就到了,织田作之助按时赶到Lupin的时候,看见太宰治已经坐在老位置上等他了。 说是老位置,但实际上这世界里太宰治是第一次坐。 大概就是这种“第一次”带来的兴奋情绪,导致太宰治没法保持安静,正在兴致勃勃的跟调酒师讨要蟹肉罐头:“平常都没人点吗?明明是那么美味的东西啊,不能只有我识货,你这里就常备一些蟹肉罐头吧,哪怕多出来卖不掉也没有关系哦。” “太宰。”织田作之助走到老位置上坐下,用记忆中每次都一样的语气打着招呼。 太宰治笑嘻嘻的放过了调酒师,屈起手指在自己那杯冰啤酒的酒杯上弹了一下,发出一声好听的清鸣。 “织田作,我一直在等你都没有偷喝一口哦,你再不来我就要无聊死啦。” “为什么不先喝呢?”织田作之助说着,对调酒师轻轻点头致意。 我完成承诺了。他用眼神对调酒师说。我把我的朋友带来了。 调酒师显然也还记得上次见面的场景,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还是老样子?” 红发男人点头。于是调酒师开始调酒。 他知道如果下次再来,调酒师就不会再提问了,而是直接见到他就开始调酒。 等织田作点的“老样子”端上吧台后,太宰治举起酒杯,做出要干杯的动作:“要说为什么我没有先喝,当然是因为想要跟织田作干杯呀。” “原来如此。”红发男人也端起酒,和太宰治干杯,两人一同饮下一口。 酒液划过口舌,坠入喉咙,激起振奋的神经。 一切都像是记忆中的那样熟悉,这家风格古老的酒吧,也许无论过去三年,还是再过去十年,都仍然会保持着同样的姿态。 会改变的或许就只有这里每天来去的客人吧。 红发男人不免感觉有点遗憾,因为旁边的高脚凳上空荡着,名为坂口安吾的友人并不在此处。 “太宰,你送给我的硬豆腐有点多,我可以拿去分享给别人吗?” “可以哦,织田作愿意品尝,我就已经心满意足啦。但是已经过去两天了吧,还没有放坏吗?” “没有闻到馊味,应该是还没有放坏。”红发男人想了想,“但是谨慎起见,的确不应该再吃了。” 太宰治很认同地点头:“没错,不如直接丢掉吧,织田作如果还想吃的话,我会再制作的。” 两人就这样自然的交谈起来,就像是彼此早已熟悉了这种交谈的模式。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如果真一切照旧的话,反而不好办了啊。红发男人想。他已经不想再做那个仅仅是看着太宰的人了。 “太宰……”他停顿了一下。 太宰治侧过脸来,很好奇的样子:“嗯哼,是什么呢?织田作要告诉我些什么呢?” 红发男人想了想,决定还是说的直接一点:“这两天我回想了一下,发现上次见面时我有些没必要的顾虑,以至于事后回想总觉得不妥。” “顾虑?不妥?”太宰治眨眨眼。 “我应该把话挑明的,当时太委婉了。”红发男人诚恳地自我检讨。 这话把太宰治给逗笑了:“织田作原来也会委婉啊,所以有什么话是还没挑明的呢?” “就是你,太宰,我知道你都记着。这个世界之所以和我认知的不太一样,是因为你改变了那些事。是你杀死了纪德,而让我和孩子们都存活下来。” 太宰治若有所思:“你说纪德?我有印象,是个难缠的敌人呢。但幸好当年有纪德在,我才能为港黑争取到足够的利益,原来你本该被纪德杀死啊。” 还是死不承认啊,可真够顽固的。 顽固的样子也很可爱。 红发男人丝毫不气馁,又继续说道:“还有芥川,他原本是你大为赞赏的部下,但你这次没有选择他,反而带走了他的妹妹。我能问问么,你带走芥川的妹妹是要做什么?” 太宰治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难搞啊。他想。织田作什么时候接触了芥川的?怎么完全没收到消息? 不过原本就没安排专人盯着芥川,错过这个消息也正常。 但是芥川一直在贫民街,织田作怎么会无缘无故跑那么远去? 是因为异世界纸片人吗?早知道就用【人间失格】把纸片人都干掉了。真是的,因为是织田作的朋友才手下留情,反而造成了疏漏。 “你是在说小银吧,芥川一定跟你告我的黑状了,但我绝对是无辜的。”太宰治保持着冷静,为自己辩解道。 “是小银主动跟我走的,因为她对自己的哥哥很失望。而且我才不会赞赏芥川呢,那个少年只会凭借自身的意志运用暴力,因环境而变,痉挛地伤害他人,说到底只能算是发狂的害兽罢了,对港黑而言也无法做出任何贡献。” 这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织田作之助又一次情不自禁的想赞叹太宰。 不愧是太宰,对于芥川的缺点把握十分精准,见解也颇独到,就像他对芥川的优点也了解得颇为深刻一样。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织田作之助说。 太宰治苦恼地摇摇头:“不管织田作你是把我当成了谁,都不正确哦,我只是因为缺少一个秘书才带走小银的。” 这又是抵赖。 但要是因此退缩的话,今天这杯酒也就白喝了。 红发男人一口气灌下了全部的酒,在太宰治略微惊异的目光中站起身来,俯视着太宰:“别说这种你自己也难过的话了,因为我不会再像过去那样。” “那你打算变成哪样?”太宰治好笑地问。 这个问题当然要用行动来回答了。 红发男人俯下身,凑近了太宰治的脸。 酒吧黯淡的光线下,太宰治鸢色的眼眸几近于黑色,而在深沉如泥潭的黑色中,逐渐倒映出了一点淡淡的暗红,还有一点淡淡的沙色,以及星星点点的流光。 现在这双眼眸因为织田作过分的接近而不安地颤动着,那当中深藏着措手不及的情绪。 希望出门前匆匆刮一遍胡子真的能把扎人的胡渣都刮干净吧。织田作之助想。 他向下垂头。 太宰治意识到了什么,大惊失色的就要跳起来逃走。 织田作之助早有预料,伸出双手把太宰牢牢地按在座位上。 先是他的整个影子都笼住了太宰。 接着,四片唇瓣轻柔地贴合在一起。 不安分的颤动着的两颗鸢色眼珠霎时间凝固,变得恍恍惚惚。 是梦吗? 啊,一定是梦吧。 第30章 吻与拥抱 “想要搞绷带君、啊不,是想要追绷带君的话,就直接上直球吧。” 在红发男人小睡之后,出发赴约之前,坂田银时这么建议道。 红发男人思考了一下:“直球是指什么?如果是指直接揭穿事实,用武力逼迫他承认的话,他大概会转身逃走吧。” 太宰那个人啊,偶尔也会有胆小的一面。 但那并不是严重的缺点,因为任何人都会在某些时刻胆小的。 坂田银时使劲摇头:“揭穿?逼迫?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人类要探明自己的内心都千难万难,更何况是要求别人接受并承认事实。所谓直球,就是要给予心灵上的绝对暴击,用重拳将所有的理智和从容都击碎,变成一摊稀烂。” “一摊稀烂……怎么说?” “绷带君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吧?这点我完全看得出来,因为我也是个喜欢在关键时刻开溜的卑劣之人。”说这话的时候,坂田银时的表情相当自豪。 谁也不知道他在自豪些什么:“虽说卑劣,但趋吉避凶原本就是人类的天性,人类也是因此才会长久的生存下来。不过和我不一样,绷带君那种人最害怕事态脱离掌控了,如果你做了非常出乎意料的事情,他就会慌乱到不知所措,连逃跑也会忘记。” 红发男人觉得这非常有道理:“我明白了,那么具体要怎么做才好?” “我知道!”神乐举手,“是kiss!” “亲吻吗?” “没错,只要织田作使用大招kiss,就能撕破绷带君那张可恶的从容淡定的脸,然后把他踩在脚下,碾成碎片!”神乐挥舞着拳头,眼中满是向往。 坂田银时为之侧目:“你究竟是有多恨绷带君啊?” 神乐摇头否认:“才不是仇恨,我只是看那个人虚伪的模样很不爽而已,明明难得有一张好看的脸,和织田作站在一起也很搭配。” “织田作,你觉得呢?” “我嘛……”红发男人认真的考虑起了亲吻太宰的可行性,非常迟疑。“我记得亲吻似乎是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亲密举动吧。” “怎么会,你平时不看社会新闻吗?如果人人都按照规矩办事,世界上哪还会有那么多强吻事件发生。”坂田银时为红发男人的不知变通感到不满。 神乐也跳起来:“就是说呀,我之前出门的时候才见过哦!一个色情狂强吻了一个小学生。” 咦?居然还发生了这种事?坂田银时十分意外:“然后你做了什么?” “不太记得了。”神乐苦恼的皱起眉,认真回忆起来。“大概是揍了一顿吧?或许还摘掉了那个人下面的——” “好了别再说了!原来之前看的那个社会新闻是你干的好事。”坂田银时使劲摆手,他可不想才没过多久神乐就又满口脏话了。“我倒是很想问问你,你的怪力为什么还可以继续使用啊?我现在可是连一本漫画都拿不动了,而你居然还有力气揍人?” “一定是因为阿银你太废柴了。平时没少喝草莓牛奶吧?” “这关草莓牛奶什么事!废柴无论喝什么都是废柴,快点给我向草莓牛奶道歉!” 两张纸片人旁若无人的争吵起来,红发男人习以为常,将这些外部噪音都屏蔽掉,回归正题的思考自己该不该强吻太宰。 老实说,这个提议太出乎意料了,哪怕是稳健如织田作之助,也下意识的先在心里予以否定。 但假如是连他都想否定的事情,一定也会大大的出乎太宰的意料吧? 其实都不用细想,他就知道如果太宰被自己吻了,肯定要慌张到爆炸。 所以,要试试吗? 他不禁回忆了一下太宰的嘴唇。 似乎有些薄,抿起来时会形成锋利的线条,但更多时候都活泼地上下开合着,叭叭叭的讲出一大堆话来。 经常是些没什么意义但很有趣的话语,偶尔的时候则是…… 红发男人蹙起眉来。他的确很喜欢听太宰讲话,但偶尔还是会有不想听的时刻。 而在不想听的时候,他满心都是用什么堵住太宰嘴巴的想法,如果那时候能想到用嘴唇去堵,他说不定真的会那样做。 不对。如果是当时的话,他就算能想到亲吻的招数,也是不会使用出来的,因为那时的他还恪守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算想做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就只能作为一个朋友看着太宰而已。 红发男人慢慢的沉浸到了回忆中。 那是个即将下雨,但还没有下雨的时刻,天色是阴沉的,而太宰治主动走向了用枪瞄准自己的袭击者,态度自然的好像只是在自家花园里散步。 他试图叫住太宰,可太宰却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反而对袭击者说:“只要你的手指弯曲一点点,我就能等来自己翘首期盼的最渴望的东西了。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子弹没能命中目标。” 太宰鼓励着袭击者向自己开枪。 而那个时候,他明明就站在一旁,却感觉和太宰相隔了万米之遥,宛若咫尺天涯。 在他几乎要瞪大到裂开的眼睛里,太宰惯常吐出各种俏皮话的、活泼的嘴巴——就是那两片总在叭叭叭的嘴唇——对袭击者上下开合:“拜托了……让我从这个腐朽世界的梦中醒来吧……” 然后,嘴角微微勾起,浮现出了甚至可以说是安宁的笑容。 那时的太宰似乎的确对这世界都毫无留恋。 他与袭击者同时开了枪。 他打中了袭击者的手臂,而袭击者的子弹擦破了太宰右耳上方的皮肤,流出刺眼的鲜红色血液。 子弹只射偏了一点点。 对于子弹来说,只有一点偏差,就能造成一个人死亡或是存活的巨大差别。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的,亲密一点,或者疏远一点,有时候就意味着完全不同的、天差地别的影响力。 他那时没能影响到太宰。 他那时想到了什么呢? 如果我身处不同的立场、与太宰之间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关系,在这种时候就算一拳抡上去或许也没什么奇怪的。然而我就是我,对太宰也做不了任何事情。 他觉得自己即将被深渊吞噬,更不知会坠向何方。 “如果不仅仅是朋友就好了,如果是比朋友更进一步、更亲密的关系就好了,那样当时或许就能成功动摇太宰,或许就能阻止——” “织田作。”坂田银时注意到了红发男人有些恍惚的神情。 红发男人回过神,疑问地看向银时。 银时说道:“比朋友更加亲密的关系,不就是恋人吗?” 织田作之助怔住了。 有一个词是“顿悟”,虽然用在此情此景实在不能说恰当,但红发男人的确感觉自己是一瞬间想明白的。 他和太宰之间……有没有可能成为恋人呢? “刮掉胡子再去吧。”神乐这么提议。 于是红发男人就匆忙的刮了一遍胡子,怀着一种类似于去见心仪的相亲对象的心情,忐忑的出门赴约了。 他走后,神乐与银时互相对视,各自都有点心虚。 银时:“这样子助攻真的能行吗?” 神乐:“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银时:“说的也是。如果这次织田作跟绷带君成了,绷带君问起是谁提的好建议,我一定会说是醋昆布女王大人你一个人的提议。这份荣誉正是你应得的。” 神乐:“不了,唯独这一次我想把荣誉让给阿银。” 银时:“咱俩谁跟谁啊,不要和我谦让了,没必要,真的。” 神乐:“但是阿银一直在为万事屋操劳,太辛苦了。而且这次我任性的把定春带过来,谢罪都来不及,又怎么能和阿银抢功劳呢?” “要不你们俩平分功劳?我看挺公平的。” “不行!”x2 想也不想的拒绝完,两张纸片人才同时惊恐,僵硬地回头向着身后看去。 幸介笑嘻嘻的,因为俯低身体凑近脸孔,显得有一张大饼脸:“之前雷斯理和我们说,家里可能有会动的纸片人,我还不相信,以为只是灵异现象,没想到是真的呀。” 银时的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呦,小朋友,我们大人的事情你就别掺和了,还是回屋里去多补充点钙质茁壮成长吧,否则说不定会死去的。” 神乐附和道:“是啊,希望你能当做没见过我们,否则我们就立刻杀了你。” “是吗?”锖兔冷着脸,手里握着木刀,从幸介的大脸后面探出身来,打算随时出手的架势。 真菰抬手压住了锖兔的手臂:“别乱放杀气,他俩似乎是织田先生的朋友。” 天真烂漫的科尼抱着一个小兔子公仔凑过来:“是爸爸的朋友吗?那就要好好招待啊。” “即便是朋友,这样藏头露尾,行踪鬼祟,也有可能是恶友。”锖兔并没有放松,“先审问一下吧,你俩方才所谈论的具体是什么事情?” 二十颗小脑袋团团围绕到了一起,像是好大一窝挨挨挤挤的兔子。 每一只兔子的神情都不太一样,大部分是好奇满满、跃跃欲试着想要玩弄一下新玩具的那种神情。 银时左看右看,找不到任何可以逃跑的空隙,老老实实举手投降:“我招,我全都招!请务必放过我们。” —— 一个简单的亲吻,具体能带来多么强烈的震撼呢? 主动做了这件事的织田作之助,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 只有两颗心脏跳得如同擂鼓,全身血液奔涌着,体温迅速升高,彼此呼吸交缠。 唇上的感觉很柔软,但是在柔软之外,尚且来不及感受到更多,太宰治就在短暂的失神后使劲挣扎起来,这个轻吻也就只能戛然而止。 红发男人收回压制太宰的手,转而改为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反倒比亲吻带来了更多的满足感和踏实感。 太宰也没再反对了,只是安静一会儿之后,沙哑着嗓音问道:“织田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红发男人回忆起以前不知什么时候看过的电视剧片段,犹疑着用对应的台词回答:“玩火?” 记得电视剧里那句完整的台词是:“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玩火!” 那当然是个爱情剧,两个主角也是刚刚完成了一个突然的亲吻,一方懵懵懂懂,另一方则有点气急败坏,用压抑着某种强烈情绪的语气说出了台词。 老实说,红发男人不太能get到那个爱情剧的好看之处,因为角色之间的感情太浮夸了,喜怒哀乐起伏不定,如同狂者的臆想,一点都不写实。 但是也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原本抛在记忆角落吃灰的台词,突然就焕发了生机。 太宰同样没料到织田作会这么接话,他鸢色的双眼都跟着恍惚了一下,然后不禁失笑:“玩火……嗯,这个回答实在出乎意料,和织田作聊天真是永远不会腻啊。以前就是这样,织田作总会说出让我也大吃一惊的话来。” “已经承认你记得了么?” “想不承认也没有办法啊,毕竟织田作都亲吻我了。”太宰治自顾自的笑了好一会儿,等笑够了,便伸出双手回应了织田作的拥抱。 心理研究表明,拥抱有利于人类的身心健康,能使人获取安全感和温暖感。人类之间最好的身体接触方式就是拥抱,因为它简单又明确地表达着人与人之间最诚挚的感情。拥抱也会帮助人消除沮丧和疲劳感,增强勇气,注入活力。 总而言之,拥抱并不仅仅是一个肢体动作而已。 它能够轻易牵动人的情绪。 太宰治在织田作身上嗅到了很淡的咖喱味,隐隐约约的还有点辣。当然,因为刚刚喝过酒,所以酒气也很强烈。 这就是织田作的味道了,从各方面来说都已经融入了织田作的人格,是组成织田作的一部分。 在气味之外,太宰治还体会到了来自织田作的体温,那无疑是非常温暖的。 和记忆中浑身鲜血躺的在舞厅里、身体逐渐冷却的可怕模样一点都不像,鲜活得令人几欲落泪。 “织田作,朋友之间是不可以亲吻嘴唇的哦。” “我知道,所以我刚才是强吻你。” “哎呀,原来你知道吗?难道你早就打算要强吻我了吗?” “可以这么说。”红发男人想了想,觉得这也没毛病,于是就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了。 但这可能又是个槽点吧,反正红发男人自己感觉不来,只是看到太宰又被逗笑了:“哈哈哈,那我还真是失策了。唉,我是知道的啊,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接近你,但我一遍又一遍的忍不住,一开始还能找到借口,到后来借口也懒得找了,只想着再看看你吧,再多看看活着的你,也再多听听你的声音吧。” 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织田作之助却忽然心头一酸。 他张开嘴想要安慰太宰,但终究词穷,只能吐出一声叹息:“太宰……” 太宰治稍稍直起身,松开了双手,织田作之助便顺着也松开了这个怀抱,恢复到坐在吧台前的姿态。 织田作之助真是太淡定了,除了脸色比方才略红外,跟亲吻太宰之前的模样没有半分差别。 黑发的清秀男子双眼明亮,用有点发颤的手端起酒杯喝下一口,以此镇定情绪:“这样其实很好,终于不再是我单方面抱着逐渐死去的你了。” 这似乎是一句别有深意的话,但在红发男人细思之前,太宰治就向他提问了:“我其实有点好奇哦,织田作为什么敢直接和我摊牌呢?我觉得我之前表达出来的拒绝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吧?完全视而不见的话也太粗鲁了。” “我全都看见了,所以我才突然想明白应该和你摊牌的。”红发男人说,“从一开始你就在留下线索,等着我发现,如果你真心要隐瞒的话,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比如说?”太宰治好奇地问。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给织田作留下过线索? “你曾经向雷斯理打听我失忆的事,当时你说了‘织田作’。” 那是在好多天前、织田作之助刚刚失忆不久的时候,就发生了的事情。 那天太宰治昏迷着,被孩子们搬回了家里。 等太宰治一走,织田作之助就马上向雷斯理询问了。 “雷斯理,你们为什么会想到把他搬回来呢?如果单纯是陌生人的话,你们一定只会帮忙叫救护车吧。” 雷斯理回答:“因为他早上的时候找到我,和我说了一些话,我感觉很困扰。” “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爸爸你曾经帮过他大忙,但是你们之间有误会,他没脸见你。”雷斯理仰起头,脸上的雀斑都因为迷惑的心情而发红了。“他还管爸爸叫‘织田作’。他很悲伤,我感觉到了很复杂、很厚重的悲伤。所以很在意。” “这样啊。”织田作之助喟叹道。 “爸爸,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误会吗?” “不太清楚,毕竟我失忆了。” 那个时候,织田作之助谨慎的什么也没有说,只把怀疑暗藏进了心里。 第31章 抱怨连连 “不可能!不对,我……我需要冷静一下。”真嗣后退着跌坐在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 作为二十个孩子中量最大的那个,真嗣在书籍方面已经有了严重的个人偏好,可以说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理工直男的雏形,因此对男人跟男人之间的爱情故事毫无涉猎。 虽然早就怀疑活尸暗恋织田作之助,但突然得知织田作之助出门要去主动强吻活尸,这个发展就太快了,真嗣的小心脏实在是承受不起。 克巳也颤抖着,但还是首先选择安慰真嗣:“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往好处想,这恰恰说明织田大哥是处于上面的那一个。” 喜欢反着戴黄色棒球帽的优深沉摇头,很不赞同,认为事情不能想得这么简单。 他是家里最喜欢玩游戏机的孩子,思想开放,对各种知识都有所了解:“不一定啊,克巳,感情方面的主动与否,跟上面下面的位置关系并没有绝对的关联,你听说过弱攻强受的组合吗?” “哇呀够了不要再说了!什么上面下面攻呀受呀的我全都不想知道!”真嗣惨叫起来,把脑袋往沙发的靠背缝隙间扎,使劲堵住耳朵。 “只是随便猜猜嘛,真嗣你别这么激动呀,我不说就是了。”优笑嘻嘻的把真嗣从沙发深处挖出来,顺势就开始了玩闹。 一向咋咋呼呼的幸介这回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静:“喂!大家都给我把那个天塌了的表情收起来!织田大哥那么强大的人,想要跟一个活尸发展恋爱关系有什么不行?织田大哥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见大家还在面面相觑,幸介又提高了音量:“我的志向就是长大了也成为织田大哥那样强大的侦探!现在再加一条:将来要像织田大哥一样强吻一个暗恋我的活尸!” 雷斯理张口结舌。不对吧,这个志向完全立错了吧?而且世界上哪里还会有第二个暗恋人类的活尸啊,幸介你的志向是永远都无法完成的! 不过幸介的惊人发言还是很有效果的,大家都被从先前的震惊里面震出来,一颗颗小脑袋开始纷纷转动。 在真菰好笑的注视中,锖兔浑身一个机灵,一双慌乱迷茫的灰眸很快镇定下来,又恢复成了往日可靠的长子形象:“大家,现在要考虑的是这两个家伙怎么处理。” 在锖兔的手边,两张纸片人被女孩子的头绳绑住了手脚,正在以俘虏的身份端坐着。 头绳是彩色的,上面还点缀着亮片跟小花,以至于两张纸片人看着完全不像俘虏,反而像是等待送人的喜庆礼物。 关于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大家都挺头疼。 科尼的想法非常单纯:“爸爸把感情问题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跟他们讨论,那他们肯定是爸爸非常信任的朋友,我觉得不绑着也没关系啦。” “对呀,松开吧,他们身上没有散发恶意,我好想和纸片小精灵玩游戏。”咲乐探头探脑的,期望地看着锖兔。 虽然咲乐很天真无邪,但坂田银时瞬间产生了自己被当成某种新奇玩具的恶寒感,连连摇头。 锖兔被咲乐看得无可奈何,忍不住心软,只好语气严厉的警告道:“你们确定要给他们松绑?事先声明,自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如果他们被放开后做出伤害你们——” “好啦,锖兔。”真菰满是笑意地打断男孩,“过家家玩得也太投入了,这么严肃会吓到大家的。” “这可不是过家家。”锖兔环抱双臂,“我要把正确的道理教给大家才行。” “是,是,但是这时候放松一点也可以啦。他们是织田先生信任的朋友,你明明早就看出来了,几根头绳也不可能限制住他们,他们只是在配合着一起玩过家家。而且他们还带来了织田先生有意发展恋情的消息,这其实是件值得庆祝的开心事啊。” 锖兔严肃的眉眼缓和了一下,他提着木刀的手轻轻一抬手,绑着纸片人的头绳就完完整整的脱落下来:“两位,方才多有失礼之处,十分抱歉。” 银时站起来活动肩膀:“我可不需要口头上的道歉,给我来一本我能看的漫画书,我就免为其难原谅你们。” “那我去把我的漫画缩印下来给你,你们就能和我们玩了吗?”咲乐双眼闪亮地问。 神乐高傲地仰起脸:“那种东西可没法讨好我,除非尔等称我为女王,并对我上供醋昆布!” “好的!女王陛下!我记得之前买回来的零食里面混着一些醋昆布,我这就去找来!” 孩子们全都兴致勃勃的展开行动,谁也不想放过跟可爱的小纸片人玩耍的机会。 而且只要满足了漫画和醋昆布的要求,纸片人就不能再反对一起玩耍了!就算纸片人意识到大事不好,慌慌张张的提出新要求来,也没人在意了。 五个年纪最大的孩子倒没那么大玩心,凑到一边一起写学校的作业去了。 没了大孩子的压制,小的们就更要翻天。咲乐拿起画笔,试图往银时的身上画小花。银时狂喊着:“雅蠛蝶!”但是被一指头按住,哪也去不了。 神乐的待遇就不同了。一方面神乐自称女王,孩子们还挺吃角色扮演游戏这一套;另一方面神乐展示出了自己的怪力,表演杂技,孩子们立刻坐下鼓掌,喝彩叫好。 这样一来真的会倒霉的似乎就只有银时一个了,他时急中生智,大声叫道:“你们想不想试试咬不动的豆腐?坚硬到会崩掉牙齿的那一种!” 咲乐好奇的停住:“真是豆腐,不是石头?” “绝对是豆腐,如果不是,你想在我身上画什么都可以。”银时问心无愧的对天发誓。他这可是少有的在用实话忽悠人,一点不虚。 咲乐收起了画笔:“唔,那好,带我们见识见识!” 终归是群小孩子,说改主意就改主意了。 克巳托着下巴,心里痒痒着,还想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优,我仔细想了想啊,你说织田大哥和活尸之间有没有可能是互攻呢?” 优瞪大眼睛:“互攻?不行不行,这可是天雷啊。” “诶?原来你雷互攻啊。”克巳立刻觉得自己又了解了小伙伴一点。 其实无论思考谁攻谁受,都实在是为时尚早了,孩子们终究心思单纯,一个点到为止的轻吻而已,根本就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 太宰治很快就把自己的酒也喝完了。酒吧终归不是特别私密的地方,还有着明确的关门时间,不好多待,两个人就一同起身结账,准备离开。 调酒师虽然没有听清什么,但完完全全把吻和拥抱都看在眼里。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见过大风大浪,也曾为男性情侣调过酒,非但不吃惊,还觉得那个红头发的干得漂亮。 刚才的吻肯定是在告白吧?然后告白成功了,所以才抱在一起。年轻真好啊,有冲劲儿,无论要做什么都会顺利的。 人老心不老的调酒师对着织田作之助俏皮的挤了挤眼睛,还偷偷比出一个大拇指。 织田作之助回以淡定的点头致意。 他和太宰治并肩走出酒吧,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太宰治仰望着月亮抱怨:“啊,一想到回去之后又要面对很多烦人的公务,就感觉由内而外的疲惫啊,真是不想就这样直接回去。” “那去我家吧。” 太宰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织田作还是第一次邀请我去你家里拜访诶!好啊好啊,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便并肩在街道上行走。 太宰治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他开始叭叭叭的对着红发男人大吐苦水,从“织田作你知道你不在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到“织田作没有你我连酒都不想喝了。” 他越说越细碎,一路细数和吐槽了各种小事。 他说蛞蝓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好玩了,逗弄起来没有一点成就感,他平时就只能看看蛞蝓大战笨蛋杀手来解闷儿,特别的聊胜于无。 红发男人就说:“你会为此而烦恼,是因为那个蛞蝓因为你而改变吗?” 太宰治不满地撅起嘴,但是没法反驳,只能哼哼唧唧着承认:“是啊,因为我当了他的上司嘛,但是谁让他不适合做首领呢?” 吐槽完蛞蝓,他又开始抱怨中岛敦,说敦君根本也没比芥川好培养,压根就是半斤八两的问题下属。虽然具体的问题不一样,但都是如果放任不管、不加以引导和教育,就绝对不会自己成熟起来的麻烦类型。 红发男人就说:“你会这么上心,说明你也确实很认可芥川和敦君的优秀吧?” 太宰治这次就没心思反驳了,只好自嘲地笑:“反正我就是自作自受呗。对了,织田作要不要试试看教育芥川?我觉得如果是织田作的话,说不定很适合当芥川的老师呢。我们就各教各的,中途不许让他们碰面,也不许让他们知道,最后来一次公平比试,看看谁教得更好。” 红发男人听完,马上指出这个比赛并不公平:“太宰你已经教导敦君很久了吧,而我才刚刚见到芥川,也还没有问过芥川愿不愿意当我的学生。” “哎呀,织田作你是在担心输给我吗?”太宰治窃笑起来。 红发男人有些无奈,觉得自己如果输给太宰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太宰做事情失败的情景可说是难以想象:“这是激将法吗?” “是呀是呀~”太宰治快活地眨眨眼睛。 这样能算是激将法吗?感觉上完全在卖萌了吧。红发男人只好点头:“好吧,我会去问问芥川的意见的。” 于是,太宰治就心满意足的开始抱怨下一件事情,他说自己原本是想过干掉安吾的,但那样做不就是彻底否认了他和织田作的择友眼光吗?所以非要让安吾好好活下去不可,还要给安吾找永远也做不完的烦心事情,让安吾英年早秃,被发囊女神狠狠的抛弃。 织田作之助这才知道为什么安吾能有那么明显的发际线后移,原来是遭到报复了。 黑发的清秀男子侧过头来:“诶?织田作你都不替安吾求情吗?现在的安吾跟我们可都不是朋友,就算曾经在港黑卧底挑事,也不能说是背叛了我们,我其实在迁怒他哦。” 红发男人想了想,回答:“现在的安吾跟我们都不是朋友,所以为他向太宰求情的事情,就放在和安吾成为了朋友之后再做吧。” 红发男人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特别出彩的话,但是太宰听完之后却愣住了,然后忽然开怀大笑起来。 他心里一直装着一个小小的疙瘩,而此刻因为织田作的一句话,那个不起眼的小疙瘩忽然就解开了。 第32章 快去写书 路灯的光晕有些朦胧,柔和地笼罩着两道肩并肩的身影。 黑色乱发的那一道身影不断发出叭叭叭的连篇抱怨,而酒红色头发的那一道身影则时不时点下头,或接下一两句简单的句子。 太宰治永远是比织田作之助能说会道的那一个,两人也从不会因为这种话多话少的不对等关系而感到厌烦。 但是因为缺少一个懂得吐槽的坂口安吾镇场子,这聊天就越聊越漂移。 太宰治一开始还能实事求是的说一些言之有物的东西,到后来就信口开河,开始天马行空的胡言乱语。 “织田作,我前段时间从一个叫梶井基次郎的家伙身上发掘出了做饭的才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做实验和做饭似乎是一种事情。你想,这两件事一开始都要准备器具和材料,然后处理材料,放入器具,混合搅拌,有时候则需要用火烤,整个过程都是一步一步的进行,需要控制时间、比例、分量、火候,保持卫生。不是完全一样吗?” 红发男人思考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的确,所以那个叫梶井基次郎的人是一个实验员吗?” 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下巴:“也可以那么说啦,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制作豆腐的时候让他帮忙了,想试试他的做饭天赋。” “结果如何?” “完美!我觉得他甚至可以完全学到硬豆腐的制作精髓,然后把硬豆腐发扬光大,我还想到了要怎么命名,那就是‘铁齿铜牙硬豆腐’!你说要不要现在就去注册商标呢?” 红发男人看了看天色:“现在有些太晚了,还是明天吧。” “说的也是。”太宰治连连点头,“但你说如果放到商店里售卖,有人购买后磕掉了牙齿想索赔该怎么办?” “一开始就稍微制作得软一点?” “可是那样会失去精髓,铁齿铜牙硬豆腐就名不副实了。” “的确是这样。” 太宰治开朗得笑起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哦,就是到时候打出说明,告诉大家要索赔就去找梶井基次郎,而我只是提供了一个豆腐配方,完全是无辜的。不过这样一来,大家如果想要称赞豆腐好吃,那些赞誉就没办法传达给我了。” 红发男人试着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那么我以后听到了谁在称赞铁齿铜牙硬豆腐,就把那些话转达给太宰吧。” “不会觉得麻烦吗?” “不会的。” 太宰治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长屋已经近在眼前,里面的灯光亮着,说明孩子们都还没睡。 因为天黑之后街道上变得安静了许多,所以在外面就能隐约听到长屋里孩子们吵闹的声音。 太宰治眯起眼睛,像猫咪感到惬意那样偏了偏头:“真好啊,织田作,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太美好了,像是幻觉一样,也许哪天一觉醒来就会破碎掉。” “不是幻觉,也不会破碎掉的。”红发男人肯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如果太宰你不希望这个世界破碎的话,就一定不会破碎。” 虽然这话说得太满,像是在吹牛,但红发男人几乎迷信一样的信任着太宰:“你想做的事情总是会成功,我无法想象太宰失败的样子。” 满头蓬乱黑发的男子愣了愣,唇角微颤着,一瞬间似乎要哭出来了,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又嘻嘻嘻的笑,好像个没心没肺的傻瓜。 你在胡说什么呢?织田作,我失败的样子你明明就见过啊。 我想要救你,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去救你,可最后你不还是躺在我怀里死去了吗? “你说的太对了,织田作,我当然不会失败,无论再困难的事情,只要我想做就肯定能做到哦。现在这个世界都还好好的,说不定就是我在背后偷偷努力的成果啊。”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一回事。那满含着欢快之意的话语里究竟藏了多少复杂情感,其实是说话之人自己也无法分辨的。 红发男人低着头,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因而错过了那个太宰调整表情的短暂瞬间,只是用耳朵听到了善于装模作样的傻瓜在装模作样的自吹自擂。 乐颠颠的傻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傻,还抬起手拍了拍红发男人的肩膀:“所以说真好啊织田作。但不管怎么想,还是你比较幸福。” 红发男人伸长手臂把钥匙塞入锁孔:“为什么?” “因为我还得兢兢业业的当港黑首领呀,森首领真是太不负责任了,想当初还夸下海口要给我毒药助我自杀呢,结果自己却在世界线的变动里得急病死掉了,当时港黑全乱套啦,如果不赶紧抓一个新首领出来说不定会引发全横滨规模的动乱,变得血流成河,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迫不得已上位的。” 说着,太宰治欢快的语调柔软下来,仿佛是在低吟浅诉:“所以织田作,关于那个去救人一方的约定,我没有做到,真的很对不起。” “喀嚓。” 门打开了。 红发男人拔出钥匙,回过身看向太宰。 太宰治摆出乖乖承认错误的表情,用祈求原谅的眼神看着织田作,鸢色双眸湿漉漉的,像极了可爱的小动物。 红发男人语调平平地应了一声:“嗯,我不会怪你。” 大大的笑容立刻覆盖掉了那个装模作样的卖萌脸:“太好了!织田——” “太好了!织田大哥你回、来……来了……”难得一次特别积极,听到门锁响就冲到家门口想要喜迎父上大人的真嗣浑身僵住,瞪着太宰治张口结舌。 他像是站立不稳那样浑身摇摆,晕倒在地之前忽然扯开嗓子尖叫一声:“活尸来了!” 霎时间,就像在噼里啪啦的柴火堆上倒下去一大盆冰水,只剩一片刺啦啦的云雾蒸腾。 房子里原本喧闹的声音基本上都收住了,以至于纸片人原本比较细小的叫嚷声听上去都清晰起来。 “你居然真能吃醋昆布!凭什么啊!你不也是纸片人吗?”纸片人坂田银时目眦欲裂,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而神乐则“喀嚓喀嚓”嚼着醋昆布,同时鄙夷的看着银时:“所以我早就说过我能吃,这可是我的固有人设,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那我呢?我的固有人设是爱吃甜食吧!” “不,你的固有人设是糖尿病阿鲁。” “我还没有得糖尿病呢喂!医生只是说比较危险而已喂!我当然会好好注意的啊喂!你这家伙是见不得我好吗喂?!” 红发男人在这怎么听都很亲切的争吵声中走进屋里,看到了一屋子乱糟糟的场面。 有的孩子脸上挂着纸条,画着小乌龟,似乎是游戏输掉了的惩罚项目。 有的孩子不小心碰撒了水杯,正掩饰性的用袖口遮挡,结果把袖口也给弄脏了。 有的孩子将彩纸剪成了一堆碎屑,似乎是想剪窗花但失败了。 有的孩子正效仿锖兔,也想自己削一把趁手的木刀出来,而且看上去进度还不错,在一大堆木屑中已经能大致看到刀剑雏形了。 两张纸片人则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埋住了。有缩印着漫画的纸张;有醋昆布袋子;有手工制成的迷你小衣服小鞋子;还有彩纸折出来的小纸帽和小纸船。 看样子两位万事屋的朋友和孩子们相处得很不错。 红发男人想了想,恍然大悟:“是在开派对吗?抱歉,突然回来打扰到你们了。” 孩子们这才回想起来,他们原本就是借着“庆祝织田作之助铁树开花想恋爱了”这个理由在嗨玩,结果玩着玩着反而忘记这茬了。 原本忘记了也没什么关系,只要等织田作之助回来,大家当然就能回想起来,然后第一时间询问进展。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织田作之助居然把活尸直接给带回家里来了。 幸介瞪圆了眼睛,有点吞吞吐吐:“他……是要在家里常住了吗?” 是要同居吗?这进度也太快了吧!不是说今天刚刚开始考虑恋爱问题吗?接下来难道是要闪婚的节奏吗? 红发男人看了看太宰,从太宰的表情里读出答案:“不是要常住。” “这样啊。”幸介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带回家过夜而已……而已个毛线啊!织田大哥你这么强,我长大之后的压力会很大啊! 虽然我早就认定织田大哥你强无敌,但是你强得这么非人类,我很难追上你的脚步的! 不行,我可不能轻易认输,我以后也要在一天之内完成强吻告白确认关系带回家过夜这一系列步骤! 幸介暗暗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感觉整个小宇宙都燃烧起来了。 红发男人显然无法猜出这孩子内心丰富的世界,就十分淡然地和大家打了招呼:“不打扰你们了,继续开派对吧,但是声音可以稍微小一点,也不要睡太晚了。” 他把太宰治往卧室里领,太宰治走到门口并不直接进去,而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回过头对孩子们发问:“我能问问吗,为什么我是活尸呢?” 他完全记住了刚才真嗣脱口而出的惊叫。 孩子们发起抖来。因为太宰治笑眯眯的样子太可怕了,像是童话故事里笑着接近小红帽的狼外婆,特别的恶意满满。 “太宰。”红发男人无奈了。 太宰治赶紧一个小跳跳进卧室里,乖巧地关上门:“我知道啦织田作,我就是吓他们玩玩嘛。” 他又好奇的凑到书桌前,指着上面摆放的本子问道:“我可以翻翻看吗?上次看到的时候其实就想翻开看啦。” “可以,但是没什么好翻的,因为我还什么都没写。” 太宰治伸手翻开,发现的确是什么都没写。 “哎呀,织田作……”他停顿了一下,“有句话我之前没有和你说,因为那时候我觉得我可能不配说,但是现在想来,说不定我是有资格说的。” “是什么话?”红发男人问。 太宰治露出了郑重的表情,他用手指轻柔的在书脊上拂过,双眼则一瞬不瞬的盯着红发男人,一字一句清晰道:“织田作,我认可你有写书的资格。所以听我的,去写吧。” 这话一点逻辑都没有,实在无趣的很,但是作为一个被强吻了的人,随便说说也是可以的吧? 红发男人难得犹豫了一下,然后在太宰郑重的目光中缓缓点头:“好。” 太宰治嘿嘿乐了:“那好,你现在就坐下写吧!我就躺在你的床上监视,搞快点!” 说着就真的躺下了,还摊开被子往自己身上盖,态度自然极了,好像这床本来就是他的一样。 他把鼻子嘴巴都盖住了,只露出两只闪亮闪亮的眼珠子,如同两台架设在监狱上空的探照灯,催促的声音从被子底下闷闷传出:“快呀!” 红发男人别无他法,只好坐到桌前拿起笔来。 第33章 都是骗子 一件神奇的事是,织田作之助发现,这一次坐到书桌前,拿起笔摊开本子之后,居然没有之前那种无话可写的滞涩感了。但最想写的那个故事还没有头绪,所以此刻具体要写什么,一时也很难想到。 他其实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是个生活在世俗当中的、普普通通的庶民。如果一定要写点什么练笔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真实的庶民生活故事吧。 他又想到今天自己突然萌发出来的想要恋爱的心思。 虽然“爱情”一词被各种文学作品描述得很美好,但他在港黑工作时期,常常会精疲力竭的被迫参与到各种感情纠纷调解任务里,那时就已经看得非常明白了,爱情绝不是什么空泛美好的虚妄之物。 比方说在他死去之前那段时间,就曾负责帮一个夹在老婆和小三之间身陷修罗场的人调停,亲眼看到以恋爱维系着关系的人互相间打到头破血流。 那样子一地鸡毛的凄凉场景,才是真实的人间。 但他并不觉得丑陋。 人类会因为种种磨难和不如意而不断挣扎生存下去,人生百态,世事无常。那才是处于各种艺术夸张之外的、人间最真实的美。 所以现实的爱情可是非常辛苦的,尤其是生活于市井之间的夫妇,最是冲突满满,又饱含了无可奈何的甜蜜与并不完美的幸福。 如果的确有这样一对夫妇生活在现实里,平时会做什么事又吃什么饭呢? 做事的话,大概难有什么好工作可选。吃饭的话…… 果然还是吃咖喱吧,加了鸡蛋的咖喱真是尤其好吃。 当然,人不能单纯靠咖喱生存,还是要吃各种其他东西的,但如果饥饿的时候身边凑巧开有一家咖喱店,那就没办法了。 在咖喱之外,又要吃什么好呢? 天妇罗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来。 啊,还有山椒煮海带,深夜的时候闻到味道一定会觉得很鲜香吧。 对了,之前还答应过带乱步去夫妇善哉吃红豆年糕汤的,结果因为乱步一直没有定下时间,这么久过去了也未能成行。 把夫妇善哉也写进书里好了,正好是一对夫妇的故事,不是很凑巧吗?而且一对夫妇去夫妇善哉吃甜品,也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事情啊。 一边思考,红发男人就一边漫无目的的书写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写出个什么东西,并严重怀疑将是没人爱看的无聊故事,但反正笔拿在手里,就随便写写呗。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孩子们都自行收拾好垃圾,关灯睡下了,红发男人才因为肩膀有些酸痛而不得不停笔。 他侧过头去看太宰。 自称会一直监视创作进度的黑发男子已经睡着了,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团。 他凑过去,发现太宰睡得非常沉,压根感觉不到他人的接近。 这时候要是谁想来刺杀太宰,一定能很轻易就得手吧? 不过这也方便了他近距离观察太宰,所以不好埋怨什么,反而还得感谢太宰的毫无戒心。 和上次太宰躺在这里的情形不同,这次太宰虽然睡姿不佳,却睡得很踏实,似乎正在做一个香甜的美梦,眉目舒展,呼吸绵长,黑发肆意的胡乱弯翘着,活泼又不听话,真是物似主人型。 他伸出手,试着捻起一缕黑发,并用手指的指腹感受了一下。 那手感和他自己硬硬的粗发非常不同,十分纤细柔软,让人轻易联想到脆弱的事物。 他又不太用力的拽了一下,发现这头发长得还挺结实。 但即便是这样,太宰也没有醒过来,反而歪了歪脑袋,试图追逐温暖的热源。 红发男人摇了摇头,直接伸手覆在了太宰的发顶上,将那些乱翘的黑发都一一压平。 手底下的脑袋乖乖不动了。 这场景带来了一种微弱的悸动感。 蜜糖般甜丝丝的,但是也有点黑咖啡的苦涩。 “太宰啊……”他叹息着,想要生气,但是又生不出气来。 然后他又发现自己叹息的声音里分明满是纵容,只好觉得更无奈了。 “放心吧,我是不会怪你的。” 哪怕你是个满嘴鬼话的骗子,就连为不遵守承诺的事情道歉,都道歉得很不真诚。 哪怕你要向我隐瞒你刺杀森鸥外的事实。 哪怕你不肯主动坦白你要隐瞒的更多事情。 我都不会怪你。毕竟我已经向你保证了,也只能做到。 所以。 “安心的睡个好觉吧。你呀,究竟有多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 时间后退到白天,也就是数个小时前。 中原中也把心爱的小摩托在孤儿院里停好,迈着两条看上去很长实际上很短的腿走到中岛敦面前。 漆黑的小矮人浑身都是打算挑事的气息,让中岛敦惴惴不安:“中原大人?” “你就是出身这家孤儿院,后来才被首领收入港黑的?” “是的。” 中原中也皱着眉,一脸审视的上下打量中岛敦。 这少年此刻穿着一身工人制服,头戴安全帽,还戴着双脏兮兮的手套,混进施工队里完全没有违和感。 实际上中岛敦的确混到了一队施工队里,已经跟着工人们干了不少活。 目前进度是翻新了大部分围墙,效果喜人。 中原中也怎么都不相信太宰治偷跑会是为了做这种事:“你为什么在这,首领给你的任务?” “不是任务,首领给我放了一天的假,让我随便去哪做什么都好,只要不惹出乱子。” 这可不是中原中也想得到的回答,他把中岛敦一把按在地上,浑身杀气腾腾:“首领真没给你下过什么指示?比如让你掩护他的行踪?不然他为什么要给你放假?” “大人,真没有什么别的指示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中岛敦浑身都摔得痛,被杀气压制着,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颤。 显然是实话。 这就让中原中也更火大了,他今天可是特意装作被太宰治气跑,昧着良心偷偷外出调查的。 身为一个老实人突破自我到这个地步,难得的使用了计谋,欺诈他人,这种付出上天都要感动了吧?怎么能是白跑一趟? 他定了定神,又问道:“首领曾甩开我私自外出,这事情你知道吗?” “啊?”中岛敦一脸茫然,一时没听明白。 中原中也只好耐着性子重新组织语言:“我是问你,你有在港黑大楼之外的地方见过首领吗?就最近。” “最近……”中岛敦想到了什么。 “快说!” 中岛敦弱弱地抗议:“中原大人,这样子打探首领的行踪,不太好吧?” “哈?”中原中也乐了,没想到这弱小的少年对首领还有点衷心,算是个之前没发现的优点。 他抬手扼住中岛敦的喉咙,加大了逼供力度:“你不肯说?” 中岛敦干脆把眼睛一闭,装死。 这样中原中也反而没招了,毕竟中岛敦不是敌人,他不能真的采用对付敌人的手段来对付港黑的年轻晚辈。 在中原中也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做之前,一阵伴随着犬吠的飞沙走石冲到跟前,有什么东西向着他的脑袋袭来。 他立刻放开中岛敦,向后漂亮的翻腾一周半,标椎体操动作落地,躲开了袭击。 “什么东西?!” 眼前出现的是一只庞大的白色巨犬,长得有点可爱,但是一只前爪踩住了中岛敦的腿,却还一点没感觉的样子,用好奇而友好的眼神打量他。 可能是好奇而友好吧,毕竟他很难揣测一条狗的情绪。 巨犬开心的张开大口,再次向他脑袋咬来。 他迅速和巨犬展开战斗,但越是战斗越觉得心惊,因为他单凭体术居然奈何不了对方。 那就使用异能吧。 重力操纵使开始操纵触碰到的所有东西,一口气当成武器向巨犬砸去。 因为丢出了很多砌墙用的砖石,还基本上都撞碎了,无力阻拦的中岛敦悲从心来,发出了凄惨的大叫。 但他当然无心理会,他正在为巨犬的难缠感到震惊。 在战斗中巨犬很快就落到了下风,但就算落到了下风,这战斗也是打得有来有往,有攻有守。 要知道他可是港黑的最高战力啊,这巨犬又是什么来头? “定春!”灶门葵枝听到动静,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喂!这边危险!别过来!”中原中也提高嗓门大喊。 但是陌生的女人没有停步,反而一边跑过来一边道谢:“谢谢你能陪定春玩!但是再这样下去新建的墙壁又会垮塌的,必须得让定春安静下来了!” 她毫不畏惧的冲向了巨犬的血盆大口,在中原中也惊诧的目光中原地起跳,娴熟的再接一个头槌,将巨犬砸得整颗狗头左摇右晃,四肢不稳,最后“轰隆隆”栽倒在地上。 “……” 怎么说呢,这一刻中原中也的想法十分简单:我是没睡醒吧。我今天喝酒了吗? 可就算喝酒也不至于看到这种幻觉吧。 果然,最近操心太多了,脑袋已经不清醒了么?还是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吧。 第34章 复印带走 中原中也最后还是留了下来,毕竟是好不容易骗到一次太宰治,没有更多成果就离开的话也太不尽兴了。 而且虽然现实很梦幻,但只要学会接受,就反而带感起来了。 解决巨犬之后,灶门葵枝和他互相交换了名字,又请他到室内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不是什么好茶,只喝一口就知道已经有些陈了,说明平时孤儿院里没人喝茶,这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 “谢谢了,灶门夫人。”他认真道谢,并全部喝进肚子。 “不用这么客气,我还要谢谢你陪定春玩了一会儿。这段时间定春一直是自己跟自己玩,因为我们大家都受不了它的扑击,它一定已经寂寞坏了,所以今天见了你才这么兴奋。”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说完他自己就觉得别扭。 应该做的?什么应该做的?让港黑第一战力陪一只凶悍的巨犬做游戏吗?就没人觉得很诡异吗? 但是灶门葵枝显然不觉得诡异,还想再继续夸他两句。 中原中也突然想到这是个换人打听情报的好机会,港黑自家的后辈不能欺负,问问外人总行吧。 “灶门夫人,我这次来是想询问一件事情,这里前段时间有没有来过一个黑色乱发的男子?特征是浑身缠满绷带。” 说这个描述的时候他自己也不太肯定,因为他不知道外出的太宰治会不会易容改扮。 但是仔细想想,就算易容改扮了,满身的绷带也不会摘掉吧?那个感觉已经是人设一样牢固了,说不定如果全部摘掉就会当场送命。 中岛敦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不要说!” “啧。”这太让人不爽了吧。中原中也皱起眉。他还没被下属这样顶撞过呢,虽然中岛敦不是他的直系下属,但这行为也算下克上了。 灶门葵枝从容的说道:“前段时间的确是来过那样一位男子,同行的还有另一位酒红色头发的男性。” 这情报吐露的太痛快了。 痛快得中岛敦和中原中都感觉意外。 其实灶门葵枝有自己的考虑,她可没忘了之前发生过的战斗,当时中岛敦化身的白虎跟定春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还让横梁掉落下来差点砸中院长先生。 当时中岛敦往下扑的动作到底是不是为了救人,其实灶门葵枝的心里是有疑问的,而且院长事后也曾承认,中岛敦心中有恨,所以再次见到中岛敦之后,她就持有一种保留态度。 相反,定春的纯善就是有目共睹的了,当时可是定春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横梁撞开,事实证明定春是表里如一的可爱好狗狗。 “敦君,麻烦你出去并关上房门好吗?”灶门葵枝微笑着送客,语气虽然很软,但摆明了自己站在中原中也那边。 中岛敦没辙了,而且仔细想想自己也没有立场继续反对下去,他只是本能的感觉一位干部打探首领行踪肯定不正常,但是首领又从没嘱咐过不可以说出去。 最后他只好期期艾艾的答应了,关门离开,像个惨遭训斥的小媳妇。 中原中也疑惑地问:“您很信任我?” 灶门葵枝轻轻点头:“我知道的,你是就神乐的兄长吧?” 中原中也:“?” “一看到你和神乐一样的蓝色眼眸,还有相似的发色,我就觉得你们一定是兄妹。”灶门葵枝说着,微笑起来。 神乐是个可爱善良的女孩子,所以神乐的哥哥当然值得信任啦。 “抱歉,夫人,我并没有妹妹。”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还是辩解一下比较好。 灶门葵枝讶然:“是我误会了吗?真是不好意思,但你们都很有力气,善于体术, 愿意和定春玩耍,神乐也曾说起过自己有一位哥哥,所以我就以为……真是失礼了。” 更多的她就没再说了,比如虽然纸片人状态的神乐看不出身高,但她直觉神乐本人跟中原中也是差不多的。 可能最多就差个五厘米。 “不,没什么……还是说说黑发男子吧。”中原中也道,不想再谈论那个不认识的神乐了。 虽然挡开了话题,也解释清楚了误会,但中原中也发觉自己心底竟有那么点在意起来。 只听描述的话,他和那个叫神乐的女孩子相当相似啊? 他没有童年的记忆,所以说不定真有可能存在一个失散的妹妹……不,这怎么可能呢?他难道还不清楚自己吗?他可是连人类都算不上啊。 胡思乱想也得有个限度,今日份的脑补就到此为止吧。 灶门葵枝对于太宰治的讲述并不长,因为本来就没怎么接触,相反,她对织田作之助多描述了两句,总结就是“很有爱心喜欢收养孩童的老父亲”。 中原中也心里满是问号,但还是一一记下了,并且为了情报的准确性,又去问了问灶门葵枝当时也在场的孩子们。 本来只是抱着个以防万一的态度,并不指望听到更多细节,却没想到这一问,还问出大事情来了: “大哥哥你想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是恋人吧,我们都觉得肯定是恋人哦!” 讲道理,听了这种话,谁还能控制住自己不脑补更多啊? —— 太宰治醒来的时候,发觉外面已天光大亮了,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空气中有几粒漂浮着的微尘,在透过窗子的阳光里像是一粒粒飞舞的光点精灵。 他下意识的深吸了两口气,要好好记下织田作的气味。 咦,织田作怎么不在呢? 太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以至于这一觉太宰治睡得尤其沉,醒来后大脑有好久都是懵懵的,像是笼罩着松软的棉花团,全身没劲儿,半天难以思考。 在一动不动的发了几分钟呆之后,他才让自己从酣眠的余韵里清醒过来,开始观察环境。 首先是观察自己躺着的床铺。 嗯,都是自己压出来的痕迹,说明昨天晚上织田作没睡这儿。 接着起身去观察桌椅。 啊,有一点点余温,不会吧,织田作坐在这里一整夜吗? 太宰治目光转向桌面上端正摆放着的本子,以及本子旁边的笔。 他抬手急不可耐翻开本子的硬皮,首先出现的却不是织田作写的,而是一张便签: “太宰,厨房的保温箱里有留给你的咖喱,我拜托大叔做成了不太辣的程度。” 一个太宰治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爬上了脸颊。 他美滋滋地把便签折好装进衣兜里,但没有急着去吃什么咖喱。虽然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饥饿,却有比填饱肚子更想马上去做的事情。 他坐到桌前,从本子的第一页开始读起。 织田作的笔迹清晰而简洁,文字则朴实无华,读起来有种很难形容的信服力,仿佛这并非虚构的故事,而是每天都在发生的市井生活。 整个故事并不长,但是似乎没有结局,写到夫妇二人在夫妇善哉吃了甜食,之后又到净琉璃票友大会上得了二等奖,故事就戛然而止了。 但这或许也是一种结局。 太宰治合上本子,又细细品味了一会儿,这总共没花去多少时间,因为整个故事的篇幅就到那么长。 回味完之后,太宰治才施施然走出织田作的卧室,摸去厨房吃饭。 这个时间,四个大点的孩子已经去上学了,剩下小的们重复着往日的打闹,经营西餐馆的大叔在没有食客的时候会溜达过来照顾一小会儿,但大部分时间孩子们还是自己管自己。 很少有人放心把一帮小孩子留在没有大人的地方,但织田作不但很放心,还把长屋的钥匙都交给孩子们,一人一把自行保管。 若是换个人做出这种事,都能说是缺心眼儿了,但织田作实际上是相当稳健的,他完全的信任孩子们,因为他养的孩子们真的都有点成熟过头了。 太宰治在端着咖喱、一边走动一边吃的时候很快就发现了孩子们的不同。 这里的小不点们看着是在玩闹,实际上却在打磨身体,有的似乎在冥想,有的似乎在锻炼肺活量,有的似乎在练习反复挥刀,挥汗如雨也没轻易松懈。 太宰治看得有趣,对咖喱的辣度究竟有没有变化都没去注意,吃饭吃得非常不专心。 太不可思议了,织田作这是要把孩子们训练成军队吗? “活尸先生,吃饭的时候应该专心致志。”抱着兔子玩偶的科尼凑了过来。她因为年纪太小,被哥哥姐姐们排除在了训练之外,大部分时间只能帮着哥哥姐姐们擦汗递水。 但是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的时候,科尼身上就会有一种母爱的光晕冒出来。 一个小女孩当然不可能真有什么母爱,所以这显然是一种模仿行为,而且是连气质都一起模仿了的模仿行为。 不过,这里难道有一位女主人可供模仿吗?肯定没有,所以是在模仿被收养之前的亲人吧。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我啊,偶尔一顿饭吃不专心也没什么啦。” 经常和科尼一块儿玩的咲乐凑了过来,听到这话就摇了摇头:“活尸先生,不好好吃饭会得胃炎哦,你就是因为胃病才死去的吧。” “死人是没法吃饭的。”太宰治保持微笑。 “所以你是活尸,不是死人。”咲乐认真的在脑内盘了一会儿逻辑,条理清晰道。 太宰治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你们知道织田作去哪了吗?” “早上的时候爸爸本来是要待在屋里等你醒过来的,但是乱步先生突然打来了电话,说早就约定好去吃甜品,今天正是兑现的时候,所以爸爸就匆匆走了,两个纸片精灵也一起去了。”科尼回答。 “这样啊。”太宰治有点遗憾。昨晚应该再多看看织田作的,也应该再多说会儿话的。 但是今早能读到织田作写的,其实也满足了。 他把咖喱吃干净,自己去洗了盘子,擦擦手又出来问道:“这里有复印机吗?我可以用吗?” “杂物间里有,昨天才拿来缩印过漫画,我去帮你启动。”一个男孩子跳出来自告奋勇。他刚刚完成了日常修炼,但感觉还有点力气没花完。 太宰治就认真道谢。 他打算把织田作的复印一份带走,因为不这样做的话,今后可能也就再没机会了。 第35章 食品相关 人心是一种极难掌控的东西,这一点太宰治很清楚。 在很久以前,他还会自大的认为,自己不必费多少心思就能完全掌控他人。他没有操控一切只是因为没有努力去做罢了,等到有必要的时候他当然可以操控一切。 要怎么形容呢? 啊,就像神明一样。 后来就得到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他痛失了织田作。虽然这部分只是读取到的记忆。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是哪怕他极尽谋略,失算的情况仍然无可避免。就像最恶劣的玩笑那样,要用无可挽回的事态警醒他,大声嘲弄他的弱小无力。 所以他也早早接受了这个事实。世界是充满偶然性与不公平的,他如果真想保护这个世界,就必须拼尽全力。 而且,就算竭尽所能了,如果还是有哪里没有算到,出了岔子,他也不是不能接受。顶多重新认识一遍自己的局限性,再拿“我已经尽力了”这样的话语敷衍一下自己疼痛的小心脏。 所以虽然他常常做着掌控人心的事情,也总是成功,更是不曾遇到过超乎预料的事,他也很清醒的勇于承认自己无法百分百掌控人心。 但是,竟连自己的心都没能完全掌控,这种可谓突破底线的失算就彻底在太宰治预料之外了。 如果不是有织田作指出来,他自己怕是连察觉都察觉不到,他竟然会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留下提示,在织田作的养子面前提到“织田作”三个字,简直是在催促织田作赶紧察觉一样。 自身的心背叛了自身的理性,企图算计这个世界命运的人连自己都没有算到,想起来便叫人汗颜。 但是,既然织田作都说了那是他有意留下的线索,这次,他就真的留下一个线索好了。 织田作,我对你说森首领是自己得急病死去的,这绝对是违背事实的谎言,无论从哪一边理解都不正确。 你会察觉到吗?你何时能察觉到?你察觉到之后会向着正确的方向追查下去吗? 如果想要阻止我的话,机会就只有这一次哦,你会给我更多的惊喜吗? 若你真做到了,我会很开心,但我更希望你不要察觉。 因为啊,死亡的那一边究竟有着怎样的风景呢?我一直一直很想去看看…… 可恶,稍微有点后悔了,昨晚不该留下线索的,万一真被织田作抓住了,我的计划要置于何处啊!全怪当时气氛太好月色太美,脑子都不清醒啦! 好想读档回去按撤回!谁有这样子的异能就快拿出来让我应应急啊! 啊,对了,因为我的异能是【人间失格】,所以就算有谁的异能是【读档撤回】,也根本帮不上忙。 太宰治生着自己的闷气,悄然返回了首领办公室。 有些纳罕的是,中原中也正跟秘书讲话,他刚一回去,两人就马上做贼心虚一样分开了。 更准确的说法是,中也一看见他,就单方面欲盖弥彰的后撤了好几步,并且单方面一脸躲闪,然后还单方面投来了意味深长的古怪眼神。 这个中也,感觉有点不对头啊,是昨天生气到脑子出问题了吗? 不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善于隐藏情绪。 太宰治若无其事的坐到办公桌后面,两腿交叠到一起,对秘书吩咐道:“小银,去注册一个‘铁齿铜牙硬豆腐’的商标。” 中原中也的表情立刻就变化成了一言难尽。 嗯,这样的表情才适合蛞蝓。 太宰治补充解释了一句:“我们家大业大,人手逐年增长,也该发展一下食品产业了,不是吗?” 是吗?中原中也咬牙收回了自己看脑残的眼神。 你分明是想要讨好你那个给了你豆腐配方、又一起去孤儿院帮中岛敦心理疏导的恋人吧? —— 夫妇善哉是有名的甜品老铺,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治时期,最初的名字是“御福”。 这家店最有名的甜品便是“善哉”,也就是红豆年糕汤。大约是为了好彩头吧,这里从不售卖单数,总是两碗一模一样的一起端给客人。 若有食客发出疑问,老板便会笑称:“这是一对夫妇呢!” 或许是因为打出了名声,店里的甜品定价略贵,织田作之助坐下并点完单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算消费。 他这样子神思不属,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江户川乱步肯定是一看就能看明白的:“织田作!” 红发男人立刻投来疑问的目光。 乱步叹气:“你倒是集中一下注意力啊,我可不是什么正事都没有,单纯来吃甜点……而且就算我是单纯叫你出来吃甜点,你也应该好好关心我的!” 说着乱步的眼神里就不免带出了控诉,那对翡翠一般剔透的眼珠上写满了七个字:“你有了别的宝了!” 不过也没等红发男人想出顺毛的办法,乱步就自己恢复了理智:“算啦,我才不跟失忆的人生气呢,你就趁这两天一门心思去攻略那个太宰治吧,其他事情我们都会搞定的。” 红发男人心想:果然,乱步一眼就看出来他打算试着跟太宰治谈恋爱。而乱步没有因此反应强烈,真是庆幸。 孩子总是很难哄好的,他就算经验丰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用哄就太好了。 “其他事情是指?”他问道。 “这里没有窃听,我就直说了。你的失忆,并非完全偶然。”乱步回答。 当乱步真正展现出严肃的样子时,旁人才会恍然发觉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 总是眯眯眼的乱步平常就像个三岁小儿一样喜欢撒娇,离奇的是他分明长相并不年幼,撒起娇来却十分自然,娇憨可爱,无论是谁来看都不会觉得违和,好像他原本就是这个样子才正常。 但当他拿出了成年人的状态,也仍然不会违和,好像他原本就该是个目光锐利直刺人心的强大侦探。 他肃容望着红发男人,夫妇善哉里温馨喜庆的配色也没能淡化他眼中的锋芒。 “世界上的确存在着许多偶然事件,或者准确的说法是小概率事件。那个取得了不该有的记忆,又因此失忆的你,正可说是经历了偶然的遭遇。但是任何事情发生,都会有一个起因。” 红发男人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乱步话锋一转,说到了另一件事:“从大概三年前开始,横滨就经常会断断续续冒出来异世界的人,一开始大家只认为是精神失常的流浪者,直到一人主动找上武侦,条理清晰的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你收养的那么多孩子,其中大部分都是你在调查这事时遇到的异世界人。 “不过当时的调查行动并不是十分成功,异世界人出现的方式非常随机也非常隐蔽,毫无规律可循,大部分在来到这个世界后都选择了保持沉默,更增加调查难度。 “由于这些多出来的人没有闹出大乱子,总体数量也很少,我们就搁置了这件事。不过只是表面上的。 “实际上在那之后,此事一直由我个人独自调查。 “这是避开了所有视线的秘密行动,就连你喜欢的那个太宰治都不会知道。” 说到这里,乱步的声音里陡然多出了咬牙切齿的意思。 红发男人只能当成自己没有察觉。 “总之,万事万物都是互相关联、互相影响的,你的失忆与之关系紧密,上次去异能特务科偷资料的行动给了我很大启发,所以我试着联系到了异能特务科,刚刚同社长一起秘密面见了种田长官。” 说着,乱步顿了顿,又特别强调道:“这依然是瞒过了太宰治的行动哦,我专门对他严防死守了,就算之前的调查行动有可能暴露,这次和异能特务科的对话也绝对不会被他知道。” 虽然光看台词,是单纯又在讨厌太宰治,但这一次红发男人从乱步的语调中听出了更深层次的意味:这件事也与太宰相关。并且站在侦探社的角度考虑,是绝不能让太宰知道。 本着莫名的对于侦探社的信任,红发男人点了点头:“我会瞒过他的。” 乱步满意了:“我就是这个意思。总之,我们和异能特务科交换了情报,对方向我们透露了关于【书】的重大信息,我们则告知了对方你对于异世界的情况最为了解,所以等下就会有异能特务科的人找到你和你单独谈。” “知道了。”红发男人毫无反抗的答应下来。 红豆年糕汤被端上桌,一个托盘里摆放着两碗可爱的“善哉”。 乱步瞬间破功了,从方才难得一见的成人模式切换成了三岁小儿模式,欢呼着埋下脸开始大吃一通,完全不在意个人形象。 再抬起头时,乱步已经像只仓鼠一样鼓起脸颊,含含糊糊地说:“唔……好像有点太甜了,但是果然超好吃,下次一定要叫社长带我来。” 织田作之助一侧衣服口袋不安分地躁动了一下。 乱步立刻就敏锐的发觉了,并护食的把另外一碗扒拉到自己怀里。就算这样会有一定概率撒一身,他也在所不惜。 “都是乱步大人的哦!就算是织田作的朋友也别想跟乱步大人抢!” 叫嚣完,乱步又冷静了一点:“哼,总之,现在该织田作你讲讲了,最近横滨冒出了关于纸片人深夜袭击流氓、保护少女的都市传说,其实就是你异世界的朋友吧?你们所知道的全部都要说出来哦,这关乎到了我能不能最终搞清太宰治的意图。” 红发男人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什么道:“其实关于太宰的意图,我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了。” “什么样的预感?”乱步表示慎重。织田作可是很少会提到预感的,一旦有了什么预感,通常都非常值得重视。 红发男人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具体要怎么形容。 那种预感真是虚无缥缈,复杂又如同漆黑的深渊一样晦涩,一定要找出一个可以大致上形容的词语的话,那应该就是—— “毁灭。” 和太宰的一系列接触,从初遇时对方躲避眼神交流,到昨夜对方过度的亢奋情绪,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内核都是一致的。 全部都是正常的太宰不会做的事情。 就说昨夜吧,太宰蹦蹦跳跳嘻嘻哈哈,一杯酒就醉得厉害了,恨不能把一世乐事都说尽,一生时光都谈完,那可不像是单纯在开心啊。 感觉更类似于……快要死去了,快要毁灭了,所以最后要好好告别才行。 第36章 蝴蝶文学 乱步吃饱饱了,捧着幸福的小肚皮笑咪嘻嘻的离开了。他若是再胖上几分,大概会像个小福娃。 织田作之助等在夫妇善哉里,很快就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他单方面的老熟人——坂口安吾。 在夫妇善哉暖融融的灯光下,坂口安吾后退的发际线看上去更醒目也更凄凉了,并且眼底的青黑色十分严重,一副要不了多久就会猝死的可悲架势。 “你好,我是坂口安吾。”一脸死相的学者派头的男人伸出手来。 “我是织田作之助。”红发男人小心翼翼与之握手,生怕手一重眼前这人就要当场去世。 大概是这担忧的心情表达得太露骨,坂口安吾“啧”了一声,从口袋摸出一管提神剂,熟练地打开并仰头倒进嘴里。 “这样就可以了。”他说,显得毫不在乎。 红发男人肃然起敬:“安吾,你辛苦了。” “我们有那么熟么……” 坂口安吾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就直入主题:“这家店暂时改造成了安全区域,但时间有限,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织田先生,横滨存在着一本空白的【书】,是在上面书写文字后,只要满足合理性就会实现的奇迹之【书】,它原本一直处在封印状态,但是在三年多前,突然消失不见了。” “三年多……”红发男人下意识重复。 这太巧合了不是么?自己记忆出问题的那个时间节点,在这世界上恰恰就是三年多。 坂口安吾沉声道:“异世界人不断出现在横滨,就是从【书】消失的那一刻开始的,我们有理由怀疑【书】一直维系着这世界的本源。而这三年多来,世界的壁垒出现了裂缝,并且今后将越来越严重。” 他顿了顿,又道:“根据合理推断可以这样认为:我们生活的世界正在丧失稳定性,如怒浪之中的帆船,随时都有可能覆灭。” 红发男人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搏动起来。 这种概念上的事情其实听起来很宽泛,他本不该有什么特殊感受的,就像他从来看不懂狗血言情剧。 但是,有一个无形的声音告诉他:就是这样,这个世界正是如此。 一股寒意深深的侵入了他的大脑,激得他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坂口安吾探究地望着红发男人:“织田先生,我是奉命来向你询问异世界情况的,但在这之前我有一个私人问题,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你问吧。” “你觉得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书】就是港黑首领太宰治弄走的,他的目的是毁灭这个世界。” 比刚才的情绪更巨大的、荆刺一样锋利的阴影,向着红发男人的心头落下。 —— “首领,的时透先生带到。”一位港黑成员恭敬通报道。 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发呆的太宰治立刻回复:“请他进来。” 于是一位打扮得像个樵夫,有一头造型奇特的长发的男子,满脸不快地走入了首领办公室。 他仿佛是隐含着怒火一样,左右打量了一遍办公室的装潢,但就是刻意不正眼看太宰治,只冷冷道:“连窗户都没有吗?六面漆黑,还真像是老鼠的地穴。” “放肆!”中原中也怒了。 太宰治赶紧安抚:“别激动啊中也,时透先生的脾性我们请他来之前就调查到了,这次可是要和时透先生谈正经事的,中也你这样会导致交涉失败的哦。” 中原中也撇撇嘴,一脸不爽的后退两步,那意思是:“你们谈吧,我一句话都不多说了。” 但是被港黑首领以礼相待的客人丝毫不领情,还扬起了一边眉毛:“我可不认为一家文学社跟港黑能谈成什么事情,帮你们写吹捧黑色世界的软文吗?” 这话语可太有攻击性了,但太宰治只是宽和的微笑:“还请时透先生不要这么说啊,老鼠的地穴能有什么值得吹捧呢?里面可全部都是腐臭的气味,若是放到太阳底下暴晒,谁见了都会赶紧躲开的。” 如果有人认为简单的言语攻击就能冒犯到港黑首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黑暗中帝王一般的男子别看外表纤细,浑身君临黑暗的气势却能压得人直冒冷汗。 今日被请来做客的时透先生就是强行挺直了腰杆,才没有在这气势下大汗淋漓低头的。 因为港黑首领自黑的话说得太狠了点,时透一时想不出更狠的台词,而且也因为对方莫名其妙的自黑感到不安,张了张嘴便只能吐出一个疑问:“那不然是为了谈什么?” 太宰治侧头对秘书道:“小银,麻烦拿给他。” 干练的女秘书立刻双手端起一个文件袋,传递给时透。 “这里面是的书稿。”太宰治笑道,“嘛,当然不是我写的,我毕竟是个首领啊,整天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有精力写书,这个其实是我朋友写的,可以麻烦蝴蝶文学帮忙出版吗?” 时透接过文件袋,掂量了一下感受分量:“我们可不是随便有一沓写了字的纸就会出版的,你以为出版是过家家吗?” 太宰治不笑了,他向前倾斜身体,那种叫人不安的气质就更突出了:“时透先生,你都还没有打开看过呢,这样就下断言可太令人难过了。” 时透的额头上渗冒出冷汗,但他咬住牙一声不吭,不愿意在这个危险的港黑首领面前低头。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小会儿,太宰治忽然向后靠进了椅背里,表情也重新变得轻快。 “好啦,时透先生不用这么紧张,我当然是对蝴蝶文学有所了解,并且认为这份稿子的质量符合要求,才会将身为收稿编辑的你请来的。” 太宰治把一条腿叠到另一条腿上,换了个舒服放松的姿势:“蝴蝶文学,两年前成立,成员只有寥寥数人,却仅用半年就在横滨站稳脚跟,如今已经颇有发展,大体上偏好贴近生活、富有意趣的短篇故事,但也曾出版过探讨善恶、富有哲思的幻想,是一家有思想、有追求的创新文学社。” 时透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道:“难得你这种大人物会记住无意义的微末小事。” “才不是小事哦,我也记得业界对时透先生你的评价。 “他们都说你是个冷淡的人,从来只做分内之事,就算有一天路上遇到快要饿死的小猫,也绝不会心生怜悯出手相助。 “你时常强调‘被选中的人’,如果一位作者被你定论成了‘不被选中’,你就会把这位作者的全部文稿拒之门外,哪怕将因此错失很多机会也没关系。 “其实我个人倒觉得,你是巴不得大家都讨厌你,你正是要用这种方式自我惩罚。因为你心中有愧,对于你失踪的弟弟——” “别再说了!”时透满脸都是被冒犯到了的怒火。 他青筋暴起,目眦欲裂,一下子连对于港黑首领的畏惧都彻底战胜了,上前一步揪住太宰治的衣领,嘶声低吼道:“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那好。”太宰治平淡的点了点头,抬手不紧不慢的搭在了时透腕上。 也不知道具体用了什么巧劲,就轻轻松松帮衣领摆脱了桎梏。 那双似乎洞悉了一切的鸢色眼睛里既没有风浪,也没有海潮:“我想说的其实只有一句话:‘我交给你的这沓文稿的作者,正是一位被选中的人,他注定会成为名作家,我只想拜托蝴蝶文学将这个过程稍微加快一下,因为我有些赶时间。’总之,谢谢了。” 时透走出港黑大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认为这是由于大楼里面太黑,而外面正是阳光明媚的午时,所以造成了眼部不适。 阳光落在他的长发上,让他发冷发僵的身体一下子暖和起来。 他拿起文件袋,又掂量了一下,有一瞬间很想投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他早就不是能够随便意气用事的小孩子。 港黑首领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选中”、“有愧”、“弟弟”……一声声像用钉锤把钢钉敲打进他的心脏。 一开始港黑的人出现时,他以为是要收取保护费,但交谈之后得知是想和蝴蝶文学合作。 一个黑暗里的大组织跟一个阳光下的小小文学社合作?仿佛是在开玩笑。 他一丁点都不会相信,但港黑的人就堵住在门外,总要带走一个人交差,他就自告奋勇去了,还想过自己是不是无法活着返回。 其实如果死了他也能接受,毕竟现在的生命就是多出来的第二条命,他早就该死了。 但万万没想到,港黑似乎是玩真的。 注定成为名作家的人?他才不信。 远远的,还没走到蝴蝶文学的小楼,一个容貌异常美丽却面无表情的女人就迎了出来:“有一郎回来了?这边。” 时透赶紧跑过去:“琴叶夫人你怎么出来了?你身体不好,不能乱走动的。” “我哪有什么身体不好,是香奈惠和你说的吧,她只是对我操心过度了。”说这话的时候,女人的语气轻轻的,幽幽的,像是一个失了魂的人。 时透哪里会信,反而伸手帮忙搀扶:“香奈惠大人只说您需要静养,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需要静养……其实是觉得我精神不好吧,但是我也没办法,毕竟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搞丢了嘛。”女人用幽灵一样飘飘忽忽的声音解释道。 这话时透没法儿接,他只好主动提起不太想提的事情:“琴叶夫人是担心我所以出来找我的?您知道我被带去港黑了?” “嗯,大家都说那是横滨最大的一家事务所,他们是想把你挖走。” “呃……这倒没有,他们只给了我一份稿子,说是注定成为名作家的人所写下的。” “这样么,那就拿去和香奈惠一起看吧。” “是,琴叶夫人。” 两人一起回到了蝴蝶文学的小楼。 那是一栋上下两层的小楼,挂着木质的“蝴蝶文学”匾额,门口种植了几株紫藤花,整体看上去十分秀美,古韵十足。 这是由蝴蝶文学的创办者——蝴蝶香奈惠在两年间带领寥寥数人,从无到有一手打拼出来的。 两人走过一楼的办公区,与正在忙碌着校对稿件的员工们互相点头致意,然后通过有些窄小的楼梯上至二楼,穿过障子门,进入一间宁静而清爽的和室。 正在思索什么的蝴蝶香奈惠仰起头来,对走来的两人露出了亲切温柔的笑容:“哎呀哎呀,有一郎回来了呢,我还以为有一郎已经厌倦了留在这里,打算加入更大的事务所打拼了。” “才不是!”时透被说得窘迫,他也知道自己不声不响就跟着港黑的人跑了,这事儿做得不够好,白白让大家担心了,所以别别扭扭的垂下头不再讲话。 蝴蝶香奈惠温柔的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呀,我刚才有在考虑带着刀上门要人哦,但是又觉得有一郎肯定不是那种让人操心的孩子,所以才等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 时透立刻抬起头来:“香奈惠大人,是我错了!” “嗯~这样不是很好吗?有一郎以后也要保持抬头挺胸的说话方式哦,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不可爱啦。”蝴蝶香奈惠笑眯眯地歪过头。 她有一双温柔的浅紫色眼眸,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就已经很温柔了,微笑起来更是温柔的不得了,整个文学社的人都为之倾倒。 大家绝不是肤浅的为美色倾倒,而是为那种强大的、仿佛可以保护一切的温柔而倾倒。 蝴蝶香奈惠身上披着一件色彩明艳的蝴蝶羽织,长长的黑发十分柔顺,左右各别着一只漂亮的蝴蝶发卡,即便只是坐着不动,也像极了蝴蝶仙子。 常有人说她独处时会化作蝴蝶,有旁人找她的时候才会显现出人类的伪装。 她就着歪头的动作,又看向了琴叶:“哎呀哎呀,琴叶今天的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哦,很快就能彻底好起来吧?我可是一直都在期待着琴叶的笑容呢,因为琴叶天生就有一张适合开心大笑的脸嘛。” 幽魂一样的琴叶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空洞的山谷里自言自语:“我可能……再也笑不出来啦,因为我把我可爱的伊之助弄丢了啊。” “琴叶别那么自责比较好哦,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伊之助才丢下他嘛,他一定不会怪你的。嘛,有一郎,你手里的文件袋是从港黑拿回来的吗?” “啊,是。”时透恍然回过神,立刻双手将文件袋呈上。“我还没有打开过,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品。” 但没等他再多提醒几句,蝴蝶香奈惠已经开开心心的把文件袋打开了。 里面是一沓复印的手稿,完全没有什么危险品存在。 “我们一起来读吧~”蝴蝶仙子微笑着伸出食指提议。 半小时后。 时透把最后一段又反复看了两遍,才不情不愿的露出了有些呆滞的表情:“嗯……” 他说不出什么评价的话语。 实际上平心而论,手稿里面的内容的确挺符合他们文学社的风格,甚至排进文学社年度收到稿件中的前三名,似乎也合情合理。 蝴蝶文学还只是一家很小的文学社,全部收到的稿件加起来不足那些大文学社的零头,但就算这样,一篇稿件要脱颖而出也不是轻松一句话的事情。 “既然稿子质量本来就可以,直接按照正常流程投稿给我们不就好了?有什么必要把我叫去威胁一番。”时透越想越气。 蝴蝶香奈惠笑着安抚他:“那位不知名的港黑首领不是和你说了吗?希望可以赶时间,让作者早日出名,所以才会急切的把你叫过去吧,其实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 “干嘛把别人想得那么好。”时透不太乐意的嘀咕了一句,但也没有反驳。 他没法违心的指着这篇稿子硬说哪里不好,甚至下意识的回忆起来“被选中的”这个说法。 也许那作者真是天生写书的料吧。 只不过就算这篇稿子还不错,也远远没到世界第一的程度嘛,至少有一个缺点就非常明显—— “似乎没有写完。”琴叶慢悠悠地说。 这正好就是时透想说的。 蝴蝶香奈惠笑着点了点头:“似乎是这样呢,让我看看作者的名字,唔,织田作之助,但是却没写联系方式,哎呀哎呀,这就有点难办了呢。” 她笑着凑近时透,抬手在时透的肩膀上拍了拍:“可以麻烦有一郎试着找找他吗?如果能联系到并且要到后面的内容,可就太好啦~我很想看看那对夫妇后面的经历呢。” “我知道了。”时透说,“我去找家侦探社委托寻人。” 说完就立刻离开了。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他还是会完成这个任务的。这不仅仅是出于对香奈惠大人的敬爱,更是出于一种隐秘的、同病相怜的情绪。 聚集在蝴蝶文学的每个人都失去了重要的亲人,正是这样的共性让大家走到了一起。 香奈惠大人也同样如此。 第37章 院长老了 那之后又过了好几天,是各方面来说都平淡如水的好几天。 无论是港黑,还是异能特务科,还是武侦,乃至于放眼整个横滨,都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平静。 并且也不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种虚假平静,而是大家都维持着往日的生活节奏,或者争权夺利、或者忙忙碌碌、或者狂掉头发的那种平静与祥和。 港黑照常在凶猛的打压其他组织,扩张地盘;异能特务科照常在神隐,仿佛什么都不做;武侦照常在接受委托,完成委托,偶尔清闲到全体放假,偶尔又需要加班。 在这样平和日常的氛围里,织田作之助当然不会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个,他甚至很有闲情逸致的挑了个时间,带着自己的孩子们一起去孤儿院郊游嬉戏。 这一方面是让孩子们跟灶门家联络联络感情,交流穿越的心得体会,另一方面也是看望定春,确认一下异世界的特殊生物适应得好不好。 那一天阳光很温暖,孩子们的欢笑也很动人,灶门葵枝拉着织田作之助说了许多有的没的。 她说她实在看不过孤儿院对孩子们的“社会险恶”式教育。单纯不让持有钟表就罢了,毕竟人没了钟表也能学会估算时间。但制定下苛刻的规则,要求孩子们学会冷漠自私的处事态度,对会打小报告的孩子大力奖赏,这就太过了。 她也不愿意自己纯洁的孩子们被坏环境污染,所以在细致了解过全部规则之后,她就主动站了出来向院长提改革。 虽说她很不擅长,也毫无把握,但是院长意外的愿意配合,最近大家正在忙着研究具体实施方案。 她还说,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很支持她,已经在用多起来的笑脸表示期待了。 织田作之助反倒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孤儿院的孩子们并不能理解改变规则会带来的益处,那些孩子之所以更多的露出笑容,只是因为单纯的喜爱灶门一家罢了。 孤儿院最大的问题也不是院长制定的不合理规则,而是贫穷。 贫穷是难以治愈的疾病,会摧垮人的内心,磨灭人的意志,使人变成行尸走肉。 当孤儿院里总有人必须挨饿,食物永远不够,孩子想要吃饭就得放弃点什么,那么直接把良心和尊严都一起放弃掉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这样的环境里,就算改掉不平等的规则,让每个孩子都公平挨饿,悲哀依旧会笼罩着所有人。 灶门一家是特殊的,他们身上携带着抗体,性格坚韧不拔,无法被贫穷摧垮,哪怕面对忍饥挨饿的困境,也能像野草一样生机勃勃,因此他们成为了治愈这所孤儿院的特效药。 就像温暖的阳光,使畏寒者感受到安慰与希望。 那天晚上,由织田作之助提议,灶门葵枝出面协调,孤儿院里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举行了一场简陋的篝火晚会。 没有好吃的烤肉和水果,但至少可以吃点烤土豆,虽然大家也不能敞开了吃,但是能吃到一口就感觉很满足了。 更不会有酒喝,但是至少可以泡点陈茶,虽然也舍不得多泡,一大锅开水里就放两根手指捏到的量,最后倒进各人杯子里可能一片茶叶都看不到。 也没有歌舞表演,但是神乐引着定春围绕篝火撒欢乱窜,这也是相当吸引人的奇景了。 院长本人一开始不愿意参与,但是织田作之助去院长室单独和院长谈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具体谈了什么,总之最后院长勉勉强强的现身了。 那时候晚会已经到了尾声,大家都乱七八糟的,或者三三两两的聊天,或者兴奋过度花光了精力已经睡下。院长就站在最外围看了两眼,神情似有触动,静静抿起的唇里有万千感慨。 在孤儿院的老师们以为院长要走到中心去发表两句讲话的时候,他却只是吩咐老师们把睡到地上的孩子都搬回床上。 “是担心孩子们着凉么?”红发男人问。 “理所当然。”院长回答。 红发男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打算再去找灶门葵枝聊两句养娃心得。 “织田先生。”院长叫住他,“我的教育方式是错的吗?” 那硬用气势撑起了锅盖头发型的严肃面孔上是难得一见的迷茫。 红发男人答非所问:“您教育出来的中岛敦是个出色的少年,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永远恨您,但我知道他会一直将您视作父亲的。” 院长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最终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是个早就忘记该怎么去笑的无趣之人,但这次倒笑得很成功,任谁看都会觉得他慈祥和蔼。 但是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似乎都瞬间苍老了十岁,就像一片知秋的树叶。 树叶入秋之后便会枯黄零落,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吗? 对于树叶来说,只是正当时。 红发男人第二天才带着睡饱了的孩子们返程,临走前灶门葵枝对他提到了中原中也:“那是个和神乐很相似的男孩子,我以为就是神乐的哥哥,但他却否认了。” 红发男人想了想,回答道:“下次如果他又来了,就给我打个电话吧。” “织田先生找他有事?” “暂时只是想见一面。”其实他只是准备以防万一,总觉得或许将来会有见一面的必要。 在这次整体来说都很愉快放松的郊游活动结束后,红发男人的孩子们十分满足,大家发泄过精力,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在长屋里面瞎闹腾了。 和孩子们表现相反的是,两张纸片人彻底坐不住了。 “喂喂,织田作,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和那个绷带怪?分手的话也要告诉我们啊。”坂田银时满脸都是费解。 “对啊对啊,你们都多久没见过面了?难道他把你甩了吗?还是你把他给甩了?不管是谁甩谁,我都会好好安慰你的阿鲁。”神乐认真地说着并不动听的话语。 红发男人觉得这个两个纸片人对自己很有误解:“不是分手,也不是甩了。” “那到底是什么情况?的确爱情总是会被时间消磨,认识久了就会产生‘啊再也不想看到他了!’这种心情,但是你们还不至于这么快吧?” 这样子的问题红发男人是不懂得回答的,所以他就只是维持着一贯的淡然表情,坐到书桌前捉摸今天该写点什么。 神乐跳上桌子把笔抢了过去,她是真急了:“给我说清楚阿鲁!那天晚上你们去酒吧到底发生什么了?” “接吻了吗?流泪了吗?打架了吗?确认关系了吗?”银时跟着逼问。 红发男人丝毫没有被这种急切感染,他很冷静地说:“其实我以为你们第二天就会问我了。” 两张纸片人各自露出尴尬的表情。 他们倒是早就想问的,但那不是出了馊主意所以心虚嘛。 红发男人没追究这个问题,他毫无保留,用平铺直述的语调客观描述了一下当时酒吧里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以及那个拥抱。 银时的脸上出现了一道一道的黑线:“喂喂,这算什么啊,白亲吗?你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说,你是真的有谈恋爱的觉悟吗?我一点也感受不到啊。” “太不争气了阿鲁!没有告白和确认关系就算了,织田作怎么不问问他的意见呢?现在连他对于同性之爱的看法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单身、对你有没有想法!”神乐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接着,两张纸片人就从数落织田作进化到了下一个阶段,也就是试图解读现象的阶段。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主动联系你,是不是委婉拒绝的意思?” “也许是接受不了好兄弟的告白,想着:‘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上我?’所以打算江湖不见了。” “那也该明确地说一下拒绝的话吧,这样一句交代都没有的吊着人算怎么回事?” “可能是说不出口,或者刚一想到这件事就恶心的转移注意力了。” 两个纸片人讨论的热火朝天,红发男人则淡定自若,一句话都不插,仿佛这事情跟自己无关。 当事人居然表现得这么不以为然,不喜欢惹麻烦的银时都开始火大了:“织田作,你一点也不急啊,你是被打击到再也不想谈恋爱了吗?” 这下红发男人有反应了:“没有,我知道他一直在躲着我。” “什么意思?他害羞?” “这些天我试着给他打过电话,但是他似乎把我拉进黑名单了,乱步也告诉我他自从回去港黑大楼之后,就再也没有走出来一步了。”红发男人平静地说,就差把“佛系”两个字写到脸上。 他的平静由内而外、圆融统一:“他不会搞不懂我的吻是告白,所以他躲着我,的确是一种婉拒。” 神乐大怒:“我们家织田作这么好,绷带怪凭什么看不上啊?我们一起去砸了那个港黑大楼,当面质问他!” “不行。”红发男人难得一次对朋友使用了强硬的语气,“硬闯的话的确可以闯进去,但是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没人会相信这是我和太宰的私人问题,人们只会认为武侦向港黑正面宣战了,全体港黑将拿起武器冲击武侦,流血和死亡都无法避免。” 银时问道:“所以就任由缩头乌龟缩在自己的龟壳里面么?” “太宰他不是乌龟,他只是想要向我隐瞒什么,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差点就忍不住说出来了。”红发男人扭头望着窗外,望向远处漆黑的五栋大厦。“他知道如果再和我见面,哪怕只见一面,他也会瞒不住的,所以只好躲起来。” “他要隐瞒什么?毁灭世界?”银时露出狐疑的表情。 “这也正是我想和你们讨论一下的问题。”红发男人压抑了一下自己突然想吸烟的冲动,“上次和安吾的交谈你们也听到了,你们是怎么看的呢?” 两张纸片人互相对视一眼,忽然双双默契大笑起来。 银时一边笑一边颤抖着道:“我们当然完全是站在织田作你这边的啊,所以这个问题你想清楚就行了,不需要得到我们的理解啦。” 神乐也跟着点头:“不要问我们的意见阿鲁,我们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帮你的嘛,你觉得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我们都无条件支持你阿鲁!” 红发男人立刻就不想吸烟了,并且一边感动一边下定了决心:“我想尽快和洞爷湖仙人见一面。” “没问题!”银时拿起牙签木刀,一脸坚毅的独自走出去进行拷问。 没过几分钟,他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新吧唧送来了,位置有点远,我们去接他,然后你睡个懒觉就能见到洞爷湖仙人了。” 事不宜迟,红发男人立刻动身出发。 但没走多远他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接听之后才知道居然是芥川。 这可有点意外。 他曾去暂时安顿芥川的旅馆找过,却被告知芥川早就自己离开了,而且这么多天都没有打电话来,他还以为芥川是不打算联系他了。 第38章 火系男人 怎么形容呢?那些头发。 像是火焰长在了人类的脑袋上,而且还是金色与红色相间,没有风也能自行飞扬起来。 也许是一位离经叛道的发型师、用火焰色的燃料和大量发胶精心制作出来的艺术品吧,甚至连眉毛都一并关照到了。 但问题也不只是毛发,还有眼睛。那个人的眼睛像极了金鱼的眼睛,外凸着,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拼命瞪眼。 如果是因为看不惯这个社会而狠狠瞪着眼睛,大概还算合理,但偏偏又一脸爽朗的笑。 有点像是漫画里的那种正义领袖,笑得光明又伟大,很有感染力。 而且一边瞪眼睛一边这样笑,看上去实在不太聪明的亚子。 所以,是一个头脑不正常的人吧。 泉镜花思考完毕,摊开小手,冷冷地说出了客气的话语:“请把我的手球还给我。” 站在小小的泉镜花面前,高大的仿佛山岳的火焰系男人哈哈大笑着照办了:“抱歉!因为看到球落下来,就情不自禁接住了!” 他的嗓音洪亮到像是在演讲台上宣讲。而且还是那种麦克风坏掉了,所以不得不提高嗓门的场合。 但实际上,这里只是泉镜花家旁边的小树林,很幽静,平时也不会有外人过来,就算用很轻的声音说话也能传出去很远。 现在是快到晚饭的时间,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考虑到今天爸爸难得早早回家来吃晚饭,泉镜花决定给爸爸一个面子,现在就回去:“我要回家了,你也离开吧。” “等一下,小妹妹!”男人笑容满面的叫道,“其实我迷路了!而且我记得我原本要死掉了,结果现在却好好的!可能是我的脑子都一起坏掉了吧哈哈哈!” 所以果然是个头脑不正常的人啊。 泉镜花仰起脸,审视着眼前的男人:“我是泉镜花,你叫什么?” “炼狱杏寿郎!”像火焰一样的男人爽朗笑着,“请告诉我这是哪里!以及是否有关于列车惨案的最新消息!” “这里当然是我家,而且也没有过什么列车惨案发生。” 考虑到这样说有点敷衍,泉镜花又补充道:“这里是横滨的郊区,你不记得你怎么过来的了?” 炼狱杏寿郎诚实地说道:“毫无印象!流落到此处真是完全在我预料之外!而且随身刀剑也不知去向了!全身只剩下这身衣服!实在羞愧难当啊!” 泉镜花皱了皱眉:“你现在身无分文吗?” “正是如此!”虽然是很值得窘迫的事情,但炼狱杏寿郎却笑得好像路上捡到钱了。 他压根就不觉得头痛,还浑身有劲:“无妨!接下来我将风餐露宿!虽然感觉已经完全在状况之外了!但是,我的热情却不会因此而消退!我心中的火焰更不会因此而熄灭!任何事都无法让我一蹶不振!” 泉镜花听了这话,不禁动容。 一个头脑不正常的人,却持有如此积极的信念,实在是值得献上敬意。 “炼狱先生,请和我来。”不如就让爸爸妈妈帮帮他吧。 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只要告诉父母就能得到解决,这是今年只有十三岁的泉镜花非常确信的真理。 她把炼狱一路领回家,但在开口说什么之前就出现了异常。 “快……杀了我!”她的爸爸这样大叫。 什么意思?爸爸是在说什么?咦?武器?爸爸为什么要拿着武器跑过来?为什么一脸狰狞?为什么家里会有这么浓的血腥气?为什么家里出现了陌生人的尸体? 在泉镜花搞清楚状况之前,一片热情的火焰卷动着挡在了她的身前。 “奇怪的味道!并不是鬼!这可真是奇怪啊!”炼狱爽朗地笑着,空手和泉镜花的爸爸战斗起来。 一旁操纵着异能【夜叉白雪】的妈妈获得了片刻喘息空间,焦急地问:“镜花!这个人是谁?” 非常陌生,无法和已知的任何一个名字相对应,但战斗经验丰富,是一位难得的强者。 自己家怎么会突然来这样一个人呢? “我回来路上……捡回来的……”泉镜花张口结舌地说。她被眼前的景象和血腥气给冲击到了,话都不太会说了。 妈妈咬了咬牙,当机立断:“这位先生!无论您是谁,请帮帮我丈夫,他被人控制住了!事后我们会努力回报您的!” “不用回报!这是我该做的!”炼狱大笑着回应。 虽然话说得很大气,但实际上他手中缺了刀剑,根本就施展不开,话音刚落就负伤了。 被控制着发狂的爸爸焦急大叫:“不要管我了!就直接杀掉我吧!” “那可不行!”见自己的女儿暂时安全,妈妈也就冷静下来,开始对更好的结局抱有期待。“镜花!我和这位先生一起应对你爸爸,你要保护好自己,帮妈妈找找这周围还有没有别的人在!肯定还有一个人躲在附近操控你爸爸!” 一边大喊,她一边控制着【夜叉白雪】帮忙战斗。 但这种安排其实也相当为难,一则是对年幼女儿的为难,二则是对【夜叉白雪】的为难。 【夜叉白雪】是一种完全为杀戮而生的异能,外观是手握刀剑的浮空人形,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和杀伤力,如果要开发杀戮之外的功能,也许厨房里粗放式的砍瓜切菜还有可能,但要帮忙控制住发狂的人类,就太艰难了。 才没几秒钟,【夜叉白雪】已经不慎削去了爸爸手臂上的一大片血肉。 那是连着筋的一大块,一般人都要疼痛到满地打滚了,可是被敌人异能操纵的爸爸却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一次比一次凶狠的发动攻击。 就在所有人都急得满头是汗的时候,角落里突然跳出来一张纸片小人:“我找到操纵者了!” 那张纸片小人是剑道馆的打扮,配着不值一提的短发和眼镜,正摇摇晃晃,似乎风一吹就能飞走。 它发出的声音也细小到可怜,就算是扯着嗓子在喊,别人听上去也只是勉强能听清。 所以纸片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啊?谁的异能吗? 信息量太大,泉镜花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但这样反而更方便她依靠本能行事:“操纵者在哪里?” “在……啊,你不能过去,那个人你打不过的!”纸片小人大叫。 这时候还考虑什么打不过啊!再不做点什么爸爸就会死掉了! 真是太混乱了,无论是头脑还是场面都混乱得一塌糊涂。 可是,就好像谁在嫌弃还不够混乱似的,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出现了枪响声,一大群宿鸟被惊得四处乱飞。 然后,大概过去了几秒,又或者几分钟,甚至也有可能是几个小时,总之泉镜花完全失去了分辨时间的能力,她只知道忽然在某个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 接着,发狂的爸爸就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亲爱的!”妈妈扑了过去,颤抖着伸手去摸爸爸的脉搏。 “还活着……”妈妈的心神一下子松懈,跪倒在地半天站不起来。 泉镜花回过神来,立刻跑去翻找家里的医药箱,她不知道这一切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但她至少知道现在需要伤药。 身上多处挂彩的炼狱像个领导一样笑着点头称赞:“大家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得出大家都平安无事这个结论的。那位父亲手臂上的伤分明已经见骨了,血液因为战斗飞溅得到处都是,看上去异常惨烈。 最佳的治疗时机已经错过,又在战斗中反复撕扯,二次受伤,毫无疑问,那条手臂今后将再也无法举起重物。 织田作之助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小小的纸片人:“新吧唧,终于找到你了。” 坂田银时从织田作之助的怀里爬下去,也非常惊喜:“新吧唧!”接着就冲向了不知是谁落在地上的一副眼镜。 神乐也跟着跑到那副眼镜前方:“新吧唧,你怎么变样了?不过新造型很酷阿鲁。你怎么全身是血?不过也很酷呢阿鲁。” 最早出现在这场混乱里的纸片人气急败坏:“我在这里啊!你们在跟什么东西说话呢!而且那副眼镜也不是我的啊!连眼镜都认错了你们这些混蛋太过分了!织田作你来帮我评评理啊!” 但是织田作之助暂时没空理会,他正对跟着自己一起走出树林的芥川发出疑问:“刚才我打伤那个控制者后,他的异能就已经停止了,你为什么要追上去杀掉他?” 芥川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除恶务尽,这不是理所当然吗?而且打不过就落荒而逃,此等猥琐行径在下向来鄙夷,直接杀死反而是轻饶了他。” 话说得乍一听挺有道理,但:“当时我们还不能完全确认对方是善是恶,仅仅听到了别人的一面之词,你就认定那人是恶,不觉得草率么?” 芥川皱了皱浅淡到乍一看似乎没有的眉毛:“在下的眼睛完全可以分辨出来。” 这话显然偏向了唯心主义。 织田作之助忽然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负担很重。想要把这样一位少年教育好,还要能比过太宰教育的中岛敦,真是长路漫漫,任重而道远。 他在赶来接新吧唧的路上,接到了芥川的电话,并且是芥川主动提出的拜师:“请成为在下的老师,教在下变强!” 弟子收得这么顺利,果然后面就会跟着出现麻烦。 他暂停了今后要怎么教育芥川的思考,对眼前完全不认识的几个陌生人道:“我认识一名医生,把伤者送去如何?” 与谢野医生的技术肯定值得信任,而且去了侦探社之后,还可以顺便让乱步帮忙看看这户人家为什么会遭到异能者袭击。一举两得。 第39章 正在写了 武侦的空气就像往常一样安宁而祥和。 国木田去给小学生教书了,谷崎则出了外勤,少个两人之后可以说是幽静,所以突然冒出来的大嗓门也就显得非常突兀。 那个大嗓门此刻中气十足:“什么!大正时代已经过去将近一百年了!” 大嗓门炼狱的笑脸有点挂不住了,但他还是勉强维持着,原本就瞪得很大的眼睛似乎更大了:“那……如今还有食人鬼的传说存在吗?!” “完全没有。”与谢野回答,并十分期待地盯着炼狱。“炼狱先生,你身上也有伤呢,让我来帮你治疗一下吧?是很快速的治疗,不向您收取报酬。” 女医生的语气温柔而关切,非常符合社会期许里的那种典型好医生。 但这种表面的伪装无法掩盖某些事实。 几分钟之前那位父亲发出的惨叫声瞬间就在炼狱的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虽然那位父亲很快就完完整整的走出了手术室,用事实证明与谢野医生的医术值得信任,但…… 炼狱爽朗地笑道:“哈哈哈!看来在这个年代鬼已经成功被杀尽了啊!还产生了可以瞬间治愈伤势的医术!真是太好了!” 他靠直觉忽略了与谢野医生的提议。 与谢野医生失望地撇了撇嘴。 缩在一旁,正自娱自乐的乱步也撇撇嘴,但他是因为懒得开口纠正炼狱的理解错误。 才不是跨越了时代,而是跨越了世界啊。也不是这时代产生了超强的医术,而是与谢野医生发动的异能效果,【请君勿死】是瞬间治愈濒死之人的罕见治愈系异能。 炼狱先生一句话里有两个大错误呢! 但是乱步才不会多费口舌去纠正。 织田作之助尝试着向乱步求教泉镜花一家的遭遇,但乱步一脸很麻烦地表示懒得管。 被拒绝了,红发男人一点不介意,反而觉得这就是后继不会有大问题的佐证。 他转而向泉镜花的父母询问来龙去脉,但只得到了含糊的回答:“袭击我们的是我们的仇家,是私人恩怨。抱歉,我们不想说得太详细。” “没关系,后继不会有更大的麻烦就好。” 最后,泉镜花的父母带着泉镜花把整个侦探社的人都鞠躬谢了一遍。 轮到向与谢野医生道谢的时候,母亲道谢得很真诚,女儿怯生生的很可爱,而父亲则忍不住露出了畏惧后怕的惊恐表情——被医生砍到濒死大概不是每个伤员都有机会经历的独特体验。 他们奉上了许多现金,并留下联系方式说:“今后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差遣。”俨然是把自己摆在了很低的位置。 泉镜花一家离开了,但是无处可去的炼狱却成了个遗留问题。 这火系男人相当乐观:“接下来我会一边适应新的时代!一边寻找工作!” “你就暂住在我的宿舍吧?”红发男人提议。 侦探社给每一位社员都分配有宿舍,只不过红发男人经常是跟孩子们一起住在长屋,加班的时候才睡到宿舍。 在炼狱回答之前,侦探社突然来了客人。 “我叫时透有一郎,来此是想询问一下,你们侦探社是不是有一位名叫织田作之助的成员?”樵夫打扮的青年开门见山。 红发男人点头:“是我。” 时透愣住,不敢相信事情能这么顺利。 其实之前他已经找过两家侦探社了,都是专门承接寻人业务的侦探社,描述的时候他没敢直接提港黑首领,就只说要找的人在港黑有朋友。 第一家接受委托之后在作家圈子里打探了好几天,连仅仅在报纸上发过一篇短诗的人都调查到了,硬是一无所获。 第二家研究了时透提供的信息,直接找到港黑的人打听,可仍然一无所获,还差点被港黑方面胖揍一顿。 最后时透碰到一个曾经被麻烦缠身的熟人,随口提了两句这事,本来也只是单纯抱怨下,结果那个熟人说:“我知道有一个叫织田作之助的人,但他可是武侦的成员,没听说过会写,更不可能跟港黑方面有交情啊。” 时透心想那肯定不是目标,港黑和武侦的关系一直都不和睦,武侦的成员跟港黑的首领就更不可能是朋友了。 但毕竟是有了个线索,时透就不抱任何希望的找来了。 “请问你有没有写过?描写的是一对夫妇一地鸡毛的生活,最后情节停留在夫妇吃过夫妇善哉之后参加净琉璃比赛而中奖。” “嗯,我写过。”红发男人疑惑地点头。他可不记得自己把手稿拿给谁看过,是孩子们偶然看到了然后传播出去的吗? 时透一下子振奋了。 其实他原本不把找人当成什么好差事,也不想见到港黑首领的朋友,只是在奉命调查,但是连续受挫之后,他的心态已经有点转变,见到目标真是见到了亲人一样激动。 这叫什么?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都没心思计较武侦的侦探为啥会在港黑首领口中成为朋友了。 “是这样的,我是蝴蝶文学的编辑,看过您的作品之后很感兴趣,想知道您是否已经把作品写完?我们想和您商量一下出版事宜。” “出版?”红发男人非常茫然。他的哪个孩子推销能力这么强吗?居然把他练笔的作品推销得都能谈出版了?这年头出版这么容易吗? 因为感觉不合理,红发男人再看时透的时候,目光就带上了几分审视。 嗯,奇怪的樵夫打扮,完全不像是文学社的编辑。头发也很长,现在留长发的男性不太多见啊…… 时透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点急切了,便清清了嗓子,决定多讲两句:“我们社长看过您的作品,也是大为赞赏的,也许您想见见我们社长?” “你的社长是?” “蝴蝶香奈惠。”时透带着敬意的念出了这个名字。 虽然香奈惠大人的名字在文学界还算不上鼎鼎大名,但已经是个被业内眼熟的名字了,只要再捧红几部作品,很快就可以顺顺利利成为横滨文学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香奈惠大人一定是被上天选中的人啊,她的强大与温柔值得所有人传颂。 红发男人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两遍。没什么印象。 他的确有着成为家的愿望,但说实话他没怎么关注过文学行业,别说是一家发展中文学社的社长了,就是横滨文学第一人的名字,他都不太记得。 和红发男人的淡定形成了强烈对比的,是炼狱不可遏制的震惊,他甚至比认为自己穿越了时代的时候还要震惊:“蝴蝶香奈惠?!” 是同名同姓吗?炼狱震惊地想。否则,他怎么会在这个将近百年之后的未来时代听到早已牺牲的花柱的名字? 等等,不仅仅是蝴蝶香奈惠,就连时透这个姓氏……炼狱冲到了时透面前:“你刚才说你叫时透有一郎!你与时透无一郎是什么关系?!” 一直在自娱自乐的乱步终于赏了一个眼神过去。 一下子又确认了好几个异世界人,但是完全没有成就感,因为无论有多少个都无所谓嘛。但是,终于是异世界的高端战斗力了吗?看来异世界的鬼真的很难杀啊。 乱步眯着眼睛托腮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感觉糟糕。 大正时代可没那么多零食能选啊!虽然那个时代肯定也会有特色美食,但是没有薯片跟肥宅快乐水这一点根本无法改变,而且鬼那么强,想找个安稳地方吃零食会很麻烦啊!生活起居也很麻烦!都没有抽水马桶! 啊,完全不想参与进去,但是不参与的话……那也不行,他得好好照顾织田作呀。 乱步十分孩子气的把自己归类到了照顾织田作的一方,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我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嘛,守护笨蛋们就是我的职责啊~” 没人知道乱步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又洋洋得意的、究竟是在想什么,总之炼狱已经迫不及待了:“请带我去见蝴蝶香奈惠一面!拜托你了有一郎!” 时透沉默了一下,被炼狱阳光灿烂的笑脸给刺痛到了,语气也不善起来:“你是谁啊?你认识我弟弟?说!我弟弟怎么样了!” 原本应该是话题中心的红发男人反而成了个边缘角色,没人再管他是不是写了。 在这个大概应该说点什么的场合,红发男人反而发起呆来。 他开始认真地考虑,把文稿拿给文学社看的人,会不会是太宰? 仔细想想,孩子们从不会未经允许去他的卧室,就更不会翻看他的手稿并且给外人看了。 所以一定是太宰。 太宰急着看我的出版吗?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嗯,既然太宰急着看,我就赶紧把后文补全吧…… 不对,不是补全,我应该把前两天新写的一页都烧掉! 蝴蝶文学来催稿的话,就说正在写了,快了快了。 要出版的话,就说一定先等我把后文写完,绝不同意出版残篇。 然后就这样一直一直拖下去! 红发男人轻描淡写地做下了决定。 太宰肯定不会觉得痛快。而他就是不打算让太宰痛快。 第40章 不再害怕 最终,炼狱并没有住进红发男人的宿舍。因为炼狱一直纠缠着时透,强行跟时透一起走了,他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蝴蝶香奈惠。 虽然炼狱不住了,但红发男人的宿舍也没有就此空置,因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芥川暂时住了进去。 红发男人考虑了一下要不要介绍芥川加入侦探社,这样芥川也会分到一间宿舍。 但要说服芥川加入,就需要把黑衣男子的消息拿出来作为引诱,进而就可能让芥川知晓太宰的身份。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暂时还是放弃了。 他返回家里,和三张纸片人一起尝试去见洞爷湖仙人。 这件事拖拖拉拉小半年,都因为洞爷湖仙人一直在技能读条而无限延期,以红发男人的稳重和耐心,如今也稍微有点心急了。现在接到了新吧唧,他决定马上见面,一点也不想耽误。 仪式非常简单,在和洞爷湖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睡一次懒觉就行了。 但红发男人一开始进行的却并不顺利,因为他很不习惯睡懒觉。让一个自律的人突然刻意堕落一次,实在是比让一个爱睡懒觉的人早起还难。 但是吃安眠药、打昏自己之类的作弊手段也是行不通的。 “试试看冥想吧?”新吧唧这么提议。 于是红发男人开始尝试冥想,自我催眠,终于非常勉强的睡着了。 在梦里,一开始只是一片漆黑空荡,上下左右都无边无际。接着,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平面,他就睡在了那个平面上。 然后,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呼唤声:“醒来吧……作之助……醒来吧……” 他瞬间就翻身站起,速度快得让人眼花。 洞爷湖仙人给吓得浑身一哆嗦:“你每次都这么吓人啊……” “抱歉。”红发男人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遇事不决先道歉,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 洞爷湖仙人的外形是一个消瘦大叔,黑斗篷红围巾,以一种非常廉价的特效悬浮着,头发和胡子都有种落魄者的杂乱风格,鼻梁上则架着橙色的墨镜。 在乱发遮挡下,额头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洞”字。 这就是洞爷湖仙人么?跟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反而像是个在贫民街流浪的人生失意者。 消瘦大叔清了清嗓子,摆出高人的姿态来:“总之,你已经决定学习必杀技了吗?” “没有。”红发男人摇头,“什么必杀技?” 其实他只是随口一问,但消瘦大叔立刻就来劲了,眼睛里的闪光连墨镜都挡不住,当下就竖起一根手指,准备侃侃而谈。 红发男人实在没有那种耐心,看出洞爷湖仙人有要长篇大论的趋势之后,立刻就打断了:“抱歉,但是我找你不是要学必杀技的,我想知道我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不是我记忆中的世界?” 这个问题有点关键。 其实一开始,他从没想过此世界非彼世界的问题,因为除了太宰制造出来的不同之外,周遭的一切都遵循了原本的轨迹。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接触到了【书】的概念、以及各种异世界人,他思考问题的时候也难免开始考虑更大的范畴,考虑到了宇宙与比宇宙更为宏大的事物。 “嘛……”消瘦大叔侧过头,墨镜遮挡之下的双眼神色闪烁。“一定要严格来说的话……的确不能说完全就是。但是嘛,穿越的时候会出现差错,这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是我也不能完全避免。” “所以的确不是同一个世界?” “你觉得是就是,你觉得不是就不是。” 结果还是唯心主义啊。红发男人蹙眉。那到底算不算一个世界呢? 他决定换一个问题:“我出现了记忆丢失的情况,这也是穿越造成的差错吗?” 消瘦大叔小声嘀咕:“又失忆啊?这我倒不奇怪,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说什么?”红发男人蹙眉。 “啊哈哈哈没什么!我刚才只是想到我妈妈了!”消瘦大叔掩饰性地大笑起来。 红发男人不禁感叹:“洞爷湖仙人也会有妈妈啊。” “哈哈哈那当然了,谁都会有妈妈的,我的妈妈是……呃,墨镜仙人,对,我的妈妈是墨镜仙人啦!” 说得好勉强,感觉完全是现编的。 “原来如此。”红发男人点头。 见糊弄过去了,消瘦大叔立刻偷偷摸摸擦了把冷汗,也不敢让织田作之助继续问下去,索性自己多透露两句:“其实我知道你的记忆都丢到哪里去了,是一个你应该已经有所了解的世界,就是那个有鬼、有鬼杀队、正处在大正时代的世界。” “我的记忆为什么会去那里?” “是因为这两个世界本来就挨得近。你知道的,不是经常会有那边世界被鬼杀害的死者漏到这边来吗?”消瘦大叔挠着头回答。他其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但是身为仙人,全知乃是基本逼格,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这个世界并不稳定?” 消瘦大叔老老实实地点头:“【书】是维持这个世界的基石,如果【书】不处在稳定的状态,世界也会变得不稳定。” “那么【书】现在在哪里呢?”结果红发男人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又冒出来了。 消瘦大叔脸上流下了冷汗:“我说,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了,你还是跟着我学必杀技吧,都过去小半年了,你不学习一下必杀技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就算你不是使用我的剑道高手银时,也会感觉到有缺憾的。” 红发男人摇了摇头:“但是我并不想学,也不觉得缺憾。” “你这人怎么比银时还难劝啊!”消瘦大叔终于火大了,“你们都不想学必杀技,难道我会求着你们学吗?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抱歉,但我还不打算离开。”红发男人伸手往后面一拉,就从黑暗里拉出来一张凳子。 他坐了下来,摆明是还想再长聊,灰蓝色的眼眸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盯着消瘦大叔。 那眼神并没有什么压迫感,但却有种让人产生烦躁情绪的魔力。 “那是我的凳子啊!随便坐我的凳子你这是跟银时学的吗?”消瘦大叔先是抓狂大叫,然后顾忌着身为洞爷湖仙人的逼格,又板正了脸色。“你的问题也该问完了吧,我送你穿越来此,已经完成了你的愿望,没有义务再回答你更多疑问了。” 红发男人了然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满足我穿越的心愿,对你来说是一种义务。” 话音落下,消瘦大叔的脸色都变了。 不对吧!这个人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锐了?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以前不是只负责卖不会吐槽的人设吗? 消瘦大叔满面菜色,算是一种无声的回答,但是他沉默不语,显然还不打算开口坦白,红发男人决定打个持久战,于是又伸手在黑暗中一摸,摸到一瓶矿泉水,拿在手里准备口渴的时候喝点。 “那是我的矿泉水!!!” “抱歉,但我无法在这里凭空变出水来,所以只能拿你的了。”红发男人也数不清这是自己的第几次跟洞爷湖仙人道歉,他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的道歉很敷衍了。 但是曾经做过杀手的人,就算早已从良了,骨子里还是会缺少一些正常人该有的羞耻心:“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还有我的孩子们、还有别的一些人,都一起穿越去那个大正时代的世界?” “你想去那里找回记忆我倒是不奇怪,但为什么你还想带着孩子们去?那边的世界可是有吃人鬼的。” “这边的世界也一样有吃人的黑暗面,并不是没有鬼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红发男人平静地说,“而且我早就答应过我的孩子们了,我会想办法帮他们再次见到鳞泷先生。” “烂好人么你?”消瘦大叔情不自禁地吐槽,接着又抱起了手臂。“我是有能力做到,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顺带一提,必杀技我已经不想教你了。你一直赖在我这里不走,最着急的可不是我,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吗?我可是洞爷湖仙人哒!” 随着莫名其妙的一声卖萌,看起来消瘦又落魄的大叔身上冒出了十分耀眼的光芒,像极了最廉价的佛光特效,在这纯黑色的背景里简直能刺眼人的双眼。 在狂放特效压制下,红发男人简直不为所动,他只是双眸微敛,保护视力,语调都没有变化一丝一毫:“不是威胁,但……你之前说我是又失忆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你之前听清楚了啊!”伴随着崩溃的大叫,光芒立刻就消失了。 下一秒,消瘦大叔已经缩到了角落里,低着头开始画圈圈。 洞爷湖仙人觉得自己沮丧极了,而且要被迫承认错误的心情让他恨不得当场吐血。 可是实际上,他自己其实也知道不该隐瞒,至少应该向织田作之助这个当事人坦白实情。他只是不敢坦白,当他再也躲不过去之后,他还微妙的有点松了口气。 闭紧嘴巴保守秘密的感觉太有压力了。也许刚才不小心说漏嘴,就是他想要放松的潜意识在故意使坏。 被迫认错的惶恐混杂着不用再保守秘密的轻松,洞爷湖仙人画了好久的圈圈才调整好心情,得以张口。 “这件事我连我爸爸妈妈都瞒过去了……”原来还真有父母。 那是这个世界的三年半前,他因为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跑去了隔壁世界的一个可能性世界里。 所谓可能性世界,就是基于一个现实世界产生的、附属着延伸出来的世界。那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世界,顶多是一个倒影,或者说一个假象,稳定性很差,也很容易毁灭。 他刚一到来,就见到了一本被严密保护起来的空本子。 不过保护的再严密,设防对象都只是世界本身存在的东西,他身为异世界的仙人当然是随便就能接触到,甚至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就把上面的封印给解除了。 试想谁会把一个空本子当回事啊?所以他就随手拿走,然后随手丢掉了。 直到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意识到那个本子联系着可能性世界的根基,于是赶紧到处寻找,终于找到的时候,却发现本子被一个叫织田作之助的人类拾取到了,并且正拿着笔打算往上面写字。 他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那支笔在本子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点。 可仅仅是一点而已,连文字都算不上,整个世界就从那一点开始崩溃,首先崩溃的就是织田作之助。 “原来我那时候已经要动笔写作了啊。”红发男人点了点头。 洞爷湖仙人狠狠瞪他:“少在那风轻云淡的啊!我当时为了救你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一个可能性世界而已,其实对于一些仙人来说,毁灭掉了也根本无所谓,只能说洞爷湖仙人的家教太好了,很有责任意识,发现是自己的错误导致了一个可能性世界即将崩溃之后,立刻决定补救。 他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仙术隐去了那个点。 “原来你真的会仙术啊。”红发男人感叹。 “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洞爷湖仙人火大的跳了起来。 总之,世界的崩溃虽然停止了,但是没有复原,世界壁上面的裂痕就此保留了下来,从那之后就不断往里面漏人。 崩溃了一半的织田作之助也没有自行修复,洞爷湖仙人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就是将织田作之助一分为二,作为外壳的一半留在原本的可能性世界里,用以维持“存在”这个概念,而作为内核的另外一半则带回家去,慢慢调理。 洞爷湖仙人说着说着,又忍不住高傲地扬起头来:“我家居住的世界不但比可能性世界牢固百倍千倍,还有着非常庞大的真实的力量,就算只是把你丢在里面泡一会儿,你也会重新凝实起来。” “原来如此,那么我的记忆是?” “那只是一点小问题!”消瘦大叔又高傲不起来了。 装逼为什么就这么难啊?为什么每次装逼都会被打断啊?诅咒吗这是? “总之,你原本的记忆在穿越过程里从你身上剥离,落到了异世界,而来自现实世界的你的记忆,则填补了这个空缺。” “为什么呢?”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消瘦大叔抓狂,“够了!我就承认吧!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现实世界的记忆也理所当然属于你!也许是因为你离开可能性世界之后就获得了‘真实’这个概念,所以理所当然有了真实的记忆!你就不能自己去想吗?我只是个洞爷湖仙人而已啊!” 红发男人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伤害到了眼前这个大叔,便伸出手去拍了拍大叔的肩膀以示安慰。 “嘤嘤嘤……”结果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大叔就绷不住泪腺了。“反正我已经把分成两半的你又合并起来了,嘤嘤嘤,你除了反复失忆就没有别的问题了,嘤嘤嘤,我已经不欠你的了,嘤嘤嘤……” “谢谢。”红发男人说道。 “你别再跟我道歉了我不接受——等等!你刚刚说谢谢?”消瘦大叔震惊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红发男人在笑。“你在笑什么!你在嘲笑我吗?” “没有,我只是高兴。” 真的只是高兴而已。 我一开始以为我只是重生到了原本的世界,所以相信太宰也当然是同样重生的太宰,什么都没想就决意要接近他,拯救他。 后来我疑心这里是另外的世界,也不断思考着太宰逃避我、还疑似要毁灭世界的理由。 我想过最糟糕的可能,太宰和我不一样,我是真重生,而太宰是接收了平行世界的信息,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是那样,我究竟该怎么拯救太宰呢? 如果太宰认定我把他当成一个替身,而我又的确把他当成了替身,我是否就失去了拯救他的资格? 我真的很害怕。 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时候,我并不认为逃避我的太宰是个胆小鬼,我知道,他只是在害怕而已。 我也只是在害怕而已。所以不敢去找他。 我害怕我对这世界而言只是个外来者,我害怕我顶替了这个世界的自己的位置,我害怕我的存在名不正言不顺,我害怕我已经失去了拯救他的资格。 万幸……真的是万幸。 我终于不怕了。 “谢谢你,洞爷湖仙人。” 消瘦大叔的脸上泛起两团红晕,看起来有点恶心:“哎呀~本来就是我的失误造成的问题,我只是补救了一下,你不用这么真心实意的感谢我啦。” 红发男人点了点头:“我还有一个问题,【书】呢?” 消瘦大叔的脸瞬间黑了,一把揪住红发男人的衣领,气急败坏唾沫横飞:“当然是搞丢了啊你这混蛋!我刚才特意没提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非要让我丢脸丢干净你才甘心吗?!啊?!!” 第41章 掏出绷带 中原中也又一次独自偷偷摸摸的溜去了孤儿院。 老实说,想要瞒过太宰治偷跑实在是很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他苦苦等待了许多天,才等来第二次去孤儿院的机会。 换做是多年以前,也许就连这样难等的机会都不会有,因为太宰治的敏锐就连他也必须捏着鼻子承认。 但是今日不同往昔啊,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中原中也了,现在的他已经是钮钴禄——呸!串词了。 总之,人类会因为经历的刺激成长,非人类的他似乎同样如此。 自从前首领不明不白的去世,太宰治大摇大摆上位、也未曾在他面前掩饰那个事实:太宰治与森首领的死亡有着紧密的联系。 中原中也其实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他是否曾经喝得烂醉如泥?又是否借着酒劲找上太宰治,想要讨个说法? 他是否曾经质问过太宰治:“森首领的死与你有关吗?!” 而太宰治又是否对他笑而不语,用默认来强硬作答。解释?没有解释,太宰治不屑于跟区区一条蛞蝓解释。 他记不清了,或许真的发生过,又或许这些只是他某次醉酒之后产生的幻觉。 但就算是幻觉,他也因此而成长。 瞒过太宰治的确很难,但已经不是完全办不到的事情了。 “希望这一次也能有配得上付出的收获啊。” 因为背着太宰治搞事而产生的兴奋感与紧张感,叫他的太阳穴都开始一跳一跳的痛。 他一步一步走进孤儿院里,反复思考着要怎么进一步打听关于织田作之助的事情。 实际上,自从上次来这里得到了这个名字,他到今天为止都没能取得更多的情报。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可以稍微动用一下手里的情报系统、不,甚至都不用专门找情报系统,只要直接多拉住几个人问问,自然就能轻轻松松拿到关于织田作之助的基本资料。 因为织田作之助是武侦的成员,这压根就不是秘密,只有最早期当杀手的部分才需要刻意调查。 原本他早就有机会听说过织田作之助了,但是那些机会全被太宰治予以巧妙的拦截。 总之,如今的中原中也对织田作之助几乎一无所知,单知道那是个喜欢养孩子的人。 他不敢在港黑进行任何打听。一个秘密传递给第二个人就不再是秘密了,他手下的情报系统当然对他忠心耿耿,但仅仅忠心是无法瞒过太宰治的。 而且,他也不认为能让太宰治偷偷外出见面的人,会是一个容易调查到的人。 他再一次见到了灶门葵枝。 那位用铁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妇人,比他预想中最配合的态度还要配合:“你对织田先生很好奇的话,不如就直接见一面吧?” “啊?能直接见面?”被太宰治藏得神神秘秘的人,是能说见就见的吗? 灶门葵枝误会他是担心打扰了别人,一边心想这真是个体贴温柔的好孩子,一边笑着回答:“织田先生也很想见见你呢。” “他也想见我?”这更无法理解了。 但是能见最好,他还会害怕不成?便应允下来。 织田作之助赶来需要一段时间,他就在孤儿院里等着。 等他被好几个胆大的孩子纠缠得无处可躲,被迫恶声恶气答应下次来带许多糖果,又被迫给孩子们表演了后空翻跟跑酷,并可耻的收获了掌声与喝彩之后,织田作之助才姗姗来迟。 “你来得也太慢了吧?”他简直要收不住怨气了。 “其实我刚才已经到了。”红发男人老实地说,“只是看你和孩子们相处得很好,就没有立刻打扰你们。” 有那么一瞬间,中原中也真的感受到了——眼前这家伙跟太宰治绝对是天作之合!气人的水平都一样高超! “你为什么想要见我?”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恶声恶气。 这感觉很不好。他以为自己是在秘密调查,成功瞒过了太宰治,岂不是就等于成功瞒过了全世界? 结果现在他知道了,秘密调查的目标早就知道他,还在孤儿院里留下了口信,就等他再来。 仿佛每走一步都被料定了一样。 这家伙难道是个比太宰治还要难缠的可怕人物? 如此思考着的中原中也整个人都沉重起来,感受到寒意攀上了脊背。 眼前的红发男人满脸都是平淡,甚至平淡到了木讷的程度,这又该是怎样一种幕后黑手的气度? “你是港黑的干部吧?”红发的幕后黑手淡淡问道。 “是又如何?” 这种含着敌意的态度并不隐秘,红发男人很快就察觉到了:“我不是你的敌人。” 这可难说。中原中也想,但他还是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态度:“我听说你跟首领是情侣?” 他差点就想说“情妇”,但是转念一想眼前这人是个男性,便强行改口成“情侣”。 红发男人回答:“我正在往这个方向努力。不过暂时还不是,太宰还没有回应我。” 中原中也的表情差点裂开。 身为港黑的一员干部,他习惯了黑暗中的世界,也看惯了太宰治的深沉,当他思考太宰治的恋情时,他其实自己打心底里不信。 太宰治会偷偷去见的人,难道不是毒药大师么?不是忍者么?不是世世代代研究暗器的家族家主么? 怎么可能是恋爱对象啊?怎么可能是情侣啊?我只是怀着一种报复的心态偷偷调侃一下,用戏谑的态度建立一下心理优势,怎么还实锤了啊? 开玩笑的?可是这个人的表情……居然很认真的样子,到底是不是开玩笑啊? 中原中也张口结舌,红发男人尝试着进行补充说明:“有一次太宰在我家睡了一夜,我就是那晚向他告白的,我还亲——” “停!”中原中也几乎是惊恐地打断,“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细节!” 但他却立刻回忆起了太宰治一夜未归的那一次。第二天太宰治手里就多了一沓复印文稿,然后每天在处理繁杂公务的间隙都会拿起来翻看,好像百看不厌似的。 那些就是这个人写的吧? 红发男人从善如流的停止了描述,反正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描述事件的能力很差,干巴巴的,别人没耐心听很正常:“总之,我的确很想见你,太宰躲着我很久了,你是港黑的干部,应该有办法带我去见太宰吧?” 中原中也审视着红发男人。 其实他下意识就想跳起来拒绝。 他怎么会随便把外人往首领那里带啊?他是挺想搞事的,但他首先是港黑的干部,他完全把港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为此忍着太宰治不杀掉也可以做到。 但是,眼前的这个危险神秘的红发男人,凭什么觉得可以说服他呢? “拜托了。”红发男人诚恳地说,“太宰正在进行一个庞大的计划,如果我不去见他的话,他要不了多久就会走向毁灭。” “那怎么可能……”反驳的话说了一半,中原中也就自己掐住了话头。 太宰治正走向毁灭。这是对的。 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不是么? 从太宰治跟森首领之死扯上联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太宰治变得越来越看不透。 不再玩自杀游戏了,不再对工作之外的任何事情报以兴趣了,连觉都能不睡就不睡了,拖着整个港黑急切的扩张、再扩张。 在急什么呢? 在担心什么呢? 太宰治心里有事,有一个天大的计划,这他当然看得出来,他只是看不明白。 然后,太宰治又突然之间开心起来,突然之间制作豆腐,突然之间夜不归宿,突然之间拿着一沓文稿天天看。 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吧。 “你能证明你对太宰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么?”他慎重地问。 红发男人点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一卷洁白的绷带:“我说希望太宰别在头上缠绷带了,他就一直没再缠了。” “……”中原中也差点把眼睛瞪出眼眶。 这算什么啊?秀恩爱吗?过分了吧喂!居然还随身携带! 怪不得太宰治突然就不在头上缠绷带了,原来也是因为这家伙吗? 这还叫单方面告白?没有得到回应?我看分明早就暗通款曲了吧!当我没谈过恋爱就什么都不懂吗?! “我的确能带你去见首领,但是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想亲手杀死他。”中原中也抿起嘴,沉下了脸色。 他不介意把想要杀掉太宰治的心思说给外人,反正他本来就差不多已经嚷嚷得全港黑都知道了。 “是么?”红发男人认认真真地表达了疑惑,“你不想帮太宰的话,为什么会独自到这里调查我、又同意和我见面呢?” —— 港黑的五栋大厦,外墙统一采用了特殊的黑色涂料,可以在保持光滑的前提下降低反光度,避免造成光污染。 这也导致五栋大厦黑得很深邃,尤其是在艳阳天里,会是横滨最醒目的建筑物,相当适合取景拍照。 而在大厦内部,没名没姓的港黑成员们都因为好天气而懒洋洋的,进行着独属港黑人的日常。 “你还记得以前那次硬豆腐灾难吗?我最近突然有些怀念那个味道了,微妙的想要再吃一次。” “前辈你没事吧?你还记得你那之后就因为食道的损伤而住院了吗?” “啊,我当然记得,就是因为那次契机,我认识了新的合拍的酒友,最近每次喝酒都很尽兴,真是走运啊。” “前辈,酒精中毒也是大问题啊。” “你小子干嘛这么紧张?做我们这行的,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死去,也许是不知哪里来的子弹,也许就是酒精中毒。我想啊,还是自己选择死法好一点。” “我觉得完全不好!” “总之呢,最近首领好像经常传唤文学社的人,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这是前辈的考验吗?我想想……是因为首领想成立文化宣传部门?哎呦!前辈干嘛突然打我?” “你小子这么会揣摩上意,不打你打谁?我呢,只看出来一点,就是首领在急着催促文学社,至于在催什么,呵呵,我可猜不着。” 年轻的后辈还想再回几句嘴,却突然看到前辈表情一变,站得端正。 他下意识地跟着照做,然后才意识到这是为什么。 “中原大人。”x2 “嗯。”中原中也略一点头,“我要押送重要的犯人去见首领。” 他牵着一个头上套了头套,双手反绑的人。 前辈和后辈立刻让开道路,予以通行。 第42章 紫藤花语 一缕淡淡的紫藤花香气萦绕在尾崎红叶指尖。她盘起的发髻上戴着雪团一般的发饰。 原本发饰上只有红绳的点缀,而今天,上面又多出了一串新鲜的紫藤花,像是飘摇的璎珞,美丽又雅致。 “首领突然传唤妾身,是有什么要事吗?” 黑沉沉的首领办公室里,太宰治露出了一点心虚的表情:“啊……要事,也不是要事啦,就是关于紫藤花,室内实在是不方便种啊,但我还是很想每天都看到紫藤花精神的开放的模样,所以要怎么办才好呢?” 移情于紫藤花,这是太宰治退而求次的决定。 没有别的办法,他想看到织田作成为名作家,却左右等不到,简直要等出焦虑症来啦。 但是似乎反复向着蝴蝶文学施压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还引起了少部分有心人的注意。 他只好又分出一点精力,把引起的某些人的注意都消除掉,简直是一件自己给自己擦屁股的蠢事,整个人都蔫儿了。 他当然知道此事为什么会受阻,因为织田作不配合他。 不配合就算了!他不爽地想。也不是非得等到书出版了才能安心,织田作家门口种了那么多紫藤花,那就今后的每天都看看紫藤花,权当是见到了织田作吧。 尾崎红叶闻弦歌而知雅意,稍稍垂首道:“那么妾身就每日都吩咐人剪下一条新鲜的花枝,送到这里来吧。”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太感谢了!”太宰治非常满意地双手合十,摆出感恩的动作。 尾崎红叶颔首告退,没有因为首领罕见的放松模样而跟着放松自己的礼仪。 她在大楼的走廊上行走,脚下踩着昂贵的长地毯,心里则捉摸着首领莫测的情绪转变。 紫藤花……为什么首领会对紫藤花产生这么大的兴趣呢? 她走到下楼的电梯口,却正巧与搭乘着电梯上来的中原中也相会了。 中原中也不是一个人上来的,身旁还带着个比他高挑许多的俘虏。 那俘虏无疑是一位男性,头上罩着头套无法看到五官,双手反绑,只能用双腿踉踉跄跄的跟着前行。 “红叶大姐。”中原中也心虚地眨了下眼睛,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他已经预想到了和太宰治见面的情况,但实在没有预想到还会见着红叶大姐。 红叶大姐在他心里总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就算他早已不归红叶大姐管了,但曾经接受教导的恩情是永远不会被时间磨灭的。 他尊敬着红叶大姐,从没想过哪一天需要欺骗对方。 现在他不得不开始好好想想这件事了,并且因为这种认知,感受到了强烈的羞耻。 “这个人是……首领要亲自审问的俘虏。”他艰难地说,感觉自己已经背叛了自己的良心。 太痛苦了,他似乎已经能听到良心在悲鸣的声音了。 尾崎红叶若有所思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又上下把俘虏打量一番。 很眼熟,虽然看不到脸,但是光看身材就已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如果不是刚才正巧在想紫藤花的事情,她的思绪可能就只会到此为止,毕竟她不是那种喜欢寻根问底、好奇心旺盛的人。 但是谁让事情就这么凑巧呢? 她顺着思路稍微一想,马上就想起来了。 是那天见过的那个人啊,带着许多孩子在花卉市场里购买紫藤花的那个红发男人。 想不到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场景。也就是说,这人并不是单纯的生活在阳光下吗?当时还真是看走眼了。 在中原中也要因为罪恶感摇摇欲坠了的时候,尾崎红叶终于点了点头,侧过身去让开了道路。 中原中也如蒙大赦,扯着俘虏就要往首领办公室去。 他可真是受不了了,这辈子仅此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亏心事了! “等一下。”尾崎红叶在后面叫住他。 中原中也僵硬地停步。 怎么回事?暴露了吗?! 如果是敌人的话当然可以选择灭口,但是现在最该被灭口的其实是作为叛徒的自己吧! 啊,已经开始想切腹了,听说这是武士最爱的谢罪方式。 “方才首领传唤妾身,是希望每日都能看到新鲜的紫藤花。”尾崎红叶忽然莫名其妙地说。 中原中也心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以前红叶大姐没有和人讲这种话的习惯啊? 他紧张地回过头去,却发现红叶大姐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正盯着俘虏,方才的话似乎也是跟俘虏说的。 “你知道吗?”尾崎红叶意有所指道,“紫藤的花语是: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 俘虏装聋作哑。 不过因为被罩着头,剥夺了视觉,俘虏分不清尾崎红叶的说话对象似乎也很正常。 没有回应,尾崎红叶也不在意,而是对中原中也点了点头:“去吧,妾身耽误了你这么久,首领也该等急了。” 首领怎么会等急,他都不知道我要给他一个多么大的大惊喜呢!中原中也在心里狠狠吐槽,然后终于顺利的带着俘虏走了。 尾崎红叶静静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勾起朱唇微微一笑,眼尾的一抹红色飞扬,艳如红叶。 她一向认为,爱情宛如一座美丽的海市蜃楼,若产生了爱情,便不能不有为之死去的决心。 紫藤为情而生,为爱而亡。以这种花维系起来的两个人,究竟会走向何方呢? 她本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却也不禁好奇起来。 中原中也把俘虏一路拉扯到首领办公室门口,急不可耐地抬起脚就将门给踹开了。 虽然漆黑的小矮子踹门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但是踹首领办公室的门,这就罕见到吓人的程度了。 反正太宰治是有点受惊:“中也,你终于无法忍受我,要直接杀掉我篡位了吗?我倒也不是不欢迎,只是……” 后面的话噎在了嗓子里。 原本一直缩在中原中也身后的俘虏忽然上前一步,双臂一挣就摆脱了手部束缚,一圈绳索断开几段落在了地上。 中原中也暗暗“切!”了一声。 虽说是两人合谋,但他绑织田作之助的时候,也是有认真在打结的,结果这么容易就挣脱了吗?身为幕后黑手倒也算有几分本事嘛。 那俘虏再上前一步,抬起手自己摘下了头套。 一张木讷的、有着呆滞的灰蓝色双眸的脸暴露出来,酒红色的短发顺着摘掉头套的动作扫过脸颊,仿佛带上了耀眼的星光。 “咳咳咳!!!” 太宰治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弯下腰去,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要钻到办公桌底下。 身为港黑首领,这是何等的失态? 但是就饶了他吧,这种完全突破了阈值的惊吓,脆弱如他实在是承受不起啊。 红发男人又向太宰治迈进了一步,然后忽然转过头去,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审时度势,立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后退着出了办公室,并贴心地关上刚刚才踹开的门。 就职责来说,他非常不该把自家首领跟一个外人关在一起,这分明是拿港黑的命运在开玩笑。 但是,他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明白的傻子。 在这种时刻,他怎么可能还留在现场?是狗粮没吃够?还是大脑进鲭鱼了? 而且……怎么说呢。值了,真的超值!这段时间费尽心机为的是什么?大概就是为了看到太宰治这幅蠢样子吧。 呵呵,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现在的心情,那就是——爽! 确认无关人员已经离场,红发男人就直接小跑到太宰治面前,将人搀扶了起来。 那颗深深埋下去的满是黑色乱发的脑袋顺势扬起,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清秀的脸庞因为方才的剧烈咳嗽染上薄红,鸢色的双眸刻意流露出了无辜的神态。 这无疑是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大概谁见了都会心软:“织田作,你来是想告诉我你把书写完了、已经决定要出版的好消息吗?” 那语调里含着一种浮夸的期待,似乎只要能得到肯定的回复,就会马上毫不吝啬的展开笑颜。 谁会不想看到他的笑颜呢? “不是,我还正在写。”红发男人淡定地说。 “是么……”太宰治感觉到有点无话可说,他慢慢地后退两步,跟织田作拉开了距离。 有点难办,这次见面太突然了,突然到措手不及啊! 那只该死的蛞蝓! 他下意识的咬牙切齿,然后就为这久违的、自己早已抛在记忆深处的称呼而感到恍惚。 蛞蝓……这是他很久以前给中也起的外号啊,恍如隔世,有多久没再想起了呢? “我果然很失败啊,织田作。”他苦笑起来。“又一次没能看透人心,被迫面对意料之外的事态。就仿佛被人在脸上扇了一巴掌那样,在火辣辣的痛啊。” “要用冰敷一下吗?”红发男人问。 “不用,我也该习惯这种脸痛的感觉了。”太宰治耸耸肩,摆出无可奈何的姿势,“毕竟凡是关乎到织田作的事情,我总会失算。” 小到一起喝酒聊天时,无法料到织田作的神回复。大到Mimic事件时,无法料到织田作的死亡。 经历如此失算,谁都会痛苦不堪吧? 他攥起拳头,指甲掐着手心,产生细微的疼痛感。他低吟着:“你是要向我复仇的恶鬼吗?不然为什么总是让我这么难堪。” 他盯着织田作,鸢色的双眸里有什么东西慢慢沉淀下去,只余一片淡漠:“我还以为我已经把态度表达的很明确了呢,但既然你不辞辛苦的跑来见我,我就明明白白的说吧。是拒绝哦,织田作,我拒绝你啦。” “为什么?”红发男人问。 “这还用问?你应该最懂我了吧。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被幸福所伤。这就是我啊,织田作,你已经把我伤透啦。” 第43章 正式告白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红发男人突然情不自禁地笑了。 就像看见一只受伤的猫咪在张牙舞爪,明明是抗拒敌对的姿态,却只让人感觉到可爱与怜惜。 就算猫咪要用爪子把人挠伤,那个试图亲近猫咪的人类大概也不会就此放弃,甚至还会谨慎的思考要怎样接触才不会弄疼猫咪。 不过虽然在人类眼里猫咪本身就代表着可爱,甚至于除了可爱就一无是处了。但就客观来说,猫咪生来便是肉食动物,是连毒蛇都能杀死的强者。 “太宰,如果你也写书的话,你可以写一个那样子的胆小鬼出来。”红发男人提议,“但是作者不应该把自己笔下的人物当成自己本人,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太宰治困惑地歪过头:“我所说的胆小鬼就是我自己啊。” “但我可从不认为我认识的太宰是个胆小鬼。”红发男人摇了摇头。 只是太孤独而已,只是孤独到连幸福也拒绝。 继续争论是否胆小就太没意义了,毕竟这是个主观的判断,所以他不等太宰再说什么,直接转移了话题:“说到受伤,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太宰治不情不愿,但还是顺着问了。 红发男人露出了几分抱歉的表情:“你之前请我吃硬豆腐,我以为你只是心血来潮,后来才发现其实是我忘记了,那本来就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那是记忆中三位好友相聚在Lupin酒吧,拍下了珍贵的照片,最后一次伙伴相称时发生的对话。 其实整个过程都是无聊的闲谈,绝对没有什么值得铭记之处。 他问太宰头上新添的绷带有什么来头,太宰回答是尝试磕豆腐自杀失败后留下的伤。 他问太宰豆腐好不好吃,太宰回答超级好吃。 于是他就一边感叹着不愧是太宰,一边说:“这么好吃啊,下次做给我尝尝。” 就这么随意的定下了一个约定。 率先提出的人早就把这约定抛在了脑后,可另一个人却牢牢记着,甚至当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项去完成。 太宰显然不是那种恪守每一个约定的强迫症,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太宰会恪守与他定下的每一个约定。 “太宰,连请我吃硬豆腐这种小小的约定,你都很用心的完成了,那么你和我定下的最重要的那个约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做呢?你那天对我说你是形势所迫、为了横滨的和平当上港黑首领,但你我都知道那只是个借口。” 太宰治避重就轻:“你想太多了,我真的只是心血来潮请你吃硬豆腐,我可不记得有过什么约定。” 红发男人平静摇头:“你当然记得,你头上的绷带就是为了纪念这件事才一直缠着的,对吧?然后直到我要求了,你才乖乖任我摘掉。” “……哦,这又能说明什么?”被抓到证据了,太宰治只好放弃否定,转而拿出无赖的态度。 “说白了,你重视我。” 大概也只有织田作之助,才能用这种理所当然的平板语气,说出这么自恋的话,还偏偏让人觉得没毛病吧。 太宰治差点就给整乐了,他晃着头想说什么,但红发男人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太宰,我见过安吾了,我听他说了【书】失踪的事情,你不肯完成我们最重要的那个约定,也不肯和我在一起,这两件事都与【书】有关吗?” “有关啊。”太宰治毫不客气地回答,“就是我拿走了【书】。你会问我这个,是因为你已经猜我的目的了?”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很有最终反派BOSS的逼格,鸢色双眸里迅速酝酿起整个世界的黑暗与风暴。 他不再刻意隐去自己港黑首领的身份,而是把这身份大方的亮明在织田作眼前。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把野猫跟家猫混淆呢?那分明是两种生物啊。 家猫就是张牙舞爪也非常可爱,但野猫却需要努力伪装才能隐去身上凶残血腥的部分,否则就只能令人惧怕。 太宰治是黑暗世界的掌控者,是每天都在凶残扩张领土的暴君。他坐在首领办公室里,便是国主坐在黑色的王座上。他每日随手签发的文件指令,都意味着横滨某一处暗巷里会多出逐渐冷却的尸体。 他是首领啊,是一座山林间唯一的虎,而不是动物园里空有“王”字的大猫。 他曾收起利爪,在重视的人面前演绎一个无害的可以强吻的对象,但那不是他的全部。 “怪不得你会突然找上我啊。”港黑首领发出轻叹,“既然是由织田作来质问我,我直接说出最终目的也没关系。” 那双鸢色的眼眸似是在笑,又似是在哭,但或许只是一片虚无。 他说:“毁灭。” 他十指交叉相叠,手肘安稳放松的搁在两边,摆出了反派BOSS总会使用的标准动作:“我打算毁灭这个世界。怎么,织田作,你要阻止我么?” 红发男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轻叹:“我就说你不是什么胆小鬼。” 连这种吓死人的谎话都敢随便说出口,分明是超勇的好不好?居然还有脸自称胆小鬼,真……真不愧是太宰。 很拼命啊,待在这种六面全黑的地方工作,怪不得皮肤白成那样,不晒太阳人体要怎么保持健康呢? 红发男人不禁感到心疼:“一个人毁灭世界会很辛苦吧?需要帮忙么?” “织田作会想帮我?”太宰治讶异的眨了眨眼睛。“成功的话你也会死哦。” “如果太宰你的爱情观是一定要殉情,我会尊重这一点,试着跟你殉情的。”红发男人相当认真地说。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你的孩子们,还有你侦探社的伙伴们,还有做咖喱又辣又好吃的那位大叔,也会全部死掉哦,这样都没关系吗?” 红发男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沉默片刻后把手伸进衣兜里。 太宰治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要掏出枪来了吗?织田作的脑子总算转过弯来啦,刚才真是太吓人了。 拜托了,就赶紧掏出枪来指着我吧,让一切回到正轨上去。 红发男人最终摸出一个小纸盒,将纸盒放到办公桌的桌面上,慢慢推给太宰:“打开看看。” 太宰治压住心里的恼火,表面上沉稳的将盒子打开。 是一串新鲜的紫藤花。 红发男人说:“距离我们初次见面已经有半年了,我还从来没有给你送过礼物,但是要送什么呢?想起你曾经多看了两眼我家门口种的紫藤花,就觉得或许你会喜欢。” 太宰治沉默着把那串紫藤花拿到手里。 紫藤花如果不是连成一大片,而是分出单独的一串,就显得太过娇弱了。 但娇弱也有娇弱的美。 红发男人又说:“你刚才拒绝我,也没关系,因为我原本就没有正式告白过,听说告白都是需要送花的,所以我最终决定送你紫藤花。”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因为过于郑重的态度而有些发颤:“太宰,请和我在一起吧。” 在上次什么也说明不了的强吻之后,红发男人终于找到好机会,补上了正式的告白。 总之他自己已经觉得很正式了,也无法察觉到用区区一串紫藤花告白是何等的寒酸,就连放花的纸盒都是从家里随便翻出来的,最开始貌似是用来包装糖果的盒子。 有了方才的惊吓作为铺垫,现在这个更大的惊吓已经不能给予太宰治多少刺激了。 太宰治无法评价眼前这个红发男人愈挫愈勇的态度。分明当初跟安吾一拍两散的时候,织田作断得比他都果断,相当迅速就接受了友谊走到尽头的事实。 现在这个织田作居然快学会死皮赖脸大法了。 看来大家都变了。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太宰治,织田作也不是当初那个织田作了。 港黑首领神情麻木,痉挛一般收起五指,将掌心的紫藤花碾得粉碎,然后洒落在脚下。 无论是谁,大概看到告白对象这么对待告白花束,都要心碎了,但红发男人只是抢在太宰治开口之前开口:“紫藤的花语是为情而生,为爱而亡。我觉得也比较适合太宰你殉情的爱情观,真是太巧了。” 他直接现学现卖。 其实他有很多应对太宰的招数都是临时想到的,比如抢在太宰说话之前说话,让太宰无话可说。 他把太宰碾碎紫藤花的行为定性成殉情象征,这当然是瞎扯了,但是他发现瞎扯也没有那么难嘛。 只要接下来不给太宰反驳的机会,他就可以当太宰毁坏告白道具这件事没发生过。 那么结果就会是待定,而不是第二次拒绝。 他用安宁的目光看着太宰,开始东拉西扯:“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普通人,和无论做什么都能取得成就的太宰比起来,真是相形见绌,但我们仍然在真实世界里成为了朋友,你说那是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我们恰好相遇了吗?” 太宰治的表情逐渐僵硬。 这可不是因为织田作的提问——为何会成为朋友?那算什么问题啊?简直像是人生三大哲学问题一样无聊。 他是因为织田作口中不经意间冒出的那个词汇而僵硬——真实世界。 织田作知道了?知道了多少?为什么会知道? 冷汗侵入了太宰治背部的衣料,寒意令他瑟瑟发抖。 第44章 天台风大 对太宰治来说,有些事情只要稍微一想就能得到答案。 比如,他为什么搞到了真的织田作?他明明什么都没干。 是因为【书】啊。 织田作知道了现实世界的存在,说明织田作一定也接触了【书】。 太宰治多么庆幸自己刚才为了装逼,又坐回到椅子上了,不然这时候岂不是会头晕得摔倒在地? “你知道现实世界。那么你一定也知道了吧?这里只是一个谎言的事实。”太宰治问道。 红发男人的计谋生效了。 只要这时候放出这么个重磅炸弹,太宰就一定会被转移注意力,也就不会再有心情去拒绝告白了。 “是的,我知道了。”红发男人一边暗喜一边说。 “既然你知道了……那你也知道【书】的真相么?”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太宰治要很努力才能保持一个相对冷静的姿态。 他的精神都仿佛被假酒灌醉了,又被扔到狂风大作的悬崖边上,迷迷糊糊只想跌落,天旋地转。 关于【书】和世界的真相,是绝不可以被三人以上同时知道的,否则这个世界就会变得不安定,会在【书】被使用之前就摇摇欲坠。 而这个世界,原本就已经因为【书】的封印解除,暴露出一个往内部掉外人的缺口,若再不安定一些,完全崩塌显然指日可待。 太宰治原本早就想好了另外两个知情人的人选,一个是中岛敦,另一个是芥川龙之介。 织田作不该知道的,织田作只要安心的写着、吃着咖喱生活下去就够了。 其实世界壁上的缺口太宰治一开始并不知道,因为他的主要奋斗方向是扩张地盘嘛,关注的重点是各个势力。 后来武侦秘密调查异世界人,太宰治也是慢了一步才知道,因为他不敢让人密切监视武侦,那可是摆明了告诉武侦“我在特殊关注你”的愚蠢行为。 等他察觉到的时候,蝴蝶文学都已经成立了,他是根据蝴蝶文学的特异之处才搞明白世界壁有一个缺口存在的。 当他发现织田作成真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缺口。 织田作一定也是从那儿落进来的吧? 太好了! 可现在事实证明并不是。 他只好不太抱期望的进一步确认一下。 他不知道,因为这个提问,织田作的情绪一下子绷紧了。 【书】的真相? 跟据了解,【书】是维系着世界本源的一个空本子,是无论在上面写什么,只要满足合理性就会实现的奇迹之物。 但是太宰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个问题来,真相会如此简单么? 不,当然不会。 这一刻,织田作感觉自己已经隐隐约约把握到了那个边界——太宰为什么不去救人的一方?太宰究竟想保守什么秘密? 而现在,他该怎么回答才好? 说知道?可是他其实不知道,这太容易穿帮了,太宰只要接一句让他把具体真相讲出来,他就会卡壳。 说不知道?那太宰可要喜出望外了,接下来绝不会给他进一步逼问的机会。 必须做点什么,但是到底要怎么做?完全没有头绪。 幸好他已经拖延了足够久的时间,这个大问题不是出在他迈入首领办公室的一开始,不然就太致命了。 希望银时那一边,乱步那一边,以及安吾那一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拜托了,诸位,我不是个习惯团队合作的人,比起依赖他人我更愿意依赖自己。 但这次我会尝试相信大家,也只有这样太宰才不会察觉到我们的计划。 我会努力再拖最后一小会儿的,我和太宰就全靠诸位了。 一个念头突然钻入了红发男人的脑海,他来不及细思,直接上前两步走到太宰面前。 因为他是站着,而太宰是坐着,所以他接近之后就需要低下头去俯视。 他下意识在那头乱糟糟的黑发上寻找发旋。 “怎么,又想强吻我啊?”港黑首领扬起眉眼问。 看来强吻的招数已经不好用了。 真不愧是太宰,相当难搞啊。 红发男人一把拉住了太宰的手,与太宰十指相扣:“跟我来。” “?”太宰治茫然。他总是猜不透织田作,以至于现在都快放弃思考了。 而且……又牵住了织田作的手。 虽然有点矫情,但是莫名的感觉到了一种安心。 还是挣开比较好吧?还是划清界限比较妥当,但是舍不得,完完全全舍不得。 织田作说得对,距离他们初次见面已经过去半年了,可这整整半年他们彼此才见过几面啊?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太宰治被红发男人牵着手领出首领办公室,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一阵冷风吹来。 太宰治因为出汗后背潮乎乎的,这下子冷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他发现自己被领到了楼顶的天台上。 港黑大楼的天台是不存在护栏的,他早就看好了这个适合纵身一跃的风水宝地,在他精心设计的计划里面,最后的谢幕式就定在这里。 守卫哪去了?从首领办公室一直到天台,这中间应该会经过守卫啊?刚才为什么没有守卫来阻拦? 难道—— “太宰。”红发男人凑到了太宰治耳边轻轻呼唤,一下子就打断了太宰治的思路。 “关于【书】的真相,我大概不太清楚。”红发男人非常淡定地说,“是个不可以被太多人知道的秘密吧?我知道你不打算告诉我,但我还是很想知道的。” 太宰治觉得自己该松一口气,但他已经有点顾不上松这口气了:“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一定会死掉。”红发男人微笑起来,“所以呢,我有一个想法,我们来殉情试试吧?” 完成了殉情这个仪式之后,怎么都可以理解成恋爱关系成立了。 毕竟红发男人压根不指望太宰会说出“我愿意”三个字,那太崩塌人设了。 他此前和银时讨论过要如何与太宰确立关系,银时给出的提议是睡了太宰。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昏聩到连这种馊主意都听取的地步。 所以他只能自己想。 如果拆解掉“殉情”这个词,指的不就是情人共同赴死么? 反过来说,只要殉情了,那就是情侣了! 他觉得自己这个逻辑无懈可击,但太宰却似乎被吓到了。 清秀的黑发男子脸上一片惨白,鸢色的双眸紧缩起来,触电一样向后一步,甩开了交握的手:“织田作!” “嗯。”红发男人点点头,并随意的走到了天台边缘。 “你回来!”太宰治惊恐地伸出手,他刚刚还一把甩开了红发男人,现在又后悔到极点。 他企图拉住织田作,而织田作则踱着步子,踩着天台的边缘绕了过去。 “太宰,冷静点吧,你这样让我感觉我是在做可怕的事情。” “难道不是?”太宰治不可置信的反问。 他要是早知道事情会稀里糊涂的发展到这一步,他一开始就不会靠近织田作了! 红发男人侧过头往下面看了一眼。 哇,好高,这里可是横滨的第一高楼,也就是说,他正从横滨的最高处向下俯瞰。 景色意外的很美。 他一眼就能看清曾经和太宰一起坐过的摩天轮、远方的大海和天边的薄云。 他又试着找了找自己的长屋。 两层小楼实在是太微小了,他认真找了一会儿才从一堆小点点里找出一个可能是自己家的点,也无法确认自己有没有找对。 但是这样也满足了。 “太宰,这半年你有透过窗户往外看吗?” “没有。” “没有啊。”红发男人只好无奈地叹息,他自己可是有好多次在卧室的窗前遥望港黑大楼,并且想象太宰会正在做什么。 不过无论怎么想象,出现在脑海里的太宰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总之,我不是要做可怕的事情,我是要引诱你。” 应该是引诱这个词吧。 虽然感觉用在这里不够恰当,但是暂时想不到更加贴切的词语了。 太宰治惶恐到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有嘴巴吐出微弱的祈求的声音:“你引诱失败了,你快回来吧,你就算跳下去我也不会告诉你【书】的真相的。” 不愧是太宰,居然还能抓住问题的重心,知道他是为了这个。 不过这个也只是目的之一,现在机会难得,他可是真心想跟太宰殉个情,好快些坐实情侣身份的。 所以他只是果断地摇头:“这样啊,那我只好自己跳下去了。” “织田作你疯了!!!” 太宰治的额角上青筋都迸了出来,这个惯会隐藏情绪的人失去了最后一点隐藏情绪的力气。 虽然他在指责织田作疯了,但其实是他自己气疯了:“你要是敢跳下去,我就立刻毁灭这个世界!” “你不是本来就要毁灭世界么?” “我……我是希望你阻止我啊……” 晶莹的泪花突然从太宰治眼角落了下来,“啪嗒”一下狠狠砸碎在天台上。 红发男人的神智也差点跟着破碎了,一个恍惚就要失足掉下去,好在正巧有一阵大风吹过来托了他一把,帮他稳住身体。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选了一个昏招,也许相比起来,还是银时那个睡了太宰的提议更妥当点,可惜他已经没法回头重选了。 第45章 信仰之跃 其实太宰治只要再稍微冷静一点点,就能立刻想明白现在的情况了。 路上的守卫为什么不见了?没有战斗过的痕迹,也没有外敌入侵的迹象,那些守卫只能是自己离开的。 能在本部大楼里担任守卫的人,对港黑都是个顶个的忠心,集体叛变就更不可能。 所以只能是接到了离开的指示,或者被谁引走。 还能是谁?当然就是把织田作之助给偷渡进来的中原中也了。 以及,太宰治本也不必对这次殉情这么惊慌。 织田作之助只是个不会吐槽、以至于经常妙语连珠的人罢了,还远没有变态到死过一次就对生死置之度外的程度。 能像现在这样站在危险的地方提议殉情,一副安然赴死的疯狂姿态,根本就没有在怕的,说明至少对于生还的结果有些把握。 其实织田作之助压根没想隐瞒太宰什么,也不觉得自己能隐瞒得了,他只是依靠不断放出爆炸消息来转移太宰的注意力,好达成拖延时间的目的。 而之所以要拖延时间,是因为他知道太宰不会同意的—— 他打算冒一次险。 【书】是随着他的记忆一起丢失的,既然他的记忆在另一个世界,那么【书】会不会也在? 或者,至少如果他能把丢失的记忆都找回来,他就完成了对乱步的承诺,同时也可以从记忆中寻找更多关于【书】的线索。 想到这里,红发男人若有所悟:“太宰,【书】的真相是不是不可以往上面写字?是不是一旦写了什么就会导致这个世界毁灭?” “……是。”太宰治终于放弃保守秘密了。 并且感觉就算自己不说,织田作很快也能全都猜到。 这可太奇怪了,织田作的脑袋里面安装了针对他的读心机器吗? 太宰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生气又无奈地说道:“【书】可以看作是世界的本源,当中折叠包含着无数的可能性世界。在那上面书写文字并不会无中生有的实现,而是会将内容所对应的世界召唤出去,用相应的可能性世界替代现实世界。” “原来如此。”红发男人懂了,“现实世界是【书】外面的唯一世界,而我们身处的可能性世界只是折叠在书中的无限之一。” 太宰治点头:“就是这样,这个世界的【书】只不过是一个排水沟,呼应外面世界的召唤命令,所以一旦有人写了什么,这个世界就将被废除。” “看来这个世界还真是容易毁灭。”红发男人呼出一口气,已经完全搞懂了自己当初无知无觉差点犯下的大错。 也许他身上存在着毁灭世界的天赋,否则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捡到了【书】,还往上面点了个点。 太宰治拧起眉头:“这件事不可以说出去,因为若是三人以上同时知道了,世界就会在【书】被使用前毁灭。现在你已经都知道了,可以从天台边沿回来了么?” 红发男人从善如流,迈出两步走回太宰面前。 刚才差点不小心失足落下去,其实不同太宰催促,他自己也早就想走到安全一点的地方了。 他发现太宰把情绪调整的很快,现在脸上已经干干净净,仿佛刚才落泪的一幕只是假象。 这让他暗暗松了口气,不然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了:“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太宰治意兴阑珊道:“我利用了【人间失格】的异能无效化特性,引发出特异点,强制将世界的分断连接起来,读取了【书】外自己的记忆。” 这下红发男人彻底搞懂了。 怎么说呢,他真是一点也不吃惊,太宰就是那种无论做出什么壮举,他都感觉理所当然的人。 而这样一来,他就更肯定了:“所以你根本没打算毁灭世界,你要守护这个世界。” 太宰治冷哼一声:“别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根本就不在意世界会不会毁灭。” “但是你在意我,所以为了我你会守护世界的。” 又来了,这种莫名自恋的话语红发男人又用平板的语调说出来了,而且让人怎么听都感觉理所当然。 真是犯规啊。太宰治心里塞满了苦恼。他发现被偏爱的真是有恃无恐,这样一来他会产生不舍情绪的。 他不禁裹紧了一点自己的衣服。 红发男人立刻注意到了太宰似乎很冷,那张先前吓白了的脸上此刻泛出两团不健康的红晕,似乎是生病的先兆。 太宰真是太单薄了,在风这么大的天台上再待下去可不行啊。 他忧虑地思考着太宰治的健康问题,抬起手把自己的沙色外套脱下来,披到太宰肩膀上。 其实他感觉沙色还挺适合太宰的,这个黑发的男子一身黑衣时虽然气势很足,但是视觉上给人的感觉也太压抑了。 “太宰,无论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都放弃吧,然后想一个和我一起活下去并且守护世界的新计划。” 这话还真是任性啊。太宰治沉默了一下。稍微有点心动,但那只是稍微,就像无尽的死水里偶然荡漾起来的一小片涟漪。 他缓声道:“织田作,我知道你发现了,我其实只想毁灭自己。让我也活下去的计划的确可以想到,但是啊……我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 黑发的清秀男子抓着肩上的沙色外套,缓缓迈开一步,也走到一个靠近天台边沿的地方,伸出头学着刚才织田作的动作往外眺望。 他眼中所看到的却不是什么摩天轮,什么云与海,他只看到了无尽的黑色的虚无。 “在生存的反面,那永恒的死亡究竟有什么样的风景呢?我真是好奇极了。 “这个世界啊,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我也是无数的虚假之一,无论是日升月落,还是人来人往,每一天都毫无意义。 “我的确有一个守护世界的计划,但那只是因为这个谎言里有个活着的织田作,这是个美好的幻境。 “但虚假的生活真是太没劲了,反而是死亡比较吸引我,我经常会想,能看到三途川吗?或者是地狱?或者彼岸花海?或者什么都看不到? “织田作,我已经不想再给自己找各种借口生存下去了,我的内心就是想要去死,你是可以理解我的吧?” 红发男人点了点头。 太宰治欣慰地笑了笑:“既然你理解我,那你应该知道,唯独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红发男人又点了点头。 虽然他已经听明白了,这时候只要采用命令的语气叫太宰必须活下去,太宰一定会无可奈何地听从他,实际上太宰正在故意给他这个机会。但他不忍心这么做。 他感受到了太宰内心真实的痛苦。 对于太宰来说,清醒的活在一个虚假世界里真是太痛苦了,若是换成别人,大概就算知道了可能性世界的真相,也会继续活下去的,反正不管世界真不真,活着也就是那回事儿。 可太宰不同,现实世界的太宰都想要从腐朽世界的梦中醒来,否定生存的意义,追寻自我的毁灭。那么处在可能性世界里的太宰,岂不是更要变本加厉? 连世界都是虚假的,可就再没有理由不死了,勉强活下去也只是持续痛苦。 他如果开口要求太宰活下去,就相当于用荆棘编织的绳索把太宰拴起来。在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哪里忍心做这种残忍的事情。 其实如果变通一下,他可以说,可能性世界也是存在着的世界,虽然折叠在【书】里,但并不是假象和谎言,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大家都是很真实的,这里还能从外面漏进来异世界人呢,简直不要太真实。 但他无法说出这种自己也说服不了的鬼话。 Lupin酒吧的三个人到底为什么会成为朋友呢? 并不只是巧合啊,会让他们走到一起的,是他们本质上都有着的相似一面。 他们当然不能说是一类人。一个不会吐槽星人,一个学者气质的吐槽役,一个没人吐槽就能扯到天边去的自裁爱好者,他们怎么可能是一类人? 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又的确是一样的。 可能性世界就是虚假的世界,可能性世界里的生活就是虚假的生活。这个观点并不只是太宰一人持有。 他和安吾也都会这么想。 也许这是一种偏执的理解,但这种偏执正是他们所共有的。 他自己并不介意活在假象里,所以抱以这种偏执也没什么。但太宰介意,这就没办法了。 “可以,唯独这件事我不会阻止你。”红发男人缓缓伸出手,拥抱了太宰。“那么我也告诉你我的情况吧。” 他把洞爷湖仙人说的那些转述了一遍,并总结道:“因此准确来说,我也是可能性世界里的假象之一,真实的那个我已经死了,我和你一样,都并不是真的。” “我知道。”太宰治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拥抱产生的温暖慢慢充盈了两个人。 红发男人忽然一笑:“但你还是希望我活下去……那么,虽然我不会阻止你,可我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一下我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个人还是想为守护世界出一把力的,你的那个计划里我恐怕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心写书就行了。但【书】失踪了,我想去找回来,我还想邀请你一起。你觉得在可能性世界里生活很痛苦,那我们就去一个异世界度假吧?” 太宰治表情一变,忽然间明白了。 刚才因为一连串情感波动而变得乱七八糟的头脑,一下子就醒悟过来。 空气中出现了肉眼无法察觉的波折。 太宰治浑身僵硬,想马上离开这里,但又明确知道已经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太宰,我们一起殉情吧。”红发男人终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计划贯彻到底。 反正刚才已经把太宰气着了,事态不可挽回,他就继续把殉情这件事执行下去好了,要拯救太宰果然还是得先确定亲密关系。 他就着拥抱太宰的动作,重心随天台上的狂风一倒,带着太宰一起跳了下去。 太宰完全没挣扎。 他们落向天空与大海。 第46章 无法统计 织田作之助的穿越世界计划,究竟囊括了多少人在内呢? 其实到计划正式实施阶段,他自己都弄不清了。 一开始他只想一个人去,毕竟从当杀手的少年时期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单打独斗,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奉为信条。 但下一秒他就想起了和孩子们的约定。 差不多半年前,他曾在一天夜里向想家的孩子承诺过“我会想办法的。” 他与太宰不同,所有的承诺他都会努力兑现。 所以就帮孩子们报了穿越的名。 “也行,不麻烦,送你一个人去也是送,送一大群人去也是送。我要做的只是固定好一个足够稳定的穿越通道,而可能性世界的壁垒上原本就有洞,我只要‘噗’的一下就能扎透,之后进进出出就很容易了。”那时的洞爷湖仙人如此说道。 说完还很负责任的进行了一些提醒:“你那些孩子们里有不少异世界来的,你最好劝劝他们,就把这趟当成是一次探亲访友,千万不要想着回去住下重新生活。终究他们已经不是活人了,因为可能性世界本来就不算现实,他们才得以成功融入这里。但对于我们要去的那个世界来说,他们只是亡者。” 这是个很残酷的现状。 表面上看,异世界被鬼杀害的人在此世界复生,是有了第二条生命。 但其实他们在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真实”这个概念,现在就和可能性世界里的所有人一样,只是虚幻罢了。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那如果我希望带上太宰一起去呢?” “那就一起去呗。”洞爷湖仙人实际上还是相当好说话的。 去异世界寻找记忆是件大海捞针的事情,织田作之助自己完全没有什么头绪,但如果是太宰的话,说不定没两天就成功了,因为太宰的才能与智慧强到令人颤抖。 最重要的也不是想让太宰帮忙,而是想和太宰一起。要不然他和太宰得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啊? 同时红发男人也考虑到了更实际的问题:“太宰走了之后,港黑要怎么运转呢?” 如果突然间失去首领,港黑肯定要大乱。但他并没有信心说服太宰同意这件事从而提前布置。 洞爷湖仙人就笑:“很简单,送走你们之后我会把这个可能性世界暂停掉。” 对于一个真实世界的仙人来说,可能性世界就像是手中的玩具一般,连让全世界暂停的按钮都能找到。 不过这个悲伤的事实就没必要发散了。 红发男人发现了问题:“既然可以暂停,三年半前你救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暂停呢?那样你就不用把我一分为二、留下一部分维持‘存在’那么麻烦了。” 所以说不要发散啊! 洞爷湖仙人表情僵硬,无法接受这种对于智商的质疑,好在他很快就想到了应对借口:“所以说暂停只是暂停嘛,顶多一个月吧,停时间长了世界会变得不稳定的。” 其实他没好意思说实话,暂停是需要一直按着不撒手的,所以才持续不久,跟世界稳定性没关系的。 一个月真的极限了,他得凭借仙人的意志不眠不休,单手洗脸单手吃饭,上卫生间也只能全程用一只手完成操作,时间一长真是惨不忍睹。 所以这不能说,说了就太没有仙人的逼格了。 一边惦记着逼格,洞爷湖仙人一边吩咐红发男人制作“凭证”,对此的解释是:“世界壁上的洞你们是看不见也碰不到的,所以需要我用仙术拉取你们,凭证是我的信标,拿着凭证的人呆在哪里都可以,等到要穿越的时候,大家都会被我统一送过去。” “穿越过去之后是变成纸片人吗?” “不是,你们哪儿都不会变,无论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只要尽快返回就行。” 这样红发男人就有了更多的疑问:“那为什么银时他们会变成纸片人呢?而且你送他们来似乎很吃力的样子。” “胡说!那怎么算是吃力!只是技能CD需要时间而已,对我来说其实轻轻松松!”洞爷湖仙人最后还是想要找回面子。 虽然已经不可能成功就是了:“银时他们可是现实世界的人,又粗又硬,不像我懂得温柔,让他们随便进入这个可能性世界会把这里挤坏的,只有用复杂的方法附身纸片才能保证不影响这世界的稳定。” “原来如此。”红发男人欣然点头,毫无所觉地无视了对方话语中接连出现的重大槽点。 居然没有被抓住槽点吐槽,洞爷湖仙人微妙的舒坦起来。不管怎么样,跟只会气他的银时比起来,还是这个作之助有点人情味。 心里一暖,洞爷湖仙人说起话来就不禁放飞了许多:“你想带多少人一起都行,只要不超过一百个,对我来说都是小意思。” “那我就直接制作一百个凭证。”红发男人马上点头。 洞爷湖仙人刚刚那点感动一下子就消失了。 这人也太不客气了! 总之,因为制作得够多,派发凭证时红发男人就大手大脚起来,他先是去给自家孩子们发了一圈,又给侦探社的同事们发了一圈,又去孤儿院给灶门家发了一圈,而且每次发的时候都多发,就像路边发传单的兼职工都会试图一个人多发几张,好减轻自己的负担。 分发凭证的时候红发男人也给大家解释了一下情况,孩子们的兴奋和感动包围了他许久。真菰甚至落泪了,而锖兔则很高兴自己没有荒废剑术,半年来还带着大家伙一直勤学苦练:“这次回去我一定要把鬼都杀光!” 就算红发男人提醒大家最多只能去一个月,大家也完全不失望。 五个本地土著出奇的兴奋,跃跃欲试要跟着去,幸介使劲拍胸口保证说:“我肯定会保护好大家的。” 要知道这是多好的跟兄弟姐妹增进情谊的机会啊? 五个孩子因为自己没有死过,也没有见过鬼,心里老不平衡了,丝毫不觉得自己是更幸运的孩子,还总感觉被大家伙给抛下了一样。 这下可好,居然有机会探索兄弟姐妹们的故土,真是又酷又有意义!岂能错过啊!死缠烂打也得一起去! 红发男人最终同意了,不过不是因为他信任了幸介的保证,而是因为银时给他的建议。 孩子们总会长大,总要多经历一些才好。 把凭证发给灶门家的时候也很顺利,虽然被告知不能久留,但是大家一想到真的能有机会回去找找炭治郎跟祢豆子,就已经非常满足。 把凭证发给侦探社时,乱步手一摸就多摸走了几十张,红发男人也没问是打算给谁。 就这样,他最后手里还有不少剩的,就想到了安吾。 说实在的,到底要不要给安吾呢?他还是挺犹豫的。 这世界的安吾说到底并不是那个背叛了友谊的朋友,目前也还不算熟悉,要是把凭证给出去,感觉仿佛是拖人下水,不怎么道德。 “给啊,为什么不给,你不是经常跟我们回忆你那两个好友么?”银时懒洋洋的趴在红发男人手臂上说。 神乐在红发男人的肩膀上蹦蹦跳跳,跟银时对上眼色,立马默契地接话:“是啊是啊,你老说希望跟那个啊呜重修于好阿鲁。” 老老实实坐在衣兜里的新吧唧想也不想就接上吐槽:“啊呜和重修于好都是你自己说的吧!不要把这么恶心的台词推给织田作啊!而且织田作——”什么时候说过类似的话了?织田作在万事屋的三年就没提过几次安吾呀? 新吧唧一下子领悟了银时的意思,把后半句及时咽回嘴里,哈哈笑着重新想了一句:“而且织田作有这么多多余的凭证,给安吾一张也没什么吧?” 正所谓劝和不劝分嘛……不对,这句也不该用在这里。 其实纸片人们的劝说都没什么效果,没有给红发男人造成任何心理波动,但红发男人最后还是决定给安吾一张凭证,由行动隐蔽的三个纸片人负责捎送。 以上都是主动送出去的,但还有一张是被人要走的。 那个人是中原中也:“想让我帮你见首领也行,但你要把你的目的告诉我,我想你不会只打算跟首领聊聊吧?而且我看到了,你给灶门一家每个人都发了东西,连那只叫定春的生物都有,那是什么东西?不如也给我一张。” 就这样,红发男人用凭证交换了中原中也的帮助。 整个过程为了不惊动太宰,红发男人用了最快的速度,都没有等洞爷湖仙人把通道设置好,也没等收到安吾拿到凭证的信息,就掐算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了就去马上见太宰。 红发男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不被太宰察觉而急切,还是为想要早点见到太宰的心情而急切。 总之见到太宰时,他身上就只剩下两张凭证,一张在自己的裤兜里,一张塞在沙色外套的衣兜里,当他把外套披给太宰,一切准备就完成了。 洞爷湖仙人倒计时的声音冥冥中顺着凭证传递到红发男人心里,他在最后的几秒钟里抓住机会,完成了殉情的仪式。 以上,就是这次穿越计划的始末,而具体有多少人最终参与了穿越,已经不得而知。 第47章 吉原花街 “吉原……”坂田银时站在吉原大门的外面,撑着脑袋,露出有些不适的表情。“这个名字为什么让我感觉很不安呢,为什么总觉得等下就会有一个叫晴太的小鬼跳出来问我要钱?” 对西北开的大门前人来人往,可以看到圆拱形的门楼和门前弯曲成S形的街道。 相传这种S形设计是有意为之,为了将军去日光朝拜先祖的途中看不到吉原里面的样子,之后便一直保留下来。 而吉原内部的样子当然是混乱的,大大小小寻花问柳的场所鳞次栉比。 因为正处于特殊的大正时期,古旧的典雅小居与西式风格的门柱协调组合,暧昧的红色灯笼与缠绕着蛛网一般的电线的电线杆交缠在一处。 各种元素拼撞在一起,不分彼此,挨挨擦擦,杂念丛生。 银时甚至不用深呼吸,女子脂粉的气息便顺着风吹拂而出钻入他的鼻子,来往的许多男子脸上都挂着叫人烦躁的陶醉和迷离,但是通常在陶醉和迷离之外的表情才更叫人厌恶。 这里和开设着万事屋的歌舞伎町有些相似之处,但果然还是与他们那个世界的吉原桃源乡最为相似。 银时捂住脸企图转身离开,志村新八一把拽住了他:“银桑,你想往哪里去呢?” “当然是换个地方去买冰淇淋,这里面明显不会卖啊。”银时虚着眼睛回答,“我可不像你这么幸运,我已经当了半年纸片人了,你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一口甜食都没能吃到!” 银时的口水几乎喷了新吧唧一脸,新吧唧立刻也怒了:“穿越来之前不是已经做了功课吗?不单是这是不会有冰淇淋,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有啊!而且咱们身上并没有可以使用的货币!” “我不管!我已经当了半年纸片人了!都快不记得糖味儿了!我太难了!” “你在撒什么娇啊好恶心!” 神乐打了一把被人丢在墙角的破伞,心情不怎么美丽,冷冷地望着这边说道:“新吧唧,别理他了,把他埋起来吧,万事屋的精神已经被我们继承,这一次吉原就由你我二人来拯救。” 银时气愤大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就算当纸片人也能吃东西,织田作的孩子们每天都给你上供醋昆布,你当然不会理解我的痛苦!” 新吧唧望着神乐,挠了挠头:“但是这个吉原里面肯定没有夜王凤仙,也没有被困住的日轮太夫,更没有委托我们帮忙的晴太,跟我们世界的那个吉原完全不一样,要说拯救也无从救起啊。” 银时泪目:“你们俩倒是理理我啊!” 三人的吵闹声在某个时刻突然默契的停止了。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拖着个大包袱从吉原里窜出来,一溜烟向偏僻的远处跑去。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跟上。 片刻后—— 银时随手捞起一身单色和服:“怎么全是女人的衣服啊,这家伙的癖好也太不值钱了,至少也该有个钱袋吧。” 神乐随手丢开一支细木发簪:“真是个穷鬼阿鲁。” 新吧唧放下一双二齿木屐,叹了口气,对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的人问话:“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那个挨了顿狠揍的家伙哼唧半天,才大概讲清了情况。 原来他负责把吉原里出逃的女子们留下的衣物烧毁,因为那些东西留着很不吉利。 但是揽下活之后,他却打算把衣物偷偷留下来,带出去卖掉,这才发生了刚才鬼鬼祟祟跑出来然后挨揍的事情。 “这些衣物穿到吉原里面,会被认出来属于出逃者吗?”银时沉思了一会儿,阴沉着脸问道。 挨揍的穷鬼连连摇头:“我当然有把具有辨识度的那些挑出来烧掉,剩下的拿出去卖钱才不容易被发现嘛。” “还算聪明。”银时点了点头,“你可以滚了。” 那穷鬼犹犹豫豫,变得不太想走:“那你们把这些东西还给我啊,这些不算我偷的,本来就归我管,大不了最后分你们三成。” 神乐露出和蔼的笑容,扬了扬拳头。穷鬼立刻抱住头跑了。 新吧唧很容易就理解了银时想做什么,他们以前没少变装搞事,这都是常规操作。 不过这一次他还是有些疑问的,就一边换衣服一边提问:“咱们和大家都散开了,不是应该四处找找,想办法聚集起来吗?” 银时摇头:“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是来找东西的,世界这么大,当然要散开找了,而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蹭吃蹭喝,我们没钱啊。” 于是,万事屋三个人集体变装,而且三个人无论男女,都毫无廉耻的给自己填塞了一对大胸,手拉手摇摇晃晃走入吉原。 他们一边左右四顾,一边小声交流:“时任屋……这家怎么样?” “可以,就这家吧。” 他们冲向了时任屋的老鸨,一起抱住对方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请收下我们吧!嘤嘤嘤!我们姐妹三人是没人要的可怜小白菜啊!” 且不提这边时任屋的老鸨有没有被吓到,另一边不知算不算巧合,居然也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首先抵达的人是芥川,不过他一出现就是在吉原最阴暗的角落。那里有一条河,岸边杂草丛生,聚集着简陋而衰败的棚屋。 他随便选了一个缩在角落里、年老色衰神情麻木的游女问路:“这是哪里?” 那游女仰起脸来,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她瘦弱得几乎脱了形,除去等待死亡什么都做不了,对于芥川的提问毫无反应,只是盯着他的脸愣愣地看。 芥川熟悉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失去生存意志,在贫民街的角落里等待终结的弱者,也很清楚该拿出什么态度去交谈。 于是他俯下身,冷漠地注视着那个游女:“你还想活么?或者你希望谁死?” 游女咧开嘴笑了:“不用,我仇恨的人今早已经死去了,我接下来的生命也已经毫无意义。这里是吉原,如果你希望我说的再具体一点……” 她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那条河:“这里是罗生门河畔。” 吉原有一条装点门面的中之街,那儿开着的店面都金碧辉煌,经常会有花魁游街,用高雅装点出爱情的幻彩,吸引着一掷千金的贵客们。 于是,吉原自然也要有藏污纳垢的下水沟,能满足穷酸的贫民与浪人,让人类原始的恶欲无所遁形,便是罗生门河畔。 芥川的手指动了动。他没法不联想到自己的异能。 他又看了一眼游女空洞的眼睛,慢慢站起身来:“说到罗生门……” 他的衣摆在身后张扬起来,如蛰伏的猛兽终于张开了利齿,延展伸长,最终组合成一只衣料拼合的狰狞巨兽。 游女的神色变了,她惊恐地瞪大眼睛,黯淡的眼眸褪去了那些麻木,总算浮现出点活人该有的灵动。 她张开口,可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使劲发抖。 芥川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语调森冷:“记住它的样子,从今以后【罗生门】对你而言就不再只是一条河流了,恐惧它吧,就像你心里曾有过的憎恨。” 他并没有具体做什么,把游女吓得半死之后就撤掉异能,转身离开了。 他每一步都踩着罗生门河的河畔,用余光打量着河水里万物的倒影。 其实他不怎么介意这个重名,反而感觉是难得的巧合。这条河与他曾经生活的贫民街实在是相似,都是同样的痛苦深渊。 没走出两步,芥川便和织田作之助会合了:“老师?” “啊,巧遇。”红发男人淡定地点点头,“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做?我还以为你打算杀死她。” 原来刚才全看到了。 芥川摇了摇头,两鬓柔软的雪白在脸颊上扫过,竟有几分温柔的感觉:“在下只是想给予她生存的意义。” “这样啊。”红发男人理解了。 这个学生好像也没那么无可救药了,居然还会有帮助他人的热心一面。 但这份热心也很扭曲,哪有芥川这样帮助人的?太硬核了。 “老师,接下来做什么?” “等一等中原中也,他刚刚看到一个打算赖账的浪人,觉得看不惯就去揍人了,稍后应该会带一些消息回来。” “好的。”芥川点了点头,“中原先生是老师的朋友?” 红发男人想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芥川接触到关于太宰的消息,就斟酌着说:“是的。”总之说的少错的少。 他没想到穿越凭证最后居然发到芥川手里了,现在只能祈祷芥川不会和太宰相遇。 但他自己还是很想和太宰相遇的,就有些纠结。 芥川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收到回答后并不多想,直接向着红发男人攻击过去。他刚刚只吓人不伤人的衣兽一下子充满了杀伤力。 这并不是要弑师,而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野外对练。 红发男人觉得自己既然当了这个老师,又答应了太宰那个比拼学生的约定,就只好全力培养芥川了,便一点怨言都没有,非常没脾气的开始陪练。 中原中也带着战利品回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芥川是敌人。 “这是我的学生。”红发男人一边介绍,一边淡定地躲过一次芥川向着自己天灵盖上招呼的致命攻击。 为了防止中原中也开口提到太宰或是港黑,他难得一次主动发号施令:“我们接下来想办法混进吉原的中之街,我有感觉,那边一定隐藏着什么。” 说不定就藏着【书】呢。 “怎么混进去?”中原中也扬了扬手里瘦瘪的钱袋,那就是唯一的战利品了。 红发男人回想了一下自己那个很有办法的朋友银时,如果是银时会怎么做呢? 他很快就肯定道:“我们假扮成女人,把自己卖进去。” “哈?”中原中也震惊。 第48章 分居生病 中原中也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遥想当年,他好歹也当过一段时间的羊之王,是个团体领导人呢,虽然很快就被事实打脸,证明了他还不具备当个好领导的素质。 不过后来跟随森首领一路学习,他认为自己也成长了不少,就算当不了大领导,当个小领导也游刃有余了。 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非得扮成女人,还得拼命求老鸨收下自己啊? “因为这点钱不足以让我们在中之街消费,只够买粗布衣服和廉价的脂粉。”红发男人很老实地回答他,“并且如果能混入内部的话,套取情报一定也会更加顺利。” 中原中也并不想听这种废话!他想要的是足以说服他这么干的理由! 结果他就目瞪口呆的看到芥川已经乖乖照办了。 年轻的芥川换上了一身白色粗布浴衣,两边鬓角上分别戴了一朵小白花,脸上搽了一层脂粉,虽然看着就挺廉价,但丝毫不掩那股我见犹怜的气息。 总得来说,就像是一只稚嫩的小白兔,引得人心里发痒。 芥川只在换衣服的时候遇到了一点点心理障碍,他不愿意轻易把外套脱掉,因为衣服是发动异能【罗生门】的必要条件,在脱下衣服的那一刻他会失去他所依赖的武器。 但芥川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一边咬牙切齿地反复念叨着:“为了救妹妹!为了干掉黑衣男!”一边用令人惊叹的速度完成了换装。 红发男人再一次领会到了自己这个便宜徒弟对太宰的仇恨,于是愈发闭紧了嘴巴。 芥川换装之后,还有闲心劝说中原中也:“在下认为这种程度的牺牲根本不算什么,在贫民街时,在下为了一口饭吃曾与野狗抢食,若是抱着羞耻和自尊裹足不前,很快便会沦为野狗们争抢的血肉。” “谁关心你在贫民街是怎么生活的。”中原中也咬牙切齿。 但他最后还是顺从了,因为芥川的理论的确有点触动他,而且开口提议这件事的红发男人自己也身体力行,假扮成了女性。 让中原中也来评价的话,织田作之助的女装真是辣眼睛! 脸上淡青色的胡茬若隐若现,像是有胡子又像是没有,鼻梁挺直棱角分明,灰蓝色的眼睛木讷而平淡,总之一看那张脸就男性化十足,哪怕搽上脂粉也完全救不了。 红发男人身上穿的黑色条纹和服已经很长了,但还是没能完全遮挡住小腿上的腿毛,最后只好靠着超长白袜来掩饰。 但露出来的手臂就没有任何办法了,那上面的汗毛对于男性来说倒是中规中矩,不算多么浓密。但放在女性里面,尤其是吉原这种出卖女色的地方,可就太过引人侧目了。 总而言之,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中原中也觉得既然这个能搞定太宰治的幕后黑手都肯舍下脸皮,做这等自毁形象的愚蠢打扮,他也必不可能认怂。 “来就来!”他气哼哼的,也不知是在和谁怄气,胡乱选了一件铜红色浴衣就粗鲁地往身上套。 他不肯摘掉自己的帽子,所以整套装扮下来,很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总体而言并没有红发男人那么辣眼睛,但也绝对不吸引人就是了。 唯一可称道的就是他的身高,天然适合扮演少女,绝不会引人怀疑。 真可惜当下能选择的都是便宜材料,否则如果是高贵大小姐的那种精致打扮,这副傲娇面孔一定会很赞。 红发男人并不作声,表情也是四平八稳,但心底已有评判。 —— 坠落…… 人类要怎样才能分辨坠落和飞行呢? 当离开了地面,离开了最后的着力点,一切都会变得梦幻而美妙。 风从耳边流过,像是柔和的水流,大部分人世间的喧哗噪音都被风阻隔开来,甜美的静谧漫入心田。 你跳过伞吗?蹦过极吗? 一开始的下落便是那样。 实际上那体验并不吓人,除非自己吓到了自己,否则刺激程度就根本比不上过山车和跳楼机。 一片树叶自由的飘落,跟你按着叶子往地上砸必然是两码事。 太宰治当然不会自己吓自己,但他的心跳还是不断加速。 因为那个正与他拥抱着,共同体验这一美妙飞行的男人。 太近了,两颗心脏几乎就贴合在一起,咚咚咚,砰砰砰,乱七八糟的鼓点,也不知道谁心跳更快一些。 太宰治注意到了织田作今天穿的衬衫,那是一件竖条纹的黑色衬衫。 不得不说这件衬衫还是很衬织田作的,虽然是黑色却像极了大太阳下的黑色遮阳伞,触碰起来能体会到温暖的热度。 织田作这家伙的本性其实也是这样子,暖暖的,但是绝对跟纯白无害无缘了。 想到这里太宰治就不禁怨念。 他知道这次跳楼大概是不会死了,可谓流于形式,但其实还是有死亡的可能。 世界上哪有稳活不死的跳楼呢?就算织田作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也总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失败。 而织田作正是因为同样知晓这一点,才大胆的抱着他一起跳楼。 就仿佛在说:“太宰,我与你同生共死。” 根本没办法再生气,但其实还是好气。 仔细回顾这段时间的经历,太宰不得不承认自己懈怠了。看不透织田作就算了,怎么连中也的叛逆都忽略掉了呢? 当然,他也无法去生中也的气,因为那就像是承认蛞蝓赢了他一样讨厌。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这次殉情。 他想起了那天酒吧里的拥抱和轻吻,这将近半年前的往事已经像棉絮一样轻柔的铺陈在了脑海深处。 回忆这些软软的东西让他感觉到疼痛。是一种很难形容的、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痛。 胆小鬼碰到棉花为什么会受伤呢?一个曾经热爱自裁的狂人本不至于如此脆弱才对。 他实际上只是难过。 织田作这样美好的人为什么会死去?为什么要死在他眼前?为什么现在的这个织田作也如自己一般是个美好的假象,如果这就是【书】外的现实该多好? 智者的悲哀便是能分清现实与可能性,没人愿意清醒的活着,人们总是追逐美梦,流连于幻影。 他原本的跳楼计划也的确是在做完一切能做的事情之后,就去追逐死亡的美梦。 但现在这个计划只能废止了。 虽然织田作没逼他继续活下去,但他也没法子继续自己必死的计划。 因为……唉,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情吧。 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抓着披在身上的沙色外套发呆。 微微潮湿的雾气笼罩着他,森林的每一分绿色带来的水汽浸润了一切,也让他忍不住想打个喷嚏。 在他的不远处,幸介正死死皱着眉头盯着他,满脸都是沉重。 真嗣不太确定地对幸介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一直在想……”幸介的语气十分严肃,“织田大哥跟这个活尸是在分居么?” “诶?” “织田大哥把外套都给活尸了,说明不是分手,但却一直不住在一起,我仔细想了想,感觉只能用‘分居’这个词形容。” 真嗣犹豫着。他已经后悔开口向幸介提问了,但这时候不搭话似乎不合适,所以只能压住后悔的心情,道:“所以呢?” “所以,我以后也要和恋爱对象分居。”幸介终于痛下决心,“织田大哥那么强,是不可能做错误的决定的,现在这个状态必有深意!我一定要参悟明白,然后进行复制。” 真嗣忍不住后退一步远离幸介,以免自己被感染白痴病毒。 他就知道问了会后悔啊!幸介说的这是人话么?把织田大哥当偶像也该有个限度吧!事事都要学这已经是变态了! 但真嗣不会这么不客气的吐槽自己兄弟,所以他只是很柔软、很没信心地说:“兄弟,没必要,真的,大可不必如此。” 锖兔从远处一路跑了回来,高声宣布:“大家!我们快到狭雾山了!” “万岁!”或站或坐各自休息的孩子们齐声欢呼起来。 在传达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之后,锖兔喘息着平复了一下心情,本就温柔的眉眼更是柔和起来:“我们马上就能见到鳞泷先生了,不知他……不,他一定十分安好,也一定收了比我们更优秀的新弟子吧。” 真菰很明白锖兔的心情,走近锖兔低声安慰:“不管如何,很快就有分晓了,我们见到鳞泷先生之后,鳞泷先生一定很高兴,还会让乌鸦把富冈义勇叫来和你相见。” 一听到富冈义勇这个名字,原本有点近乡情怯的锖兔立刻振奋起来,挥手对大家招呼道:“休息好了的话,我们就继续出发吧!” 在场围成一圈的除了唯一的太宰治是成年男子,剩下正好是织田作之助收养的二十个孩子。 穿越来之后大家就幸运的聚在了一起,因为身无分文,又需要落脚之处,就没有任何争议的把目的地选在了鳞泷先生居住的狭雾山。 这一路上只有两个孩子不太适应,就是总觉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科尼和雷斯理。 不对,还有一个人也是格格不入啊。 锖兔不快地瞪向了太宰治:“喂!要出发了,想让我背着就快点过来!” 锖兔现在有一万个理由仇恨太宰治,最大的理由便是太宰治的娇弱。 他想不到别的什么形容词,就算在横滨上学之后已经学习了大量新词汇,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是娇弱。 而且看太宰治的脸色,似乎要生病了。 这算什么男子汉啊! 这种活尸凭什么能被织田先生看中! 锖兔的怨念几乎要扑到太宰治脸上了,太宰治讪讪一笑以示友好,然后再也克制不住,狠狠地打了一个打喷嚏。 都怪这山林子里湿气太重了。 第49章 歌姬炖鱼 京极屋是吉原里首屈一指的大店面,差不多能彼此竞争的大约也就只有时任屋和荻本屋。 使得京极屋如此出类拔萃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人人追捧的蕨姬花魁。 蕨姬花魁可以说是整个吉原最美貌的女人,她的美貌是盛气凌人的,天然就具有高贵的威压感。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份独特的气势,才征服了许许多多愿意在吉原里一掷千金的男人。 但京极屋在因蕨姬花魁受益的同时,也因其而受累,最严重的一个问题就是蕨姬花魁脾气太差。 差到了什么地步呢?差到了京极屋的许多女孩子因她而自尽,并且大部分出逃者也不是因为受不了吉原的其他方面,纯粹就是因为受不了蕨姬花魁才选择出逃。 京极屋的老板娘是个上了点年纪的中年女性,她深知蕨姬花魁的害处,但一想到蕨姬花魁的吸金能力,就决定一再忍让。 毕竟是开门做生意嘛,忍一时财源广进,退一步凑合就行。 但最近,老板娘一想到蕨姬花魁,就不再只是觉得头疼了,还伴随着怎么也压抑不住的恐惧感。 她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曾听茶点铺的老奶奶说过的传说…… “老板娘。” “啊!”老板娘吓了一跳,抬起眼来发现叫自己的人是店里的管事,才松了口气。“怎么了吗?” 管事请示道:“店里是不是该再收一些新的孩子了?” 老板娘立刻就想到了前段时间因为蕨姬花魁而出逃的几个小丫头,以及因此又紧缺起来的人手,只好叹息着点头。 领了命的管事脚步很快,不多时就走到京极屋门外,然后与三个女人巧遇了。 那是一位年长的妇女和两个女孩子的组合。 妇女身着得体的黑色条纹和服,两个女孩子则穿一白一红的单色浴衣。 与此同时管事还能听到她们嘀嘀咕咕的对话:“你这样走路太粗鲁了。”“那你要我怎么走?内八字吗?”“你要是可以走内八字的话……”“想也别想!” 管事的眼睛瞬间明亮了。 干这一行许多年,管事自认为看人的眼力已经出神入化,所以轻易就分辨出了来人的目的。 是来卖孩子吧?对于吉原来说这是常有的事情。 只要留心观察那妇女牵着的两个女孩的表情就知道了,都不怎么快乐呢。但吉原本就是个对女性来说不快乐的地方啊。 其中白衣的女孩子,第一眼看去就让人感觉到惊艳,管事几乎是瞬间在心里定下了这个。 毕竟哪有男人会不喜欢柔弱的小白花呢?白色真是太适合这孩子了。 而且身姿纤细瘦长,眉毛又疏淡,真是我见犹怜。 出于专业人士的冷静和理智,管事没有立刻叫嚷出心里的想法,以免卖家趁机加价。 她转过头开始挑剔地打量那红衣女孩。 戴着个奇怪的帽子,不伦不类,姿色倒是有几分,可以想到长大之后的美貌,身材娇小,也算可爱,但眉眼之中戾气浓郁,店里有一个脾气差的蕨姬花魁就够受了,这个就…… 虽说挑剔,但管事大体还是满意的,终归是店里缺人,性格上的小缺点以后认真管教就是了,反正有那么大个蕨姬花魁压着,小丫头是无论如何也翻腾不起来的。 所以接下来就是压价了。 管事对着红衣女孩刻意流露出了不满的表情:“这孩子很普通啊,有什么才艺么?没有的话可不值钱。” 中原中也气得想大叫。 什么啊!这个管事也太目中无人了吧!织田作之助那么辣眼睛都不嫌弃,居然嫌弃我普通?! 管事凭借出色的说话能力,开始细数中原中也身上的缺点:“头发不够柔软,发色也不够可爱,眼睛倒是挺大,但一直瞪人算怎么回事?嘴唇更是单薄,这年头大家都喜欢丰满的嘴唇啊。” 至于优点管事就不会说出来了,比如下巴还可以,鼻梁也不错,有美人的骨相。 至于这脖子…… 管事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中原中也脖颈上那根黑色颈圈上。 这个颈圈啊……莫非这女孩肯接那方面的特殊服务?这倒是个加分项。 “你叫什么名字?” “中子。”中原中也按耐着火大回答。 他努力减小了音量,细声细气的,因为管事正盯着他的脖子看,他已经开始慌了,生怕说话用力一点会被指着喉结质问。 扮女人已经够没面子,要是再被当众拆穿,基本上就等同公开处刑,绝对是社会性死亡。 好在管事没有察觉到这一真相,而是完全被中子的声音所惊艳到了。 这孩子……天生有一副好嗓子!若是能在客人面前放声歌唱,必定会大受欢迎! 管事终于痛下决心,要把这个一看就很坏脾气的中子收入京极屋。她一边隐隐的激动,一边转头看向芥川龙之介:“那么你叫什么?是质子么?” 总觉得和中子待在一起就应该叫质子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不,我是川子。”芥川回答。 他经过特别调整的声线介乎于少男和少女之间,有一种难得的磁性。 管事的眼睛便又是一亮,痛快地把钱塞到了织田作之助手里:“两个孩子都要了,这是全款,你点点。” “这……”红发男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怎么?” “不,没什么。”红发男人非常果断地一摇头,抓紧钱转身就走。 中原中也惊了:“喂!”他试图追上去。 管事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你已经被卖到这里,就不要再想着离开啦,我们京极屋是正经地方,对你这样的小姑娘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你难道想去罗生门河畔做游女吗?” “我……我……”中原中也张口结舌。 我艹! 说好的一起混进来呢?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幕后黑手! 管事望着那个卖家离开的背影,也是有些感慨。 虽然对方脸上搽着厚粉,但她绝不会看错的,对方年轻时必然也是个名动一时的美人,那种阅尽千帆之后归于宁静的眼眸,第一眼看去没什么特别,却是越看越有韵味。 如果能坐下喝茶闲聊就好了,真想听听对方的故事啊。 不过,对方就这样果断离去,也是一种别样的美。 “中子,川子,你们不要怨恨那个人,她已经尽力为你们选择了最好的去处,她走的决绝,一定是希望你们能死心、能从今天开始迎接新生活吧。同时,也是不愿让你们看到她流泪的模样。”管事语重心长。 织田作之助揣着钱头也不回的走出去老远,才总算能深深地吸一口气。 这种不讲义气的作风可能真是被银时给传染了,但既然手里有了生活下去的金钱,也就没必要非得赖进京极屋扮女人蹭吃蹭喝。 他没想到管事会误会,把他当成了试图推销孩子的卖家,索性将错就错吧!反正他本来就扮得不太成功,嗓音也很难伪成女声,能有这个结果还是挺开心的! 至于芥川和中也……加油吧,他会扮成客人再回来的。 红发男人没有就此离开吉原,他一路回到罗生门河畔,选择了一家还算完好的棚屋,给主人家支出一点钱作为暂住费,就算是有了个安顿之处。 反正最长一个月他就走人了,住宿环境糟糕点也能忍受。 接下来便是外出打探消息。他给自己换了身普通男性客人的装扮,在返回中之街前,先在罗生门河畔找人随意唠嗑。 这一点都不难,因为他拥有会被各种老头老太太拦住去路的体质,而在这个衰败的地方,恰恰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跟年老体衰的游女最多见。 他只是四处走动了一下,就听到了各种传闻。 “当年这儿出了个妓夫太郎,煞星一个啊,天天挥舞着镰刀收债,若欠债人还不上钱,就要直接用镰刀砍死!”有这样的消息。 “传说这里盘踞着恶鬼哦!那些出逃的女孩其实有很多不是出逃,而是被恶鬼吃掉了。”也有这样的消息。 “每过几十年,吉原就会出现一个特别的花魁,她们喜欢用‘姬’字起艺名,美若天仙又恶毒残忍,只要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会斜着头,目光自下往上地狠狠盯着别人看。”还有这样的消息。 红发男人把各种各样的消息都收集起来,发现这些消息互相之间少有联系,可那仅有的微弱联系又会令人心生强烈恐惧。 他很快意识到,吉原里的确隐藏着大秘密,但那秘密或许与【书】并无关联。 而是孩子们曾向他描述过的鬼。 —— 中原中也遇到了大问题。 他发现川子混在京极屋里,竟很快就如鱼得水,展现出了非凡的模仿才能。 别人弹奏三味线,川子听过之后就能像模像样的予以复制,而且还能融入自己的特色风格。 “嘈嘈切切,变化丰富,感染人心,让我想到了罗生门河畔,很黑暗,又很激烈,涌动着不息的怒火与迸发的情感。这与川子可爱外表所形成的强烈对比,便是人人称道的反差萌啊!”管事如此赞扬。 想来是极高的美誉了。 作为对照组,中原中也感觉自己活得十分艰难,管事对他也是给予了厚望。 “中子,你的嗓音很适合唱歌,就应和着川子的三味线,来随便唱点什么打开音域吧。”管事相当耐心地鼓舞道。 开什么玩笑!他哪里会唱歌啊! 中原中也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京极屋给他提供了一身全新的和服,红铜色作为底色,表面有大片的黑色与橙色花纹。 他的帽子上也被缠绕了许多假花和配饰,长长的缎带顺着帽檐垂落到肩头。 随后还有高端的脂粉为他重新上妆,唇红似火,现在的中子已经褪去了那份不伦不类的气息,变化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小姐。 管事简直爱死了自己挑人的眼光,竟然随随便便就买入了两个大美人:“中子,不要想太多,脑海里有什么就唱什么出来。” 狗屎!中原中也很想把脏话唱出来。他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啊? 该死的织田作之助居然自己跑了!不愧是能跟太宰治混到一起去的人! 还有这个川子,三味线弹得他心浮气躁啊,这到底有什么好听的?明明就让人越听越想打架! “中子……”管事锲而不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唱!” 心里想到什么就直接唱出来是吗? 那就不客气了啊! 中原中也眼眸半阖,缓缓侧头,细长的缎带在肩上拂过,将人的视线吸引到脖颈上那引人遐想的颈圈。 他跟着三味线的声音开口吟唱:“我活的好悲伤,拿鲭鱼炖鱼汤……” 第50章 以梦为刀 锖兔一行人抵达狭雾山的时候,迎接而出的并不是想象中露出活见鬼了表情的鳞泷先生,而是灶门一家。 原来灶门一家刚一穿越,落点就在鳞泷先生家门口,已经先一步把鳞泷先生给吓着了。 当然,好处就是该解释的灶门一家都帮忙解释过了,十三个弟子无需酝酿其他情绪,只要直接冲向山脚的木屋,把鳞泷先生团团围住痛哭流涕即可。 织田作收养的二十个孩子里,另外七个不曾受过鳞泷先生教导的,就自觉跟着灶门家的孩子们玩到了一起。 太宰治对这样的温馨场面无感,便缩着肩膀靠在一棵树上远远的看。 狭雾山空气稀薄,山顶处几乎无法呼吸,就算在山脚也不会觉得舒服,他心想自己果然是缺氧到产生幻觉了,不然为什么会看见那么大一只活蹦乱跳的坂口安吾呢? “你就是港黑的首领,太宰治?”坂口安吾一脸警惕地问。 这张警惕脸实在是太生分了,生分到太宰治懒得随之发怒,也无心抢走对方藏在腰间的枪并把枪口顶到对方脑袋上。 他只是含糊地点了下头,道:“哦,你是坂口安吾,你的头发还好吗?看样子发际线推后得厉害啊。” 如此打招呼的话语还真是别出心裁,坂口安吾的双手不禁微微发抖,大概是在压抑一拳挥出去的冲动:“不劳费心。” 太宰治耸耸肩:“那好吧。总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并不是初次见面吧?”坂口安吾暗暗咬了下后槽牙,“你很了解我,我们曾经挺熟的吧?” 其实刚一见面就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太冲动了,但坂口安吾注意到了太宰治此刻正穿着织田作之助的外套,就是这片温暖的沙色,令他突然决定冒一次风险。 太宰治的神情微微变化了,并立刻就做了刚才在脑海里转过一圈却没兴趣付诸实践的行动。 他用坂口安吾带过来的枪顶上了坂口安吾的眉心:“你都知道什么?” 变故发生得太快,坂口安吾完全措手不及,甚至没有看清太宰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本以为太宰治只是个头脑很厉害的人,没想到手脚也足够迅速。 原本是用于自卫的武器却被人顶到了自己头上,坂口安吾只懊悔了不到一秒钟就冷静下来,甚至针锋相对地抬起双眼与太宰治对视:“【书】是你拿走的么?” “如果我说是呢?”太宰治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那双鸢色的眼眸暗沉沉的,当中并没有任何可以被解读的情绪,要说有的话大概也只是森然杀意。 坂口安吾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此刻根本无人把注意力投放到这边。也就是说,如果太宰治开枪了,那就谁都不能救下他。 他决定输人不输阵,更加勇敢地和太宰治对视:“你一定已经在上面写过字,改变过现实了。你写了什么?是不是抹去我们曾经相熟的过去?” “你为什么会认定我们曾经相熟呢?”太宰治冷酷的语调里暗藏着讥讽。 而坂口安吾完全没有被这一丝讥讽所影响:“不要以为我察觉不到,一直在给我的工作使绊子,害得我需要不断加班的人就是你吧?” 谈话在最艰难的开头之后,继续说下去就会变得顺畅起来。 坂口安吾在过去几年里一直过着不下班就不用上班的社畜不如生活,一开始只是觉得工作很辛苦,可时间一长,就逐渐察觉到了一丝丝异样。 有什么人在戏弄着他。那个人对他的性命似乎没有太多恶意,但对于他的头发绝对有着深沉的恶意。 找不到证据,也无论如何都搞不清那个人是谁,唯一能肯定的就是绝非错觉,的确存在。 原本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怀疑对象,直到他在夫妇善哉认识了织田作之助。 “和织田先生接触之后,我发现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其实很了解我,就像那个一直在给我使绊子的人一样了解我。” 太宰治轻轻地“呵”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认为是他在针对你呢?” “因为武侦的手还伸不进异能特务科,而且【书】一定是在你手里。” 还有一个决定性的理由坂口安吾就没说了,因为有些羞于启齿。 他发现织田先生对于他的发际线充满了同情。正是这种对他过去发际线似乎很了解的同情心,让他意识到一种此前从没想过的可能性。 他冷冷地说道:“你,我,织田作之助,我们曾经是互相熟识的人吧?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你通过【书】改变了这一事实。” 太宰治垂下了枪口,对着他鼓起掌来。 掌声一下一下的,浮夸而拖沓,似乎是讥讽又似乎是赞扬。 太宰治的语调也在这两者间变得暧昧不清:“仅仅凭借猜测就想到了这个地步么?我还以为你会是个注重证据的人呢。” “难道我想得不对?” “不,很对。”太宰治耸耸肩,把枪塞回了坂口安吾腰间。“那么已经了解到这一真相的你,接下来又要怎么做呢?” 坂口安吾咽了一下口水:“告诉我你拿走【书】的目的。” 太宰治抬起双手搭在了坂口安吾的肩膀上,全身力气几乎都随之压上去,坏心眼地嗤笑起来:“难道除了毁灭世界,还有其他理由?” 坂口安吾坚强地站直了身体:“当然会有其他理由,否则你到现在为什么都还不毁灭世界?别告诉我你是在等待时机。” 这是一件很好推理的事情,【书】可以满足人的心愿,那么一个智商很高又想要毁灭世界的人拿着【书】,自然会很快达成心愿,没道理让一切都风平浪静的继续发展至今。 太宰治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织田作还没有告诉你吗?关于【书】早就遗失了的事情。这可是我们穿越到此的根本理由啊。” “现在我知道了。”坂口安吾毫不犹豫地接话。“所以你该承认了吧,你的目的其实是守护世界。” 太宰治没有回答。 这个一头乱糟糟黑发的男子只是平静地闭上了双眼,然后安然栽倒在坂口安吾身上,并把因为长期熬夜而憔悴不已的坂口安吾带着摔倒在地。 坂口安吾成为了一个十分合适的人肉缓冲垫,并阻隔了满地的碎石,带给太宰治一次五星满分昏迷体验。 这之后坂口安吾究竟有没有痛苦地大骂呢?又有没有摔得浑身淤青呢?太宰治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昏昏沉沉,在乱七八糟的流光里跋涉,偶尔会清醒一会儿,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梦。 这期间许多人交替出现照顾他,有织田作的孩子们也有灶门一家,他们给他喂水喝,并把打湿的温毛巾垫到他的额头上。 他大致上能感觉到此地的主人鳞泷先生放飞了许多次乌鸦,大概说明这个地方不流行飞鸽传书,而是流行乌鸦学话。 不久,一个披着黑绿相间的市松纹羽织的少年,背着个大木箱子赶来了,并跟灶门一家抱成一团,又哭又笑。 随后木箱里爬出来一个咬着竹筒的粉衣女孩,呆呆愣愣地被灶门一家围起来抱着,大家再次又哭又笑。 然后还发生了什么? 啊,不记得了。 更多时候太宰治都不断的沉浸到同一个梦境里,挣扎着试图摆脱,然后越是挣扎就越是深陷其中。 他看到了血和硝烟,看到了地面上铺陈着的Mimic成员尸体,还看到了那些尸体上由织田作制造出来的弹孔。 血液从那些弹孔里溢出,并逐渐凝结。 他的心中也跟着积蓄起满满的痛苦。 他是个从不看重生命的人,连自己的也不放在心上。活着难道是个珍贵的东西吗?他从来感受不到。 他可以轻易夺走别人的生命,并不觉得难过;也期待着谁来结束自己的生命,甚至十分向往。 可他却偏偏被织田作吸引了。 织田作是个怎样的人呢?不懂得吐槽,脾气超好,生活踏实,很会养孩子……最重要的一点是,织田作很尊重生命。 一个不肯杀人的港黑底层成员,多有趣啊? 曾经的顶尖冷血杀手转变成了对每一条生命都充分爱护的人,多神奇啊?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成为织田作那样的人,但正是如此他非常喜欢和织田作相处的感觉。 他究竟是为什么非得待在无聊的港黑呢?其实给森首领那家伙效力真的很没意思,没意思到他隔三差五就忍不住自裁一番。 他只是期待着能找到什么东西。他认为只要去贴近黑暗世界的人们,就能够更进一步看清人类的本质。那样的话…… “我以为就能找到什么活下去的理由。”那个时候他对织田作说出了这样的话。 更进一步来说,正是织田作的存在给了他或许能成功找到的希望。 他认为这世界需要更多织田作那样的人。 然而意外地他找不到,织田作简直是独一无二。 这是多么深刻的剖析自我啊,要不是为了织田作,他怎么可能承认这种事情? 但是织田作偏偏拒绝了他。在他好不容易对人坦诚了真心,好不容易从自我封闭的黑暗中伸出手,试图牵住什么、试图留下什么的时候。 织田作的回应是:“我曾想要成为家。我认为就算是任务,一旦杀人便会失去那样的资格,所以我不再杀生。但是,也已经结束了,我已经失去那种资格了。我现在的心愿,就只有一个。” 织田作可真是个狠心人呐,就那样头也不回的独自走向了死亡。 为什么啊?织田作,你告诉了我生命的可贵,你身体力行的实践着不再杀人的誓言……然后你主动走向毁灭。 偏偏是这样的你放弃了生命。 如果换一个人,随便谁都好,无论是杀人还是自杀,我都不会觉得痛苦。 可为什么坚定如你、尊重生命如你、充分了解活下去的意义如你,却在我面前选择了放弃? 连你都放弃了,连你都自我毁灭,那么被你留在这无聊的、生者的世界的我,又该继续追寻些什么…… 最后一丝生命的火光从织田作眼中熄灭,怀中紧紧拥抱着的只剩下一具空荡躯壳。 悲伤穿透了世界的壁垒,穿透了梦境的迷雾,从遥远的地方遨游而来,如一把锋利轻薄的小刀,温柔地割开了太宰治的心脏。 幸福的棉花也会伤人。这是一件多么容易理解的事情啊。 第51章 夜谈歌词 京极屋招收了新人后首先会进行一段时间的培训,培训期间每天作息规律,有充足的休息时间,休息好的女孩子皮肤和精神状态都能调整到更好。 因此红发男人无需特意扮成客人去花钱,只要在休息时间偷偷过去就能见到芥川和中也。 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临阵脱逃的不光彩事迹挨揍,没想到那两个人都没把事情放在心上。 “探听情报的事在下有在做,但今天新学了一种三味线的弹奏技巧,在下还需要仔细琢磨一番。”芥川这么说完,就直接拿起三味线开始演示。 演示完了还认真询问意见。 红发男人更是认真地回答他:“重点应该是腕部的发力技巧,而不是手指。” 芥川一点就通,立刻根据意见调整,又重新弹了一遍。 红发男人便点赞:“不错,就是这样。” 也许是因为三人行必有吐槽役的定律吧,中也斜视着这边,无力地吐槽:“你们认真的么?还真把这当成正事了?” 红发男人默默点头,芥川也毫不犹豫地予以回击:“管事认为你有自编自唱的天赋,让你试着创作歌词,你刚才也在认真着吧?在下看到你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 “切,还不是她老催我。”中也撇嘴。 “创作歌词遇到困难了么?不如让我帮忙看看吧,这样也许能快一点。”自从决定主动拯救太宰,红发男人对待其他人也跟着热心多了。 中也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别开玩笑了,歌词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现在我们要——喂!” 芥川趁中也分心,用异能把中也藏着的纸张抢了出来。由于身穿白衣,所以芥川的异能也成了白色,像是仙女挽在臂弯的长飘带。 中也气得差点也用异能反击,好在最后回想起来这里是需要潜伏的吉原,打砸一番根本没法善后,才艰难的克制住。 红发男人读出了那张纸上仅能辨认出来的三行字:“秋风拂过肥皂盒……他的眼睛已经极度近视了……他现在正从澡堂里出来……” 平板的语调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他读出这句子时就仿佛在用砂纸打磨一块废铁,让人感觉干巴巴又粗粝,非常诡异。 像是在讲述一个北极笑话,很冷,也并不好笑。 没人知道中也写下这几行字时是怎么想的。 三个人一起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红发男人才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我认为在吉原,这样的歌词应该是行不通的。” 中也默默把身上才还藏着的一张纸主动拿出来:“那这首呢?” 这一张上面的字迹倒是足够清晰,似乎是一口气写好的。 “我过得十分辛苦。那是何等的辛苦呢?我并不想描述一分一毫。还有那些辛苦最终的价值,是存在呢还是不存在呢?那样的事情我从未考虑过。总之我过得十分辛苦……” 红发男人念完之后,三人又是一阵沉默。 中也写这首的时候明明感觉很痛快、很酣畅淋漓,完美抒发了内心压抑已久的感情,且觉得比起歌词来说更像诗作,是对炖鱼歌作出的更进一步的严肃诠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红发男人一念出来,就感觉怎么都不对味了,甚至有点羞耻。 片刻后中也试图给自己挽尊:“我写的时候感觉还行,是你读的太没感情了。” 红发男人觉得很有道理:“不如你唱出来我听听看?” 中也张了张嘴,在两双眼睛单纯正直的盯视下什么都唱不出来,只好放弃。 “不是,我一定可以写出合适的歌词,我之前只是没想好好写。” 中也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虚伪过,心底完全不能接受批评。别的事情就算了,可唯独这次面对歌词的问题上,他一点也不想被否定。 好在也没有人否定,红发男人只是鼓励他重新写一首:“我想吉原更适合情诗。” 但中也并没有恋爱过,不会写也不想写情诗。 于是要求就变得退而求次:“关于美好风景和女子的诗。” 他们一起讨论了许久,中也根据要求又重新写出一首,并反复修改了许多个版本。虽说辛苦,但最后的事实证明,京极屋管事还是挺有眼光的,中也的确是个很有才能的人。 “顺沿着河原行道树的阴影里,秋天就像美丽女子的双眼皮,即使不哭泣天空也会变湿润(注)……” 中也很小声地清唱了一遍,红发男人和芥川便一齐送上欣赏的掌声。他唱得确实好听。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把歌词与芥川的三味线融于一体。芥川其实可以通过强行模仿的方式弹奏出正常风格的三味线,但管事强烈建议他把“硬核”部分作为个人特色保留下来。 很有亮点是真的,和中也新写的歌词对应不上也是真的。 三人就这个问题讨论了一会儿,从“找管事换搭档”讨论到“你唱你的我弹我的”。经过反复磋商,最终达成一致——演唱时加入一些摇滚风格。 也是直到这时候中也才终于醒悟过来,他不知不觉就受到了两个不靠谱家伙的影响,把管事交代的任务当成重要事项来办了。 “所以我们来吉原到底是干嘛的?”中也发出了灵魂质问。 “在下认为是在探听情报的同时学习新技能,今后如果遇到穷得吃不了饭的情况,就混入吉原这样的地方当琴师。”芥川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这个回答没让中也满意,倒是让红发男人很高兴,还认真鼓励芥川更多的学习一些演奏技巧。 因为芥川还是女孩子的打扮,点头应是的时候给人的感觉非常美好。沉静可爱,又似乎是含羞带怯。 中也简直没眼看了,他叫芥川自己留在这好好琢磨三味线,招呼红发男人一起爬上屋顶单独谈谈。 两人都是体术强者,轻轻松松就翻跃上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脚下是松散的瓦片与明灭的灯火,头顶是漫天的星斗与高悬的皎月,晚风轻轻吹拂,女子脂粉的香气在风中流淌,蜜一样粘稠。 中也扯了扯身上穿了好久也没能适应的女子和服,偏着头打量红发男人,红发男人就随便他看。 很多时候红发男人淡定自若的表现都充满迷惑性,就比如说现在,虽然他没有这个主观意识,但他就是成功让中也迷惑极了:“你似乎并不着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关于什么?” “关于首领……不,是关于太宰治。” 称呼有时也蕴藏着魔力,当中也有意改变了称呼时,谈话的基调也已经确定下来。 这是一次略去了立场不提的私人交流。 “你跟太宰治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呢?”中也小小的身体里塞着大大的疑惑。 他已经得知了织田作之助属于武侦,这一点是织田作之助自己告诉他的。 红发男人平和地回答:“这是我与太宰之间的秘密。” “切!”真叫人不爽,但这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中也能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在外了,这大概就是情侣之间的爱情屏障吧? 呕,爱情屏障,恶心。 “中也,其实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红发男人好像根本看不到中也的不爽,“你和太宰是朋友吗?” 这只是个很普通的问题,却让中也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慎重地回答:“不是。也许我和他过去曾有可能成为朋友,但那种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因为森首领已经不在了。 “这样么,那你还愿意配合我,帮忙引走港黑的守卫,给了我和太宰独处的机会,真是非常感谢。” 中也风轻云淡地一摆头:“用不着谢我,我只是觉得你或许能拉他一把。而且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看不惯他,我也根本不会认同他。但我知道他需要被人认同。” 红发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声感叹:“看来你处于救人的一方啊。” “哈?”中也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我属于港黑,你属于武侦,你才是救人的一方吧?” “也许……但以前的我一定不是。”红发男人道,“最近一段时间仔细回顾过去我才察觉,我以前其实一直是需要被拯救的一方。” 在他因为意外而取得现实世界的记忆之前,他过着一无所知的幸福生活,太宰就躲在暗处小心地呵护着他,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原本的计划里也没有让他知道【书】的真相这一条。 他知道是为什么。在太宰眼里他肯定很不可靠,是个随时会自寻死路的易碎品。 也许的确是这样,但他还是不自量力的想要拯救太宰。 “你被谁拯救?太宰治吗?”中也因为这荒诞的猜测想要大笑,但看到红发男人的神色之后又笑不出来了。 他牵动了一下嘴角,最后很小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红发男人淡淡地笑起来,知道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什么了:“我想太宰还是会需要你这样的朋友的,虽然你说那个成为朋友的可能已经不存在了,但我认为那样的机会还会再次出现。” 中也嗤之以鼻:“怎么可能,难道人死还会复生么?” “会的。”红发男人十分肯定,“如果你不相信这一点,那么你也不应该相信太宰。” “什么意思?” 中也受不了了,他发现他听不懂红发男人想表达什么。难道幕后黑手都这么说话吗?那可真的有点欠揍了。 好在红发男人马上就进一步解释了自己的意思:“也许太宰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但他同时还是个惯会骗人的骗子。” “是吗?” “绝对是。”红发男人从没有哪次点头像这次一样肯定,肯定到隐隐带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痛恨意味。 中也莫名的就被说服了。 也许太宰治真的骗了他,也许森首领真的没有死。 他仰望着天空。银河从天际横贯而过。他回想起许多年前和那个年少的太宰治彼此对骂的情景。 那家伙……脸色像浮在天上的青鲭鱼一样恶心啊…… 不行,果然就算森首领没死他们也没办法做朋友的,他只要想起那张脸就想要挥拳头。 他永远都不会认同太宰治,在他以“神”的身份努力取得“人的心脏”、努力学着做人时,太宰治却丧失了人类本有的生存之心,对人世与自我都漠不关心。 真是太碍眼了,永远都不可能合得来啊。 但是织田作之助却似乎能够认同太宰治,还说要成为情侣。也许真的可以拯救太宰治也不一定。 他侧过头看了看红发男人,突然鬼迷心窍,想要大声说一句“加油!” 但他立刻回过神,想起自己叫对方出来单独谈话,本来不是要说这个的。 但是他本想说什么来着?完全记不起来了。 一只三花猫从他们脚边溜过,顺着屋脊奔跑,然后纵身一跃,轻盈地跳入了隔壁房屋半开着的花窗里,留下一道短暂残影。 第52章 偷偷跑路 “帮个忙,我就考虑原谅你。”太宰治半张脸上映着清幽的月色,显现出鬼魅一样危险的模样。 被从难得的睡梦中摇醒的坂口安吾相当茫然,久久无法从之前依稀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他大致上做了个关于休假的梦,梦里有可以随便喝到不省人事也不会被问责的酒水,有宽敞的大床和柔软如云团的被子,还有只需一小滴就能让人毛发旺盛的神奇泉水。 因为这个梦,他说话都迟钝起来:“原谅?什么原谅……你要原谅我什么?” 然后他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直接被太宰治打晕过去。 其实太宰治也是被逼无奈。 这个可怜的黑发男子刚刚养好病,好不容易摆脱了糟糕透顶的噩梦循环,没能喘口气就立刻成了鳞泷左近次的头号照顾对象。 “身体素质太差了,在锻炼到我满意之前哪都不许去。”这就是正式照面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鳞泷左近次是个上了年纪的强大男性,因为岁月而松弛的皮肤包裹着强韧的肌肉,就连白色的发茬都给予人扎手的坚硬感,行走时无声无息,脸上永远戴着红色的天狗面具。 他是专门为鬼杀队培养人才的育士,是前任水柱,一名强大的剑士,织田作的十三个有着消灾面具的孩子就是由他一手培养,既是恩师,又是父亲。 作为一位专业的育士,鳞泷左近次原本是不会特意刁难太宰治的,但——“孩子们拜托我了。”他就用这句话表达了对太宰治的歉意。 太宰治不得不就此开始悲惨的健身日常,而另外一帮人倒是过得有滋有味。 比如说灶门一家,他们和炭治郎与祢豆子幸福相聚,破碎的家庭重新团圆,真是可喜可贺。 炭治郎已经成为了独当一面的鬼杀队剑士,非常值得骄傲。而祢豆子则被转化成了不敢见到阳光的鬼,也非常值得担忧。 灶门一家的心情因此五味杂陈,但总体来说还是幸福。 灶门葵枝抚摸着炭治郎跟祢豆子的脑袋,笑容中有自豪也有辛酸:“今后也要努力好好生活下去啊。” 灶门炭治郎唯有幸福地流着眼泪点头。 这个额头上有伤疤,身披市松纹羽织的大男孩经历了太多不幸,如今已经知道了家人们最多停留一个月就会离去。但他不会就此驻足,不会陪着家人们生活到结束时刻。当下一次乌鸦带来新的斩鬼任务时,他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狭雾山,带上祢豆子一起更加坚定地奔赴未来。 人活着总得把目光投向前方,过分留恋过去只会导致当下的生活一团糟,灶门一家都懂得这个道理。 至于另外二十个孩子,当然过得更是滋润。 过去的鳞泷先生总会背着严师包袱,不肯亲近孩子们,非得等到给出师的弟子饯行时才送上精心雕刻的消灾面具,悄悄袒露出内心的几许柔情。 而如今的鳞泷先生已经因为失而复得的剧烈情感冲突大变模样,再也不会掩饰慈祥和蔼喜欢小孩的温柔本性了!面对自己的弟子们和不是自己弟子的其他孩子,都坦诚表达出了满满的关心与爱护。 大家先是一起伐木,一起欢欢喜喜的制造新屋子,然后又一起打猎,一起嘻嘻哈哈的搞野炊,就算只有不到一个月的相聚时光,也要让大家吃得好睡得香。 会曼陀铃的雷斯理和会竖笛的真菰还一起演奏了音乐,得到了鳞泷先生热烈地掌声。 其实孩子们也像炭治郎一样,不会在狭雾山久居,因为他们都对于外出斩鬼跃跃欲试。 鳞泷先生就算不舍,也丝毫不会阻拦。他仔细考校了弟子们的剑技,知道大家就算在另一个世界也没有太过懈怠,仍在成长着、精进着。 “可惜你们来不及参加下一次的鬼杀队选拔了。”想到这个时,鳞泷先生不免有些怅然。以如今这帮小鬼们的能力,总该可以通过那个该死的考核了吧? “没关系的,炭治郎不是已经替我们做到了么?”锖兔相当开心,以代表的身份传达了全体弟子的心意。 这其实是一句暗语,而当中蕴藏着的真相鳞泷先生永远不会知道。 那是一个大家不约而同隐瞒着鳞泷先生,只有鳞泷先生的弟子们才明白的秘密: 鬼杀队选拔的地方有一只特别的多手鬼,那只鬼仇恨着鳞泷先生,能够认出鳞泷先生亲手制作的消灾面具,多年来一直在专门截杀戴着消灾面具的参选者,并确保行动隐秘,没人能把消息传递出去。 这就是为什么整整十三个鳞泷先生的弟子都接连死去。 锖兔和真菰是十三个弟子中最强的,但真菰心态不够好,当多手鬼告诉她师兄师姐们都因为祈福消灾的面具而死在同一只鬼手中,心神失守之下便也送了性命;而锖兔在碰到多手鬼时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差不多到了极限,于是在不公平的较量中惜败殒命。 多年以来,鳞泷先生一直为自己的弟子们几乎全部死于鬼杀队选拔而耿耿于怀,他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一度怀疑是自身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 是灶门炭治郎打破了这个魔咒,终结了多手鬼。可以说炭治郎既是大家的师弟,又是大家的恩人。 因为这个,锖兔还专门找了炭治郎一回,一边拍打着对方的肩膀,一边感慨的望着对方羽织下穿着的鬼杀队服,大声夸赞:“干得漂亮!真是个男子汉!” 所以总得来说,宁静了许多年的狭雾山因为这些人突然就热闹起来了。坂口安吾也能从无尽的工作海洋里探出头,稍微喘口气歇息一下了。 只有太宰治一个人在受苦。 大家都很积极地督促他锻炼身体,他走到哪都有人盯着。 其实虽然很不情愿吧,太宰治也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毕竟他自己也不愿意再病倒一次、再反复回味那个所有细节都能倒背如流的噩梦了。 能趁机把这几年当死宅工作狂糟蹋坏了的身体锻炼好,绝对算一件好事。 但是,过犹不及啊,稍微把身体素质提上来一点就行了吧? 再继续痛苦无比的学习简直反人类的呼吸术就不必了吧? 他可不打算去当什么鬼杀队剑士,他对自己取得的成绩已经很满意了! 但是并没有人关心太宰治的个人意愿。 这一天,又有一位不苟言笑的青年来到了狭雾山。 仅仅从其鬼杀队服外套着的羽织太宰治就能看出来,这人绝对和锖兔关系匪浅,那羽织的半边花色跟锖兔的一模一样。 接下来太宰治就看了一场好戏。 “你的个头比我高出这么多了啊。”锖兔颇为感慨,“做得不错,听鳞泷先生说你都当上水柱了。” 这个匆匆赶来的青年就是富冈义勇,锖兔一直惦记着的那位挚友。 富冈义勇已经从乌鸦处得知了情况,自以为做足了和锖兔见面的准备,但亲眼看到的这一刻,他还是嘴唇蠕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要怎么做才好呢?应该要笑吧,但是笑不出来啊。锖兔道贺的话语听在耳中,能感觉到的分明是针扎一样的痛楚。 “锖兔……我觉得我不配当水柱。”长久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话语终于说了出来,“如果那时死掉的人是我就好了,胜利完全是你赢来的,如果是你——” “啪——!” 锖兔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就给了富冈义勇一巴掌。 当年的那届鬼杀队选拔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其实并不复杂。 两位挚友一同参加,其中一位一开始就重伤昏迷了,后继的选拔全程在受人照料,而另一位独自东奔西走,不断救下其他遭遇危险的考生,保护了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 强大的那个送掉了性命,弱小的那个却苟活于世。就是这么一个证明命运无常的讽刺故事。 锖兔温柔的灰色双眼上眉头紧蹙,怒火与失望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贬低自己的话……咱们到此为止吧,绝交了。” 说罢,他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大家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而他谁都没有搭理。 富冈义勇保持沉默,就算被打的脸颊肿胀起来,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望着锖兔离开的方向发愣。 真菰叹了口气,走到富冈义勇身边:“你可太过分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真是伤透了锖兔的心。” 富冈义勇并不能理解这份指责,他觉得自己只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而已,明显是被绝交了的自己比较受伤啊。 “在你到来之前,锖兔刚刚得知了一件事,他当年在选拔中保护下来的大多数考生这些年里都已经在与鬼的战斗中牺牲了。虽然那些人幸运的成为了剑士,但果然实力不够的话,还是会轻易死掉啊。”真菰淡淡地说道。 女孩的神态中透着一丝慵懒,双眼里蕴藏着一些深刻的东西,那大概是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看懂的东西:“如果不是有一个成为了水柱的你在,锖兔他一定会怀疑自己的。他以为至少你能肯定他的做法,至少你会告诉他付出都是值得的,他保护大家的行为并不是无用功。” 富冈义勇愣住了,他从没站在这个角度思考这件事。 “快去追上锖兔道歉吧,他现在说不定正在偷偷哭哦。” “是。”富冈义勇立刻出发,以战斗中追逐鬼的超快速度追向锖兔。 看完热闹的太宰治撇撇嘴,真菰一扭头正好发现了,对着太宰治微微一笑:“在偷懒吗活尸先生?今天也要好好锻炼哦。” 太宰治叹气,认命的开始悲惨锻炼。因为如果偷懒被举报给鳞泷先生了,他会变得更加悲惨。 真菰很轻松的跟上了他:“刚才的热闹还是挺好看的吧?富冈义勇也是个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的孩子呢,你认为我那样提醒他是多此一举吗?” 这句话里的“也”字十分耐人寻味,太宰治扭过头可怜巴巴地瞅了瞅真菰。 他张开口,语调轻快而活泼,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恭维:“漂亮的小姐无论做什么都不多余呢。” 真菰被逗笑了:“难道你要向我这个小女孩撒娇吗?没用的,当初我在狭雾山也是在拼死锻炼呢,我都没有对自己手软过。而且织田先生特意叮嘱过我,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锻炼你。” 她指挥着太宰治增加负重,又道:“你知道么?我刚才劝富冈义勇的那些话就是得到了织田先生的指点,所以为了报答织田先生我绝不会对你放水。” 太宰治绝望的差点嘤嘤嘤哭出来,他可不想继续在狭雾山耗下去了,所以他当机立断,晚上就潜入了坂口安吾的房间。 第二天,顺利和好如初的锖兔跟富冈义勇被鳞泷先生指挥着去叫太宰治起床锻炼。 他们敲了门,但是没人应,片刻后拉开门看到了缩在被窝里的太宰治。出于礼貌没有直接泼水,但怎么叫起和摇晃都没用。最后他们只好一边告罪一边掀开被子,看到的却是被牢牢捆起来的泪眼朦胧的坂口安吾。 显而易见,太宰治把坂口安吾留在屋里冒充自己以拖延时间,独自在深夜中逃跑了。 第53章 登台时刻 时任屋,鲤夏花魁的房间。 银时和神乐一起躲在里面里不肯出去。 “八惠在哪呢?又在扫厕所吗?”银时一边不要脸的卖萌,纠缠着鲤夏花魁给他发点心,一边小声问神乐。 不过他再怎么小声,大家也都能听得见。出于良好的教养,鲤夏花魁只能假装自己聋了。 神乐不太在意地回答他:“谁知道,不然就是被指挥着在到处端茶送水吧,谁让八惠姿色平平,除了勤劳就一无是处了。” 这简直是人身攻击,鲤夏花魁不想再装听不见了,她非常不赞同地蹙起眉:“卷子,神乐。八惠是和你们一起来的同伴吧?不要在同伴背后说这么伤人的话啊。” 银时和神乐马上乖巧地道歉,他们还想再在鲤夏花魁的房间里赖一会儿,万一惹得鲤夏花魁生气,被赶出去就不好了。 鲤夏花魁看着两人惫懒的模样,因为脾气太好而完全没辙:“你们还要在我这儿躲多久啊?老板娘很快就会发现你们又在偷懒了。” “啊……那就等到老板娘发现的时候再说吧。”一提到老板娘,银时的死鱼眼就冒了出来,就算是很能体现少女活泼的粉色眼影也救不了他。 其实在他努力收起死鱼眼的时候,看上去真挺可爱,哪怕个头很高也少女感十足,银色的双马尾就更是有青春气息,当他身穿粉花白底和服时,他每一寸皮肤都让人感觉白皙如玉。 至于怎么把皮肤变白,这是银时的独家秘诀,就算有谁来问他也只会回答是“主角光环”。真是奇怪的说法。 神乐的白皙则是纯天然无公害的白皙,毕竟是夜兔一族嘛,老板娘了解到神乐皮肤的天然优势之后,就决定不让神乐化妆,而是保持素颜,还让神乐穿上了最红的一身和服。 大红色可不是一般人能撑起来的颜色,尤其是少女,但神乐的表现十分完美,这也让老板娘决定不再追究三人为了加入时任屋所做的那些赖皮事。 可惜的是神乐装扮易变,野丫头习性却难改,这会儿就在毫无形象的挖鼻子:“老板娘整天唠唠叨叨的烦死了,又要学礼仪又不让我吃饱,就让她找不到我一段时间来好好反思吧阿鲁。” 鲤夏花魁只好叹气,毕竟新来的两个孩子不归她管,她没法强行要求什么。 但她不知道,正是她为难的表情才让这两个爱偷懒的家伙坐立不安。 和京极屋蕨姬花魁盛气凌人的美貌不同,鲤夏花魁的面容毫无攻击性,脸小眼大,不笑时显得温柔贤惠,笑起来时则可爱淑雅。 她是个不知不觉就会宠爱身边的人的人,时任屋的大家都很喜欢她,就连总是教训她不能脾气好过头的老板娘,私底下也还是喜欢她的。 没人想看到她露出为难的表情,那太不美好了。 银时和神乐很快就待不住了,火烧屁股一样站起来,又故作自然地说着“哎呀也该活动活动了。”“突然想干活了呢。”之类的话,一边逃也似的离开了。 两人七拐八绕,很快找到了正在兢兢业业擦地板的志村新八,三人很有默契的一对眼色,一齐躲到了角落里。 现在的志村新八已经不是新吧唧了,而是志村八惠,一位双马尾戴眼镜黄色和服的平凡女孩。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本体还是眼镜啦。 “怎么样?银桑,小神乐,打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鲤夏花魁虽然很爱照顾人,也很好说话,但其实口风严得很,什么也问不出来。你呢?” “只听说了这里的老板娘功利心很强,一直想把京极屋斗垮。最近京极屋新收了两个据说很有天分而且也很努力的女孩,老板娘因此着急上火,害怕京极屋会很快再多出两个花魁。” 银时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什么老板娘特别看不惯他平时没干劲的样子了。 神乐也跟着回想起一件事:“最近有人打算给鲤夏花魁赎身,娶她为妻。” 这样一来时任屋就会少一个花魁,面对京极屋压力就更大了。 “为什么我们只能打听到这些行业斗争的事情啊。”八惠哀叹起来,“对了,你们觉不觉得鲤夏花魁很像我们那个世界的日轮太夫?都是能在吉原传播光芒的人呢。” “不,完全不像。” “八惠,你的脑子进水了吗?” “你们在议论什么呢?” “我们在……”银时忽然意识到不对,僵硬地转过身去,挠着头尴尬大笑起来。“老板娘,真是巧啊。” 老板娘气得直戳他脑袋:“巧什么巧!再偷懒我就立刻把你们扫地出门!还有不许挠头!这个动作太粗鲁了!” “是是是……”被教训的三个人全部化身乖巧的小鹌鹑,缩着脑袋脖子,低眉顺眼一动不动。 越是这样老板娘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当初会收下这三人,完全是因为这三人令她称奇的死缠烂打能力,感觉安排去做杂活一定很积极,谁想到没两天就原形毕露。 吉原不缺漂亮女孩,老板娘不会因为谁有两分姿色就对谁太客气,她更重视女孩们的态度,而眼前这三个显然很没态度。 她咬着牙喘了口气,告诉自己要有领导者的胸怀:“算了,既然你们今天无心做事,我就给你们派个别的任务吧。京极屋今晚会让两个新人登台亮相,你们假扮成男人,或者假扮成那里的女孩,随便怎样都行,总之就是想办法混进去,给我在现场看个清楚,回来把所有的细节都描述一遍。” 这种偷看别家的行为,一旦被发现就会人人喊打,所以需要交给临时工去干,以便于事后甩锅。 老板娘也压根没指望这三个不顶事的新人能传回来什么有用消息,她在京极屋另有眼线,只不过这次她打算向京极屋偷师,最后多半会被京极屋察觉,她不想牺牲掉好不容易发展的眼线,所以就拿三个新人去放烟雾.弹,主要作用是迷惑视线。 等事发了,还能顺势把这三个吃干饭的累赘统统甩掉,真是一举两得。 正所谓无商不奸,有生意可做的地方总会有一肚子坏水的老板娘存在。 当夜,京极屋宾客满堂,灯火辉煌,有新人登台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吉原的大街小巷,大家都在讨论京极屋会不会再出两位花魁,想来凑热闹的客人源源不断。 管事站在门口用笑脸迎接每一位客人,凭借出色的记忆力与每一位熟客寒暄。 因为宣传工作很到位,今夜来此光临的除了许多熟客,第一次出现的生面孔也很不少。 管事一开始还嫌累,后来就变得兴致勃勃,因为她发现这次新客当中有许多颜值很高的客人。 比如有一位虽然是一个人来,但一看就是贵族少爷,脸和衣服都精致极了,简直像是从平安时代的画卷里走出。还有一位也是形单影只,眼神和发色都跟之前那个有故事的卖家很像,正是她恨不得拉着一起喝茶聊天打听过去的类型。 渐渐地,看人数差不多了,管事就退回京极屋内部,开始主持川子和中子的登台演唱。 时髦的电灯照亮了整片大厅,柔软的绒毯很奢侈的铺陈在地上,身份各异的客人们都睁大了好奇与期待的眼睛,紧盯着空荡的舞台中央。 管事环顾着寻找自己之前发现的美男子,发现那两位尤其出色的美男此时的表现都很不寻常。 贵族少爷躲开了周围所有想和他攀谈的人,不管对方是否也同样身份尊贵,他独自坐到角落里,用半是挑剔半是漫不经心的眼神扫视四周,像一位孤高的领主。 眼神有故事的那个则坐到了另一边的角落,摊开一个本子正用笔在上面书写什么,似乎原本只是打算抽空写两个字,但写着写着就完全沉浸到自己笔下的世界里了。 显然,两人都是无心在此进行社交的人物,或许看完演唱就会相继离场了。 管事思考着稍后去找哪一边更有机会成功攀谈,若是能谈出交情来,发展为京极屋的熟客,绝对是再好不过。 她与老板娘对上视线,接收到了可以开始的信号,立即收敛心神,场面话张口就来。 吉原不流行废话连篇的演讲,所以管事没有拖沓,只说上两句就点到为止,转身把今天的两位绝对主角请上了舞台中央。 川子与中子。 白色与红色。 内敛清纯与张扬奔放。 富有强烈视觉冲击力的二人组合刚一出现就获得了大片的掌声。 吉原已经有艳压群芳的蕨姬花魁和温柔贤惠的鲤夏花魁,人们需要新鲜感,需要全新的刺激。而这就是全新的刺激! 瞧啊,白衣的那一位,明明是黑发鬓角却染着霜白,手感肯定非常柔软,她的表情是那样安宁,像是冬夜的落雪,感觉又轻盈又惹人怜爱! 瞧啊,红衣的那一位,身材娇小可爱,却有一张不服输的热烈面孔,眼睛仿佛会放电,脖子上的颈圈真色气,让人觉得又危险又想要亲近! 啊,白衣的抬起衣袖遮住脸,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是身体不好吗?是觉得寒冷吗?真让人想要拉着她的手帮她温暖起来! 呀,红衣的屈指抵在唇前,清了清嗓子,是要唱歌吗?不知会是怎样的天籁之音?真让人想要凑近去细细看清她的嘴唇! 客人们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又看看右边,为自己到底更喜欢哪一个而大伤脑筋。 管事注意到那位漫不经心的贵族少爷终于把眼睛挪到了舞台上,而那位在书写什么的红发男人也收起了纸笔,乖乖坐正。 她忍不住自得一笑。京极屋的姑娘当然是整个吉原最好的,而她亲手教导出来的新人当然就是整个世界最惊艳的! 这一刻,她身为管事的虚荣心得到了强烈满足,老板娘也向她投去了满意的目光,她走上了自己的人生巅峰。 川子抱起三味线,中子轻启贝齿,演唱即将开始,兴奋的客人们屏息凝神,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这一刻安静的就算落下一根针,那声音都能被大家听清。 人们不会知道,这首注定极致惊艳、将令整个吉原沸腾起来的《秋の日》的第一次公开演唱,也同时就是最后一次了。 第54章 战栗沸腾 “……结伴友人那开玩笑的声调也,很不可思议地融入了空气里,秋天紧闭双唇陷进深思中去!” 当最后一个“去”字像重金属那样砸落,伴着金戈之鸣的三味线的余音绕上房梁,满场寂静,接着便是雷鸣般的狂热掌声。 客人们仿佛从睡梦中被惊醒,跳起身将花朵与彩带掷向舞台上的两位少女,又彼此拥挤着向中心聚拢。 他们都想再接近一点,渴望着和川子或中子拉拉手,或者要个签名也好,或者能近距离看清每一根睫毛也好,或者能稍微再靠近一点也好。 秩序彻底消失了。 而这本就不是一首秩序的歌曲。 没人能准确形容这次演唱的奇异之处。中子的歌喉有种醇厚的歌剧一般的质感,这和她的外形简直完全不符合。而川子的反差就更是惊人,明明一举一动弱柳扶风,弹奏的三味线却像是深渊魔鬼的嘶鸣,人们仿佛能看到沸腾的乌云与舒卷的烈火,以及云与火中若隐若现发狂的凶兽。 它是抽象的,是狂放的,是无所顾忌又直指本心的,满含一种极端纯粹的感染力。 它对于精神世界的影响足以改变现实,足以将所有的秩序碾成粉末,让理性在战栗中不感冒头。 悬着电线的灯泡在房梁上如烛火般摇曳,木屐与西式皮鞋交替着互相牵绊,客人们的衣袖拂过沉淀了许多年光景的木质桌椅,偶尔带翻的茶杯摔碎在地上,制造出的刺耳响动声无法惊醒任何人。 人们因为歌曲的沸腾被点燃,纷纷抛去了惯常伪装的体面,他们乱七八糟地呼喊着“再唱一首!”或是“请和我拥抱!”“请和我接吻!” 就像海浪在拍击礁石。 角落的红发男人小心将纸笔更加妥帖的收纳,确认接下来的任何行动都不会导致刚写的文稿遗失。 他再次抬起头时,已经完全看不见人群中心的芥川和中也了,另一边角落里令他在意的傲慢贵族少爷也没了踪影。 这里的管事因为兴奋与自豪分寸尽失,面色通红得仿佛喝酒上头,晕晕乎乎已经不记得该劝客人们冷静下来了,只知道不断地喃喃自语。 “这就是我想要的……轻声细语的低吟浅唱已经流行了太久,吉原需要一场足以席卷一切的变革。姑娘们尽情大喊大叫,用力得额头上都暴出青筋来,将门窗都震得嗡嗡作响,客人们为这奇异魅力而疯狂失仪,丑态百出,没人能够自拔。姑娘们的卖点就是轻浮……” 一个京极屋的女孩奋力趟过满厅泥泞,狼狈地凑到管事耳边传讯:“蕨姬花魁叫您过去。” 管事便梦游一样恍惚着离开了大厅,独自爬上楼梯。 红发男人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钻入人群去试着解救同伴,而是选择跟随管事一起绕向京极屋这个时段不对客人开放的区域。 他现在正扮演着一位不可入内的客人,但要跟过去却一点不难,这个时候人们的注意力都不在那边,大家要么是因演唱而彻底沸腾,要么就是因大家的沸腾而吓坏了。如果不是别有目的,不可能再有人保持理性。 出于谨慎,别有目的的红发男人还是稍微保持了一段距离,在管事转过拐角时才跟上一步,这样管事的身影偶尔处在他的视野里,偶尔则处在他的视野之外。 他摸着藏在腋下的枪,默数着自己带来的子弹数量。 当管事再一次走到他视野之外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布带绷紧的奇怪动静。 完全是本能的,他闪身躲藏到一扇门后,又从那个房间的窗子翻出去,踩着窗外的窄檐移动到发出奇怪声音的房间外,轻轻拉开一点窗子往里面探看。 他看到刚才还飘飘欲仙的管事正对着他的方向喷出一口鲜血,整张涨红的脸颊迅速灰败下去,像一幅失色的油画、一只灰化的苹果。 他立刻明白管事已经救不了了。 但管事的双眼还意识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仍旧迷离着,呆呆地看着她面前的蕨姬花魁。那眼睛里面满是走上了人生巅峰的狂喜与痴癫,还有对于未来一手开创吉原新的流行趋势的强烈憧憬。瞳孔里的野心迸发到极致,却又忽然定格。 蕨姬花魁背对着窗子,红发男人只能看到一道女性的背影和其歪向一边的头,以及半是包裹着那具女性身躯的精美华服。 一个满是震惊的声音出现在房门处:“你在做什么?!”原来是京极屋的老板娘。 老板娘早就注意到蕨姬花魁传唤了管事,她专门慢一步跟在后面,以为这样就能抓到什么,就像妻子抓奸丈夫,总会有点收获。 蕨姬花魁“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张扬与厌恶:“当然是杀了她啊,这不是显而易见么?你可别吼得那么大声,毕竟京极屋眼看着就要更上一层楼了,如果出了命案传扬出去,你这段时间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么?” 她向着旁边撤开一步,于是红发男人得以看清她之前挡住了半边身子的管事。 一条衣带从管事胸前穿过,扭曲着搅碎了管事的心脏。 蕨姬花魁把手拂在衣带上往回一拽,管事便重重地仰面栽倒在地。 一个半是得意忘形又半是迷惑不已的愚蠢表情永远定格在了管事的脸上,就算是这狠狠一摔也没能把那表情摔散。 鲜血飞溅在花团锦簇的纸门上,将这间富丽的花魁闺房装点得更加鲜艳,已是鲜艳得刺眼起来。 老板娘看清了管事的脸,终于理解了当前的情况,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抬起手指着蕨姬花魁,一个劲发抖。 “抱歉啊,我把管事给杀掉了,但我实在是太火大了,她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刚才还用看昨日黄花的眼神看我。”蕨姬花魁用浑不在意的语气说道,“哎呀,不小心把屋子弄脏了,去叫两个嘴巴严实的人来收拾一下吧。” “够了!”老板娘的脸上不知不觉已经满是冷汗,但还是勉强自己吐字清晰,“我没法再迁就你了。女孩们因为你受伤,出逃,甚至自杀,现在你居然直接动手杀人,我再也不会包庇下去!” 蕨姬花魁便一边歪着头,一边对老板娘冷笑:“话说得可真难听,臭老太婆,你这就要和我翻脸了?哎呀,我懂了,毕竟今天两位新人的演唱大获成功了啊,京极屋的摇钱树终于不再只是我一个了。” 她一步一步地逼近老板娘:“真难为你忍耐了这么久呢,叫管事把新人藏起来偷偷培养,不让新人接触到我这个负面的源头,最后,嘭!在今天一炮而红,使整个吉原都沸腾。你终于可以放心地把我一脚踢开了,我以前可没发现你这么聪明,真叫我刮目相看。” “不是这样的。”老板娘颤抖着,一只手悄悄伸向背后,“这一切跟谁是摇钱树没有关系。” “哦……那跟什么有关呢?” “你……你并不是……人类吧?!”老板娘从腰带的包包结里抽出一把提前藏好的刀子,咬紧牙关向蕨姬花魁刺去。她所说的显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做出这个决定很难,可想要从无数个不眠夜的折磨里走出去,她确认自己必须和蕨姬花魁做个了断。 小时候,她曾听茶点铺的老奶奶讲了一个传说,每过几十年,吉原就会出现一个艺名带‘姬’的花魁…… 真的是那样吗?还是说,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特别的花魁存在。 老板娘承认自己为了利益,这些年已经放弃了许多个女孩,良心时时刻刻拷问着她,让她数钱的时候都无法感觉到安心幸福。 她早该让这一切结束了。 虽然这完全是一种狂妄自大的想法。 蕨姬花魁站在原地不动,但包裹着她的华服却自行分散开,变成飘荡着的团团衣带,任何人都可以透过缝隙看到蕨姬花魁美好而性感的女性躯体。 蕨姬花魁就那样骄傲的展现着自己的美丽,并让衣带挥动出去,轻松挡住了老板娘的攻击,磨得锋利的刀子刺在布料的衣带上却没能留下一个破洞。 接着衣带就像猫咪追逐线团一样,迫不及待地扑向老板娘。 窗外的红发男人开枪了。 枪的爆鸣声伴着强大的冲击力飞旋,在人的耳朵可以接收到这一巨响之前,子弹已经在一条衣带上拖曳出了长长的尾迹。 硝烟的味道在人类能察觉之前就被蕨姬花魁所捕获,她又惊又怒看向窗外,而头脑发热的老板娘也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和鬼之间实力上的绝对差距。 “杀人了!有鬼啊!”老板娘惊叫着试图向楼下奔跑。 还有人在很近的地方跟着惊恐应和:“什么?鬼?哪有鬼?!” 按理说这边是京极屋内部区域,只会有女孩子存在,但偏偏惊恐着的是属于男性的声音。 并且红发男人听了出来,那是银时的声音。 对了,银时很怕鬼的。这个念头忽然钻进红发男人的脑海里,变得就像知道太宰喜欢吃蟹肉一样自然,似乎是他本来就一直都清楚的常识。 蕨姬花魁气急败坏地让一部分衣带继续去追击老板娘,自己则向着窗外的红发男人冲击。 异能【天.衣无缝】自行发动,红发男人看到了自己被对方抓向天空,接着狠狠摔在地上死去的场景。 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抓紧窗棂的手,让身体贴合着墙壁向地面滑落。 蕨姬花魁扑了个空,另一边则传来了衣带被砍断的裂锦之声和银时乱七八糟地惊叫:“鬼到底在哪?哇呀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哈哈哈我才不怕!” 老板娘显然被银时保护了下来,她中气十足的呼喊声一路闯入一楼大厅:“杀人了!大家快跑啊!” 第55章 无人逃脱 混乱一下子蔓延开来,虽然原本大厅里就已经很混乱了,可那时是集中向一点的混乱,现在则四处扩散。 人们拥挤着推搡着跑向街头,好在京极屋的店面够大才没有造成踩踏事故。 接着周围的楼里也有人闻声探出头来,却正好看到了周身衣带飞舞的蕨姬花魁。 没人会误以为那只是一种表演,因为衣带的一端束在蕨姬花魁腰间,另一端却正追逐着一个红发男人,将其周围的房檐与电线杆统统削去。 火星迸出,一排电线杆轰然倒下,半条街都失去了供电。 不知是谁惊愕得碰倒了补充照明的烛台,此刻也无人还有闲心再考虑救火。 由点及面,整个吉原都在逐渐沸腾,恐慌像涟漪一样扩散。 红发男人终于正面看清了蕨姬花魁的长相。 那是一张何其艳丽的脸,大片紫红色花纹在脸上花朵般盛开,眉眼唇鼻无一不秀美又狠厉,两只眼珠上分别刻着“上弦”与“六”。 月光如水,倾泻在她的发顶,像是为罗刹戴上了桂冠。 她歪着头,目光自下往上地狠狠盯着红发男人,咬牙冷笑:“瞧啊,你干得好事,这下大家全看到了呢,那就全部都去死好了。” “你是鬼杀队的剑士?”她忽然问。 红发男人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个侦探。” “侦探?啧。”美丽的女人——或者说女鬼,非常不快地蹙起眉头,“我就知道,你连日轮刀都没有。” “所以你是鬼?”红发男人问。 “当然,我是堕姬,上弦六的堕姬。”女鬼傲慢地笑起来,同时也愤怒至极。 若是因为鬼杀队的剑士暴露了身份,那也就罢了。若对方是鬼杀队柱级别的剑士,那自己说不定还能表达一下欢迎。 结果居然是个什么侦探,瞧这没见识的模样,估计以前都没怎么见过鬼吧?就这等身份也能坏她好事,究竟是在瞧不起谁啊? 衣带凶狠地扑向红发男人。红发男人就像早已看透了衣带的攻击线路,身姿敏捷地一一躲避开来,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受到损伤。 堕姬很快就意识到眼前男人的难缠,他们其实谁也奈何不了对方,甚至于幸好红发男人手中拿的不是日轮刀,否则她得被压着打,因为红发男人面对带子的攻击简直是游刃有余,甚至可说是经验丰富。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因为我徒弟的攻击手段和你很相似,但比你变化丰富多了。”红发男人中肯地评价道。 芥川的异能其实也是衣刃,但那衣刃在战斗时还会灵活地组合成各种形状,比如聚集成一只凶恶的可怖野兽,像呲嘴獠牙的地狱恶犬。 这个堕姬的衣带虽然多,但似乎并不会变形攻击,在变化与花样上就欠缺了一些。 红发男人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挑衅的话,可堕姬很明显被挑衅到了。 她不清楚红发男人口中那个不知名的徒弟是谁,但是红发男人把她跟区区一个徒弟放在一起相比,还给比下去了,这样的侮辱倒是非常容易理解。 她决定先把周围那些恼人的惊叫着的丑陋人类都杀死,再回头来慢慢料理这个可恶的红发男人。 数条衣带被分出去袭向四面八方,只有一个人一把枪的红发男人显然无法全部兼顾到,好在又有三道身影从天而降,像是猴子从天上搬来的救兵。 红发男人把三人都认了出来:“神乐,卷子,八惠。” 咦,奇怪,他心里的想的明明不是这样,为什么却脱口而出了这样的名字? 女装的银时用木刀斩断一条衣带,衣带断口处洒出了类似血液的奇怪液体,让人非常不适。 银时回头对着红发男人嫣然一笑:“诶呦!这不是竹枝小姐么!巧遇啊!” 红发男人自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感觉更奇怪了,他为什么会觉得对方就该叫自己“竹枝小姐”呢? 似乎他们曾经就是这样彼此称呼,一同装扮成女性,在……在什么地方?他们曾经一起打工赚钱。 脑袋里满是熟悉又陌生的古怪感觉,红发男人不得不努力聚起精神来,才不至于因为心思涣散在战斗中受伤。 四个人开始一起围攻堕姬,但场面并没有好转太多,因为神乐和八惠手里都没有趁手的武器。 神乐捡来的破伞没打两下就散架了,她只得赤手空拳战斗。 八惠也是一样,随手摸来的一把刀剑显然只是某位客人用于彰显身份的佩饰,虽然结实但压根没有开刃。 他们上蹿下跳,苦苦挡住了所有衣带,但没能对堕姬造成太大威胁,只是把堕姬给气笑了:“好啊,你们全都不是鬼杀队的,是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吉原还有这么多爱管闲事的丑八怪。” “哈?丑八怪?”神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脸上生疮的暴露狂蚯蚓精有什么资格说我丑?” “你说谁脸上生疮暴露狂蚯蚓精?!”堕姬气急败坏。她那是超级漂亮的鬼花纹好不好?她的带子也完全不像蚯蚓好不好?她的身材这么好露一下又怎么了? 这种关于美貌的攻击绝对不能忍,这可是原则问题! 她也不管什么战斗全局了,直接调动着全身的衣带向神乐攻去,连防守都暂时放弃。 这一次来得又快又狠,神乐被狠狠刺中腹部,并随着衣带的挥动砸入墙壁,轰隆隆一阵巨响。 这动静引起了人群的阵阵惊呼,大家都以为那红衣的小女孩要活不了了。 银时把握住机会,挥动洞爷湖砍向堕姬的后颈,却连皮肤都没能破开,手中的感觉很像是砍到了滑溜溜的柔韧布匹,大部分力量都被卸去了。 “就凭一把木刀也想砍我的脖子?”堕姬回过头对着银时狞笑,一挥手把银时砸飞出去,引起又一阵人群的惊呼。 堕姬收回衣带,打算趁此机会把所有人都杀光,却忽然一愣。 收回的衣带一端挂上了不少神乐的血液。 而那些血液…… 她震惊地望向神乐方向,看到那个本该因强大的冲击力身受重伤、必死无疑的小女孩自己撑着墙壁,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神乐对着她嘲弄地笑,虽然满身是血,但谁都能看出来状态其实还行。 堕姬不禁惊叫起来:“你不是人类?可你也不是鬼,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鬼与人不同,鬼能分辨血液的种类,健康程度,甚至是基因。但她认不出神乐的血是什么种类,她只知道一定不是人。 可如果不是人的话,又该是什么? 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寒冷。 吉原的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有什么东西要从地面下破土而出。 堕姬立刻高高跃起。在她方才所站立的地方,一圈地面被白色的凶兽撕咬成粉碎,而那些碎裂的乱石又违反重力的向着天空的堕姬砸去。 堕姬用衣带裹住身体,落在旁边的房屋顶上避开了攻击。 看来猴子又从地府搬到救兵了。 两道靓丽的倩影从地下强行打通的通道跳上地面,正是不久前刚开完演唱会的川子和中子。 川子的白衣延伸出去,组合成纯白色的凶兽,然后那凶兽又崩解开来,变化成飘曳着的长飘带。 或许是谁在那身白衣上撒下了荧光粉,以至于在夜晚与大火的照映下也闪闪发光。 若说堕姬一看就是一只艳鬼,那么川子便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仙女牵着白色的瑞兽,广袖长舒,纤尘不染。 和川子并肩而立的中子,这一刻的模样则……则有点像个鬼王。 中子帽子上的各种装饰物全部被去掉了,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沾染着不少类似血液的液体,那些液体“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像撞钟一样令人心神震动。 中子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碎布条,那上面的花色和堕姬的衣带一模一样。 布条不断地挣扎着,像泥鳅一样恶心,似乎是努力想摆脱控制,飞向堕姬。 川子和中子如此震撼的登场完全是无心的,他们一开始只是为了躲避那些发狂的客人。 轻易展现出异能脱困就会暴露自己,导致潜伏失败,毕竟那会儿堕姬还没有出现,必须考虑之后继续潜伏。 用体术伤害客人更是不行,所以在被团团围起来的麻烦时刻,川子和中子插翅难飞,只能把主意打向地面。 而好巧不巧的,在破开舞台地板之后,下方出现了一个长长的洞,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臭气从洞中冒出来。 他们一起拓宽了洞口,钻进里面,一路向下,进入了一个广大的地下空间。 这里也许曾经发生过特殊的地质运动,一个比球场还大的空气泡泡被埋入流动着的地下,不知过了多少年周围已经变成坚硬的岩壁,而这里则成了一个连通着许多细小孔洞的空腔。 原本这里不会有人来,顶多成为老鼠之类小动物的乐园,没有一个连通这里的孔洞能大到足以通过人类。 但偏偏有一条长带子像蛛网一样悬挂盘绕着,占据了整个空间,带子上满满都是美丽女人的头像,看着密密麻麻异常恶心。 那不是画上去的美人,而是被堕姬用血鬼术摄入带子中储存保鲜的活人,是那些据说逃离了吉原的出逃者们。 原来从没有女孩能真的从吉原逃走。 许多年来杳无音信的漂亮女孩们都沉眠在这里,成为了堕姬随时可以取出享用的食粮。 这里是鬼的仓库,也是人类的墓园。 川子和中子的出现惊动了那条带子,带子展现出活性,一端高高扬起,浮现出了眼睛和嘴巴:“你们是……鬼杀队的柱级剑士?真漂亮。” “不,真恶心。”川子说,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罗生门】。 第56章 考虑接吻 堕姬专注地盯着川子和中子,她不再关心那个不是人类的臭丫头了。她必须承认自己杀死的管事眼光独到,眼前这是怎样漂亮的两个美人啊? 她喜欢吃漂亮的食物,所以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吃掉这两个美人。 不过当然,她还没有想吃到丧失全部理智,她紧盯着中子手里那些奋力想要回到她身上的破布条,发觉储存在上面的美人都不见了。 她也完全闻不到那些储备粮们死去的血的味道。 也就是说,全部被解救出去了? 真厉害。 这两个美人莫非是柱吗?好强的气息,很有可能是鬼杀队的柱。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翻倒烛台导致的火势已经不只是局限在一个房间,还逐渐波及到半栋房屋,并向着临近的另外一栋蔓延。 火势越来越大,空气被抽干水分,就算不进入火场只处在外围,人体也能感觉到烧灼的可怕燥意。 就连胆大不要命的围观群众也受不了了,所有普通人类全部撤离了这个范围,只剩下参战人员。 堕姬半是厌恶半是畏惧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火场,踩着屋脊转身向远处跑去。鬼的身躯在跑动时极为迅捷,像一道流光。 她决定换个地方再认真打,她实在是讨厌大火! 芥川第一个要追上去,红发男人喊他慢一些,等等大家一起行动,但芥川充耳不闻。 愤怒的火焰在芥川心头高涨,压抑在胸腔里已经燃烧了太久。 在贫民窟的同伴们全部死去,他独自一人找上仇家复仇,而亲妹妹就这样一不注意被黑衣男子拐走时,那火焰就一直在燃烧,从未能熄灭。 在他将地底的女孩们从带子里解救出来时,当他听到一个尚且保有意识的女孩迷迷糊糊间呢喃着“哥哥”二字时,这愤怒就更是烧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罗生门】变成了他的脚,长长地伸展出去并将他托举到高处,使得他可以紧紧追在堕姬身后。 他追逐着心头的愤怒、或随便什么。对于自己产生的感情一概不知要如何应付。 他只想把满心愤怒全部宣泄出来,其他的事情就都顾忌不到了。 而他此刻的身姿却与内心完全不相符,反而是一位美丽惊人的白衣仙女,像极了神话故事中吃下灵药奔向月亮的嫦娥,眉目如画,衣袂飘飘,似真似幻。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呵,就知道他还是这样子。只知道破坏,只想着自己。你说呢,小银?”在吉原之外,有个一头黑色乱发的男子说道,他鸢色的双眸深沉无光,语调冷酷,尾音却染上了一丝轻佻笑意。 红发男人看着芥川越跑越远,非常无奈。 他一直都知道芥川眼里满是盲目与执迷,是个难搞的问题儿童,他也早就提醒过芥川:“不要追逐那匹名为自我的野兽。” 但显然芥川是很难自行理解这件事的,这个问题果然还是会在有办法改正之前就爆发出来。 也许真的只有吃到教训了才会改吧?人类本就是这样的生物,不摔一跤就学不会站起来。 红发男人去把银时扶起,一回头看到中也去了神乐那边。 当中也和神乐站在一处时,红发男人才发觉这两人是那样相似。 发色差不多,眸色差不多,体型差不多,皮肤都一样又白又细腻,就连身高也差不多,中也顶多比神乐高出五厘米。 他们同框的模样有种难以言表的般配感。 只是不知为何,中也此刻的表情相当不好形容,他看神乐的眼神有种大家全都搞不明白的复杂。 他问神乐:“你不是人类?”在冲出地底时他也听清了堕姬的惊叫。 神乐随意点头:“当然。” 能被刚才那样狠狠一摔,又刺破了腹部,还立刻就自己站起来,像个只受了点轻伤的没事儿人一样,神乐体质的强悍程度显然已经超越了人类合理标准。这个问题本不用问,完全是显而易见。 中也更加纠结了几分:“你有一个哥哥?” 神乐古怪地望着他,没肯定也没否定,开始思考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有点问题。 中也等不到回答,有些急切地又问:“是不是……你哥哥不认你?所以你才……” 才什么呢?也不和哥哥相认?闹别扭?躲着哥哥走?大概就是诸如此类。 神乐发觉自己的家事竟然被陌生人句句言中,这太惊讶了,这个戴帽子的人是占卜师吗? 她的确是有个叛逆的离家出走的该死的哥哥,名叫神威,当着宇宙海盗,无恶不作。 那个哥哥何止是不认她啊,他们根本就是每次见面都往死里互殴,中间的深仇大恨真是一千字小作文都总结不完。 因为每次想起神威都很火大,她极少跟人提自己还有个哥哥的事情。 而这个陌生的帽子君看着并不是了解秘辛的夜兔同族,却说得这么准,怎么想都只能是了不起的占卜师吧?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神乐不禁拿出了点郑重态度:“你知道的挺清楚啊?” 她变幻的语气和默认的表现显然在中也看来有另外一种解读,中也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有件事终于得到了确认,于是随之而来的各种情感五味杂陈。 突然发现自己有个因为失忆而忘记了的妹妹,还当面实锤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其实中也还是挺高兴自己能有个妹妹的,但是妹妹明显不打算认他啊,那他要强行主动认妹妹吗? 尴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这个妹妹应该也不会开心吧。 话说正常的兄妹之间平时是怎么相处来着? 中也纠结半晌,最后伸出手摸了摸神乐的发顶,软下嗓音:“受伤了就休息一下,战斗有我。” 远远看着的银时大惊失色,猛烈地扭头问红发男人:“那个戴帽子的是谁啊?”声音几乎是在低吼。 红发男人不免担心银时会把自己的脖子扭断,他一边担心一边回答:“是中原中也,港黑的干部。” “就是绷带君那贴身保镖?” “也可以这么说。” 银时懂了,那个帽子君是个水性杨花的臭男人,先是打绷带君的主意,现在又把主意打到自家神乐身上了! 银时选择性忽略了自己也在女装、且自己还很风骚的事实,目光挑剔地聚焦在中也的五官和身高上,最后向下移动到了中也的颈圈上——这小伙子很骚气啊!还戴choker!果然是个大有问题的家伙! 一时间银时身上的敌意都快凝为实体了,就连新吧唧似乎也受到了感染,露出凝重的表情。 但这时候也来不及拖拖拉拉的掰扯什么,他们发足狂奔,努力追赶早已离开的堕姬和芥川。 从吉原的外面传来了虎啸的声音,以及小奶狗的“汪汪”叫声,两种声音古怪的交缠在风里,随着被大火加热的气浪一起涌动到红发男人耳边。 红发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忽然一边赶路一边对银时说:“穿越来之前,我已经成功和太宰确定情侣关系了。”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银时赞叹道,并且不免高看了织田作一眼。 这浓眉大眼的织田作看着挺闷骚,结果真是不容小觑,居然不声不响就把绷带君给睡到了! “我没睡太宰,我和他殉情了。”红发男人补充说明。 “哦。”没睡啊,真没意思……等等,咦?殉情? 新吧唧听到了,大惊着叫道:“我不在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啊!织田作你终于被银桑给带坏了吗?” “不,殉情是我自己想到的主意,银时只是提议我去睡太宰。” 红发男人这么解释了之后,新吧唧更吃惊了:“织田作你醒醒啊!你在我眼里越来越陌生了!” 被这么一说,红发男人莫名的感觉心虚,新吧唧痛心疾首的样子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他一直觉得自己和新吧唧是心意相通的普通人,现在他似乎改变了一些,但想来也是问题不大吧? 啊,那种记忆要回来了的感觉又出现了,那种和新吧唧也相识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红发男人轻轻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打起精神,保持注意力,然后问道:“情侣之间该做什么来增进感情呢?我了解到的是一起看电影和逛公园之类的,但放在我和太宰之间似乎不太适用。” “有什么不适用的。”银时非常小声地嘀咕,接着就和神乐对上了视线。 两个已经出了一连串馊主意的坏家伙因为长期没有得到制裁,而且出完主意之后事情居然也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便在这个问题上愈发大胆起来。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会心虚,那现在就已经被事态鼓励着开始理直气壮。 神乐非常肯定地一点头道:“接下来应该接吻阿鲁!” “小神乐!”新吧唧惊得差点一脚绊倒。 而银时则深以为然地附和着神乐:“不错,是接吻,而且根据你和绷带君之间的进度,我认为舌吻最合适你们。” 红发男人点点头,记下了。 有道理,可以试试看。 第57章 罗生门河 “那个红头发的说他有一个徒弟,攻击手段和我很像,所以就是你了?”站在远离火场的吉原尽头,堕姬傲慢地盯着芥川看。 她现在倒不反对红发男人把自己跟区区一个徒弟放在一起比较了,因为这个徒弟长得足够好看,而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该享有特权。 吉原吹起了烈烈大风,风中的芥川轻轻落在一片屋檐的檐角上,像是一根轻盈的白羽悠悠落下。 风吹得再大也动摇不了芥川的表情,那双黑眼睛里的愤怒与痛苦无比迷人。 两边霜白的鬓角在风中扬起,莹白的衣袖与长带迎风而舞。 但不会再有人把他当做柔弱无害的可怜少女了。仙女展开绫带时即便再美,凡人也要避其锋芒,因为仅仅是直视都会灼烧到眼睛。 堕姬遥遥望着芥川。她由衷地感谢自己是鬼,如果她还是过去那弱小的人类,大概永远也没有资格站在芥川面前。或许武力也是美的组成部分,是其中最有威慑力的那一部分。 被愤怒充塞着的芥川一刻也不想等,他见堕姬不再奔跑,便立刻攻击而来。 莹白衣刃刺破天空,与花纹华丽的带子缠绕到了一起。 从远处看就像是热烈的缠绵,只有战斗的双方彼此才知道究竟多有么凶险。 风助火势,吉原另一边原本只是几间屋舍的火灾一下子波及开去一大片,高度足有百丈,烈焰滔天。 吉原的人们无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哪怕大家都因为鬼的存在而人心惶惶,终究还是重视财产的心理占据了上风。 他们不再详细区分彼此的身份,无论是扫厕所的还是当老板的,大家都不断冲向打水,然后咬着牙拎着桶回去救火,狂风令他们的每一步都十分艰难,水桶拎在手中就像拖拽着一头不肯听话的犟牛。 芥川和堕姬的战斗几乎就在他们头顶,而他们铤而走险地在附近地面上穿梭。他们以为已经拉开了足够的安全距离,可实际上那点距离对芥川和堕姬来说都只需要轻松的随意两步就能拉进。 神仙打架,蚂蚁搬家。 堕姬很快就有点沉不住气了。她的战斗手段的确很单一,就是指挥衣带,但这完全足够,因为对手芥川的战斗经验并不算丰富,虽然颇有变化,但很明显欠缺打磨。 她只要多花些时间就能搞定芥川,可现在她最不想花费的就是时间,她可没忘记火场那边还有敌人在往这儿跑呢。 她得更快的杀死芥川。 一道闪电撕开了黑色的天幕,像是从地狱拉开了一道口子。 人们这才惊觉,天空上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厚重的乌云。 世界在这一瞬间被照亮,吉原汹涌的大火也显得黯然失色,所有事物都镀上了一层煞白冷光,在整片苍茫冷寂里唯有芥川白得烁烁生辉。 堕姬注意到了附近拎着水桶穿行的凡人们,她忽然有了个好主意,开始把战场往人群正上方带去。 而芥川一无所觉。 在吉原之外,那位总是尽职尽责、能很好地配合太宰治下达的各项任务的唯一女秘书,恭敬地向太宰治请示道:“首领,我想靠近去看看。” 说完就急速冲向了吉原。 她身姿小巧,动作轻盈,如一只雨燕。 太宰治无奈地耸耸肩,对身旁说道:“敦君,咱们也是要过去的,她干嘛那么着急呢。” 但中岛敦无法做出回应,因为他正化身白虎,和大白狗定春费力地周旋。 太宰治只好烦恼又嫌弃地瞪了定春一眼。都怪这讨厌的大狗听不懂人话,净会添乱。 所以说他最讨厌狗了,这么大号的狗就更是讨厌。 越想越气,他决定以后有机会要抢走这只狗的食粮,让它傻乎乎的饿肚子! 畅想一番后,太宰治稍稍舒心了点,开始琢磨怎么做才能把这个狗东西弄进吉原,去和鬼战斗。 而抛弃了老板的那位女秘书,则因为内心的急迫行动极快,甚至跑出了残影。但当她接近战场时,她又忽然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起来。 她的名字是银,正是芥川一直在苦苦寻觅的妹妹。 她警觉地保持着距离,藏在层层屋檐和墙壁深处,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仰望哥哥。 其实在狂风大作的黑沉夜晚里她根本不用这么紧张,一心战斗的芥川连下方的人群都似乎顾不上了,又怎么会注意到远处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 唯恐被芥川看见的银甚至随手扯了一把叶子挡到头上,她都意识不到这种行为有多好笑。 “哥哥……”她很轻很轻地念道。 芥川发亮的白色身影在夜幕中很容易分辨。 她一边担心哥哥打不过那只厉害的鬼,一边又为哥哥的状态不安。 还是那样吗?哥哥,你仍然像首领说的,心里只有自己吗?快看看你下面的那些人啊,再这样打下去一定会波及到那些人的,求你看一眼吧,哥哥! 她当初是主动跟着太宰治离开哥哥的,因为太宰治告诉她,她的存在只会成为哥哥宣泄暴力的借口。 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那样了。当贫民窟的同伴们全部死去,哥哥毫不犹豫就抛下了受伤的她,独自去找仇人们复仇。没有制定什么周密计划,连个人的生还几率都不作考虑,只是冲动着要复仇而已。 她好担心哥哥会死掉,好担心哥哥就像太宰治说的那样,天生属于黑暗罪恶的一边。 上天啊,或者随便谁都好,请帮帮哥哥吧! 就像是在应和银的祈祷,一阵闷雷声响彻了天地。 这巨响并没有影响到芥川的行动,却令他心神轻轻一震,打断了脑海里发昏的想要破坏一切的念头。 他从一种执迷状态里些微转醒,总算发现了下方的人群。 糟糕,离得太近了。 他的心狠狠一沉,而堕姬则露出了计划成功的得意笑脸。 “难道你想救他们吗?”堕姬大笑着,猛然指挥着衣带向下方切去,只留下一根护住自己的脖子。 这绝对是个尝试击杀堕姬的好机会,大部分衣带都被分出去了,余下的那一根能起到什么阻拦作用呢?芥川的【罗生门】有很大机会突破防御,然后切开堕姬的脖子,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时刻。 但是芥川却没有像早就预想好了的那样展开攻击。 他突然间想起了之前救下的那个陌生女孩,在神志不清时也不断呢喃着:“哥哥。”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了这个,更不知道这能带给他什么启示,他只是心口一痛,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瞬息之间洞察了堕姬的策略。 堕姬认为他一定会选择保护下方的人群,而只要他那么做了,早就预设好位置的衣带会将他也一起统统切碎。 他察觉得太晚了,下方的人群已经无论如何都会死,早晚而已,他就算去救也来不及。 虽然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可芥川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师,织田作之助。 如果是老师的话,大概从一开始就不会陷入这种被动局面吧?大概根本不可能被如此粗浅的计谋算计到吧? 所以说真不愧是他选择的老师,非常值得他学习啊。 这想法让芥川心情一松,有种卸下了什么重物的感觉。他的身体自发自动地落向下方,异能展开扩散出去保护人群,仿佛天使在张开羽翼。 然后就像他预料中那样,一条带子从一个避无可避的方向袭来。 他没法躲开,但如果反击的话,所有他想保护的人都会在他之前死去。 他发现自己这一刻还是蛮想保护他人的,就算只能延缓一下大家死亡的时间,他也想努努力。 也许是人群中许多衣衫褴褛的家伙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贫民窟生活,想起了那些惨死的同伴,以及就算他拼上性命复仇成功了,也没能熄灭的心中的愤怒之火。 不过死到临头,他似乎也没有那么愤怒了,反而能听到一些水波荡漾的声音。 是罗生门河水流淌的声音?有点好听啊。他想。 真想见到妹妹啊。他又想。 “砰——!” 枪出膛了。 织田作之助成功赶到。 接着是“咚——!” 一把贵族老爷用来装饰的没有开刃的坚硬刀子直直飞来,凶狠地撞击开好几根带子。 中也抢了新吧唧的武器也赶到了。 堕姬好气啊,她刚才差一点点就成功了!为什么要发生这么戏剧化的事情? 芥川安稳地落进了人群里。在惊呼声包围中,他无意识地向四周看,努力在漆黑环境里分辨出每个人的面孔。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妹妹一定在这里! “银……”他有些困惑地呢喃。 “哎呦你这叫得太亲热啦~人家会受不住的!还是叫人家银时吧你这笨蛋!”一个黏答答的声音出现在芥川身侧。 女装的银时手握洞爷湖,斩断了最后一根落网的衣带。 织田作之助侧过头看了看周围慌乱四散的人群,决定给芥川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你就在地面上掩护人群撤离,战斗的事情交给我们。” 芥川张开口想要反驳,他需要战斗! 又一道闪电划破了天幕,将虫蚁一般渺小的人们以及罗生门河黑沉的河水染成一片惨白。 芥川下意识抬起视线望向远方,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喉咙。 他看到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妹妹的确就在吉原! 仿佛叩击人心口的雷声紧随着闪电而至,芥川下意识就要向那边冲过去。 红发男人一把拽住了芥川的领口,说:“留在这保护人群。” 这一次不是语气平平的分派任务,而是十分严厉的不容违抗的指令。这一刻的红发男人是那样无法忽视,甚至有种森严的威势。 “在下要去找妹妹!”芥川颤抖着嘴唇,理智在这一刻几乎崩碎,明明是处在危险的战场上,可他却想要攻击自己的老师。 “你妹妹一直在躲着你,你察觉不到吗?” 怎么可能?才没有那回事!但……真的不是那样吗? 芥川躁动的内心忽然冷却了,在雨落之前他就先一步被彻骨的寒意浇透,如坠冰窟。 红发男人松开了他。 厚重的云层不知何时彻底遮蔽了月亮,暴雨尽情倾泻而下,雨水压制了火光的照明范围,让吉原变得暗沉如同幽冥鬼蜮。 第58章 定春骑士 大火蔓延了半个吉原,终于被雨水遏制住了。 如果没有这场雨在,整个吉原都会被烧毁,仅凭区区人类拎着水桶四处奔行地救火,根本阻挡不了灾难。 但如果就此盲目感谢上苍,感谢这场及时雨,却又似乎太早了一点。 雨水冲刷天地,威势滔天,仿若世界倒置。罗生门河水暴涨起来。 太宰治骑在定春的脖子上,一边和定春互相嫌弃,一边虽然互相嫌弃但还是勉强配合着,一同抵达了战场。 作为干扰因素的吉原人都已经被芥川疏散到了别处,仅剩织田作、中也、银时、神乐、新吧唧一起围攻堕姬。 按理来说这样的豪华阵容早该把堕姬解决了,但所有人都遇到了一个困难,那就是怎么都切不断堕姬的脖子。无论使用什么武器,无论是硬砸还是刀劈斧砍,都根本无法给堕姬造成致命伤害,伤在其他位置时堕姬自己总能很快复原。 “难道只能用日轮刀才行么……”红发男人实在困扰。 他记起了孩子们曾和他说过的,鬼会被太阳杀死,而日轮刀的材质含有太阳之力,所以必须要用日轮刀砍鬼这个设定。 就现在这情况,到底要上哪去找一把日轮刀来? 把战斗拖到日出似乎又太疲劳了一点,人体一旦疲劳就会容易出错,而且雨这么大,很难说天亮之后是不是还将继续下去。 他正想到这里,太宰治就出现了。 太宰治身上穿着红发男人的沙色外套,一头乱发因为雨水紧紧贴在脸上,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 定春跃上屋檐,在相邻的屋顶上反复跳跃。在急速接近战场的同时,又摆明了是想要借着剧烈晃动把太宰治给甩下去。 太宰治不得不用双手双脚牢牢抓在定春身上,并随着定春的扭动而扭动。这就导致其登场方式不够帅气有逼格,全无体面,甚至显得疯癫可笑。 比如说看到这一幕的中也就笑惨了。 但红发男人没有笑,他注意到太宰背上背着一把刀。 根本不需要提问和确认,仅仅凭借心有灵犀他就知道太宰带来的一定是一把日轮刀。 与此同时,堕姬显然也看到并确认了。 “该死!”堕姬气急败坏,她连欣赏一下新来的这个人的容貌都顾不上了,一对多的战斗实在辛苦。 真过分啊,这帮人,居然围起来欺负她一个! 没一个好东西! 衣带向定春恶狠狠地刺去,仿佛一柄锐利长矛。 太宰治抬手扔出背过来的日轮刀,纵身一跃从定春背上跳了下去,而定春则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将刺来的衣带咬进嘴里,衣带被咬烂,仿佛血液一样的恶心液体四处飞溅。 中也施展异能操纵重力,如一枚子弹一样直直飞出,扬起手接住了日轮刀。 他并不了解这把刀有什么特殊,但既然是太宰治送来的,他就下意识觉得这把刀一定适用于这场战斗。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他完全不懂剑术,也许无法发挥出这把刀的真正力量。 稳当落地后,太宰治盯着中也无声地大笑三声,摸出手机对好焦距就是“喀嚓!”一张。 港黑首领使用的手机显然防水效果绝佳,设置里也有关闭拍照音效的选项,但他就是要让中也听到动静才好玩。 暴雨的嘈杂声响里,这微弱的拍照声很容易被人忽略,但中也感官是那样敏锐,他立刻就低头瞪视太宰治,并完全看清了太宰治脸上兴高采烈的笑容,差点原地暴走。 女装的时候被最讨厌的人拍到了,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可气的事情? 中也上一刻还在嘲笑太宰治狼狈,下一刻便乐极生悲,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懒得在战斗时间和太宰治多纠缠,中也提着刀就反身冲回去。他也不去思考太宰治为什么今天怪怪的,一句话都不说,连嘲笑他都不出声,他只是专注地挥出刀,直直砍向堕姬。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堕姬不可能被砍中,但包围着堕姬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一起行动起来。 短暂联手之后大家彼此都磨出了几分默契,就在那一瞬间共同牵制住了堕姬的所有动作。 堕姬避无可避,她惊怒交加地瞪圆了眼睛,被一刀斩下头颅。 “这刀真好用!”中也不禁感叹。 但谁也没有放松,因为堕姬掉落下来的头颅嚎啕大哭起来:“所有人都欺负我!哥哥!我被砍掉脑袋了啊!” 她的眼泪混合在雨水里,她的哭声比雨声凄惨了一万倍。 中也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欺负鬼了。 但堕姬其实是在撒娇。 下一刻,堕姬瘫软的背部隆起变大,竟逐渐分裂出一个枯瘦如柴的男子形象。中也对着男子又挥出一刀,但这一次却被轻易地避开了。 “掉了脑袋这种事,你就自己装回去啊,哭也没有用的。” 那个男子彻底从堕姬身上分离出来,动作十分温柔地捧起了堕姬的脑袋,半是无奈又半是爱惜地帮助嚎哭着的堕姬恢复完整。 这看上去真是非常温馨的一幕,如果忽略掉这件事本身的荒诞与惊悚的话。 男子瘦弱到不可思议,上半身体型仅靠肋骨撑起,到了腹部就皱缩成一团,似乎只有一层皮肤包裹着脊柱。 当他站起身时,就仿佛只是一具行走的骨架,皮肤表面满是恶心的黑斑,面容更是丑陋到狰狞。 他与堕姬就仿佛是美与丑的两个极端,对比强烈得令人眼晕。他张开双臂,两只手中各有一把镰刀,他看起来瘦到极致,可同时又充满力量。 远方传来轰隆雷声,雨落得愈发凶猛。 “鬼啊!”银时惨叫着差点昏死过去。这样的形象和登场方式正符合银时对于鬼的极致恐怖想象。 红发男人伸手扶了银时一把,盯着那男鬼与堕姬眼珠上完全一致的“上弦六”三个字,沉声道:“你是妓夫太郎。” 吉原传说中使用镰刀的收债人。 妓夫太郎怪笑着转头紧盯红发男人:“你知道我,这可真是荣幸。诶呦,你们人真多,联手欺负我妹妹很过分啊,我身为收债人,必须要给妹妹讨回公道了。” 他挥动着镰刀狠狠向红发男人攻击,与此同时,中也感觉手中抓紧的破布突然获得了极大的力量,一下子挣脱出去飞入了堕姬的身体。 堕姬的头发开始向着白色转变,容貌都比之前更艳丽几分,她终于取回了自己的分.身,变成了完整形态,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直线提升。 这可有点麻烦了。红发男人思考。孩子们曾经说过鬼被日轮刀砍掉头就肯定会死,现在出了堕姬这个例外。仔细观察两只鬼相同的眼睛,也许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两只鬼是一体的,需要都砍掉头才会真正死去。 日轮刀只有一把,接下来要怎么分呢?先砍一个鬼,抢走脑袋,再砍另一个鬼?或者想办法把两个鬼按在一起,然后一刀砍双头? 他偏过头看了看太宰,发现太宰落在最外侧,招着手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十分可爱。他不禁莞尔一笑,并侧身闪避了妓夫太郎的攻击。 妓夫太郎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虽然已经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可红发男人最后能成功闪避还是靠了【天.衣无缝】的预知。 妓夫太郎怨毒地瞪视着红发男人:“能躲开?还挺厉害的啊,你是那种很有才能的人吧?好嫉妒啊!” 才能?那种事情红发男人倒是从没有想过,但是嫉妒之心属于人之常情,他见过不少,所以很容易就理解了。 “你们成为鬼之前就是兄妹吗?”他突然问。 “是又如何!”堕姬趴在哥哥的后背上恶狠狠回道。 如何?倒也没有什么如何的,只是突然好奇起来就随口问问,这对兄妹的感情似乎很好,算得上模范兄妹了吧。 红发男人思考着,高声提醒道:“大家,镰刀上有剧毒,小心被他伤到!”在异能的预知里他就是中毒死掉的。 妓夫太郎大吃一惊:“你怎么会知道?” 但在吃惊的同时妓夫太郎就再次挥出了镰刀,说话和吃惊都只是他对攻击的掩饰手段,在战斗才能上妓夫太郎显然比堕姬高出许多个档次。 红发男人再次躲开,妓夫太郎突然临时变招,镰刀向着旁边的神乐挥去。 “咣——!” 中也咬牙切齿,举着日轮刀挡在了神乐身前:“你的敌人是我!别想无耻的对着别人的妹妹下手啊!” 哦?也是兄妹吗?妓夫太郎盯着中也和神乐相似的外貌,恶意满满地笑了起来。 他当然能看出来中也是男性,会因为女装就看不出来的大概也只有他那个笨蛋妹妹了。 “那就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能力保护好你的妹妹吧!”他按着镰刀用力向下一压。 中也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不妥,但手中的日轮刀却一下子折断了,前半截断刃向下坠落,最后直直插在泥泞的地面上,像是一座小小墓碑。 “这个东西居然还会断?!”中也吃惊得差点跳起来。说好的杀鬼神器呢? 站在最外围的太宰治以手扶额,无声叹息。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那个夸张动作真是无声胜有声,中也注意到了,于是中也被挑衅到了,立刻就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刀断了之后反而用起来更趁手啊!” 接着便手握断刀冲向了妓夫太郎。 第59章 三对兄妹 芥川疏散完人群,独自踩着泥泞的道路走回战场。 他没有再试图寻找妹妹了,因为老师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一刻不停去思考。 他一直都在努力寻回妹妹,也坚定地相信只要能找到就一定会相认。只要能干掉夺走妹妹的黑衣男,他和妹妹之间就不会有任何阻隔。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兄妹,彼此期盼着相认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妹妹就在这里,妹妹也看到他了,可是妹妹却在躲着他。 为什么妹妹要躲避他?不,在问这个之前,应该先问一问自己,为什么没能事先考虑到妹妹会不愿意相认的可能性?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若想夺回妹妹,必须得想尽一切办法才行,他的老师也曾告诫他要学会周密思考。 他以为他当然是做到了。又或许他压根没把这当成重要的事情,所以抛在了脑后。 总而言之,他其实什么都没有预料到,这或许就是他一直都未能夺回妹妹的原因。 原来并不是黑衣男太能躲藏,而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不够强大,也不够稳重,他好像从来没有真的认真思考过什么,都是靠着直觉生存下来。 曾经的无心之犬想要活下去本也不需要直觉之外的东西,但如今拥有了心、拥有了名为愤怒的感情的芥川,实在是欠缺太多太多。 他茫然地在倾盆大雨中跋涉,寒冷的雨水浇透了他,他能听到雨声、战斗声,还有罗生门河水汹涌起伏的声音。 他的知觉向外扩散,覆盖到了很远的远方,甚至足以感受到在厚重雨云之上那光芒柔和的皎月。 他首次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是的,弱小。他过去单知道自己还不够强,所以主动向他认为足够强大的织田作之助拜师,但他只是在憧憬更加强大的自我而已。 他追寻着强大的东西,也许是武力,也许是战技,也许是其他什么,只要能帮他破坏一切。 可原来他自己是如此弱小。 “等你明白了自己弱小的本质,再来向我挑战吧。”带走妹妹的黑衣男曾说过这样的话语。原来早在那时候,他就已经被对方完完全全看透了。 天地恢弘,人间熙攘,而他只是个连妹妹心意都不能把握的白痴哥哥。 一节直直插入地面的刀剑断刃出现在他眼前,雨水砸落在断刃狭窄的断面上,为它的微小轮廓盖上了一层蒙蒙白光。 他们同样渺小,可在这黑沉的世界里也一样醒目,泛出光芒。 芥川静静地凝望了断刃一会儿,用【罗生门】将之拔了出来。 堕姬不知被谁从屋檐上打落到地面,正好落在了他的眼前。 美艳的女鬼已经换上了一副狰狞面孔,瞪视着芥川却又像是在瞪视整个世界,她大喊着:“我和哥哥不会失去任何东西!我们的生存之道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遭遇了不幸就从幸福的人身上掠夺回来,所有胆敢评头论足的人都会被我们杀死!” 芥川安静地盯着堕姬。 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么?不啊,在罗生门河畔、或是贫民街这样的地方,就算是鬼也会失去一切,就算是无心之犬也会失去妹妹和同伴。 唯有掠夺他人才能弥补自己。可掠夺的同时也在失去。 也就是说,掠夺是错误的行为,可既然如此,到底又要怎么做才好? “而且鬼既美丽又强大!当然就可以为所欲为!”堕姬痉挛着发动了攻击。 血鬼术——八重带斩! 八条带子交叉相错,如同蜘蛛的节肢一样锋锐坚硬又互相叠压,一瞬间展开覆盖了足有一整条街道。 街面上的一切都被切碎,无论是有人丢弃的水桶还是断裂的墙壁,就连漫天雨珠都统统分解成星粉。 “你就是为了能为所欲为,才放弃人类身份,变成鬼的?”芥川问着,异能如白色的海浪一样张开,正面迎击。“在下无法认同啊……人生就是要战斗到死,要与他人战斗,也要与自己战斗。你并没有这样的觉悟就当鬼了吧?真是可悲。” 双方的衣刃撕咬碾压在一起,绞动着迸裂出猩红的液体,接着那些液体又瞬息间被冰寒的雨水冲刷下去。 “可悲?你又懂什么?!”堕姬咆哮起来,“哥哥!帮帮我!” 一只竖着的眼睛出现在堕姬眉心,与此同时妓夫太郎则闭上了自己的左眼。 哥哥的一半力量分给了妹妹。 “你没有经历过我们经历的不幸,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啊!少在那里大放肆词!”堕姬的战斗力再一次提升了,芥川身上立刻出现许多道伤口。 他在一瞬间只能尽力避开致命的攻击,但要全部躲开却是无能为力。 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帮助他,所有人都被妓夫太郎牵制住,两边的战场越离越远,已经无法互相照应。 芥川只能依靠自己,但他发现这不是坏事。在处于劣势之后他反而能突破自我了,足够高端的战斗让他极速成长。在生与死的高压面前,他的战斗水平提升到了全新高度。 “在下明白的,贫民街的生活充满了绝望的嚎哭声。”他反驳着堕姬的话语,发现自己越来越平静。“孩童若想生存只能和野狗抢食;深冬时节每天都会有人冻死;没有足够信赖的同伴就无法安稳入睡。” 也不知是因为冰冷的雨水还是什么,他心头的愤怒之火被压抑到了最低。那点微弱的火焰再也不能左右他的理智了,这让他得以从前所未有的新角度观察一切。 他发现说出过去让他想要哀嚎的往事一点都不难,他完完全全心平气和:“糖分是稀缺资源;巧克力更是最昂贵的货币;哪怕只是一件足以遮体的衣服,也会有人想要抢夺。在下曾经就这样不幸地生活着。” 既然完全被堕姬压着打了,芥川索性放弃掉大部分防御,拉近距离近身战斗。 仙女与艳鬼一同失去了所有的体面,他们在雨水和泥土中翻滚,仿佛两条原始的、伤痕累累的野兽,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相互搏杀,姿态丑陋也毫不顾忌。 终于,堕姬的衣带刺入了芥川的胸膛,只要再往心脏的位置稍微偏一点,芥川就必死无疑。 当堕姬以为自己终于能杀掉芥川时,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滚落下去。 【罗生门】包裹着日轮刀的断刃,隐忍着等待了足够长久的时间,终于等到了那个亮出刀光的机会。 一击必杀。 芥川伸出手摊开掌心,正好接住了堕姬的头颅。 滚烫的眼泪落在了芥川手中。 “该死!你为什么能以人类的身份战胜鬼啊!你又漂亮!又强大!就算你以前也过着不幸的日子,但你现在根本就是超级幸福啊!凭什么啊!太可气了!太羡慕了!” 芥川低声回应:“在下并不幸福。你们兄妹即便成为了鬼,也彼此信赖,相互依存,而在下却与妹妹失散。在下未能尽到作为哥哥的责任,是一个失败的哥哥。但你有一个好哥哥,他明明被敌人围攻时,已经自顾不暇,却还愿意分出一半力量来保护你,你才是真的很幸福。” 堕姬微微愣住,她仔细想了一下,忽然开心地大笑起来:“那是当然!我的哥哥永远都会好好保护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哥哥一直在一起!你还差得远呢!” 她笑起来的样子像个可爱的小女孩,又自豪又得意,眉眼之间全无往常的锋锐妖艳,反而显得单纯无害,热乎乎的眼泪顺着她的睫毛扑簌簌落下,包裹住了芥川冰凉的手指。 她很快开始消失,头颅和身体都一起消失,因为另一边的妓夫太郎也几乎是同时被斩断了脖颈。 妓夫太郎盯着中也,努力想要表现得怨毒,但眼神里只能聚起怅惘,他最终无可奈何地叹息道:“好吧,你叫中也是吧?我承认你了,你的确有能力保护好妹妹。那今后就加油吧,别像我一样失败。” 千万别像我一样,只能无助地抱着被焚烧后奄奄一息的妹妹,可悲地祈求一个成为鬼的机会。 “当然。”中也说,看着妓夫太郎逐渐崩解的身体。 当妓夫太郎几乎要完全消失时,中也又补充道:“其实你也干得挺不赖嘛,我也认可你了,你是个合格的好哥哥。” 上弦之六终于被消灭了。 芥川保持着摊开手掌接住什么的姿势,感受到手心那一丝来自鬼的温度被雨水迅速洗去。 指尖又重新变得冰冷,但那点淡淡暖意没有彻底消失,而是停留到了他的心头。 “原来如此,在下还差得远呢……” 今后努力试着当个好人吧,曾经为了复仇弃妹妹于不顾,想着只要能复仇成功就算死去也无所谓,全然不去考虑自己死后妹妹要怎样独活,严重丧失了做兄长的资格。 今后可再也不能犯那样的错误了。 他摇晃了一下,胸前的伤口崩裂开来,身体便难以支撑的向着地面倒去。 地面上泥泞又湿滑,罗生门河水不知不觉越过了河畔,向着周围的棚屋淹去。那些地基并不牢靠的破房子被泡得发软,纷纷倒塌,而远处的大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大雨彻底扑灭了。 天地之间自有伟力,人类是那样的渺小无依,如果不懂得彼此扶持就很难生存下去。 银时及时赶到,伸出双手扶住了芥川,没让芥川直接倒进一地泥汤里。那样说不定会让芥川胸前的伤口严重感染,处理起来就很麻烦了。 “你以前的生活看起来挺不像嘛,不过我也差不多。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活得光明正大,本想抬头挺胸前进,却不知何时就会沾一身泥巴。不过,即使那样也能坚持走下去的话,总有一天,泥巴也会干燥掉落的。”银时感叹着,轻手轻脚地把芥川抱到了怀里。 虽然很想用公主抱小仙女来解读这件事,但银时没法忽略掉芥川满身的泥泞和血迹,他抱起芥川的感觉就像是抱起了一条伤痕累累的野犬,完全不是什么美差。 芥川陷入了昏迷。这个孩子原本就有咳嗽的老毛病,身体一直不够健康,超负荷在大雨中战斗了那么久,又是跟堕姬单打独斗,不断突破极限,早已到达了强弩之末。 但芥川昏迷之后脸色却意外很好,似乎是进入了一个平和的美梦里,眉眼放松。 “睡得还挺香嘛。”银时暗自嘀咕,抱着芥川转过身。 他看到了大雨中一身黑衣的女孩,手中撑着一把大伞,正站在不远处安静地望着他,或者说是望着他手里的芥川。 不会又是鬼吧……银时吓得差点撒手五体投地磕头喊饶命。 第60章 触及耳尖 中也随手丢开了半截日轮刀,恶狠狠地瞪视太宰治。 太宰治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纯善表情。 在成功消灭掉鬼之后,接着便是清算时间了。 中也捏着自己的拳头,发出让人不安的筋骨交错的动静,摆出了准备好肉搏的架势。 而太宰治则端着一张无辜脸,萌哒哒地偏了偏头。 虽说这很像是在演默剧,但太宰治的大脑可没有沉默,已经在高速运转起来。 中也居然打算下克上了?稀奇啊,几天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在港黑的时候还坚持着礼仪,就算心里塞满了“杀太宰治而后快”的冲动,仍然会恭恭敬敬地对他行礼、叫他“首领大人”呢。 今天这是怎么了?雨太大以至于脑袋进水了吗? 莫非知道了森没死的事情? 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织田作说了什么? 一想到自己就是被织田作套路了才穿越来的,太宰治就心情复杂。尤其想到这当中中也也出了力,他就更是复杂。 其实,他已经完全不指望自己能料中什么关系到织田作的事情了,毕竟织田作就是那样一个出人意料的家伙嘛。但是现在织田作的影响力居然还会扩散,波及到更多人身上,这就太过分了吧? 往严重点说,这可是伤自尊了! 太宰治委屈巴巴地偏过头,用眼睛寻找织田作,结果发现织田作也正在看向自己。 两边视线对上,就都定住不动了,像是电影里的定格镜头,用以强调最关键的画面。 中也开始觉得浑身难受。他可能找了个不太好的发难时间,接下来他是继续还是不继续啊? 他特别想狠狠揍太宰治一顿,然后掐着太宰治的脖子逼问森首领下落。 只要能问出来,他穿越回去之后就立刻动身去找森首领。至于找到之后要做什么,那就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反正他现在只想揍太宰治。 不过当着幕后黑手织田作之助的面,在这个莫名其妙浪漫起来的场景里,他有点尴尬。 要不今天就算了?下次换回男装再打? 他转动眼睛去看周围的人,想知道一同战斗过的战友们都是什么反应。 银时跑去芥川那边了,新吧唧慢了几步在跟着跑,神乐抱紧了定春,正在诉说分别之情。 居然谁都没有像他这样关注到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的深情对视,合着就他一个看不懂气氛啊? 中也心里正冒火,却看到太宰治突然收回视线,对着他笑了一下。这一笑真是让他差点心肌梗塞。 一种强烈的一定被暗算到了的危机感将中也紧紧笼罩。 哪里出了差错?有什么地方被青花鱼动手脚了?快想想,快找出来! 接着,中也突然感觉到脚下不对。 他原本正踩在一间平房的屋顶上,房子的墙壁在大雨冲刷下终于坚持不住,垮塌下去。没能早早察觉到这一点的中也跟着向下摔落。 屋顶上的瓦片震动着、被倾覆的力量抛起又落下,有的击打在中也身上,给中也的狼狈姿态增添上好几分点缀。 在最后一刻,中也终于记起来调整身体,让双脚平稳落地,而不是一头栽进一地泥浆和碎瓦堆里。 但这也不能算是成功的挽尊。太宰治笑眯眯地举着手机,又抓拍了好几个完美瞬间。 中也的理智炸开了:“青花鱼!”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之所以选择站在这间房上,是因为从这里攻击太宰治最合适。也就是说,是太宰治帮他选择了站位。 太宰治耸了耸肩膀,用口型回给他两个字:“蛞蝓!” 红发男人安安静静地旁观着,若有所思。 果然,他们是互相起外号的好朋友呢。 太宰治乐滋滋嘚瑟完,扭头去找织田作,却在回过头的瞬间就被织田作拥进了怀里。 织田作平淡的说话声在很近的距离响起,和大雨声糅合在一起,有种难以形容的安稳感:“太宰,你让芥川见到了妹妹,说明你不再坚持你原本的计划了,是不是?” 这是很好想到的事情,因为银原本就是被太宰带走的,这直接拉稳了芥川多年的仇恨值。 如果不是因为改变了计划,太宰绝不会轻易放任银出现在芥川面前。 果然。太宰缓缓点头,承认下来。 这可真是……太好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结论,但结论被证实的这一刻,红发男人还是高兴不已。 他小心地控制住拥抱力度,不让自己因为太高兴就手劲过大,那样太宰肯定会不舒服。 接着,他更加高兴地从这个拥抱里发现,太宰身板比过去结实了一点。虽然不明显,但绝对有好好锻炼过,看来他拜托真菰的事情,真菰完成得非常好。 一切正在变好。他忽然强烈地意识到了这点。 之前他只是抱着一定要拯救太宰的觉悟,做着一些不知道有用没用的行动,也许会成功,也许不会,他只是觉得自己一定要去做。 作为一个实干家,他并不会因此就患得患失、消极悲观,但他也无法产生什么胜券在握、或者一切顺利的乐观念头。 而现在,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种明确积极的情绪,这让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太宰的脸颊旁边。 太宰不躲不闪,眼中露出几分疑惑。 红发男人小心地触碰了一下太宰颈侧的脉搏,又小心地触碰了一下太宰柔软的黑发,进而是湿漉漉发丝间露出来的一小块耳尖皮肤。 他轻得像是害怕惊跑一只野猫。但实际上太宰相当配合,甚至是无意识那样微小地偏了一下头,向他的掌心靠近。 由于双方都淋了许久大雨,体温下降,这样的触碰其实没有任何温度可被感知,就连触觉本身都因为寒冷而变得麻木迟钝。 按理来说双方都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红发男人却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了不少,他不知道这是错觉还是事实。 他突然很想捧住太宰的脸,但指尖在接触到太宰面部的皮肤之前,他就停下来,隔着几毫米的距离悬置了一小会儿,最终五指蜷缩回掌心,收好放下。 他原本想法是故技重施的强吻,然后接神乐提议的接吻,最后接银时提议的舌吻。 这是一套组合攻击,特点就是出其不意,让太宰只有接受这一个选择,逃跑和拒绝都将被无情否决。 而现在,他觉得其实已经没有必要那样做了。 因为太宰不会再试图从他面前逃跑了。 无论是强吻还是强行殉情还是强行确定情侣关系,那些都已经不再是必需手段。 他可以和太宰走下去,用一种更符合普通人标准的做法。 “太宰。”他轻叹一声。“事实证明,我的接触并不会伤害到你。” 如果棉花会伤害你,我就努力变得比棉花更柔软。如果幸福会伤害你,我就努力让你比幸福更幸福。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你就再也不能躲开我了。” 他弯起唇角笑了一下,心神松懈,闭上双眼倒进太宰治怀里,失去了意识。 太宰治吓得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还在修闭口禅:“织田作!” 幸好这时候芥川也已经昏迷了,无法听到这声惊叫,否则场面又要复杂起来。 太宰治慌张地确认了一下织田作的状态,察觉到织田作只是睡着了之后,才喘了两口气冷静下来。 真受不了。他想。织田作为什么永远都要处在他的意料之外啊?每一次都让他受惊真的很过分诶! 但是,因为经常出现的总是惊喜,他其实完全没办法讨厌织田作这点。甚至于说,他可能就是喜欢织田作总让他吃惊。 他轻轻环抱住昏睡过去的织田作。 失去意识的人体总是尤为沉重,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有好好锻炼,太宰治说不定已经被压得站不稳了。所以说体育锻炼还是很有必要的,就算不是为了长命百岁,也该为了抱住什么人不松手而坚持努力。 黑发男子缓缓地收紧了抱着织田作的手臂。 他完全不像织田作,拥抱的时候会注意力道。恰恰相反,他越来越用力,用力得好像恨不得当场把织田作给勒死。 他完完全全的贴近了织田作,双手锢在织田作身上,就像捕兽夹咬紧了猎物,那姿态甚至可谓凶狠,没人能说清他是想让对方还是想让自己化为碎片。 疼痛吗?当然疼痛。但只有这样他才感觉到舒服,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相信,织田作是真的不会再去寻死了。 命运早已写好的那个结局,是真的不会再上演了。 要为织田作修改掉原本跳楼去死的计划吗?好像真的可以。 要让得知【书】的真相的人员仅限于自己和织田作两个吗?好像也能考虑。 毕竟原本的计划里,应该得知真相的人只有芥川和敦君,最后可能性世界也要让这两个年轻人去守护。现在因为织田作也知道了,人数一下子多出一个,以至于原本的计划怎么数都不再成立,除非自己先去死。 他有些苦恼地轻叹着,一只手抓起了织田作自然放松的手掌,五指相扣,然后紧紧握住。 这可不只是牵手而已,这还是一个新的约定。 雨水让他们贴合得更加紧密,他们的手指都冰冷而湿润,他们的心脏都在活跃跳动着。 亿万滴雨珠齐奏乐章。 第61章 初遇回忆 对织田作之助来说,沉陷于记忆中的感觉像是在做一场漫长的梦。 这场梦里一切色调都是明艳的,像是选择了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小睡,暖洋洋的很舒服,但又因为太亮而无法沉眠。 梦中的世界荒诞而浮夸,但又不至于让人不安,有种无厘头式的放松和惬意。 天上时常会飞过空艇,远处有可以停泊宇宙飞船的庞然大物,近处则皆是来来往往的市井小民,有时是人类,有时是奇形怪状的外星人,有时是河童。 传统的木质小楼鳞次栉比,前卫到赛博朋克风格的宅邸也偶尔能得见。 有的人坚持使用传统刀剑,有的人拿佩刀听MP3,有的人则对各种黑科技感十足的高精尖武器如数家珍。 对机器人和人工智能颇有研究的发明家老伯,住处仿佛只属于一位传统木匠。曾经在战场上威名赫赫的凶徒,隐居在歌舞伎町付不起房租。喜欢花朵的花匠魁梧如山岳,容貌狰狞似恶魔。 这是一个杂糅而失衡的世界,可这里又无比和谐。 这里是江户。 他看到自己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就像一条迷失了方向的幽魂,不知道饥饿,不知道口渴,连话也变得不会说,只是茫然地行走着。 他穿行过墓园、河堤、热闹的街市和林荫下石子铺就的羊肠小路。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直到一双因为岁月而皱皱巴巴的手伸到他面前来,将一碗水喂进了他嘴里。 那是个老去的枯瘦女人,容貌在任何角度看都十分刻薄,但依然坚持梳着整齐的头发,涂口红,画眼影,戴耳坠。 他后来像大家一样管她叫“登势婆婆”。 据说登势婆婆年轻时曾是大美人,但这个据说直到他离开都未能得到证实,回忆起来便只有一张刻薄的脸。 而那时候,登势婆婆拉着他的手,将他一路带去了万事屋,然后对着万事屋的老板发号施令:“他今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诶?为什么啊老太婆?” “免掉你这个月和下个月的房租。” “成交!” 他便在万事屋住了下来。 那之后万事屋就开始“妥善”的照顾他。虽然这个“妥善”必须加引号,但他的的确确日复一日的生活下来,没有饿死也没有半身不遂。 无目的的生活是一种很无趣的体验,但万事屋的三个人似乎一直以来都过着无目的的生活,却并不会同样感到无趣。 所以他会觉得无趣,也只是因为想不明白。 命运为什么让他失去了孩子们?为什么让他与仇人同归于尽?又为什么让他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醒来? 有一次,他们围坐在一张桌前吃饭。 “喂,哑巴木头呆子,这碗米饭不想吃的话就让给我阿鲁!”红衣女孩颐指气使。 “小神乐!别太过分啊,他早上那碗米饭就已经让给你吃了。”戴着眼镜的男生十分无奈。 “可是我肚子饿嘛!”红衣女孩垂下嘴角。 大家长一样的银发天然卷扭过头对着他笑:“你不想把米饭抢回来吗?饿肚子可是非常难受的啊。” “不需要。”他听到自己说。嗓音沙哑粗粝,是很冷漠也很陌生的语调。 也许在很多很多年前,他当杀手的时候就是如此讲话的吧?只是那样的过去太过久远,虽然能回忆起来,却总觉得是上辈子的故事了。 但也许的确就是上辈子吧。 那之后万事屋的三个人开始热衷于引诱他开口说话,并为了让他能多做出几个表情而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努力。 都是些很无聊的行动。比如在门上面放水桶,然后叫他去开门。结果是他以水桶在门上保持高难度平衡的方式通过了,而跟在后面不敢置信的始作俑者则被自己的计谋淋了一身水。 又比如在他的面条里加入了超多的芥末,而他面不改色全部吃掉了,还因此赢得了敬佩的掌声。 又又比如强行拉着他做游戏,而他当然是完全没动,结果就是他无限败北,并被迫接受失败者的惩罚,在脸上画满乌龟之类的图案,抹了一嘴烈焰红唇,还贴了一身纸条。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样的整蛊就动容。 他根本就毫无波澜。 直到万事屋召开座谈会,猜测他原本的身份。 “我认为是精神病院里溜出来的精神病人阿鲁,因为接受了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而发疯。” “我觉得是婚姻不幸的可怜打工仔吧,妻离子散然后又失去了工作,就变成这样了。” “你是在说那个Madao大叔吧?” “才不是,我记得长谷川先生还没有儿子……不对,这么背后议论人家的家事真是太失礼了!” “只有你在议论。” “是你先起头的!” “不对,是你起头的!” “好啦好啦,叽叽喳喳地争辩这种东西烦不烦啊,你们两个是还没有断奶的小学生吗?”银发天然卷一脸不耐烦地挖鼻屎。 眼镜男生开始大声吐槽:“哪有没断奶的小学生啊!不了解小学生就不要随便抹黑小学生啊!” “没错,小学生早就断奶了,只是还在学习爬行而已阿鲁。”红衣女孩煞有介事地点头。 “小神乐你也快停止胡说八道吧!小学生已经被黑得够惨的啦!” 银发天然卷把挖出来的鼻屎弹飞出去:“那有什么所谓?既然是小学生就乖乖接受被黑的命运就好了,被家长没收所有的游戏光碟和漫画也要学会接受。这是小学生理所当然要经历的事情,人类社会也是因此才能正常运转下去。” “别把这种事说得像是自然规律啊!而且这跟社会运转有什么关系?” “唉,新吧唧,你还小,等你将来变成大人就会明白了。”银发天然卷露出了怜爱地看傻子的表情。 眼镜男生怒气冲冲:“少拿这种话骗我!你根本就只是想听我吐槽而已吧?!” 吐槽……对了,这就是吐槽,是安吾怎么都教不会他的讲话技巧,非常难以学习。 他虽然一言不发,但其实还是有在认真听的。 最后银发天然卷望着他说道:“既然想知道别人的身份,当然就得问本人了。那个,喂,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坂田银时,你呢?” 红衣女孩和眼镜男生对视一眼,也一起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神乐。” “我是志村新八。” “……” 他沉默着,直到所有人都失望地扭开头,要去各做各的事情了,他才慢了好几拍地回答:“我叫织田作之助。是个失败者,本该死去但不知为何还活着……你们还是别再管我了,这段时间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我很过意不去,对不起。” 万事屋生意的惨淡程度他都看在眼里,而且完全交不起房租这件事他更是第一天就知道了,神乐没吃饱也是真的,他偶尔都能听到神乐的肚子在叫。 让这么一伙人省吃俭用养他,真的很没有意义。 他试图离开万事屋,出去自生自灭,但银时把他拦住了:“你这家伙比我想得还不懂事啊,既然知道给我们添了麻烦,还以为一句道歉就完事了吗?” “嗯,我只是想道歉而已。”他点头承认下来。 “你难道不打算靠打工赚钱来回报我们?” “不打算。”他实话实说。 然后他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相处了许多天,他第一次意识到银时并不普通。如果是普通人的踢击,他只靠本能就足以完美闪避了。 他躺在地上并不起身,不是因为起不来,而是因为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起来。 “喂!给我起来啊你这混蛋,碰瓷吗?阿银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别指望我会垫付你的医药费啊!”骂骂咧咧的家伙虽然说着粗鲁的话语,但将他拉起来时的那只手却干燥而温暖。 神乐和志村新八也对他露出了关怀的表情,仿佛他十分柔弱。 但其实并不是那样。他只是失去了生存的方向而已,虽然临死前努力将自我救赎的技巧教给了太宰,但他自己已经无力再自我救赎了。 银时蹲在他面前,若有所思:“你该不会是个刚刚下了战场的家伙吧?伤痕累累,空有一身战斗本领,却无法适应和平的世界,于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有些道理。他想。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孩子们死去的画面,看到洋房和舞厅,看到纪德与血液。 如果纪德也像他这样死而复生了,一定会非常失望的,因为就算在新的世界里也无法和死去的人们相遇。无论怎么样寻找都没用,最后剩下的仍旧只有他一个人。 他决定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失去了我的五个孩子,我也成功把杀害孩子们的凶手杀害了,我打破了不再杀人的誓言,放弃了成为家的梦想,我的人生也该随着这件事的结束而结束,你们真没必要再管我。” 万事屋的三个人因为他这番话而沉默下来,他怀疑是自己的语气太过干巴巴导致的。 他总是很难把自己的情绪塞进自己的话语里,以至于这种时候就非常尴尬,像个说谎都不走心的冷漠家伙。 他以为不会有人相信,但银时眨巴着暗红色的眼睛,却说了这么一句话:“真是比杯面的杯盖上沾走的蔬菜碎屑还让人伤感啊。” 他突然发觉银时真的明白他的意思。 第62章 为你而回 自此以后,再没人整蛊他了,神乐也再没抢夺过他的米饭。 万事屋的三个人开始费尽心机给他传播人间正能量,常常拉着他出门去看江户的美景。 坂田银时送给他路边采到的一朵野花,神乐送给他一片薄薄的醋昆布,志村新八送给他一把剑道馆的老旧木刀。 他们一起参观了烟花、金鱼、人妖、飞车党、快援队、漫画卖场、央国星皇子、寺门通的演唱会…… 一开始还是些正常的参观项目,后来他就彻底变成了大家出去玩的借口,只要美其名曰是带着他外出散心、治愈PTSD,就可以心安理得捎带上他,到各种地方嗨森快活了。 他其实有一点羡慕。 他也不是真的打算抗拒帮助,他只是走不出去。 他的心停留在了死亡的那一刻,沉溺于所有难过的事情。 他看见玩具会想到孩子们,看见糖果会想到孩子们,看见歌舞伎町街头撑着花伞穿着新衣走过的青春女孩们时也会想到孩子们。 空气中总有一股似有似无的硝烟味道,烧灼得他肺部火辣辣的疼痛。 他无法淡忘,他也不想淡忘。 所以他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银时对着他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们在可怜你吗?别自以为是了,这个时代早就不流行救赎他人那一套老掉牙的东西了。人要为自己而活,沙滩边上的救生员都在天天提涨工资呢,我们万事屋也不是做慈善的地方。” 他不禁疑惑:“那你们为什么还不放弃我呢?” “只是看你很不爽而已,失去了五个孩子当然惨痛,但你把你老婆放在了什么地方呢?” “我没有老婆。” “就算是离婚的前妻也曾经是珍贵的老婆。” “我没有结婚也没有离婚。” “你居然未婚生子了五个你太人渣了吧?” “我没有未婚生子,孩子们都是我收养的孤儿。” 银时卡住了,片刻后才火大地吼他:“这么重要的设定你倒是一开始就早说啊!看阿银我丢脸很有趣么?” “并不有趣。” “不是真的在问你有没有趣!” 他们并排坐在万事屋门前的走廊上,阳光温柔地落在他们头顶,天上的云朵偶尔组合成猫咪,偶尔组合成菠菜,偶尔组合成蔫掉的菠菜。 “太死脑筋了,你这家伙,除了孩子们你这一生就没有其他重要的东西?除了去死你就什么也不想做吗?”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最后回答:“我想吃咖喱,很辣很辣的咖喱。” 然后他真的吃到了,虽然味道并不是很美味,但至少的确是咖喱,也真的很辣。 “还有别的事情想做吗?”银时问。 他摇了摇头。 银时便把他带到河边去,指着河水问他:“看着它,你有想跳下去的冲动吗?” 他又摇了摇头,接着情不自禁微笑了一下。 他想到了经常会跳进河里去的太宰。 尽管已经分隔到了不同的世界,无缘相见,但太宰一定会过好之后的人生吧?老实说这一点他并没有特别的把握。 银时被他的笑容震惊到倒退了好几步,幸好有新八和神乐一左一右帮忙搀扶住,否则大概就要跌坐在地上。 “你们看到了吗?那家伙刚才笑了!” “是的,看到了。” “真可怕阿鲁。” 他感到很抱歉,他完全没有惊吓别人的意愿。 没过几秒,银时就从惊吓里恢复过来,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过很要好的朋友吧?那些愉快相处的日子不足以让你期待今后的生活吗?” “友情破碎之后就回不去了。” “胡说八道!”银时先是高声反驳,接着又点了点头,“其实我也认可这个说法。但过去的友情离开了,总会有全新的友情填补上来,就算你要推开拒绝,也会逐渐变得办不到。” 是么? 那天晚上,他钻出被窝,避开为了看守他而在他旁边打地铺的神乐跟新八,将一朵早就干枯的野花、一片醋昆布、一把破旧木刀都留在枕边,打算一个人离开这里。 当他走出万事屋时,他看到了正在举头赏月的银时。银时料到了他的行动,在专门等他。 在月亮清冷的光晕下,银时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他。 曾经驰骋于战场的白夜叉,是救国的英雄,却最终被自己所守护的国家背弃。这样的经历同纪德多么相似? 但白夜叉却做出了与纪德完全不同的选择。 没有怨怼,也没有迷茫,只是解下战甲,隐居市井,成为了一个贫穷而毫无志向的废柴。 “喂你这混蛋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没有。” “你就是瞧不起我!” 但他真的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做到的,或者说你是怎么想的?失去曾经珍视的一切,抵达一个陌生的时代,你怎样摆脱那些痛苦和梦魇?” “人这一生就是在打破陈旧的自己,塑造全新的自我。”银时对他微微一笑,“其实呢,谁也不知道自己上了山之后,该从哪下山才对,但如果不下山的话,就无法知道自己的下一座山了。如果想坐以待毙,等到那之后也无所谓吧。我就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 原本在睡觉的神乐跟新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依到了门框上,在对着他笑。 楼下的登势婆婆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靠在楼梯的拐角处抱住手臂,燃起一支香烟。 明明是适合沉睡的深夜,大家却都很精神。 “难得今夜月色很好,就免费让你们喝一杯吧,只能喝一杯哦。”登势婆婆说。 羁绊这种东西,就算要推开拒绝,也会逐渐变得办不到。 曾经以为丢掉了的包袱,会不知不觉就重新背到肩膀上。 “我的朋友都叫我织田作。”他说,“你们也这样叫我吧。” 银时咧开嘴大大地笑了,老实说笑得有点猥琐:“织田作,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居然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么?根本就是坐地起价,无法认同。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他也像神乐和新八一样,变成了万事屋一员免费的劳动力,有时候是抓猫抓狗,有时候是帮学生代写作业,有时候是帮邻里调解纠纷,有时候是躲避真选组莫名发起的通缉,偶尔也会参与一些差不多到拯救世界那种程度的大事件。 生活虽然波澜不惊,但也有滋有味。 他爱上了四处寻找会做咖喱的厨师,然后偷师一手再回万事屋做给大家吃。 他和银时一起看结野主播的新闻。 他和神乐一起牵着定春遛狗。 他和新八一起勇敢吃下阿妙做出的蛋炒饭。 偶尔登势婆婆抽烟时,他会站在旁边闻一口味道。但他不会再吸烟了,因为不想打破自己的戒烟状态。 第三年,他终于克服心理障碍,摊开纸笔开始写文章。 但因为对最想写的故事还是非常茫然,所以只写出了一个简短的、关于结婚的故事,取材对象是万事屋经常会接待的无聊的委托方们。 他将之取名为《天.衣无缝》。 在日语里,“天.衣无缝”跟“天真烂漫”一词几乎同义,指事物像天女的衣衫一样没有缝线痕迹,自然本色。也形容人的性格纯朴真挚,天真无邪。 他将自己的异能力名字冠在这篇短小的文章上,讲述的是一对男女从相亲到婚后的经历。 但绝对不是什么美满的幸福婚姻。 他只是假借女主人公的视角描写出一位超级天真的老好人。 至于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故事,他自己也很难说明。 或许他其实只是想写出一个很真实的虚构故事,他希望看过的人都会说这就是真实的在什么地方发生过的事情。 因为故事很短,几分钟就能看完,所以被人拿去到处传阅,没多久整条歌舞伎町竟都读过了,人们还热烈地讨论了这对夫妻。他不得不因此减少出门次数,以免被各种无聊人士拦下来,然后被迫倾听漫无止境的唠叨。 “你这家伙说要当家,原来不是说说而已啊。”银时感到不可思议。 “但我最想写的那个故事因为缺少了重要的部分,而无法写出。” “什么部分?” “我有一个好友叫太宰治,我很后悔没能涉足到他的孤独中去,我很后悔留他一个人独自生活。” 银时古怪地看着他:“你明白的吧?人无法救赎他人,自己的道路只能自己走下去。” “我明白。” “但你还是想去拯救那个太宰治?” “对。”他回答,“也不能说是拯救,那样太过自大了,我只是放不下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觉得我必须回去,我想要改写那个悲伤的命运。” 于是整个万事屋集体睡懒觉,见到了洞爷湖仙人。 “好啊,可以让你穿越回去。”洞爷湖仙人高深莫测地对他说,“既然你都强烈要求了,那么,无所不能的本仙人当然可以满足你的心愿,让你回到孩子们都还活着的世界里去。毕竟本仙人是如此强大,如此牛逼,如此全知全能。” 因为一直在强调自己很牛,所以没有人感觉到洞爷湖仙人有多么牛。 银时、神乐、新八一起举手说:“我们也要去那边的世界帮忙。” “可以,但是你们得先学会我的必杀技。就给我好好感到荣幸吧,哈哈哈哈!别人求我我都不教呢!” 但是,却没有人再理会洞爷湖仙人了。 万事屋的大家围到一起,开始头碰头研究穿越之后的行动计划。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头碰头,神乐告诉他这样思维的电波就能连接到一起。 原来如此,他又学到了一招。 至于这之后洞爷湖仙人到底哭得有多伤心,他就不太能回忆起来了。 总而言之,既然穿越之后再见时,洞爷湖仙人状态很好的样子,也就说明不需要太过担心。 三年的记忆彻底回收,这场梦该醒过来了。 红发男人慢慢地睁开双眼。 他首先闻到了紫藤花的香味,双眼一片模糊。 等到视线慢慢清晰起来,他看到了一颗顶着乱糟糟黑发的脑袋,还有一双鸢色的水润眼睛,正凑得很近在打量他。 他也逐渐能从紫藤花香味里分辨出更多的细微气味,比如药品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丝丝属于眼前这个男子的独特气味,并不香甜,也并不难闻,硬要形容的话很像是硝烟味,但又很清冷,一点不会灼烧到肺部,还稍微有点活泼调皮。 太宰啊,三年一梦,我为你而回。 第63章 再凑近点 织田作之助费力地撑起身,将枕头靠在背后,接着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里无疑是一间大病房,摆了好几张病床,目前暂时没有第三个人在这里,所以他的眼睛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了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便对着他一脸轻松地笑:“呀,醒了吗织田作。感觉怎么样?” “就像午觉睡多了一样,虽然很畅快,但主要的感受还是难受。”红发男人回答,一边透过窗口注意到外面完全放晴了,只是空气中还漂浮着潮湿的水汽。 太宰治十分自然地握住他的手,帮他把麻木的身体从床上搬运到地上:“那就出去转转吧,我们边走边说。” “好。” 红发男人迈动僵硬的腿脚慢慢往外挪动,长时间昏睡让他的身体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每动弹一下都喀嚓喀嚓落下锈屑。太宰治相当耐心,陪着他一起慢腾腾挪动。 这让红发男人错觉自己已经七老八十了,因为腿脚不便而需要陪护。 但因为陪护对象是太宰,他无法产生任何抱怨的念头。 “我睡了很久吗?” “正好是三天,大雨是今早才停止的。”太宰治回答,“这里是蝶屋,鬼杀队的伤员常常到这里治疗和休养,芥川君他们在今早雨停的时候一起回吉原去了。” 怪不得太宰现在敢开口说话了。芥川可以通过声音而非外貌辨认出当年带走妹妹的黑衣男子,这点第一次见面时芥川就亲口承认过。 太宰显然是为了隐瞒身份,才在吉原时一句话都不说,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你不打算让芥川认出你?” “这要看他的本事。”太宰治小小地撇了撇嘴,含糊道。 看样子这是给芥川的考验。 红发男人决定不告诉太宰,他早就把“太宰治”这个名字说给芥川听过。就当这是老师给徒弟提供的小小帮助吧。 他们一起顺着走廊往外走,路过一间又一间病房,有的病房敞着门,能看到里面三三两两的病号,基本上都打着石膏,缠着绷带。 在这样的环境里,满身绷带的太宰治反而显得普普通通了。 因久卧身体不适需要搀扶的红发男人,倒更像是来探望病人的。 他们花了一会儿时间走到室外,站在阳光底下。红发男人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开始慢悠悠做拉伸运动,像个在公园练太极的老头。 太宰治语调随意地说:“织田作找回记忆了?” “找回了一半,是与【书】无关的那一半。” 红发男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有趣,但太宰治却一下子变得兴致勃勃:“快具体说说看,都是些什么内容?” 红发男人只好整理着记忆,干巴巴描述了一下那个混搭风格的江户世界,以及他在那里三年间的大致经历。 结果太宰治听得两眼放光,似乎恨不得立刻就撞破世界壁冲过去:“太不公平了!我的生活为什么就一点乐子都没有啊!那么有趣的世界就算每天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也能突然被卷入好玩的事件中吧?” “我想应该不会。” “但你不就是吗?” “我也没有整天躺着什么都不做。而且我的体质比较特殊,会吸引各种老头老太太拦住去路。” 太宰治噎了一下,似乎颇为震动:“是吗?” 红发男人肯定地点头。 “织田作能把这个体质转让给我吗?”太宰治露出了渴望的表情。 虽然很想点头同意,但红发男人只能实事求是地说:“不行的吧。” 太宰治夸张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那么,再详细和我说一说吧,关于你们一起在西乡夫人的人妖俱乐部打工赚钱的经历。” 红发男人点头,一边继续活动身体,一边没有任何挣扎地开始详细描述起来。 不过他没有完整讲完就中途停下了,十分纳闷地看着太宰治笑倒在地上:“太宰?” “不不不,我没事……哈哈哈……嘶……”太宰治按着笑疼的肚子,非常痛苦地说。 那副颤颤巍巍随时会死掉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没事,太宰治只好努力站起来,以证明自己真的没事:“我只是……我只是太羡慕了……以后有机会的话,你再扮成那个竹枝小姐让我看一眼吧?” “好啊。太宰你喜欢的话,你可以一起女装。” “诶?我也要吗?”太宰治瞪大了眼睛。 那个表情十分可爱,瞪圆眼睛的样子叫人很想抬手去戳脸颊。 原本只是随口提议的红发男人立刻改变心意,肯定地点头了:“嗯,太宰也得一起女装才行。” “唔……好吧。”太宰治吐了吐舌头,“那你在那个世界经历的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啊?” “最深刻么……”红发男人慎重思考起来。 太宰治期待地把身子探了过去,凑到红发男人眼睛前面左摇右晃。 “蛋炒饭。”红发男人得出了结论。 “诶?”太宰治停下了摇晃。 “是阿妙小姐的蛋炒饭。吃完之后我以为我真的会死掉,之后有好长时间回想起来都害怕地忍不住发抖,但银时他们完全没有发觉,还总是夸我泰然自若。” 太宰治按耐住突然上涌的酸水儿:“织田作害怕死掉?” “因为有着死掉的记忆,所以我很清楚我不喜欢死亡。”红发男人诚恳地说,“无论谁会死掉,我都不喜欢。”尤其是太宰你。 太宰治慢慢往后撤开了一点身子。他感觉到织田作的呼吸有所变化,他自己也是,再挨得那么近他就要窒息了。 “我回去就学做蛋炒饭,织田作你第一个试吃?”太宰治突然说道。 “嗯好。”红发男人毫不犹豫道。 明明是期待着织田作答应,但听到织田作真答应了,太宰治又立刻反悔:“开玩笑的啦。我会让手下先试吃的,如果能确保不至于让人感觉会死,才拿给织田作品尝。” 你的手下总会承担这种不明不白的风险吗?红发男人很有些怜悯地想。他基本上可以确认之前吃到的硬豆腐究竟是怎么改良的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苛待手下?”太宰治露出了狐疑地表情。 真是太敏锐了。红发男人淡定摇头:“没有。我在想剩下的三年记忆要怎样回收。” “有头绪了?” “有。” “是名叫鬼舞辻无惨的最初之鬼?” “对。” 太宰治喜滋滋地笑起来:“我就知道,所以你昏睡的这三天里,我都在思考怎么对付他。” “有头绪了?”红发男人重复了太宰刚刚提过的问题。 “有。”太宰治故意也重复了红发男人的回答。 这成为了两个人之间突发奇想的小游戏,接下来就轮到红发男人提出猜测了。 他认真分析了一会儿:“是中岛敦?” “对。”太宰治大笑鼓掌,为这份奇妙的默契。他就知道织田作能猜到的,织田作虽然不善于智谋,但很多时候直觉都强大得可怕,在吉原时听到了虎啸却没见到老虎的踪影,肯定会意识到敦君另有任务。 他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已经掌握的线索:“那天鬼舞辻无惨也出现在了吉原,我想他原本要把吉原布置成一个陷阱,诱使鬼杀队的柱级剑士自寻死路,结果是我们恰逢其会。所以意识到情况有变之后,鬼舞辻无惨就匆匆忙忙地打算离开吉原。” “你正好撞见?” “他没看到我,但我让敦君去试了试他的身手,你猜怎么样?虽然是个无胆鼠辈却相当能打呢,把敦君打成重伤之后还打算给敦君血液。” 重伤……果然,做太宰的手下真是辛苦。红发男人一边暗暗叹息,一边问道:“血液?” 太宰治点了点头:“赐予血液是鬼舞辻无惨制造手下的方式,只要不是彻底死透的人,得到了他的血液就会被转化成新鬼,当然更多的情况是因为无法承受血液的力量而惨死。” “这么说所有鬼都受他掌控。” “偶有例外。”太宰治神秘地笑了一下,却并不多做解释。“鬼舞辻无惨曾经是平安时代的贵族,身患绝症后受一位医生照料,因为医生给的药吃了却不见好转,一气之下杀死医生,结果自己转变成害怕太阳的鬼,一直活到了现在这个大正时代。” “十分长寿啊。”红发男人评价。 太宰治很不爽地点头:“是啊,十分长寿的怪物。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有统治世界,反而过着藏头露尾的生活,真是弱小得让我生气。” 红发男人很能理解太宰的恼火,因为这样一个敌人除了有蛮横武力之外,根本不配成为太宰的敌人。 如果换成太宰当鬼的话,也许没多久就能毁灭世界了。不对,太宰不需要成为鬼,以人类的身份就有能力毁灭世界。 而且,如果变成鬼的人真是太宰,那么太宰可能第一个不允许活下去的就是自己。 虽然太宰一向不把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当回事,但对于“生而为人”这件事,太宰内心其实是有种特别的悸动的。 太宰愿意花很多时间去思考人的生命,可如果是鬼……太宰大概只会觉得冒犯吧。 这样分析着,红发男人的语调里就隐隐约约染上了几分笑意:“也许鬼舞辻无惨的志向本来就不是统治世界,而是一直存活下去,所以他才没有为统治世界付出努力。” “唔,你说得对。”太宰治怏怏地偏过头,“织田作,你认为鬼算是活着的生命吗?” 这个问题让红发男人微微一愣。 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有什么特别,而是因为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居然会是太宰。 对太宰来说,鬼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于人类这种生命的亵渎,所以根本不需要提问或是思考,答案一定是否定。 外星人跟野兽都是生命,但鬼一定不是,鬼一诞生就意味着替代了一个人类的存在,占据了原本属于人类的“空”。 太宰介意的不是鬼会杀死多少人,而是鬼都由人而变。 “太宰……为什么问这个?” 黑发的清秀男子稍微撅起嘴巴,露出一副勉强的样子:“织田作不是重新起誓要不再杀生了么?如果你觉得……我可不想勉强你把子弹打进鬼舞辻无惨的脑袋。” 原来如此。红发男人瞬间明白了。怪不得太宰会有此一问,竟是为他而问。 感动的心情一下子就翻腾上来,红发男人望着太宰的眉眼和嘴唇,发现自己在回答是或否之前,有一件更想做的事。 他招了招手:“太宰,你再凑近点。” 第64章 热闹蝶屋 与谢野晶子处理完手头的重伤员之后,先是喝了杯茶水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又摊开一本医案稍微学习了一点这个异世界的医学知识。 等感觉有所收获之后,才露出餍足的表情,伸着懒腰打算去庭院里散散步。 这段时间她在蝶屋过得很充实,感觉蝶屋的生活特别适合她,她都怀疑穿越落点其实是早就安排好的,根本不随机刷。 在这座蝶屋,总会有源源不断的重伤员出现,她可以尽情的砍、啊不,是可以兢兢业业辛辛苦苦的治疗伤员。 不过可能是因为她每次治疗时都狞笑得太大声了,以至于现在大部分人都躲躲闪闪的避着她走。 其实根本没必要嘛,不想被她救治的话直说就不好了?她可从来不会勉强别人。 不过……鬼杀队还真是个负伤率特别大的组织,能这样一直支撑到现在,还颇有凝聚力,领导鬼杀队的产屋敷家族真是有些手段。 表面上全靠人们对于鬼的共同仇恨才得以聚集,实际上在那之外,还有更为可靠的同伴之谊维系着。 咦? 与谢野晶子为眼前出现的场面心神一震。 织田作和……那个港黑首领??? 女医生的脚步扎根在了原处,完全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 什么情况啊?之前不是说好友吗?织田作你所谓的好友就是这种好友?我们对于“好友”这个词的理解是不是出入有点大?你就算天然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我一定是看错了,大概。 她轻手轻脚地揉了下眼睛,在自己想明白什么之前就下意识地躲到了一处掩体之后,睁开眼睛重新再看。 织田作和太宰治仍然抱在一起,头挨着头不分彼此,明显就在深情拥吻。 而且双方看着都挺主动,织田作不像是被迫的,太宰治也不像是被迫的。 如果忽略掉双方身份,当成两个陌生人去看,分明就是一对感情正浓的恋人,气氛甜蜜得一塌糊涂。 与谢野晶子无声无息地咽了口唾沫,又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以保持清醒。 她不能慌,她本来就是侦探社相对冷静的那个人,她要是都稳不住,已经能想象到国木田跟谷崎会是什么反应了。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怎么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大家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自己人怎么就和港黑首领搞到一起去了?这件事乱步先生和社长知道吗? 她感觉自己的情绪乱七八糟,首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是强烈地不可思议和莫名其妙,她忍不住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再凑近一点去看。 也许他俩是借位呢?电影不是很喜欢用借位拍摄接吻镜头吗? 她越凑越近,终于看清了织田作半睁的眼睛。 那是怎样深情的一双灰蓝色眼眸?她从没有在这双眼里读到过如此清晰的情绪,也从不知道这双眼睛能如此美丽。 她有点不敢看下去了,转而去注意太宰治。 虽然和太宰治不熟,但她这两天还是稍微跟太宰治接触过几次的,毕竟是织田作认定的朋友,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朋友是怎么来的,但总归有点好奇。 在实际接触之后,她对太宰治的总体印象就是深不可测四个字。这个男子不愧为港黑的首领,身上天然就有种威压感。而且和社长不同,太宰治身上的气息黑暗森然,引人不适。 她想不通这么一个人如何取得织田作的信任,虽说她其实也不是很懂织田作,但她相信织田作绝不是那种容易受骗上当的人。 总而言之,她觉得太宰治那双鸢色眼睛就该是阴沉深邃的,像是泥潭和阴暗潮湿处生长的藻类。 但现在这个眼神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种含情脉脉……不对,这种轻浮活泼……不对,这种意乱神迷……不对,这种——嘶! 与谢野医生倒吸一口冷气。她被发现了。 两个男人动作自然地分开,态度淡定得好像刚才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太宰治还对她友好地微笑了一下,但她其实更希望太宰治别笑,那一下真有点惊悚。 她攥紧手指,扯开嘴角也回以一个看上去还挺正常的微笑。 “与谢野医生,你现在住在蝶屋?”红发男人问。 与谢野晶子点头:“对,我现在负责帮鬼杀队救治伤员。” “那这里的主人呢?” 与谢野晶子抬手往蝶屋靠内的里间示意了一下:“这里的主人名为蝴蝶忍,是鬼杀队的虫柱,对医毒之道十分擅长,能调配出足以杀死鬼的剧毒。” “现在方便见见吗?” “大概不太方便。”与谢野晶子想到里间此时会发生的场面,就不禁莞尔,“忍小姐正在被香奈惠小姐痛斥,大概一时半会儿都出不来了。” “香奈惠小姐……”红发男人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 原来是蝴蝶文学的社长小姐,蝴蝶香奈惠。 与蝴蝶忍是姐妹啊。 太宰治轻快地补充道:“香奈惠小姐之前就是花柱哦,战死后忍小姐才努力成为了虫柱。” 与此同时,在蝶屋里间正进行着一场惨无人道的微笑酷刑。 蝴蝶香奈惠一边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蝴蝶忍,一边说道:“自己把自己变成人形毒药?嗯?长期服用紫藤花之毒?哎呀哎呀,真是非常果断的做法呢,小忍果然是长大了啊。” 她每笑着说一句,就向蝴蝶忍迈近一步。而蝴蝶忍跪坐着,低下头完全不敢去看姐姐。 谁能想到死人还会重回人世啊?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想要现编一套托词都来不及了。 蝴蝶忍和蝴蝶香奈惠长得很像,在香奈惠战死之前,人们还能很容易的分辨这对姐妹,因为小忍总是蹙着眉、黑着脸。但自从香奈惠战死,小忍脸上就只剩下一个表情,那便是同姐姐一模一样的微笑。 不过,现在的小忍可完全笑不出来了,只能怂兮兮地低着头盯着地板,满头是汗地思考要如何给自己解围。 别看小忍怕得厉害,其实香奈惠完全没有一丝动怒模样,维持着一贯温柔又亲切的天真笑容,让人感到放松又欢喜。窗外挤着大大小小好几颗女孩的脑袋,都因为香奈惠的笑容羞红了脸。 那些趴窗偷看的女孩子全是蝶屋护士,她们从没想过世上还有哪个人能笑得比蝴蝶忍更温柔。现在,她们见识到了。 香奈惠笑着走到小忍面前,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小忍的头发:“其实我真的不生气哦~小忍是为了给我报仇嘛,听说那位名为童磨的鬼至今都好好活着,小忍一定等不及了,才会想到把自己的死亡设计成报仇一环。这对小忍来说也是个很难的决定吧?但是的确也很理性哦,这说明小忍还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产生自己有能力活着杀死童磨的错觉。但你真的认为你能毒死童磨吗?还是说你打算让另一个人帮你补刀?让我猜一猜,是香奈乎吧?” 香奈惠的话语句句温柔,但小忍却有点承受不住了:“姐姐……” 她张口结舌着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病急乱投医,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栗花落香奈乎。 香奈乎是姐妹俩一起收留并培养起来的女孩子,既是两人的妹妹,也是两人的继承者,在剑术上的天赋十分惊艳,是个相当可靠的女孩。 但关乎到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问题,香奈乎可就一点都不可靠了。 在小忍求助的目光逼视下,香奈乎额头上也渐渐冒出汗水,但仍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僵硬面孔,杵在一旁纹丝不动。 如果说微笑是小忍在姐姐死去后一直戴着的面具,那么毫无表情就是香奈乎从小戴在脸上的面具。 面具这种东西戴久了就会很难摘掉,多年来蝴蝶姐妹耐心地鼓励香奈乎学会表达自我,但到目前为止收效甚微。 香奈惠偏头看了眼为难到额头冒汗的香奈乎,摇着头放开了小忍:“好啦,别太欺负香奈乎了,她还小呢。” 趴在窗外的一颗颗小脑袋展开了窃窃私语: “忍大人居然不笑了。”“原来忍大人不笑的时候是这样子的啊,有点酷诶。” “我竟然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香奈惠大人,真是太荣幸了,我要死了!”“哇原来你是香奈惠大人的粉丝,我以前都不知道。”“因为香奈惠大人牺牲了啊,我一想到这件伤心事就什么都不想说出来。” “香奈乎大人好像非常为难的样子。”“毕竟是这样的场面,换我也会很为难。”“总觉得如果帮忍大人说话香奈惠大人一定会哭出来,可如果帮香奈惠大人说话忍大人也会绝望地痛哭。”“不不不,现在要哭的分明是香奈乎大人……啊!香奈乎大人真的哭了!!!” 香奈乎大哭着扑进了香奈惠的怀抱,眼泪一下子打湿了香奈惠的衣襟。 香奈惠不知所措,小心地拍打香奈乎后背,低下头凑到香奈乎耳边:“我不说小忍了好不好?我不说她了,你快别哭啦。” “不……不是因为这个……”香奈乎艰难地组织了好久语言。 她心里有很多话,已经想说很久了,但喉咙却像是被石头阻塞一样,许多年来都没能完整地表达过什么。 她没能及时表达的一切,正是她一直都在后悔的事情。 在参加香奈惠葬礼的时候,所有人都哭得很伤心,只有她一个人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格格不入,像个没有心的石头孩子。 但她不是不想哭,她其实很想和大家一起痛快地表达伤感,但那时她做不到。 没人责怪她冷漠,她却对自己失望透顶。 好在今天,她又一次见到了蝴蝶香奈惠,不管是幻影还是亡魂,怎样都好,她只想把握住机会,做成一件早就该做的事——为香奈惠姐姐流泪。 小忍趁机偷溜出门,擦了擦汗,又抹了抹发红的眼睑,刚松一口气,一扭头就看到太宰治跟织田作之助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原来刚才的八卦不止被小护士们看全了,就连在蝶屋做客的外人也看了个过瘾。 蝴蝶忍已经能预见到这件事被所有人广泛讨论的未来。 老实说那个未来太绝望了,她现在就想撞墙。 “你打算把自己做成毒,让名为童磨的鬼吃掉你?”红发男人问,用了个肯定的语调。 第65章 回味灰蓝 在红发男人和蝴蝶忍交涉的时候,太宰治神游天外,美滋滋地回味着刚才那个吻。 老实说,他还从没想过接吻的感觉会这么赞呢!所以中途织田作想结束的时候,他主动伸出舌头,把接吻变成了舌吻。 呼吸间只有彼此的气息,唇舌间只有彼此的味道,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彼此。 在距离极近的情况下,他无法看清织田作的眼睛,只能沉陷于一片模糊的灰蓝色大海里,海水在周身流动,暖洋洋的惬意极了。 话说他上次投水自尽是什么时候来着?啧,太过久远,已经想不起来了。 改天要不要再尝试一次呢? 找一个阳光灿烂的暑热天,从游船上一跃而下,投入波光粼粼的灰蓝色海水里。 海水因为太阳晒得温暖,但仍然可谓凉爽,他便沉陷在其中放松身体,闭上眼睛,迎来窒息…… 太宰治越想越美,都没注意蝴蝶香奈惠是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走到织田作面前的。 “原来是织田先生,那个故事的后文不知道您写出来了吗?”香奈惠微笑着对红发男人说。 红发男人在身上摸了摸,掏出手稿:“又写了一部分,等到回去的时候就差不多能写完。” 他在吉原看芥川和中也的演唱会时,已经预料到之后会发生战斗,所以非常努力地将手稿妥善保护,之后下大雨也没有浸湿。 太宰治凑到旁边,盯着红发男人把手稿交给香奈惠,不高兴地噘嘴:“织田作新写的稿子不该让我先看到吗?” 红发男人无奈:“我昏睡的时候你已经自己搜出来看过了,不是么?” 他太了解太宰了,了解到不用多思考就知道太宰会做出什么好事。 而偷看被说中的太宰治却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振振有词:“那不一样,我还在等织田作亲手拿给我看呢!” 香奈惠微笑着把这一切收入眼底,展开红发男人的手稿快速扫了几眼,随后就还回去:“织田先生的稿子质量是毋庸置疑的,那么我就期待回去之后您的来稿啦。应该不会再用‘还在写’这种借口敷衍蝴蝶文学了吧?” 红发男人肯定地点头。 需要敷衍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他就不会再拖,因为写书也是一件需要诚心的事情。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香奈惠问。 “上弦之二的童磨。” 香奈惠了然:“请您不用担心,把童磨交给我们处理就好,来之前乱步先生已经把大致情况都告诉我们了,这些细枝末节就全由我们想办法,您只需专心向着那个明确的目标前进。” 看来江户川乱步在穿越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大致的情况,拿走一大堆凭证时便布置好了一切。 怎么说呢?虽然脾性像个孩子,实际上却相当可靠呢。 红发男人决定给予香奈惠信任,便点了点头,不再追究关于童磨的事情。 香奈惠看了看惴惴不安的小忍,哑然失笑:“好啦小忍,既然我回来了,这次就让我们一起面对童磨吧。但是赔上性命这种事可不准再想了,你是我宝贵的妹妹,要带上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啊。” 她一只手拉住香奈乎,一只手拉住小忍,笑容温柔如春花绽放:“其实我真的没有生气,因为你们都好好活着,这一点我已经很开心了。” 蝴蝶忍小心翼翼道:“但我已经服用了一段时间紫藤花之毒,从没人这么做过,所以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给自己留下后路。 “关于这一点,我会拜托与谢野医生帮忙解决。”红发男人主动道。 “不用拜托,我本人正跃跃欲试呢。”与谢野晶子走路带风,气场强大,话语也充满力量。“忍小姐,就请把您的健康和生命都放心交给我吧。” 红发男人身体恢复后,和太宰治一起回了一趟吉原,因为他也想看看吉原后来的模样。 映入眼帘的是非常热闹的灾后重建场面。 吉原被大火烧垮一部分,又被大雨冲垮了一部分,仅剩的部分可谓凄凉,现在大雨刚停不久,人们陆陆续续返回这里,擦干眼泪振作起精神,开始投入到清理废墟和规划重建方案之中。 据说吉原在漫长的岁月里曾反复受灾,也有好几次几乎不复存在,但每次都能很快又恢复生机。 “所以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红发男人注意到万事屋三人换上了工人的装束,正戴着安全帽在参与清理工作,他们满身污迹,动作娴熟,配合默契,因为经营万事屋时就没少为了吃饭承接这种活计。 三年万事屋生活的记忆让红发男人下意识就要参与进去,但他也没有忽略掉太宰不赞同的目光。 嗯……这种时候,还是以太宰的意见为准则吧。 事实证明万事屋三人也不需要他帮忙,很快一位非常美貌的女子就亲自去给三人送慰问品了。 那女子是曾经的鲤夏花魁,现在则已经被成功赎身,待天气更好一点就会正式嫁做人妇。 “这大概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踏足吉原了。”女子温柔地摸了摸神乐的头发,“原本我不太放心留在这里的大家,但看到鬼已经被消灭,大家也很有干劲在重建家园,我就彻底放心啦。” 志村新八面有愧色地对她道歉:“对不起,我们之前骗了你,其实我和银桑都是男性。” “这我早就知道,很容易看出来呀。”女子轻笑,“原本还在想你们为什么要男扮女装到这里来,心里很担忧,后来才知道你们是与鬼战斗的英雄,真是太好了。” 她留下了万事屋三人爱吃的食物,有醋昆布,也有甜到腻死人的点心,接着便和一名男子相携离去。 这是一次简单的离别,没有泪水也没有赠言。 以后或许再也不见。 但,若能再相见,大概便是已婚妇人的幸福模样了吧。 片刻后,中原中也出现了,他刚去换了身工人装,打算来帮妹妹神乐一起干活。 看到太宰治时,中原中也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又看到织田作之助后,他的表情恢复平静,并竭力做出什么都没看到、目中无人的模样。 “中也,芥川呢?”红发男人问。 没能成功装瞎的中也干巴巴回应:“去了墓园。那天吉原死去的人,尸首都在陆陆续续运送往墓园了。” 红发男人便和太宰治一起走到墓园,在一座简陋的石碑前看到了手捧白色菊花,神情宁静的芥川。 或许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现在芥川的穿衣风格彻底改变了——不是指他爱上了女装,是指爱上了白衣。 芥川现在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条白西裤,外面披了件宽大的白色羽织,一副根本不怕脏的模样。 但他的确也对衣服保护的不错,墓园周边都是泥泞土地,而他身上的白衣仍然干净整洁。 他的妹妹银正安静站在他身边,也换了一身白色的新裙子。 现在这对兄妹相处起来谐多了,任何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兄妹,红发男人由衷的为他们高兴。 “老师。”芥川向红发男人低头行礼。 “你在祭奠谁?” “京极屋的管事。”芥川回答,“虽然在下还有更多人想要祭奠,但那些人生前未能留下姓名,死后也无熟人指认尸首,都是在罗生门河畔生活的悲苦之人。” 红发男人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你曾经在罗生门河畔帮一位游女获取了生存的意义。” 芥川沉默片刻,缓缓道:“她在混乱时刻没能保住自身性命,反倒救下了一名孩童。” 这让红发男人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了。 人性总是会在意外之处焕发光彩,这或许正对应了命运的无常。 芥川俯下身,把白菊花端正的放在了管事碑前:“如今回想起来,在下当时用异能恐吓游女的做法虽然出于好意,但仍然欠妥,今后……若再遇到那样的场景,在下一定会采用更温柔的方式。” “我相信你。”红发男人毫不犹豫地说。他知道自己的弟子需要得到肯定。 果然,芥川蹙起的眉头放松了不少,妹妹也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我也相信你,哥哥。” 曾经内心只有愤怒的迷茫者现在其实更迷茫了,在愤怒之外有太多情绪一股脑都扎根在了心底,他很难将那些情绪一一辨认,然后恰当应对。虽然确立了成为救人的一方的信念,但短时间内他其实也想不出什么温柔的做法。 究竟怎样才算是温柔?芥川大概还需要很久很久的摸索和适应,才能逐渐习得。好在最难的一步已经成功迈过,接下来的道路不但红发男人对徒弟有信心,银也对哥哥怀有信心。 太宰治低着头摆弄沙色外套的衣角,思考自己对中岛敦的教育有没有落后织田作。 仔细一想,多少还是落后了些。毕竟芥川是那种不明白就死活不明白,若明白了一点就彻底明白了的类型。中岛敦则是明白得快,却需要反复强调才能从过往惯性中挣脱的类型,天然就吃亏了呢。 得多安排他几次,那要怎么安排好呢? 太宰治正想得兴起,一道白色衣刃忽然停在了他的脖颈前,摆出胁迫的架势来。 显然暂时还没学会温柔的芥川说道:“我们谈谈。” 第66章 轻描淡写 红发男人和银一起默契地退到远处,把交谈空间让了出来。 虽然太宰治投来了怨念的目光,但红发男人完全没有被影响到。甚至在银看来,他无动于衷的表现都可说是冷血了。 “您完全不担心太宰先生?”银有些好奇。 她老早就知道织田作之助的存在,但这却是第一次面对面交谈。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认知中“传说里的人物”居然变成真人出现了,跨越了次元的界限,有种意料之外的突然感。 红发男人平静又笃定地回答她:“我相信太宰不需要担心。” 这一方面是基于对太宰的盲目信任,另一方面也是理智判断。要知道太宰的异能是【人间失格】,完克芥川的【罗生门】。 红发男人平平淡淡一句回答,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仍旧给了银百闻不如一见的感觉。她立刻决定和红发男人多聊一聊。 “其实我也不担心太宰先生,他告诉我要让哥哥自己发现真相,所以我对港黑和太宰先生的事情都守口如瓶。现在哥哥做到了,我什么都没有提,哥哥就自行决定和太宰先生谈谈。这正如太宰先生所预料的。哥哥他改变了很多……我很开心。”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些多余的话,银很快就转开话题:“我有些好奇,您和太宰先生的关系是?” “是恋人。”红发男人平静回答。 他相信再也没有比这个词更恰当的回答了。 而此时,那个被两人特别放心的港黑首领正被真正的威胁着生命。指向他咽喉的不单单是【罗生门】,还有【罗生门】中所包裹着的白色利刃。 利刃不是异能,所以接触到太宰治时也不会被无效化。 太宰治从现实世界接收到的记忆里,芥川可没怎么开发过衣服里藏刀子的新花样,可见不同的经历会把人完全塑造成另一种模样。 “比我想得发现的要早一点啊,芥川君,干得不错。”太宰治非常矜持地给予了一句轻飘飘的夸奖。 芥川是不会知道这句夸奖有多难得的,他绝对想不到现实世界的自己是如何渴望着得到太宰治一句认可。 所以他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紧紧盯着太宰治,表现出沉着冷静的一面:“果然是你。在下注意到你的身形和绷带时就有所猜测了,现在听到了你的声音才得以确认。” “诶呦,那我这是不打自招了啊。”太宰治装作很懊恼的模样。 “所以你就是港黑的首领太宰治了?” “是我。”太宰治轻笑一声,“好歹我已经把你妹妹还给你了,拜托你也稍微感激我一下吧,一直举着刀子和我谈可太不友好了。” “抱歉。”芥川果断地撤掉了威胁动作。 这反而让太宰治惊讶起来了。芥川会认出他是意料当中的事情,但芥川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勇于承认错误了?这还是芥川吗?这是个假的吧! 太宰治内心产生了一丝恼火。为啥他教的芥川死不认错,织田作教的芥川就认错态度这么好啊?他当老师的水平有那么差劲吗?不服气!非把中岛敦教成比这优秀一万倍的样子不可! 心里装着各种大写不服,太宰治的表情却不露端倪,他气定神闲:“所以芥川君找我是要谈什么呢?关于我当初为什么带走了你的妹妹?” “不,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在带走我妹妹的那天就已经告诉我了。”回忆起那个为了复仇就丢下妹妹不管的黑暗往事,芥川仍然会攥紧手指,产生强烈的痛苦。 “在你明白了自己弱小的本质之前,我就替你照看妹妹吧。”太宰治曾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芥川有时觉得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即便是已经同妹妹重逢的现在,回忆往事时的痛苦也分毫没有减弱。 这痛苦是有益的,能促使芥川保持冷静,在冲动之前先考虑最重要的事情。 他紧盯着太宰治,确信自己已经不再仇恨对方,或者至少已经不再时时刻刻想着杀掉对方了:“在下想问,这些年在下的妹妹是如何度过的?她……是否有了新的爱好?是否对在下怀有怨恨?是否还适合同在下一起生活?” “我哥哥他现在对我太过小心翼翼了。”聊着聊着,银就忍不住把话题拐回到自己的哥哥身上。 一方面,红发男人身上就是有那种让人想唠家常的魔力。另一方面,在港黑的工作之外,银能想到最多的人只有哥哥。 如果除去哥哥不聊,银其实也不知道还能聊些别的什么。 “我能感觉到哥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但他都憋着不问,其实真的没有必要。” “这说明芥川很在意你。”红发男人说。 “我知道。”银淡淡地笑起来,眉眼弯弯,是十分娴静的笑容。“所以我很开心,也原谅他了。” “你今后要和芥川一起生活吗?”红发男人问道。 “不了,女孩子也该有自己的事业嘛。”银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就把哥哥托付给您教导了,请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吧。” “当然。”这原本就是红发男人的打算。而且,“芥川本身就拥有优秀的才能。” 大家在吉原逗留了两天,义务参与灾后重建,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重新返回蝶屋。 这一次蝶屋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国木田独步,谷崎润一郎,他的妹妹谷崎直美,还有琴叶夫人全都汇聚到了蝶屋,并且全都成为了蝶屋的义工。 现在蝶屋的人手极度充裕,也许整个鬼杀队都受伤住进来也能安排得开。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逐渐变多,然后果真伤员也跟着多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过路神明听到了大家的心愿。 “最近所有鬼都变得很躁动。”一位新送来的伤员这样评价,接着很快就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或许是身为最初之鬼的鬼舞辻无惨感应到了什么,并把焦躁的情绪传染给了所有的鬼。 没人能证实这一点,但这不妨碍鬼杀队上上下下为此欢欣鼓舞。 当红发男人向太宰治投去询问的目光时,太宰治只回以一个尽在掌握的微笑。于是红发男人就放下心来,留在蝶屋专心和芥川对练,一边稳步提升芥川的战斗力,一边跟太宰治谈情说爱。 嗯……应该算是谈情说爱吧? 就是那种常常情不自禁的互相对视,拥抱,亲吻脸颊那种。 在谈情说爱之外,太宰治也没有完全闲着,他找到蝶屋的每个人聊八卦,尤其和琴叶夫人长聊了一次。 大约过了一周,一个头上有伤疤的市松纹羽织少年、一个喜欢一惊一乍的黄发少年、一个头戴猪头不肯露脸的少年、以及富冈义勇、锖兔、真菰总共六个人被同时送到了蝶屋。 蝶屋的小护士们特别喜欢他们,或者说主要是特别喜欢其中的那个灶门炭治郎。 在与谢野医生的支持下,伤势最重的灶门炭治郎光速回血。被治愈后他第一时间跟与谢野医生礼貌道谢,然后紧接着就跑回小伙伴们身边,尽管面如死灰浑身发抖,也仍坚持着说出悄悄话:“你们伤势较轻,就不要接受与谢野医生的医治了。感觉几乎要死掉一样可怕、不,就是要死掉的可怕!” 对此,与谢野医生的反应是翻了个白眼:“算了,难得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我就不记仇了。” 红发男人去探望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得知这六个人是在四处消灭鬼的路上偶然聚到了一处,然后就组成小队一起行动,互相磨合之后关系极好,然后遭遇上弦之三猗窝座,并联手合力战胜了对方。 “但最终成功杀死猗窝座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不知为何也出现在了那里的炼狱先生。”说到此处时,大家的神情都很奇妙。 要说巧合的话,这未免巧合过头了。 炼狱杏寿郎本就是在和猗窝座战斗时牺牲的,现在亡者归来、反回去杀死了猗窝座,简直就像是宿命的轮回一样,充满了戏剧性和“安排”的感觉。 “炼狱先生为什么没来蝶屋?” “他伤势不重,说希望先回家去,见见他的父亲和弟弟。” 红发男人了然,转身就去找了太宰治:“是你安排的?” “是啊,猗窝座的位置一点也不难找,我都想不通鬼杀队这些年为什么只有打遭遇战的份儿,却从没试着伏击过上弦鬼。而且了解到猗窝座过往的战绩之后,自然也就知道哪些人熟练配合起来绝对可以杀死它了。”太宰治轻描淡写地回答。 这个男子似乎天生就有操纵他人的本事,如同精明的棋手那样把他人当成棋子落在棋盘上。 有条不紊,游刃有余,仿佛没有感情的神明一样掌握一切,足以让人无端产生寒意。 但红发男人早就知道太宰是这样的人,所以难以为此感到惊讶,只是习以为常地想到“真不愧是太宰”。 “这是什么时候安排的呢?” “就在你昏睡的那三天里,我和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耀哉见了一回,他难得是个意志力与判断力都很强大的人物,所以我对他说只要把整个鬼杀队的成员情报和鬼的情报都交给我,我就能帮他没有牺牲的一直打到鬼舞辻无惨面前去。” 红发男人为太宰难得的傲慢态度发笑。脑力派面对武力派时总会产生争个高下的想法呢,真可爱啊。 “产屋敷先生给了你全部的情报?”他问。 “还没有,只给了我一部分,我们用猗窝座的生死定了一个赌约。现在猗窝座解决了,是我赢,所以他就该兑现承诺,把剩下的部分全给我了。” “那我们现在去见产屋敷先生?” “不着急,在那之前……”太宰治有意停顿下来,卖了会儿关子。 默默享受完红发男人专注的目光,太宰治才相当风轻云淡地把话说完:“天凉了,让童磨去死吧。” 红发男人听不出任何槽点,只能适时提出疑问:“你知道童磨在哪里?” 太宰治两手一摊:“不知道,但我们这里不是有琴叶夫人在嘛。” 第67章 我经常笑 太宰治拜托红发男人把琴叶夫人带去见名为嘴平伊之助的猪头少年,虽然不清楚理由,但红发男人还是照办了。 他首先找上了琴叶夫人,对方正待在蝴蝶香奈惠身边,每天都花费大量时间发呆。 这种呆和栗花落香奈乎的呆完全不一样,并不是单纯性格问题或者表达问题,而是似乎反复沉浸到一件糟糕的往事中无法自拔,才在外表体现出丢了魂一般的失落模样。 红发男人很容易就因为琴叶夫人的样子回想起了自己初到万事屋时的模样。 那种失去了人生的全部意义的状态太过相似,已经相似到刺眼的程度。 也许别人都会认为呆呆的琴叶夫人柔弱而无害,但红发男人绝不会如此认为,他相信琴叶夫人正如他过去一样坚定固执,是最不容易被打倒也是最容易被打倒的那种人。 带琴叶夫人去见嘴平伊之助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吗?太宰既然这样安排,也就是说摧垮了琴叶夫人的理由和嘴平伊之助有直接关联。 稍微思索之后,红发男人没有选择简单粗暴的做法,而且先迂回着找蝴蝶香奈惠打听了一下情况:“琴叶夫人曾经失去过非常重要的家人吗?” “她失去了她的孩子。在被童磨杀害前,她勇敢的带着孩子在山间奔逃,然后把孩子从悬崖上抛下去,自己独自面对童磨。”香奈惠觉得这件事不必隐瞒。 “那么,那个孩子活下来了吗?” “这就没人知道啦。”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红发男人点了点头,大概猜到了太宰的思路。 香奈惠笑眯眯地问他:“织田先生会帮琴叶重新展开笑颜的对不对?那我就先谢谢你啦~” 香奈惠的笑容很温柔也很有力量,似乎什么样的阴霾都会在这笑容前散去,因此红发男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他没有立刻安排这场见面,而是又去找了嘴平伊之助。 “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 “母亲?”猪头少年的语调高高扬起,“俺可没有母亲,是野猪把俺抚养大的!你难道要和俺打一架吗?” 这话题跳跃得厉害,但红发男人完全跟上了节奏:“不了吧,你的伤还没有养好,和你打架会伤到你。” “哈?你在瞧不起俺吗?”猪头少年跳下病床,亮出了一身腱子肉和伤疤,二话不说就展开攻击。 说实话,红发男人一点都不吃惊,因为他的弟子芥川就经常会突然对他出手,在各种防不胜防的情况下展开对练活动,他真的非常习惯了,甚至压根体会不到猪头少年的行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觉得这孩子不懂得爱惜身体。 既然如此,当然是稍微温柔地教育一下了。 所以红发男人就用高超的体术,三两下放倒了猪头少年,将其按回到病床上。 围观全程的黄发少年我妻善逸送上了敬佩的掌声。可惜灶门炭治郎并不在场,身体大好之后就接到了乌鸦传讯的杀鬼任务,匆匆离开蝶屋了,未能看到这场面。 猪头少年稍微有点自闭,但他努力振作起来,气哼哼道:“俺认可你了,你问俺的母亲?说实话,俺一点印象都没有。” 毫无印象吗?那可有点难办了。 红发男人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消息转达给琴叶夫人,但他很快就不用为此再烦恼,因为琴叶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走了过来。 她其实注意到了红发男人去找她,然后又放弃了,冥冥中有个声音叫她跟上去瞧瞧,所以她像是一片叶子飘飘悠悠的出现在了猪头少年面前。 “你……你谁啊?”猪头少年瞪着琴叶夫人的脸,卡壳了半天,再开口时就像强行运转生锈的齿轮,喉咙里喀嚓喀嚓作响。 这动静把他的好友我妻善逸都给吓到了,却一点也没有吓到琴叶夫人。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女人和孩子展开了无声的对峙。 猪头少年很快就变得焦躁不安:“喂!你一直盯着俺看又不说话是想怎样啊!快滚开!俺要休息了!” 琴叶夫人不为所动,还慢慢向着猪头少年靠近过去。 红发男人不得不伸手偷偷按住猪头少年的手腕,以免这孩子跳下床跑出去。 他不知道,嘴平伊之助何止是想跑出去,根本就是打算一有机会就撞破窗户跳出去。 可现在被按死在床上动弹不得,猪头少年就只得两眼一闭,头一歪开始装睡,结果感觉到一双很柔软的女性的手伸了过来。 这也太近了,而且似乎是想摘掉猪头。 要知道猪头对猪头少年来说,就像是眼镜对新吧唧一样有意义,是仿佛本体一般的存在,怎么能随便让人往下摘? 猪头少年装不下去,只能悲愤地坐起来大吼:“你想干嘛?!” “让我看看你的脸吧。”琴叶夫人祈求道。 明明是很轻的话语,猪头少年却像是被热油狠狠烫了一下,甚至变得有点气急败坏:“俺凭啥让你看!” 其实嘴平伊之助根本不怎么介意被看到脸,对他来说猪头不是为了遮掩面孔而存在的面具,就像新吧唧佩戴眼镜不是为了给自己增加辨识度。 遮挡面孔和增加辨识度的效果都只是附带。 但在这种时候,伊之助全身心都在强烈抗拒被摘下猪头。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就是突然很恐慌,很害怕,还夹杂着一丝怨气。 琴叶夫人怔怔地望着他,碧绿的眼眸像是纯净的矿石,低声说道:“我的一只眼睛因为家人的毒打而失明,后来因为太笨就连性命都没能保住,被鬼杀死了。再后来,我在另一个世界复活,虽然重获新生,可失明的那只眼睛却没有变好。” 猪头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他预感到了什么,却拒绝深究:“这跟俺有什么关系?想拜托俺给你报仇吗?哈哈哈那算你有见识!知道本大爷杀鬼很厉害!” “不是的,我只想找回我的宝贝,我只想找回我的孩子。”一滴眼泪从琴叶夫人的眼角滑落,“我把我的孩子弄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是你吗?伊之助,是你吗?” “俺才不是你的……喂你哭什么!” 琴叶夫人的眼泪很快就收不住,明明她不想哭的,可是怎么都停不下来,反而越哭越凶。 “我叫你别哭啦!”猪头少年气得大叫,连红发男人什么时候收手了都没有察觉到,也根本不记得自己要逃走。 他看着琴叶脸上的泪水,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隐隐约约有什么影子浮现在脑海里,可他急切间根本来不及去分辨。 他一把扯掉了自己的猪头,露出一张和琴叶夫人有九分相似的美丽面孔。对于男性来说他显然美过头了。 “好啦!让你看还不行么!都说不许哭了!再哭我就摘掉你的……的……” 嘴平伊之助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觉自己竟然也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眼泪流进嘴里,咸咸的,又有点苦涩。 不对,是非常苦!苦得他都说不出话! 泪眼朦胧的女人紧紧拥住了泪眼朦胧的孩子,口中轻轻哼唱起歌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是她生下伊之助后,就常常抱着伊之助哼唱的歌谣。 伊之助,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过得很寂寞吧?都怪妈妈太笨了,你是我的无价之宝啊,我却没能好好保护你,没能好好陪着你长大。 “对不起……伊之助,对不起。”哽咽着,琴叶能说出的却只有道歉而已。 尴尬围观当电灯泡的红发男人和我妻善逸对视一眼,虽然互相不熟却意外地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很默契地一起向外退走。 在退到门口准备关门时,红发男人听到了一声短促低哑的:“妈妈。”看来他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门轻轻关上,之后里面又发生了什么外人便不得而知,红发男人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我妻善逸,突然提议:“一起吃拉面吗?” “为什么是拉面?”喜欢一惊一乍的我妻善逸这会儿也许是太震惊了,所以没有奇怪红发男人为什么跟自己搭话。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吃。”红发男人笑了笑。 “你居然也会笑啊。” “我会笑应该挺正常的吧。”红发男人为我妻善逸的话语感到奇怪。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过去,尤其是回忆了最近跟太宰的相处,便愈发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经常笑的。” “这点第一次见你时真的看不出来啊。”我妻善逸很小声地抗议。别看他年轻,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织田作之助明显就是那种特别淡定、平静到呆滞的木讷类型嘛,居然会常常笑也太奇怪了吧?莫非是有恋人了吗? 等等……那个传言不会是真的吧!一对优秀的男性恋人在蝶屋客居、导致很多女孩在开始暗恋之前就失恋了的传言! 这么一想,我妻善逸看红发男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夹杂着纠结、敬佩、仇恨、嫉妒等等复杂的情绪。 不过最终这顿饭吃的还是很和谐的。 大概是因为我妻善逸想通了,没必要去仇恨喜欢男性的男性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安慰好那些在开始暗恋之前就失恋了女孩子们啊! 这么一想,我妻善逸的行动力就变得超强,吃完饭豪迈说道:“织田先生,请祝我顺利!”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红发男人很配合:“好,祝你顺利。” 我妻善逸觉得自己稳了。织田先生可是能轻松制住伊之助的大佬,恐怕也是柱级的战力吧?有了这样的沉稳大佬祝福,怎么可能不稳? 他挥别红发男人挺胸抬头出发了,碰到的第一位女性是一位黑发的美丽小姐姐,戴着金属的蝴蝶发卡,气质很干练。 反正蝴蝶发卡就是蝶屋成员的标志嘛!这位小姐姐一定也是蝶屋的护士吧?脸上并没有欢笑,一定也是需要安慰的女孩之一吧? 我妻善逸决定用自己的温柔好好安慰对方:“遇到了什么困难,都告诉我吧!我会好好倾听的!” 与谢野晶子诧异地扬了扬眉毛,搞不懂这是唱的哪一出。但既然小鬼都这么说了,她也完全没有憋着不讲的道理嘛:“是这样的,重伤员都治疗完毕了,但所有轻伤员都不同意接受我的治疗,我因此很困扰。” 我妻善逸眼前一亮。表现得机会来了!这位小姐姐一定是医术不好,所以被排挤了吧!真是太过分了,他要献出自己来帮小姐姐提升医术! 虽然他怕疼……但是……既然是为了让美丽的小姐姐不再难过,他就充满了决心! “请为我治疗吧!无论多少次都没有关系!”他毅然决然、大义凛然、身姿巍然。 第68章 参与度零 红发男人再次见到太宰治的时候,得到了一声毫不吝啬地赞誉:“我就知道,应付这种让我起鸡皮疙瘩的重逢场面还是织田作最拿手。” 但红发男人完全不认同这种赞扬,他觉得自己是硬着头皮上的。无论是感人重逢还是家长里短,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掺和进去有多么游刃有余过。 在港黑工作的记忆里,他确信自己曾被大人物的老婆和小三夹在中间左右声道同时怒吼,为此至少两次发自内心地想咬舌自尽。 他之所以总是掺和到类似事务里,单纯是因为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银时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活在这种时代,根本没没有挑工作的余地吧?” 红发男人也觉得自己没得选,所以就算不断接到这种活儿也不打算推脱出去,更何况是太宰给他的任务。 “琴叶夫人跟消灭童磨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太宰治笑嘻嘻地说:“就算是鬼也不能完全摆脱人类时期的情感呢,比如上弦之六的那对兄妹,在吉原的几天我稍微调查了一下它们的过去。” “是怎样的呢?”红发男人配合着问。 “是很悲惨的啊。”嘴上说着悲惨,实际上太宰治明显没什么感觉,或者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是没什么感觉。“兄妹出生在罗生门河畔,从小相依为命,挣扎着长大。哥哥原本的名字已经不可考证,但他干了妓夫太郎的收债人工作之后,就把这称呼作为了自己的名字。而妹妹本名叫‘小梅’,名字取自吉原常见的性病,‘堕姬’是成为鬼之后才得到的名字。” 只是寥寥几句,红发男人就很容易想象到了那对兄妹为人时的悲惨童年。 无论是没有名字,还是以疾病为名,都说明是出生起就不被祝福的孩子。 太宰治接着讲道:“总之,妓夫太郎执着于保护妹妹,是因为它还是人类时没能做到。如果不是及时转化成了鬼,小梅早该被火烧死了。而堕姬之所以执着于美貌,则是因为她从小就容貌惊人,被环境灌输着美丽才是最有价值的观念。织田作你瞧,鬼还真是一种念旧的东西啊,活多少年都不会改变。” 红发男人回想起了许多细节,比如堕姬对大火又厌恶又畏惧的表现。 太宰说得一点没错,鬼不会再成长,就算力量因为长年累月的食人而增强,心智却不会再有提升。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鬼舞辻无惨明明活了漫长的岁月,却仍然只知道东躲西藏的过日子。 看样子,鬼还真是一种没有未来可期的可悲生物。 “所以琴叶夫人是童磨还是人类时认识的人?”红发男人猜测道。 “那倒不是。据我了解,童磨可是个生来就相当有趣的家伙。”太宰治嘴上说有趣,眼里却分明流露出一丝冰冷。“童磨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而且和常见的冲动型不同,他压根不会冲动。” 太宰治伸出一根食指:“有趣之处就在于,他非常喜欢模仿人的感情,不但会装笑,还会假哭,他还同时认为拥有感情是件悲惨的事情,人类受苦的模样相当可怜,杀人就是帮人脱离苦海,在成为鬼之后,童磨更是固化了这种观点。” 红发男人发现了点儿不对:“太宰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鬼杀队应该没有这么详细的关于鬼的情报吧。” “只知道挥刀砍鬼的鬼杀队当然没有,但你别忘了你的同事们也一起穿越来了。” “是乱步取得的情报?” 太宰治点头:“嗯,我借了鬼杀队的乌鸦,一直跟乱步先生保持联络。总之,琴叶夫人完美的符合了童磨的杀人标准,正是生活悲惨、苦海无边那一款。但离奇的是,一直到琴叶夫人发现了它吃人鬼的真面目,它才好像迫不得已似的杀死了琴叶夫人。” “所以琴叶夫人对童磨来说是特殊的,她可以把童磨引出来。”红发男人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要让琴叶夫人先和孩子相认,因为琴叶夫人跟在童磨身边生活的时候,并没有承受母子分离的痛苦,那会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他发现太宰真的在为他劳心劳力。他不仅仅是感动,还产生了一种“我何德何能,受之有愧”的心理。 不过这点不自信转瞬之间就消散了,因为红发男人一直都是个踏实的人,极少思考这种有的没的。 太宰治关注着红发男人的神情,凑上去就在红发男人脸颊上亲了一口:“织田作,你专心写书吧,童磨很好搞定,不用你出手。” “嗯,那好,我就留在蝶屋。”红发男人毫无反抗地答应下来。 反正他也确实打算在返回可能性世界之前,就把那个未完的故事写完,返回之后好直接向蝴蝶文学交稿,满足太宰的心愿。 这之后红发男人真的没再管这件事,太宰向他借走芥川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疑问就一口答应,甚至也没去关心琴叶夫人有没有外出当诱饵。 就连莫名其妙听到的震天响的我妻善逸的惨叫声时,他都考虑到可能和太宰的计划有关,所以没去关心。 总之,大约只过了两天,童磨被顺利消灭的消息就传来了。 跟着消息一起出回到蝶屋的,还有伤势凄惨的一大堆人。包括蝴蝶姐妹、香奈惠、芥川、国木田、银时,差不多全是只剩下一口气的状态。 但伤势多么凄惨都无所谓,因为只要有与谢野医生在,就根本不存在重伤不治这一说了。 对比起来,红发男人真是过得非常安逸,事件参与度几乎为零,仿佛是个虚假的主角。 这就是太宰治的布局风格,压轴人物只会出现在压轴的场合。 十分了解太宰治的红发男人不觉得自己被排除在行动外、过度保护起来了,他相信这只是时机未到。 在与谢野医生给伤员们提供爱心治疗的时候,太宰治随口跟红发男人转述了一下大家打童磨时的场面。这人虽然跟去了现场,却完全没出力,躲得老远围观了全程。 红发男人听完之后印象深刻的只有两点,一是童磨的眼睛是七彩色的,二是芥川战斗时用出了一个【罗生门】的新形态,还喊出了耐人寻味的命名。 芥川是很喜欢给【罗生门】各种不同形态命名的,战斗到兴奋时还会把那些中二名字大声喊出。银时因为这一点非常欣赏芥川,觉得芥川是懂得少年漫究极奥义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热血少年。 总之,芥川命名的风格都差不多中二,比如颚、狱门颚、彼岸樱、天魔缠铠之类的。 而这一次,芥川喊出来的名字却特别朴素:“八重带斩!” “是堕姬曾经用过的血鬼术啊。”红发男人回忆起来。 都不用太宰再去描述那个新形态,他就立刻知道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他在太宰不乐意的目光里放下纸笔,去找了趟芥川。 刚刚接受完与谢野医生治疗的芥川脸色苍白,强行挺直腰杆表现出很坚强、没被恐惧击倒的样子。 出于安慰,红发男人拍了拍芥川的肩膀,说出来的话却相当直接:“你模仿了堕姬的血鬼术,为什么?” “纪念。”芥川慢慢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掌心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可芥川能感觉到似乎还有温热的液体在掌心上流动。那是堕姬最后的泪水。 纪念么……红发男人沉吟了一下,发现不用为此再同芥川多说什么了。 少年的成长总是由许多个瞬间组成,那样的瞬间有时候不需要意味着太多事情,只是在恰当的时机正好出现。 芥川不会知道堕姬曾经有过怎样的遭遇,有过怎样的人生,也不会去好奇那些。 会令人念念不忘的,有时就只是道路旁一朵沾着露水的野花,有时是一张黑白老照片,有时是一段没有出处的文字,有时只是旧书店里一个被撕掉结局的、分为上中下三册的故事。 红发男人很高兴芥川也拥有了这样一个瞬间。他没有告诉芥川,当说出“纪念”二字时,芥川的语调究竟有多么轻、多么柔和。 芥川想要习得的温柔,其实早就藏进心里了。 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红发男人,让他扭头就去找了太宰治:“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当个家?” “特别想!”太宰治像个小学生一样端正坐直,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这反而让红发男人有点紧张了。 别看他总是很淡定的样子,其实他也是会紧张的,只不过不知为什么他紧张的时候别人永远都看不出来。 就像他每次被老人家拦住唠家常的时候,也从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其实还有急事要办。 太宰治眨了眨鸢色的双眼,忽然凑上去给了红发男人一个轻吻。 紧张感瞬间不见了。 “太宰,曾有人对我说:‘撰写,就是在描写人类,是描写人类怎样生活、怎样死去。’” 那个人的名字是夏目濑石,是最初的、肯定了织田作之助拥有写作的资格的人。 “我读了一个故事,分为上中下三册,非常精彩,引人入胜,每一句台词都抓住了我的心,我从那故事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所以我废寝忘食地读完,然后紧接着又开始读第二遍。” 现在想来,或许那个故事本来就是在写织田作之助也不一定。 这样思考实在傲慢,可这样的可能性的确是存在的,所以非得加以思考不可。 “只是故事的下册有一个不足之处。就是接近末尾的几页被裁掉了,拜其所赐我无法得知最关键的一幕。那是作为登场人物之一的杀手,阐述自己不再杀人的理由的一幕。因为书已经绝版了,所以我没有任何其他途径去读到缺失的部分。” 太宰治的眼神变化了。他是个多么敏锐的人啊,不需要听到更多解释,就已经完全搞懂了:“所以织田作最想写的那个故事,就是补完杀手的自白,为这个故事续上最重要的一部分。” “那么……”太宰治思考了一下,郑重道,“那个故事的作者是谁?” “夏目濑石。” 正好也就是鼓励织田作之助写作的那个男人。 与此同时,一只在田野间撒欢飞奔扑蝴蝶的三花猫突然打了个喷嚏,前足一绊滚进一片浅浅的泥坑里。 它挣扎着爬出来,怎么也弄不掉身上裹起来的厚厚一层淤泥,两只圆瞪的猫眼里写满了懵逼。 第69章 市松人形 在去见鬼杀队的主公大人——产屋敷耀哉之前,太宰治专门拉着红发男人到集市上买了一个市松人偶娃娃。 市松人偶娃娃经常被用于出生贺礼,祈求宝宝无灾无难。因此红发男人不免猜测:“产屋敷先生最近有了孩子?” “最近倒没有啦,但产屋敷先生的确已经有了五个孩子呢,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哦!很厉害吧?” 红发男人想了想自己的二十三岁,发现正好是跟纪德同归于尽的年纪,而且那时候也正好养育着五个孩子,只不过都是领养。 这样的巧合让他不禁对于见到产屋敷先生万分期待起来。 他不知道还有一个更大的巧合:产屋敷耀哉因为血脉里的诅咒重病缠身,不出意外也正好会死在二十三岁这年。那是与谢野医生都无力解决的死局。 “太宰为什么要买市松人偶娃娃?”红发男人不懂就问。 “到时候你只看一眼就知道啦,绝对是绝配!”太宰治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去见产屋敷先生的过程十分繁琐,首先需要蒙住眼睛等等封闭感官的操作,然后被人背负在背上运送。这种原始的保密方法太宰治非常嗤之以鼻,一路都嘀嘀咕咕抱怨着,说一定要说服产屋敷先生改进流程。 最终两人见到产屋敷先生时,是在阳光正好的下午。 红发男人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非常严肃的谈判,他将看到森严的守卫与气场强大的男人,具体画面可以参考记忆里去见森先生、从森先生手里领取银之神谕时的场面。 可实际上会见产屋敷耀哉的场面更像是到一户人家去做客。 丈夫重病缠身,皮肤上布满狰狞的纹路,严重毁容,双目失明,像一颗正在由内而外溃烂的果子,从座椅里起身都需要人搀扶。 妻子则仿佛是个白桦树妖精,雪白而美丽,无怨无悔的陪伴在丈夫身旁。 红发男人还看到了夫妻俩的五个孩子,总算明白为什么太宰会买市松人偶娃娃了,因为真的太像了。 和炼狱先生怎么看都在瞪人的大眼睛不同,产屋敷家的五个孩子眼睛同样很大,却显得空洞无聚焦,像是人偶无机质的假眼。同时表情也很少,动作也很少,发型都是市松人偶娃娃最经典的那一款发型。 太宰治笑眯眯地把娃娃递给五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孩:“呐,送给你的礼物,产屋敷家未来的家主大人。” 产屋敷先生掩着袖子轻轻咳嗽了一下,温声欢迎道:“十分感谢两位的到来,跨越了世界的客人们。” 红发男人发觉这位产屋敷先生说话的声音非常有魅力,会使聆听者感到轻松愉悦。 “我已经收到了上弦之二被成功消灭的消息,这令我忍不住乐观地想到,或许在有生之年就可以看见无惨被打败的场景,产屋敷家的千年诅咒将终结在我这一代。” 产屋敷先生努力保持着平静,但脸上仍然隐隐透出兴奋,血液因为情绪的起伏加速循环,一种果实正在腐烂的气味飘荡在空气里。 鬼杀队年轻的主公大人没法不觉得兴奋,因为他等待这样的大好局面已经太久了。从出生起,家族的千年诅咒就沉重地压在他肩上,鬼千年来残害的所有人类都成为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祖上出了一个鬼舞辻无惨,于是整条血脉都受到天罚,产屋敷一族无人能活过三十岁。这样的命运实在沉重,但又只得坚强背负。 红发男人从产屋敷先生口中了解到了这段往事,忽然产生出不爽的感觉,他发现自己非常讨厌被决定好的命运、非常讨厌宿命论。 “织田作。”太宰治拉住了红发男人的手,“我们来一起终结这个诅咒吧。” “嗯。”红发男人觉得太宰真是世界上最懂得安慰人的人。 可能全天下就只有他是这么想的。 “产屋敷先生,愿赌可要服输,请把全部的资料都交出来吧。”太宰治心情绝佳地摊开手。 产屋敷先生把早已整理好的文件递送到太宰治手中:“鬼杀队和产屋敷家的命运、以及天下人的命运,就拜托诸位了。” “哦呀,说得这么沉重,感觉很麻烦的样子,我可有点不乐意了。”太宰治开始给自己加戏。 不过在红发男人不赞同的视线里,太宰治还是撇撇嘴,乖巧地伸手接过了资料:“但既然这也是织田作找回记忆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没办法再推脱了。” 这之后谁都没有再提正事,大家和乐融融一同享用了下午茶,仿佛一户普通的人家接待了两位普通的客人。 当天晚上,红发男人跟太宰治没有返回蝶屋,而是直接去了锻刀师村。 锻刀师村的位置就和产屋敷家一样保密,当然蝶屋也是同样。鬼杀队上上下下使用的日轮刀全由锻刀师村的刀匠们精心锻造,可以说每一人都是瑰宝。 在抵达的第一时间,红发男人就听到了久违的乱步的抱怨声:“啊可恶!明明带了那么多薯片为什么这么快就吃完了啊!肥宅快乐水也差不多喝完了!我需要更多的美食!” “这里一日三餐都是管饱的,你要是饿了就在饭点多吃些啊。”似乎是时透有一郎的声音,听上去很暴躁,大概已经被乱步烦了很久。 “我不要!集市上总该有可乐饼吧?我就要那个!我想吃可乐饼!” 可乐饼虽然叫可乐饼,但并不是用可乐制作,它属于一种特色炸肉饼,原型是一道法国菜,后来作为舶来品进入日本,逐渐本土化,在经过改良后成为了受欢迎程度比肩章鱼烧面丸的美食。 其实这个时代,可乐也已经诞生了,只不过乱步买不到而已。 时透有一郎头疼到极点,最后还是放出了这些天摸索到的对乱步大杀器:“信不信我去跟福泽先生告你的状?” “唔!”乱步嘴一瘪,终于不瞎嚷嚷了。 不过乱步才不是害怕被社长惩罚呢,他只是不想再被社长嫌弃不成熟,要知道他如今的年纪也有20+了,明明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嘛! “福泽社长也在锻刀师村里?”红发总算明白乱步这些天都住在哪了。 太宰治点头:“嗯,这会儿大概在和村长交谈吧。” 两人等待了片刻,村长与福泽社长、还有另一位少年就一起出现了。 村长是个十分个矮小的小老头,戴着火男面具,态度十分友善:“织田先生和太宰先生到了吗?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老夫是这里的村长铁地河原铁珍,请多指教。方才我们谈论了为织田先生提供含有太阳之力的武器的事情。” 福泽社长沉稳地补充道:“你目前使用的手.枪对子弹精度要求太高了,现在前推一百年的技术虽然能用那种特殊钢材打造出符合要求的子弹,但需要很多时间,考虑到我们来此有速战速决的必须性,结论是使用这个时代常见的火.枪。” 红发男人点点头,他不是那种对武器很挑剔的人,换用老式枪械只要一点时间去适应就行了,不算麻烦。 村长抬手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肩膀,把那少年推到了红发男人眼前:“您不介意使用火.枪战斗的话,就和不死川玄弥具体讨论吧,这孩子一直在用的武器除了日轮刀,正好也有火.枪。” 红发男人稍微低了低头打量少年,发现这个名为不死川玄弥的少年也在审视自己。 发型很潮流,侧面剃光,让他想起横滨街头的不良少年们,表情凶凶的,脸上有一道从鼻骨横贯而过的伤疤,眉毛……啊,这孩子的眉毛跟芥川真像!都是不仔细看就仿佛没有长的那种类型! 村长交代完就走了,福泽社长则跟太宰治一起去找乱步商定计策,只有不死川玄弥留了下来,瞪着红发男人恶声恶气:“喂,听好了,我的确还有备用的枪跟火.药,但我凭什么给你?你不用日轮刀,说明你根本就没有成为剑士的才能吧?” “是啊。”红发男人点头。这完全没错,他的确是完全不会挥剑。 不死川玄弥的表情看上去更加不爽了:“既然连挥剑的才能都没有你就别摆那么大的谱!我才不关心你是哪来的大人物,居然能让这儿的村长都对你客客气气,枪和火.药都是不会给你的,趁早滚回家去过完下半辈子吧!” 这样的指责真是让人为难,红发男人无论怎么反思都确信自己没有摆谱,太无辜了。 他不爱争斗,也不想反驳,但不反驳的话看样子就拿不到能伤害鬼的武器了,所以他只好艰难地从对方话语里掰出一点逻辑:“你用刀的同时也用枪,说明你其实也没有太多当剑士的才能吧?” 这是很好猜的,厉害的剑士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会考虑用第二种武器,所以会配备第二种武器的不死川玄弥肯定不是厉害的剑士。 红发男人的反驳十分有力,有力到把不死川玄弥给激怒了。虽然这少年好像本来就长期保持着愤怒状态,只有程度上的高低区分。 “去死!”少年怒吼着出手向红发男人攻击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有理智,少年选择了赤手空拳,没直接反手拔出腰间的日轮刀。 一言不合就开打什么的,红发男人真的已经非常非常习惯了,习惯到稍微有点放松起来。 如果让他以理服人,用辩论的方式从一个愤怒少年手里要到武器,他还真是没有半点信心。 但打架就不一样了。虽然自夸的感觉有些羞耻,但他是真的很拿手! 第70章 带恶人霞 红发男人最终顺顺利利战胜了不死川玄弥,成功拿到了适合与鬼战斗的新武器。打斗过程很轻松,所以在此不做赘述。 大正时代的火.枪显然还存在着很多问题,首先画风粗犷的枪管和木质枪柄看上去就不那么可靠,实际试用之后,红发男人总结出如下几点问题: 精确度差,射程短,发射速率低,笨重不灵便。 虽然这么一总结仿佛已经一无是处了,但红发男人还是很高兴自己有了新武器。 相对的,则是不死川玄弥被他打击到了,之后几天都有意避开他走,但又总是拿复杂的眼神瞅他。红发男人觉得这或许也不是坏事,少年人总是要经受挫折才会成长嘛。 后来不死川玄弥是在岩柱的开导下振作起来,并提出跟红发男人进行短期修行的,这就是后话了。 在目前来说,所发生的事情则是太宰治跟乱步定下了一口气干掉两个上弦鬼的计划。 “上弦鬼的话,每次消灭一个都会造成多人重伤吧,一次对两个会不会太冒险了?”红发男人问。 “现在冒险是值得的,因为鬼舞辻无惨会努力制造出新的上弦鬼,他在赶时间,我们更要赶时间,赶在鬼舞辻无惨失去了层层守卫的时刻逼他现身正面开战,那就是我们的获胜时机了。” “这次我们要一口气击杀上弦之四和上弦之五,最后剩下的上弦之一,就留在决战的时候打吧。” “那么这次的战斗地点选在?” “懒得到处跑了,就在这里吧,反正鬼也很希望能知道锻刀师村的位置,不是吗?” 综上,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进行。 太宰治要走了红发男人原本带来的手.枪和子弹,表示这次热闹自己就不凑了,预祝织田作玩得开心,并积极索吻后就没了踪影,不知做什么去了。 红发男人当然不会按照太宰治的话,把杀鬼当成游戏来对待。在等待两个鬼被吸引到锻刀师村的时间里,他把村子里里外外逛了几遍,以熟悉环境。 这里不愧是刀匠们组成的村落,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有一张火男面具,有的火男面具看上去很威严,有的则十分滑稽。而没有面具的人,不是此处驻守的守卫,就是来此办事的鬼杀队剑士。 仅有的例外就是几个住到这里的穿越者了,看上去非常显眼突兀。 红发男人不清楚福泽社长与这里的人定下过什么约定,也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总之这个一看就非常封闭的村子对于穿越者的友善度高到难以置信,甚至有着隐隐的崇敬。 村子的面积很大,锻铁屋林立,有林场也有温泉,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红发男人还找到了一个怎么看都是黑科技的老旧战斗用机关人偶,居然能和柱级剑士流畅对战,这种东西放在一百年后的横滨也足以令科技界震惊。 保管机关人偶钥匙的是一个名叫小铁的小鬼,小铁告诉红发男人,是伟大的英雄福泽先生将这台机关人偶从残暴邪恶的霞柱手中解救下来:“自从福泽先生来到这里,霞柱就只找福泽先生练剑了,否则缘一零式会直接被他打坏掉,你就不会在这里看到完整的它了。” “坏掉之后无法修理吗?” “是的,缘一零式是在三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由我的祖先打造出来的,相关技艺已经失传,一旦损坏就没人再能修好。” 说着说着,小铁的神情就黯淡下来:“明明祖先是那样惊才绝艳,我却既无挥刀的才能,也无制作人偶的才能,今生除了守护好缘一零式,大概再无其他可做之事了。” 小铁整个人内疚到一塌糊涂,心里满满都是愧对先人、愧对父母、愧对天地。 比起成年人,小孩子总是更容易陷入自我怀疑的那一方。 年龄限制了小孩子能前行的距离,无法取得什么成就,也没有太多经验和回忆,自身推断不出将来可能做到的一切,所以轻易就会怀疑自身毫无才能,是没有可能性的无望之人。 但其实远没有那么糟,对于孩子来说,人生的道路还有很长,长到什么样的奇迹都值得期待。 红发男人顺着自己喜爱小孩子的那份心意好好安慰了小铁一通,没多考虑就跟小铁一起把霞柱痛骂一顿。 当然,不是当着霞柱面骂的。 在小铁的描述里,霞柱就是人世间绝无仅有的带恶人,冷漠无情没有同理心,对小孩子也能残忍下手殴打和抢劫,为了变强能对别人祖上传下来的宝物痛下杀手,美其名曰是身为柱理应享有的特权,用杀鬼来道德绑架他人,谁不给其提供便利就按头谁对鬼放纵,而且藐视所有的刀匠,说刀匠除了会锻刀一无是处。 红发男人不知道这描述里究竟叠加了几层反派滤镜,反正听得出来小铁是真心讨厌霞柱了,敌对态度十分坚决。 至于事实如何,至少红发男人确信霞柱不会不堪到这种程度。毕竟有那么有魅力的主公在,整个鬼杀队就算没有达到铁板一块,柱级剑士的人品和实力也该值得信任。 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存在吧? 虽然理智上这么想,但听过小铁对霞柱外貌添油加醋的描述后,红发男人还是产生了严重的认知偏差。 首先霞柱有恶心奇怪的发型,像两根鸡翅膀插在头上,颜色又像是臭水沟里的腐水,刘海仿佛恶犬的犬齿,眼睛是最难吃的薄荷糖色,有着邪恶冷漠的眼神,鼻子微小如豆,嘴巴似鸡喙,脸像臭鸡蛋…… 红发男人据此想象了一下霞柱的容貌,感觉颇为离奇。 实际上小铁也是聊嗨了。小孩子跟人聊到讨厌的人时,那肯定是要使用很多修辞手法的。如果聊得兴起,激发了创作精神,顺势大编一段也理所当然。 红发男人根据小铁的即兴创作在心里描绘出了霞柱的画像,一边猜测这跟真人的相似度能不能达到两成,一边随声附和小铁。 小铁被捧地咯咯直笑,笑完了冷静下来,开始后悔:“我不该这么编排霞柱的,他其实除了不在意缘一零式是否完好,也没做什么坏事。相反,他还是杀鬼很厉害的剑术高手。而且他说得对,只有他通过锻炼变得更强,才能杀掉更多鬼。” 红发男人拍了拍小铁的脑袋:“别想那么多,好好守护传家宝吧。伟大的英雄福泽先生会带领我们穿越到这里,就是来解决所有鬼的,很快那个丑八怪霞柱就要失业了。” 小铁被逗乐了,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哎呀,其实我刚才说的那些外貌都是胡说的,霞柱其实不丑。” “真的?但我的认知已经被你带歪了,再也改不了了。”红发男人故意装作叹气的样子。 小铁因为他的话心虚不已,眼珠乱转。 所以说小孩子真的很好逗。 和小铁分别后,红发男人留在原地摆弄了两下新武器,就遇到了时透有一郎。 一段时间不见,时透有一郎的脾气依旧挺臭,甚至因为蝴蝶香奈惠不在这里,而变得更加刻薄了:“之前我倒没看出来,织田先生不但拖稿很有一套,哄小孩的水平也很高超嘛。” “也没有,其实很多时候小孩子更懂得哄大人。”红发男人说着大实话,然后发现时透有一郎看自己的眼神更不爽了。 其实时透有一郎早就受够了,天知道向织田作之助催稿是一件压力多大的事情。催不到稿原本不算什么,毕竟拖稿又不是罕见现象,十个作家里就有九个拖过稿,很平常。 可每次催稿失败,从蝴蝶文学的窗口往外看,都能看到有港黑的人在外头晃悠,摆明了在施压,这谁受得了啊? 偏偏作为当事人的织田作之助一点压力没有的样子,拖稿拖得淡定自若、丧心病狂,毫无愧疚。试问这谁不气? 就在时透有一郎准备说点更刻薄的话时,一只手伸出来按住了他。 红发男人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两个时透有一郎。 新冒出来的那个表情温和许多,对红发男人说:“抱歉,我哥哥他说话比较冲,其实没有坏心。我是时透无一郎。” 原来是对兄弟。 “织田先生能帮我们找一下小铁吗?方才远远看到织田先生和小铁在玩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过来,结果转眼就看不到小铁了。” “为什么找他?” “我想和小铁道歉。”无一郎诚恳地说,“我之前经受刺激,失去记忆,性情大变,和许多人都说了过分的话,尤其是伤害了小铁。现在见到哥哥重新找回了那些记忆,我认为一定要和小铁好好道歉才行。” 红发男人恍然大悟,原来无一郎就是带恶人霞柱啊。 这长相完全没法联想到小铁的描述。 但再仔细分析,小铁的描述也不是毫无根据,比如说“薄荷糖颜色的双眼”这个形容就很贴切。 时透兄弟长得极其相似,乍一看像是观察者的眼睛产生了重影,很有视觉冲击力。因此,红发男人谨慎地问他们:“小铁知道霞柱还有一个哥哥吗?” “我没跟小铁碰过面,之前只和乱步先生接触,小铁应该不知道我。怎么了?”有一郎十分不解。 “既然如此,你们现在还是不要直接去见小铁比较好。” “为什么?”无一郎非常迷惑。 下一刻,一声惊叫震动了树林:“啊——!两……两个霞柱!” 声音的凄厉程度等同于银时在喊:“两百个鬼!” 红发男人回过头去,看到不知为什么跟上来找他的小铁脸色煞白,指着时透兄弟嘴唇哆嗦,然后两眼一翻,果断昏倒在地。 这小鬼,演得是夸张了点,但意思到了。 红发男人在心里给出点评。 时透兄弟瞪着躺尸在地、两眼翻白、口吐白沫、面容扭曲、彻底赖皮的小铁,脸都绿了。 第71章 人心可用 红发男人最终手把手教会了时透兄弟哄小孩的方法,让小铁勉为其难地眉开眼笑,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落身上的灰土,大度原谅了无一郎。 无一郎的确曾为了使用缘一零式对练,和小铁说过很过分的话,包括贬低刀匠的价值,讽刺小铁拒绝交出钥匙时的意志。 所以在小铁已经表示原谅后,无一郎还是郑重地鞠躬道歉了。 场面弄得太严肃,大家都会尴尬,所以红发男人就领着大家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锻刀师村的食堂弄得很不错,虽然没有乱步想吃的可乐饼,却有咖喱饭。红发男人已经有段时间没吃过咖喱了,真是浑身都憋得难受,所以这次得到机会,不禁食欲大开,比平时多吃了一份。 看红发男人吃这么香,小铁充满好奇地也吃了一份,接着时透兄弟也进行了尝试。 一时间咖喱的浓烈味道飘荡得到处都是,一些不喜欢咖喱的人路过食堂,都把鼻子和眉头皱了起来,但因为都戴着火男面具挡住了脸,所以那些人个人的不爽情绪没能影响到任何人。 这样和乐融融的景象没有持续太久,几乎就在红发男人放下餐盘擦嘴的同时,一只乌鸦带来了乱步的口信:“到了。” 小铁不明所以,沾着满脸饭粒抬起头问:“什么到了?” 红发男人轻轻拍了拍小铁的头顶:“大人的工作时间到了。你就坐在这,继续把饭吃完。” “哦。”小铁撇撇嘴,觉得很没意思,但还是乖巧懂事地点头应下。 霞柱无一郎囊括在乱步的计划之中,收到信号立即行动起来,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去。 有一郎徒劳地伸了伸手,最后只能把关心的话语咽回嘴里。他的弟弟有着挥剑的才能,是被选中的人,作为一个没用的哥哥,他真没有立场阻拦。 红发男人尝试安慰有一郎:“你多陪陪小铁吧,再吃一点,这儿的咖喱真的不错。” 有一郎的回应是努力克制住了一个白眼:“我还以为你也会拍我的头呢。”简直跟安慰小孩似的。 “啊……抱歉,那你需要吗?”红发男人抬起手来,正是刚刚拍了小铁头顶的那只。 只要有一郎点头,红发男人就会用相同的力道拍一拍有一郎的发顶,送上安慰。 但是,有一郎完全不感谢红发男人的贴心,还把白眼翻了出来。 红发男人闹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不过人类总是会有无法互相理解的情况,所以红发男人选择接受不深究:“我先走了。” 有一郎坐在座位上侧过身叫住他:“织田先生,我承认你在写作方面拥有才能,是被选中的人,但与鬼战斗恐怕不是你能凑热闹的事情。”他一看到无一郎匆匆离开,就猜到乌鸦带来的消息是什么事情了。 “鬼!哪有鬼?!”稍微有点状况外的小铁发出惊叫。 有一郎狠狠瞪了小铁一眼。他真讨厌状况外的小孩。 “我不只是会写作,我还是个侦探。”红发男人温和地说。 有一郎摇头:“我知道武装侦探社很厉害,但是杀鬼跟侦探活动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会死的,不被选中的人就乖乖留在后方吧,让……让无一郎去处理就好。” 说到末尾时,有一郎有些不那么真心诚意,实际上他才不想自己弟弟出去冒险战斗呢,比起什么狗屁杀鬼,他更希望弟弟好好活下去。 红发男人微微笑了,看样子有一郎知道的不多,乱步没有告诉他这次穿越的终极目的:“谢谢你关心我,有一郎,但很多事情不是必须被选中了的人才能做。” 这样说完,红发男人不再浪费时间,拿好武器奔跑了出去。 有乱步居中策划,来袭击村子的两个鬼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哪怕红发男人在食堂里耽误了一会儿时间,鬼也没能突入到村子里。 敌方分别是上弦之四的半天狗,和上弦之五的玉壶。半天狗可以分裂,玉壶则可以利用壶实现各种魔术一样的操作。同时两者还都有第二形态,前者控树,后者控鱼。 我方出动的作战人员则有霞柱、岩柱、恋柱、蛇柱、福泽社长、以及织田作之助。 其中岩柱、恋柱、蛇柱三人本身并不在锻刀师村内,这样显得村子守备力量不足,才好迷惑敌方。实际上三人已经秘密潜伏到了村子周围,在敌方现身之后,才快速赶到,对鬼形成两面夹击。 这种安排并不符合锻刀师村的位置保密规定,但是反正都要泄露给鬼了,当然也就被乱步随手泄露给了几位柱级剑士。 这样任性又大胆的安排只有穿越者敢干,如果不是之前已经用三个上弦鬼的死亡证明了穿越者的实力,产屋敷先生可无论如何都不敢同意。 别看我方阵容人很多,其实如果只考虑实力对比的话,这一战还是挺难打的。 两只上弦鬼都有很强的个体实力,有控制技能也有防御技能,远程好打,近战不虚。反观我方,除了一个织田作之助,全是近战的剑客。 但实战不是平时对练,在武力值外,影响胜败的要素还包括应变能力、战斗思维、环境的利用等等,绝不是单纯对拼。 乱步的计划也不单是把人凑到一起这么简单,在合适的地点放点合适的道具,就有可能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 比如说,锻刀师村什么东西最不缺?当然是日轮刀了。 当红发男人赶到战场后,发现两个鬼已经按照计划被分隔到了两处包围,其中和玉壶交手的是无一郎跟福泽社长,并且已经逼出了玉壶的第二形态。跟半天狗交手的则是岩柱、恋柱、蛇柱三人,战况要焦灼一些,半天狗分裂成了舌头上写着“喜”、“怒”、“哀”、“乐”的四个鬼,在人数上占优。 乱步提前布置的那些小机关对玉壶的伤害值最大,因为玉壶第一形态很依赖壶这个道具,当他发现自己带来的一大堆壶都莫名其妙被戳烂之后,心态瞬间爆炸。 红发男人经过简单权衡,首先进入了对玉壶的战圈,与无一郎跟福泽社长一同对付玉壶。 明亮的光焰从枪口喷出,老式火.枪有种奇妙的粗犷美感,使用时发出的轰鸣声都比红发男人所习惯的枪声要更加响亮,如同恶龙在咆哮。 红发男人本身的战斗风格其实不走硬汉派。沿袭着曾经做杀手的习惯,他在战斗时会有意收敛多余动作,力求每一个行动都足够简洁高效。 但是当他更换了更有“男人的浪漫”的新武器之后,战斗风格都跟着一起走形了。 竖条纹黑衬衫紧贴着他的躯干,风将他的一头硬发吹得狂舞,灰蓝色双眸被火光点亮,持枪的手无比稳定,行动又那样潇洒。 他现在看上去像极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深沉而张扬,充满魅力,就差在嘴里叼一支烟了。 不过由于他在很认真的戒烟,所以这个逼没有装出满分效果。 玉壶的第二形态有点像一只丑陋的鱼人,体表覆盖着据说谁都砍不破的鳞甲。红发男人用实践证明玉壶在吹牛,他击穿了那些鳞甲,在玉壶狂怒分心、想先干掉他时,无一郎跟福泽社长的日轮刀同时砍入了玉壶的脖子,将玉壶一波带走。 玉壶是不是有点菜的,这没人关心,反正确认击杀成功之后,三人没有停留,迅速去支援对付半天狗的同伴们。 此时,岩柱、恋柱、蛇柱身上都多少挂了点伤,其中岩柱几乎是在一人对付两个鬼,险象环生。 三名增员一到,场面变成六对四,情势立刻就反转过来。半天狗慌了,躲起来的本体开始想逃。 说是本体,其实是半天狗的核心,其名为“怯”,是个巴掌大的小鬼,不看脸的话比纸片人还可爱些,毫无战斗能力,但隐蔽能力和防御力却高得厉害。 他一直躲在战圈外围,现在见势不妙,头一扭就打算跑路。 这时候乱步提前布置的小机关开始起效了。 一阵乱七八糟的烟雾和天旋地转后,怯之鬼发现自己被标记成高亮,不但失去了隐蔽性这个最大的依仗,还成了所有人的活靶子。 他失声尖叫,与此同时红发男人抬手开枪。 明亮的火焰将他烧灼得翻来滚去,但他没有立刻死亡,因为防御力真是太强大了。 接下来便是一通苦战…… 大家并没有冒进,在赢面大的情况下转变了战斗方针,按照乱步的意思以确保自身安全为前提战斗,互相配合打成了消耗战,看到冒险的机会时也选择放弃。 后来不死川玄弥偷偷摸摸加入了战局,大家打得更是稳健,就这样一直打到天亮,才将半天狗彻底消灭。 如此辛苦一场的重大成果就是:零死亡!零重伤! 这可是人类一方千年未有的大获全胜。 从来只有上弦鬼单杀多位柱级剑士的情况,从没发生过零死亡干掉多位上弦鬼的情况,这种战果梦幻得都有点叫人没法相信。 于是当消息由乌鸦传达到了鬼杀队的上上下下时,人类的整体士气随之提升到了空前高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心可用。 是时候来一场大决战了。 红发男人本以为两个上弦鬼消灭完后,神神秘秘的太宰就会现身,但是没有。 谁也不知道太宰去了哪,就算向乱步提问,乱步也对他摇头。他不清楚这个摇头的意思是“拒绝回答”还是“我也不知”,总之他失去了关于太宰的消息。 这种感觉……红发男人一开始都没意识到自己变得不开心了,他回忆着自己战斗时的模样,想象如果太宰当时在远处围观,会不会说些夸赞之语。 他觉得自己在想开心的事情,可他实际上在吃第二顿咖喱时,就情不自禁地怒瞪餐盘。他以为自己那是发呆,实际上他正在试图把餐盘瞪裂开。 一起吃饭的小铁小心翼翼问他:“织田先生,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红发男人才恍然发觉,自己是想太宰了。 第72章 意外之鬼 情侣之间一旦分开,总会彼此思念。 这一点红发男人是知道的,但之前从来没有切身体会过。 以至于当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思念太宰时,反而没有怨气了,心中只剩下新奇。 原来这就是思念么?的确有点茶饭不思的感觉,脑海中会回忆到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全部与太宰有关。 比如拥抱,比如轻吻,比如舌……咳,总之都是些积极的部分。 他已经很少再回忆起关于自己和孩子死去的糟糕画面了,听到枪响时也早就不会再觉得疼痛,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太宰的陪伴。 原来当他尝试着靠近太宰时,太宰也在靠近他。当他想让太宰不再孤独一人时,他自己也变得离不开太宰了。 怀着奇妙的心情,红发男人展开纸笔,首先回顾了一遍之前已经写好的部分。 “这个故事就叫《夫妇善哉》好了。”他嘀咕着,在最开头的空上端端正正写下四个字,然后又盯着那四个字出了一会儿神。 他开始想象这个故事被出版之后的模样。 封面应该会设计得挺温馨吧,展现着市井小民的生活,整体应该也挺薄,毕竟这个故事从构思之初就注定不会写太长。 摆在书店的架子上时,大概会显得寒酸吧?但是或许也会迎来喜欢它的读者。 一定会有谁喜欢这个故事。就像他曾经喜欢一个故事,喜欢到废寝忘食一样。 而且直到今天,他依然很喜欢夏目濑石所写的那个故事,并且以前会因为缺失的几页感到难受,如今却觉得恰到好处,甚至为那份残缺心怀感激。 如果没有那样的契机,他怎么会产生自己创造些什么、改变些什么的念头呢? 并不只是随之多出了当家的梦想而已,还多出了许多想做的事情。 他定了定神,展平纸张,开始给《夫妇善哉》收尾。 他写到了新生与死亡,离别与相聚,落寞与热闹,积蓄与花销,遗憾与满足。 庶民的生活塞满了鸡毛蒜皮,吃喝拉撒伴着生老病死。平凡的夫妻间既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也没有什么灭天灭地的仇恨,每个人都有缺点,但也都有闪光的时刻。 如此生活才最真实可信,凄凉又幸福。 如果说每一位家都对自己的作品怀有某种野心,那么织田作之助已经确信了,自己的野心就是“真”。 太宰啊,你想看到的故事我已经完整写完,你会期待我的下一个新故事吗? 我觉得你一定会。 —— 中原中也陪着神乐到集市上闲逛。 大正年间的集市别有风情,传统与新潮碰撞在一起,撕裂又糅合出了许多新奇的事物。 神乐对这样的风格习以为常,因为她原本的那个世界便是如此画风,甚至还要更加夸张,但没什么见识的中原中也就觉得很新鲜了。 “神乐,你想吃点什么?我买给你。”中原中也试图跟妹妹拉近关系。 “当然是醋昆布阿鲁!”神乐随口回答,一边美滋滋地转动花伞伞柄。她刚刚获得了一把新的花伞,是蝴蝶香奈惠送给她的,很漂亮。 神乐现在已经知道中也不明原因的把自己误认成妹妹了,但她在试图澄清之前就被银时强行阻止。 银时满脑子占人便宜的没品思想,给神乐分析了各种就此认下兄妹关系的好处,还例举了很多穷亲戚赖上可怜老实人的成功事例,以证明这么干绝对血赚。 对此神乐是完全嗤之以鼻的,她可不是银时那种没品的废柴。 但同时,神乐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直的人啊! 她不打算占中原中也的物质便宜,但她觉得认中原中也当哥哥很赞! 只要一想到亲哥哥神威将来发现了这件事,进而想想神威会有的表情和反应,她就浑身舒坦。 于是,神乐参考了智(人)者(渣)关于交往的“三不原则”,开始不承认、不否定、不知情的装傻策略。 神乐觉得有个兄妹名号就很爽了,偶尔蹭点醋昆布吃更是美滋滋,银时可不会这么知足长乐。 当假兄妹上街闲逛的时候,银时就拉着芥川悄悄跟了出来。 “坂田先生,在下并不认为这么跟着能达成什么目的。” “嘘,你闭嘴。看——那家伙和神乐分开了。”由于银时对中也错误的第一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就算已经搞清楚中也不是要泡神乐,他依然看中也很不爽,提到时都只用“那家伙”指代。 “是,分开了,然后呢?中原先生明显是去给神乐小姐买醋昆布,很快就会返回了。” 芥川心里对银时很无奈。但银时毕竟是老师的朋友,老师在离开蝶屋前也嘱咐他要听银时的,所以目前姑且还在乖乖听从安排。 “我去找那家伙谈判,索要生活费,你就去缠住神乐,别让神乐因为急着吃到醋昆布主动去找那家伙。”银时很快想好了策略。 芥川只能无奈地点头:“是。” 银时自认为这个计划万无一失,怀着穷亲戚赖上老实人的美好梦想,兴冲冲去跟中原中也要钱了。芥川则耿直地一路走到神乐面前,客气道:“神乐小姐,请站在此处,不要走动。” “我不吃橘子。”神乐条件反射回应道。 说完两人都迷惑了,神乐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啥,芥川也不知道:“在下并不打算去买橘子。” 一场尬聊就这样起了个好头。 尬聊片刻后,神乐待不住了,想要去找中也,但是又忘记了中也往哪个方向去了。芥川指出一个反方向,带着神乐一起往远处走。 他们就这样一直前进,差不多踏出集市范围很远了,进入一片阳光无法穿透的阴森密林里,神乐才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劲:“这边不可能有卖醋昆布的,中也肯定不在这边,我们回去!” 芥川不能强硬否决,只好点头,两人转身往回折,神乐忽然身子一软,昏倒在地上,花伞滚动向一边。 换个人就要以为神乐在碰瓷了,但芥川不同,他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什么人?!” 他用【罗生门】护住神乐,警惕地向四周环顾。 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一步一步走过来。 不。应该说是一个陌生鬼。 一头短发,刘海像是剪坏了一样参差不齐,大概比他小两岁,一身黑衣,有着白色绒毛的帽领,一只手变化出了虎爪的特征,眼睛上分别刻着“上弦”与“六”。 “哦,鬼舞辻无惨这么快又补充了新的上弦啊,还真是记不住教训。”芥川掀起嘴唇,“你叫什么名字?” “中岛敦,奉命前来带走神乐,请你不要挡在我面前。”新的上弦之六如是说。声音很年轻,有种强行装出来的稳重。 芥川感到惊异:“怎么?莫非你想放了在下?你不会身为鬼还想着对人类保持怜悯吧?” 中岛敦为难地皱起眉头:“我不想伤害别人。” “你是鬼,你有不伤害别人的选择吗?真是虚伪!”芥川直接展开攻击。 中岛敦非常敏捷地躲开,神情严肃瞪视着芥川,无法正面反驳什么,只能无力地自我辩解着:“我变成鬼以来,至今还没有伤害一个人类,请你让开。” “呵呵呵……”芥川不合时宜地讥笑起来,“那你听好了,在下名为芥川龙之介,除非你吃掉我的尸体,否则就别想带走神乐小姐。这是在下决心成为救人的一方后,所许下的认真承诺!现在,来让我看看你又比堕姬如何!” 衣刃与虎爪相撞,柔韧与坚硬交错。 他们展开了战斗。 自从想开之后,芥川在战斗时的手段反而比以前更鬼魅了,【罗生门】原本就是比起正面攻坚更适合阴人的异能,现在芥川彻底发扬了长处,攻击时怎么刁钻怎么来,招招邪异。 相对的则是正处于最大迷茫中的中岛敦。中岛敦已经回忆不起为人时的记忆了,他无论怎样拼命想,都只能回想起从很遥远很遥远的远方传来的咆哮声。 那既是虎啸,又是谁在对他说话:“无法保护他人的人……没有生存的价值……” 是谁在这样说?为什么一想起这句话,内心就产生了强烈的痛苦? 就好像曾经因为这句话受了太多罪,牙齿脱落,指甲剥离,鲜血四溅,全身都千疮百孔……随之而来的还有饥饿,无比强烈的、从内到外的、很久以前就持续困扰着自己以至于变得习以为常的饥饿。 好饿啊……想要进食……从小就在挨饿……但是不行,不能吃人,无法保护他人的人没有生存的价值……可是……我明明不是人啊?为什么要遵守这个? 中岛敦感到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太饿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眼睛自动紧紧粘着芥川,想要挪开却根本办不到。 好痛苦,可似乎早就习惯了忍受痛苦,习惯到就算饥饿得要发疯了,却依然保有理智,至今没去杀死任何一个人类。 那个在丢失的记忆中不断折磨他、同他说话、将钉子钉入他的身体里的人,究竟是谁? 一片衣刃从视线盲区飞来,中岛敦警觉地弹跳到一段树干上避开,衣刃顺势切断树干,中岛敦又腾身而起,换到另外的地方。 可恶,现在不是纠结记忆的时候,必须完成无惨大人的指示,把神乐活着带回去交给无惨大人! 中岛敦努力把注意力投放到战斗上去,开始向芥川反击,并伺机劫走神乐。 第73章 扼住喉咙 太宰治两手空空,走出了珠世小姐的木屋。 他踩过一块一块石板路,石板的缝隙间顽强生长着覆了白霜的草叶。寒冷的空气让野草也弯曲倒伏,蜷缩着裹在凝结的潮气里。 珠世小姐曾是受鬼舞辻无惨控制的鬼,后来凭借自身意志摆脱了咒缚,隐居起来,一边躲避无惨追踪,一边研究将鬼转化回人类的药物。 现在这项研究基本上结束了,因为太宰治不但提供了大量上弦鬼的血液样本,还积极参与到了研究当中。 就像开了挂一样,珠世小姐耗费百年也没有太大进展的药剂研究,突然就在几天时间里突入到最后阶段。 “太宰先生。”珠世小姐送到门口,“不再等一等吗?你可以拿走药的第一份成品。我注意到你提供的大量血液几乎都属于同一个鬼,你显然不是在战斗中采集的,对方是你想要拯救的同伴吧?” 太宰治回过头,微微一笑,一串白气飞舞起来,散进空气里:“不是同伴,是弟子哦。并且不是要拯救,而是给予磨炼。毕竟想让一个喜欢缩头缩脑自怨自艾的家伙突破心障,只能是站在悬崖边退无可退的时刻,需要陷入绝境才懂得面对问题。” 珠世小姐若有所思:“太宰先生对自己的弟子很有信心,你一定是一位好老师。”只有足够的信心才会不带成品,空手就离开。 “我可当不起好老师这种称号,至少以前肯定当不起,简直是魔鬼老师。我甚至打算坐看弟子产生一生都难摆脱的心障。幸好当时有织田作横插一脚,不然现在会更难搞。”太宰治故作苦恼地摊了摊手,“所以我现在得为了弟子劳心劳力,完全是咎由自取啊。” 话是这么说,但太宰治分明没有半点悔意,还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不由自主露出甜蜜地笑容:“那么回见,珠世小姐,别忘记在适合的时机把那个交给织田作哦。” “请放心,一定会在最恰当的时刻把那个交给织田先生。” 得到保证,太宰治便迈着轻快地步伐离开了,他一路走走停停,似乎漫无目的,又似乎有明确的方向。 路过一些特别的石头和树木时,他会凑上去细细查看,并微小的改变前进方向。 最后,他心情很好地看到了孤身一人在等他的坂口安吾:“呦~安吾,能看到你这么完整的样子真是开心啊,我还以为你会在过来的半路上就被鬼悲惨地杀死吃掉呢!毕竟你完全没什么战斗力。” 坂口安吾抹了抹眼底怎么也无法消退的青黑色:“如果那样的话也就没人能再帮你找到鬼舞辻无惨的准确位置了。” “的确!”太宰治连连点头,“我们来了这么多人,却只有安吾你的异能最适合一展所长,简直像是我们所有人的指路明灯啊!没有你在的话,就连我都要束手无策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杀鬼杀得惊天动地气势汹汹,才会导致鬼舞辻无惨怕得躲起来不敢露头啊!而且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把我比喻成嗅觉很好的狗吧?” “噫!安吾你瞧不起狗吗?狗狗可是人类的好朋友啊!”太宰治夸张地大叫起来,全然忘了最讨厌狗的正是自己。 “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坂口安吾捂住脸低声呻.吟。 这个可怜的缺觉人士从没想过港黑首领私下里居然是这种性格,真的活泼过头了。但是也稍微能想象出来为什么以前可以成为熟识了。 也许这猜测还是太过保守,他们以前多半是很要好的友人吧?那种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跟上节奏、用吐槽压制下去的至交好友。 想想自己过的日子,坂口安吾就很想落泪,他刚穿越来的时候还觉得很快乐,以为终于能暂时摆脱工作,美美睡一个月了,可结果呢? 只有最开始的几天比较爽罢了,后来就被太宰治安排了偷偷寻找无惨下落的任务。 这个任务真是困难,虽然他的异能【堕落论】在寻人上有一些优势,但远远没到一找一个准的程度。而且无惨可是初始之鬼,他一个普通人类追在后面找,为求保密还不能带保镖,心理压力真的太大了,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以至于他发现自己竟过得比以前更加痛苦,睡觉时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唯恐是无惨发觉了他。 现在,他的苦难终于到头了! 坂口安吾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趴到太宰治耳边,将无惨的准确位置说了出来:“……总之,你要做什么就尽快,无惨随时会再次更换躲藏之处。” “好,那我走啦。” “诶等下!”坂口安吾叫住太宰治,“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之前说的原谅我,究竟是指原谅我什么?在你抹去的那个过去里,我做了什么错事吗?”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然后仰起脸开朗地大笑:“哎呀,安吾一定要知道吗?你会后悔的,知道太多只会让你更加痛苦而已。” “就算后悔和痛苦也没关系,请告诉我吧。”坂口安吾一脸严肃。他总是严肃,端着一本正经的脸说一本正经的话。 太宰治只好收起笑容,花费几秒钟来组织语言:“你知道的吧?我和织田作两情相悦,简直是天作之合。但是在那个过去里,你的所作所为导致我与织田作无法再在一起,是你抢走了我的织田作。” “?” “但你放心吧,你不是主谋,你只个感情上的背叛者,你同时背叛了我和织田作,如此而已。” 扔下这句话,太宰治就潇洒走人了。 独留下一脸懵逼的坂口安吾。 太宰治说话时的语气太沉重,沉重得让人一听就知道不是在瞎说。 可如果太宰治所说的完全真实,那他…… “我以前难道是个渣男?” 坂口安吾风中凌乱。 有时候一个人开始怀疑自我、怀疑人生,只需要别人用话语轻轻一推。 —— 芥川全身都变得伤痕累累。 要一边保护一个昏迷者,一边与上弦鬼战斗,这对区区人类来说太困难了。 中岛敦的恢复能力在无惨血液的加成下,已经达到了刚一受伤就能瞬间恢复的惊人程度。加上随意将身体虎化都绝不会失控的血鬼术,可以说中岛敦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 芥川也知道自己胜不了,他在衣服里时刻藏着半截日轮刀的断刃,但根本找不到任何砍中中岛敦脖子的机会。 中岛敦太谨慎了,也不知是不是出于过分惜命的心理,他就算并不害怕被不含太阳之力的衣刃砍到脖子,也还是会尽全力保护脖子不受攻击。 如此一来,芥川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祈祷自己撑不住之前会有帮手赶来。 “芥川君,不要再拖下去了,这里离集市已经相当远,你是等不到帮手的。”中岛敦显然也察觉到了芥川在打什么主意。 芥川无心反驳,但也丝毫没有动摇:“中岛君,不,敦君,你以为在下是在为何而战?在下想要救助他人,成为一个善良的好人,为此才要用保护神乐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自我。你要是能明白,就该知道在下绝不会后退一步。” 中岛敦再次挥出利爪,突破芥川异能的层层防护:“你想做好人,就要拼上自己的性命吗?真是太愚蠢了!” 芥川腾挪身体,将自己藏到更多衣刃之后:“那你呢?身为鬼却不打算杀人,你才是更加愚蠢吧!” “我只是不想杀人,不要逼我真的杀掉你!” “那么在下也有自信绝不会被你所杀。” 他们一边战斗一边对话,像是真的指望能用话语劝降对方。 其实他们都清楚,语言交锋对于战斗本身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只是正好都不愿放弃更加了解彼此的机会。 虎的速度与力量随着不间断的战斗开始逐步攀升,相对的则是芥川的体力在飞速下降。 芥川差不多要到极限了。 虎爪撕裂开无数衣刃,向着深处的白影挥击。若能击中,芥川会瞬间失去战斗能力,非死即残。 但直至击中,中岛敦才发现那是个用衣料伪装出来的芥川,真正的芥川并不在眼前。 他立刻回头,余光先于身体察觉到了从后方突袭的芥川。他没能及时护住脖子,露出了破绽。 图穷匕见! 芥川终于亮出了隐藏很久的断刃,向中岛敦的脖颈斩去。他必须一击得手,因为所剩的体力只够这全力一击! 那一瞬间,中岛敦的速度忽然攀升到了极致,转身挥爪! 太快了。快到芥川丧失掉一切反应机会,只能睁着眼睛等待判决。 是生是死? 十死无生。 锋利的虎爪挥至芥川颈前,但在最后一刻却变爪为手,扼着芥川的脖子,将芥川掼倒在地。 “咳咳咳!”芥川吐出大口鲜血,部分鲜血呛入肺部,剧烈的痛楚在四肢百骸间堆积拥堵。 可尽管如此,芥川紧紧瞪着中岛敦,却露出一个轻笑:“最后也没能下定决心直接杀死在下吗?你其实很迷茫吧?内心的动摇都写在脸上了。” 中岛敦咬紧牙关,想要咆哮着说自己并不动摇,这就立刻下杀手。可他浑身紧绷,牙齿完全张不开,以至于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刻着字的眼眸不断颤抖着,与此同时扼住芥川喉咙的手也在颤抖着收紧。 就快要被扼死了,但芥川依然在笑,也说不上那笑容里有没有嘲讽的含义:“敦君,在下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从头到尾就仅仅彻底虎化一只手?在下察觉到了,你的另一只手就算进行了稍微的虎化,但腕部却怎么都不会变粗,在下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算准角度发动奇袭,险些成功砍掉你的脑袋……咳咳咳……所以你……为什么……” 窒息的痛苦让芥川头晕目眩,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拉起了中岛敦的衣袖,展露出手腕来。 那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普通的手表,表壳上没有一点划痕,牛皮表带温柔贴合着腕部,搭扣收在最内一格小孔里。手表整体保养很好,秒针在一下一下坚定地行走,只是现在却沾染上一丝血污。 中岛敦不可思议地瞪视着自己腕上的手表,就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居然还有这么个可怕的东西,他惊愕到松开芥川的脖子,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 “啊啊啊——!”他抱住头跪在地上哀嚎。 第74章 风云际会 虽然不想承认,但中岛敦总是下意识把孤儿院的院长当成父亲。 孤独的孩子渴望着人生路途上能有一位长者存在,管束他、引导他、陪伴他。 尽管痛恨,但中岛敦还是牢牢记住了院长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语,并且因为记得而倍感痛苦。 无形中的手推在他身后,让他不断自我强迫着前行。要保护他人,不能保护他人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所以想要证明自己的生命有意义、有价值,就必须…… “会为了保护别人送掉性命的,我看是你才对吧?”芥川捂住喉咙,声音沙哑地对他说。 的确,比起头脑混乱不堪的他,芥川才是一直清醒着的那个。 腕上的手表藏在衣袖里时,他明明能感受到,却一再忽略掉,从没想过自己拉开袖子看一眼。 战斗时明明想好了要全力以赴,身体却自动顾忌着手表的完好,下意识维持住手腕粗细,不肯完全虎化,以免将表带绷断。 在理智之外的一切都背叛了他,先于他想明白什么之前就在无比珍视院长赠送的礼物。 而发自心灵深处的恐惧,却又叫他逃避着看到手表,逃避着取回记忆。 其实……为何因回忆如此痛苦的理由,他是知道的。 院长希望他变成人见人夸的优等生,而他自己其实无比抗拒。 他不想变得多么优秀,只想吃茶泡饭吃到饱;他不想保护他人证明自己,只想小心翼翼活下去;他不想赢取佩戴手表的成人资格,只想被父亲抱在怀里亲吻额头。 他是个没有什么志向的弱小的人,而院长强迫他把“优秀”二字铭刻进大脑。 暴力意味着权威,恐惧意味着支配,心目中的父亲将诅咒附进手表,作为礼物赠给他,于是他只能一边痛苦一边强迫自己变强。 唉,真是太愚蠢了。 中岛敦抬起另一只手伸向手表,企图将之解下来,但刚一碰到就感觉手指像是被火烫伤了一样,疼痛到再也不敢去碰。 烫伤当然是幻觉,他只是在痛,从内而外的痛。 他想起了孤儿院的童年,那记忆变得前所未有清晰和深刻,院长施加给他的痛苦好像一瞬间同时在他全身各处爆发,使他不断崩溃又重组。 拜此所赐,他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他根本没必要再去保护他人证明自己了,因为他已经毕业,已经是个被院长认可的优等生了,他取得了独立成人的证明物,早就该突破过去的心障,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了。 弄清这件事之后,中岛敦意外地发现自己也不再饥饿了,有种奇异的力量安抚了他的胃。 “终于下定决心杀死在下了?”芥川躺在地上问。 中岛敦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不,我不会杀你。这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纯粹出于我的个人意志。不想杀你,仅此而已。” 他把昏迷着的神乐扛到肩膀上,这时的芥川已经无力再阻止。 但芥川并不觉得愤怒,也不打算拼上最后的力气挣扎,只是说:“在下建议你换个姿势,否则神乐小姐醒来之后会非常生气的。” 这说话的态度平和到似乎有诈,中岛敦疑惑地环顾四周,确认并没有发生什么变数,才犹豫着改变动作成公主抱:“你不是说除非我吃了你的尸体,否则就不能带走神乐小姐吗?” “你记性不错,但在下改变主意了。”芥川丝毫不觉得出尔反尔有什么问题,“为保护他人就牺牲自己,这的确很愚蠢,在下还有妹妹需要照料,并非没有牵绊的独行者。此外,在下从你身上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不,没什么。”芥川脸上流露出几分同情。 那不是高高在上的同情,而是一种过来人看到又有人踏入同一个火坑时的感同身受的同情。 中岛敦再怎么发问都问不出答案,只得带着神乐匆匆离开了,毕竟比起自己的小小疑惑,还是无惨大人交代的任务最重要。 芥川放松手脚平躺在地上,仰望着头顶厚实无比的枝繁叶茂,幽幽一叹。 他回想起在吉原管事的坟前,太宰治与他单独交谈时最后对他说的话: “我呢,其实也有一个弟子,不比你差劲哦,只是内心还有待磨砺,如果你将来遇到了,还请不要太过为难他。我在他身上留下了小小的标记,你看到时就能认出来了。” 当中岛敦因触碰手表痛苦不已时,芥川看到了。 唉,又一个被戏弄了人生的可怜人。 “好小子!干得不错!”不知过去多久,芥川耳边突然响起了与谢野医生赞许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与谢野医生伸出手摸了摸芥川的额头,认真道:“太过靠近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我在远处多等了一会儿才过来,久等了。织田作打算推荐你加入侦探社,我这里先提前给你投一张赞成票。你伤势很重,我就不和你多客气咯~” 说完,与谢野医生便狞笑着举起了手里的柴刀。 —— 出于谨慎考虑,暴露位置的锻刀师村最后还是全体搬迁了,新定地点不但有温泉和林场,还有一小片适合攀岩运动的断崖,因此在不少大人都因为搬家而抱怨连连时,小铁却相当兴奋。 “织田先生!一起去攀岩啊?” “打完无惨之后如果还有时间,我会的。”红发男人点头应下,语气好像在说“手头工作做完就去。” 淡定到让小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我们打无惨都打了上千年了,你不是在找借口不去吧?” “不是,无惨很快就能打完了。” 小铁更加不信,脸上写满了“你在驴我?” 但事实却正如红发男人所预言的那样发展,甚至快到直接贴脸的程度。 江户川乱步下一刻就找上红发男人,给出了一份重大情报:“鬼舞辻无惨的大致范围已经确认,对方做好了随时转移的准备,我们必须够快。” 这就意味着柱级剑士之外的大部分鬼杀队成员都不能到场。他们不够快,同时也不够强。 令人惊讶的是,地点标注在了距离藤袭山较近的位置。 藤袭山是历年鬼杀队举行入队选拔的地点,因为山上长满了全年盛开的紫藤花,可以将大部分鬼牢牢困住。 到了上弦这个等级的鬼已经对紫藤花充满耐受力了,不会因为多喝一口紫藤花茶就一命呜呼,但没事也绝不会自己主动靠近去受虐。所以居然在那附近发现了鬼舞辻无惨的踪迹,只能说明那里一定存在着什么吸引了鬼舞辻无惨的东西。 乱步简短的给红发男人解释了这个消息是如何取得。 原来太宰治在新任上弦之六中岛敦的身上装了一个发信器,发信器由坂口安吾友情提供(被迫赞助),顶尖技术,信号强大,不易受干扰,在这个大正年代妥妥属于降维打击,根本没有被无惨发现的可能性。 而发信器的接收端,则被太宰治送给了乱步。 “中岛敦带着神乐走后,最终停在那个地点,不再移动,我想无惨和上弦之一都在那附近的可能性很大。”乱步把一个小怀表抛给红发男人,“嘛~总之该说的我都说啦,织田作就带着这个接收端去找无惨吧。我啊,跑不动路,就不去凑热闹了。” 对于中岛敦居然成了新任上弦之六这件事,红发男人虽然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但惊讶过后,感觉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这显而易见是太宰的手笔,非常有太宰奇思妙想坑人不手软的个人风格呢! 不愧是太宰! 就是中岛敦确实惨了点,以后让芥川多照顾一下吧。 “那么我和社长就出发了,乱步照顾好自己。” “织田作你在说什么啊,应该是你要照顾好自己才对。”乱步撇撇嘴,一边和小铁互相做鬼脸,一边不耐烦地挥手。 乱步不想跟去,可不单单是因为跑不动路,他早就看透了,事情发展到最后一定是太宰治与织田作之助的高光时刻。 哼!他才不要吃狗粮! 乌鸦将消息以最快速度带向四面八方,接收到消息的鬼杀队柱级剑士和穿越者们,不论身处位置是远是近,都一同向藤袭山赶去。 “这次一定要成功啊。”产屋敷耀哉坐在木质轮椅上,声音都开始发颤。 他嗅到了空气中的血味,产屋敷一族血脉中“先见之明”的能力告诉他这就是千年来最好的时机了,乃至于未来的一千年,都再也不会出现这样好的时机。 白桦树妖精一样美丽的妻子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产屋敷耀哉发颤的手指:“你的手很凉,这里风大,回屋里去么?” “不了,我想和已经牺牲的大家一起等待。” 他们待在墓园里,一座一座坟墓埋葬的都是与鬼战斗而牺牲的鬼杀队成员们,这当中只有个别几人以穿越者的身份选择暂时回归,继续未完的战斗。 而大部分人都无声长眠。 第75章 茶里有毒 花窗半掩着,有一抹月光畏畏缩缩地映入,室内昏暗一片。 小桌上摆着茶壶与一瓶插花。过于黯淡的光线下,原本色彩明艳的插花变成了纯黑色,只存一个剪影,而茶壶里的茶水早已凉透。 这里原本属于一位猎户,小屋子结实防风,但十分简陋,茶壶和插花都是鬼舞辻无惨自己带过来的,包括花窗也是他自己亲手安装上去,就连猎户都是无惨亲自杀的。 人们并不了解无惨,知道他的人都说他是可怕邪恶的鬼王,活了上千年不断杀人吃人。 就算是最了解他的人,也只是多知道了一件事——他在不断寻找青色彼岸花,希望能治愈自己会被太阳杀死的毛病。 这就像是故事里一段平板的人物简介,没有任何实感。 让无惨自己评价的话,他认为自己只是个一心追求永生的纯粹之人罢了,就算千年来不断吃人,也吃得非常克制,从没有过失去理智狂吃不停的时刻。 神话故事里各路妖怪动辄屠尽一城,而他已经吃了上千年,对大部分人类来说却仍然只是个捕风捉影的传说生物。 他真的很不能接受会有鬼杀队追着他砍,他觉得自己真没干过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证据就是他存活千年也未被天罚。 他从不指望谁能理解他的追求,因为他相信人与人之间本来就不存在什么互相理解。 而他一定会杀死所有妨碍他的人,经历千辛万苦最终达成永生。 今夜的无惨没有穿常穿的西装皮鞋,而是换了一身还原度极高的平安时代流行服饰,他静静坐在小桌前,红梅色的眼珠凝望着窗外。 记忆之初的世界往往定格了人类的一生模样。童年所接受的教育、所经历的事情,会成为人生无法变更的地基,之后一切都只能在那基础上建造。比如在矛盾尖锐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成年后不可能突变成一个宽仁的乐天派。 无惨一直都是平安时代的贵族,他从没被时代的变迁改变过,他爱好高雅,崇尚精致,行为克制,即便是独处时也绝不会放浪形骸,他站立时脊柱永远挺直,他坐下时也永远不会把脚翘到桌上。 即便他已经不能算人类了,但他仍然保持着人类时期的一切习惯与喜好,在偶尔吃人之外,他总是像个人那样生活。 人们常常认为是鬼伪装成了人类,其实由人转变而成的鬼从来没能摆脱曾是人类的部分,就算记忆会淡去,铭刻在灵魂里的东西却永不会消退。 无惨并没有意识到,漫长的生命只是让他增长了知识,其实他仍然是那个活在平安时代、恐惧着死亡的孩子。 “鬼杀队找到他们了。神乐果然只是诱饵。”无惨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 刀剑相击的声音随着风轻飘飘传过来,鬼和人之间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在隐约的血腥味道中间,还夹杂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掉的紫藤花香气。 这里距离藤袭山太近了,近到无惨一刻都不想多待,只是坐着就觉得难受。 但他仍然保持克制,就算知道上弦之一的黑死牟跟新任上弦之六中岛敦都陷入了苦战——那可是他最后能打的手下了,他也表现得气定神闲。 无惨都要被自己的定力深深感动了。 同样气定神闲坐在小桌对面的太宰治,在一片昏暗中对着无惨得体微笑:“现在您该信我了吧,我早就说神乐是鬼杀队抛出来的诱饵。” 是的,神乐是诱饵的事情正是由太宰治主动透露给无惨的。 不过就算太宰治不说,无惨也不会上当的,他的性格一向谨慎多疑,尤其是在能控制无限城的近侍鸣女最近突然就莫名其妙暴毙了,对他而言是一记非常响亮的警钟。 他原本计划是让中岛敦带走神乐藏起来,等过段时间确认一切安全了,他再现身去研究神乐身上的特异之处,就算要等数个月,他也完全等得起。 但是当太宰治找上门来之后,无惨就改变了主意,决心亲自到藤袭山走一趟。 理由是太宰治对他说:“青色彼岸花就在藤袭山里。” 黑暗中太宰治看不清无惨的脸,无惨却凭借自己早就非人的视力把太宰治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看到太宰治只是在故作淡定,一些细微的神色波动说明太宰治也不过是个会害怕的人类罢了。这让多疑的无惨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是的,太宰,我已经相信你了。”无惨有意放软了语气,表现出几分亲近。 太宰治自以为很隐蔽地暗中松了口气:“这真是太好了,那么趁着那边战斗正激烈,我们悄悄潜入藤袭山内部吧。” 无惨摇了摇头:“藤袭山上紫藤花生长密集,并没有足以让我潜入的空隙。” “这对您来说一定不是问题。”太宰治显出几分急切。 无惨饶有兴致地等了等,看到太宰治愈发着急了之后,才抬手下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太宰,茶放凉了,喝一口吧,不然这一壶上好的茶水都浪费了。” 太宰治只好给自己倒茶,然后一口喝尽。 “其实我有一些疑问,希望太宰能在此刻为我解惑。”无惨紧盯着太宰治,“你明明是不怕紫藤花的人类,为什么不自己进入藤袭山把青色彼岸花带出来呢?” 太宰治苦笑:“藤袭山可是鬼杀队的新人选拔场,里面关押了不知多少鬼,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敢进去。” 说着,太宰治叹口气,自己主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再次饮尽。 喝凉茶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但这样做用来缓解面对无惨的压力却很有效:“您还是不信我么?” “不,我相信你,我只是不确定你的消息是否准确。”无惨的语气无比诚恳。 “当然是千真万确了!请您想想吧!您找了这么久的青色彼岸花,还让所有鬼都一起寻找,天下都要翻遍了,还有哪里是没找过的?只能是藤袭山啊!因为藤袭山被紫藤花环绕,从来没有鬼会主动接近。”太宰治激动起来。 他激动得顾不上再使用合适的语气:“您说鬼杀队为什么要把藤袭山牢牢控制起来?仅仅是因为这里方便建造一个选拔场?错!障眼法罢了,实际上就是用选拔新人作借口,好方便藏匿青色彼岸花!” 无惨看到太宰治激动得喷出了唾沫星子,然后落在小桌上。 这样的粗鲁是无惨最厌恶的,他原本还想着,等问完了就把太宰治转变成鬼,现在则直接掐灭心思。 “所以,太宰,你说青色彼岸花藏在藤袭山里,只是你的个人推测?”无惨的语气危险起来。 太宰治打了个冷战,矢口否认:“不!当然不是推测,我有证据!” “那么证据在哪呢?” “请跟我来。” 太宰治引着无惨走到藤袭山脚下。这段路非常近,只走几分钟就到了。 这里也能远远看到战场,且仍隔着安全距离。那边战斗激烈,刀光乱闪,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边。 太宰治殷切道:“证据就在前面,那些紫藤花挡住的地方。” “你不能直接说吗?” 太宰治深深吸了口气:“是一具尸骨,行囊里有一封信件,写着青色彼岸花在藤袭山上的准确藏匿地点。” “你看了那封信,却把信留在原地?” “我担心被人发现。” “那你怎么确定这不是鬼杀队布置的又一个诱饵?” “我……”太宰治卡壳了,吞吞吐吐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回答。 无惨终于没兴趣再陪着演下去了:“行吧,这场戏我也陪你演到现在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诚布公了?” “您说什么?”太宰治瞪大了眼睛。 “还要演下去吗?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吧,你为什么知道我在寻找青色彼岸花?是谁告诉你的?” “是……是……”太宰治结结巴巴,眼神慌乱起来,脚步慢慢向着紫藤花海靠近。 无惨为太宰治的愚蠢和天真感到惋惜:“是珠世告诉你的,没错吧?” “什么珠世?” “别再装了,除了珠世,还会有谁敢把这件事说给你听呢?难道是产屋敷吗?”说着,无惨忍不住嘲讽地冷笑一声。 看着太宰治一步一步颤颤巍巍藏到紫藤花后面,无惨又摇了摇头,感觉非常失望。 当太宰治准确找到他的位置时,他真的大吃一惊,可他严阵以待之后,等来的却只是这种级别的招数。 原来他的敌人没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升级,能找到他一定是突然间运气爆发。 “我还以为珠世想出了什么高明的对付我的招数,竟只是如此而已,她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她让你在这些紫藤花里布置了对付我的陷阱,还告诉你只要引我进入,就能杀死我,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太宰治终于不嘴硬了。 “因为我了解她。”无惨笑了笑,“藏入花海让你很安心么?但是这么说吧,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没在那壶茶水里放什么吧?” “什——噗!”太宰治喷出一口鲜血,向前跌去,顺着地面的坡度从紫藤花海里滚了出来,最后停在无惨脚边时,已经停止了呼吸。 “比想象里的还体弱,珠世到底从哪骗来这么个傻子。” 无惨非常嫌弃,不再分给太宰治眼神,而是盯着眼前的紫藤花海沉吟。 虽然关于青色彼岸花的那些话只是为了骗他过来的谎言,但也不全是没有逻辑的瞎编,仔细想想他还真的从没在藤袭山找过。 说不定真的就很戏剧性,在里头呢? 而且山里关了很多低级别的鬼,如果一口气全放出来…… 无惨转动红梅色的眼珠,望了眼战场。 想来百鬼下山的大场面,对鬼杀队来说也是非常头疼的吧。 在藤袭山上开一个缺口,并不是非得他亲身走进去,只要不怕动静太大引人注意,其实有很多种简单的方法。 第76章 枪与鬼灭 “砰——!” 枪响。 当无惨抬起手,试图在藤袭山花海制造一次盛大的爆炸表演时,他的双手先一步被无情炸开。 鬼的血同烟火味混合着四溢,巨响与火光瞬间就暴露了无惨的位置。 无惨从在猎人小屋开始,就一直刻意不点灯,不高声说话,不携带容易反光的事物。现在那些为求隐蔽的小细节都失去了意义,在枪响中变成笑话。 他的脸瞬间因愤怒扭曲起来,比他的手部恢复还快些。 他瞪大了眼睛,循着枪声看到了一个红发男人。 红发男人在凉飕飕的夜晚只穿了件单薄的竖条纹黑衬衫,身形并不健硕,但挺拔有力,双手持双枪,稳定得像是加装了稳定器,步伐轻盈无声,呼吸几近于无,连心跳声都微弱似不值得在意的小动物。 在红发男人开枪之前,无惨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枪响后,远处战场的交战声杂乱了一瞬,战斗双方显然都注意到这边出现了变故,然后各自重新调整节奏继续战斗。 很快战场就会移动到这边来。无惨不回头看都猜得到。放百鬼下山的计划受挫,他被拖住了。 这种发展完全在无惨的剧本之外,所以无惨真是气急败坏。 但要说很怕的话,倒也没有,因为他早已克服了被日轮刀斩断脖子会死的弱点,现在即使被掺杂了日之力的枪轰烂手部,也是瞬间就恢复了,都算不上消耗。 他确信这种程度的敌人们还杀不了他。 现在无惨对红发男人使用的弹药倒是更感兴趣:“红色的弹药?居然能打烂我的手,你在里面添加了什么?你有多少这样的弹药?” “其实我不太清楚,枪和弹药都是别人送我的。”红发男人实话实说,“至于我手里有多少,并不打算告诉你。” “哦……”无惨厌恶地点头。这就意味着他干掉红发男人之后,还得去把那个制作弹药的人找出来干掉,真够麻烦。 他伸出手向红发男人轻描淡写一挥,手臂一瞬间伸长,如同盘绕的毒蛇扑向猎物,按照预期红发男人下一刻就会身首分离。但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红发男人像是早有预料那样,先一步利落躲开。 “能提前预知我的动作?”无惨咬牙,“那么这样呢?” 他以人类完全不可能跟上的速度向红发男人冲去。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响声连成一片,红发男人双手交替开枪,同时进行着各种高难度闪避。 无惨身上连续出现血窟窿,但那些伤势无论伤在哪里都转瞬之间就得到恢复,只有越来越破烂的衣服说明确实有在承受伤害。 双方僵持不过数吸,很快就有第三个人加入战斗,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 对战黑死牟跟中岛敦的人们分出了一大半来参与同无惨的战斗,只留下霞柱、风柱、蝶柱、音柱四人进行牵制。 这样的分兵意味着放弃了短时间内击杀上弦之鬼的可能性,把宝全压在了一口气杀掉无惨上。 无惨气到几乎要咬碎牙齿,因为他发现了好几张不应该出现在今夜的面孔。 他确信自己那些死掉的部下们,在死去前已经导致了多位柱级剑士重伤,就算那些人没有当场死掉,也注定会在病床上瘫痪一辈子。 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家伙为什么还能身体完整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面前?他莫非是被耍了吗?! 这还不是最气的,最气的是他竟亲眼看到不少本该死透的人又活回来了! 其实有死人复生这件事,无惨之前是知道的。不过他压根没信,认定是有人假扮了已经死去的人,在制造骗局。 因为太荒诞了不是么?所谓生命,死了就是死了,人死根本不可能复生,他吃了千年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能不知道吗? 但是现在,当那些老面孔使用出了各自无法被复制的战技,一起向他攻击,他再不能自欺欺人了。 死掉的人竟然又活了!哈? 如果无惨会用表情包的话,这时候就能甩出一张黑人问号脸来表达心情。 在一群战斗力都不低的人的一拥而上里,无惨只能向后节节倒退,他的衣服被彻底打烂了,面对压力身体开始不断变化,肌肉隆起,皮肤硬化,出现了血色的恶心纹路,手臂和腿部都长出可怕的獠牙,背后则生出四对又像触角又像钩锁的东西,同双臂一起抡着战斗。 但这样还是不足以应付群殴,无惨一路退到了花海前,再退下去就要被紫藤花包围了,他眼珠转动,顾忌着里面可能有的珠世的陷阱不敢再退,决定趁机就在这里炸开一个缺口,放出满山饿鬼冲击这帮人类。 鬼杀队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根本没有让低级别剑士靠近这里,所以在场的人虽然个个能打,实际上总体人数并不多,如果遭遇了上百只鬼的正面冲击,绝对会被冲散,而那就是无惨反杀所有人的大好时机。被压着打了半天虽然死不了,但也真烦透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人类一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攻击密集绵延,根本不给无惨腾出手的机会。 无惨必须要有帮手。 想什么来什么,黑死牟和中岛敦成功摆脱了四名柱的牵制,放弃神乐,奔赴到无惨身前。 自此人类企图绕过两个上弦,集中力量快速击杀无惨的计划宣告失败。 无惨得到了喘息机会,时间紧迫也不再说废话了,转身就要去轰开花海。 这时的红发男人已经打完了手里的弹药,正有些无计可施。 织田作之助在极短时间内先后打烂了无惨的双手、脑袋、脖子、胸膛、腹部、手臂、腿部、双脚,但是那些部位都无一例外的迅速复原。 不只是这样,在场的所有人已经挥舞着日轮刀把无惨拆卸了无数次,换个人承受这些都够死成渣了。 这说明无惨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致命的,就像一台再生永动机,喷薄着恐怖又暴虐的生命力。 没人知道无惨的极限在哪里。 就连黑死牟和中岛敦的恢复能力都非常强悍,联合起来战斗力更是惊人,成指数级增长。 相反的是人类这一边,稍有不慎承受的伤害都无法再复原,断了手臂就无法挥刀,断了腿部就无法移动,瞎了双眼就无法视物。 人类没有容错率。可人类不是机器,总会出错。 弹药全部打完,红发男人垂下双手抛开火.枪,觉得自己接下来只能当个围观群众了,毕竟他相信自己肉搏是绝对拼不过无惨的。 就在这时,红发男人突然感觉到衬衣被人拽了一下。 这是极不寻常的,没有人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靠他这么近。 他转过头,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名和服女子,女子对他比出一个不要声张的手势,小声道:“太宰先生要我给你这个,请好好利用。” 说完,女子将一个小布包塞给红发男人,扭头就不见了。 是鬼吗? 红发男人猜测着,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是之前被太宰要走的、从可能性世界带过来的枪和子弹。表面上看与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不知道是否已经过了特殊改造。 他利落地填充子弹,拉开保险,握住枪柄,由衷感觉还是现代武器适合自己。 熟悉的手感让红发男人信心大增,但他稍微瞄准了一下,就知道现在不是开枪的时机,因为无惨非常聪明地躲在了上弦鬼身后。 在无惨心里,这场战斗的结果已经注定,没人能阻止他,就连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厉害枪手,现在也拿他完全没辙了。 他甚至开始有闲心思考接下来先杀哪一个。 就从莫名其妙起死回生的那几个开始杀起吧,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真是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他扭头看了眼敌人们,以提前确认一下位置,好决定接下来先攻击哪边,却正好看到中岛敦瞪着他身后惨叫了一声,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怖、或者令其极度震惊的东西。 “怎么回事?”无惨心里一慌。难道珠世对付他的陷阱还能自己从紫藤花海里跑出来? 但接下来的变故却并不来自背后,而是来自中岛敦。 中岛敦突然扑向黑死牟,竟然临阵倒戈了! 无惨又惊又怒,无法相信第二个珠世就这样在他面前产生。但他反应也快,立刻就要杀死中岛敦。这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难,所有鬼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里,中岛敦没有彻底脱离他的掌控,要不要杀只是他一个念头的事情。 但他接着就发现自己失败了,一只手从他身后冒出来,非常友好地搭在了他肩膀上。 “哎呀,我宣布我的弟子历练结束,所以可别再欺负他了。”是太宰治轻快地声音。 这人没死?还是人吗?怎么回事?! 无惨发现自己的种种能力突然失效了,身体一瞬间就变得孱弱。他不能再秒杀中岛敦了,他的满身獠牙都消失不见,背后四对触手也溃散成灰烬,他感觉自己和所有鬼之间的联系都被切断了。 他惊恐地想把自己分解成千万片逃生,却发现自己连自我分解这件事都做不到了。 从开战到现在,一直都没怎么害怕过、满脑子如何全灭鬼杀队的无惨突然就慌了。 他发现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但是这怎么可能? “砰——!” 手指扣压扳机,高温与高压将子弹推出弹膛。 这次是红发男人最熟悉的那种爆鸣声,熟悉到红发男人甚至有些感动。他已经受够了老式火.枪的糟糕精确度,使用起来严重限制了他的发挥。 接着,是红发男人第二熟悉的、开枪后总会随之而来的——死亡。 无惨瞪大了双眼,紧咬着牙关,血洞出现在他眉心,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这样死去。 不应该啊,太突然太轻易了吧! 我会死?我怎么会死! 太宰治松开了扶住无惨的手。无惨向身后的紫藤花海倒去。 他看到太宰治跨过他去拉住了鲜血淋漓的中岛敦,然后看到珠世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把一颗药物喂进了中岛敦嘴里,然后看到黑死牟的身体开始溃散。 等等,黑死牟在溃散?为什么?黑死牟明明没有被斩断脖子啊!也没有晒到太阳啊! 难道是因为……因为我真的会死掉?! 不!绝对不行!这种事我决不允许啊!!! 无惨突然间夺回了刚才失去的全部力量。与此同时出现的,是突然间在脑袋里炸裂开来的剧痛。 那是种无法形容的剧痛,仅仅源于一枚停留在他脑袋里的子弹。 之前火.枪的弹药能将他打烂,而这枚子弹却很安静,只在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小小血洞,钻入脑袋之后就失去冲击力,力量弱小到没能把他打成对穿。 但就是这枚小小的子弹,无惨平时绝对不会当回事,此刻却让他疼痛到放声惨叫:“啊啊啊——!” 无惨以为珠世对付他的杀招就藏在紫藤花海里,但其实不是。 紫藤花海里只有紫藤花。 珠世把对付他的毒药涂在了红发男人的子弹上,那是珠世与太宰治联合研发出来针对无惨的剧毒。 无惨伸出双手,戳破头骨,抠入了自己的脑袋,试图用指甲把子弹生挖出来。 照顾好中岛敦的太宰治回过头去,伸出手准备送无惨最后一程。 就在那一瞬间——扑通——是心跳声。 织田作之助惊愕地缩紧了瞳孔。 为什么……他的异能【天.衣无缝】会在这个时候发动…… 第77章 我也爱你 织田作之助的【天.衣无缝】说起来也和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一样是被动能力,能将几秒之后的未来映射在脑中,预言的时间是五秒以上六秒未满,在他本人会遭遇危险时触发。 因此他能够预知狙击和爆炸一类的突然袭击并设法回避,战斗中也很方便提前躲闪对手的攻击。 但如果将会遭遇危险的是另外一个人,他本人不受波及,能力便不会发动。 本该如此。 但这一刻,红发男人所看到的,分明是只有另一个人会遭遇的险情。 无惨将头脑中的子弹挖了出来,在太宰靠近的一瞬间掷入了太宰的脖子,那纤细脖颈上缠绕的绷带断裂散开,红色的血花舞动绽放。而他只是站在安全的远处眼睁睁看着,什么事也没有。 他的异能为什么会对太宰起效呢?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红发男人抬手举枪,将一枚子弹准确打入无惨心口,打断了无惨的动作,并双脚发力向着无惨的方向奔去。 刚迈出两步,异能就再次发动了。 这一次的预言里,无惨没有及时挖出子弹,却从地上徒手捡起一把日轮刀,凶悍地送进了太宰胸膛。 红发男人只好在奔跑过程里瞄准无惨手臂继续开枪。 然后他的异能又发动了。 这种感觉很诡异,异能就像失控了一样在自行其是,当然他的异能本来就是自己行动的,但本不该出现这么狂暴的状况,竟无限次数的预言着无惨临死前对太宰的反扑。 这让红发男人很容易就想到了自己跟纪德同归于尽的那次。 不过那时候异能之所以会出现异常,是因为他和纪德有着相同的异能,碰撞起来形成了异能的特异点,所以制造出奇怪的现象。 那时候时间似乎被静止了,又似乎被无限延伸,他和纪德无需开口就能彼此对话。他在一瞬间预知到对方会说的话语,然后被对方同时预知到自己会说的话语,他们就这样瞬息间完成了大段交流。 现在红发男人没有证据,也不清楚缘由,但直觉是自己又制造出来了特异点。 当他越来越靠近太宰和无惨,他所看到的无惨伤害太宰的画面就越密集,直至出现了多个预言交叠着同时挤入大脑的情况。 每一个预言都有所不同,但全部相同的就是太宰一定会被无惨伤害到,血溅当场。 太多的信息量完全不去考虑人脑承受能力,将红发男人折磨得头痛欲裂,对于自己要如何同时阻止无数多个预言更是没有办法。他只能机械地对着无惨打光全部子弹,并扑到近前。 接下来要怎么做他并没有任何办法,直到他突然看清了太宰的眼睛。 那双鸢色的眼睛暗沉沉的,但又似乎闪烁着光点,倒映出了红发男人的影子。 那一瞬间红发男人福至心灵,丢开手里的枪,紧紧抱住太宰治与无惨,一同跌入紫藤花海。 许多紫藤花因为这番大动作被从枝条上扯落,花瓣纷纷扬扬像是下雪一样飞舞。 他们一同跌在地上时,地面上铺着的厚厚一层紫藤花瓣全被震了起来,乱七八糟地掩盖住了他们的身影。 没人看清那一片混乱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无惨有没有成功反扑?太宰治有没有受伤?织田作除了扑上去到底还做了什么? 事实上就连当事人自己也一团混乱,搞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红发男人迷茫地挣扎着,一度怀疑自己的脑袋已经坏掉了,说不定是被无惨给打穿了,因为他又痛苦又无法思考,也搞不清自己的手脚有没有在擅自做什么动作——究竟是无力的静止了?还是死死掐住了无惨的脖子?还是护住了太宰的全身? 但是他居然还能闻到紫藤花的香气,还能突然回忆起来紫藤花的花语。 这反过来证明了他其实还没有被无惨打烂脑袋,倒是值得松一口气的事情。 所有的混乱最终是在一瞬间消失的。 也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还是达成了什么隐藏条件,总之红发男人突然感觉自己好了,很清醒,也没有任何不适,异能也停止了。 他定下神,首先看到了太宰,并且是有呼吸,脸色也红润的那种。他马上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看到了终于开始消散的无惨。 就算是最后了,无惨也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所有人,没有悔过之类的情绪。 一线日光突然从山隙处挤了出来,红发男人这才发觉日出了。 太不可思议了,明明感觉没过多久,一整夜居然就结束了,好像有谁对他的人生按了快进键,却根本不通知他,以至于他对加快的一切都不知所措。 当然这只是红发男人一瞬间的错觉。 无惨在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刻总算转开了视线,直愣愣地盯着日出看,好像看的不是日出而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的表情不再凶狠,而是松弛下来,很有安宁祥和的意味,简直都不像他了。 没人知道最后无惨想到了什么,所见的又是怎样的世界,是否在幻觉中迎来了向往着的那个永远逃离死亡的未来。 总之大家都累坏了,谁也没心情深究无惨的想法,所有人东倒西歪地栽在地上,部分人直接因为体力不支昏迷过去,没有昏迷的也各自怔愣,还无法消化掉无惨已经死了的事实。 不只是无惨自己不相信自己会死,实际上在场就没人相信——至少无惨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啊?怎么也会杀几个垫背的吧? 当然大家肯定是不希望人类方出现牺牲的,但是打了上千年的仗就这样结束了,总有种无惨一定还会卷土重来的不安全感,难以适应和接受。 红发男人把所有人的反应都接收到了,他暂时把这些搁置到一边,而是盯着太宰看。 太宰也盯着他。 红发男人立刻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和太宰说,比如“刚才出现了异能特异点你知道吗?”比如“太宰你没事吧还好吗?”比如“敦君怎么样了没问题吧?” 不过这些好像都不是眼下最应该说的。 他不知道他这时的呼吸有多么混乱和急促,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很好,其实他看上去根本就糟透了,他完全感受不到。 他随手在身边一捞,就捞到一把紫藤花。 他将紫藤花交给了太宰,并且确信这一次太宰不会再跟上回一样销毁它了。 但其实销毁了没什么,毕竟只是花而已,他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从不需要什么东西作证才算成立。 就像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单单是放心不下太宰,所以才要走入太宰的内心世界,他知道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需要太宰的人,也已经绝对受不了离开太宰的可能性。 太宰治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接过了紫藤花。 有一句话红发男人其实踟躇了好久,没敢随便说出口。他知道一般的恋人之间肯定会说,尤其是告白的时候一定要说。 但是一方面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另一方面他对自己的心意也一直有点拿不准,最开始要和太宰谈恋爱还只是抱着尝试的态度,走一步看一步那种,毕竟此前从没恋爱过,如果弄错了就太不负责任了。 现在他终于觉得有把握说出口了:“太宰,我爱你。” 太宰治的神情怔了一下,随后很小声道:“真是犯规啊,织田作,你是故意设计了这么一个浪漫的场面吗?一番血战胜利之后花海环绕,又老土又没新意,你觉得我会吃这一套?” “我爱你。”红发男人这次吐字更加清晰,简直像是在宣誓。 太宰治确信自己要生气了。他才不会吃这套,或者说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一套了!越是郑重认真,事情就会变得越羞耻啊。 反正这样子真的特别羞耻! 瞧瞧织田作那个平板的表情把,在日出的照耀下所有细节都能看清,活像是在参加会议时站起来做报告陈述,并且还是那种特别无趣的严肃报告。通常这样的会议他都直接翘掉了,所以其实他也不确定这么形容织田作的表情够不够准确,想来没有形似也该是神似的。 总之织田作好认真啊,灰蓝色的双眼直直望过来,没有任何躲闪,同时也没有任何压迫感,是能让人无端读出“老父亲式的关爱”那种眼神,放到这个场景下简直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产生搓着胳膊一边发抖一边逃跑的冲动。 也不对,其实连逃跑的冲动都产生不了,因为不知不觉就会带入被关爱的角色。 但是……嗯……其实看着也不赖…… 啊不管了! “我也爱你。” 说出来了!居然头脑一热就跟着对上台词了!原本完全没想说的啊! 太宰治还发现自己的语调也挺正常的,他还以为会非常羞耻别扭呢,结果也没有嘛,表现得很好,完美融入了这种老套的情节里。 那行吧,接下来当然就是交换一个吻咯,之前都吻过好多次了,很熟练很easy。 他们像最老套的那种爱情故事一样拥吻了。两个不凡的人做出了这种俗套事,双方都感觉一阵安心。 脚程比较慢所以姗姗来迟的与谢野医生开始从最外圈捡尸、咳不是,是捡伤员,因为场地受限,也来不及搭建手术间了,她决定野蛮一点,就地开始露天救人。 就像屠夫走入了屠宰场,不过是正好跟屠杀反着来,变成了屠活。 身为医生救人的时候当然会很投入,她从地上捡起大家断了的手啊脚啊,分别确认谁的是谁的。这一步尤其要注意,因为她的能力无法使断肢重新长出来,只能把还没有彻底坏死的断肢给人重新接上去。 在小心翼翼的归类好后,才是可以狂放些也没关系的施救时间。 她兴奋地挥起了柴刀。 柱级剑士忍耐力就是不一样,接受治疗的时候居然谁都没发出惨叫。 以至于当她一个一个救过去,突然间听到手底下的人一声惨叫,那原本是她习以为常的动静,这时候却硬是把她吓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个孩子,刘海很个性,有一双顺光时是金色,逆光时是紫色的漂亮眼睛,全身上下破破烂烂,只有腕上的手表被保护完好,一定是珍贵之物。 她稍微从投入的救人状态里清醒过来,左右环顾一圈,眼神便定住了。 啊,织田作又和太宰治接吻了,还是当众的那一种。 现在她稍微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胜利之后的本该沸腾的现场会如此安静了。 第78章 咱不敢说 中岛敦接到太宰治的命令时,虽然内心无比慌张,也预料到自己要惨了,但绝对料想不到最后会变得那么惨。 他确信一切悲剧都是从穿越起就注定了的。 其实穿越之初,中岛敦一度打算找个没人地方躲起来,埋着头藏到一切结束。因为他的穿越凭证是中原大人交给他的,然后给他的时候就对他清楚明白的说了,这并不是首领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其实应该拒绝。只是拒绝的话语挪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变成了:“我明白了。” 不!他的嘴巴绝对背叛了他!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明白! 刚一穿越成功他就立即后悔了,完全不想被太宰先生发现自己又私自行动啊! 中岛敦对于私自行动这件事其实是有点心理阴影的,因为他唯一干过的一次就差点因误会杀死了院长,还被太宰先生给抓包了,要不是当时有织田先生在,转移了太宰先生的注意力,他肯定完了,真是回想一下心里就痛苦到不行。 总之,穿越之后满心后悔的他很快就藏进了山里,通过假装自己是一只野生白虎为生。 他天天摘野果,抓老鼠,喝溪水,上树睡觉,荒野求生,凭借自身超强的生命力和恢复力,硬是自己把自己养活了。 后来他遇到一个吃人的怪物,有个人类拿着一把刀与那怪物对抗,但完全打不过,眼看要死掉时,他想起院长的教诲,便不由自主冲上去帮忙。 在打斗过程里,他通过交谈,才得知了怪物被称为鬼,要消灭就需要阳光,或者用日轮刀砍脖子,有一个专门杀鬼的组织叫鬼杀队。 战斗结束后,那个自称鬼杀队成员的人心灰意冷,表示自己果然太弱了,根本无法杀鬼,要去申请调职到负责后勤的“隐”部门。 中岛敦尝试着讨要了对方的日轮刀,对方先是觉得为难,然后又觉得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于是将日轮刀给了他。 到那时为止,中岛敦感觉自己都应付得还行,但后面情况开始急转直下。 他被太宰治找到了。 “啊对不起太宰先生!我又擅自行动了!我——” “嘘。”太宰治竖起食指在唇前比划了一下,中岛敦马上不敢再说话。 其实他不知道,这种战战兢兢的态度才是太宰治感觉最不爽的:“好了,敦君,关于你为什么也穿越来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跟我一起行动。” “是!”中岛敦除了说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每次面对太宰先生,他都是打心底里又敬又怕。 他们很快与银小姐会和了,中岛敦不敢问银小姐的穿越凭证又是哪来的,太宰治也表现得漠不关心,结果银小姐却自己主动交代,同样是中原中也给的。 “嘁,中也难道觉得发传单很开心吗?那回去之后就给他分配发传单的任务好了。”太宰治是这么说的,表情怏怏不乐,不是很有精神的模样。 中岛敦自问不敢揣测太宰先生的意思。 之后他们又经历了一些事情,太宰治的大部分行动中岛敦都没看懂,能得知的就只有太宰先生目的明确这一点而已。 当定春出现时,太宰治要求中岛敦完全虎化去应付。 如果不是因为太宰先生就在身边,中岛敦绝对不敢同意,因为他还无法彻底控制自己的异能,完全虎化就意味着完全的失控。 那时太宰治还问他:“马上就到吉原了,敦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中岛敦茫然而迷惑地摇头。 “是重逢啊,超级美好的重逢啊!”太宰治夸张地张开双臂,“我会与织田作重逢,而小银会与哥哥重逢,所以这将是双倍的快乐。” 然后中岛敦第一次看到了银小姐失态的模样。 “银小姐有兄长?”中岛敦完全无法相信,他压根没听说过。 “有的哦,本来打算按照某个计划一步一步安排兄妹见面,不过,算了,反正计划中途就因为织田作乱来而废止了。”说着,太宰治还露出了深深遗憾的模样。 这简直让中岛敦不寒而栗。 他完全不敢提醒太宰先生……但是啊!太宰先生这种样子真的超级可怕! 不,也不能说是可怕,而是那种,黏黏腻腻的,好像在撒娇一样的那种。是中毒了吗?是被暗算了吗? 他心里只敢重复一句话:“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遗憾的是如此乖巧并没有让太宰治满意,反而忽然换上了命令的态度:“敦君,我想来想去,觉得稍微也该给你派一点有难度的任务了,就当是对你之前的擅自行动都既往不咎的条件,你觉得呢?” 中岛敦能怎么办?他只能点头答应。 “别太紧张,如果你办得好,今后再擅自行动我也不会生气。”这样说的时候太宰治语调凉薄,听上去毫无信服力。 而接下来太宰治反而十分轻快:“总之你现在可以把日轮刀给我了。我会催眠你,让你彻底忘记关于我的一切,直到你再次看见我。那个取回记忆的开关就是我的脸哦,很好辨认对吧?任务是简单无聊的卧底任务。我总觉得你彻底忘了这个任务之后,反而能大概率圆满的完成。” 结果真的就被太宰治言中了。 中岛敦每每回忆自己被无惨吊打濒死,然后被变成鬼的经历,都悲从心中来。 没有别的原因,单纯是做鬼太苦了。 获得了能自由掌控虎化能力的血鬼术的确很好,但是那种深入灵魂的饥饿感却太过恐怖,每每想起都内心颤抖,大概一辈子走不出去了,今后哪怕吃茶泡饭把自己吃得撑死也无法安慰到受伤的小心灵。 对比起来还是孤儿院的院长比较温柔,虽然也是让他挨饿,但从没让他饿到时刻想吃人的程度。 对着眼前出现的每一个活人流口水,那种心情真是再也不想回忆。 而且导致中岛敦一想到就悲伤不已的,也不单单是这个,还有他当时那些真情实感的心理活动。 老天啊,他那时真以为自己是个鬼,今后还会有漫长的鬼生。 完全忘记太宰先生的一切之后,他拼尽全力回想起来的只有孤儿院那些事,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地方,今后只有全心全意为无惨大人尽忠。 他当时设想了好多事。比如自己的存在究竟有什么价值,生命又有什么意义;比如就算身为鬼也不想伤害人类,但意志力不一定能一直抵抗饥饿,也许总有一天会控制不住吃人;比如再次面对院长该是什么样的情景;比如无惨大人要是命令他杀人,他该如何痛苦地执行。 总之他真情实感地困扰着,矛盾着,动摇着,思考着,并因为思考而痛苦着。 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能令思想抵达那样的哲学深度。 挑出其中的任何一个念头讲出来,他都觉得会引起太宰先生捧腹大笑。 太羞耻了,他到死都不会把那些心事讲给别人听,绝对要保密! 但是也很有意义。 太宰治成功用一个过分硬核的命令把中岛敦逼到了绝路上,当中岛敦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人类,终于无处可逃,只能咬牙面对一切。 所以中岛敦想通了很多事,他前所未有的看透了自己,也接纳了自己。 在无惨死去,他恢复人类身份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血鬼术依然还能使用。 不对,并不是血鬼术,而是他接纳了虎,虎也接纳了他,他终于学会如何与自己的异能和平共处了。 比起这些得与失,中岛敦发现自己做鬼时不断挨揍,伤痕累累,反复自愈,反复被砍,最后还被可怕的女医生……的那些部分,反而不值一提。 以上就是中岛敦此次事件里的自我总结。 而接下来则是——纳尼?!太宰先生和织田先生接吻啦啊啊啊! “喂,你太吵了。”芥川嫌弃地瞪着中岛敦。 “抱歉!”中岛敦下意识道歉,然后才发现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芥川,实在有些惊喜。“是你!” 芥川更嫌弃了:“不要一惊一乍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 “真的很抱歉。”中岛敦感觉更羞愧了,“之前我打伤了你,还把你抛在地上就走了,你当时无法移动,万一遇到野兽——” “闭嘴。”芥川实在是听不下去,虽然知道打断别人说话很失礼,也决定直接失礼,以免自己的耳朵继续遭受折磨。“在下当时输给你,不过是技不如人,这没什么,你不需要道歉,因为今后在下会努力提升自己,并反过来将你打败。” “啊……”中岛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另外,在下清楚你是太宰先生的弟子,所以你无需解释什么。而在下是织田先生的弟子,这点也希望你能明确。” 芥川的神色太认真了,所以中岛敦就算完全没反应过来,也下意识地点头应是。 看着芥川露出了点满意模样,中岛敦突然觉得自己也许能就此收获一位朋友。 “那么敦君,你对于织田先生和太宰先生之间的关系如何看待?” 诶? 如果不提这茬,中岛敦还真要忘了自己跟芥川说话之前到底在为什么震惊。 但是……话题为什么突然变动到这里了? 看着芥川的表情,中岛敦突然直觉不妙。 这怕是一道送命题啊! 第79章 武侦回忆 鬼舞辻无惨被成功消灭了,接下来鬼杀队要何去何从? 这种时候就需要主公大人定下调子,但主公大人却迟迟没有召开会议。 大家并不着急,无论是谁都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 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吻完就昏睡过去了,看上去像是被亲昏的,对围观群众而言实在有些滑稽,对当事人来说则不算什么大事。 大家一起把织田作之助送回蝶屋休养,接下来又得昏睡三天接收记忆。 太宰治并不担心,也没有再寸步不离的守着织田作,而是在藤袭山徘徊了许久,像个被美丽景色迷醉的游人。 藤袭山里受困的百鬼因为鬼舞辻无惨的死亡,也全部消散了,现在成了一个里里外外都很适游玩的好去处,也许过段时间就会被具有商业头脑的人承包起来,不过太宰治怎么看都不是会在这种时候有心情流连风景的人。 大部分人不清楚太宰治是怎么回事,但乱步是知道的,还勉为其难与太宰治见了一面。 “一无所获吗?” “是啊。”太宰治轻声回应,“没有任何【书】的线索就罢了,居然连青色彼岸花也找不出来,还以为能带些这个世界的土特产回去呢,真是白忙一场。” 乱步手上抓着一块糕点窸窸窣窣啃完,有些后悔自己出来陪太宰治在外头罚站,总觉得刚才把冷风也吃进肚子里了。 关于一月之期将近,大家的时间都所剩无几这件事,乱步相信自己不说太宰治也是明白的,他们都赌了【书】与鬼舞辻无惨相关,但没能找到,就说明是赌输了。剩下几天时间太短暂,哪怕想到新的可能性也来不及再做什么,这次穿越大概要以失败告终。 聪明人不会把希望寄托在第二次、第三次上,这回穿越找不到,今后大概就再也找不到了。 乱步蹙眉瞪了会儿太宰治,终于说道:“我是不知道你跟织田作到底要隐瞒关于【书】的什么情报啦,但我相信织田作,所以不会追究。” “啊,感谢。”太宰治好像真的很感动一样笑了笑。 乱步又瞧了太宰治两眼,低下头抱怨着嘀嘀咕咕,想再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查案什么的乱步在行,但想要开导人就太难了,最后他好不容易想出来一句:“无论有什么想法,至少等到织田作醒来之后吧。” 这次太宰治的表情真切多了,没再扯开面具似的笑脸,而是有些淡淡的,双眼空茫着,好像要发呆又好像要沉思,慢了两拍才回答:“嗯,这是自然。” 感觉能得到这么一句保证就没问题了,乱步点点,决定转身离开,体贴的让太宰治一个人独处一会儿。 但乱步很快就选择放弃。因为实不相瞒,他在异世界是个超级大路痴,来找太宰治的时候是让一个顺路的鬼杀队剑士背过来的,但回程就抓不到壮丁了。 因此最后只能由太宰治送乱步回到福泽谕吉身边,还获得了福泽谕吉的诚挚道谢。 侦探社社长同港黑首领道谢,这场面其实有点怪异,但是只要和“港黑首领同侦探社成员当众接吻”这件事放在一起比较,就显得十分平常了。 今后要怎样理清这种关系,说实话,社长也很为难。 但社长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心里再为难,表面上都依旧稳健。 太宰治之后又不抱希望的在各处转了转,最终两手空空去蝶屋等织田作醒来。 也不能说是两手空空,他搞到了一个漂亮的小盒子,把织田作送他的紫藤花收纳了进去,并把盒子放到了心口位置。虽然感觉有点硌,但习惯之后也还好。 他趴在织田作旁边,撑着头看织田作的睡颜。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啦,织田作醒着和睡着之后的表情都差不多,木木的,空空的,却又不会显得冰冷,甚至好像在脸上写了“很会照顾人”几个大字,特别有趣。 太宰治现在闭上眼都能把织田作的脸画出来,但还是觉得看不够。 他原本以为自己找不到【书】,希望落空,多半要失望的去自裁了,但看到织田作的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难受。 他为了保护【书】,早就过惯了费尽心机的首领生活,现在【书】下落不明,他失去了生活重心,理所当然是要发疯的,实际上却觉得也还好。 这种心情很难形容,但真的不赖,顶多就是……有些遗憾吧。 有织田作在身边,今后就算过上听天由命的生活,也没法太过抱怨啊。 万事屋三个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地跑进病房里,扫了眼情况就集体噤声。他们看到太宰治趴在织田作床边,已经睡着了。 神乐很小声地说道:“我就知道绷带君和织田作超般配的阿鲁。”她这是又叛变立场了。 但这一次银时和新吧唧都赞同她。 —— 织田作之助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加入武侦,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与侦探社相符的精神,也没有与侦探社相符的才能。 他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凡男性,不知道怎么的就得到了福泽社长青睐。 人生的际遇大抵如此,总是充满偶然性。 他是成功解决了苍之使徒事件而加入侦探社的,但就连解决那个事件也更多是依靠了偶然。 在接收记忆之后,他才知道偶然之于必然的深远意义,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身处武侦。 不过他又发现,自己远比自己所想的,对福泽谕吉印象深刻。 一切的起源都是他在当杀手时一次失败的行动。 一般来说优秀的杀手都有自己的骄傲,如果被人背叛并抓了起来,绝对要大受打击,事后每每回想必要捶胸顿足一番。 但那件事最终留给织田作之助的,却是一种深深的羡慕。 他在解决掉叛徒之后,被福泽谕吉勒昏过去,然后就被逮捕关押了。 关押他的地方待起来还不错,床铺和被褥很舒服,空调也很好用,他凭借自己的身手完全可以出去,但是实在没有出去的动力,所以就留下来坐牢。 在那期间,他被福泽谕吉主动会见了。 惊讶的情绪其实是有点的,因为他确信福泽先生是个很有原则的高手,但这个有原则的高手却找他提出交易,要用帮忙作伪证来换取他所掌握的情报。 他又不是自己出不去,何必靠别人作伪证来出去呢?福泽先生的出价实在是不够高。 但他没有一口拒绝,因为他想知道,究竟有什么理由能让福泽先生放弃原则,提出违背正义的交易。 是为了救人。 在得知这一点后,织田作之助立刻决定给出自己的情报,就算没有报酬也能接受。 他习惯于独来独往,既不想要同伴也不想要上司。但眼前的福泽先生却突然让他发现,他内心其实还是有个理想上司的形象的。 “你的部下真的很幸福。我有一点羡慕。” “是吗。” 他们进行了相当无趣的对话。 最后织田作之助用情报交换了一份心仪的报酬,是咖喱。 有如此前缘在,才是他后来没怎么纠结,就一口答应加入武侦的理由。 并且在加入之后,他立刻就向社长求证了:“那个时候轻松揭露了事情真相的小鬼,就是江户川乱步吗?” 福泽谕吉回答:“是的。” “后来你问我要情报,试图拯救的人,也是他?” 福泽谕吉再次回答:“是的。” “真好。”织田作之助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唇角扬起了一丁点弧度。 就算自己没有什么才能,感觉这份工作或许并不适宜自己,他也愿意在侦探社长久的待下去了,因为喜欢。 要说工作本身,其实也就那样子,忙忙碌碌,杂七杂八,琐碎又不值一提,但同事和上司都是很好的人,他很喜欢他们。 自从加入了侦探社,他的生活就变得朴素、简单而有序。抚养孤儿,喝点咖啡,夜里写会儿,是绝对没法向谁夸耀的心满意足的生活。 有时候他会想,自己究竟何德何能,竟然拥有了这样的幸福呢? 要感谢谁的话,真是一下子就能列出一份长长的感谢名单来,比如带给他写作梦想的夏目濑石先生,比如带给他美好工作体验的福泽谕吉先生,比如…… 他想感谢很多人,因为太多了所以不知该如何谢起。 如果特意选在感恩节送什么礼物的话,感觉太过形式主义,他即觉得不好意思,也觉得算不上有诚意。 所以最后还是没有特别的表达过感谢,只是工作起来更努力,写作起来更认真。 他记下了乱步最喜欢的六种点心和四家零食店,每次在路上遇到就会买一些带给乱步,虽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却得到了乱步的高度赞赏和喜爱。 他发现了福泽社长喜欢猫咪但是不太有动物缘,决定体贴的假装不知道,只是心里反而越来越在意,老是忍不住偷偷观察,最后只能强迫自己减少跟社长共同出行的情况。 后来侦探社加入了新人,有太过看重计划的国木田,还有社会经验不足的谷崎,他都作为前辈给出了一些建议,虽然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处。 比较特别的是与谢野医生,他很敬佩与谢野医生在治病救人方面的才能和追求,但他觉得一生当中被与谢野医生救治一次便非常足够了,再多一次定然是生活的磨难。 侦探社是个温暖的地方,他相信在侦探社工作一辈子,是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第80章 在我这里 当织田作之助收养的孤儿数量激增到十个以上时,西餐馆的二楼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在西餐馆店主为难的目光中,搬家变得势在必行。 可是要搬去哪里呢?这件事光是想一想就很头疼。 或许他是真的在走好远吧,西餐馆旁边的二层长屋突然就空置出来,再没有比那里更适合当新家的地方了。 当时正是孩子们互相磨合的重要时期,搬家大作战无疑催化了这个进程,为此织田作之助特意和侦探社请假,专心致志来操办这件事。 搬过家的人都明白那是多么劳累的事情,尤其是家里还有一帮孩子,搬家的难度就呈指数倍激增。 满地画纸、长长短短的蜡笔、缺胳膊少腿的玩具、开裂的笛子、裹着一层油污的棒球、被藏起来又忘记而在角落发霉的蛋糕……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和每个孩子再三确认,因为一旦丢错了什么,就算只是一张半途而废的画,也会招致令人头痛欲裂的哭闹。 他一度怀疑自己要因为搬家而过劳死,事后回想起来还觉得羞愧。 但他相信将来如果还要再次面临搬家的情况,他一定能做得更好。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他得知了“出货”。 当他在电话里和装修公司反复就一个问题拉扯时,口中聊到了“出货”这个词语。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词而已,他却注意到雷斯理惊惧得扯断了一根曼陀铃琴弦。 曼陀铃是雷斯理最珍惜的乐器,保养起来一丝不苟,能让这孩子连爱惜心爱的东西都顾不上的,一定是更加害怕的事物。 他按掉电话,将雷斯理抱入怀中:“我在。雷斯理,我在。” 一直都很坚强的男孩一下子哭得一塌糊涂。 虽然没有认真问过,但隐隐约约的,他大致搞懂了雷斯理的遭遇。 脖子上的编号,出货,鬼,死亡。 将这些词语联系起来之后,很容易就能串出令人细思恐极的真相。 人类孩童竟成为了鬼的牲畜。 这件事织田作之助最终压在了心里,他没有什么可以倾诉的对象,所以差点憋出内伤。 其实这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因为他此前从不觉得没有倾诉对象有什么不好,他也没有什么倾诉的念头。他确信自己的生活不值一提,就和天下大多数无趣的男人一样,实在没有讲出去的价值。 有很多人误解他的沉闷,认为他总在保守秘密。其实并不是,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是个很无聊的人。 现在他心里多了件有聊的事,却没法聊。原来养育孩子真的会增加烦恼。 而这样的烦恼他是绝不会推拒的。 当孩子数量快要到达二十个时,他已经确认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鬼的了。 但如果不存在鬼,他的孩子们对于鬼的共同恐惧又从何而来呢?光是从古到今口口相传的鬼故事可吓不到自家胆大包天的小屁孩。 他开始进行各种各样的设想。 比如说,会不会是某种异能造成的? 但往这个方向调查下去依然一无所获。 反而是新收养的孩子们给了他很大惊喜,那就是精妙到能出潮水特效的神奇剑术。 如果只有一个孩子能用剑挥出特效来,他大概还要思考一下是不是异能力。但好几个孩子都会,总不能是量产型异能吧? 最后,他被逼无奈,开始琢磨有没有可能存在着异世界。 这样的科幻思考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容易,因为他非常不善于想象没见过、没经验的事物。 但强行这么思考下去后,他反而发觉一切都能说通了。 他逐渐产生了想去异世界调查的疯狂念头。 或许人真的不能在幸福安宁里浸泡太久,否则就要逐渐丧失对未知应有的敬畏之心,变成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夫。 总之他为这个疯狂的念头展开了秘密行动。 首先当然是要最大化的保密,他完全不想把任何人牵连进来,包括孩子们和侦探社他都会统统隐瞒,白天出行也不会有任何轻举妄动,夜晚才偷偷摸摸出去。 他进行了变装,穿着和自己风格完全不搭调的紧身衣,佩戴黑色假发和头套,口罩之下还有口罩,在鞋子里增加鞋垫来调整身高,虽然决心不发出任何动静,但还是配备了变声器以防万一。 有一句名言是: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他觉得如果真存在异世界,并且两边存在着某种连通情况,有三个地方会是最有可能掌握相关线索的。一是黑市,二是异能特务科,三是正在急速扩张的港黑。 他把自己的第一站定在黑市。 夜晚的黑市十分热闹,聚集了各种藏头遮面的怪人,他混在里面瞎转悠一圈,没有取得任何情报,便准备回家睡觉。 回程路上看到了一队港黑的人在追赶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身体孱弱,行动却非常机敏,在双方武力值差距悬殊的情况下利用环境轻松摆脱了追捕,而丢失了目标的港黑群众毫无头绪,只能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在织田作之助准备收回视线,换条路回家的时候,他却看到那年轻人倒在了地上。 好奇的心思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俯身查看,发现对方并没有陷入昏迷,只是很虚弱。 年轻人有一双紫红色的眸子,眼底挂着一看就是休息不好造成的黑眼圈,黑色发丝又柔又细,头上戴了顶白绒绒的毡绒帽,似乎是个外国人。 “能听懂日语么?”变声器让织田作之助的声音毫无温度。 “能的。”年轻人轻声回应,并抬起眼望着他,眸中鲜艳的紫红色像是会发光,毫无警惕之类落难者应有的情绪。 这是个很善于隐藏自身想法、敏锐又聪慧的人,完全不需要他人多余的关心,自己就能很好地处理问题。 他想了想,还是把随身携带的药品留给了年轻人,哪怕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都是些伤药,如果你哪里受伤了可以试着用用。” 年轻人抬起手来,却不是拿过药品,而是试图抓住他的胳膊。 这是求助者祈求帮助的信号,肢体接触意味着安慰和信任。这时候如果给出正面回应,一定能让年轻人的心情轻松许多。 他却撤开手,谨慎地后退了一步,与年轻人保持安全距离。 年轻人露出了些受伤的表情,大概没想到好心人对自己警惕心这么大。 但这样的示弱表演完全无法触动到他。 “谢谢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他闭口不言。 “那么能告诉我您是做什么的吗?” 他回答:“家。”说完就打算抬脚离开。 年轻人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神色,接着又有些好笑的样子:“请稍等,好心的家先生。送您一份情报作为我对您的感谢吧,关于横滨藏匿着【书】……” 年轻人三言两语讲了讲一本神奇的【书】,听上去不像是什么情报,倒更像是现编出来的故事。 “如果今后还能见面,希望能与您互通姓名。”最后年轻人提出了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景。 而他什么也没有回应,满心都是早点回家好多睡会儿觉。 当织田作之助收养了自己的第二十个孩子,他在旧书店里遇到了把他带上写作之路的夏目濑石。 夏目濑石仍然是记忆中精神矍铄的模样,头上戴着圆檐帽子,对着他玩笑道:“你还是那么喜欢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啊。” “没办法,这已经是宿命一般的癖好了。”他毫无挣扎地回应。 “啊,看来是不打算改,那么,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了不起的家了?” 他为夏目濑石话语中的抬举感到几分不自在,因为他觉得自己就算写书成功了,也没法冠上“了不起”这种前缀。 但是竟能从夏目濑石这里得到支持,也真是意外之喜,他感觉自己心里一下子暖洋洋的,有种飘飘忽忽的欢欣。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总共没说两句话,他就被夏目濑石撵回家了。 他待在家里思来想去,还是希望能再得到他人的建议,所以难得一次想起自己是个有手机的人,把电话打给了乱步:“如果我的生活中存在着一件想不通的事情,我要不要追究呢?” “明天给我两大箱零食。”乱步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成交。” “答案是当然要追究啦!你可是侦探社的一员,不要忘记侦探的职责呀。” 的确,应该好好追究才对。 关于如何前往异世界的事情怎么调查都没有收获,这还情有可原。但关于自己的事情如果也一头雾水,就太不像样了。 他将多年来断断续续写下的练笔作品全部集中到一起,装进一个铁盆里,掏出打火机进行烧毁,然后将灰烬冲入厕所,洗刷铁盆,消除掉全部痕迹。 他这不是要封笔,而是确信自己一直以来在写的东西通通都没用了,之后也没必要再保留。 他终于回想起来,早在三年前他就曾捡到一个空无一字的本子,那是他初次尝试着要在纸张上描绘一个故事。 后来那个本子不见了。连同本子一起不见的,还有一小段自己究竟如何搞丢了本子的非常重要的记忆。 从那之后他就隐约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只是他一直把握不住那种感觉。他长期用深夜书写的方式整理思路,但收效甚微。 此刻,就像是顿悟一样,他突然全明白了。 他其实从未搞丢过,他只是忘记了、忽略了。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让他别在意,用一张薄薄的纸页阻隔了他的意识。 现在他将那张纸页戳出了一个破洞。 他看到了自己曾经因为在空本子上点了个点而支离破碎。 也记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书】在我这里。” 第81章 是变态吗 红发男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在了蝶屋的病床上,而且还是和上次完全相同的位置。 稍有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次太宰趴在他旁边睡得很沉,呼吸清浅。 再次见到太宰的感觉真是恍如隔世,他一下子多出整整26年记忆,而26年都与太宰未谋一面,感觉自己真是亏大了。 他不知道太宰究竟付出了多少,才最终造就了他拥有的幸福侦探社生活。 但他知道太宰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没有参与。 他感觉到了后怕。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阴差阳错和【书】产生交集,他是不是就一辈子都把太宰当成一个陌生人看待呢?是不是一旦见到了身为港黑首领的太宰,还会提高警惕甚至拔出枪来呢? 当他安安稳稳地写着,当着侦探,养着孩子,享受着平淡的理想生活时,太宰只在远处孤独地待着,不眠不休去经营港黑,算计如何保护这易碎的可能性世界。 他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但取回了记忆的现在体会尤其深刻。 他很生气。但他不是气太宰,而是气自己。 为什么发现的这样晚?为什么让太宰背负了这样久?最重到的是,为什么没有得到太宰的信任? “信任”这个词,放在不同的情境下有着不同的解读方式。有时是指信任一个人不会做坏事,有时则是指信任一个人不会做错事。 沉睡着的太宰治缓缓苏醒过来,眨巴了一下雾蒙蒙的眼睛,先是有些茫然地看着红发男人,然后才回过神开心地笑了:“织田作醒来了呀,你又睡了三天哦,感觉怎么样?” “还好。”红发男人随口回来,把手伸向太宰治的脖颈。 “诶?”太宰治卖萌一样发出了疑惑的单音节,乖乖地歪过头展露出更多脖颈,以方便红发男人接触。 脖颈无疑是人体的一处要害,在黑色世界混过的人都明白那有多么需要保护,太宰治居然就这样随意露出来了,好像完全不在意这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出去。 这究竟是对织田作之助怎样的信任呢? 一面信任有加,一面又完全不信任。 红发男人都想要叹息了,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解开了太宰治脖颈上的绷带,让太宰治纤细的、一看就很容易折断的脖子袒露在空气里。 理所当然的,那上面也没有伤口,绷带缠在太宰治身上完全没有应用到原本的价值,反而像是标志性装饰物,又像是万事屋的“本体论”。 “诶?”绷带一圈圈落下,太宰治再一次发出卖萌的单音节,抬手按了按自己脖子,双眼疑惑地盯着红发男人,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红发男人并不想讲述之前打无惨时,在异能的预知里这条绷带是如何染上鲜血又如何崩断的,所以简单回答道:“我突然看这条绷带不太顺眼。” “好任性啊织田作,你以后该不会因为看不顺眼我穿衣服就把我扒光吧?” “不会。” 太宰治兴致上来了:“为什么不会?衣服跟绷带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吧?都是一种会遮挡皮肤的材料。” 红发男人思考了一下,觉得太宰治说得对:“嗯,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区别对待呢?既然看不顺眼绷带就要把绷带解掉,那么看不顺眼衣服的时候也应该把衣服脱掉,这样才算公平吧?” 真难得太宰会把“公平”二字挂到嘴上。 虽然明确知太宰是在诡辩,但是笨嘴拙舌的红发男人很难把衣服对于文明社会的人类的重要意义表述清楚,他发呆似的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不公平,但我不会让太宰裸奔的。” “哈哈哈哈!”太宰治笑倒在地。 红发男人是不太明白太宰在笑什么啦,但太宰开心就好。他将解下的绷带叠成小小一沓,打算收进外套衣兜里,然后才回想起来现在外套正穿在太宰身上。 太宰治从地上爬起来,一眼看懂了红发男人的意思,主动撑开衣兜,让红发男人把绷带放进去:“话说织田作,我发现我之前缠在头上的那一卷也放在这个兜里诶,你是打算全收集吗?” “没那么想过。” “没有?但是很可疑啊,你之前居然一直随身携带,像个变态。” 红发男人微微一惊:“会吗?” 太宰治煞有介事地点头:“会。” 红发男人怔住,慢慢眨了下眼睛。原来我是个变态啊。 太宰治用手抵住嘴唇,轻咳一声,神情凝重地看着红发男人:“实话对我说吧,我不会生气的,你有没有用绷带解决过生理冲动?” “没有。”红发男人老实回答。 “居然没有。”太宰治大失所望,趴倒在病床上不肯起来。“既然没有,那织田作就不算变态了。” 得到这样的结语,红发男人真是长长松了口气。 他虽然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但如果自己是个变态的话,心理压力就会很大,还会担心影响到孩子们的心理健康。 太宰治装模作样地失望了一会儿,偷偷瞧着红发男人木讷的脸,终于憋不住笑了,跳起来伸手搀扶:“出去活动下身体吧,今天的阳光超好哦。” 红发男人顺着力道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要比上次好很多。 “太宰,【书】已经找到了。” 太宰治动作一顿,笑脸僵住一瞬,又自然地笑了下去:“是在哪里呢?” “就在我身上。”红发男人努力寻找合适地描述。“不知道其他世界是怎样的,但我们世界的这一本,有活着的特性。” “活着的特性啊,怪不得。”太宰治了然。 在关于【书】的事情上,一直都有古怪之处,比如明明早就失踪了,但无论是太宰治、还是异能特务科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一直等到一分为二的织田作之助重新合一,才像是解开了信息封锁一样,变成一件可以被知晓的情报。 又比如说,既然【书】一直在织田作之助身上,为什么洞爷湖仙人却完全不知情,连世界的稳定性都表现出了失去【书】的摇动。 “【书】的目的是什么呢?”太宰治问。 “不知道。” 太宰治点点头,鸢色的眼睛随意望着远处,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话说织田作,既然已经找到了,你现在就可以随意把【书】拿出来了对吧?” “对。” 【书】化为了一种概念般的状态,既算是在红发男人身上,又不算是在红发男人身上,但红发男人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取消掉那个隐匿状态,把实实在在的【书】捧到手里。 太宰治装模作样地发酸:“好过分,就算是我当初也要先制造异能的特异点,织田作却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够了,感觉像是已经认主了一样。” 红发男人自然地进入了聆听模式,默默活动着手脚听太宰治长篇大论抱怨一通。 抱怨完,太宰治又露出两分认真来:“织田作,我们带着【书】回去吧。” 太宰治表现得并不怎么为难,但红发男人从来不会被这种表面上的情绪骗到,他认真建议:“太宰,回到可能性世界对你来说就像是闷进罐子里一样难受,不要这么勉强也可以。” “无论是否勉强都没办法吧。”太宰治说,抬起手拍了拍胸口,“总之我已经带上了这边世界的土特产,回去之后也会打起精神的,毕竟有织田作陪着我啊。对了,你那本写完了吗?” “写完了,这次你怎么没偷看?” “我在等你亲手拿给我看呢。” 红发男人立刻双手奉上。 太宰治心满意足。 第82章 请你抓牢 穿越众离开大正世界的最后几天,毫无疑问是道别的时间。 红发男人考虑到曾经和小铁定下的关于攀岩的约定,恢复好身体后就跟太宰一起去了锻刀师新村。 其实在百鬼尽灭之后,包括锻刀师们在内,鬼杀队处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这个时代持刀本身是不符合法规的事情,政府出于必须有人杀鬼的考量,才默许了鬼杀队的存在,但现在鬼杀队似乎已经没有存在必要了。 大家都明白这些,只是出于对产屋敷耀哉的绝对信任,才没有发生流言四起人心涣散的事情。 红发男人抵达后,锻刀师新村仍然维持着宁静的氛围,大人们努力研究如何锻造出更好的刀,小铁则已经准备好两套攀岩用的保护绳索在等了。 见到太宰治时,小铁相当为难地眨了眨眼:“我没有准备第三套保护绳呀。” 太宰治笑眯眯地举手:“我不需要,在风景这么棒的地方,就是要能随时撒手跳下去才完美嘛。” 明知道太宰治是瞎说的,红发男人还是把自己那套保护绳硬塞给太宰治:“我身手很好,保护绳就不需要了。” “什么嘛,织田作也会逞强么。”太宰治抱怨着,最后服从了安排,因为织田作的身手是真好,如果攀一次岩都会出危险,织田作也就不是织田作了。 分配好后,两个大人一左一右,把小孩护在中间,不是比赛所以也没有倒计时,就一边聊着些无聊的话题,一边随意的开始了攀岩游戏。 要是以前的太宰治,大概很难从攀岩里体会到乐趣,因为这是一项十分消耗体力的运动,但经过鳞泷左近次的一通折磨之后,太宰治在体力上有了质的飞跃,已经可以在不怎么抱怨的情况下完成攀岩了。 如此一来,整个过程里他们也聊得很开心。谈到了美食,咖喱,缘一零式,还有小铁今后的志向。 “我长大之后要当村长,或者努力赚钱,专门为缘一零式建立一个展览馆。” 太宰治对这份志向大为赞赏:“真是帅气,今后的每一天都要好好加油啊!也许不但村长能当上,展览馆也能建立,正所谓成熟的人选择全都要嘛。” 三言两语后就把太宰治视作知己的小铁拼命点头,觉得选择全都要非常符合自己风格,在一股迷之自信里,当场决定将来就这么办。 他们攀岩接近登顶的时候,闲聊也就相应到了尾声,一直表现得人小鬼大的小铁难得把不舍挂到了脸上:“你们就要走了吧,今后还会回来吗?” “大概不会。”红发男人说。 小铁沮丧极了:“真希望攀岩永远都攀不到顶。” 太宰治悲愤地叫起来:“不要吧?现在我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啦,要是一辈子都得攀岩,我会绝望到立刻砍断保护绳跳下去的!” 这浮夸的表演逗乐了小铁,他抬起胳膊蹭蹭发酸的眼角,一鼓作气爬到断崖顶端,虽然已经精疲力尽了,但还是强行站着,一边眺望远处的风景一边张开嘴大叫:“啊——!” 远处隐约传来了回声。 太宰治感觉站在上面大叫似乎很爽的样子,也加快速度登顶,却发现织田作还磨磨蹭蹭地。 “织田作在等什么呢?” 红发男人笑了笑,伸出手去:“太宰,抓牢我。” 太宰治困惑地照做了。 “已经抓牢的话,我就松手了。”红发男人确认完,就毫不犹豫松开了抓着岩壁的另一只手,只剩下双腿勉强支撑部分体重。 这下可太惊险了,两人的配合上只要有些微失误,没有保护绳的红发男人都会狠狠摔下去,粉身碎骨。 别看太宰治一路叫得欢,最后真干出了玩命事情的人却是织田作之助。 一脸淡定的红发男人没有任何多余担心,很自然的就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太宰治,哪怕稍有差错下场可能就是死亡。 太宰治瞪大了眼睛,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已然明白了织田作的用意。他紧盯着织田作的双眼,在那双原本普通的灰蓝色眼眸里看到了仿佛阳光下的湖水一般粼粼的波光,这一汪湖水无比清爽,折射着浅浅的、叫他恨不得当场溺毙其中的清亮光影。 有些人的眼睛总是乍看上去普普通通,却会在特别的时刻变成世间最美妙的风景。 太宰治恍惚想起自己曾经有个花样自杀的兴趣爱好,他发现那些时刻自己总在漫无目的寻觅着的完美自杀场所,或许就是这样一片温柔的湖水。 他抓紧了织田作的手,带着织田作一点一点登上断崖顶端。 紧张到憋了一会儿气的小铁总算想起来大口呼吸:“你们、呼、太危险了吧?呼……大人都是这么玩命的吗?” “不是,大概只有我和太宰才这样。”红发男人笑起来,因为纯然的开心。 他扭过头,对太宰治认真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也许你不能相信我,但是我相信你。” 也许你心中仍然埋藏着我会在某一刻自己走上死路的担忧,我也确实无法百分之百保证那种情况就不会发生。但是我相信,你会去救我回来。 所以太宰,也请相信你自己、相信你一定可以拯救我,就在这点上自信起来吧。 “真是强人所难。”太宰治叹息。 这样已经算是罔顾实际的唯心主义了。 但他还能拒绝不成? “……我懂了。我就去照做吧。” —— 在最后一天,主公大人一声令下,把鬼杀队全员聚集到了藤袭山,举行盛大的告别会。 名义上是这样子,其实就是个大型聚餐活动,所有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烧烤野炊。有些人全程笑着,有些人全程哭着。 全程哭得最大声的那个很好分辨,是我妻善逸,也不知道这孩子具体被与谢野晶子摧残了几次,总之当他知道与谢野晶子要离开了,哭得是惊天动静,谁也分不清到底是喜极而泣,还是强烈不舍。 他的两个小伙伴灶门炭治郎和嘴平伊之助没空搭理他,都各自凑在各自的母亲身边说悄悄话。 顺带一提,灶门炭治郎的妹妹灶门祢豆子因为珠世的药物,已经变回了可爱的人类女孩,相当受人喜爱。 不死川玄弥送了红发男人一把新的火.枪作为礼物,用来感谢最后几天红发男人提供的短期修行:“我知道您用不惯,就请当做单纯的纪念品吧。” 红发男人只好收下了。 吃喝到中途时,红发男人见到了炼狱杏寿郎的父亲和弟弟。 值得惊讶的是,炼狱杏寿郎分明是个任何时候都会露出正义笑容的坚强之人,其父亲和弟弟却都泪流满面不能自己,一边一个扯着炼狱杏寿郎的衣袖不肯撒手,相当感性。 听说炼狱杏寿郎的父亲从来没这么哭过,在炼狱杏寿郎生前亲子关系还相当糟糕,脾气暴躁,一直都贬低自己的孩子。现在大变模样,或许就是生死对于人类的巨大意义。 红发男人和这世界的每一个认识的人都进行了道别,老实说他还是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幸好有太宰在旁边帮忙说话。 不过道别进行到后来红发男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和太宰与其说是在跟大家道别,倒不如说是在公开情侣关系,大家全部都说着恭喜他俩的喜庆话。 就连被妻子搀扶着颤颤巍巍走出来、身体似乎正在好转的产屋敷耀哉,也微笑着送上了祝福之语。 吃喝进行到最后,红发男人的二十个孩子们才姗姗来迟。一个月没见,这帮孩子精神面貌都不错,看上去普遍晒黑了几个色号,成熟许多。 雷斯理顶着巨大压力把红发男人从太宰治身边叫走,进行了单独的私下交流:“爸爸,我和科尼不来自这个世界,杀死我们的鬼也与这个世界的鬼大不一样。” 第83章 预约签名 西餐馆的后厨,店主哼着无名小调,拿着怎么也洗不去污渍的抹布擦拭灶台。 现在是下午三四点,几乎没有什么人会选择这个时段吃饭,所以店主就把时间充分的利用起来,对藏污纳垢的灶台展开一次大清理。 让他突然产生这种勤劳心思的契机来源于小织,那个红发男人在今早和他打招呼时透露,近期将会出版名为《夫妇善哉》的作品。 他早就知道小织的志向是写,但这消息仍然带着双重的震惊。 一是连文学赏都从没参加过的超级新人居然可以直接走出版的路子,实在不可思议。 二是小织居然为夫妇善哉免费打广告,书名都定成那家店,难道小织最喜欢的已经不是自己这家西餐馆了吗?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危机,店主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近些年是不是太过怠惰了呢? 就像任何人喝了鸡汤之后,都会有一段时间很上头,情绪积极亢奋,店主也突然产生了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重新装修店面或者精进厨艺之类的事情,都是又要花钱又要花时间,店主想也不想就放弃了,最终想到的点子是给后厨做卫生。 他细心地将灶台擦净,所有厨具消毒,又清理了墙壁瓷砖,把地面也认真扫了一番,最后累得撑着腰呼哧呼哧直喘气。 也没办法,毕竟上了年纪嘛,而且他不像小织那样还保持着锻炼习惯,肚腩都大到像是已经怀了好几个月了。 捧着肚子美滋滋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店主洗净脸,擦干手,摘掉围裙走出后厨。 他的店里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店主一愣,首先看向自家店门,他记得自己明明上过锁了。 店门普通的关着,锁的部分却消失不见。 “不好意思,我有些饿了,能麻烦给我一份咖喱饭吗?因为听说这里的咖喱饭非常好吃,所以特意找过来的。”坐着的人举起手来。 因为常年开店养成的习惯,店主下意识答应了一声,然后才仔细打量那个人。 那是一位面色稍显病弱的黑发男子,眼底泛着青黑色,在开着暖气的西餐馆里也裹紧了厚外套,头上还带着白色的毡绒帽,似乎身体不太好。 店主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我记得我有锁上门啊。” 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双无精打采的紫红色眼眸:“是吗?我不清楚,我是随意地推开门进来的,现在这里不是营业时间吗?” “那倒不是。”有生意上门肯定是要接的,店主暂且把疑惑收起来。“咖喱的话会比较辣,客人你能接受吗?” “嗯,可以啊。”男子不怎么在意地点了点,双眸怏怏地垂向桌面,看上去精神很差。 换作往常,店主一定要出言关心一下客人的健康,但他现在正想不清楚锁的事情,也没心思再分出更多关心给他人,就说着请稍等的话回到后厨系上围裙做咖喱饭。 将咖喱端给客人之后,店主挠着头把可能落下锁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自家店的锁神秘失踪的现实。 被小毛贼偷走了吗?但毛贼没事偷走一个锁又有什么用呢? 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店主回到此刻唯一的客人身边,试探道:“客人是外国人吗?” “嗯,是呀。” “您日语说得真好。” “谢谢。”男子浅浅地笑了一下,只是那个笑容总给人一种不太自然的感觉,仿佛内里怀着某种恶意,又仿佛只是面具式的假笑。 店主捏着围裙的手指微微一顿,又故作自然地继续问道:“来横滨旅行吗?有没有看好的景点呢?” 男子轻轻点头:“的确是旅行,出名的景点都去过了,也都很喜欢,能帮我推荐更多不为人知的景点吗?” “哈哈哈,我懂你的意思,想找当地人心目中的好地方对吧?”店主笑着,忽然有点犯难。 老实说,他自己天天守着店,日子过得非常宅,平时外出大部分都是联系进货啥的,对于现在横滨哪儿算是游玩好去处,还真的不太了解。 但是这种时候总得硬撑一下不是?他脑袋一转,想到了好回答:“客人去没去过夫妇善哉?” “没有去过,听说是一家甜食店?” “对,现在那里小有名气,但是还不算特别出名,趁现在去一次的话绝对不吃亏。” 男子紫红色的眼眸微微转动了一下,虽然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却很能给他人一种正在用心聆听的满足感:“还请不要卖关子啊,为什么说夫妇善哉今后会大火呢?” “因为很快就会有名为《夫妇善哉》的面世,客人您如果那个时候还留在横滨,不妨买一本看看。我跟作者很熟,说不准可以帮您要到签名。”店主与有荣焉地回答。 一边说着,他一边不着痕迹地行走到男子的另一边,寻找角度窥视男子厚实的衣服。 锁的话,是不是被藏在衣服下面了? 男子从善如流答应下来,一口一口吃着咖喱,似乎对于店主的窥视毫无察觉。 吃完之后,男子将餐具端正摆好,点头赞扬:“的确是很好吃的咖喱呢,简单而精妙,辛辣的感觉恰到好处。” 男子掏钱付账。在那一瞬间,店主发誓自己看到了一点金属的闪光。 锁一定就在这个客人身上! 店主瞬间产生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拦下来的冲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件事。 其实安安分分经营小店这么多年,他早已把和气生财融会贯通,遇事从不斤斤计较。有时怀疑被人偷了钱也不会直接A上去,而是记住体貌特征之后找港黑的人投诉追回。 他原本早就忘了“冲动”两个字要怎么写,但这一刻,满脑子却都是等客人离开再追上去就晚了的急迫。 就算没有证据,至少得试探一下才能安心。 店主假装没注意到地面湿滑,一个踉跄向着客人摔了过去。 他当然不会摔结实,毕竟他跟客人体型差异有点大,把人砸坏就不好了,他只是要趁着身体接触的时候伸手碰一碰,验证一下那点金属反光到底是不是锁。 他被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扶住了。 客人脸上带着笑,关切道:“没事吧?脚下要留心。” 店长愣愣地点头。他没摔成功,但对方抬手的一瞬间他也同时看清楚了,那反光并不是锁,而是…… “对了,请叫我费奥多尔就好。”男子笑着。 —— 快到下午六点的时候,红发男人熟门熟路走进了西餐馆。 他在异世界吃咖喱实在是没有吃过瘾,所以回来安顿好孩子们之后,就决定连着一周天天吃咖喱,今天也按时在饭点过来了。 西餐馆和往常一样、不,看上去似乎比往常干净了不少。店主今天进行了打扫吗? 红发男人想着,和店主打了招呼。 店主看到他,皱起了大大的笑纹,显然正心情极好:“小织果然又这个点来了,就你等你呢。” 等我? 店主笑着回头招手:“费奥多尔快来,认识一下我的家朋友。” 红发男人纳闷地看过去,在看清费奥多尔容貌的瞬间就回立刻想起了这个人。 曾经见过啊。而且印象深刻。 店主很热情地给两边介绍:“费奥多尔,这位是织田作之助,我通常都叫他小织,别看他呆呆的,其实很聪明。小织,这位是费奥多尔,远道而来的外国游客,职业是编辑哦。” 说着,店主还对红发男人挤了挤眼睛:“编辑跟家一定很有得聊吧?好好认识一下,我去给你做咖喱。” 店主一套说辞行云流水,说完就钻后厨去了,完全不给红发男人拒绝的机会,有种强烈的拉皮条既视感。 不过红发男人也不打算抗拒就是了,他坐到费奥多尔对面,有些无话可说。 他知道店主是好心让他认识编辑,扩展一下文学方面的人脉。但是认识之后有话可聊吗? 费奥多尔总是垂落的目光抬起来一些,仔仔细细把红发男人看了一遍:“我能像店主一样叫您小织么?感觉是很亲切的称呼。” “是么。”红发男人说,确信自己只是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噪音。 但是费奥多尔完全不介意:“相应的,小织也可以叫我费佳。听说小织是第一次出版,之前似乎从没有文章流传?” 红发男人终于有些苦恼了,他完全不会应付自来熟。 不善于聊天的后果,就是变成一台只会回答问题的应答机:“是的,我本来也没有想要发表文章,只是写的东西偶然被文学社的人读到了,说无论如何也要出版。” “那可真厉害,小织连新人赏都没有参加过,没有一点名气的情况下就有文学社愿意直接出版,简直像是要在没有一点光亮的黑夜行船,冒险极了。所以将要出版的一定会是很棒的大作吧?” “我不太清楚,于我来说只是写了一个故事。”红发男人感觉有点被冒犯了。 费奥多尔呵呵呵地低笑几声:“请别介意,因为我等您的作品已经等了好久啦,自从那天夜里得知您是一位家,就一直满心期待着了。” 红发男人沉默下来。这个人果然认出自己了么?似乎是来者不善。 但费奥多尔立刻就转开了话题,好像也不打算旧事重提,他从兜里掏出一只金属钢笔,拿在指尖转动了一下:“您的作品面世之后,我会买一本收藏,到时候您能否用这支笔签一句话送给我?” 红发男人总觉得那只金属钢笔反光度太高了,虽然亮闪闪的很好看,但很容易让人分神,不是一支适合用来书写的笔。 “你希望签什么内容?” 费奥多尔想了想,道:“‘谁最会欺骗自己,谁就能过得最快活。’嗯,就是这么一句话。” 红发男人注视了对方两眼,有所猜测:“临时想到的?” “对,临时想到的。”费奥多尔笑着点头,似乎很高兴自己被看穿了。“小织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而已。” 闲聊到此为止,红发男人接过店主递来的餐盘,忽略掉钢笔反光,埋下头开始享受咖喱。 果然世界上最棒的食物还是咖喱。下次就自己做一份在银时那边世界学到的特色咖喱,拿给店主尝尝吧。 店主有些无聊地凑在一边,抱怨了一通门锁神秘消失事件。 “需要我帮忙找吗?”红发男人抬起头问。 “不用了,只是把锁而已。”店主笑着摆手,彻底将锁的事情抛到脑后,去招呼新到的客人了。 最后,费奥多尔把那只闪亮的钢笔强行塞给了红发男人,并说用这个来换取未来知名家的亲笔,相当划算。 第84章 联合活动 港黑首领最近养成了一个新习惯,就是和织田作煲电话粥。由于他在个人事项重要程度排序里,把打电话排到了第一位,工作方面的事务就相应放松了下来。 连带的,港黑成员们都发现近期工作压力骤减。大家一边迷惑不解,一边又对首领感恩戴德。 社畜的幸福总是这么容易取得,只要稍微过上两天好日子,就能毫无节操的在心里化身领导舔狗。 “首领最近好像心情不错,你猜是因为什么?”无聊的前辈刁难着晚辈。 “唔……因为铁齿铜牙硬豆腐的食品工厂已经建成,生产线也顺利投入生产了,即将批量开售?”晚辈猜道。 豆腐…… 前辈捂住嘴压抑住了那一瞬间产生的呕吐欲望,手撑在胃部沙哑着笑起来:“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我们不聊这个了,还是说说最近的纸片人成精传闻吧。” 真正知道太宰治其实是因为煲电话粥而天天好心情的人只有几个,其中包括了首领秘书小银。 小银现在和芥川恢复了联系,偶尔也会打个电话关心彼此,不过因为文静内敛的性格,所以没法学习首领那种一通电话打好几个小时的窒息操作。 小银对于自己现在的生活状况很满意。工作熟练,有成就感,工资高,工作强度比过去下降很多,有了更多的私人时间,下班之后也被允许随意外出了,可以跟哥哥约着逛街、吃红豆汤之类的。 对于小银来说,这无疑就是走上人生巅峰的完美生活。 她近期的关注重点只有一样,就是哥哥打算加入武装侦探社的事情。 据说侦探社每次招收新人,都会为新人量身打造一套严酷的入社考核,比如织田作之助当初的考核项目就是解决苍之使徒事件。 小银利用职务之便,假公济私把苍之使徒事件的经过翻了出来,研读一通后深刻感受到了考核的难度,对于哥哥能否顺利成功也就多出几分担心。 芥川本人倒没怎么多想,他一贯不是会瞻前顾后的性子:“不论是什么样的考核,在下都会全力以赴的。” 如此迷之自信的宣言,让小银多少放心了一些。 不管如何,哥哥正踏实地走上“善”的道路,这就足够了。 今天太宰治也把烦人又没劲的工作胡乱丢开,和织田作快乐煲电话粥:“我听说芥川君是主动要求加入武侦的?” “是的。”哪怕隔着电话,另一边红发男人的音调也沉稳得叫人感动。 太宰治快活地把一条手臂架到椅背上:“真难得呀,他居然自己决定这件事,我还预计着会受你安排呢。那么入社考核的内容定下了吗?” “暂且还没有,开会的时候大家都说芥川在异世界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正义信念和战斗才能,所以考核要把重点放在其他角度。” 太宰治捧着手机连连点头,撤回架在椅背上的手臂摊到办公桌上,换成一条腿搭上高处:“我可以提建议吗?不如把考核定成让芥川君去学习种田吧!” “为什么是学习种田?” “芥川君现在的弱点不就是没有定性嘛。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冲动行事的弊端,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如果能直观理解到农民伯伯辛苦一整年的坚韧和付出,他一定可以发觉到做人沉稳的重要意义,也就能进一步成长起来。”太宰治侃侃而谈。 这种随便换成谁都会当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内容,红发男人却完全听了进去:“有道理,下次侦探社讨论时我会把这条建议郑重提出的。” “那就拜托织田作啦~”太宰治忍不住地笑。 那震动着胸腔的笑声从电话另一端传入红发男人耳中,在心底引发了一些隐秘的痒意,像是有轻柔的羽毛缓缓抚过。 红发男人稍稍吸了口气才按耐下一头闯进港黑找太宰的冲动。 “因该是我谢谢太宰提出建议。” “光说谢谢没有诚意,要行动哦,我想要两大箱零食,不瞒你说港黑的伙食超级差的。”太宰治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diss了无辜的港黑厨师。 红发男人想了想太宰在港黑当首领、当得脸色苍白的模样,发觉港黑伙食说不定真是很差:“光吃零食是不行的,人体需要营养丰富的食物,主食也非常必要。” “我知道啦,我有开始学习做蛋炒饭哦,改天会叫织田作好好品尝我的手艺的!” “这样啊。”红发男人稍微放心了,“那为什么你会突然想要两大箱零食呢?” 太宰治把两条腿全部翘上椅背,脑袋则滑到了地毯上:“因为你一回来就马上买了两大箱零食送给乱步君啊,一个眼神都来不及给我,我超在意的。明明打无惨的时候我出力更大吧?最后临走前也是我给产屋敷先生出谋划策,帮鬼杀队避免了被政府鸟尽弓藏的命运,为什么织田作反而把感谢全给乱步君了。” 这浓浓的怨念几乎要化为实体,红发男人很容易就想象出了此刻太宰幽怨的表情,不禁失笑:“送给乱步两大箱零食这件事,其实是大半年前就约定好了的,只是因为失忆才一直没有兑现。” “诶?是吗?”太宰治身子一扭,像液体一样从椅子里彻底滑到地毯上,然后瘫着不想起来。“那我改变主意了,改成三大箱零食吧。” 对于这等程度的撒娇任性,红发男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纵容:“没问题。” 这让太宰治一下子有了离开地毯的力量,他蹦跶起来,打开了使首领办公室的幕墙透明化的机关:“话说我今天搞定了全部铺货渠道,这样一来,铁齿铜牙硬豆腐很快就能全面开售啦!” “恭喜。” “织田作你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最大的难点在哪里吗?我本来以为会是包装设计,结果那个相当顺利就敲定了。还有宣传语也很快就决定了,是‘可以用来自杀也可以用来吃的硬豆腐。’虽然我感觉这条宣传语很朴素,但是负责推广的人员却都说实在大胆。其实最难的是搞定食品安全委员会哦!他们一开始完全不相信那么硬的豆腐可以吃。” 红发男人觉得食品安全委员会有这种忧虑是对的:“毕竟给食品公司找麻烦是人家的工作。” “是嘛,结果交涉后,被迫在包装上加了‘禁止十二岁以下儿童食用’的声明,真是毫无意义。”太宰治吐吐舌头,“对啦,我打算让硬豆腐跟织田作的《夫妇善哉》在同一天开售,我还计划了一个超赞的联合活动,每购买一本《夫妇善哉》就能拿到一张硬豆腐打折券,你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不是反过来买硬豆腐送书的打折券呢?” “因为织田作的书是绝不打折扣的完美作品!” 太宰治振奋地一挥手,知道织田作可能要否定,所以立即转移话题:“织田作下本书写什么,有决定了吗?” “写关于人和鬼战斗的故事吧,弱小的人类制作出厉害的机关人偶,与强大的食人鬼展开生存之战。虽然背景是这样,但我不打算写具体的战役,而是写那个背景下普通人和普通鬼的双重生活,探讨人性与社会。” 太宰治眼前发亮:“啊,光是听到就觉得有意思!织田作你快点写哦,我迫不及待要读读看了!” “太宰很心急的话,就和我一起共同创作它吧。” “诶?”太宰治整个人僵住,突然有些紧张起来,“真的可以一起写吗?” “当然了,一本书由两名作者共同创作,最后署上双方的名字,这种情况的确是存在的。” 可是,如果把作品比喻成作者的孩子,那么四舍五入一下,共同创作不就相当于一起生孩子了吗?! 红发男人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太宰你还在吗?如果感觉为难的话就算——” “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太宰治忽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惊叫起来。 这么大的反应连红发男人都略有诧异,不过既然太宰选择答应,这个话题当然就过去了:“太宰,我找洞爷湖仙人又谈了一次,询问了关于另一个异世界的情况。在那边鬼并不是由人转变的,而是一种依靠摄食人类来维持智力的生物,数量十分庞大,也发展有自己的语言。” “嗯?织田作还想再穿越一次?” “的确是这样,但这次就不打算再带孩子们跟大家一起去了,我希望就太宰你和我两个人。” “为什么?我已经不需要再散心啦。” “不是为了散心。”红发男人瞥了一眼跟孩子们玩得正开心的三张纸片人,尤其瞥了一眼牙签似的袖珍洞爷湖。“洞爷湖仙人告诉我,那个世界里存在着真正的神明。” …… 挂断电话之后,太宰治站在透明幕墙前,眺望着横滨的景象。 黑漆漆的首领办公室终于迎来了重见天日的时刻,就连阳光都因为这份喜悦显得无比温柔。 太宰治看到了飞鸟,看到了摩天轮,看到了大海。在极目远眺中,还艰难寻找出了织田作的家。 有人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里,太宰治回头一看,看到了亲爱的小蛞蝓。 “首领,有任务?”中原中也动作标准地行了个礼。 太宰治笑嘻嘻点头:“是的,有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中也哦,我想来想去,现在能够信任的部下也只有你了。” 看样子是有正事。中原中也表情一肃:“请下命令吧。” 太宰治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是这样,铁齿铜牙硬豆腐将和蝴蝶文学开展联合活动,但是前期需要的宣传资金有些不足,如果最后没能达成很好的宣传效果可就头疼了啊。” “所以要我去筹集资金?” “非也,我是希望中也你能走上街头派发传单。”太宰治翻开办公桌上的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张传单样单推给中也。“你看,就是这个样子,总共印刷了四万多张吧,已经让人放到楼下了,请务必全部派发出去,辛苦……咦?中也,你怎么突然开始捏拳头了?”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跳着发痛:“首领,您说呢?我留在这里忍着不去寻找森先生,你以为我是为了陪你玩过家家的?!” “唔……难道不是么?”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挪动着脚步躲到椅子后面,“等一下啊中也!殴打首领可是很过分的下克上行为,处罚很严重的!” “呵呵呵……那就处罚我看看啊!混蛋青花鱼!!!” 第85章 圣诞礼物 红发男人将费奥多尔送给自己的钢笔拆开,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小巧的接收器。 接收器大概可以持续工作一个月,信号出现的时候会在相应方向亮起光点,只要一直向着发亮的方向前进,就能最终找到发信器位置。不过现在接收器屏幕是黑色的,说明并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 红发男人想过钢笔里会装着东西,但以为会是个发信器。没想到恰恰相反,居然是接收器。 费奥多尔的用意令人难以捉摸,红发男人最终还是选择保留下来,没有随手丢掉。 在芥川入社之前,侦探社又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福泽社长从大山里带回来了一位名叫宫泽贤治的少年。 宫泽贤治有一头黄发,一脸雀斑,喜欢穿着背带裤、背着草帽跑来跑去,异能名为【不畏风雨】,在挨饿时可以发挥出怪力和高防御力。 他年纪小,性格开朗也讨人喜欢,最后居然赶在芥川之前通过审核,正式加入了侦探社。 对于在这种方面被人抢先,芥川没有产生多少负面情绪。实际上自从找回了妹妹,他在面对很多本该争强好胜的事情时,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佛系态度。 这大概就是幸福使人怠惰吧? “芥川的入社考核就定为种田一个月吧。”最后这项议题被一致通过。 因为宫泽贤治正好很懂种田,可以带着芥川干,同时大家也对思考创新的考核项目感到彻底厌烦了。 在差不多同一时间,中岛敦也经历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情。 太宰治巧妙的给孤儿院院长设计了一个险情,中岛敦可以选择出手救下院长,也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任由院长死去。 最后的结果是中岛敦选择出手相救。 这是在并没有紧急倒计时来胁迫肾上腺素的情况下,中岛敦用理性头脑和主观意志做出的决定。 这次他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梳理自己的思维,好好确认自己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不再是过去那样浑浑噩噩被事情推着走了。 太宰治教导弟子从来不是什么关怀派。当他希望弟子在绝境中思考人生时,就能毫不犹豫的让弟子变成鬼。当他希望弟子明确院长在心中的意义时,又能毫不犹豫把院长的性命推上赌桌。 太宰治把自己的冷心冷肺全都明明白白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偏偏红发男人像瞎了一样,同往常一样呆板地发出赞叹:“真不愧是太宰。” 就连中岛敦都觉得太宰先生比以前温柔许多,并由衷感谢织田作之助的存在,坚信一定是伟大的爱情使太宰先生软化。 在救下院长之后,中岛敦对院长说了这样一段话:“我一直都希望您能为我骄傲,但是很抱歉,我也不想强迫自己走您为我定好的道路。 “从小您就教育我:‘无法拯救他人的人,没有生存价值。’因为这句话,我一直在努力着,迷茫着。 “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慢慢想明白,我的生命是否存在价值,并不是靠这种事来决定的。 “也许您是希望我成为人见人夸的优等生,但我知道我永远无法成为那样的人。今后也许我会拯救许多人,但只会是出于想要拯救的心情。 “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找到我的生存价值。 “所以院长老师,请您收回这只手表吧。” 苍老的院长沉默了许久,却没有选择接过那只手表,只是说:“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了,中岛敦。因为我仍然承认你的优秀,我为你骄傲。 事后,原本一直对中岛敦心怀疑虑的灶门葵枝,终于认可了这只小老虎,从此开始认真照顾中岛敦,帮中岛敦填补上了长期缺失的母爱亲情。 “织田作,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不要让敦君和芥川君见面,最后好一比高下。如今我已经反悔了哦。”在又一通任性丢开工作的电话里,太宰治轻笑着总结了这件事。“反正他俩已经在异世界不打不相识了,现在各自心智上也算成长起来,今后就让他俩做好搭档吧,总觉得那样也会很有趣呢。” 接听电话的红发男人想法要理性不少,提出了现实的疑问:“但是敦君是港黑游击队成员,芥川则要加入武侦了,两边立场不一致,搭档起来会不方便吧?” “那你我还谈恋爱了呢,有什么不方便的。”太宰治嘀嘀咕咕,“织田作就别操心这些琐事啦,我当然会安排妥当的。” 红发男人闻言微微一笑:“那就麻烦太宰了。” 硬豆腐和的联合活动是在十二月展开的,首日就正好撞上了圣诞节,那一天全横滨都有幸见证了一次非常帅气的宣传表演。 嗯,应该算是宣传表演吧? 数万张传单像雪花那样在全横滨飞落,伴随着叮叮咚咚的圣诞歌背景音乐,场面相当令人印象深刻。 大概全横滨唯一不喜欢这次表演的人,就是背后深藏功与名的中原中也。 总之大部分人都很吃这一套,接到传单之后立即去买了硬豆腐。 硬豆腐铺货范围很广,有强大的港黑在背后支撑,完美做到了横滨全覆盖,各家商店均有出售,郑重推出的“四亡灵嚎叫”系列成了当之无愧的首发爆款。 并且因为提前预计到了一开始会造成的火爆场面,所以硬豆腐实行限购政策,感觉更有逼格了。 相应的《夫妇善哉》也卖爆了。 不过人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本书的作者Odasaku,对于书是否优秀也没有任何期待感,会选择买书相当程度是看在了随书附赠的硬豆腐优惠券的份上,此外就是书本身轻薄,定价也不高,封面设计的还算有逼格,用来填书架相当合适。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人买书是冲着樱花文学买的,因为樱花文学素来有独特的作品风格,已经培养出了一批死忠粉。 总之,因为先出现了一批买书人,从众效应很快就加持上去了。 一本并不昂贵的小书别人有,自己却没有,那不是不合群么?日本的普通人民最害怕不合群啦。 所以整个横滨都像是被劫持了一样,一天还没结束,大街上就全是捧着书和拎着硬豆腐的人。 对于这种展开,老实说红发男人有点羞耻,早知如此他一开始就会阻止,所以和太宰打电话的时候,一开口就是努力补救:“下次还是不要这样做了吧。” “和硬豆腐都大受欢迎哦,织田作也能一下子跻身名家行列,这样难道不好吗?”太宰治表示不是很想听话。 “不是不好,但对我来说,写是家私人的事情。别人看过之后感到喜欢的话,我当然会很开心。但如果别人买回家却根本不拿出来翻看,就只是纯粹在浪费金钱和纸张,这样毫无意义,也非我所愿。” 红发男人说得苦口婆心,太宰治倒是很会把握重点:“写是家私人的事情?但是织田作却要和我一起写,也就是说希望我参与你的私人事务吗?” “是的。我想进入太宰的世界里,分担太宰的孤独,也想太宰来参与我的人生。”红发男人很自然地讲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 对面怎么突然没音儿了?红发男人疑惑道:“太宰?” “啊!织田作真的超犯规!”太宰治一手抓紧了手机,一手捂住眼睛,忽然大声抱怨起来,“明明是说出了让我整颗心都跟着颤抖不已的话,却还毫无察觉的样子,这不是显得只有我被吃定了吗?好过分。” “太宰。”红发男人领悟了,“我也会因为你心跳加速,而且刚才我说的是很认真的表白。” “……”太宰治发现自己是真的开始感觉狼狈了,“所以我才说织田作超犯规的啊!” 已经治愈过头啦! 织田作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虽然要习惯他的作风相当困难,一旦习惯了反而觉得各种治愈。这是太宰治很早就对织田作做出的评价,但是现在太宰治感觉这评价根本不够有力。 应该说,织田作这个人治愈!治愈er!治愈est! 所以太宰治选择举手投降:“我知道了,安排的那些吹爆《夫妇善哉》的软文我这就叫人撤掉不发,也会让人注意控制后继影响,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我接下来的共同创作的。” 这下换成红发男人感觉无言以对。原来还安排了进一步炒作的计划吗?太宰对于让他当名作家是有多执着啊? 感觉太宰似乎因为被驳回了炒作计划有些不开心,红发男人决定说点好听的:“太宰,圣诞节快乐。” “诶?”太宰治瞪大了眼睛,“织田作什么时候开始把这种西方节日放在心上了?” “其实是科尼提议我今天送你礼物。刚才已经委托万事屋帮忙往你那里送了。” “所以是什么礼物呢?” 红发男人迟疑了一下:“科尼说礼物是惊喜,不要提前透露。” 太宰治开始撒娇:“不要嘛,织田作你亲口说出来的才算惊喜。所以就悄悄告诉我吧,科尼不会知道的。” 既然恋人都这么撒娇了,红发男人当然不会不近人情的直接拒绝,便压低声音悄悄回答:“其实是一个通讯器,外加一个新的异世界穿越凭证,之前不是说好了你我两人穿越么?所以我就想到了送你这些,都很实用。” 太宰治错愕了一瞬,接着栽进椅子里哈哈大笑起来:“科尼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你送什么?” “对,科尼说我要自己负责给你的惊喜礼物,所以必须跟所有人保密,也不能和任何人问建议。” “哈哈哈哈!”太宰治笑得肚子抽疼,使劲拍椅子扶手。这样手很疼的时候,肚子就没有那么疼了。 红发男人听到动静,蹙起眉:“怎么了?” “不不没什么,我只是太开心太感动了,我超喜欢这么实用的惊喜礼物,也超喜欢织田作。”太宰治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但是我却没有准备给织田作的圣诞节礼物啊,这可怎么办呢?啊,想到了,不如这样吧,我今夜洗白白钻进大礼盒,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你,如何?” 且不提这一句是不是已经沦为了过时又毫无新意的土味情话,也不提红发男人听到时心跳加速了多少,总之,最后太宰治并没有得逞。 因为有个人十分没眼色的选在这时候动手搞事了。 织田作之助挂掉电话之后,看见雷斯理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中途还差点摔个跟头:“爸爸,科尼不见了!” 第86章 三人知情 科尼失踪了。 红发男人保持着镇定,向雷斯理详细询问了一下前因后果,得知科尼和大家一起逛完街返回的途中,说要把喝净的奶茶杯子扔掉,然后一个人跑开,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正要去科尼失踪的地点附近查看情况,出门没走两步就被一脸神经兮兮的西餐馆店主拦住了:“小织,我怀疑我让什么人盯上了。” “?”红发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和面无表情时差距不大,根本没有人类能分辨出来。 “你看。”店主摊开手,露出一把锁,“之前店里丢的锁突然被人装在礼物盒子里,又回到我手上了,我现在感觉浑身都瘆得慌啊。” 锁还是正常的锁,上面没有多出任何血迹或者污渍,但这样东西出现在这个时间点,本身就已经是明示。 红发男人点点头,安慰店主:“失而复得是好事,大叔就别担心了。” 店主将信将疑:“哪有这么诡异的好事?我觉得这是有人算计好的吧。” “没关系,这是算计我的。” “哦。”店主露出放心了的表情,然后才脸色一变回过味儿来。 这要全怪红发男人说话的语气太淡定,让店主第一时间感觉不到问题:“不是,我说小织啊,有人算计你?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尽管说,你可别强撑着。” “不用,能处理好。大叔你暂时帮我照看一下孩子们,别让大家乱跑。” 说完,也来不及管店主是否情愿,红发男人三两步跑回卧室,拉开抽屉取出了费奥多尔赠送的钢笔和接收器。 正如他所料,之前一直黑屏的接收器现在被点亮了,指示方向的亮点微小而安静。 他试着给太宰治打了一通电话,结果得到占线的反馈,他又给侦探社打过去,仍是占线。 这显然不是巧合,费奥多尔摆明了只让他一个人去。 红发男人心情沉到底部,无心再做多余的尝试,直接穿好衣服带好枪就出门了。 夜晚的风冷飕飕的,接收器里的信号只有方向没有路线,城市道路复杂,他不得不七拐八绕,在被一条小河拦路时,他已经完全没心情绕路,直接就下河从水里过去了。 再上岸之后腰部以下完全湿透,模样十分狼狈,路人有意无意的都往他身上看,还有比较热心的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比较尴尬的是,热心人手里还拎着硬豆腐和他写的书,他在拒绝的时候感觉自己语调都变得很怪异,但或许只是错觉。 最后他一路找到一片建筑废墟。 废墟很小,怎么看都没办法藏人,但信号的终点就是这里。他打起精神仔细搜查,找到了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暗门,拉开门后里面隐隐透出一点光亮。 红发男人没有多犹豫,钻下去爬进地下室。 地下室的面积要比他猜测的小一些,并没有什么地下工厂、巢穴王国之类复杂的场面,里面的一切都一目了然,一眼就能看见昏睡在小床上的科尼,以及侧坐在床边的费奥多尔。 这个地下室显然被认真的作为一处居所使用过,里面不但有桌椅床铺,还有书架、水壶、电冰箱之类很生活化的家具。 红发男人一时没能搞明白费奥多尔的路数。 这个地方一看就很适合瓮中捉鳖,无论是捉老鼠还是捉人类。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费奥多尔的周围,才发现费奥多尔旁边的墙壁上另有一道门,只不过跟墙壁涂成了一个颜色,很不显眼。 “小织来了?请坐吧。”费奥多尔微笑着示意红发男人坐到桌边。 桌上端正的放了一本《夫妇善哉》,旁边还有一瓶墨水,到底有什么用途已经是明摆着的。 红发男人把枪拿出来握在手中,拉开保险瞄准了费奥多尔。 今天费奥多尔仍然穿得很暖和,毡绒帽把他衬托得弱小而无害,紫红色的鲜艳眸子不太有精神地微微低垂,唇边含着浅笑,一只手轻轻搭在科尼腕上,坐姿十分放松,似乎压根不知自己被枪指着。 他语调平缓,像是在娓娓道来一个秘密:“圣诞节是纪念耶稣诞生的日子,圣母玛利亚在这一天生下了他,而他生来就是要把人们从罪恶中救出的……小织,你相信宗教么?” 不知为何,此刻的费奥多尔身上多了种很难形容的气息,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是“神圣”。 费奥多尔微微下垂的目光中蕴含着悲悯,就像一位虔诚又高高在上的圣徒。他不像身处小小的地下室里,反倒像是处于一片神国。 这种气息浑然天成,没有任何演绎的成分,至少红发男人觉得这比对方常常挂在脸上的微笑看着要真情实感许多。 所以费奥多尔还是一位宗教信徒咯? 红发男人对于这点发现不置可否,只是一边警惕地盯着费奥多尔,一边回答:“或许。” 费奥多尔叹了口气:“还是先坐吧,小织,我知道你不杀人,但只要你开枪,无论子弹打中哪里,我都会直接杀死科尼。太宰治有没有和你讨论过我的异能?很多人都认为我的异能和精神空间有关,不过实话实说,那只是我故意放出去的假消息罢了。” 听上去似乎说得很真诚,但谁信谁傻逼。费奥多尔的异能也许和精神空间有关,也许无关,无论哪种可能都不值得赌博试探。 红发男人权衡一番,垂下枪口顺从地坐到了桌前。 不用费奥多尔再多吩咐,他直接掏出钢笔,打开桌上的墨水瓶吸取墨水,然后展开《夫妇善哉》的扉页。 新印刷的书籍上沾染着好闻的油墨味,红发男人闻到了一点点,只觉得精神一振,一路上积攒起来的焦灼感都平复了不少。 袖口还湿漉漉的,他便把衣袖挽到手臂上,以免水渍污染书籍,手很稳地在扉页上书写起来。 要写什么内容他还记着,所以没有停顿一气呵成写完,向费奥多尔递了过去。 费奥多尔用空置的另一只手接过书,完全没有松开科尼的意思。 红发男人在心里动了下趁机近身攻击的念头,异能马上反馈回来自己当场死亡的画面。 但究竟是怎么死亡的呢?似乎只是触碰一下就产生了即死效果,如果这就是费奥多尔的异能,实在令人难以揣测。 “费奥多尔,你的目的是什么?”红发男人坐回桌旁。 “叫我费佳。”费奥多尔不太乐意的样子,似乎觉得红发男人不该对自己如此生分。 他把书搁到腿上,单手翻开封面,盯着扉页上红发男人的笔迹看了一会儿,发出呵呵呵的笑声:“小织,谁最会欺骗自己,谁就能过得最快活。愚者的世界从来都不适合太过聪明的人生存,我想你已经非常了解了。” “我不是太过聪明的人。” “但太宰治是,对吧?” 红发男人沉默不语。 费奥多尔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到点什么,不过失败了,红发男人根本没有表情。 “小织,我知道【书】在你手里,把它交给我,我就放了科尼。”费奥多尔选择了直接说明目标,这对他来说太难得了,他原本是个很喜欢和人说话兜圈子的人。 红发男人不动声色:“你搞错了,我不知道什么书。” “不,你知道。” 红发男人盯着费奥多尔的眼睛,发现对方眼中的笃定无懈可击:“好吧,我知道。但无论你想用【书】达成什么目的,都不会成功,它不能用来实现任何愿望。” “只是不能用来实现绝大部分愿望。”费奥多尔从容地笑了笑,“我是在完全了解了【书】的实质之后,才决定来找你讨要的。” 他轻轻合上了《夫妇善哉》。 “小织,我全都明白。不可以有三人以上同时知道真相,一旦在上面书写,就会导致这个世界被覆盖掉,因为这只是个虚假的可能性世界,是个从根本上就被否定了的世界啊。”费奥多尔慢慢地说。 这话语很轻,像是害怕惊扰了路过的神明,甚至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红发男人听了却控制不住地收缩瞳孔,像被人迎面抡了一记重拳。 他虽然没有太宰治那么聪明,但他还是能懂的。费奥多尔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不管究竟是如何知道,情报上的优势都已经提前决定了今天这件事的结果。 费奥多尔会得偿所愿,因为织田作之助不杀人。 费奥多尔缓缓笑着:“一切都一目了然。你攻击我,或者拒绝我,我就杀死科尼,或者杀死你。你没有办法先一步阻止我,因为无论是让我失去意识,还是控制住我,你都没有我的异能快。你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开枪打死我,但你不杀人。” 是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复杂,费奥多尔甚至没怎么花心思挑选人质,他只是正好有机会带走科尼,所以就选了科尼,红发男人根本不愿失去任何一个孩子,所以他只要有一个人质就能达成目的。 费奥多尔把更多心思都花费在如何确保织田作之助单独前来上面,他做了很多布置,都是用来暂时牵制住有可能来帮助织田作之助的人。 织田作之助只是尝试了联系太宰治和侦探社,但如果能再耐心一点向各个方面求援,就会发现所有人都无法找来,无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什么别的人,甚至就连最普通的市警,今夜都无力伸出援手。 织田作之助在独自一人踏入地下室的那一刻,结果就注定了。 唯一的选择就是交出【书】。 “想明白了的话,我就开始倒计时了。”费奥多尔脸上挂着恶意满满的笑容。 “不用。”红发男人抬起手。 一本空白的书册凭空出现在红发男人手中。 【书】的外形看上去是那样普通,普通到让人很难相信这是直接关系到世界存亡的道具。 红发男人把【书】递给了费奥多尔。 “谢谢。”费奥多尔礼貌地点点头,把【书】和《夫妇善哉》叠放在一起收入衣袍内侧的口袋,然后站起身来。 但他没有彻底直起身,一只手仍然充满威胁性地触碰着昏睡的科尼,另一只手拉开身旁的门。 他完全不介意自己这个弓着身子的造型不够体面。 毕竟下半身湿漉漉的红发男人明显更不体面。 费奥多尔把半个身子都缩到门后,只探出手臂和头,认认真真地盯着红发男人:“小织,其实你应该开枪打死我,因为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 红发男人端起枪,目光紧盯着费奥多尔轻触在科尼身上的手指。只要费奥多尔一收手,子弹就会出膛。 但这发子弹所瞄准的仍然不是费奥多尔的脑袋。 费奥多尔露出几分遗憾:“好吧,你的确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但是……” 双方沉默着对峙了几秒钟。 简直像是过去了好几个世纪。 “太宰治会因你而死。”费奥多尔最后这样说道,猛地向后缩头撤手。 关门声和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红发男人冲过去拉门,发现门已经被从另一边锁死了。门非常厚实,撞也撞不开。 红发男人听到了很微弱的爆炸的声音,接着一阵强烈摇晃。这间小小的地下室要塌了。 他一把抱住科尼,原路爬回地面向远处冲刺。 废墟所在的整片区域在他身后向下沉陷。 原来这处建筑废墟之下有一条干涸的地下河道,现在河道的空隙被彻底填满了。 红发男人跑到安全又避风的位置,把科尼平放在地上,确认科尼没有大碍只是昏睡,便立刻给西餐馆店主打电话,报上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麻烦来一趟帮我把科尼接回家。我吗?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不是工作。对,和恋爱有关。” 第87章 七面墙壁 费奥多尔搞事的时机实在选得不够好。 这样说并不是因为他打扰了太宰治某个暗搓搓的圣诞礼物构思,而是因为这事正好撞到了红发男人所决定的穿越时间。 在听说还有一个异世界存在着真正的神明之后,红发男人就决心要尽早前往。 安全起见,他没有选择带上科尼和雷斯理。两个孩子都很懂事,也没有强烈的愿望要回去看看。 所以穿越凭证最后只做了两张,一张红发男人自留,另一张让万事屋帮忙送去给太宰治,并且事先同洞爷湖仙人跟太宰治都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就直接穿越。 之所以要选定在晚上,是因为洞爷湖仙人坚持按了一个月暂停,已经彻底到达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承受极限,现在进入了一听到“暂停”两个字就会呕吐不止的贤者状态。 就算被银时戳着牙签狠狠威胁,洞爷湖仙人也是面如菜色一动不动,摆出“要么你就杀了我”的烂泥姿态,连答应学习必杀技都打动不了他,显然是真的累惨了。 所以这次穿越,可能性世界就不会再暂停着等待了。 红发男人自己失踪几天没什么,但太宰治身份特殊,失踪久了横滨会出大问题,甚至被发现失踪的瞬间就会导致港黑产生混乱,所以穿越时间要定在太宰治不再会见他人的晚上,而且最多到天亮就得回归。 费奥多尔拿走【书】离开的这个时间点,恰恰就是约定好了的穿越时间。 现在万事屋的纸片人和洞爷湖仙人都在太宰治那边,通讯被阻断的情况下,红发男人如果想改时间,是没有任何办法进行通知的。 但他其实也没想改,因为穿越之后正好能在异世界见到太宰治,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 也就是说,费奥多尔希望红发男人与太宰治今晚无法交流,失去联络,这一点完全失算了。 但是反过来,这也意味着穿越可用的时间大大缩短,费奥多尔下一步多半会去找太宰治,所以他们要在费奥多尔发现太宰治失踪之前就返回可能性世界。 别说一晚上了,很可能连一个小时都没有。 说实话,红发男人已经放弃去找神明了,他抱着能跟太宰交流一下情报就满足的想法,没什么指望地进行了这次穿越。 落点是一片森林。 和横滨的山林不同,这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参天大树,是一片绝对的原始森林,粗壮到需要很多人手拉手才能围起来的巨树随处可见。 时间是夜晚,一轮圆月高悬在天空上,空气极好,一眼就能看清月亮上的斑驳沟壑。 红发男人计算着自己的体力,一边分辨方位,一边尝试寻找人类的痕迹。 他原本手里该有个通讯器的,可以在这时候尝试同太宰治取得联络,不过大概是提前被费奥多尔发现了,所以遭到了破坏。这就意味着如果运气不好,他得一个人在森林里乱转,直到回去的那一刻。 好在洞爷湖仙人安排穿越落点显然是有选择的,并不是随机乱丢,红发男人没走两步就发现了人类。 那是一队武装起来的小孩子。 一直以来红发男人经常被人调侃,说他养那么多孩子怕是要组军队,其实眼前这帮孩子才算得上是真组成了军队。 这帮孩子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有黑有白人种齐全,都是十来岁的年纪,背着枪械和弓箭,十分警觉。几乎就在红发男人发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发现了红发男人。 “是谁?!”一个孩子低喝一声。剩下的孩子全都端起武器瞄向红发男人。 红发男人木讷地眨动一下眼睛,举起双手投降。 孩子们把他包围了起来。 这场面其实蛮好笑,红发男人鹤立鸡群,周身围绕了一圈小豆丁。可惜在场的人都没太多幽默感,所以谁也没笑。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一个黑发男孩进行了常规提问。 红发男人把这帮孩子全部看进眼里,发现他们脖子上都有一串五位数字,样式和位置跟科尼和雷斯理的一模一样。 “我叫织田作之助,因为想寻找神明所以出现在这里。”红发男人慢吞吞地回答。 他在打量孩子们的时候,孩子们也在审视着他。黑发男孩对于他的回答不置可否,盯着他的衣着提问:“你的裤子是潮湿的,之前踏入过河流?这周围都是平地,你从哪边来的?” “这我很难解释,因为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红发男人说了句实话,但他觉得应该没有哪个孩子会相信。只要换位思考一下,他就知道自己会被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 万万没想到,孩子们的反应激烈而奇怪: “你是从另一边世界来的?不可能!” “你们看他这身衣服,说不定真的是另一边……” “那样的话,会不会是拉托里家族派来追杀我们的人?独自一人出现,是前哨?” “不会吧……快说!你是怎么从那边过来的?” 孩子们的声音乱糟糟挤在一起,红发男人觉得自己被一群麻雀围攻了,但他还是从孩子们的话语中分辨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说,孩子们自动把他口中的“另一个”替换成了“另一边”,虽然意思相近,但显然有什么信息导致了孩子们先入为主地做出判断。 接下来就是红发男人发挥自己口才的时候了。 他当然没什么口才,只是比较有哄孩子的经验。 大约半小时后,双方友好地了解了彼此。 红发男人被孩子们恶补了一通世界观。原来这个世界分隔为封闭的两边,这一边是鬼的世界,而另一边则是人类世界,鬼的世界里人类就是食物,眼前这帮孩子都曾是GF农场的食用儿童,通过自身努力逃了出来,正在寻找去往人类世界一边的方法。 至于人类世界到底什么样,谁也没见过,只知道拉托里家族世代看守着两边世界唯一的连通之处,不允许任何食用儿童返回人类世界。 在这个世界,人与鬼之间的对抗十分残酷,鬼拥有压倒性的武力优势,人类反抗者们却只是一群孩童。 更多的信息孩子们不想说,红发男人也不打算追问。比如枪械都是从哪来的,拉托里家族又是怎么回事。探明这些问题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红发男人自觉没有那么多时间,他现在首要任务是找到太宰治,可惜孩子们都说没见过。 不过在他打算和孩子们告辞的时候,一个橙发女孩叫住了他:“等等,织田先生,你说你想寻找神明,我们应该同路。” “艾玛!”黑发男孩想阻止。 橙发女孩露出安抚的表情,说道:“没事的,雷,我们可以和织田先生一起去见[乱码]。” 艾玛和雷,这两个名字红发男人都有些熟悉,他记起这些是科尼曾经念叨着思念的名字。 [乱码]不是真的乱码,而是一串很拗口的发音,红发男人无法理解这串发音的含义,只能努力学舌:“[乱码]是什么?” “我想[乱码]就是你要找的神明。”艾玛回答。 在这帮孩子军里,名叫艾玛的橙发女孩和名叫雷的黑发男孩是最出色的两个,他们才思敏捷善于交流,掌握着队伍的发言权,如果用看待小孩子的眼光来评判他们,实在是优秀到了妖异的程度。 雷盯着红发男人的眼神充满疑虑,就算不开口说话,意思也是明明白白:这个人来历不明,不该听信一面之词,轻易付出信任。 两个领头的孩子意见产生了分歧,按理来说该互相辩论说服,艾玛却突然向红发男人发出询问:“织田先生,能告诉我们你是怎样得知这个世界存在的吗?” 红发男人想了想,决定不做隐瞒:“我收养了两个孩子,都是曾经在这个世界死去的孩子,一个孩子叫雷斯理,另一个孩子叫科尼。”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 就好像红发男人说了什么举世震惊的大消息,之前听说异世界时还沉着冷静、面对穿越者也没表现得怎么样的孩子们,忽然就被这个简单的消息震慑住了。 然后,一声低低的啜泣,接着是从另一个孩子那传来的第二声。 很快孩子们全都哭了起来,相互抱成一团蹭眼泪。 “太好了……呜呜呜……科尼……” 这帮孩子都曾是科尼熟悉而亲近的家人,他们一同在GF农场无忧无虑地长大,被人蒙在鼓里,以为只是在一家孤儿院幸福的生活,科尼是他们认清真相成功逃离前牺牲的最后一位家人。 等孩子们各自整理好乱七八糟的情绪平复下来,已经没人再反对艾玛的提议了,大家忙着向红发男人打听科尼的近况,说了一堆希望红发男人帮忙转述给科尼的寄语,还有孩子把自己身上零碎的小挂饰摘下来交给红发男人,希望他能转交给科尼。 红发男人谁也没拒绝,就算自己心里还装着急事,却非常耐心地一一记下这帮孩子的话语,并尽可能详细描述科尼的近况。 他果然已经没救了,走到哪都喜欢自找麻烦。 当他说到科尼的心愿是成为一位温柔的母亲时,名叫冬的男孩子差点哭晕厥过去:“科尼最喜欢妈妈了,从小她的心愿就是变成妈妈一样温柔的母亲……我还以为……科尼我好想你啊……” 所谓妈妈,就是GF农场负责照料食用儿童的人,科尼实际上是被自己最喜欢的妈妈亲手送上死路的。 但是科尼在另一个世界死而复生之后,却从没说过一句怨恨的话语。 也不知过去多久,雷看了眼天上的月亮,表情一肃:“我们要快些了。” 孩子们立刻紧张起来,都闭上了嘴巴。雷把一个装着金色之水的玻璃瓶摆在地上,确认水中倒映出了月影,然后掏出刀子来。 艾玛善解人意地对红发男人解释:“这是前往七面墙壁去见[乱码]的仪式,在你来之前我们正要这么做。” “是希望[乱码]送你们去人类世界?”红发男人猜测道。 “不,是我想和[乱码]缔结新的约定。”艾玛元气满满地笑着说,头上一根超长呆毛迎风招展。 这个女孩的笑容里毫无阴霾,她缺失了一只耳朵,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端起武器当着反抗者,年纪轻轻双手就有老茧,既使用弓箭又使用枪械,显然过着充满不如意的生活,但她却笑得那样光明坚定,充满希望。 红发男人上一次看到类似的笑容,还是在炼狱杏寿郎脸上。 已经不需要更多言语了,红发男人知道,艾玛是个值得信任与依靠的人,这与年纪无关。 雷把一束干花和一把小刀递给红发男人:“这是韦达花,这是消过毒的刀,如果你想同我们一起走,就把自己的血滴入这瓶金色之水,插上韦达花。” 红发男人正要照做,一个轻快的声音飘了过来:“等等,请务必带上我一起去~” 这声音来得太突然,孩子们全部受到惊吓。红发男人则是心中一喜,他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太宰!” “嗨嗨,我在,可算找到你了织田作。”太宰治笑嘻嘻地举着双手走过来,“诶呀大家怎么都拿枪对着我,别这么紧张,我不是坏人啦。” 虽然太宰治看上去毫无威胁的模样,但一帮孩子要突然面对两个陌生成年男性,大家压力还是非常大。 “你们是同伴?”雷臭着脸问。 “不仅仅是同伴那么肤浅的关系。”太宰治一把勾住红发男人的肩膀,“我们可是一对爱侣呦~呐,你们知道爱侣是什么意思吗?” 看到孩子们都在懵逼,太宰治就笑吟吟地扭过头,对着红发男人的脸颊响亮地啵唧一口。 “诶诶诶诶——?”孩子们一个大惊从早到晚失色。 第88章 也太扯了 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共同完成了仪式。 四人的血液一起落入金色之水,升起漂亮的小气泡。四束缩着花苞的干花插入瓶内,吸取了液体之后忽然鲜活起来,舒展着开花了。 艾玛回过头,对着孩子们开朗笑道:“那我们出发了!” 话音落下,四个人同时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一只玻璃瓶,以及瓶内四束盛开着的韦达花。 而在消失的四人的视角,则发生了完全相反的事情。 孩子们和瓶子都不见了,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高大的双扇门,门上描绘着古拙的雕刻,以及一段谁也没有见过的文字。 神奇的是,那些文字不经过翻译却可以被直接看懂,内容是: 「一旦越过这里,便再也无法回头」 「如果想要回去的话,就立刻从另一面打开这扇门回去」 「欢迎来到【入口】」 太宰治兴致勃勃地又摸又看,企图滔滔不绝发表讲话,红发男人伸手一捞将人拽住,决定就趁现在把情况说清楚:“太宰,费奥多尔刚刚找到我,拿走了【书】。” “哦呀。”太宰治眨眨眼睛,“这可真是……” 他也不说清楚到底“真是”什么,只是问:“那家伙知道【书】不能写吗?” 红发男人点头:“知道。” “居然知道……那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说你会因我而死。” 太宰治低下头捂了捂脸:“啧……原来如此,这人吧。” 突然听到这么个消息,太宰治彻底没心情对眼前的大门评头论足了,他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拉紧红发男人,与之十指相扣:“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去见神明吧。” “时间上来得及么?”红发男人有些担忧。 “说不定不但来得及,还比想象中来得充足哦。” 既然太宰治都这么故弄玄虚的说了,红发男人决定无条件相信。 “我们走吧。”艾玛坚定地点头,手掌贴在门上。雷紧跟着艾玛,端起枪警戒。 门被推开,刺眼的亮光透出来,四人一起走进去。 当亮光消失,红发男人和太宰治都愣住了。 他们出现在熟悉的Lupin酒吧里。昏暗灯光下,漂浮着的紫烟一直没到胸口,吧台前围绕着一只一只深色调的高脚凳。 红发男人:“门后不应该是七面墙壁么?” 太宰治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也消失了。” 再环顾一周,两人发现艾玛和雷斯理都不见了。 太宰治钻到吧台后面,摸出一盒蟹肉罐头打开尝了尝,摇头晃脑地赞叹:“不愧是属于神明的领域,非常真实啊。” 通常来说,被太宰治碰到过还依旧存在的事物,就意味着绝对真实,因为【人间失格】会消除掉一切超常和异能。 就连在大正时代的那个世界,明明世界观都不相同,太宰治却依然能通过身体接触,消除掉鬼舞辻无惨的非人能力。 因此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决不能简单视作一个虚假幻境。 “出去看看。”太宰治随手把蟹肉罐头丢到一边,踏上楼梯向外走去。 红发男人跟在后面,平整的地面上毫无征兆出现一道开启着的门,红发男人一脚踏空落了进去,异能完全没有事先示警。 “织田作!”太宰治回过头脸色大变,伸出手却没能抓住红发男人。 场景突然像液体那样流动着拉伸,太宰治跑了两步,反而离红发男人越来越远,最后地面载着他抵达了酒吧门口。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吓坏了。 手指触碰到酒吧的门,某种熟悉的感觉令太宰治迅速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出去,外面却不是街道,而是一座林间的洋房。 他转过身企图离开,但无论向哪边走,最终都会走到洋房前。 他面无表情地拉开了洋房的门,一路走入舞厅,沿途充斥着恼人的血腥味,以及Mimic成员的尸体。 在舞厅中,果然是纪德等待着他,一照面就问:“织田作之助在哪里?” 太宰治指尖微颤,浑身紧绷,接着又放松下来:“明明面对着我却要问别人在哪里,太伤人了吧纪德先生?不过我不会生气的,毕竟你并不是真的纪德嘛。在这里你还不够格。” 他转过身走出去,却一下子走入了首领办公室。 这不是他自己的首领办公室,而是森鸥外的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正坐在座位里,双手交叉放在膝头,旁边压着一张薄薄的异能开业许可证,稍稍侧着头,温和地微笑:“好久不见,太宰君。” 太宰治发现自己变小了,衣服变成了很多年前的那一身,肩膀上披着森鸥外送给自己的黑色大衣。 他厌恶的一切就这么轻易回来了。 森鸥外站起身走向他,衣服上出现了斑斑血迹,手中也多出了一把染血的手术刀。 长长的阴影将他笼罩。 太宰治已经知道这又是在演哪一出了。 他目光一转,果然看到旁边多出一张床,床上躺着一具年迈的尸体。 那是森鸥外当上首领之前的首领,港黑过去残暴的统治者,后来被森鸥外谋权篡位亲手杀害。 “太宰君,利益面前是没有人情可言的,我是首领,也是组织的奴隶,为了组织的繁荣,再怎么残酷的事情我也会欣然执行。” 牺牲一个织田作之助,解决一个纪德,赢取一张异能开业许可证。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难道不是么? 难道不认同么? 太宰治一言不发地脱掉黑色大衣扔在地上。 “你要去哪?” 去织田作那里。但这就没有必要开口解释了。 太宰治拉开首领办公室的门走出去,这一次他走到了一家咖喱很辣的西餐馆门前,和红发男人成功会和。 “太宰,你没事吧?” “我怎么会有事啊,织田作你在小瞧我吗?”太宰治嘟着嘴大声抱怨。 “但是太宰你似乎变小了,衣服也……” 红发男人话还没说全,就看到太宰治瞬间变回了正常的模样,身上还穿着从他那里拿走之后就拒不归还的沙色外套。 红发男人立刻懂了:“你已经搞明白这里了。” “是啊。时间错乱,空间错乱,像幻境一样却是现实。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了:组成空间的前后左右上下,加上时间要素,正好就是所谓的七面墙壁。”太宰治叹气,“神明还真是有牌面啊,居然可以跨越时空存在,太让我嫉妒了。” “所以我们也要跨越时空,才能见到神明?”红发男人努力理解着,但他其实一头雾水。这种概念化的东西他最苦手了。 太宰治忍俊不禁:“织田作别硬想了,我们又不是神明,当然无法跨越时空啦,离开这里的方法是靠头脑哦。从进来之后,我们所看到的、经历的一切,都是我们已经熟知的事物,我们的意识一直在干扰这里、塑造这里。” 意识当中害怕失去织田作,结果出现了舞厅和纪德。意识当中觉得纪德不够格,结果森鸥外就跑出来吓唬人。看见森鸥外就想起当年篡位的事情,结果自己也跟着时间倒退回到了少年模样。最后是强烈的想要会和的心愿,然后果然就与织田作会和了。 这与其说是被神明窥视了思想,演化出幻境,倒不如说是自身的意识主导了这片时空。 “这样的话该怎么做,放空思想?”红发男人大致上理解了太宰的意思。 如果时空一直受到思想的扰动,演化万千,无法显现出真实的形态,那么果然还是应该放空头脑吧? “哦?织田作居然想到的是放空吗?”太宰治似乎觉得很有趣,和红发男人拉住双手,“好,那我们就一起放空来试试看吧。” 太宰治的语调和神态怎么看怎么不靠谱,换个人一定会大声吐槽,但红发男人却没有任何疑问地闭上眼睛,直接照做。 在一个古怪的环境里闭上眼睛放空头脑,这绝对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出去,太让人不安了。红发男人一开始放空得不太顺利,最后他把心思集中在了和太宰相握的双手上,总算取得成功。 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太宰治笑吟吟地语调轻轻响起:“织田作,可以了哦。” 红发男人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和太宰站在一个巨大的立方体中。 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疑惑开口:“这里就是七面墙壁的真实形态吗?但是要怎么通过呢。” 话音刚落,他们身边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形,外部嵌套着层叠的立方,看一眼就令人眼晕。 “太夸张了吧,科幻片么?”太宰治已经开始咋舌了。“不会是黑洞吧,感觉碰到就要性命不保。” 虽然做出了很害怕的样子,太宰治的眼睛里却分明写满了跃跃欲试。 对太宰治来说,这无疑是非常难得的有趣玩具。 红发男人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他总是能从太宰眼中看到一丝阴霾,那是针对可能性世界的存在的质疑。就算他已经成功让太宰放弃寻死,但太宰也从没能摆脱这丝阴霾。 费奥多尔说得其实没错,可能性世界是属于愚者的世界,太宰太聪明也太清醒了,以至于从来都无法自我欺骗,无法快乐的生活。 直到这一刻,在面对这种神迹的科幻现实时,太宰才从憋闷的罐子里钻出头,获得了片刻喘息空间,得以感受到纯粹的快乐。 “织田先生,太宰先生!”艾玛突然出现并惊喜地叫起来。 她身旁是正被这个科幻场景所震慑的雷,一出现就在失魂落魄地碎碎念,说了一大堆“高次元”、“量子世界”、“时间流逝”、“重力”之类红发男人听不懂的话。 失散不久的四个人就此又重聚到一起。 “我们都到了这里,说明的确是这么走没错,[乱码]一定就在前面,大家一同走吧!”艾玛笑着说,对于可能是黑洞的事物无所畏惧。 雷是有点怕的,但他被艾玛一鼓励,立刻就克服了。 四人围绕住黑色圆形,一起伸出手去触碰。 红发男人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无比空旷又极端美丽的地方。 太宰治、艾玛、雷都不在他身边,他孤身一人。 白昼与黑夜在此地同时存在,他置身于白昼,踏足在黑夜之上,荡漾起一片片涟漪。 这里没有高大宏伟的建筑,没有复杂和难以理解的科幻场面,但这里无疑就是神明的居所。 一条巨龙飞到他面前,一群奇异的鱼在空中游弋,一个衣着奇特的“成人”走向他,每走一步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最后在他面前站定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孩童”。 “你好,织田作之助,远道而来的客人。”祂说。 第89章 选择路口 见到神明的话,一般人大概会行礼或者下跪吧,说出的大概是诚惶诚恐的尊崇之语。 红发男人就很不一般了,他开口第一句是耿直地提问:“太宰他们呢?” [乱码]在空中盘起腿坐下:“别担心,太宰治和艾玛都会和我单独相见,你也一样,因为你们的愿望各自不同。至于雷,我把他送回家人身边了,那个男孩还囚禁在自己的墙壁中,虽然头脑已经明白,但没能更进一步。” 祂似乎很有兴趣详细地解说其中分别:“明明他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他,明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墙壁。” 红发男人稍微有点惭愧:“抱歉,我听不懂。” “没关系,你的心已经懂了,否则也不会见到我。那么,告诉我你的愿望吧?” 红发男人难得有些紧张,嗓音都变得沙哑起来:“我的愿望是……” 织田作之助想要成为的家,一直以来都是极具文学性的那一类,而非现在主流的商业写作者。 他相信写作是家自己的事情,他不关心市场环境,不关心人们更想读到什么样的作品,也从不奢望依靠写赚钱养家。 这种压根不顾虑读者意见、也不打算主动讨好读者的作者,写起东西来都会有自己独特的思想追求,也更容易俘获到最忠诚的读者。 曾经红发男人并不清楚自己在追求怎样的文学价值,他只是本能般做出每个决定。 他想要描写一位杀手不再杀人的思想转变,于是自己发誓再不杀人。 他认为曾经写下的练笔作都有很大问题,于是就全部烧毁冲了厕所。 他写《天衣无缝》时,心里想的是写出一个很真实的虚构故事,他希望看过的人都会说这就是真的在什么地方发生过的事情。 他写《夫妇善哉》时,则将现实中的各色景物统统挪入文字,平实质朴,就像是与读者随意地拉着家常,絮絮叨叨着各种鸡毛蒜皮。 夏目濑石曾对他说:“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了不起的家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样的家才算是了不起的家。 但他的确一直在思考着自己真正追求的东西。 他曾经捡到【书】,在不知【书】的真相时就提起笔来,打算在那上面描绘出故事。 那时的他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洞爷湖仙人将一个点从【书】中隐去,保住了他的性命,也保住了整个可能性世界。 但那个点一直都停留在他心中。 那又是他当初用什么样的姿态握笔所留下的痕迹呢? 他自认为是个毫无想象力的普通人,让他老老实实写些柴米油盐的东西,他自觉可以胜任,但若是让他写点天马行空的幻想,他一准要惊慌失措。 他可是连“霸道总裁爱上我”那种类型的夸张化电视剧都无法欣赏,就更别提让他接受“由区区一个人类拯救世界”这种不可思议的奇幻故事了。 当太宰治了解到可能性世界虚假的本质时,太宰治就已经否定了一切。 孤独的孩子过分聪明又做不到自我欺骗,于是直接跳过普通人都会挣扎的步骤,一口气抵达了那个在无望的泥潭中沉陷的结局,自己给自己安排好死亡。 但,当织田作之助同样了解到可能性世界虚假的本质时,他心中所突然萌生出来的、令全身血液都振奋着沸腾的、唐突而又不自量力的愿望,却是正他一直在思考着的、他真正追求的那份文学价值—— “……我想要使谎言变作现实,从根本上消除虚构和现实间的界限。” 既然可能性世界是一个谎言,那就把谎言变作现实吧,所谓梦想,所谓家,提笔创作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吗? 神明凝望着红发男人,缓缓点头:“可以哦。不过你要给我【奖励】才行。” —— “【奖励】啊,也就是说,我不可以拒绝咯?”太宰治做出为难的表情,“那么具体是什么内容呢?” [乱码]抬起手,虚虚握住一个光球:“原本应该是取走你最重要的东西。但一直这样就不够有趣了,所以我对你和织田作之助另有特别的安排。” “诶?神明追求的东西也是趣味性吗?真恶略啊。”太宰治真心实意地感叹。 这个黑发男子显然没有足够的自知之明,最没资格指责别人恶略的分明就是他自己。 “那么,我会把你们两人送往各自的路口。”[乱码]将光球推向太宰治,“已经为彼此做出了改变的你们,再次踏上路口时会选择去往何方呢?就让我看看吧。” “路口……”太宰治轻声呢喃,语调轻缓得像是棉花糖在唇齿间缠绵,鸢色双眸微微闪烁,是复杂难辨的神情。“我明白了。” 他抬起手,将光球抓入了掌心。 如雾气散去。 如沙色的衣带在星空中划过轨迹。 如每一次入水后被人打捞起来,那沉重疲惫又得以畅快呼吸的感动。 如阳光把窗前一束紫藤花打得透亮,轻薄的脉络在眼前舒展,随着细细的香风轻微摆动。 奇怪,为什么会想到紫藤花呢?总觉得是很有意义的一种花啊。 太宰治伸了个懒腰,抬起手随意调整了一下头上缠绕着的绷带,理顺身上披着的黑外套,环顾四周。 这里是Lupin酒吧门外的小道,酒吧招牌在夜色中透着朦胧的亮光。 他今夜独自来到这里,是打算亲眼见到一位想念了无数次的故人。 织田作…… 头脑中刚刚冒出这个名字,太宰治就浑身都激动得颤抖,手指也开始不听使唤。 是的,他正是为了织田作,为了守护这个织田作得以安心写作的虚假世界,才勉强自己存活至今的。 他踏入了熟悉的酒吧。 这里他从没来过,但在头脑当中,他已经在这里流连过无数次。 墙壁上层叠熏染的烟草污渍,逐渐发黑的柱子,昏暗的灯光,轻飘的烟雾。一切在进入视线前就已经涌现于脑海。在踏足这里的瞬间,身体就先于头脑放松下来。 他怀着仿佛朝圣一般的心情,找到自己习惯的那个座位坐下。 不过,为了酒吧的老板和顾客们着想,为了今后这里也能维持原状,他已经事先清场,以至于现在这里没有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 他不得不重新站起来,自己绕到吧台后面给自己调酒。 织田作,快来这里吧,快点来和我相见吧。 强烈的期待让太宰治坐立难安,他胡乱给自己调好酒,开始在酒吧里晃来晃去,东摸摸西看看。 哎呀,这里今天并没有储备蟹肉罐头呢,太遗憾啦。 咦,这是唱片机吗?超酷!那就选一张离别主题的爵士乐唱片来放吧。 他像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学生,把酒吧内的一切都摆弄了一遍,随后又突然失去兴趣,颓然栽回高脚凳上,双眸虚虚地盯着盛满酒液的玻璃杯开始发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杯子边缘,大约也只是为了暂且停留在随便什么地方。 在一段让人疑心自己早已腐烂的沉默之后,太宰治终于等到了今夜要等的人。 “你是谁?” 那本该习以为常却又绝对是第一次听到的嗓音,在楼梯处响起。 太宰治收回恍惚发散的思绪抬起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唇角就无意识地勾起一个微笑来:“呀,织田作,好久不见,喝一杯的话是不是还早了点儿?” “好久不见?我们有见过面吗?”红发男人眼中带着警惕,也完全不打算掩饰这份警惕,缓慢地一步步走进来,就像是走入一片危险雷区。 多么伤人呐,一来就是这种态度。不过这也真的很有趣不是么?他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呢! 太宰治怀疑自己这一刻笑得特别虚假。但是谢天谢地,织田作绝不会吐槽这一点,所以他得以若无其事地附和道:“是第一次见面。” 红发男人十分在意地问:“我有一件事想问,‘织田作’,那是在叫我吗?” 太宰治顿了顿,回答:“是的哦,没有被那样叫过吗?” 红发男人点头:“没有过。” 真坦率啊,织田作,总是这样坦率地说着实话,总是令人觉得困扰,又令人觉得治愈。 太宰治注意到织田作今天坐到了另一个高脚凳上,并不是织田作一贯的位置。 明白了,是出于警惕的心情,所以选择了较远的位置吧? 真没办法啊。 太宰治在心里叹着气,主动为织田作调了一杯酒,并发起干杯邀请。 不过织田作装出了没听到的样子,并不回应干杯,也完全不碰酒水。 太宰治只好晃动着自己手里的酒,听着杯子里冰块旋转的声音,沉默着一点点喝下去。 太苦涩了,一点也不好喝。 沉默真是一种难熬的氛围,难熬到太宰治突然觉得自己放出来的离别爵士乐刺耳起来,甚至很想立刻跳起来狠狠关掉。 不过真要那样做的话,面对后续织田作的疑问,他可能自己都说不出理由。 或许这样就足够了。 五步走跳楼计划十分顺利,也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用小银作为事件开启的引子,精准地让芥川君和敦君正面对上了,从头到尾没有发生任何一件计划外的事情。 他很快就能完成一切布置,然后投入永恒的死亡。 今夜本该好好庆祝一下的。 只是如果真要庆祝,想来想去果然还是应该说一些高兴的事情啊。 太宰治打起精神来,喜滋滋地和织田作分享了自己的拆弹伟业,还有关于硬豆腐的创新改良。 很可惜,织田作完全没有听懂这些事为什么值得高兴。 不过太宰治太兴奋了,已经完全不顾上体谅织田作的迷惑,直接大声恭喜了织田作的通过新人赏。 “那只是为了练习胡乱写出来的劣作。”织田作解释道。并说明真正想写的一直只有一本,就收在脑子里,但没办法写出来。 太宰治想也不想就说:“要是你都不能写的话,这世间谁都写不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信心。 但坦率的织田作却一定要坦率地打击他。 “陌生人说出来的话,真是完全没有说服力。” 是的,就是这般,正是如此。是陌生人啊。太宰治觉得自己差点就要被打击到原地猝死。 红发男人全心全意担忧着弟子会遭遇危难,迫切想要救走被引入港黑寻找妹妹的芥川。 基于这种心情,红发男人才来到酒吧。原本目的是和港黑一名金库看守接头,结果却遇到了陌生的男性青年。 三言两语之后,红发男人确认了对方正是港黑首领太宰治。 真厉害,织田作就是这么一个富有责任心的好男人,直率的思维更便于直指真相,谨慎稳重的同时也善于把握时机,充满行动力和决断力。 不过啊,就算是敌对的立场,突然掏出枪来进行瞄准,也还是太伤人了吧? 这里可是我们最爱的酒吧啊。 织田作,你知道么?你有那——么好,只是想起你,我就会觉得幸福。 幸福可太伤人啦,而我真的很害怕受伤。 不过,既然是你的话,我就算会被在这里开枪打死,就算一颗心要碎成无数片,也必须勇敢起来面对,决不能逃跑。 因为我答应你了,要勇敢。 虽然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的。 紫藤的花语是: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虽然我不记得这是谁告诉我的。 我爱你。 虽然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你。 但忘记了也没关系,因为爱你是我的本能。 太宰治摊开手,一片紫藤花的花瓣毫无逻辑出现在掌心。 那样渺小,轻易就能忽视掉。 太宰治冲向织田作,紧紧地拥抱,颤抖着亲吻,泪水模糊了整个视线。 “砰——!” 第90章 去往身边 红发男人发现自己指尖燃起了一支香烟,袅袅烟雾轻飘飘的,一圈圈盘旋上升,浮动着模糊了视线。 他记起自己已经戒烟很久很久了,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又开始吸烟的呢? 他转动干涩的双眼,打量周围,发现自己正身处于西餐馆二楼孩子们的起居室。 这里原本是一间旧会议室,后来经过改建,慢慢多出了扶手涂满蜡笔的睡床、脏脏的地板、浮现出污迹的壁纸。就仿佛孩子们都还活着一样。 对了,他想起来了,孩子们已经死去了,西餐馆做咖喱很美味的大叔也是。 因为纪德想要逼他打破不杀的誓言。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大家都死掉了。 红发男人终于没有心理障碍地把香烟叼进嘴里,将令人上瘾的气体深深吸入肺部。 如果不是确定了孩子们的死亡,他绝对没法再次吸烟,因为会危害到孩子们的身体健康,他一直很介意这件事。 不过只吸入一口,就已经没办法再吸第二口了,悲伤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觉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任何安慰剂都帮不了他。 “我去给你们报仇了。”他这样轻声说,望着空中某个虚无的点,任由香烟在指尖彻底燃尽,烟灰颤颤巍巍雪花一般飘落。 当黯淡火光彻底熄灭的时候,似乎真的就是一种告别。 他过去并不是太理解人人追求的仪式感。为什么祭奠亡者就需要点香呢?现在他明白了。果然事情还是需要亲身经历,才能有所体悟。 写作如此,人生如此。 他检查了自己全身的装备,发现已经十分完善。双枪都经过了养护,口袋里塞满弹匣,大衣内侧挂着好几颗手榴弹,防弹背心有些薄,但应当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那么,也是时候出发了。 “织田作!” 刚走出西餐馆,红发男人便被熟识的声音叫住。 他有些木讷地转过头去,看到太宰向他跑来,俊秀的脸上露出了孩子一样害怕又慌乱的表情。 这表情深深刺痛了他。 有一瞬间,他强烈地动摇了。 我啊,到底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去寻死、为什么不在此时此刻拉住太宰的手呢? 太宰明明露出了向他求救的目光啊。 织田作之助过去从不涉足太宰的孤独。这一方面是源于身份上的距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太宰自身的意愿。 太宰不想被靠近,而织田作之助恪守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和坂口安吾一样,正是因此他们才赢得了陪伴在太宰身旁的资格,成为太宰允许和承认的友人。 他一直觉得,这就是他与太宰的相处方式,不需要反思,也不必去刻意改变什么。 太宰不想被任何人过分靠近,他尊重太宰的想法。 但为什么,此刻他心底会出现另一个声音,大喊着让他拥抱太宰,让他强硬一些也没关系,总之就是要进入太宰孤独的内心? 这样的动摇很快就被红发男人强行压抑下去。 因为太晚了。孩子们不会再回来,他手中已经接到了纪德郑重发给他的请柬。 那是一张标绘了“幽灵的墓地”的地图,是一座掩映在林间的洋房。纪德与死亡都正在那里等着他。 “太宰,已经全部结束了。”他望着太宰,说出了拒绝的话。 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我再明白不过。 信奉宗教的人,相信死亡只是漫长旅途中的一站。但你我这样的人都很清楚,死亡就是结束、就是没有余地、就是不可挽回。 我最后所能做的事情,也只是给孩子们复仇,然后葬送自己罢了。 “织田作。”恐慌着的太宰忽然平静下来,“也许我的说法比较奇怪,希望你见谅。但你不可以去,你要有所寄托,要去期待在这之后可能发生的好的事情。那样的事情一定会有的。” 呀,这可真是。 太宰居然会说出这样充满希望的话来,居然也能这样子积极向上地安慰人,一点都不符合太宰一贯的风格啊。 该怎么说呢?如此突破了自我,真不愧是太宰。 “照顾好自己。”红发男人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太宰的肩膀。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他并不完美,他相信自己就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凡的一个。就比如说现在,他也会被摧垮,也会产生疲惫的情绪,也会生出就此结束一切的心愿。 他的确是看懂了太宰想留下他的意愿,也看到了太宰眼中的哀求和痛楚。 但是啊,就放过他吧,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哪还有力气再去理会太宰呢? 他迈步离开,太宰在他身后大喊着,他却没有回头。 —— “恭喜你,太宰治,路口变化出新的岔路,你为自己选择了全新的方向,做得真棒。” [乱码]毫不吝啬地送上夸奖,显然是心情极好。 太宰治平静地眨了眨眼睛,问道:“刚才我在酒吧经历的,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境?” “路口就是路口,是变化与选择之地,与真实和幻境并不相关。”也许神明就是喜欢与人类说些玄之又玄的话,虽然[乱码]有问必答,却让人很难听懂。 太宰治回忆着刚才经历的所有细节,缓缓点头:“是这样呀。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感觉到异常,明明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压根不觉得蹊跷,只是按照计划好的步调行走,最后才冲破了自己给自己制定的计划,做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变化与选择就是路口的本质,所以我满足你的期待了?” “是的,【奖励】已经收下了,我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微微转动:“谢谢。织田作是不是还在他的路口,没有出来?” [乱码]点头。 “请送我去织田作的路口。” “那可不行。你是你,他是他。”[乱码]不近人情地说,“你的要求不合逻辑,我没有答应你的道理。而且你没必要担心,就算他最后还是做出了不变的选择,走上已经走过的道路,最后依然会完好无损的回到这里来。就像你刚才被走火的枪打中,但回来之后就没事了。”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勾起唇角露出微笑:“不是这样的哦,我在我的路口所选择的,是一条去往织田作身边的道路,所以我最终当然会踏上织田作的路口,参与织田作的选择。这是合情合理,也符合规则的事情。倒不如说,本就该如此发展。” [乱码]一只手托住脑袋,歪着头,似乎觉得不快,又似乎觉得很感兴趣:“也许是这样,那么你要怎么做?你自己选好的路,可不能指望我帮你走啊。” “我知道。”太宰治把手深入沙色外套的衣兜,闭了闭眼睛,掏出一颗光球。 在光球出现的一刹那,[乱码]就惊讶地坐正了身子:“你会了!” 太宰治把光球举到眼前端详:“果然,无论是七面墙壁,还是白昼与黑夜,还是路口光球,这一切都是本质相通的,是思维与现实结合的倒影。现在我要去找织田作了,你打算阻止我吗?” “阻止?我才不会阻止你呢,我喜欢惊喜。”[乱码]开心地一拍手。“既然你自己会了,那就快去吧!加油哦!”说完比划出一个鼓励的手势。 太宰治五指内收,光球消融在掌心。 他稍微恍惚了一下,发现自己正盯着织田作的背影。 他浑身僵硬,也许是刚刚出了一身汗,感觉很寒冷。 他的手向着织田作的方向无力伸出,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织田作选择的道路通往死亡。而他虽然成功赶到了西餐馆堵人,却没能说服织田作留下来。 该怎么办呢?只能回港黑去和森首领对峙了吧,Mimic这件烂事的内幕森首领一定知情,还有该死的坂口安吾,这两个混蛋不久前去参加了一个秘密会谈,虽然会谈的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但肯定很关键。 回去就立刻搬救兵,然后向随便什么存在祈祷能赶得上救织田作,这是现在的最优解。 他僵硬地转过身,向着港黑本部大厦的方向……不对,不是这样啊! 太宰治停下脚步,从喉咙底部压抑着发出低吼,手指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 找森首领问个清楚,或者征调人手,都是些没指望的马后炮一样的事情,他想做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放任织田作一个人去Mimic的总部,那与默许织田作自杀有什么分别? 他就不该只是祈求织田作留下。 “太宰,抓牢我。”一句奇怪的话语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太宰治确信那是织田作的声音,离得很近,似乎就在耳边,含着暖暖的笑意。 但织田作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呢?似乎有风,有光,有一片景色优美的适合攀岩的悬崖…… 不管了,只要抓牢就对了吧? 太宰治转身奔跑起来,路边遇到一辆自行车,他随手撬了锁骑上去。跟车主赔礼道歉什么的事后再说吧。 冷风灌入肺部,呼吸都感觉到烧灼的痛苦,太宰治因此越发清醒,浑身有劲儿。 因为太有劲儿了,反而有点像是回光返照,导致心里完全没底。 远远地,他看到织田作与一个路人相撞,路人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织田作弯下腰帮忙去捡,接着双方简单的交谈了两句,织田作越过路人,点起烟向远方走去。 好机会! 太宰治把自行车蹬得飞起,差不多车链子都蹬掉了,他目不斜视冲过路人,带起一阵大风。他冲到织田作旁边却发现刹不住车,只好弃车向织田作的方向倒去。 织田作露出愕然的表情,在看清是太宰治之后放弃了躲闪。 自行车横飞出去,飞到没什么人在意的远处,摔出令人牙酸的一阵巨响。 与此同时,织田作则被太宰治结结实实扑倒,两人身上都出现了擦伤。 “太宰……”织田作仰躺在地上望着太宰治,声音沙哑极了。 太宰治不太在意地眨眨眼睛,他的眉弓上出现了伤口,血液向着眼睛里流:“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我抓住你了,感觉真安心啊。” 他握住织田作的手,引导对方掏出枪,拉开保险,然后把枪口顶在自己眉心上:“织田作,你真那么想死的话,就杀了我吧。” 这是威胁吗? 是啊,这就是再明确不过的威胁。 太宰治在心里得意地大笑起来。 织田作,想死吗?没门!除非你先杀了我,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从来都料不中你的心思,不知道你会怎么想、怎么做。但是唯独这一次,我不会错。 他们的眼睛此刻只能映照出彼此,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 路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一系列事件发生,半晌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诶呀。” 第91章 是认真的 人活着,总要为了点什么。 蝇营狗苟的世人们,或争权夺利,或彷徨浅薄,不知归处,心无定所。 对织田作之助来说,能做到的事情只有掌握当下。见到需要帮助的人就力所能及提供帮助,见到无父无母的孤儿就领回家尽心抚养,见到喜爱的书籍就彻夜苦读,见到好吃的咖喱就一周三顿。 只有一件事他总是拖着,就是把最想写的那个故事落于纸上。 要说理由的话也并不特别,纯粹是感觉自己还写不好。 可惜人世间的事情最怕拖延,这不?拖着拖着,孩子们死去了,生存的意志也拖没了。 “太宰……”红发男人发出叹息。眼前的黑发青年完全不把生命当回事,居然为了阻止他就拿自己的性命做威胁,这样任性妄为,也太叫人操心了吧? 真是的,完全放心不下。 红发男人不敢直接夺枪,因为担心擦枪走火,但他也不想继续用枪口顶着太宰的脑袋,这整得心理压力太大了。 最后,他只能小心翼翼松开了握着枪的手,算是被迫缴械。 太宰的眉眼里涌出了浓浓笑意,鸢色眼珠中展现出剔透如明镜的纯粹亮彩,手指灵活一转就勾着扳机做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动作,枪在指尖陀螺一样旋转数周,最后按在地面上时,保险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关闭了。 对于枪这种杀人工具来说,太宰的态度实在是轻慢过头。 红发男人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是他望着太宰快活的眼睛,却情不自禁地跟着产生了一丝纯粹快活的情绪。 他被这双眼睛抓牢了,就像被捕兽夹夹住的猎物。他想要移开视线,下一刻却连这个念头都一起被牢牢抓住。 因为孩子们的死亡而逐渐上冻的内心,就这么轻易被凿开了一道口子。 “织田作,你身上还有一把枪。”太宰轻快地说。 红发男人无可奈何地自己动手,把另外一把枪也上交给太宰。作为一名俘虏,他已经配合到了丧失尊严的程度。 但是没办法,他知道不合作的后果,太宰一定会用更疯狂的方式来胁迫他,他的心脏绝难承受。 可这么一来,是不是真的就没法去死了呢? 红发男人忽然感觉好茫然。 他脑子里慢慢冒出一句话,虽然不知道是谁说的:“……就算你要推开拒绝,也会逐渐变得办不到。” 大概是个废柴天然卷说的? 总之这句话说对了。他确实已经失去了推开太宰的力气,甚至还有点想亲吻太宰。 人活着,总要为了点什么。 “好想吃咖喱啊……”他轻声道。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爱你。” 但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和友人告白?实在没办法说出口。 他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眶,因为总觉得眼睛发酸,有可能是想要落泪。 一片紫藤的十分微小的花瓣从他指间落了下去。 他恍惚了一下,发现自己回到了白昼与黑夜,回到了神明面前。他束手而立,身旁是心情愉悦的太宰。 回忆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他瞬间感觉很羞愧。他竟然又差点做了伤害太宰的事情。 孩子们的生死是他心头一道长长的伤疤。对于太宰来说,他的生死又何尝不是太宰心头的伤疤呢? 现在孩子们活着,他也活着,他与太宰心头的伤疤都不该再疼痛了。 [乱码]十分淡然地望着他们,轻轻点头:“不错哦,你们两个都很不错,【奖励】已经收下了,你们两个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一支看上去很普通的钢笔出现在红发男人手里,他握紧钢笔,眨眨眼睛,收拢了一下思绪:“谢谢。” 比起费奥多尔送给他那只过分闪亮的笔,这一支才是适合家写作的笔。 [乱码]不在意地招了招手:“回去吧,两位。” 一瞬间,两个人就被送出了白昼与黑夜,送出了神明的领域。 [乱码]盘着腿安静地自己回味了一会儿,半晌才大大伸了个懒腰:“唔,果然异世界的人都超有趣,就像之前来的那个名字很长的俄罗斯人。” 不过之前那个人没有向祂许愿,明明拥有强烈的想要实现的愿望,却不肯让神明去实现,只是问清【书】与可能性世界的情报,然后就离开了。 哎呀,真为难呐。说到底,祂既不是实现愿望的神灯精灵,也不是贩卖情报的情报贩子。人类这种生物到底怎么定位祂的啊?还真是——招祂喜欢! 被送走的两个人类返回了原始森林。周围没有别的孩子,但下一个瞬间艾玛就出现了。 “织田先生,太宰先生,你们顺利见到[乱码]了吗?” “嗯,很顺利,你呢?” 艾玛开朗地大笑:“也很顺利,新的约定已经定下了,所有食用儿童都会得救的!” “恭喜你,艾玛。”红发男人诚心诚意地感到开心,他因为自身原因无法在这个世界久留,不能帮忙对抗鬼,心里其实很担心这里的孩子们。 现在他不用那么担心了,因为看样子,可靠的孩子们自己就能搞定一切。 太宰治笑眯眯道:“艾玛是个英雄呢。” “诶?没有啦!”艾玛脸红了,“你们接下来去哪?”她其实有点想邀请这俩个人去避难所做客,不过责任感和谨慎心让她最后放弃了。 “不用操心,我们很快就会返回我们的世界去了。”太宰治摆手。 他们依依惜别,短暂的相聚后又分道扬镳。 目送艾玛走远之后,太宰治笑盈盈地转过头,盯着红发男人道:“我做到了呦织田作,我抓牢你啦!是不是也该给我奖励呢?” “要什么奖励?” 太宰治摆出沉吟的样子,然后一手握拳,砸在另一手掌心,似乎是灵光闪现:“织田作你一直有一个最想写的故事吧?把我写进去,而且要有超多的戏份,只比主角戏份少一点点那种。” “好。” 这答应的太快了,反而让太宰治产生几分狐疑,红发男人解释道:“我原本就打算这样做。” 夏目濑石所写的里,紧挨着书页被切掉的地方,有这样一句台词:“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的。在将要迎来死亡之际便会理解吧。” 红发男人早就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但并不仅仅只是这样。 他的确在迎来死亡的时刻顿悟了,但在那之后,他还为自己选择了新的道路,是一条他与太宰彼此救赎的道路。 杀手不再杀人,也不再独自一身了。 “对了太宰,关于费奥多尔——” “啊。”太宰治发出不高兴的声音,“这种气氛里居然要提讨厌的老鼠,织田作你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因为这件事比较紧急。” 七面墙壁包含了时间要素,他们通过的过程里,时间随思想而动。也就是说,之后在白昼与黑夜发生的一切,都是抽离了时间的,可以理解成一瞬间发生的事。 但返回现实之后就不一样了,红发男人一下子就想起来,在可能性世界里还有一个拿走了【书】的敌人在虎视眈眈,这次穿越本来就要争分夺秒。 太宰治不高兴地像面条一样扭来扭去,不过在想到什么之后,又舒服了:“差点忘了,织田作送了我超棒的圣诞礼物呢。是怎么想到要送我和服的?” “白天被孩子们拉着出门时在一家反季特价商店里看到的。当时就想,灰色的细条纹麻质和服说不定很衬太宰,所以当场买下来了。” 是的,红发男人真正托付万事屋送到太宰手上的圣诞礼物,其实是一件适合夏天穿的和服。 他再怎么实干派,也不至于不懂浪漫到把穿越凭证和通讯器当成礼物送给太宰。他自认是个生活在市井之间、普通又平凡的男人,绝对不是个脱离人类社会、连送礼的基本概念都一无所知的笨蛋。 在老实之外,他偶尔也会机智起来。就像他刚重回可能性世界的那段时间,哪怕记忆丢了两大段,也知道要在太宰面前胡言乱语,好把人留下吃饭。 科尼说礼物是惊喜,不要提前透露。所以当太宰在电话里撒娇询问时,他就把拜托万事屋捎带着和礼物一起送去给太宰的另两样东西说了。 那些完全能算成礼物的一部分,但重点还是和服。 所以红发男人也没说谎,只是隐瞒了一部分。 比起红发男人成功送出的惊喜本身,太宰治明显因为另外的原因两眼放光:“织田作在电话里可是成功骗到我了,收到和服的时候真吓了我一跳!我就说你这人总是藏着掖着,比如说当年你拆哑弹,那么有意思的事情还是我主动问了才肯说,害得我把这件事记了好久。” “记到现在?”红发男人忍不住追问。 就和那个硬豆腐的约定一样吗? 这样的太宰……太让人心疼了。虽然明知道太宰这时候故意提这件事,就是为了博得他的同情和愧疚心。 他很少主动与人说自己的事情,不是想要藏着掖着,而是他认为自己的事情没有什么讲述价值。 他的人生寡淡无味,只有和太宰相关的部分十分精彩。 所以他想写的那个自传一样的故事,注定会满篇太宰。 “我当然记到现在!”太宰治肯定地强调着,“拆哑弹就算了,同孩子们一起逛反季特价商店一定也超有趣吧?下次记得带我一起哦。” “好。”红发男人认认真真地答应下来。 太宰治满意了。 红发男人却感觉有点不对劲。 太宰为什么要把话题东拉西扯,就是不肯多说费奥多尔的事?太宰想隐瞒什么? 这个问题他来不及多想,因为费奥多尔果然找上了太宰治,洞爷湖仙人立刻选择让两人穿越回去。 第92章 骸堡之约 虽然又在异世界经历了很多,但返回可能性世界之后,时间还处于圣诞夜。 科尼已经由西餐馆店主带回家去了,不用再多担心。需要担心的太宰治却仍然处于穿越前的通讯失联状态。 红发男人觉得心烦意乱。 太宰最后东拉西扯就是不愿多说费奥多尔,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太宰怕他想到什么。 也就是说,费奥多尔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难想,凭借目前已有的情报就足以得出结论,并且太宰认为他是能想到的。 不过要静下心想这件事也太烦人了,直接强闯港黑去见太宰更是行不通。红发男人只好漫无目的四处行走,最后直觉把他引到了Lupin酒吧。 时间快到晚上十一点,Lupin酒吧即将关门,已经没有客人在,上了年纪的调酒师站在吧台后面,正慢悠悠地用白布擦拭一只酒杯,一只三花猫懒洋洋地趴在角落小憩。 红发男人习惯性地找到老位置坐下。 对他来说,Lupin酒吧就和咖喱一样,拥有着难以言喻的魔力,只要坐在这里,他就感觉到心情平静下来,也能好好思考了。 调酒师给他端上了一杯“老样子”,他用最习惯的姿势轻轻抿下一口,让身体进入舒适的状态。 他开始仔细回忆与太宰对话的每个细节。 当他告诉太宰费奥多尔拿走了【书】之后,太宰只问了他两个问题,然后似乎就得出了什么结论,开始回避继续讨论这件事。 太宰的第一个问题,是问了费奥多尔知不知道【书】的真相。 答案是:知道。 太宰的第二个问题,是费奥多尔有没有和红发男人说什么。 答案是:“太宰治会因你而死。” 只凭这两点就足以得出结论么?真不愧是太——不对,现在可不是赞扬太宰的时候啊! 红发男人把手伸入衣兜里,捏着异世界神明给他的那只钢笔,开始进一步思考。 费奥多尔劝说他破杀戒,在他拒绝后,费奥多尔立刻预言了太宰的死亡。 按照费奥多尔的说法,他如果杀了费奥多尔,太宰就不会死,反之,太宰一定会死。 为什么呢?费奥多尔的生死与太宰的生死存在什么联系吗? 思绪变得有些纷乱起来,红发男人仰起头几乎粗暴地灌下一口酒,开始重新换方向思考。 太宰在意费奥多尔拿到【书】时知不知道真相。这是正常的,他也会在意。因为如果费奥多尔不知道真相的话,就很有可能随便往上面写字,那样整个世界就要完蛋了。 但是,太宰得知答案后的态度并不是松了口气,反而有点怪异。 仔细想想,费奥多尔明知【书】不能写,还找到他拿走,这种行为本身就有些奇怪。按照费奥多尔的说法,这是在给他“唯一一次机会”。 费奥多尔似乎有着只要活着,就一定可以杀死太宰的绝对把握。 为什么这样自信呢? 太宰是那样聪明敏锐,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有绝对把握杀死太宰的人,费奥多尔也不像是不自量力的愚者。 而且,费奥多尔还说太宰会因他而死,这与他的关联又是什么呢? 他、费奥多尔、太宰,三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紧密联系,围绕着【书】的紧密联系…… 猛地,红发男人浑身一僵,半晌才抓住酒杯,把本该慢慢品味的酒水全部灌进肚子。这无疑是非常错误的喝酒方式,不过他暂时没法注意这些小问题了。 他想到了,太宰曾经对他说过,若是三人以上同时知道,世界就会变得不安定,会在【书】被使用之前毁灭。 这就是他们三人的共同点。他们都知道了,这个世界能够承受的知情者人数已经到了最大值。 费奥多尔说得对,他当时没有杀死费奥多尔,太宰就会因他而死了。 衣兜内安静的手机忽然震动着来了一条消息。 红发男人打开手机查看,屏幕上跳出一个诡异的老鼠图案,那老鼠窃笑着消失,信息里只有一个地址和一句很短的话:“小织,要与我一起亲眼见证港黑首领的死亡吗?” 那个地址红发男人认得,是位于租借中心的废弃古堡,在周围一片低矮的建筑物衬托下可谓高耸入云,相当壮观,人们将那里称作“骸堡”。 他瞪视仇人一般盯着这条消息许久,终于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酒吧角落的三花猫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敏捷地跳起,越过红发男人蹿了出去。 红发男人伸手支撑在吧台边上,第一下却没能起身,反而差点翻倒高脚凳。 他定定神,撑了第二下才站起来。 “客人,你还好吗?” 他转头看向调酒师。 “客人你是和恋人分手了吗?”调酒师问他。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调酒师用蕴含着年长者智慧的目光望着红发男人,宽容地微笑:“因为今夜是圣诞节,客人却独自一人来这里呢,喜欢吃蟹肉的那位黑发小哥没有陪同您,而且……您的裤脚还湿漉漉的,是被推下水了吧。” 多半是分手的时候发生口角,推搡之间跌下水了。年轻的情侣分手总会像天崩地裂一样大闹一场,就算掏出刀子刺向彼此也不奇怪。 等到上了年纪,他们才会逐渐懂得平平淡淡才是真。 红发男人闻言低头扫了一眼。 调酒师的眼神相当好,在酒吧这么昏暗的光线里,也能一眼看清客人裤脚的细节。 红发男人把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解释道:“我之前为了抄近路所以下了河一趟,不是被推的,太宰他……” 他艰难地思考着要怎样讲明白自己内心的担忧:“太宰今天遇到了一件事,他不肯跟我多说,我忍不住在想……他是不是想要自杀。” “这样吗?客人因此就失魂落魄啊。”调酒师展现出了惊人的淡定,“但是客人第一次来时,不就已经同我描述过了么?‘喜欢吃蟹肉罐头,也喜欢嚷嚷着自杀。’您所在意的恋人,不是本就如此吗?” 调酒师的话语令红发男人精神一振。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 太宰好久没有自杀过了,久到他都差点忘记,太宰本就是个热爱自杀的自杀狂魔啊。 他的心情突然轻松下来,对着调酒师认认真真鞠了一躬:“谢谢您。” —— 太宰治把手机贴在耳边,安静地聆听了许久,一言不发。 万事屋三张纸片人因为无聊已经开始自娱自乐,轮流给对方身上画小乌龟。 在大家都以为太宰治要沉默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太宰治突然向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他朝纸片人们伸出手。 新吧唧丢开笔站起来,完全无视了银时的抱怨声,认真问道:“太宰先生,需要我们帮忙的话就尽管说。” 太宰治眨眨眼,轻轻点头:“是有一件事,麻烦你们配合。” 他五指一抓,把三张还有些处在状况外的纸片人抓入掌心。 瞬间,万事屋三人的灵魂从纸片上剥离出去,连一声“啊!”的惨叫都来不及喊出,就失去了附身依凭,被排挤出可能性世界,跌回了原本的世界。 太宰治摊开手,三张纸片人已经成了最普通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纸片,那根牙签大小的洞爷湖也消失了。 在电话另一端,费奥多尔像是什么都看到了一样,发出愉悦地笑声:“【人间失格】真是一种好用的异能啊,我想你已经完全了解你的处境了,是么?” “是啊,已经完全了解了。”太宰治声线冷淡地回答。 “真是个聪明人。”费奥多尔的语调里含着赞叹,似乎真的在欣赏太宰治似的。“那就麻烦你立刻赶到骸堡。对了,请一定要一个人,如果你试图和任何人取得联系,或者让谁发现你的行踪,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做出疯狂的事情。” “好的,我会做到的,只求你能一直保持冷静。”太宰治的嗓音有些艰涩,他紧紧抓着手机,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请不要伤害这个世界,也不要伤害织田作之助。” “当然,只要你听话。”费奥多尔语调轻柔,难以形容的悠扬婉转,又隐隐含着浓郁的讥讽。 没人知道他究竟在讥讽什么,是人世?是自我?还是……神明? 太宰治行动起来。他的手机一直保持着通话状态没有挂断,另一端传来了十分优美的大提琴独奏。 那是一首关于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的乐曲。 —— 离开酒吧,向着骸堡的方向行走一段,红发男人遇到了夏目濑石。 夏目濑石似乎知道他要去哪,是专程扶着手杖站在路途中等他的:“你有急事,但你似乎还很犹豫?” 红发男人十分信任这位值得尊敬的先生,点头直言道:“您知道【书】吗?在上面书写的东西会化作现实,是可以用来实现愿望的神器。我在想,【书】究竟是应该维持空白,还是应该被人写上文字呢?” 夏目濑石顿了下,稍微有点没想到红发男人开口就是这种话。 实在唐突了点。 就像突然拽住路人问:下一任总理大臣让谁上位好? 唐突得会让路人当场哽住。 不过作为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人,夏目濑石眼睛一眨,就笑呵呵地给出了回答:“这我可不知道啊,不过呢,如果这世上有谁最有资格在那上面落笔,我认为一定是你,无论最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我相信都会是最合适的后果。” 红发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夏目濑石望着红发男人木讷老实的脸,内心充满感慨。 有时必须承认,他就是喜欢织田这种不多问也不多想的做派,要是换个人在这里,肯定会问他:“你为什么出现?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应付起来就会很麻烦,想想就累,也只有在织田面前现身才能随意一点。 红发男人忽然问道:“夏目先生,【书】有活着的特性,这是否与您有关?” “……” 夏目濑石不想说话,夏目濑石觉得脸疼。 差点忘了,织田这家伙敏锐直率起来,也是会变得非常讨厌啊。 第93章 非死不可 骸堡是一片颇为壮观的中世纪建筑风格的废墟。 像极了吸血鬼故事里必不可少的阴森古堡,仿佛随时都能从里面飞出大群蝙蝠。 太宰治一个人行走在这里,步伐轻盈得像一只猫咪,似乎害怕惊扰到沉睡在骸堡深处的亡灵。 费奥多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时,响亮得几乎把太宰治吓了一跳。 “已经到了吗?那么就请登上最高处吧。” 太宰治仰望了一下最高处,为自己居然得爬那么累满心难过:“魔人,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用同一件事威胁我做这做那,不会是没有尽头的吧?” “放心,毕竟你也已经猜到了吧?我很快就会支使你去做你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太宰治匀速向着骸堡顶端走去,他的话音在空旷废墟里回荡,产生的回声有种奇异韵律。“原来你就这么看不惯我啊。” “不是我看不惯你,世人愚蠢又无药可救,我想帮助大家洗去罪孽,而你却是一颗很难搬开的绊脚石。”费奥多尔平淡地解释道。他有着低沉的声线,却习惯用轻飘的语调讲话,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咏叹着什么。 太宰治脚步一顿,随后又继续行进:“是之前我让手下把你赶出横滨的事情,让你觉得我是绊脚石了?” “原来你当时只是想赶走我?我还以为你想杀了我的。”费奥多尔轻笑,似乎真的没有记恨这件事。“但因祸得福,我反而认识了小织。当时也正是小织救了我。” “小织……”太宰治的脸扭曲了一下,用无比嫌恶的语气把这个称呼念叨了一遍。 这反应显然取悦了费奥多尔:“是很亲密的称呼啊,他从没让你这样称呼过他吧,嫉妒了?” “嫉妒?怎么会。”太宰治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才不是什么嫉妒呢,魔人,我正在嘲笑你啊,你居然会因为能叫他‘小织’而沾沾自喜?这不是比我还可悲了么?” 在距离骸堡不算太远的一处隐蔽小楼,光着双脚缩在一张沙发里面的费奥多尔扯动了一下嘴角。 他面前的窗户大开着,正好可以看清骸堡,寒风灌进屋里子他也并不在意。 在窗户下方架设着的好几台监视器里,太宰治的面孔十分清晰,鸢色双眸里映着从废墟破碎窗口探入的月影。 费奥多尔盯着太宰治那张真心实意的嘲笑脸,脚趾无意识地交替抠着沙发:“也就是说还有比‘小织’更亲密的称呼?” “那当然了。” “告诉我。” “这是必答项吗?”太宰治收起笑容,“如果我不说,你就把【书】和世界的真相告诉第四个人,让这个世界走向崩塌?或者直接在【书】上写字,让这个世界被覆盖掉?” 费奥多尔挪动左脚的大拇指,压在了右脚大拇指上:“都会做。” 太宰治轻嗤一声:“真狠啊。你是在拿到【书】之前就已经成为知情者了吧?已经拥有了一把可以胁迫我的武器,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再夺走【书】呢?” “你先告诉我那个称呼。”费奥多尔右脚的大拇指轻轻一抬,反过来压在了左脚大拇指上。 太宰治颇不痛快地蹙着眉回答:“你不是已经买了他的书么?就是那个作者名,Odasaku,织田作。” “这样啊……”费奥多尔恍然,开始回答太宰治的提问,“足以威胁世界的东西,无论有多少我都想掌握,所以才多此一举拿走了【书】。而且这只是顺带的,我主要是想和织田作见一面,给他一个杀死我的机会。” 太宰治攥紧手指,咬着牙冷笑:“说得还真是高尚啊,你是不是很遗憾织田作不领你的情?” “是啊,我难得愿意给别人这样的机会。”费奥多尔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回答,“世间充满污秽,异能的存在就是罪孽,我愿意让织田作杀死我,与他分担罪孽,与他共享惩罚,我——” “你只是想毁了他!”太宰治尖锐地打断了费奥多尔,鸢色双眸里闪过脆弱和痛苦。 别的就算了,这件事实在无法原谅。他不敢想象,如果织田作真的再次杀人了,那么织田作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拿起笔写了? 那样的未来太过残酷。就算死的是费奥多尔,就算世界会因此得救,他和织田作也都会沉沦进深渊之底,再爬不出来吧。 太宰治深深喘了口气,低声道:“算我求你,我死后不要再逼织田作杀人,也不要再伤害他,他是个好人,他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的。” “我答应了,我向你保证。”费奥多尔的语调里透出一股安抚。 他鲜艳的紫红色眼眸没什么精神地低垂着,脸上却浮现出正在宽恕罪者的悲悯神态。 他似乎并不是在逼人去死,反而是在帮人洗刷罪孽。 太宰治终于一步一步爬到了骸堡的顶端。 与此同时,费奥多尔穿上鞋子,披好棉外套,扶正头上的帽子,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费奥多尔刚离开没一会儿,一队全副武装的异能特务科行动人员就踢开门闯了进来。 确认房间内已经没人之后,人员谨慎地分作两列让开门:“坂口先生,人刚走,沙发还是热的。” 站姿笔直的西装男坂口安吾托了把眼镜,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伸出手搭在沙发上,发动异能【堕落论】,读取留在这里的信息。 几乎是瞬间,坂口安吾就脸色大变:“马上撤离!” 太宰治站在骸堡顶端吹着冷风,忽然听到了一阵爆炸声。 他看过去,距离骸堡不远处一片并不起眼的建筑物被炸塌了,浓烈的火光和黑烟向上升腾。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捏着手机问道:“那边是你之前的藏身处?” “是啊。”费奥多尔很快回答,“走之前稍微给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安吾先生留了份礼物。他比我预计中到的要快不少,还真是相当在意你啊。” “当然了,安吾是我的朋友嘛。”太宰治毫不犹豫地说。 他早就原谅安吾了。毕竟曾经是珍贵的酒吧三人组,以后不能重聚喝酒的话,织田作会很伤心吧。 费奥多尔表示理解:“是朋友啊,怪不得你就算没什么希望了,也还是在努力跟我拖延时间。” 太宰治收回视线:“接下来不会再拖延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魔人,你是如何得知真相的?” 费奥多尔简单回答道:“我用了一些特别的办法,见到了一位叫[乱码]的高纬度存在,从对方那里得知了真相。” 太宰治吃惊不已:“[乱码]?高纬度存在?你在说什么?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你所说的事物!” “是的,这个世界不存在,所以是在异世界。”费奥多尔淡定地点头。 “原来……真的存在异世界……很想去看看啊,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了……那么,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为什么可以去异世界?”太宰治恍恍惚惚,似乎已经被这消息给整懵了。 费奥多尔微笑着回答:“这就是不能说的秘密了。现在,麻烦你就从你所站着的位置跳下去吧,迎接你最渴望的死亡。” 太宰治垂目向下看去。 从一片废墟的顶端向下看,自然也只能看到一片废墟。 魔人帮忙选了个好地方。 作为跳楼场所,骸堡比港黑大厦要有气氛多了,这里阴森又壮丽,天然弥漫着坟墓的死亡气息。 “真是的,最后还是得用跳楼来结束生命,这不就是我最开始的计划么?”太宰治惨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觉得一切都太过讽刺了。 冷冽的风吹起他蓬乱柔软的微卷发丝,纤弱的脖子看上去风再大点就会折断。 太宰治用有些恍惚的眼神望着这个世界,似乎正在与一切无声诀别。 他试着抬起一只脚,整个人就在风中不稳定地轻微摇摆起来。 “咚——!”手机另一端突然传来奇怪的动静。 太宰治抬起来的脚又放下了,他往后退开两步,以免自己不慎被风掀下去,把手机更近地凑到耳边,很快就听到了中原中也的声音:“太宰!我把他控制住了,你还没死吧?” “还没来得及。”太宰治带着点遗憾地轻笑,“中也为了我,居然会愿意向武侦低头,这可真是太感动了。” 中原中也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分明是你留下暗语,让我去找那个叫江户川乱步的侦探吧?” “但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诶,你不是一直都想我马上死掉吗?”太宰治笑呵呵地调侃。 中原中也咬牙:“之后再跟你算账!这家伙怎么办?我们自己抓起来审问还是交给异能特务科?” “恐怕都不行哦。”费奥多尔的声音慢悠悠地插了进来。“你只能放我走。虽然又浪费了一些时间,不过港黑的首领今晚还是会在骸堡坠亡。你说是吧,临死还要做小动作的太宰先生?” 前半句费奥多尔是对中原中也说的,后半句则转向太宰治。 他处于被中原中也控制住的状态里,分明是个阶下囚了,却像没事人一样态度平常,甚至显得有些傲慢。 中原中也完全没有搞懂费奥多尔的意思,却听到了太宰治带着挫败感的声音:“原来如此,我早就彻底输了啊……中也,放了他。” “为什么?” 好心的费奥多尔为中原中也好心地解释:“因为我拿到【书】之后就立刻启动了布置好的手段。 “我把足以令世界崩溃的真相放在了网络上的一个‘密封匣子’里。每隔一小时,都需要我本人主动向‘匣子’发出保持封闭状态的指令,否则‘匣子’就会自行打开,像潘多拉魔盒一样把灾祸传播到世间。 “只需几秒钟,所有人的电子邮箱都会收到一条新信息,同一时间将会有数百人恰好打开信息查看,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惨剧发生。 “我只有在意识清醒且自愿的情况下,才能每隔一小时发出指令,确保潘多拉魔盒不会打开。 “也就是说,无论我被捕、昏迷、还是死亡,这个世界都会毁灭。 “此外,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许多老鼠,如果我有可能被精神控制、被胁迫,或者有网络高手在追查信号,寻找‘匣子’,老鼠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匣子’打开。” 是的,就是这么一回事,费奥多尔早就站在了不败之地。 中原中也遵照吩咐,放开了费奥多尔。他不太清楚有什么真相是一旦被公布,就能导致世界毁灭的,这也太夸张了。 但他相信太宰治的判断,也绝不会违逆首领的命令。 费奥多尔微笑着拍打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尘,虚虚望着骸堡顶端那道渺小的身影,用像是在怜悯,又像是在祝福的语调说道:“太宰治,神偏爱完美与调和,所以我遵从神的意愿,为你布置好了这场美丽的葬礼。请你跳下来吧,再怎么挣扎都不会有用了,你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死亡。”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太宰治轻声道,“你把【书】藏在哪里了?” “当然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带在身上到处走可是很愚蠢的。” 原来没有随身携带么?这样一来…… “谢谢你告诉我。”太宰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可遏制地发抖。 他的体质已经不会随便吹点冷风就发抖了,所以只能是因为情绪。 激动?害怕?兴许都有。 “那么,我就,跳吧。”他挂断了和费奥多尔的通话。 “真舒服啊……”他的声音破碎在夜风里。很单薄,又满含解脱的笑意。 第94章 快下来吧 “费奥多尔,如果我现在自杀,你能不能放过太宰?” 在稍微早些时候,红发男人接到了费奥多尔的电话,当时他正在赶往骸堡的途中。 身上浸水的裤子已经半干,外表看不出异常,奔跑起来却会相当凉爽。刺激之下,身体反而自发的变热了,血液在血管中奔涌,头脑也前所未有的清明。 身体感受影响到精神,红发男人接起电话的第一时间,压根不在意费奥多尔想说什么,首先自顾自表达了愿意用自杀来换取太宰生存的态度。 这时费奥多尔还保持着与太宰治的通话状态。为了抽空打给织田作之助,费奥多尔录制了一段大提琴音乐来无缝插播,以此欺骗太宰治的听觉,然后更换另外的信号联系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未必察觉不到,但就算察觉到了也无能为力。 就好比红发男人电话里一开口便是惊人之语,费奥多尔就算已有预料,也仍惊得差点按到挂断。 “小织。”费奥多尔这时还不知道那个正确的昵称,“我今天的目的就是让太宰治死亡,就算你真的成功自杀,消息也绝不会传达给太宰治,所以你自杀是没用的。而且……我说过的,叫我费佳就好,你又忘记了?” 红发男人立场明确地回应道:“不是忘记,是我没有理由这样称呼敌人。” 这话过于直率,毫无修饰,把费奥多尔噎得难受,深呼吸了两次才缓过来:“原来在小织心里我从来都不算朋友,但我可是诚心把你当朋友的,你的书我也看了,写得很不错。” “谢谢。”因为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红发男人只能礼貌道谢。他完全不知道,他平淡的语气令这句道谢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听上去真的很像是在讥讽人。 尤其是接下来还跟了句很有敌意的话语:“既然你不愿意放过太宰,我只能想办法找到你,然后杀死你了。” 红发男人灰蓝色的眼眸里沉淀着铁石一般的坚定。 他不愿意杀人,却不代表他不敢杀人。 虽然他早就幡然醒悟,深刻的认识到生命的意义,也懂得了尊重每一条生命,自己决定不再杀人。但是,多年的杀手生涯永远是他一生的组成部分,他从来不觉得往事不堪回首,更不会软弱到否定自己的过去。 如果要救太宰的办法只有杀人,他不会犹豫太久。 至于那之后所必须面对的杀人的后果、心理会不会再次崩溃、是不是一生再也无法握笔无法写作,就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在当前,最重要的是太宰。 为了太宰,他可以暂时压制住所有的负面情绪,把涌上喉咙的血全部吞入肚子,把痛苦和混乱都牢牢锁入内心,忽视悲哀的自我。 直到成功救下太宰,他才会心甘情愿承受反噬。 费奥多尔当然也猜得出红发男人的想法,所以只能叹气:“你这就做了决定么?真是令我伤心。我的确希望你杀死我,但可不是为了这种理由啊。所以不行,小织,我说过之前是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现在你不能再杀我了,只要我死去,【书】与世界的真相就会第一时间公开给全世界。” 这就没办法了。 红发男人攥紧手指,他已经接近骸堡,他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 “不可以再靠近了,否则我现在就公开真相。”费奥多尔叫停,“你已经到达了最合适的观赏位置,接下来就请老老实实待在那里,欣赏港黑首领坠亡的盛大演出吧。” 说完,费奥多尔挂断了电话,转头去和太宰治交流。 红发男人停步在一把露天长椅前,因为费奥多尔的威胁进退不得。他再次给太宰打电话,结果当然还是打不通。打不通也没办法气馁,他开始反反复复的重拨。 骸堡旁边发生了一起爆炸,红发男人想过去查看情况,但马上又克制住自己,坐到了长椅上。 他抬起头仰望骸堡,在最高处隐隐约约看到了一道身影。 是太宰。 太高了,距离实在遥远,他没办法和太宰喊话,所以只好继续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拨。 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重拨后,他拨通了。显然,费奥多尔故意给了他们最后一次通话的机会。 “……” 有好一会儿,两边都在沉默。 红发男人只能听到太宰浅浅的呼吸声,他觉得对方能听到的应该也是一样。 也许过了几秒钟吧,红发男人木讷平静的声音先一步打破沉默:“太宰,天台风大,你快下来吧,我们回家一起做硬豆腐吃。” 太宰治压抑不住大笑起来,就像普通人买彩票发现中了大奖那样雀跃。在紧张的等待后是最棒的结果,内心被迫充斥着爆裂开来的狂喜。 他控制不住的语速超快:“好啊!还有咖喱和蛋炒饭也要一起做,对了我现在稍微有点想吃蟹肉罐头。” “家里一直储备着一些。” “太棒了等我我这就下来!”太宰治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害他浑身颤抖不已的危险高处。 费奥多尔没心情再掩饰自己正旁听通话,还可以随时插入通话这件事,迫不及待地厉声问道:“你们觉得我不会公布真相?” “怎么会。但是你以为我一直拖延时间,到底在等什么?”太宰治兴奋过度,跑得气喘吁吁也忍不住多话,“你一直盯着我等我跳下去,所以没怎么分心看过织田作那边吧?” 费奥多尔脸色一变,看向织田作之助所在的方向。他立即给“匣子”下达了公开真相的命令,但是为时晚矣。 其实织田作之助那边并没有出现什么惊人的大场面。甚至对于当前的气氛来说,根本就是平和过头了。 一脸木讷的红发男人用有些费力的姿势坐在长椅上,一个外观普通的本子正摊开在他膝头,他弓着腰,一手握住一支模样普通的钢笔,一手举着手机打光照明,正在本子上奋笔疾书。 这像什么呢?就像一位面临死线的穷苦家,不完成工作就会饿死,时间又紧迫到没有任何余地,所以不得不随便坐在街头赶稿。 就是这么一副生活化的、怎么也不可能叫人害怕的样子。 费奥多尔却看得瞳孔都缩紧了:“【书】为什么会回到织田作手上?为什么织田作在【书】上写字,这个世界却没有被覆盖?” “原因很简单,关于神你可是一丁点都没搞明白呢!”太宰治笑着摇头。 “……愿闻其详。” 太宰治慢慢收起笑脸:“神压根不在意什么完美与调和,祂是个追求趣味性的恶略混蛋。无论是哪一个世界都充斥着偶然性跟不公平,你我这样的人可以千算万算、极尽谋略,但是面对失策和意外,也就只能选择接受了。” 太宰治一路狂奔到地面,看清织田作奋笔疾书的模样后,情不自禁放慢了脚步,说话也变得轻声细语:“【书】有活着的特性,会自己选择出现在谁手里。[乱码]则赋予了织田作写【书】的权限,那支钢笔能逆转【书】和世界的逻辑。所以你我此刻正在见证的奇迹,是将一个可能性世界重塑为全新的现实世界的奇迹。” 费奥多尔伫立在原地:“你早就知道,所以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不,我从来预料不到织田作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他从[乱码]那里得到了一支钢笔,但现在才敢确认具体用途,只比你知道的早一点点。”太宰治慢悠悠地向织田作走去。 他的神情逐渐转变成温柔模样:“织田作电话打来之前,我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我只是盲目相信他罢了,我知道他一定会拯救我,也一定会拯救这个世界。” 至于凭借简单的两句通话就确认情况,其实是考验了情侣之间的默契。 太宰治知道,如果织田作没有办法救他,通话时就不会说出劝他下来的话语。而既然织田作一开口就是叫他回家,便说明织田作做到了。 费奥多尔有些郁卒:“所以你只是赌织田作能拯救世界。” “对啊,因为不赌就一定会死,那不如赌一把活下去的希望。”太宰治轻松地说。 同为高智商黑发男性,在费奥多尔悄无声息接管了织田作之助的通讯权时,太宰治怎么可能一无所觉,什么也不做呢? 太宰治接收过现实世界自己的记忆,对费奥多尔早有防备,在这种前提下还让老鼠成功偷偷摸摸搞事是不可能的。 原本费奥多尔被赶出横滨之后,压根就不会再回来自讨苦吃。 可惜,太宰治也失策了,他没料到费奥多尔能从异世界搞到真相,所以失了先手,落入被动,便顺势把自身性命送上赌桌。 在此之外,太宰治以自己能够生还为前提,做出了大量针对费奥多尔的布置。 现在胜负已分,是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刻了。 费奥多尔认真说道:“太宰治,我还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如此积极地选择了存活?你从来不是什么坚定的想要活下去的人,这次却一反常态,压根不想死,是什么改变了你?” “这都被你发现了?真是敏锐。”太宰治毫无诚意地赞道,“我啊,本想这个冬夜就死去的,可织田作送给我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 费奥多尔没什么精神地眨了眨眼,温顺地举起双手转过身去。老鼠已经跑不了了,许多人将他包围起来。 中岛敦,芥川龙之介,尾崎红叶,中原中也,坂口安吾,宫泽贤治,国木田独步,谷崎润一郎,与谢野晶子,蝴蝶香奈惠,炼狱杏寿郎…… 各方立场和矛盾似乎都一齐消失了,面对讨厌的老鼠,大家暂时放下成见,通力合作。 太宰治没去管那帮人最后怎么分配老鼠的发落权,他现在眼睛里面只能装下织田作。 红发男人终于停笔,缓缓合上【书】,长出一口气。 【书】与钢笔开始发白失色,接着很快分解成无数碎片,几秒钟就化为飞灰彻底消失。 除了红发男人之外,再无人能知道【书】中写了什么。 从拿到钢笔的那一刻开始,红发男人就一直在考虑自己要写什么内容。直到他冲到骸堡前,看到了太宰治在顶端渺小的身影,才得以最终做下决定。 他虽然写了很多字,但实际上的内容并不多。 凭借一人之力拯救世界,这太荒诞,也太叫人不安了。没有人应该把自身意志强加给整个世界。 掌握着实现任何愿望的机器,在红发男人看来就像抱起路边失去了父母的婴儿。 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整个世界都会像孩童一般脆弱,用来改写它的每一个字皆应慎之又慎。 红发男人被迫肩负起为整个世界指导前行方向的责任,淡定如他也感受到了足以窒息的压力。 幸好,这件事已经完成了。至于到底有没有出什么差错,就交给时间去验证吧。 红发男人站起来与面前的太宰治对视。他调整着呼吸,先凑过去轻轻一吻,然后扬起拳头把对方打翻在地。 他想起了一段记忆。 太宰治走向袭击者,用话语逼迫袭击者开枪。子弹只射偏了一点点。太宰治耳朵受伤,却一点后怕之类的情绪都没有。 面对拿性命不当回事的太宰治,他当时想到了什么呢? 如果我身处不同的立场,与太宰之间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关系,在这种时候就算一拳抡上去或许也没什么奇怪的。 是啊,决定和太宰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的初衷,才不是什么拯救太宰,而是暴揍太宰。 总算回想起来了。 第95章 正文完结 “终于抓到魔人了吗?果然还是得有名侦探乱步在,事情才能成功呀。”乱步点着头,抬手关闭了通讯器。 他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行动,顶多做了些场外指导工作,却非常自然地说了这种大话,还摆出“真拿大家没办法”,以及“大家没我保护不行”此类可谓“关怀”的表情。 作为听众,福泽谕吉却完全没打算纠正乱步这种态度:“魔人最后由异能特务科接手了,据说要关押到最安全的异能监狱,会不会出问题?” “不会出问题啦,他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出狱的,关在哪里都一样,毕竟留下后手的不止我们嘛。”乱步不在意地说,“反正不需要担心,他这一次输掉,之后都不会再赢了。” 福泽谕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织田作殴打太宰治,这件事也没问题吗?” “这件事就更用不着担心!”最讨厌的话题来了,乱步不高兴得脸扁,半个字都不乐意多说。“织田作知道轻重,是不会失手打死太宰治的!港黑也不会来找我们麻烦的!” “这就好。”福泽谕吉点点头,对于乱步愤愤不平的模样表示理解。 他们此刻正在一片密林中前行,这是来自太宰治的一项秘密委托:找到假死隐居的森鸥外,由武侦社长亲自传话,要求森鸥外还人情。 至于为什么非得是福泽谕吉传话,原因很简单,太宰治不乐意见到森鸥外,将心比心之后,很希望森鸥外能见到一向不对付的福泽谕吉。 是的,太宰治就是如此幼稚,但侦探社无法拒绝这项委托,因为这是解决武侦成员和港黑首领恋爱这件事有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问题的最佳方案。 “我们加快行动,好早些返回。”福泽谕吉提议,“还走得动吗?” 乱步顿了顿:“还,还好啦……” 福泽谕吉蹲下身子:“接下来的路由我背着走吧,这样就能快一些了。” —— 圣诞夜愚人邮件事件过去了好几个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已经很少有人再讨论这事情了。 虽然影响范围是全世界,但终究只算得上是个恶作剧,邮件没有附带计算机病毒,当中骇人听闻的灭世寓言也没有实现,唯一值得议论一下的,也就剩下居然有人在圣诞夜做了这么无聊的事情,给全世界群发邮件,大手笔666这种话题。 有人觉得这是一个全新邪教的成立仪式,有人觉得这是一个计算机错误造成的乌龙事故,有人觉得这是一个癔症病人在报复社会,有人觉得这是外星人对地球人的第一波试探…… 总之,沸沸扬扬几个月后,事情终于没有讨论度了。 要说这件事真的有一方最终受益,那么无疑就是横滨的旅游业。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横滨有灭世之【书】,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是不妨碍去横滨旅游嘛。 个别人是真的知道【书】的存在的,坚信【书】不是灭世装置,而是牛逼的许愿机,因此阴谋论有人公开【书】的存在是要搞事情。结果左等右等,几个月过去,也不见幕后黑手做什么,只好憋着一肚子郁闷自己消化。 【书】的觊觎者们还不知道,【书】早就被织田作之助给写没了。他们对着不复存在的事物流口水,委实可怜。 这些或明或暗的事情芥川都不操心,他只是在播种的季节里跟着宫泽贤治下地干活,学了一身务农好本事,然后在武侦顺利转正,拥有了自己的一间员工宿舍,稳定下来。 芥川入社之后,织田作之助是想主动带一段时间的,但芥川不出任何人意料的拒绝了。 芥川接受的第一份委托来自泉镜花一家。 泉镜花的母亲已经通过一部手机,把异能【夜叉白雪】顺利转移给了自己的女儿,但是小姑娘想熟练掌握还得有老师长期教导才行。 原本母亲就是最好的老师,但泉镜花的父母正好陷入了一些不可言道的麻烦里,思来想去为了女儿安全,决定把女儿托付出去。 找寄养家庭不难,不过一笔钱的问题,但是再找合适的老师就很难了。 最后,这件事就成了侦探社的委托。 一开始大家都不看好芥川,觉得这项委托芥川可能搞不定,只有乱步表情意味深长。 然后芥川的妹妹机缘巧合知道了此事,主动帮忙联系到港黑的尾崎红叶。 尾崎红叶的异能是【金色夜叉】。不得不说,她真是非常合适的老师人选。 但如果不是因为妹妹主动留在港黑工作,迫使芥川对港黑改观,他绝对要严词拒绝。 你说把委托人好好的女儿往社会黑暗面里头带,这算怎么回事啊?主动推人下火坑吗? 不过最后有小银作保证,说不会让泉镜花在港黑里接触到不好的部分,泉镜花自己也表示同意,芥川踟躇一番,还是接受了。 毕竟妹妹一个人在港黑工作,太让人操心了,肯定特别孤单,没有朋友,让泉镜花多陪陪是好事。 芥川的第一份委托就这样完成了,他还不知道,泉镜花拜尾崎红叶为师之后,压根就没时间同小银多交流,一天到晚不是接受尾崎红叶的教导,就是跟中岛敦三百六十度各种偶遇。 至于偶遇之后发生什么? 唉,少年情怀总是诗嘛。 织田作之助还是很爱操闲心的,私下里背着芥川偷偷想办法联系到尾崎红叶,当面确认对方的确会给予泉镜花正确健康的教导,才放下心来。 当时,尾崎红叶说了一句满含深意的话语:“最近港黑里很多人都对蛋炒饭避之不及,不过氛围倒是越来越好了,所以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织田作之助完全没听懂,因为更多话语尾崎红叶都留在了心里。 于黑暗中生长的花朵,也能健康的在阳光下盛开。我本以为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我曾向往阳光,最终伤痕累累回到黑暗里。但你却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一切,你不但能在阳光下好好生存,还能把阳光传播给黑暗中更多的人。 我愿向你学习。 —— 梶井基次郎最近过得颇不顺心,原因无他,铁齿铜牙硬豆腐经过市场数个月的考验,正式被社会承认为近年来最厉害的食品企业,其主推的“四亡灵嚎叫”系列硬豆腐,更是被冠上了“横滨硬核之王”的美誉。 港黑首领非常恶趣味的把梶井基次郎推到台前,塑造成优秀创业天才、科学怪人企业家、偏门广告学大师、时尚弄潮儿,还给安排了好几场采访,登上财经杂志的封面,编造了一堆便于传播的趣闻故事。 比如说硬豆腐起源故事:梶井基次郎科学实验时出了差错,导致意外做出硬豆腐,小白鼠吃了当场死亡,他如获至宝,反复改良后成就了今天的硬豆腐传说。 这不瞎扯淡吗?科学是一门严谨的学问,这是在抹黑科学! 但是首领的命令又无法反抗,梶井基次郎郁闷得要死,真是看谁都想丢两颗柠檬炸弹,最好把整个横滨炸翻,一了百了。 想法很美好,但只能停留在幻想阶段,难以实施。 越是这样,梶井基次郎越觉得消沉,他太想念森鸥外了,他觉得自己跟现任首领太宰治根本合不来。 可几乎没人理解他。港黑之外的人觉得他是当代知名企业家,春风得意。港黑内部的人全都羡慕嫉妒恨,也想有这样出风头的好差事落在头上。 还有些不明真相的蠢货,真以为硬豆腐是梶井基次郎整出来的,吃过硬豆腐的亏,就暗暗把梶井基次郎给恨上了。 梶井基次郎从没这样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孤家寡人。 这一天,他买了一大箱子柠檬,把自己埋进去,闻着最爱的柠檬清香味儿偷偷抹了好久眼泪,钻出来之后就下定决心,要叛逃。 没有森鸥外的港黑已经不是他爱的那个港黑,没必要再留恋了。 他带上全部的柠檬炸弹存货,怀着破灭的心情直奔港黑本部大厦。 进电梯之前遇到了点麻烦,中原中也注意到他状态不对,把他拦住了。 对了,中原中也正好是那个能理解他的郁闷的人,他们都不满意太宰治当首领。 两人拉扯起来,电梯门突然打开了,梶井基次郎瞪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最后趴到地上喜极而泣。 中原中也给整懵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能把人说哭,梶井基次郎原来性格这么脆弱的吗? 不过中原中也的确察觉到身后电梯门开了,就随意地扭回头看了一眼,瞬间定住不动了。 多年不见的森鸥外穿着港黑首领的装束,身姿挺拔气度从容,相比过去有了更加温和的气质,脸上也多添了两道皱纹,对他们露出微笑:“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我回来了。” “……首领,欢迎回来。”中原中也努力扯开仿佛被无形之手掐住的嗓子,低下头行了个标准的脱帽礼。 —— 几乎就在蝴蝶文学推出新书的同一时间,横滨黑暗世界发生了一件年度迷惑行为:震惊!港黑首领叛逃!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如果不是因为愚人节还没到,压根就没人会相信。 这个比开玩笑还像是开玩笑的事件,理所当然的掩盖了另一件也值得惊讶一下的事,那就是蝴蝶文学推出的新书,居然是Odasaku和津岛叶藏一起共同创作的。 一般来说,一本书署名多位作者多半是科普或专业书籍,这样署名的通常是短篇合集,但是一个完整的长篇作品有两位作者?这就很惊奇了。 Odasaku大家都熟悉,不管是爱看还是不爱看,至少横滨人都知道这么个作者,当初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可不是开玩笑的。但津岛叶藏又是何许人也呢?闻所未闻呀。 再一看内容,更是奇了,Odasaku这次居然不写贴近现实的故事,改写天马行空的幻想了,大正年代有鬼?日轮刀?鬼杀队?这想象力也太牛了。 Odasaku到底是自己转型,还是受了那个津岛叶藏的影响啊? 如果不是有港黑闹出了首领叛逃的事件,导致黑白两界都很紧张,恐怕还真有厉害的闲人会好奇之下出手,把这个津岛叶藏查上一查。 从织田作之助的视角来说,一切都是早有征兆的。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泉镜花出师之后。 泉镜花早上刚与尾崎红叶互道珍重,下午就找上武侦,请求给个工作机会。这当然是泉镜花父母授意的行动,但太宰治随后就立刻寻了个由头,把中岛敦赶出港黑,然后又暗示中岛敦向武侦求助。 第二件事情则是太宰治开始有意识地清扫痕迹。 太宰治自从当上首领就变身死宅,深居简出,杀手要杀他都很难找到照片,甚至就连“太宰治”这个名字都不是随便能打听到的。这大大方便了太宰治的清扫工作,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除去港黑几位核心成员之外,整个黑色世界就无人再知晓他的任何信息。 第三件事情,则是太宰治提前了一个晚上,亲自找到织田作之助所说的话:“就像你重新发誓不再杀人,我也要重新承诺去救人的一方。织田作,等着我。” 这听起来很像个fg,不过最后一切都很顺利。 黑白两道都以为横滨会因此出现大动荡,结果令人大跌眼镜。 什么乱子也没出,港黑在一种诡异的沉默氛围里、心照不宣地迎接了新首领——或者说,是本该死亡的先代。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空了的咖啡杯里,红发男人坐在桌前放下纸笔,深深地伸了个懒腰。 他又通宵了,幸好半夜拉上睡醒起夜的太宰治,一起在厨房弄了些混着蟹肉的咖喱和蛋炒饭对付,现在胃里不算饥饿。 老实说那样混着吃感觉并不是多么美味,还有下次的话,他觉得果然还是不通宵比较好。 这么一想,不禁更加同情坂口安吾了。 红发男人侧头看了看床上还在熟睡的太宰治,拿起手机给坂口安吾拨电话,问他要不要晚上一起去酒吧喝酒。 结果理所当然又被拒绝了,原因是还要加班,走不开。 明明太宰治不再折腾坂口安吾,不再给他偷偷加工作量了,坂口安吾近期的实际工作量却不降反升。这似乎是因为高层有人注意到了坂口安吾高效负责的工作能力,打算提拔他委以重任了。 升职这种事情,绝对是喜事吧?所以红发男人就说了恭喜,结果把坂口安吾给噎住半天。 对此红发男人是一无所觉的,他挂断电话展开文稿,重新通读一遍,内心装着平静和淡淡的喜悦。 他一直都想写出来的、最想写的那个故事,终于完成了。 杀手为何不再杀人? 是因为生命太美好、生活太美好。 因为爱太美好。 他将文稿整理整齐,暂时搁置在桌面上,这样太宰治睡醒之后会一眼看到。 太宰治自己给自己批了半年假期,所以今天不用早起,半年后太宰治会想办法用真诚打动福泽社长,加入侦探社。对于这样的安排红发男人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接下来是与上学的孩子们道别。 今年又有好几个孩子到达上学年龄,入学之后出现了各种不适应,简单来说就是上学的孩子想留在家里,留在家里的孩子则想去上学。 这大概就是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嗯,不记得是哪里看到这句话了,但似乎很贴切的样子。 艰难地安抚好每一个孩子之后,红发男人长舒一口气,努力放下通宵的疲惫,打起精神走向侦探社。 今天侦探社开例会,能不迟到的话,还是不要迟到更好。 但,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红发男人最终还是不出意料的成了最后一名。 他迟到五分钟,原因是路上被一个大婶拦住聊天。 不过侦探社的大家全都习惯他迟到了,对此见怪不怪,还熟稔地和他打招呼:“你可来了,这回又因为什么迟到啊?”“要喝水吗?”“要咖啡吗?”“通宵了吗?” 红发男人一一回答,然后落座。 今天的会议讨论了魔人费奥多尔。 监狱果然没能关住老鼠。很多人想干掉他,也有很多人全力保他,他的狡猾程度实在惊人,最终是大摇大摆取得了自由。 这些都是一早就有预料的事情,所以红发男人听了也不觉得遗憾。 但费奥多尔重获自由之后的作为,却着实惊人。 那只老鼠安安静静,没有到处搞事,反而是自称受到了文学的感召,开始认认真真写了。 大家讨论一圈,都说这事情邪性,结论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散会之前,红发男人主动站起来发言:“有件事情想要告诉大家。” 乱步手一抖,粗点心掉了一桌子。福泽谕吉沉稳地示意红发男人说吧。 “我打算和太宰结婚。”红发男人简单地宣布道。 这一次的决定背后没有受到万事屋鼓动,完全属于自发自愿。 会议室里在座的各位,几乎全被他吓到了。 乱步稍微提前了几秒钟得知这件事,现在盯着一桌子的粗点心发愣。 福泽谕吉表面看着还是很沉稳,但由于惊讶半晌没有说话。 与谢野晶子是最快冷静下来的,她坐正身子,开始猜想这场婚礼最后要怎样举办。 宫泽贤治毫无概念,笑着拍手送上祝贺,承诺会从乡下带好吃的食物回来当贺礼。 泉镜花最平静,只是想不通男人为什么可以和男人结婚,便盯着中岛敦希望对方答疑解惑。 中岛敦无法解惑,他自己特别凌乱,慌慌张张地差点碰洒水杯,幸好泉镜花眼明手快帮忙扶住了。 芥川双目失神,脸色在“无法接受”和“凑合过吧”和“我要死了”之间来回变换。 谷崎润一郎涨红了脸,忍不住脑补了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一副能随时晕厥过去的架势。 国木田独步表现得最是夸张,一边像斗鸡一样梗起脖子惊叫“结结结结结婚?!”一边掰断了手里的钢笔并顺便戳烂了描绘「理想」的本子。 织田作之助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不禁感到十分抱歉。 “对不起。”他诚恳地说,语调平板毫无起伏。 如果早知道说出结婚的事情会吓到人,他大概就不开口了。 嗯,大概。 提议让红发男人在会议上公布消息的太宰治偷乐了好久。 第96章 番外(1/5) Odasaku的首次签售会会场,人满为患。 蝴蝶文学租下了一处室内场馆,灯光布置成温馨的暖色调,志愿者和工作人员为每一位到来的书友提供免费咖啡和柔软的座椅,一只三花猫在这里自由游荡。 总的来说这里不像签售会现场,更像是个咖啡厅。人们一边喝咖啡,一边默默咽下对于速溶咖啡的吐槽,一边小声讨论着Odasaku。 Odasaku是近年来名声鹊起又过分低调的家,低调到从没公开亮相过,有人猜他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叔,有人猜是个面容猥琐但眼神温柔的丑男,还有人猜是个谎报性别的萌妹子。 当然,总归有比较靠谱的人,猜作者是个内心细腻的沉默男子,虽然细究的话仍然对不上。 有时候神秘就是谈资,知名度就是号召力,加上Odasaku的本身就很有水准,是公认的富有文学价值的作品,所以今天到来的人员相当多。 很快就能见到真人了,大家都按耐着兴奋。 此刻签售会尚未开始,主角正缩在后台,默默整理心情。 终于走到要公开露脸这一步,红发男人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尤其是当他得知,主持人居然要把他作为“著名幻想大师”来介绍,就更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是来源于多个方面的。 首先,他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成为名作家。 被太宰耍手段推广出来的“名”不算,就算得了那种“虚名”他也只会淡然处之。但如今的他,却已经通过产出一部又一部作品,得到了“实名”,被众多读者推崇备至。 其次,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畅销书作家。 他的本来是不该大卖的,因为他所写的不是商业,而是文学。文学在销量上是没理由竞争过商业的。但不知不觉的,大概就是自从他和太宰写过两次合著后,连续出版的几本异世界题材的作品全都大受欢迎,红火热卖。 最后,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誉为幻想家。 他写过什么很有想象力的东西吗?没有啊!他甚至直接把各个现实里的景物搬运到书中,比如夫妇善哉,比如自由轩的咖喱饭。出于各种理由,他都没有写过一个虚构出来的地点,也自认为没有虚构地点的才能。 但诚实的说,他也知道大家为什么如此误解他。因为他写到了异世界,而异世界的一切都无法向读者们证实存在。 他写大正年间的鬼杀队,读者们说他推陈出新,把特殊的历史时期与虚构的鬼结合在一起,别有风味。 他写星际时代歌舞伎町的人文风貌,读者们夸他大胆融合,把刀剑武士和宇宙飞船等众多元素乱中有序缠绕在一起,世界观很难驾驭,却在这无厘头背景的基础上写出了那么真实的故事,让人心驰神往。 他写神明的七面墙壁和昼夜相交之地,读者们盛赞他挑战科幻,勇于适应新题材,不断突破自我。还有多位科幻作家给他发邮件,说想与他讨论高纬度文明和时间穿越等等。 红发男人不会因为他人的评论就迷失自我,他没有惶惑,也没有就此放弃继续描写异世界。他终究还是认为写书是作者自己的事情,受读者影响就不好了。 但一想到签售会上要与误解他的读者们面对面相处,避无可避又注定解释不清,他就感觉一阵担忧。 最后,太宰治用插科打诨帮红发男人调整了状态。 只见太宰治不知从哪搜罗出一条麻绳,悬挂到后台上空架设着两台大灯的横梁上,然后绑出一个绳套,调整高度。 红发男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太宰在做什么?” 太宰治高高兴兴地回答:“想要尝试一下在这里上吊的感觉,签售会是织田作的舞台,让我想在灯光的聚焦下死掉,一定超有意义。” 红发男人认真指出错误:“这里是后台,并没有灯光聚焦吧?” “诶?”太宰治恍然大悟地一手握拳砸在另一手掌心,“对哦,这里是没什么人看的后台来着。” 他一脸遗憾地试图重新把麻绳拽下来:“那我就去前台上吊吧……啧,拽不下来,绳子在横梁上绑太紧了。织田作,你朝上面开一枪,帮我把绳结打断吧?” “不行,枪声会吓到人的。”红发男人拒绝道。 太宰治的表情垮了下去:“我在织田作心里完全没分量嘛,都比不上那些读者,亏我还把织田作放到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真不公平。” 这话是用一种会让人心底发毛的语气说的,如果录下来放进游戏里,就超适合病娇属性的角色。 但红发男人完全感觉不到危险,他熟练地靠近太宰治,然后是抱抱和亲亲。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太宰治过去的那个自杀爱好又回来了。再准确点说,其实是有了新的爱好,就是“被织田作打断自杀”。 他会不断在织田作眼前策划自杀,并在实施之前给织田作打断他的机会,最后事情总是自然而然演变成拥抱和亲吻。太宰治乐此不疲。 有一次国木田撞见了,大惊失色,认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很病态。一旁的乱步就臭着脸道:“别想太多,这只是他俩独特的秀恩爱方式罢了。” 或许的确如此,因为这个游戏太宰治至今已经玩了68次,还从没有一次翻车过。 红发男人压根没有特意阻止过什么,更没说过“不可以自杀”,太宰治每次都是主动去引诱织田作说出正好打断自杀的词句。 更进一步说,太宰治其实是爱上了引诱织田作说出特定的话语这件事。 自从骸堡那一晚成功预测了织田作会救他的举动,他就开始膨胀了。 “原来织田作也不是那么难以揣测嘛!” 他这样想,自信心立即得到了修复。 所以说被爱的人就是有恃无恐。 红发男人没跟太宰治亲两下,很快就被主持人拉到台上去了。 签售会的主题是签书,拿着话筒讲话就不必太过正式,红发男人也没有事先准备发言稿,在主持人的示意下随口说了两句临时想到的话。 “我一直认为写是私人的事,从没特意想过被人看到,更没奢望过有天能大受欢迎,今天在这里见到这么多读者,我才突然发觉,我写出来的可以被大家看到和喜爱,这真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 说完红发男人弯腰鞠了一躬,全场送上热烈掌声。 没人对Odasaku的长相感到失望。无论大家此前各自做了怎样的猜测,在见到真人的一瞬间,都不约而同觉得会写出那些书的作者正该长如此模样。 有些硬硬的又微微翘起的红发,清瘦又让人很有安全感的脸庞,平静而淡然的灰蓝色眼眸…… 总之一切的一切加起来,就是让人感觉很舒服。 这长相算不上多么帅气惊艳,但是相当耐看,而且越看越有味道。 读者们很满意,签售会也就进行得顺顺利利。 几个小时下来,红发男人签字签到差点手断,只能庆幸自己写的字还算可以,能称得上是好字。 散场后大家有序离开,红发男人就揉着手腕回后台休息。 太宰治抱了个牛皮纸袋,把脑袋凑过来:“织田作,这个你打算什么时候出版?” 红发男人瞄了一眼就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了,那是杀手不再杀人的故事。 “这个不会出版的,也不会发表。” 太宰治问:“为什么?” 红发男人回答:“因为这是我根据一个有缺失部分的故事,所进行的补充创作。” 说到底,写下来是为了满足自我,给当年因这故事引发的思考一个回答,亦是给苦苦追寻人生意义的过去画上句号。 有时候家写一个故事,完全是写给自己的。写好后收藏起来,不卖钱不邀名,顶多给几个人私下看看。 只是这样便心满意足了。 “咚咚咚。” 有人在后台外面敲了敲木板,礼貌地模拟敲门声。 红发男人和太宰治都看过去,看到夏目濑石正潇洒地扶着手杖,在出口逆光而立,笑吟吟地对他们点头致意:“如果只是因为版权问题就让一个好作品不得面世,未免太过可惜,我会给你授权,所以就放心出版吧。” 见红发男人没有立刻答应,夏目濑石又笑着补充道:“我的新书也会和你的故事同时上市。” 这下红发男人彻底没法拒绝了。 太宰治沉默两秒,举手表态:“津岛叶藏的作品也同时上市。” 其实他并没有写什么作品,一个字都没有,但是没关系,爆肝就行了。 毫无疑问,今后横滨的文坛会越来越耀眼,将风起云涌。 毕竟费奥多尔写好的书,也已经偷偷摸摸蓄势待发了。 第97章 番外(2/5) 织田作之助与太宰治的婚礼,特意选在了学校放假的日子,这样孩子们都能参加,不必特意请假耽误功课。 婚礼在海边的一处西式小楼举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层一层泛着白沫的漂亮海浪,室内由很多紫藤花装饰起来,隐隐约约有了点藤袭山的影子。 宾客不多,不拜神也不让神见证,一切从简,谁也没打算把这件事办得沸沸扬扬万人皆知。 红发男人就不用说了,他是个怎样都好的普通人,交际圈狭小,就算给他一百张请柬,他也不知道该发给谁。 太宰治则难得什么也没折腾,他是个一旦要沉住气,就会非常沉得住的人,从婚礼筹备到举办,他没对港黑透露一点消息。 也就是说,直到今天,森鸥外都还被蒙在鼓里。也怪可怜的。 “除了小银,不会再有港黑的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红发男人这么问过。 太宰治拖着长调子回答:“当然——还有一个,是来当伴郎的。” 红发男人还以为不会有伴郎呢。但是如果只有一位伴郎的话,是不是也挺奇怪的呢? 再仔细想想又算了,毕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不是一场正经规矩的婚礼。 坂口安吾到得很早,他是证婚人,今天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深色西装,脸色也比往常好很多,似乎专门提前睡了次好觉。 红发男人趁安吾没注意,偷偷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安吾头顶的发际线已经稳住,没有再升高的迹象,便暗暗松口气,替自己的好友放下心来。 太宰治摸到安吾身边的时候,安吾正捧着本子背台词。这次婚礼交给证婚人的任务还是蛮重的,基本上讲话的内容都被太宰治推给他了。 红发男人看着太宰治一把抢走安吾手里的本子,然后架住安吾一边胳膊,给自己递眼色。 这一幕多少有点像是记忆中他们三人初见时的场景还原。红发男人心中感慨,但动作一点不慢,立刻配合太宰治架住了安吾的另一边胳膊。 安吾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气得大骂。 太宰治一边乐,一边逼安吾宣誓成为作家。 最后稀里糊涂的,安吾就被压着在写有“我宣誓,我志愿成为家。若违此誓,永远秃头!”的纸上按了手印,而且是一式三份,三人各自保存一份。 被放开之后,安吾整个人都恍惚了,把恶意满满的宣誓纸捏得发皱,之前背诵的台词基本上忘了个一干二净,真是欲哭无泪。 你瞅瞅,要结婚的一对新人合起伙欺负证婚人,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红发男人看安吾可怜兮兮的模样,觉得还是应该安慰一下:“将来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们保证不捣乱。” 安吾欲言又止,摆摆手懒得计较了。他认为自己距离结婚还早得很呢,这种承诺太无力了。 或许命运是公平的,在安吾受苦之后不久,红发男人和太宰治也遇到了麻烦——万事屋三人闪亮登场! 这一次万事屋三人不再是以纸片作为载体驾临此界,而是以本体出现,还都特意戴上墨镜,用鼻孔看人,摆出了找茬的架势。 原本的可能性世界已经变成了新的现实世界,洞爷湖仙人再也不用小心翼翼来对待它,所以很随意就答应把万事屋三人送来了。当然,代价也是有的,那就是万事屋三人终于被迫同意学习必杀技了哈哈哈哈! 且不提洞爷湖仙人怎样得意,总之万事屋三人这次是真被气到了。 决战之夜被太宰治手一碰就强行送走,还是毫无防备就傻乎乎离场的那种,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没有面子也就罢了,但太宰治这种背叛大家的信任、利用大家的善良的行为,也是很伤人的啊! 很伤人也就算了,这事还直接造成万事屋在结局部分痛失戏份,惨淡退场,大家好歹都是重要角色,却存在感为零! 婶婶可忍,叔叔不可忍,这趟非得找回场子来不可! 至于怎么找回场子,暂定的计划是两步:一是打架,二是劝分不劝和。 三人气势汹汹走向红发男人和太宰治,走到近前之后,新吧唧率先发难:“当时的情况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居然毫不犹豫就把我们排除在外,实在是太过分了!小神乐,你说对吧?” 神乐盯着红发男人和太宰治,眼神发直:“对,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祝你们百年好合阿鲁。” 神乐竟是瞬间叛变了! 银时难以置信地摇晃神乐肩膀:“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神乐瞪大眼睛坚决不眨,晕晕乎乎地说:“力……力惑……” 太力惑了,而且这次还是双倍力惑。 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今天都穿了得体修身的白色西装,打着领带,领带上夹着紫藤花图案的领带夹。 织田作之助的发型变化不大,但脸上已经刮净了胡子,还保养了皮肤,鼻梁投下浅浅的阴影,看上去比平时多了许多清新气息。在倍显年少的同时,又极有成熟男人味。 他原本便是很耐看的类型,现在优点突出,叫人根本移不开眼睛,就像一块原本普通的石头突然泛出了玉石光泽。 太宰治把一边头发别到了耳后,别看只是简单的一点点发型改变,却整个人气质一变,在俊秀的基础上多出了大把清隽与青春感。加上白西装的衬托,更是美如画卷。他鸢色的双眼今天看上去尤其温柔,甚至有些明亮之意,就像突然拉开了窗帘,阳光一下子驱散阴霾,让人莫名觉得感动。 有故事的帅哥永远是最迷人的,更何况是两个呢? 因为神乐的临场叛变,万事屋的找茬计划刚一开头就土崩瓦解,新吧唧还想再坚持一下,但银时注意到太宰治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顺着看过去发现了好多甜点,银时就立刻放弃了本来也没有的节操,跟着神乐一起愉快叛变。 新吧唧没有任何办法,只得跟过去苦劝银时少吃点,要谨记医嘱,小心糖尿病。 红发男人很快就见到了太宰所说的那位伴郎。原来是中原中也。 这个热爱帽子的男人今天也换上了一身崭新西装,颜色是黑色的,皮鞋锃亮,虽然个头娇娇小小,但气势足有一米八。 太宰治看到中原中也第一眼就笑眯眯地凑过去,伸出手比划身高:“中也,你知道吗?据说给个子高的人当伴郎,自己也会跟着长高哦,所以尽管对我感恩戴德吧~” 神奇的是,中原中也分明被气得脸色发黑,却丝毫没有要动手打人的意思,克制到了可以说是乖巧的惊人程度。 如果说他是顾虑到了今天举行婚礼,不能捣乱,才这样任人欺负。那么,他又是为什么会答应来当这个倒霉的伴郎呢? 大约是察觉到了红发男人的疑问,太宰治大度的放过了中也,回过头压低声音对红发男人解释:“我啊,是用卑鄙的手段威胁中也过来的。” 红发男人木讷地眨眼:“卑鄙的手段么?” “没错。”太宰治一脸自豪,“所以尽管放心吧,今天怎么欺负他都无所谓哦!就算让他学狗叫,他也不会打我的。” 红发男人盯着太宰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想着真可爱,嘴上则叮嘱着:“还是不要对朋友太过分了。” “会注意分寸的啦,我可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我们的婚礼。”太宰治充满杀气地保证,倒是没反驳“朋友”这个说法。 至于太宰治究竟怎么卑鄙了,这就要说回前一天他给中也拨过去的那通电话。 当时中也一接通,他就大声宣布道:“我要结婚啦!” “哈?你会结婚?” 太宰治懒洋洋地回应:“对呀对呀,毕竟我也已经二十多岁了,我可不像你长得那么小,还能凭外表混几年日子,我啊,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就会选择结婚。” “你又有什么阴谋?”无论如何中也是不会相信的。在他的概念里,太宰治就是一条永远在到处给人找麻烦的可恶青花鱼。谈恋爱都已经够可怕的了,怎么可能更进一步去结婚呢? 尤其是,中也与太宰治十五岁相识,多年来一直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就是太宰治其实对“幸福”过敏。类似于结婚这种稳定亲密的幸福状态,太宰治或许一碰到就会转身逃跑。 真的有人能改变太宰治吗?就算是那个叫织田作之助的幕后黑手,也不可能做得到吧。 这样一想,中也愈发肯定了:“你要是真结婚,我就把我珍藏的89年柏图斯倒进马桶冲走!” 电话另一端传来太宰治装模作样地鼓掌声:“太棒了中也,我相信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我就欣赏这样子的你。闲话到此为止,说正事,我打给你是想让你来当伴郎。” “我给你当伴郎?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你当然会同意了,难道在你的记忆中,我有料错过任何一件事吗?”太宰治恶意满满地笑了笑,“我给你发了一条邮件,记得身边没人的时候再看,那就这么说定咯。” 话音落下,太宰治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中也咬牙切齿地找了个没人地方打开邮件,首先看到的是婚礼地址和时间安排,然后往下一翻…… 是几张高清照片。 照片里,有破败的吉原,还有美丽性感的中子小姐。 …… 后来,中也真的把89年柏图斯倒了马桶。 他也不得不承认,织田作之助真的做到了他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太宰治改变了,成为了勇于拥抱幸福、也信任着幸福的人。 织田作之助写【书】,并不只是成功拯救了世界,也是成功帮太宰治放下了内心最后的不安。 不怎么正规的婚礼还是需要音乐助兴的,红发男人安排了会弹曼陀铃的雷斯理和会吹竖笛的真菰来演奏,后来芥川自告奋勇,抱着三味线一起加入了。 三个孩子的合奏十分精彩成功,引得满堂喝彩。 演奏结束后,芥川跟小银就顺势同二十个孩子们坐到了一起,中岛敦在侦探社众人的鼓励下,拉着泉镜花也坐了过去,大家和乐融融。 桌子上摆放了许多水果和甜点,芥川毫不客气地吃了好几块甜点,把不爱吃的橘子一把塞给坐在旁边的中岛敦。 中岛敦捧着橘子,受宠若惊,连忙也拿了两颗无花果给芥川,得到了芥川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所以总体来说,这个世界的芥川与中岛敦,相处还是挺融洽的。 婚礼结束后,红发男人发现,太宰治身上仅剩的绷带上,都沾染到了很好闻的紫藤花香。 第98章 番外(3/5) —【书】外现实世界— 初春,横滨海边的墓园。 被国木田拜托叫太宰治回侦探社开会的中岛敦,一步一步踏入了墓碑簇拥的笔直小径。 这一日空气极好,阳光明媚又柔和,天高云淡,微风轻拂,连人心底深处的那点儿黑暗都能驱散。 中岛敦不禁感叹。原来横滨也存在这样的地方吗?感觉安宁而祥和,但又让人很想落下眼泪。 他偏转过头,一眼就将目标人物太宰治认了出来。 穿着沙色风衣的黑发男子姿势放松地靠坐在一方墓碑后,树木投下了清凉的阴影,将男子染成渐渐消退的暗色。 看着这样一幕,中岛敦原本急切的要把太宰治找回侦探社的心情,同吹过发梢的微风一起远去了。 太宰治靠着的墓碑是单独的孤零零一座,周围空荡,显然死者并没有亲人葬在这里,位置倒是极好,不但有巨树遮阳,还能以一个极美的角度俯瞰大海。 中岛敦走过去后,合起手掌,肃容闭眼对墓碑鞠躬拜了拜,算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察觉中岛敦到来的太宰治一动不动,仍然保持着那个放松的靠坐姿势,问道:“中岛敦,知道这是谁的墓吗?” “不知道,但对太宰先生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太宰治轻笑了一声:“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第一次看到太宰先生扫墓。”中岛敦老老实实地回答。 太宰治仰起头,后脑枕到墓碑上,双眼没什么目标地望着上方繁茂的枝条与绿叶、阴影与光亮,他的语调刻意往不正经的方向跑去:“这看起来像是扫墓吗?” 潜台词大概是要否认。 但——“像啊。”中岛敦小声说。 太宰先生就是在扫墓啊,虽说并不像常人那样表现出对墓碑的尊重,但太宰先生一直是个不普通的人,所以用不普通的方式扫墓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如此耿直的回应令太宰治一时无言,没法辩驳,思绪因此避无可避,一跃回到织田作死去的那天。 鲜血,约定,死亡。 其实太宰治如今再去回忆那些往事,心脏已经不会再悲恸着感到痛苦了。他又不是不幸患有奇怪心理疾病的人,不至于被困在回忆里走不出来,岁月的流逝自然而然就能帮他抚平心中伤痛。 时间这个东西偶尔残酷,总是仁慈。它令伤口结疤,又令伤疤长好,它逼着人类学会放下,然后不断向前。 太宰治有那么几个瞬间,也曾倔强地想着要抵抗这种仁慈,要自己永远痛下去,每天晚上睡觉都梦一遍巩固记忆,最终能溺毙在织田作的死亡里才好。 但他总是聪明又清醒,知道这种轻易就能做到的自虐行为织田作是不会赞同的,而且做了约定的事情也不能不努力完成。 所以一路走到今天,太宰治已经可以很平淡的看待织田作已死这件事了。 他依然怀念着织田作,但不会再时常想起。他的生命中逐渐出现了越来越多重要的人,也有了决心守护的东西。 也许是正义,也许是善良,也许是和平,谁知道呢? 反正他在踏踏实实遵守同织田作定下的约定,身处救人的一方。 每每思及这点,太宰治的内心都会感到安心。 所以很多时候,他回忆织田作其实是为了训诫自我。以织田作作为参照物,他就能看清自己应当坚守的底线,在人生的逆旅中取得继续前行的力量,不偏不倚不动摇。 只有非常偶尔的时刻,他见到飞花流水雪舞光驰的人间胜景,猛然惊觉这世界已经失去了那么好的织田作,才会骤然感到几分失落和孤独。 “开会?不去,pass。”听中岛敦讲明来意后,太宰治挥着手站起身,摇摇晃晃离开墓园,“我刚刚想到一个新的自杀方法,所以要赶紧去实践了。” 自杀这种爱好嘛,大概是没人会理解太宰治的。 以前总在自杀,是因为真的不想活,又或许是想等到谁去救赎他。 而现在总在自杀……是想以这种形式维持和织田作的某种联系吧? 毕竟织田作已经去往了死亡的一边,而他还逗留在生者的世界里,整日徘徊。 所以也只能用自杀的方式稍微靠近死亡,在每次濒死体验中想象着这样就能更贴近织田作一些,以此聊表怀念之情。 除去这点隐秘的小心思不论,自杀也真是一项还算有趣的活动,比开会啊、工作啊什么的都有意思多了。就算没别的理由,单凭这点他也要坚持传统,不懈努力,推陈出新,花样自裁。 别看太宰治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上他走得超快,轻轻松松把满头黑线的中岛敦和织田作的墓碑都甩到身后。 “那么,今天也要努力守护横滨啊。”他在心里给自己小小地加了个油,脸上扬起可爱的微笑。 叫人开会任务失败的中岛敦垂头丧气,最终独自返回了侦探社。 直到国木田对着他痛骂太宰治一顿、然后无可奈何的开始会议,他依然在回忆之前墓园里所见到的太宰先生。 那时的太宰先生与平日真的很不同。原来即便是一贯用轻佻装饰自我的人,也会在特别的地方坦露出缅怀着什么的悲伤表情。 那悲伤太过真实,中岛敦无论心灵还是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就算太宰先生极力否认,说“骗你的。”他也敢肯定,墓碑下埋葬的人一定是对太宰先生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或许就是喜欢的人吧。 太宰治一个人在外面浪荡了一天,大体算是做了些对横滨有益的事情。 下午五点时,他伸了个懒腰,施施然向着Lupin酒吧走去。那家酒吧正好每天下午五点开门营业,他如果走得快些,大概可以赶上当今天的第一波客人。 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因此他从满街人群里走过时,步伐迈动得快而轻巧。 他今天颇想念织田作,去Lupin酒吧是为了怀旧,也是为了喝杯酒放松片刻。全横滨唯有那里是最有纪念意义的好地方,只是想到就觉得浑身都轻快不少。 他头脑中思量着,俊秀的面容便因为放松而显出一片淡漠。当他漫不经心地转动双眸,所透露出的是揭露了本性的冰冷。 熙熙攘攘的人群与他踏上同一条街道,却像是分隔于不同的两方世界。他纤瘦的身影淹没在人潮里,却连一片衣角都不曾与人相触,行走无痕。 他就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人们或许能在惊鸿一瞥中发现他,但就算拼命伸出手,也永远触摸不到。 很难想象他会因为任何人放慢脚步。但是,忽然之间,他顿住了。 有人与他擦肩而过,然后匆匆走向远方。 只是一瞬罢了,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便陡然被拉回了现世。他回过头张望,企图捕捉到那一刹那猛然涌现的熟悉感、企图弄清那令他心脏都陡然缩紧了的似曾相识。 但他回望的视野中只有庸碌着奔走在各自生活中的路人,好生无趣。 人如潮水,川流不息,这样的场景却偏偏像是少了谁的背影,以至于看上去空空荡荡。 虽然并不清楚究竟是错失了什么,但他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像是与人失散的孩童的表情。那并非惶恐与害怕,而是不知所措的迷茫。 有些恍惚着摸到Lupin酒吧的老位置坐下后,太宰治发现面前的吧台上放了一只牛皮纸袋。调酒师一边给他端上冰啤酒,一边对他说道:“有人留了这个给你,刚离开没多久。” “原来我不是今天第一个来的客人啊。”太宰治暗自抱怨,伸手摸了摸牛皮纸袋的表面。 里面似乎装着一沓纸,会是文件资料之类的吗? 来自异能特务科?不对,绝不会是,因为不合理。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调酒师回忆了一下:“男性,戴着帽子和墨镜又遮着口罩,大概是有意不想被人看到脸吧,和我说话时声音也刻意压得很低沉。” 太宰治把手指轻搭到玻璃杯上:“听上去像个坏人。” 调酒师摇了摇头:“虽然看不到脸,但我感觉他是个好人。”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就算把全身都包裹起来,别人也能一眼看见“老好人”三个人,就像网游里角色头顶闪着金光的称号,想忽视都难。 太宰治沉吟了一下,没有出言反驳什么,也猜不到这样的描述究竟指向何人。脑海里过了一遍费奥多尔、涩泽龙彦等名字,无一能对应得上。 但既然对方把东西都送到这里来了,他还真是没法拒绝,不得不冒着风险打开看看。 他的手指不安地在玻璃杯上弹动两下,做好了思想准备,拿起牛皮纸袋,将之打开,取出当中的文件。 原来不是文件,而是一沓手写文稿。 几乎就在看清第一行字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失去了继续读下去的勇气。 原来他高估了自己,他还没有做好这沓手稿的思想准备。 他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织田作一直想要去写,却没能写下的故事。这一张张规整好的纸页上的文字原本是不该存在的,因为能写下它的织田作早已离世。 若这是个恶作剧,就未免太过分了。 太宰治花掉一些时间来调整呼吸,对调酒师问道:“那个人有留下什么话吗?” “没有。”调酒师想了想,“他只说这是送你的礼物。” 仅有礼物而没有赠言。 这就像水墨画上的大片留白,真令人浮想联翩。 太宰治以为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再有勇气去翻动那一沓烫手的纸了。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下一刻就伸出手把它翻开,好像手有了自己的意志。眼睛也自动凑到那些文字上,好像眼睛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毫不停顿,就这样从第一个字一口气读到最后一个字。就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着他。又像是收到了礼物的孩子,迫不及待要在第一时间享受惊喜。 当他读完时,一口没碰的酒杯里面,那颗大大的冰球已经融化消失了。他的身体却仿佛灌下了烈酒,血液激昂地沸腾着,全身热烘烘的,从心底泛起温暖与酸楚。 他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似乎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但最终,他还是笑了。 “接住了那个跳楼的人么……你可真是让人困扰的男子啊,织田作。” —— 杀手讲述了自己不再杀人的理由。 在某一天,杀手认识了一个孤独的人,他们成为朋友,但人与之人之间的隔阂令他们维持着礼貌的距离。后来有一天,那个孤独的人从楼上一跃而下。杀手伸出双手,将那人接住了,从此他们互相救赎,得到了幸福。 这只是个童话,如果发生在现实里,杀手大概不是双臂粉碎性骨折,就是同跳楼的人双双殒命,就算两方都侥幸存活,也只能相互折磨。 但这又不只是个童话,因为这就是杀手的回答。 童话偶尔也能跨越一切界限,以奇迹的姿态降临现实。 有时,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很微弱,却具有非凡的意义,正如此世的织田作之助之于彼世的太宰治。他们相互之间不曾交谈过,不曾对视过,不曾接触过。 记忆是命运的馈赠,命运则经常是需要被颠覆的存在。织田作之助考虑过许多,最终为这样微弱的缘分做了一个最温柔的选择。他相信无论是哪个世界,太宰治都会走上更好的道路。 赠予童话,赠予祝福,赠予爱。 第99章 番外(4/5) 我最初产生意识的那一刻,感知到的第一样事物是一只三花猫。 准确来说,是一只屁股对着我,正故作淡定地跑走,似乎自觉闯大祸了的三花猫。 当时是夏天,下了一阵雨,空气中满是水汽与荷香。 我雾蒙蒙的意识里逐渐凝聚出一个念头:我要喜爱层层叠叠的莲叶,也喜爱粉色的荷花,也喜爱晶莹的反映世界的露珠。 于是我感知到了我自己的存在。 之后一段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花费了很多时间才学会人类那样思考。 我慢慢了解到了我是什么。 我是联系着世界本源的特殊物品,我没有眼睛却可以看到全世界,没有嗅觉却可以分辨出每一种味道,没有味觉却知道每一种食物的滋味。 我是【书】。 此后三花猫常常会来陪伴我,它小心翼翼,不远不近,偶尔让我觉得更像是在窥视我。 它一直以猫的姿态出现,但我很清楚它同时也是人类夏目濑石。 夏目濑石的异能力【我是猫】,是无限接近于神之领域的、最强大的异能力。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能使我产生意识吧? 其实具体怎样并不重要,我喜欢朝前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逐渐爱上了许多事物,比如秋天在河水中漂流的落叶,比如冬天高空上色泽浅淡的太阳,比如春天从石缝里舒展出来的野花。 但我最爱的还是人类。我喜爱夏天享受冰糕的孩童,喜爱秋天换上厚实袜子的少女,喜爱冬天拼尽全力起床去上班的男人,喜爱春天躺在摇椅上发呆的老者。 我喜爱一切文学作品,所以我打心底里喜爱会写书的三花猫,还有那个不断练习写作的织田作之助。 有时候我也会后悔,为什么最初产生的念头就是喜爱?我与这世界联系的太深,就无法再当一本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书】了。 我察觉到这个世界并不那么稳固,所以我想做点什么。 洞爷湖仙人的到来给了我一个绝佳机会,被解除封印又被抛弃在外界后,我悄悄去了织田作之助身边。 这件事一点不难,因为我是活着的。难点在于我要怎样引诱他在我身上写下一个故事呢? 结果他触摸到我的一瞬间,就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念头一样,立刻有了充沛的创作欲。 我高兴极了。 但是世事难料啊,在他落笔的瞬间一切都开始崩溃,我才后知后觉的得知我不是个那么好用的许愿机。如果没有超越这世界的更高一级的助力,我就只能作为一个灭世机存在下去。 我真是对自己大失所望,也不想再待在可能性世界这个伤心之地了,所以悄悄藏到织田作之助身上,随着洞爷湖仙人的安排去了异世界。 江户世界对我来说很新鲜,但那里没有更加高级的存在可以帮助我,就算是阿尔塔纳之类的能量也显得粗浅,所以我保持安静。 我觉得如果我一直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藏下去,让谁也找不到我,对于我的世界来说,必定是一种最合适的保护。 不过织田作之助还是决定回去。 我还没想明白回去到底是不是好事,就下意识的跟着一起回去了。 为了足够隐秘,我隐匿了我与世界的联系,外在表现就是世界更不稳固了,临近世界被鬼杀死的生魂都会被吸引过来。好在数量稀少,所以对世界来说也不算负担。 我唯独没想到织田作之助会决心找回我,甚至带着那么多人穿越异世界。 他难道不怨我么?我可是差点就导致他彻底死亡了呀。对任何一个不想灭世的人来说,我都是烫手的山芋,根本没有受欢迎的道理。 我突然意识到他也许是有资格保管我的,既然他那么想拿到我,我就给他一个机会吧,只要他能成功找回所有的记忆,我就主动出现。 不过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在藤袭山一不小心跟他的异能共振,导致出现了个具有积极意义的特异点,令他轻轻松松救下了太宰治。 好吧,能帮到他我还是很开心啦,但拜托,千万不要深究这件事啊! 咦,我好像又看到三花猫了,我是不是暴露了什么?哎呀头痛,虽然我既没有头也不会痛。 总之最后织田作之助还是做到了,他取回了所有记忆,那么他也就有了保管我的资格,我决定听他的。 当他决定去另一个有神明的异世界时,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我了解他,正如我喜爱这个世界。 被他送给费奥多尔之后我也不慌,反正费奥多尔我也是很了解的啦,一个好心的俄罗斯人嘛哈哈哈!要真的出什么问题我再自己开溜就是了。 但如果真的到了我要自己溜的那一步,我也就不会再给人类接触到我的机会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余地。 在等待织田作之助返回的时间里,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写段遗言什么的。 作为一本活着的【书】,我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传奇的经历,也没做过什么事情,但也许有人会好奇我呢? 你就挺好奇我的吧? 我啊,想法很简单,就是让我的世界存在下去。织田作之助比我有出息,他打算让谎言化为现实,把可能性世界改变成新的现实世界,他比我更爱这个世界,那我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最终,他成功了。 文字落于我身上时,我听到了很好听的沙沙声;笔尖在我身上滑过时,我感觉到了很美妙的触感;真诚的家全神贯注进行创作,灰蓝色的眼眸宁静而专注,我简直幸福的想要发抖。明明是处于寒冷深夜,我却再次闻到了阵阵荷香。 我以为我会很不舍,但当一切成真时,我突然发现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来过,我见证,我自豪。 我变成了这世界一切现实的原初,融入了天地之间,我不再是【书】,因为我所爱的世界不需要许愿机。 好吧,我的故事就到此为止,果然也没什么可讲,那就给你说一说在未来发生的一些关于孩子们的趣事吧。 —— 织田作之助最年长的五个孩子们参加完毕业典礼之后,便正式到了该走入社会的阶段。 其中锖兔和真菰最先确定了工作内容,锖兔选择成为一名剑术教练,而真菰则一边兼任锖兔的副手,一边加入了一个管弦乐团。 过了段时间,性格腼腆的真嗣在高校找了个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暂且安顿下来,或许数个月后就会换成新的工作,但也有可能就这样一直干下去。 大家都以为雷斯理会从事音乐方面的工作,毕竟他的曼陀铃弹得那么好,但他却选了一家鲜花店,去当店长助手,原来他的愿望是与花为伴。 最后只有幸介被单独剩了下来,什么工作也没有,仿佛是个多余的小可怜。 实际上幸介本人的主意很正,他打小就想当织田作之助2.0版本,所以目标一直都是加入武侦,成为一名光荣的武侦社员,这个志向至今没有改变过。 但是奈何幸介想进武侦,武侦却不怎么想要他。 如今的武侦人才济济,头脑派有乱步太宰,武斗派有织田作国木田芥川敦等等等……其实别看人这么多,武侦还是缺人的,尤其是国木田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但武侦缺的是尖端人才。幸介是个优秀的孩子没错,却也仅是优秀罢了,没有异能,不具备特别的天赋,战斗能力和心态也算不上绝佳。 用不近人情的话说,幸介对武侦而言可有可无,多他不多少他不少。 幸介主动找福泽社长自荐过一次,没能成功。在福泽社长看来,与其让幸介成为一个炮灰预备役,不如直接拒绝。 织田作之助对这件事持观望态度。如果换成没去过大正世界之前,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幸介放弃现在的志向。 因为位于横滨黄昏、暧昧的踩在黑白两道中间的武侦从来不是个适合过家家的帅气地方,幸介的思想太过天真,不具备适应黄昏的能力。 与此同时,幸介明显具备着继承大叔的西餐馆的才能,做咖喱做得很有灵性。 不过从大正世界回归之后,织田作之助就决定不特意打压幸介了。 他询问过孩子们当时的经历,得知幸介曾挥着日轮刀,为了保护咲乐与一只低阶鬼对抗,但他打不过,还受了伤,最后是另一个会呼吸术的孩子砍下了鬼的脑袋。 后来孩子们凭借鬼的遗物,从一个村子里打听到了那只鬼当人时的过往经历,全都唏嘘不已。 就是从那之后,幸介瞬间长大了,沉稳许多,也不再觉得武器是炫酷的牛逼东西了。 织田作之助想,如果幸介已经见识过世界上糟糕的部分,客观理解了黑暗的残酷与无奈,却依然坚持理想,那也就没有理由再百般阻挠了。 孩子们长大了,总要走自己的路,老父亲该学会放手了。 如果其他孩子们能知道自家父亲的想法,一定会认为父亲放心的太早了。 幸介的志向那只是当个武侦社员而已吗?错!幸介可是个要完全复制父亲的奇葩爱情故事的狼灭啊! 因为事业起步遇挫,幸介就把生活的重心暂时转移到了恋爱上……然后发生了好几件令人窒息的、惨不忍睹的事情。 最后还是太宰治出马,亲自摆平了幸介。 其中具体操作很是不可描述,总之织田作之助感觉OK,那么大家就都没有意见。 —— 这一天,雷斯理像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花店工作,抱着曼陀铃靠坐到大树下,一个人弹奏起熟悉的曲调。 他已经二十多岁了,雀斑淡去,脸型变长,鼻梁挺起,逐渐长成了人人称赞的帅哥。 经常有姑娘借着买花的名义去看他,一开始他觉得手足无措,甚至会涨红脸并被姑娘们举起手机抓拍。后来他渐渐学会了保持平常心,也能给偷看他的姑娘们回以大方的微笑。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但仍有许多东西固执到无法被改变。比如说幸介都有稳定的恋人了,雷斯理却依然保持单身。 许多女孩对雷斯理告白。其中有单纯的颜控,热血上头就直接冲动告白,但也有深入了解后真心喜欢他的好女孩,认真的对他告白。 雷斯理选择全部婉拒。 理由的话也很简单,他心里早就住下了一个女孩,就算这辈子可能无法再见,也愿意用一辈子去等待。 他微微闭上眼,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舒缓梦幻的乐曲在他指间流淌。 曲子是小时候自编的,弹了十来年,从没有更改过一个音符。他害怕如果修改了哪里,那个女孩就听不出这首曲子,也再认不出他来。 他一直在怀念的女孩叫伊莎贝拉,所以,这首曲子就叫伊莎贝拉。 一曲结束,他起身打算回家。 “是你吗?”有个声音轻轻地问。 雷斯理愣了愣,缓缓看去。 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美丽女子逆光而立,看不清容貌。 但雷斯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情不自禁微笑起来:“嗯,是我。” 终于等到你了,伊莎贝拉。 —— 长大后亭亭玉立的科尼依然是全家的宠爱对象,她对着织田作之助甜甜地喊了声“爸爸!”接着转过头,一眼看到了伊莎贝拉。 科尼惊呆了,瞪圆一双大眼睛惊呼:“妈妈!” 一旁的太宰治:??? 第100章 番外(5/5) 【在「白昼与黑夜」,太宰治的路口选择若不是结束。】 苏醒时,太宰治鼻端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 腹部隐隐约约发痛,那里是中枪的位置,同时还有一阵麻药消退的木然感。 他艰难地动了动,睁开眼睛偏过头,果然看到了红发男人。 红发男人看向他时,眼神颇有些复杂,最终说出的倒是关心的话语:“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太宰治忍不住发笑,声音哑得厉害。 他稍微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自己都被自己惊到了。他居然会突然扑上去拥抱织田作,甚至献上亲吻,这可真是……不怪织田作现在面对他心情复杂,他自己都要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原来我其实对织田作有这种非分之想吗?我还一直以为我只是把织田作当最好的朋友呢,所以才为了守护这个织田作安心写的世界,而努力设计了一切。 啊,对了,现在被织田作打中一枪,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原本那个计划岂不是完蛋了?真令人头痛。 “织田作,为什么要救我?港黑首领直接死掉的话,对闯入港黑的芥川君来说其实是好事吧?酒吧周围并没有人,也没有摄像头,就算我的尸体事后被人发现,也无法说就是武侦做的。”太宰治哑着嗓音道。 红发男人皱了皱眉,看向太宰治的眼神更加古怪。 现在不得不承认,太宰治的确说了实话。他本以为酒吧附近肯定有港黑方面的埋伏,结果直到他一路拖着血流如注的太宰治找到一家黑市诊所安置,全程都没遇到任何人出现盘问,似乎港黑方面也不知道自家首领去了酒吧。 他到现在都很难相信,太宰治居然真是一个人来见他的,这压根不合情理。 再加上最后那个无法解释的拥抱与吻…… 红发男人简直想要捂住脸呻.吟,长这么大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诡异的事情,他这算是被敌方首领求爱了吗? 没有回应太宰治所说的话,红发男人沉默着接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扶起太宰治,让这位敌方伤患稍微喝点水润润嗓子。 冷静下来之后,红发男人已经仔细回顾了之前发生的一切,明确察觉到事态的怪异之处,在太宰治醒来之前就给侦探社拨去电话汇报了情况。 乱步给出的建议是暂时安抚好太宰治,芥川那边不用他操心,事情解决后乱步和社长会来找他的。 他很挂心自己弟子的安危,但也非常信任同事们的能力,所以决定听从乱步的指示。 于是现在就是一个很尴尬的独处时间。 太宰治喝完水躺回病床,牵动到腹部枪伤时疼痛的扭曲了一下脸色,但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红发男人拿走水杯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你早就认识我?” “怎么会?但是也有可能。”太宰治微笑。 这时候的微笑就显得非常假了,让人很想拿起一个榔头去敲碎那张虚伪的面具。 红发男人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 不,还是算了,他究竟在想什么啊?居然会觉得只要主动亲吻太宰治,就能打破对方讨厌的伪装。 他不得不深呼吸,好把这个古怪的念头压制下去。 乱步没过多久就和福泽社长一起出现,来与港黑首领秘密谈判。 红发男人趁机避出门外。他实在有点承受不住太宰治看自己的热切目光。 一个人吹着冷风沉思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乱步从病房出来了,向他宣布道:“我们和太宰治结盟啦。” 结盟了?红发男人感到不解:“这样没问题吗?” “没问题哦,因为我们是和太宰治个人结盟。港黑首领很快会换个人当了。”乱步轻飘飘地说了很可怕的话语。 如果这时候有人偷听到了,恐怕会吓得跌坐在地吧? 但是红发男人天然缺乏这种神经,便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总是万事不关心的乱步难得露出几分关切表情,“你猜的没错,太宰治真的喜欢你,之前一直都是暗恋状态……你打算怎么办?” “我吗?”红发男人茫然了一瞬,他是真的很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我不知道。” 乱步认真地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们大家都会帮你把太宰治赶走哦。” “不用了。”红发男人下意识拒绝,同时回忆起酒吧里那个有点血腥的亲吻。 当时他手里的枪突然走火,打中了太宰治的腹部,而太宰治在亲吻他时咬破了他的嘴唇。 血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是令他莫名心跳加速的腥甜。 “我觉得,顺其自然就好。”他悄悄舔了下嘴唇上的伤口,最后这样说道。 他不想告诉别人,他与太宰治的吻让他很有感觉。 —— 【在「白昼与黑夜」,织田作之助的路口选择若不是结束。】 太宰治的脑袋上多出好几圈纱布,这次比起装饰作用,更多的具备了实用功能,谁让他摔得那一下把头上摔出血了呢? 缠上夸张的纱布之后有一个好处,就是被织田作压着去跟自行车车主道歉时,那个车主对待他的态度可谓小心翼翼,非但不怪他摔坏了自行车,还对他一阵关心,生怕他脑袋摔出什么毛病。 随后,太宰治和织田作决定一起从港黑叛逃。 但他们没有选择就此一走了之,因为纪德还在,织田作仍然认为搞定纪德是自己的责任。 好在织田作不再坚持自己独自解决问题,开始变得愿意接受他人帮助了。 太宰治为此大大的松了口气,接着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路人江户川乱步:“伟大的、智慧的、世界第一的侦探先生,您愿意接受这份充满挑战的委托吗?” 乱步骄傲地仰起头来:“什么嘛,这么麻烦的事情我才不想管……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助了!那乱步大人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委托吧!” 随后乱步又拉来了曾被誉为“不羁的银发之狼”的剑道高手福泽谕吉,进一步壮大了这支临时小队。 他们没用多久就一起制定出一个万全计策。 太宰治装作没能拉住织田作的样子返回港黑,和森首领对峙,最后带出自己能调动的所有人手赶去Mimic据点,美其名曰是“支援独自作战的织田作之助”。 在用调动的人手吸引住大部分Mimic成员注意力之后,织田作和福泽谕吉一起潜入洋房舞厅,用乱步和太宰治共同制定的阴险计策擒获了纪德。 这个阴险计策简单来说,就是使用延迟生效的毒。 这一招虽然已经被坂口安吾玩过了,不再新鲜,纪德也做好了防备,但招不在新,管用就行,在织田作和福泽谕吉联手对抗纪德的情况下,变一变执行过程依然可以成功。 织田作没打算直接杀死纪德,他还想再考虑考虑到底要怎么处理,不过被俘的纪德很快就自己做了决定,一边用遗憾的眼神望着织田作,一边咬破了藏在牙齿间的剧毒胶囊。 纪德一死,太宰治与织田作就无牵无挂了,两人当场宣布从港黑叛逃,真是半点留恋也没有。 太宰治烧掉了森首领送他的外套,炸了中原中也的车,还画了一幅恶鬼图送给爱丽丝。 而织田作则尽可能收拢了孩子们和西餐馆大叔的遗体,在海边的墓园处安葬。 那之后两人悄悄离开横滨,于暗处活动了几年,等到内心有愧的坂口安吾任劳任怨帮忙搞定了全部首尾,档案清零,才于深秋时节一起返回横滨,加入了武装侦探社。 入社的那一天,乱步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在太宰治和织田作身上来回扫描,半晌后露出一个无趣的表情,转过头继续喀嚓喀嚓吃薯片。似乎是对什么事情感到不太满意,但又算不上特别不满。 国木田实在好奇:“乱步先生,您看出来什么来了吗?” “那不是很明显么?乱步大人才不想多做解释。”乱步有气无力地说。 不过虽然不想解释,乱步却很想鼓起脸颊吐槽:“几年不见,这两个家伙果然在一起了啊。” 而且还挺合拍、挺美满的样子,这不就完全没瓜可吃了吗? 可恶,狗粮什么的乱步大人才没兴趣呢,早知道当年就不多管闲事啦! “我要吃夫妇善哉的红豆年糕汤,去买回来!”乱步气咻咻地对着织田作吩咐道。 织田作没任何脾气,木讷地点点头:“好。” “等我一下!”太宰治快活地举起手,像是海草一样扭动身体,“突然间也很想吃,所以我们一起去吃吧,吃完再给乱步大人打包带一份!” “好。”织田作再次点头同意,动作自然地帮太宰治穿好外衣,扶正波洛领带。太宰治也伸手给织田作系上了一条羊绒围巾。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亲昵地挽着手出门了。 乱步撇撇嘴,对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手里的薯片还有半袋,但已经完全不想吃了。 他就知道这么说了之后,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他就是没忍住想要试试看。 怎么说呢?这狗粮吧……还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