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先生和他的朋友们》作者:归途何在 文案: 宫田日和眼看自家好好先生拔枪指着别人脑门,不知道是不是该跟着亮出刀表示立场:“织田先生,这个……也是你的朋友吗?” 像被水淋湿的狐狸似的黑发青年:“是。” 脾气和水豚差不多的红发男人:“不是。” 宫田日和:“哦,看来是。” CP织田作 内容标签:综漫天之骄子甜文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宫田日和┃配角:野狗,神明,刀男人,咒术师 一句话简介:你们两个倒是吐槽啊! 立意:生活像面镜子,微笑面对才能收获微笑。 第1章 “我不同意议会的决定!”中年神官单手撑着粗壮虬结的柏树,另一手攥紧胸前布料大口喘息:“没有办法同意,怎么可能同意!那些人……” 青筋虬结,汗珠一颗颗顺着肌理纹路滚落。 “那孩子,那孩子从来不曾做错过任何事。即便被如此不公平的对待,也没有怨言。”站在他对面的人面覆神纸,微风吹过,隐约可见纸下红肿眼眶:“表决已经通过,无法更改。” “没有人认为那孩子该被苛待,但我们又不得不举手投下处决票。”巫女的声音在最后变得细弱飘忽,伴随着越来越浓重的鼻音,仿佛灵魂幽怨哭泣。 头顶柏树随风摇动,散发出古朴素雅的气味,就像神前缭绕不绝的白烟。 巫女抬起头避免让软弱的印记再次划过脸颊,颤抖声音道:“我们都有罪,罪大恶极,不容原谅,不可赦免。我们谋杀了纯洁无辜的羔羊,此刻我们都是苟且偷生的犯人。”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神官放下抓紧前襟的手,勉强挺直脊背。站在他对面的巫女仍旧保持着抬头看天的姿态:“如果有办法,谁也不想牺牲空蝉。” 这个名字就像是根刺。 “不要选择太过残忍决绝的方式?零号本丸里的付丧神们恐怕也难以接受……” 虽说是个男人,此时神官表现得比巫女更加柔软。 巫女沉默片刻,低下头:“我想应该可以,如果我们同时联名申请……再说了,议会也不想对她做得太过。” “人造人,究竟算不算是人,到现在也没有定论。”她叹了口气。 尤其特殊审神者空蝉,本就是专门为了零号本丸的存在才被专门“制作”出来。与其说她的存在是科学的奇迹,不如说更像是时之政府为了稳定刀剑付丧神而特别向科学院定制的“工具”。 如今战争终于以正义一方的胜利告终,武器该去沉睡,工具……要被销毁。 大众朴素的观点中对于“人造人”始终抱持着猎奇心态。 人们认为人造人与真正的人类最大的区别在于人它们没有灵魂,就像空有躯壳没有智能只会严格按照程序行事的AI。 然而“灵魂”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办法被肉眼或是其他感觉器官所认知。谁也无法证明灵魂是否存在,自然也就说不清楚人造人究竟有没有灵魂,就只能一概将其视做不具备灵魂的人造生物。 当工作完成之后,为了确保伦理与科学研究的合法,它们必须被彻底消灭。 “申请交给你,我去看看空蝉。”神官从袖袋中取出印信交给巫女,转身向庭院中的转换装置走去:“那孩子,还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至少、至少……” 他看着一次次轮回往复的孩子,如今却要亲手送她走向断头台。中年男人胡乱用袖子抹了把眼睛,站定在控制台上输入零号本丸坐标。 最后再去看一眼她,就像罪人去确认自己的罪孽,总要知道余生该背负多重的石头。 星河般的光芒消失后,他出现在一座规模宏大的本丸里。 零号本丸,时之政府掌控下无数本丸中最特殊的一个。这里的付丧神从不进入战场,他们就像真正孤高飘渺的神明那样沉默端坐着,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严密监控身上出现的各种异常。 真正的,从唯一不可复制之真品中诞生的九十九神,在这个本丸中通过审神者“空蝉”强大纯净的灵力过滤掉一切污浊暗秽,保证本体以及分灵的稳定。 如果以人体来形容整个时之政府的运作,这里就是最沉默的那个器官,默默排出污物,默默承担伤害。 “空蝉”是零号本丸唯一审神者的代号。自公元2205年起,时之政府就开始通过时间技术向分散在各世界线,以及时间层上的那些天生带有纯净灵力的存在发出邀请,只有这座本丸的审神者就没有更换过。不,不应该说没有更换过,而是每次都更换了完全一致的新“空蝉”。 就像定期更换电池。 基因编辑人造人,以及无数个她的复制体。 如果使用真实世界中的人类来承担这项工作,无异于谋杀。且不论负担如此庞大的付丧神数量究竟需要多少灵力,单提“过滤”一职,普通人都会在无法承受侵蚀的瞬间异变暗堕。在这个神秘已经隐退到只能动用付丧神的时代,暗堕往往是单向不可逆的,一旦发生便无可挽回。 所以时之政府才向科学院申请定制了“空蝉”。 她有着纯粹庞大的灵力,绝无瑕疵的容貌,以及先天完美的资质——科学家们不允许携带缺陷的“产品”诞生。反复尝试、测量、比对后,他们选择了最漂亮的一颗受精卵将它培育成型,又制备出无数备用体。 “空蝉”对得起缔造者们夜以继日的钻研,投入使用至今,从未出现任何异动。 当然,这种情况也可以归功于时之政府后天的培养。他们小心翼翼的将少女当做“人神”隔绝在人群之外,严密监视,疑神疑鬼。 一旦她有任何些微异于平日的行为,就会及时更换新的备用体。 起初很有些付丧神对此表示异议,但在见过“空蝉”过度滤过巨量负面情绪的惨状后,他们沉默了,不得不允许前来“回收”她的神官与巫女带走注定早逝的少女。 早早离开人世,对她来说反倒是种慈悲。 “空蝉大人今天怎么样?” 神官走出传送之地后见到的就是今日负责本丸运作的付丧神。一身葱绿长衫手持御币的大太刀垂眸颔首:“一切正常。” 随着他的话语,御币被石切丸握在掌中左右摇晃:“污秽祓除。好了,请跟我来。” 审神者空蝉所在之处便是全本丸海拔最高的天守阁,朱红色镶嵌金箔的精巧楼阁仿佛神龛般俯视大地。这里不允许任何付丧神进入,由数量庞大的狐狸式神上下传话,轮换担任近侍一职的刀剑男士们只能在下一层静待命令。 如果不是那浩荡宏大源源不绝的纯净灵力,他们甚至怀疑天守阁中究竟有没有人存在。 还是有的,至少每隔数年,他们都会看到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女孩乘坐神轿被人恭敬送进来,再蒙着一层白色纱巾被带出去。离开本丸的空蝉去了哪里他们不知道,但是每一个新来的空蝉灵力都与前一个完全一样。 就这样,数百年光阴弹指一挥,金戈铁马烈焰寒霜,终于迎来了完结。 对于即将沉睡的命运,付丧神们没有什么无法接受的情绪,但是面对默默陪伴了他们数百年的主君……即便心如冷水身为钢刀,这么多年也该捂热了。 “上层怎么安排主公的将来?”石切丸早已从分灵回流中知道了其他本丸的情况——付出青春与灵力的审神者们将回到正常生活中去。 时之政府事无巨细的替这些功臣们考虑了方方面面。无论是技术也好,资源也罢,尽心尽力只为补偿他们滞留在本丸中耗费的时光。总之一句话,即便与原生环境略有脱节,也没有哪位审神者活不下去,或许一开始会有些不便与隔阂,但是物质与经济上绝对不存在苛刻亏待的情况。 唯一前途未卜的,就只剩下零号本丸审神者空蝉。 “空蝉大人辛苦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我想,或许会是场温馨精彩的新旅程。” 时之政府的极刑方式只有两种,一种就地格杀,另一种则是将受刑者流放到时间乱流中。神官知道,巫女申请的定是第二种——代代更迭,每换一代都是重新开始,没有记忆也没有传承,但凡换个稍微有一点点危险的环境空蝉都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如果她能在新世界中活下去,那就是上天也不愿见到这样纯洁无辜的女孩横遭不幸;如果活不下去……也好早早免去更多痛苦灾难。 这是他们这些普通工作人员唯一能替她做到的事。 “这样么……” 端坐神社之中旁观人类来来往往数千年,石切丸不知听过见过多少,神官话音落地他就已经明白一切。 “我们整个本丸,所有付丧神本灵都愿意重新回到黑暗中沉睡,只有一个条件。” 大太刀慢慢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阳光顺着他眼角那撇朱色滑落,映射出不似人间的圣洁:“让我们多与主公相处数日,君臣从此别过,总该好好说句再见才是。” “尽力而为。”神官停了一会儿,沉声应诺。 说话间他们来到天守阁下,两位粟田口的短刀正拿着麻糬试图贿赂狐狸式神。毛茸茸胖乎乎的狐之助当然躲不过满级极化短刀的速度,不管想吃不想吃,嘴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石切丸先停下脚步站稳,然后才低头微笑:“你们在做什么呢?” “欸……”橘色长发的乱藤四郎食指相对:“那个,我们想和狐之助搞好关系嘛!” “丧心病狂”下手塞麻糬的五虎退笑眯眯:“很小心的,没有弄疼狐之助。” 被塞得嘴都合不拢,更加无法发出声音求救的狐之助们眼泪汪汪:“……” “好吧,适可而止。”石切丸让路给神官:“请,我只能送您到这里。这个时间,审神者已经在巫女们的辅助下起身了。” 读作“辅助”,写作“监视”。 神官转身向他弯腰行礼:“多谢,石切丸大人。”说罢他便沿着楼梯缓慢走上天守阁。 审神者空蝉的生活起居被禁锢在天守阁最顶层。 为了将她与外界隔离保持“纯洁”,被防范的对象除了外界访客自然也包括全部以男性形象现世的刀剑付丧神们。 神官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向上走,木窗与隔断将光线无限聚拢收敛,映衬着窗外油彩般厚重的梧桐、银杏与松柏,交织出一幅浓艳阴鹜的礼赞。他知道,他本该欣赏叹息一番眼前极其符合传统审美意境的画卷,电光火石间却想起另一件事——强迫尚未成年的稚龄女孩长期生活在这种沉闷压抑的环境中,难道不是种折磨与酷刑吗? 守门的巫女早已得知访客消息,提灯自黑暗中行来:“大人,请随我来。” “嗯。” 神官收回心神跟着她走向天守阁顶层。 手持薙刀的巫女守在最外面的走廊上,穿过一道道严密防守着的门,由两位巫女掀开贝母串成的珠帘,他这才见到内室中端坐着的审神者空蝉。 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联想到这种暗无天日的箱庭,生长迟缓简直就是一定的事。 乌黑如墨丝滑如瀑的长发,白到透明的皮肤,恍如石榴石般醇厚悠远的紫红色眼眸,眉眼细长俊秀微微上挑,浓密睫毛微微颤抖着仿佛息停在花枝上的蝴蝶。 是典型的传统长相。 女孩犹如石雕,她沉默着抬眸看向神官,同样穿着身巫女服,除了质地外形制与其他巫女一般无二。 “空蝉大人,我代表时之政府前来探望您,最近一切可还安好?” 无论在外面身份有多尊贵,进了这里中年男人都必须遵循觐见神明的礼仪,双膝下跪额头点地对着幼女行过大礼。 回答的人并不是主位上的少女,而是站在她身前不远处的大巫女:“空蝉大人近来一切正常,请时之政府放心。” 毕竟这位才是无数复制体统一的源泉,真正的人造人本尊,稳定性也比那些大量克隆复制出来的副本要强上许多,所以才能撑到决战胜利。 “这就好,这我就安心了。”神官见到了空蝉,碍于规矩他并没有停留许久,很快便再次折腰行礼:“祝您福寿安康。” 数日之后,时之政府下令镇守监视零号本丸的巫女撤离。除了每日定期派个人来照顾空蝉起居,人类痕迹一下子降到最低。取而代之的是络绎不绝前来想要让主君记住自己的刀剑男士们,他们热热闹闹陪着她度过愉快的一周,尝试各种各样从分灵那里知晓的游乐活动。赏了花,看了雪,烹了茶,就着窗外的红枫听歌画画,在一个萤火虫飞舞的晚上办了场辞别的宴会。 “空蝉大人,该动身了。” 身边仅剩的最后一个巫女替她换上一套红色和服,越发衬得小女孩玉雪可爱。 这是审神者数百年来唯一一次自行走出天守阁,忠诚的刀剑分列两排目送主君离去。 也该放下责任好好休息了,为了保护人类从古至今的历史,她已付出一切。 “主君,后会有期。” 三日月宗近站在最前列,蹲下身和女孩保持视线水平:“好孩子,愿您身侧只有勉励,愿您脚下只有鲜花。” 其他刀剑男士都像约好了那样学着他一句又一句献上最诚挚的祝福,一路送她走出本丸直到被传送的光芒吞没。 “啊啊~笼中鸟,又要沉睡了。不知道下次唤醒吾等的,又会是什么人。”粉色头发的争夺天下之剑神色恹恹,他的兄长双手合十:“惟愿我主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 时之政府。 本部立于云端,高速发展的科技让人类得以比肩神明,区区浮空岛屿而已,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空蝉被巫女引到本部环形中央的控制台上。四周列席之人皆身着黑衣,胸佩白花,庄严肃穆,前来为她送行。 “空蝉只是个代号,您还没有名字吧?对不起!如果不介意,请您接受宫田日和这个名字……”陪伴她度过最后这段时间的巫女努力挤出笑脸,借着替女孩整理衣物的机会小声道:“宫田是提取您基因样本的人类的姓氏。” 全程没有表情更没有情绪反应、仿佛活着的人神的少女抬头看向这个奇怪的巫女,缓缓点头接受:“好。” “谢谢您!谢谢!”巫女喜极而泣:“请您一定要,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活着。” 唯有如此,我们身上的罪孽才能减轻一二。 传送仪器启动,时间被模拟成江河的模样蜿蜒淌过少女脚下。她低头看着蜜一般的碎星砂砾流淌,背后传来坚定却温柔的力量:“去吧,别害怕!” 女孩被推入时间的激流,所有前来见证的人无不低头默然。人类放逐了亲手缔造的“神明”,从今往后神迹再也不会显现。 推她下去的巫女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朝向天空。众人反应不及,眼见她发狠撞在控制器尖角上——如果神明真的存在…… “快救人!快!” 与会的议员们没想到会有如此展开,纷纷大叫着呼唤安防。很快倒地的巫女就被抬了下去,祭坛上淋漓的鲜血也被擦拭干净。 很多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在心底暗自庆幸:还好及时处决掉了那个小怪物似的人造人。 否则万一某天叫她觉醒,难保不会被这种疯狂的信徒给挂在路灯上吊着。 第2章 “呀,织田小哥,多亏有你,实在是太——感谢了!哈哈哈哈哈哈!” 卖鱼大叔捡起毛巾从额头到颈后一气擦过去,抹掉黏糊糊的汗渍。夏季气温高湿度大,如果没人帮忙往远处送货的话很难将这么多活鱼尽快卖掉。 卖不掉的活鱼一旦变成死鱼……价格就会随着时间一路跳水,最后变成白送也没人要的垃圾。至于那些本就分割好的鱼肉,超过保存时限也会存在致病因素,有良心的商家只能自担风险。 所以说啊,有一个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帮忙跑腿送货的杂工实在是帮了大忙啊! 尤其像站在外面纳凉喝水的红发小哥这种,属实难得。 虽说他性格略有些沉闷,做事却意外的机灵。加之腿脚快,运气好,哪怕横穿暴力社团斗殴现场也能全须全尾带着钱回到店铺,老板观察了好些天,终于有了几分把他发展成正式雇员的想法。 织田作之助捏着塑料瓶一口气灌下去半瓶,即便听到老板夸奖脸上还是挂着一副没什么干劲的表情:“嗯,没什么。” 太阳马上就要升到头顶,得赶紧回去。捡回来的那家伙……没人看着恐怕会白白干饿着肚子连午饭也不知道吃。 真是的,本想日行一善,谁知道砸在手里。 卖鱼大叔还在考虑该怎样开口留下这个看上去很耐活的红发少年:加薪?还是允许他去家里借住? 确定马上就到正午,织田作之助收回望向天空的空茫眼神:“老板,没有别的事情,我就下班了。” “啊!这样,你稍等,我先把工钱结算一下。明天早上还得仰仗你呀,小哥。”跑腿儿的零工也有优劣之分,对比起其他店铺,卖鱼档可以说是极恶劣的那种。 倒不是薪水微薄,但是能找到其他活计,谁也不愿做这个。 为了保证新鲜,卖鱼档送货往往要从头一天凌晨三四点开始,一直忙到午前才算终止。下午气温高顾客少,老板夫妇大门一关躲在店里避暑气。杂工自然不必再来,可以回家休息、准备晚上的工作。 要是只这一点昼夜颠倒的作息让人困扰也就算了,问题在于总得带着一身鱼腥味进进出出,又在一年之中最炎热的季节……说老实话,要不是老板支付的薪水让人难以拒绝,就算织田作之助也不想做这份兼职。 ——便利店的轻松工作他肯定竞争不过本地那些有学历的打工学生们,但那不是还有多得数不清的无异味生鲜可以送么! 唉,也许,这……就是人生。 少年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在心底深深叹息。 “好啦,给,你今天的工钱,还有这个!”卖鱼大叔隔着白线手套递出来几张纸钞,等织田作之助接过薪水顺手又将一只塑料袋塞给他:“盐烧金枪鱼腩肉,肉质你放心,不能做刺身使用但是熟吃肯定没问题啦。” “唔,多谢,再见。” 他接过塑料袋,一点也没多想,挥手告别后揣好工钱提着加菜,带着一身鱼腥味慢吞吞走远。 “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将来也会长成很棒的男子汉!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很燃的卖鱼大叔莫名叉腰大笑,老板娘端着一大盆处理好的章鱼站在他背后:“快点让一下!堵在这里搞什么啊你!” 说着她一胳膊肘杵在丈夫后腰上,自诩男子气概十足的人“嗷”一声差点跳进鱼池子。 “我说你这个婆娘,你就不能温柔点!”他不满的敞开喉咙冲老婆大呼小叫。中年女人横了一眼过来,一切不和谐的噪音迅速消失:“那个,我有点想把织田留下来,你说呢?” “哼。”老板娘端着盘子走到过道另一头,一边手脚麻利给烫好的章鱼整形准备装袋,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你就会想好事,把这年轻人留下做事,将来还能把女儿和鱼档都托付给他。” 她挥舞着剪刀灵巧修剪,没一会儿章鱼就被修成刚好可以摆在盘子中央的漂亮形状。卖鱼大叔不敢惹夫人生气,偷偷背着她翻了个白眼:“怎么啦?我觉得织田人不错。” “那也得人家看得上卖鱼佬家的姑娘!” 塑料袋稀里哗啦的包装声停了下来,老板娘带了几分赌气道:“你没听说吗?织田愿意在咱们这个卖鱼档做事,完全就是为了养活家里任性的小女朋友。” “哈?真的假的!”老板吓得鱼鳞刷都掉了:“织田才十五、六吧,就算长得有点着急,就,就有同居的女朋友了?” 现在的女孩,眼光都这么毒么? “我听隔壁干货店说的,干货店从牛肉店那里听的,牛肉店从杂货店听的,杂货店从面包店听的,面包店说进货时看到织田带着女朋友在外面散步……” 老板娘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中多了丝恍惚:“听传言说,那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姑娘,讨来做儿媳妇死了也心甘情愿的那种好看。” “你说……得有多好看才能让面包店的刻薄女人说出这种话?” 卖鱼大叔早在那一长串的“听说”里捞起鱼鳞刷,转过身不参与这种“别人家孩子究竟有多好看”的话题。反正他们夫妇两个没儿子,不必考虑儿媳妇的问题,再者,别人家的女儿再好看和自家也没啥关系,她又不来买鱼!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红扑扑的章鱼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等待预定的客人前来提货,老板老板娘一人一个小板凳背靠背坐着休息。 “婆娘……还要不要跟织田提想留他做个全职的事了?” “要问你去问,我看怕是没戏。” “唉……” 预定章鱼的客人来了,老板娘急忙起身满脸堆笑着走到前面去打理生意,留下老板自己一个人在柜台后继续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哼笑着小声道:“这小子,还真没看出来。” 话说,真有那么好看? ——嗯……是挺好看的。 织田作之助坐在狭小单间的地板上,衬衣袖子高高挽起。生长期的消瘦让他看起来轻飘飘的,衬衣后背被老旧电风扇呼啦啦吹起一个鼓包,布料稀得透光。 少年将外套随手扔在一旁,撕开密封条将袋子里的半固体浇在刚出锅的米饭上,左右看看没有溢出去的地方才将盘子推到对面:“吃。” 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双手合十生硬说了句“我开动了”,这才捏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很秀气。 她身上穿着另一件男式衬衫,对于织田作之助来说略有些显小的衣服在她身上就像条直筒裙,肩膀松松垮垮,袖子也挽得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出自何人之手。 “对了,这个。”他突然想起卖鱼大叔送的好料,转过去往近在手边的“橱柜”里一阵摸索掏出只盘子,将塑料袋里的盐烧金枪鱼腩肉一块块摆得赏心悦目才往前推推:“今天下班时老板送的。” 女孩放下筷子,盯着盘子看了一会儿,重新提筷从最顶层取下最好看的一块放在盘子里,夹碎后一块一块慢慢送进嘴里。 优雅确实是很优雅,美观也真的很美观,就是……看得人有点着急。 “我吃饱了,多谢款待。” 几乎过去了一个世纪,她松开筷子,笨拙的拿起手帕擦过嘴角,看得织田作之助一脸欣慰——很好很好,今天学会了自己擦嘴,一大进步! 半个月前把这家伙从火拼械斗现场捡回来时简直就是场灾难……不会拒绝他人要求,不会使用家用电器,完全没有自理能力。 偏偏又长了那样一张脸。 那天……本来只是想浑水摸鱼捡点便宜的。 Port Mafia与其他暴力团体的争斗转移到另一片地区,被高大建筑物阴影笼罩的空地上散落着等待回收的尸体。 他埋伏在阴影中,确定整片区域只有自己一个活着的智慧生物。然后……不可思议的,仿佛金沙蜿蜒流淌的河流凭空出现,身穿绯红和服的女孩像溺水沉底似的缓缓下坠,黑发划过空气留下一串金色涟漪。 很快那条神奇的河流就像出现时那样离奇消失,只留下失群幼雁般的女孩。她看上去大约十一二岁,如果没有人伸手,这样漂亮的生命在横滨这块蛮荒之地很快就会消逝。 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把人带回狭小居所。 还好女孩很快就从无意识中清醒,睁开眼睛看向满头烦恼的少年。 乌黑如墨丝滑如瀑的长发,白到透明的皮肤,恍如石榴石般醇厚悠远的紫红色眼眸,眉眼细长俊秀微微上挑,浓密睫毛微微颤抖着仿佛息停在花枝上的蝴蝶。 织田作之助抬起头,看清她的样貌。 心跳在这个瞬间空了一拍。并不是异能力发动的感觉,和那完全不同,就好像,就好像胸口突然开了朵花。少年侧头等了一会儿,【天1衣无缝】就跟死了似的一动不动没有半分反应,他挠挠后脑勺,只当是因为这女孩太好看了才会发生如此意外。 她身上穿着这样的衣服,手指没有任何劳作训练的痕迹,怎么看也不像是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异能力出岔子了么? “织田作之助,我的名字。”迎着阳光,她的模样更加清晰,就像被神明宠着似的可爱。红发少年忍不住又挠挠头发,耳朵后面有点烧:“你叫什么?” “……” 名字? 女孩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再也不会有巫女要求她保持沉默:“宫田、日和。” 不是代号,而是有名有姓的,真正的名字。 第3章 自从摸了条不得了的“鱼”回家,年轻的织田作之助先生就提前开启了老父亲生涯。尽管他今年尚且未满十六周岁,经过数日摧残内心已经沧桑得宛如老僧。 饭菜不送到面前就不知道吃,不把人送进洗手间就不知道洗漱,衣服脱下来随手乱扔,丝毫没有任何性别意识,光裸着身体就从洗手间走出来还甩得满地都是水…… 想到这里,红发少年忍不住抬手捂额……灾难!绝对是场灾难! 这家伙并不是愚蠢,她是真的完完全全,根本就没有那种认知。织田作之助怀疑无论什么人,在她眼里都不会有任何区别,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在宫田日和面前几近虚无。 就像……端坐在天幕垂眸俯视众生的神明,春日繁花抑或秋夜朗月,羞耻也好,尴尬也罢,都无法映入其中。 还能怎么办?捡都已经捡回来了,只能像抚养对待婴儿那样一点一滴教她从头学习。 好在宫田日和人很聪明脾气也温顺,半个月过去,家里已经很少再出现之前那种让人头疼欲裂的场景。 “唉……”他放下手:“晚上想吃什么?要出去走走吗?” “……”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答的少年抬头看向吃饱肚子就进入“待机状态”的女孩,那双漂亮的紫色凤眼里匀速转着两盘黑蚊香。 啊,忘记了,任何与“选择”相关的事都会让她大脑停摆陷入迷茫。 “算了。衣服还能穿吗?去百元店看一下……还有,天气太热了,再去喝点冷饮。”替她做出决定,织田作之助将剩下的咖喱饭和盐烧鱼腩拖回自己面前,抄起勺子大口大口塞进嘴里。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行为,再说他们也远远没有富裕到可以随意处置剩饭的地步。 宫田日和没有异议,起身抬手边解扣子边伸向挂在门后的红色和服。为了便宜,织田作之助住租住在公寓顶层,房顶是外面刷了蓝色防锈漆的铁皮,仅有的降温设备正是那台任劳任怨的老式风扇,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着装风格……扛不住。 “啊!等等,你又忘记了。”差点将咖喱呛进气管,金盆洗手没多久,身家尽数拿去洗履历的少年杀手捂住眼睛转开脸:“不要在男人面前做这种事。” “哪种事?”这道命令的范围宽广且模糊,无法运行之下她歪头寻求帮助。 织田作之助转过身背对着她,放下手撑在膝盖上:“不要在男人面前解开扣子,不要在男人面前暴露身体,尤其是这种单独相处的狭小空间。” 她这些奇怪的生活习惯到底是在什么鬼地方养出来的啊! 没有意识到他突然放大声音的缘由,女孩追问出今天的第二个问题:“明白了。但是,男人,是什么?” “……” 我错了,我怎么会认为她能理解两性差异这种后天教育加注在人意识中的羞耻感? 是我要求太多。 不行吧,果然还是得找位靠谱女性长辈来教导她。 “那个,日和……” 嘴里就像吃了块糖精含量超标甜到发苦又黏又腻的劣质糖块,少年在苦涩中努力组织语言:“你……” 她生得好看,就算来历成迷也一定有很多没孩子的夫妇抢着愿意收养。 要挑一户人品经济都出众优越的家庭才好,没找到之前倒也没必要让她跟着一块悬心…… “没什么,衣服穿好了吗?”他收回吐到嘴边的话,问起其他事转移话题。宫田日和苦恼的声音传过来:“带子,该怎么系?” “唉……”他转回去,站起来两步走到她身边做示范:“上衣先整理好,带子要从这里穿过来,再从这里穿过去,然后塞进去……” “塞进去?”她重复着他的话,学着少年的动作,小手将折叠好的衣角塞进缝隙又在上面放心的拍拍。 替她整理好穿得歪歪扭扭的和服,织田作之助将桌子上的盘子筷子扔进水槽泡上,塑料袋团作一团握在手里准备带出去扔掉。 穿鞋,开门,让路。 宫田日和踩着木屐咔哒咔哒不疾不徐走出这间狭小的单人宿舍。 别想了,她才不会去管电扇还开着这件事。 反身回去关好电源水源,检查煤气,确定没有疏漏,少年这才再次走出来带上门:“好了,走吧。” 她身上的和服,就形制而言和随便哪家裁缝店提供的都不存在差别,但是离近点细看就会发现它的材料绝对比普通人身上穿戴的要高档数倍——垂顺密实的丝绸,即便如今年月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穿得起。所以他才把自己的旧衬衣借给她当做居家服用,不然丝绸这种东西,随便糟蹋几回就彻底不能上身了,难道不得不让她穿着自己的衬衣出门? 这种羞耻的事,绝对会在暴露瞬间社会性死亡…… 没想到枪林弹雨中八风不动面不改色的他,也有尴尬到想用脚趾抠地的时候。 “最近几天薪水还算过得去,先给你买身能出门的衣服。” 织田作之助不是个话多之人,但眼下这种情况,如果他不找点话说,宫田日和绝对会跟背后灵似的一路沉默着走在他身后。 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口吻就像是个向妻子报告收入的憨厚丈夫,红发少年抓抓后脖颈继续努力:“夏天过去后水产店的送货单也会跟着变少,主要是因为愿意出门采购的人多了,而且温度降低海鲜的储存期也相应延长,差不多该考虑换份工作……” 他仔细描述着不同店铺对送货品种的不同要求,女孩安静的走在马路内侧认真倾听。 不得不说,她侧过耳朵听人说话时的样子最好看。黑发顺着颈部线条流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琉璃般的紫色眼睛疏冷却又专注。就像是朝一尊神像倾诉烦恼,没有任何负担。无论让人困惑无助的事有多荒诞,都不必担心从她脸上看到轻视嘲笑的表情。 好奇怪。 午后炽烈的阳光晒得人忍不住抬脚大步往树荫处逃窜,好歹苟过这短距离躲进商场就是胜利。织田作之助听着身后永远压着一个节奏的木屐声,深刻怀疑宫田日和会不会连每一步的步幅长度都一模一样。实在顶不住晒出油一般的暴晒,他垂手握紧女孩手腕向前疾走:“太热了。” “哦。” 她就像感受不到炎热那样仍旧不紧不慢的应答,被拖起手腕也就温顺的跟着他一路小跑。 天气确实很热,树荫只能免去烈日之苦,对于高温一点帮助也没有。好不容易步行四十五分钟,总算艰难跋涉到距离最近的百元商场。 “呼……” 空调的冷意迎面扑来,哪怕织田作之助也小小松了口气。外面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要不是连公交车费也得算在节省范围内,他也不想顶着太阳一路走过来。 “就,先去特价区看看。”这个时间购物的人很少,只要你肯买东西店员也不会介意一两个蹭空调的客人。 少年说着话,拉着女孩子的手并没有松开手。向商场里走了几步后他突然意识到——宫田日和这一路走过来,几乎没出汗。 这么热的天气,不怎么出汗要么是中暑,要么意味着身体素质好到极致。他回转身体低头盯着女孩看了五分钟,确定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中暑先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家伙就体质而言已经超越了更年长些的保护人。 刚好是一个异能力者,刚好之前还是业界翘楚。突然就被小了自己好几岁的小姑娘给比下去,织田作之助觉得好像什么有地方不太对。 “日和,你不热吗?” 他拉着她离开中央空调出风口走到最角落里的特价产品区,宫田日和没有丝毫隐瞒的坦率道:“不热,据说我的基因在编辑之初就考虑到了对抗严酷环境的承压能力。” 又在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了,中二病? 她出现的方式固然有些惊悚猎奇没错,但是说老实话,凭借异能力并非无法做到。至于基因编辑这种可怕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嘛!而且国内也没有能做到这种事的科学家,最多也就搞一搞克隆或是嵌合体什么的,从根源上缔造生命,是神的领域,人类可做不到。 谈话再次陷入僵局,两个人并肩面对一堆乱糟糟的低价处理品沉默。 大约过了十分钟,织田作之助左翻翻右翻翻,将所有适合的号码都给翻了出来。让宫田日和自己选是没有用的,她会死机。 少年调动出毕生艺术素养选了条米色背带裙和一件浅紫色印着可笑图案的棉质短袖递给女孩:“去试衣间,短袖先套头,然后胳膊从这两个洞出来;裙子从上往下套,我替你先把肩带系好。” 宫田日和接过他递来的衣服走进试衣间,视导购惊悚的目光于无物。 ——这两个人明显不是兄妹,大的少年看上去有十六岁左右,小的女孩……小学毕业了吗? 这年头小学生都这么厉害,而我竟然还没嫁出去! 仰赖现代衣服穿着便利的福气,女孩很快就从试衣间里走出来。虽说还是穿得有点奇怪,好在没有露肉也没有穿错。 从她走出来导购的视线就没有移开过。 人把衣服给衬好看了这件事,她今天才知道原来不是漫才段子。 背带裙恰好遮住短袖上可笑的卡通蝴蝶结图案,米白色与浅紫色的搭配当得上一句简单大方,被垂下来的黑发轻轻一遮不知道为什么就多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爱。 “嗯,很好看,就这身,穿着走。” 既然最便宜的选择不辣眼睛,以他们目前的经济情况来看就没必要再去试其他的了。 她一听就离开试衣间,少年走到收银台:“结账。” 第4章 这什么人啊! 带着漂亮小女朋友出来逛街,竟然好意思吝啬到如此地步。 妹子你眼瞎么? 恨铁不成钢,导购再三询问:“就要这两件吗?还可以试试其他的哦!材料、质地、款式……” 织田作之助侧头,如果女孩说要换,他也不至于抠门到不允许的地步。 宫田日和没有任何反应:织田作之助在场,他的“命令”就是最高级,其他皆可忽略。 “……” 果然,都是这个奇奇怪怪的世道不对劲。导购愤愤不平剜了红发少年一眼,剪下标签结账,又从试衣间取出留在里面的旧衣打包装袋干巴巴道:“盛惠。” 做了什么让店员小姐愤怒的事情么? 这几乎可以用“可怕”来形容的眼神,看来蹭空调的目的是达不到了…… 接过购物袋的少年回忆了一番附近的冷饮店分布,从中选取最便宜的一家,鼓足勇气再次拉起女孩的手腕走出百元商场——如果不拉着任由这家伙被别人随意带走,她在横滨怕是活不过二十四小时。 “老板!冰麦茶,两杯!” 破旧的小店铺座位之间窄得几乎无法转身,但是提供可以无限续杯的冰水,还有免费空调。 其实这里是杀手们与掮客接头的一处据点,但现在,对于织田作之助来说它只有蹭空调兼薅羊毛一个用途。 “不管谁和你搭话,都不要回应。”他解开衬衣最上头的两颗扣子,吸了口冰冻自来水,燥意与汗水同时消退。 啊……感谢发明了空调和冰箱的科学家们。 虽然他真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但感激之情并不会少。 少年只想安安静静享受这份难得的舒适,可惜周围的人却不这样认为。 委托完成率百分之百的“天才”,在沉寂了半个月之后突然浮出水面,谁不好奇?情报贩子也好,职业掮客也好,无一不在他领着那个过分漂亮的女孩走进来时调整姿态。 搭档,还是……货物? 很快就有人上前试探:“呀,织田,好久不见。听说你改吃素了?” “嗯,不接人命委托。”他认真的点了一下头给予肯定答复,掮客差点笑出声:“那你这是来干嘛,出货?” 他意有所指的朝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啜饮的宫田日和抬下巴示意:顶级货色,什么价位。 明白他什么意思,织田作之助改为摇头:不卖。 掮客坐直身体,饶有兴致的伸出一只手。 他在加码。 织田带来的女孩,绝对是能够买通一切的高档货。她并非那种简单用“漂亮”一词就能形容的类型,通身冷淡的气质,不谙世事的纯净眼睛,以及无意识中散发出来的服从,如果不是花费无数人力物力根本豢养不出。他还以为这是大户人家专门供养调1教以便特殊用途的孩子,阴差阳错之下被这小子给偷出了金鸟笼。 就只是单纯想蹭个空调而已,真倒霉! 织田作之助再次摇头:“她不是。” 他想好了要为她找户靠谱人家的,怎么能背信弃义转手把人给卖了呢。 “哦?”掮客似笑非笑扫了眼女孩颈部露出的两个锁骨窝窝,没有再说话,只笑着又伸出一个手掌比划。 用力呼出口气,织田作之助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 多说无益,不该为了贪图凉快把她带入是非之地。 “嗯。”宫田日和立刻放下玻璃杯起身紧跟,走过掮客时那人笑着撩起头发对女孩道:“你就不想过上更舒适的生活?想要什么都有人送到眼前,不愁吃不愁穿,不必委屈自己在这么破烂的店子里喝一点糖也没有的自来水?” 她就像是没听见似的如同一阵清风走过去,倒把掮客看得一愣:“这是来真的?” 不会吧,织田才多大,能养得住这样精致的宠物? 就像拿猪食去喂布偶猫一样荒谬。 离开冷饮店后他们沿着路慢慢向前走。织田作之助没有再去绞尽脑汁找话题,宫田日和更是安静跟在他身后。 走了大概有五六百米,少年向后瞄了一眼:“日和,肚子饿不饿?” 中午只吃了几口速食咖喱,真的没问题? “不饿。”无论何种情况,她总会第一时间优先回答他的提问。老实说,次次都这样反而有种不太像人的不真实感,更像是附着在“人”这个概念上的其他生物。 把人养得像个人的样子,真难啊。 带着几分沉重,他把女孩领进有大量树荫的市政花园。这里绿植比较多,温度相对比较低。她说自己不怕热,换短袖的速度却也不慢。 ——并不是不热,只是不想让他为难,他懂。 她只是,还没学会如何正确表达。 这个从尸体堆上捡回来的女孩,正在慢慢努力像个“人”。 “喵~” “……” 一只小猫藏在灌木丛中探头探脑向外看,引起了宫田日和的注意。她停下脚步看着那只猫,猫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回望着她。 盯—— 木屐敲击地面的声音停止了,织田作之助迅速转身,看到的就是女孩和猫面面相觑的一幕。他拐回去来到她身边,只见猫咪谨慎的一边嗅探一边犹犹豫豫兜了个圈子,绕到她脚下。 “是猫啊。”少年蹲下去伸手,猫咪机警的连退数步。女孩跟着蹲下伸出手,理应掉头逃走的流浪猫竟然急匆匆又凑了回来。 这是什么不平等的待遇! “猫!” 她歪着头,小小声重复他的话,就像牙牙学语的小孩,终于将无意义的发音与实物联系在一起。 织田作之助侧头去看,两人距离有点近,微微颤抖的浓密睫毛让他觉得嗓子眼有点堵。 “嗯,这就是猫。”过了一会儿,少年这样说到。 在市政公园里和流浪猫们玩了一下午,等黄昏到来气温终于下降他们才回到租住的小单间。 “这是‘门’,这是‘窗’,这是‘火’……”扶着她的手一一接触这些被他忽略了的日常物品,织田作之助终于意识到宫田日和身上浓浓的违和感究竟来自何方——她根本就,没有与外界接触的概念。更可怕的是,“外界”与她而言是除她自身之外的所有一切。 没有教育,没有引导,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在真空环境中与世隔绝着度过了生命最初的几年。 “……” 这种矛盾混合的姿态与不会拒绝的性格,问题很大啊…… 简单来说,她就像夜空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特别吸引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的注意力。 不,准确点表述,是特别容易成为想做点坏事的人的头号下手目标。 “糟糕,怎么会这样?” 红发少年皱起眉头停下动作,被他带领着的女孩也停了下来。盯着他皱作一团的眉毛看了几分钟,忽然伸出手在他额间轻轻揉捏。 没有语言,她用眼神与动作表达着发自内心的“担心”与“忧虑”。 “别担心,我只是在想该换个什么样的工作,不能让继续你过得这么窘迫。” 听说女孩子要富养,不然将来容易被骗。 还是,把她留在身边多关照几天…… 少年侧头假设了一下没有自己存在的情况,横竖都看不出无人保护的小姑娘有侥幸正常长大的可能。 抬手抹了把脸,他想,算了吧,也许这就是命。 “工作?”白皙脸颊两侧鼓起两个小气泡,宫田日和抬头看向临时饲主。织田作之助揉揉她的头顶沉声道:“嗯,工作。工作,就是用劳动获取报酬。” 不打算回去重操旧业的话,就只能考虑新机会,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 其一是拿着假履历找家随便什么小机构潜伏进去朝九晚五做个社畜,其二是拿着真履历去Port Mafia报名当个捡尸体的底层成员。就性价比来说后者比前者不知道好多少倍——不必担心履历被戳穿,工资可观,不用维护人际关系,不求上进也不用受规矩制约。 但是日和的存在颠覆了一切,让他毫不犹豫抛弃掉从前绝对不会犹豫的选项。 ——她需要一个正常的生长环境,选择成为Port Mafia的他可以预见的给不了,甚至很有可能将她一并带入危险。 一整个犯罪组织,简直羊入虎口。 至于盘踞在港口的Port Mafia……本质上织田作之助对这个组织并没有什么无法忍受的抵触心。虽说曾经因为红头发被对方的成员追杀过,但那也是一两年前的事了。鬼知道哪个红头发的倒霉蛋开了个什么玩笑招惹到Port Mafia首领,导致当初全市二十岁以下所有红发少年跟着一块儿挨刀。 即便过去这么久,这件事仍旧时不时被人提出来用以证明该组织的残暴。但是作为漏网之鱼,红发少年只觉得对方枪法不行,纯属浪费子弹浑水摸鱼。 【天1衣无缝】甚至没有被触发,相当能够说明问题。 认真回忆一番是否招惹过什么白道上招惹不起的人,织田作之助立刻变得自信满满。除了曾在一家剧院遇上敌不过的年长青衫剑士外,横滨市内他还没有暴露过自己。 那是个一身正气的好人,实力很强。单以体术而言,他不是那人对手。不但不是人对手,事后还被对方送进警局…… 好在此前他做事一向小心,警察们没什么证据,关他吃了几顿咖喱饭就放行,好像怕被吃穷似的。 总得来说,在白道眼里他只是个没学历的普通落魄少年。 很好,从明天开始,利用空闲时间投递简历。 第5章 “……” “……” “……” “……” 空气一片寂静,面面相觑的两人除惊讶外倒是都不尴尬。 十分钟后,织田作之助低头:“您好,我姓织田,名字是作之助,十六岁,来这里是为了应聘……” 流年不利,一上来就遇到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他明明刻意挑了个规模最小、创立也没多长时间的“临时”机构,怎么回事! 送茶水的波波头少女离开前多看了他好几眼,满脸好奇依依不舍退出办公室顺便带上大门。 ——经过乱步先生“润色”的招聘广告还真能招来人? 奇迹! 坐在织田作之助对面的青衫剑士放下手里的茶杯:“原因。” “养家糊口。” “上一份工作?” “辞了。” “为什么?” “对孩子成长不利。” 福泽谕吉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勉强维持住正经严肃的外表,剑士先生内心已经把手里的茶杯给砸了——摔!这就有孩子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 他当然记得这个红发少年。之前在剧院忽悠乱步时他正是前来刺杀的杀手之一,这才过去多久,一年有没有?竟然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好快!! 但是……既然能为了孩子甘愿金盆洗手过回普通生活,多少也值得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以,你被录取了,试用期一周,提供员工宿舍。什么时候能够来上班?” 原来找工作是这么简单顺利的事? 悬在喉咙口的气踏实咽回去,织田作之助淡定点头:“明天。” “嗯。”福泽谕吉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对尚未谋面的“小孩子”比较心软,多问了一句:“你……孩子的母亲怎么办?” 织田才十六岁,就算女方相对年长,恐怕也大不到哪里去。两个半大孩子磕磕绊绊抚养一个小婴儿,简直就是造孽。看在这少年多少还知道负责任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二。 孩子的母亲?织田作之助的表情空白了一秒。他当然问过,彼时宫田日和的回答是:“没有。” 确实没有,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人造羊水与柱状玻璃培养皿外的空旷房间。 “不在了。”斟酌之后他选择了最稳妥的回答,听得福泽谕吉再次差点喷茶。 怪不得这少年总顶着这样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可惜他年纪轻轻,就已经饱尝人生苦涩了么? 所以你就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跑出来找工作……啊,似乎也只能这样,没有更好的办法。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织田作之助觉得这份工作多半难保的关头,青衫剑士盯紧他的眼睛道:“身为男人,时刻需记得责任二字。” “嗯……” 我好像没做过什么不负责任的事? 少年一边思考一边放空表情,只听未来老板再次用一种“做了艰难决定”的语气道:“允许你把孩子带来侦探社照顾。” 不然还能怎么办!他福泽谕吉难道是什么敲骨吸髓的黑心老板吗? ——当然不是,这一刻福泽社长在织田少年眼中的形象高大到几乎能与圣人比肩的程度。 “多谢,福泽先生!”他注意到这家侦探社有女性职员存在,那么很多没办法教育宫田日和的事就可以托付出去了。虽然也是个少年,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比Port Mafia里的女人可靠。 年轻人眼睛里饱含感激,看得福泽谕吉心下暗叹——但愿小婴儿能比乱步更好带些。反正,总之,既然乱步都这么乱七八糟的长大了,多个婴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不行也得行! * “所以,我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新工作,看上去很稳定,老板人品很好,算是时来运转。”中午还是速食咖喱拌米饭,米袋空了四分之三,织田作之助没有半分为难。 都已经找到工作了嘛,只要老板不跑路,慌什么! 宫田日和跟着点头:“嗯。” “下午收拾一下,和房东结账,晚上我去向卖鱼大叔道别。”他含含糊糊的侧头思考是否遗漏了什么,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这样。” “嗯。”宫田日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被这个红发少年捡回家之前她几乎没有和人进行过正常交流。 不可以好奇、不可以微笑、不可以多话、不可以轻浮,端坐在庙宇中的木质神明什么样子,她就必须也是什么样子。一个孩子后天当且应当接受的所有教育,全部不曾接触,甚至连这个年纪应该掌握的文字计算也一概不知。 除了付丧神们偷偷摸摸的艰难教导外,服从命令是她唯一被灌输的内容。 但是,作之助,为什么迟迟不下达命令呢?哪怕只向她许愿,多少也能产生些效果。 说话功夫他就将盘子里的糊糊拌饭吃光了,起身端着碗筷去水槽清洗。哗啦啦的水声中少年因为心情很好而上扬的声线传了过来:“等到发工资的时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咖喱饭,只需要忍耐很短的时间。” 咖喱饭就是咖喱饭,还有好吃和不好吃之分?女孩看着少年的背影陷入沉思——来到这里之前她从没吃过这种团在一起颜色可疑内容丰富的糊糊,也没有尝试过把饭和菜搅合在一起塞进嘴巴。精致量少没有气味,就美观度而言足以充当艺术品的食物会被巫女们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用红漆小桌子摆好端到她面前。 寂静,寂静,寂静,还是寂静。在天守阁昏暗的光线照耀下,巫女们一个个犹如木质人偶,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如同雕刻面具般整齐划一,分毫不差。 过去十数年中都是这样度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当她终于离开檐牙高啄的空中阁楼,看到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人间烟火。 面前忽然出现一角雪白,女孩下意识接过来就往脸上糊,被凉水激了一下才回神,不知何时重新坐回对面的红发少年笑出了声:“慢慢擦,脸要擦干净。” 她眨眨眼,机械性的移动手臂继续动作。然后这天下午,宫田日和举着毛巾擦脸擦了一个小时,因为没有得到“停下”的命令。 织田作之助:“……” 第二天早晨,少年领到了卖鱼大叔含泪支出的最后一份工资,鞠躬道过谢就回到破旧公寓楼下认领行礼两“件”。一件是不算大的行李箱一只,另一件是几乎与行李箱绑定在一起的和服少女。 直觉告诉她这次会面非常重要,宫田日和下意识拿出了最正式的表情。 啊,不,不用更正式了,再正式一点就要和福泽先生同款了呢…… 于是,福泽谕吉就在刚装修好没多久的办公室见到了他的第三名雇员,以及雇员附带的“家属”。 “……织田,这是什么?” 孩子?小婴儿? 银发青衫的剑士低头与小姑娘比较了一番谁的眼睛更大。这孩子生得好是好,就……总觉得哪里似乎有点眼熟? 表情的问题么? 织田作之助完全没有体会到新老板崩溃的内心:“日和,这是福泽社长,见到长辈要问好。” 紧张到面无表情的女孩扭脸看过来默默等待示范,红发少年明白她要什么。 “就像这样,”他弯腰鞠了一躬:“初次见面,宫田日和,请多关照。” 福泽谕吉看着女孩有样学样,目光冰冷:“初次见面,宫田日和,请多关照。” 对对,就是这双幽深的紫色凤眼,莫名让他产生一种“在哪里见过”的熟悉感。 所以名字叫做宫田日和?这孩子…… 女孩行过礼恢复挺胸抬头的姿态,福泽社长心底忽得油然生出想要暴打某人的念头。 “初次见面,福泽谕吉。”作为长辈,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不成熟的一面。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在袖子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一颗糖果递出去。 就,把安抚乱步的牛奶糖先拿出来充当一回见面礼。 “日和,长辈给的礼物要双手接过,然后道谢。”织田作之助及时支援,女孩恍然大悟依言抬起手接过糖,想了想,照着之前问好的步骤弯腰鞠躬:“谢谢。” “好乖好乖。” 知道举一反三,学得真快! 福泽谕吉无语凝噎。 这孩子得有十一二岁了吧,还是一副懵懂模样,亲爹怎么教的? 啊……联想到“亲爹”的可能人选,眼下这种情况突然变得合理起来,福泽先生内心对小姑娘的怜惜不减反增。 真可怜,大约是上辈子做了什么、这辈子才会倒霉到和那个狡猾冷血的家伙存在血缘关系。 “织田,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婴儿一说既然是个误会,关于这个黑发少女的来历他不可能不询问。早就打好腹稿的织田作之助不动声色道:“大半个月前从Port Mafia和其他组织的火拼现场捡回来的,说不定脑子受了什么伤,一举一动都和小孩子似的。很多常识都不知道,需要从头学习。” 他用最简单的话快速说明宫田日和的情况,搞不清为什么新老板脸色变得越来越黑。 福泽谕吉把视线从宫田日和的小发旋上挪开:“明白了,无暇顾及时这孩子就交给我。” 无论父辈秉性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尤其她遗忘过往恢复到白纸般的初始,或许正是上天难得的怜悯。 织田作之助:“……” 福泽社长比刚才严肃了好几度,为什么? 第6章 “额,多谢。福泽……社长。”红发少年带着小姑娘再次鞠躬道谢。 肯向一个来历不大清楚的人提供工作,还愿意代为照顾“家属”,这位剑士先生真是个大好人! “拖家带口”前来应聘杂工的织田作之助,万万没想到面前会出现一份属于正式雇员的合同。 波波头少女不见了,这次走进来大鸣大放“偷看”的是个黑发眯眯眼少年。他穿着同系咖色猎鹿帽与小斗篷,径直将视线投向坐回主位的严肃男人:“社长?” “嗯,这是新来的织田,就交给你和与谢野。”福泽谕吉点了头,小少年咧嘴大笑:“好嘞!” 他跑步的姿势过于欢快,小斗篷就像鸟儿的翅膀那样上下鼓动着。 武装侦探社,经常需要社员们游走于明暗之间的灰色地带。正因为总踩在危险的分界线上,福泽谕吉宁可员工办事能力低一些,也绝对不会留下品行有瑕之人。 所谓“一周试用期”便是如此,用意在于甄别应聘者的心性与操守。其实倒也用不上那么长时间测试,只不过这么听着比较舒服且不伤人脸面罢了。 负责“测试”织田作之助的,当然是武装侦探社里资历最“老”的两位员工。 “织田?跟我来。对了,这个小家伙是什么情况?” 眯眯眼少年跑到宫田日和面前弯腰撑着膝盖凑近她观察,女孩马上就把刚才学到的东西给用上:“初次见面,宫田日和,请多关照。” 织田作之助差点掀起衬衣下摆擦拭眼睛以表达“老父亲”的欣慰之情,眯眯眼少年睁开眯眯眼,露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翠色:“nia~我叫江户川乱步,初次见面。” “……”被他“热情”对待的小姑娘满脸木然,任由陌生人上下打量,就像坐在神社里接见信徒的木雕神像。 少年抬手来回摸着下巴,目光放在宫田日和身上始终不曾移动:“有意思。”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浑身上下如此“干净”的人,几乎看不见多少与过去有关的线索。 也许是江户川乱步看得太久了,他的监护人觉得这样盯着个女孩子属实有点唐突,及时发出用作提醒的咳嗽声。少年这才收回视线重新恢复“眯眯眼”状态,他是想往口袋里掏那副“神奇眼镜”的,但又觉得没必要——织田作之助身上的信息足以证明这个红发少年不习惯说谎,关于与他同行的这个女孩,描述中也没有掺杂不真实的部分。 至少,他没从她身上看到能够威胁武装侦探社以及福泽社长安全的因素。既然如此,单独一个来历不明的标签并不能说明什么,也不能作为她该被排斥驱逐的理由。 想到这里,少年寻到乐趣似的哒哒哒追到织田作之助背后,与小姑娘看了个脸对脸:“哈,抓到了!” 宫田日和:“……” “社长社长,你看,她像不像个玩具娃娃!” 大男孩伸手就去掏,像是想把新玩具掏出来似的。女孩子再无动于衷也不愿意被织田作之助以外的陌生人碰触,进退间两人围着红发少年磨圈般一追一逃。 福泽谕吉:“咳咳,咳!” 任由他们就这么在办公室里打闹实在不像话,社长先生握拳又用力咳了一声。江户川乱步总算意识到不对,但是想要他表达出心虚理亏的意思那也是不可能的。 少年顾左右而言他:“啊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快走吧织田,等会儿回来再带你去宿舍。” 去年还不得不蜗居在深藏地下的旧晚香堂毫无面子可言,今年就换了处好意思向外发送招聘通知的正经地方,还顺利招到了个主动上门甚至“买一赠一”的员工。 仅有的两位“前辈”干劲十足,就差自带火焰背景。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前辈们脑子里藏了多少折腾人的可怕计划,他转身拉着宫田日和的手要她先松开自己外套下摆:“日和,我出去工作。你留在这里,听福泽先生的话。” 因为是他的要求,女孩很乖的点头应答:“嗯,作之助不在的时候,听福泽社长的。” 真乖啊,像只面对大鱼时严肃认真到每一根绒毛都支棱起来的小猫。 织田作之助松开她转身向外走去,宫田日和沉默着目送他离开。与谢野晶子等在外面,江户川乱步走在旁边高声要求先去造访两个路口外新开的粗点心店。三个年轻人很快就打成一片,热热闹闹走进电梯。 等到办公室内只剩两个人,青衫剑客低头看着目光平静无波仰视自己的小姑娘:“……” 突然有了种“必须好生教养”的奇怪责任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随我来。” 脸上严肃得像是在考虑“今天杀谁”,其实社长先生盘算得尽是最近临时恶补的那些育儿知识。他想了一会儿,推开社长办公室大门示意女孩子跟上:“可曾读书习字,还记得什么?” 宫田日和安静摇头。 不论是不曾有过,还是不曾记得,她抬头听训的模样十足乖巧,波光粼粼的紫色大眼里倒映出清澈人影。福泽社长的教师之魂顿时熊熊燃烧:“既然如此,今后每天都来办公室读书习作。” 虽然还没结婚,但是似乎已经“儿女”双全了呢! “你来,随意写个字给我看。”他从抽屉里翻出纸笔,起身递到宫田日和面前。既然决定要好好抚养教育这个孩子,总得先弄清楚她的基本情况。 少女照旧用双手接过这两样东西,走到矮几旁铺平纸张,正坐执笔——幸亏福泽谕吉保留着传统习惯给得是毛笔,不然她就只能攥着铅笔发呆了。 青衫剑客像个监考似的站在女孩对面,眼看她落笔沉稳的写了个“大”字。 写得很好。 并非那种最低要求的横平竖直,力道与笔锋都能看出经过名家指点,只不过年龄尚浅练习时日短少而已。 ——歌仙兼定的字,全本丸都要点头认可,虽说教得偷偷摸摸,好在“弟子”着实争气,没有丢他的脸。 “不错,还能再写一个吗?”福泽谕吉的意思是让她换个字试试,宫田日和却极其老实的又写了个大。 真是抱歉呢,付丧神们绞尽脑汁也没能找到太多与主君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在零号本丸里,审神者识字读书是不被允许的。 认识字、读了书就会拥有自己的思想,不受控制的“空蝉”不符合集体利益。 看着白纸上两个端正的“大”字,福泽谕吉皱紧眉毛又松开:“我带你出去买些书籍回来可好?” 好消息:这孩子还是张纯洁白纸,没有被涂上奇怪的颜色。 坏消息:她看上去十一二岁上下,才开始启蒙会不会有点晚…… 该被埋怨责备的并不是宫田日和,而是之前负责抚养教育她的人。 小姑娘将询问理解成命令,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立刻扔开笔起身。福泽谕吉板着脸替她捡起毛笔放在一旁:“东西不要乱扔,用过后放回原处下次才方便寻找。” 表情严肃,语气温和。 说着他又将纸折叠收好,毛笔也跟着收回抽屉。 她认真看着长者一举一动,不说记没记住,至少态度端正,让人心头熨帖。 一小时后,与福泽谕吉相熟的内山书店接待了领着“女儿”走进来的老顾客。 “最近没上新,还是先前那些,让您白跑一趟了。”内山先生收起擦拭书架的白色棉布,笑着指指木头架子最顶层:“倒是运气好收了套古书,您有兴趣吗?” “这次先不了,劳烦请你替我准备整套学前并国小的课本。”福泽谕吉回头看看一路上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女孩:“习题册也要。” “啊?额……好吧。”老板看了眼他用袖子挡着的小姑娘:“这是?” “旁人托付的孩子,需要从头补习才好安排入学。” 其实吧,凭他的人脉关系,直接把这孩子送进学校落个清闲也不算难事。但就她现在这个进度,去了也难免遭遇老师和同学们的白眼欺凌。 补习也好,教养也罢,无非他额外多花一点点心思而已,与宫田日和来说却是能够改变一生的际遇。 可以轻易做到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多少钱?” 福泽社长从袖袋里摸出钱包打算结账。 内山先生隔着实木柜台侧头多看了眼小姑娘,笑着朝老顾客点头:“真是个漂亮又精神的好孩子!不必破费,都这个月份了,我这里能凑齐的教材大多都是尾货,您不嫌弃就好。是伙计给送去呢,还是让您的社员过来取?” 福泽谕吉听他说完就耿直的将钱包塞回去:“既然如此,请把你说的那套古书结了。回头我让社员跑一趟,不劳烦伙计。” 内山先生立刻笑眯了眼:“好说好说,古书这个价。” 他伸出手掌比划一番,又从抽屉里摸出张纸条写了几个字标注需要准备的内容:“难得这样的古书有人肯带回去好生保养,我要谢您。这位小小姐将来的课本就由我全包了,千万别客气!” 宫田日和扒着柜台,支棱着脑袋来回看两位男士你来我往。他们究竟都达成了些什么交易她并没有没听懂,紫色大眼里一片迷茫。 明明能得到白送的东西,福泽先生为什么还要额外花费更高价格呢? 第7章 离开书店,福泽谕吉心情颇好,抄着和服袖子走在前面。 日光越来越烈,放眼路面上匆忙来往的大多都是家庭主妇。宫田日和的同龄人们都在学校里坐着,亦步亦趋跟在银发男人身后的稚龄少女怎么看怎么奇怪,惹得路边走过的巡警几次三番扫视这对奇怪“父女”。 社长先生全不在乎被人怀疑,领着女孩子在阳光下散了会儿步,忽然放慢脚步等她上前:“很奇怪吗?” 他的意思是:既然内山老板已经说了白送,还要额外花费更高代价作为交换,这样的事看上去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 ——教育孩子,并不是提供了足够金钱便可万事无忧。 言传身教,比之学识更为重要。不论宫田日和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他该做的是将她向正道上引导。 小姑娘追着他的脚步停下,沉默许久才破天荒般大着胆子小声提问:“为什么?” 在本丸里,这三个字是她的禁句。 “人神”怎么可以不全知全能? 负责抚养教育“空蝉”的巫女不会言辞激烈的训斥或规劝她,她们顾忌着守卫在天守阁下的刀剑男士,生怕声音传出去被付丧神听到。但是每当审神者说出或是做出不符合时之政府期待的话以及行为时,这些同样从小被上层灌输“服从”的人总有数不清的办法手段让“空蝉”牢记教训不敢再犯。 再笨的孩子也懂得看抚养人的脸色,这是生物本能。 每一任“空蝉”都在最短时间内弄明白自己的职责——最好安静坐在天守阁中,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认命当好提供灵力的工具人。 一代又一代皆是如此,她默默承受着以“集体”之名强加的负重。 小姑娘低着头,看似自闭实则像只慢吞吞的蜗牛伸出触角,偷偷从刘海下觑探摸索着福泽谕吉的容忍底线。 察觉到被人温和纵容,孩子天性中的探索欲与尝试欲开始冒头。 ——这个人和作之助一样。 看上去不苟言笑,心地比蝴蝶和花朵还要温柔。 福泽社长挑了条不晒的路,刻意放慢脚步关照身后怯生生的孩子:“免费的东西,实属世上最昂贵之物。因为你不知道该为它付出多少代价,实际情况又往往要比想象中糟糕数倍,容易叫人心生不平。” 没有被训斥,也没有被惩罚,甚至还得到了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有道理的答案。 宫田日和堵在嗓子眼里的气总算松开:“这样啊……” “是的。付出方有回报,等价交换才是基础。当然了,为人处世也不可太过执拗……”他顿了顿,假装自己不是这种耿直老实人:“不过那些事等你再长大点便知道了。” 自家孩子,既怕她学得油嘴滑舌,又怕她老实过了头出门在外受欺负。福泽先生拿出当初忽悠江户川乱步的功力继续忽悠宫田日和:“小孩子懂得少,大人懂得多,待你长大成人,世上很多道理就都自然而然会明白。” “哦!”女孩子跟着点头,无比认真,眼底浮现出稀薄的期待:“长大可真好啊!” 从来没有哪一代“空蝉”能活到成年。 严格说来,依照伦理要求,受精卵分化的第十五天就应该结束实验与培养,这是种约定俗成的束缚。要不是奉行虚无主义的时间溯行军来势太猛,时之政府也无法获得特别许可,进而委托科学院“制造”出零号本丸的审神者极其副本。 所以说对“空蝉”的处决令本质上是人类的集体自我保护,就这一点而言,议会并没有做错。 这也是付丧神默许神官和巫女们带走审神者的原因。 “我可以长大吗?” 袖口布料被小手抓紧,从身后传来的声音里疑惑远大于渴望。 福泽谕吉猛然转身,他低头看到表情缺乏的女孩张大眼睛,阳光透过迷雾折射出眼底清澈的紫色:“我能被允许长大吗?” 这一刻她的声音飘忽且空灵,视线在对方双目间游移。就像乍闻喜讯以至于不敢相信那样,渴求答案的同时不断自我怀疑。 弱小生命对“生”的渴望在沉默中表达得淋漓尽致,她在向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人追问求索。 福泽谕吉说不清心底到底是种什么滋味——怜惜、酸涩,以及数不尽的责任感。 谁能忍心让这个孩子露出失望的表情呢? 厚实粗糙但十足温暖的大手压在她头顶轻轻揉动,社长先生颔首沉声道:“可以,你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成长。” “我会保护你,在你长大之前。”他将女孩子搭在额头的刘海理顺,放下手任由她再次攥紧自己的袖子:“走吧,回家。” “……家?” 宫田日和没有“家”的概念。 付丧神们的关怀被屏蔽在天守阁之外,他人的同情怜悯只能为她争取个温和些的死刑方式。 零号本丸不是她的家。 至于织田作之助……并不能指望一个不善言辞的十六岁少年突然开窍变得舌灿莲花。就算他心里已经把宫田日和当做“家人”看待,嘴上却是半个字也没吐过,不怪女孩子听到“家”字一脸懵懂。 就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被人领养的小流浪猫。 既视感过于真实,福泽先生差点戳着她的脑袋说出“给我变回去”。 “嗯,回家。家就是……”他抬头想了一会儿,放缓声音:“家就是让人觉得安心的地方,从今以后侦探社就是你的家。” 宫田日和学着他做抬头思考状:“嗯。作之助的地方就是安心的地方,有作之助在的地方就是家,作之助在侦探社,所以侦探社就是我的家。” 福泽谕吉:“……” 他认为自己可能需要担心点其他方面的问题,比如说……青春期教育。 回到办公室,出去测试的三个年轻人还没有回来,社长先生看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时近正午。 现在该做的事只有那一件了吧,带孩子吃外食。 不吃外食怎么办? 他又不会做饭,再说了办公室里也没有工具。 幸亏一楼有家提供餐饮的咖啡厅! “请问您想用点什么?这里是餐单。” 可爱的招待小姐穿着女仆裙,轻巧伶俐为客人奉上柠檬水,印有精致图片的过塑纸册被她贴心翻开摆放在适合阅览的距离。 宫田日和:“……” 咖喱饭还是盐烧鱼二选一都能让她死机,这种花里胡哨的多重选择直接烧毁CPU。 最重要的是她不识字,层层叠叠色彩浓烈的照片看得眼晕。 等了五分钟也没等到回应,招待小姐保持着营业微笑转向同样一脸严肃的银发男人:“先生?” 福泽谕吉翻着与自己形象相去甚远的画册,看了没有三两页便宣告放弃。他将册页合拢,目光严峻:“请问……” “!” 招待小姐心底直抖,莫名其妙回忆起当初被教导主任阴影笼罩的日子。 然后,她听到正襟危坐的男士字正腔圆道:“麻烦推荐下女孩子们喜欢的餐点,要那种萌萌的。” 这个“萌”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您都不觉得羞耻吗?回头看看您的人设啊! 顶着这样一张过于正气凛然的脸,居然能说出这种一点也不硬气的话? 好在她还能维持住招待的职业素养,抽抽嘴角继续为营业额努力:“建议这种萌萌流心蛋包饭哦,或者画有龙猫图案的甜咖喱。” “那就蛋包饭。”福泽先生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在甜点的选择上犯了难:“……” 女孩子嘛,应该和乱步一样有额外得到一份小点心甜甜嘴的待遇,问题是它们看上去都长一个样啊! 他企图用类比法得出答案,想了一会儿无奈放弃。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在吃什么东西这个话题上,乱步从来不让他头疼。那孩子只会兴致满满点上一桌子,完全不必担心他会因为害羞而挨饿。但是宫田日和就……太顺从安静的性格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 作为靠谱成年人的典型代表,福泽先生并没有为招待小姐的工作增添困难。虽说在他眼里看来小点心们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男人还是秉承着“全都要”的准则指了指图片上要素最齐全的小蛋糕。 “就这样,请快一点。”了却一桩大事,他像是甩脱烫手山芋那样飞速将餐单递还给招待,对方笔下一顿:“先生,您不需要用餐吗?” 看他的衣着,也不至于手头窘迫到只能给孩子点餐自己不得不饿着的地步吧! ——也怪侦探社才开张没几天,社长先生又生性喜静深居简出。招待小姐还没怎么见过四楼的邻居,对他更是不太了解。 如果只考虑个人喜好的话,选择就变得容易许多。福泽先生看也不看餐单道:“乌冬面。” 您是不是对咖啡厅有什么误解?蛋包饭和甜咖喱已经是极限了啊,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点单要吃乌冬面? 招待小姐等了一会儿,福泽先生用眼神询问她还有什么问题:“……”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看得她忍不住把脖子一缩,抱着餐单抬脚就跑。 大约这位父亲只是真的对孩子异常慈爱,慈爱得忘记自己。 女招待将记录撕下来送入后厨,回到吧台后将客人点的小蛋糕从食品保鲜柜里取出来送上餐桌。 宫田日和没见过这种食物,比起歌仙的精致和果子与光忠的灵魂牡丹饼,这种西洋东西只在陆奥守吉行的简单描述中听闻过些许。 虽说诞生于科技发展几乎达到极致的未来,她在本丸里的生活很可能比那些动辄七八百岁的付丧神们更守旧。 银制小叉子摆在白色瓷盘的底座上,小姑娘学着招待放叉子的动作拈起餐具,横竖比划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似乎不管怎样切都会破坏掉一部分,无法忍受! 小姑娘皱紧眉头,举着叉子盯紧蛋糕严肃得像是参加葬礼。 坐在她对面的福泽先生跟着严肃起来:怎么了?蛋糕里有什么问题? 第8章 “您好,您的萌萌流心蛋包饭和乌冬面,餐齐了。” 招待小姐握紧托盘双耳上前送餐,女仆裙下摆飘扬着划出圆润饱满的可爱弧度。 她打破了环绕这张餐桌的奇怪气氛。 宫田日和趁机放下叉子向后让让,留出空间给她落托盘。 “如果还有其他需要,请您随时呼唤。”招待小姐回客人以微笑,转身走向刚进门坐下的另一桌顾客。 目送她离开,小姑娘的视线在对方裙摆以及圆头皮鞋上看了好几眼才收回来,继续头疼该怎样分割小蛋糕。 要不……实在想不出来就放到最后去想? 她换过勺子,小心翼翼避开史莱姆一样啵呦啵呦颤抖的鸡蛋包,就着番茄酱一点一点慢慢舀起米粒往嘴里送。 “……”福泽先生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意识到这孩子碰也不碰流心蛋包饭上的蛋包,就很奇怪。他看了一会儿,上手拿起餐刀替小姑娘划开鸡蛋包:“不爱吃鸡蛋?小孩子不可以挑食,先尽量尝试尝试。” 金灿灿的喷香半凝固蛋液倾泻而下裹在米饭上,看得宫田日和直发傻:“!” 原来竟然是这样吃的么!福泽先生好厉害! 小姑娘低下头,勺子移动得比刚才略快了些,但仍旧保持着文雅秀气的吃相。慢悠悠的动作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优雅韵律,仿佛旧式宅院里将剪影投射在拉门上的寂寞花蕾。 福泽先生本以为要遇上养孩子的第一道难关——当初围绕“挑食”这件事他可没少和乱步斗智斗勇,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只能勉强安慰自己只要不至于营养不良就随他去。 没想到宫田日和这里居然是“不会吃”而不是“不想吃”。 眼看她连摆在盘子里的装饰物也舀走细嚼慢咽吞下去,怎么都不像会挑食的样子。福泽先生悄悄放下心,将注意力转移回自己面前的乌冬面上。 如果此时有人透过玻璃窗户从外向咖啡厅内看,一定会赞叹这位“父亲”把孩子教得有模有样。“父女”两个从冷淡表情到舒缓动作都如此相似,一看就是亲生的,绝对不会有错! 新来的客人结束点单,招待小姐抱紧餐单迈着轻快步伐走过这里,没过多长时间笑着送了一杯鲜榨果汁:“您好,这是小小姐的特别优待。” 福泽先生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吧台内侧,正在清洗擦拭榨汁机的儒雅老者向他还以略带鼓励的温和微笑。 “……”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宫田日和随着他的动作扭头向后,注意到她视线的咖啡店老板单手抚胸微微躬身,小姑娘飞速转回来看着福泽谕吉。 “咳,别人的好意,安心领受便是。”他大约明白被人误解了什么,别别扭扭咳了一声后耐心指点:“此刻需向老板道谢,不知道说什么报以感激微笑亦可。” 小姑娘马上放下手里的勺子,顿卡似的再次面向咖啡厅老板,努力调动嘴角的肌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应该……是这样? 她回忆着处刑前付丧神们竭尽全力想要教会自己的东西。 “空蝉”不会笑。 在人的认知中,神明不该是爱笑的。祂要公正,要无私,为了能够做到这两点,一切情绪之于祂都是无用之物,无论悲喜。 所以“空蝉”不需要会笑,最好不会,人造人不必学这些。 “……” 难得见到有谁能用一个表情毁掉颜值,最初的错愕后咖啡厅老板眯起眼睛,像是被顽皮孩子逗乐了那样掀高唇角无奈摇头。 不客气,别介意。 福泽谕吉只看到日和的后脑勺,没看见她那“鬼斧神工”般的微笑。社长先生认为既然小姑娘听话的道过谢,他也不必吹毛求疵要求太多,同样向老板颔首致意便将这件事抛开。 “明日与我去见位长辈,给你做套干净身份。” 用到七分饱,他放下筷子告诉她接下来的安排,没说的是织田作之助也需要这份背书。少年找的掮客办事手法不大细致,日后遇上有心人难保不会露馅。 不过这些只有大人才明白的操作,就等她长大以后再参悟去吧。 嘴里含着食物不方便说话,日和只能上下用力点头。 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人心头又绵又软,福泽先生可疑的顿了顿,继续话题:“名字就照你自己的意思登记,至于年龄……” 她有十一岁还是十二岁来着? “十四岁,马上就快要十五岁了。”努力咽下嘴里的米,日和报出自己的实际年龄。 福泽谕吉听得一愣。 十四?十五?有没有搞错! 这矮墩墩的个子以及毫无发育迹象的身体,看上去最多十二岁。 ——从小到大都深居在暗无天日的阴鹜庭院里,吃着精致漂亮却不能提起“营养”二字的食物,再好的基因也扛不住后天环境拉胯。 但是社长先生并不知道那些背后的故事,他忧心忡忡的皱起眉头:“既然如此,明天的行程就稍稍改动一下,先去医院做个检查。” 不怕有问题,就怕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检查? 日和回想起本丸里定期规律出现的研究人员。他们每次都像检查机器那样把她翻来覆去折腾一遍,直到抽出半管新鲜血液才心满意足消失不见。 女孩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涟漪,福泽先生认为可以将这种小小的变化理解为“不喜欢”。生怕她产生抵触心理,他正打算祭出忽悠乱步检查牙齿时的说辞,坐在对面的小姑娘就垂下头点了点:“嗯。” 可以确定非常不喜欢医院和身体检查,但还是乖乖同意,这孩子也太听话了些。 可爱归可爱,但并不是个好习惯。 不会拒绝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尤其对于女孩子来说更是如此。福泽谕吉头大如斗,直想把宫田日和之前的抚养人拖出来暴打一顿。 什么玩意儿啊,半分责任心也没有。把孩子教成这样,在横滨这种地方她都不一定能活着从码头走到中华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突然暴躁起来的情绪:“如果你打心底不喜欢、不想做某件事,不妨试着说出来。” 宫田日和给他的回答是个生着小巧发旋的脑门芯。 只有这个……没法办到,“服从”镌刻在她的基因里。 唉,算了。 这孩子今天听到的教训已经够多了,急于求成要不得,还是一点一点慢慢来。福泽谕吉暗暗叹气,如果换了乱步,这会儿恐怕早就跳起来大声表达不满,并举出无数条证据支持自己的观点。 比起上一个孩子,新来的这个更让他感觉棘手——不怕小孩要求多,就怕她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肯说。 他并不是非要拿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孩子互相比较,无论江户川乱步还是宫田日和,在福泽谕吉眼里都是需要保护需要引导的好孩子。只不过逐渐向中年靠拢的成熟男士实在猜不出小姑娘会想些什么,唯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没有给孩子树立值得学习的榜样,并为此惴惴不安。 社长先生彻底忘记了宫田日和是新进员工的“家属”,一个他本可以不负担的“累赘”。 换个角度思考,只需拒绝织田作之助的就职申请他就能轻松甩脱这个包袱;或者也可以勒令织田不许将家属带入办公场所。无论哪种都能解决麻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头疼欲裂的竭力回忆育儿知识。 但是他没有,不但没有拒绝织田作之助,更是把他放心留下的小姑娘扒拉到自己翅膀底下认真关照。单看这孩子让人极容易产生不良联想的长相,他有一万个理由排斥厌恶她,最终却毫无芥蒂的将这个真·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视如己出。 距离他早上第一眼见到宫田日和到现在也才过去几小时而已,不得不说前审神者这是运气爆表,从一筒下下签里随手抽中了支上上大吉。 “先不说明天的行程,吃饱了吗?”福泽先生生硬的转移话题,将小蛋糕推回桌子中心。大概猜到她之前迟疑着不肯下叉子的原因,他抄起餐刀几下就把漂亮的点心大卸八块:“吃完就回办公室,织田没回来的时间你可以先替他挑张办公桌。” “是。” 她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忙不迭应声。 ——这种逻辑清晰的简单指令最喜欢了,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甄别,照做就好。 叉子再次伸向盘中的小蛋糕,日和板着脸叉了一块送到眼前。她颇有仪式感的认真看了它一眼,正要张嘴咬,不远处围坐在一起的几个年轻人纷纷惊呼着推开椅子远离餐桌。 发生了什么? 伴随着惊叫声,桌边陌生的女子软软倒落在地。宫田日和清楚看到她滑落的桌面上摆着精致又漂亮的小蛋糕,嗯,和面前叉子上的这块一模一样。 福泽谕吉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该说什么?自打捡回乱步后类似的事情他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还有余裕提示举着叉子发愣的小姑娘放下那块可疑的蛋糕远离危险源。 “喂?高木警官吗?疑似食物中毒的案件,麻烦您带着急救车尽快出警,地址就在我新开的侦探社楼下。”淡定挂断电话,他给了日和一个非常重要的忠告: “遇到困难,找警察。” 第9章 警车和救护车来得飞快,看来福泽先生年轻时给无数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他都退役了面子仍旧很管用。 头发花白的高木警官下车推开咖啡厅大门,就见前政府御用剑客抄着袖子站在角落里,目光锐利犹如鹰隼。 “哦!福泽社长,这可真是……”他把视线移到不远处狼藉的地面上,同来的医疗人员冲他摇摇头,意思是受害者已经不需要医疗救援了,该给她叫一套殡葬服务。 福泽谕吉沉着脸向警官描述所看到的事件过程,正说着,高木的部下拉开黄线将整间咖啡厅封闭隔离。 “请各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动,工作人员会走到您身边记录证词。” 一位干练的女性警员边亮出证件边关闭出口大门。 救护车开走了,留下的警察保护现场的保护现场,登记笔录的登记笔录。因为正赶上中午用餐时间,咖啡厅里的顾客数量还不少,地处如此不引人注意的街面上生意也能这样红火,看来老板的为人与手艺都很出色。 高木警官听完福泽谕吉的描述,挥手向后喊了一声:“安井,你过来一下。” 一位与福泽社长年龄相仿的警官闻声走过来:“是,高木警官,请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按照正常流程办事就行了,叫你过来是介绍一下,这位……”高木警官侧向福泽谕吉道:“就是大名鼎鼎的‘银狼’,福泽谕吉先生。同时也是楼上武装侦探社的社长。” 安井一听,表情都变得严肃了几分。他短促用力的低下头,严格按照标准要求躬身行礼:“初次见面,福泽社长。” “初次见面,安井先生。”银发男人客气还礼,等两边完成无聊版刻的程序后,高木高高兴兴拍了拍安井的肩膀:“总算要向上走一步了,这是我的后任。将来和您合作的也就是这家伙,他是个不错的实干家。” 安井谢过前辈赏识,又谢过友方未来可能的支持,认过脸就走回去继续工作。这时得到通知的法医也提着工具箱匆忙赶来,简单检查后初步确认受害者死于中毒。 虽说一时不能查清毒素究竟存在于食物还是饮水里,但这件事既然发生在餐厅里,同款的所有小蛋糕就都被贴上编码装袋了。 宫田日和颇有些遗憾的看着没能吃进嘴里尝尝味道的花俏点心,福泽先生注意到她的目光,摸摸头顶安慰她:“以后有得是机会,别难过。” 高木警长这才注意到这儿还坐着个过于漂亮的小姑娘。 ——她也太安静了些,那样精致的小脸也没能拯救她的存在感,险些叫人忽略过去。 “这是……令嫒?” 看看年龄再看看表情,确实很像。 “……”福泽谕吉想了想,一语替小姑娘锤定身份:“是我刚刚收养的孩子。” 宫田日和:“……” 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哦?果然是福泽小姐?哎呀,吓到了吗?那个谁,来个人先把福泽小姐的口供记录一下。”高木很懂得人情世故的笑着夸赞:“一看就是位与众不同的小小姐,沉稳持重气质卓然,不愧是‘银狼’教育出来的。” 明知道日和从头到尾坐着颇有失礼之嫌,然而再冷静睿智的人也极乐意听人夸自家幼崽。福泽先生带着四分心虚六分荣耀假假的叹口气:“小孩子不定性,还得看将来。” “您就是太严格了。如果换了我,这么可爱的女儿早就溺爱得没有半分样子,哪能像小小姐这般稳重。”高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银狼”虽已退役,刀可半点也不钝。能够得到政府许可合法持刀满街随意走,这种人绝对不是他一个普通警察能惹得起的。 抱着广结善缘的目的,高木不遗余力的吹起彩虹屁。 “哪里哪里,您谬赞了。”福泽先生心里当然知道这位即将升迁的警官是什么意思,无非希望自己能领他的情,再将这份情面回馈给他的部下。 “我看到安井先生工作很有效率,希望将来能有机会与他合作。”他硬邦邦的给了高木一个回答,对方满意的不得了:“哈哈哈哈哈哈,那可是他的福分。有您家的小侦探在,这世上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说话间日和就完成了口供描述,负责记录的警员合起记录簿行礼后离开,高木就对福泽谕吉道:“行了,您赶紧带令嫒先回去,这种出了人命的现场别叫小孩待太久,对孩子不好。如果有需要,我会安排人专程拜访。” 福泽谕吉颔首:“我会在办公室恭候。” “日和,向高木警长道别,我们走。” 没有织田作之助的示范,宫田日和眼底透过一丝慌乱。她依言起身,照着此前向福泽社长问好的方式干巴巴朝高木弯了弯腰:“您好,再见!” 应该是这样没错吧,既然都“再见”了也就不必把名字说出来。再说这个陌生人也没有和她打招呼,全程自说自话。 高木自然又是大加褒赞一番,直夸得福泽谕吉也有点听不下去:“不耽误您工作,我们先走,有需要随时联系。” “好啊好啊……”他让开路,放“父女”两个通行。 刚走到咖啡厅门口,厚重的玻璃门被人从外向内用力推开,一位身穿学生制服的少年风风火火走进来:“高木先生,我从本田叔叔那里听说……” 本田就是法医,正忙碌着打包各种蛋糕准备送回实验室检查。他听到这少年的声音,垂着眼皮抬起头:“哦,是新一啊。” “是的,本田叔叔,高木先生。”少年恰好堵在福泽谕吉与日和离开的必经之路上,他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父女”俩:“不可以随意在命案现场走动,更不可以随意离开哦!” “嗐呀,那是我的熟人。我敢打包票,他们和这件事无关。而且该做的笔录也已经做过,没问题,工藤你少插话。”高木不耐烦的打断他,转而对福泽社长又恭敬道:“福泽先生尽管行动,这小子和人没大没小惯了,您别往心上放。” “无妨。”社长先生认真对少年解释:“我的办公室就在这栋大楼的四楼,随时欢迎你来调查。” 这种朝气蓬勃的少年他见得多了,并不觉得有被冒犯。 如果执意不肯让这两个人走,下回再遇到案子本田叔叔肯定不会允许他“不小心”听到。工藤新一在心底衡量一番,笑着让开路:“抱歉,是我太鲁莽了。” “嗯。”福泽社长没有为难他,带着紧紧跟在身后的小姑娘推门离去。 少年一直看着他们转过门廊走进电梯才移开视线,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被警员们围着划线拍照的受害者身上:“中毒?通过食物?” “你给我往旁边让开点,别挡路!” 本田法医将取样全部装好,回头就看见工藤新一隔着手帕掰开死者的嘴研究:“苦杏仁味。” “就你知道的多!”他没好气的照着后脑勺给了他一掌:“要不是有你父母的拜托,我们才不会允许你就这么随随便便进来现场。下回别再这么毛糙,听见没?” 工藤新一听懂了他话里的双关意,压低声音小声问:“那位银发男士是什么大人物吗?” “大人物嘛,倒也不能那么说。但是在横滨这片土地上,最不能惹的除了Port Mafia就是那位前政府御用剑客‘孤剑士银狼’。好在他本人比传闻要宽和得多,不然就你这小身板,人家一只手就能收拾。” 本田法医多少还是更偏心这个喜欢推理的少年些,所谓“训斥”也不过不疼不痒说了几句就作罢,转而借着案件和他谈起更多罕见病理与生理现象。 福泽谕吉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议论揣测的对象,他领着宫田日和回到办公室,为了避嫌还特意停下几步把大门固定着打开。 “稍坐片刻,然后替织田挑张桌子。” 他指指办公室里横七竖八随意摆着的几张办公桌:“朝南窗户下那个位置是乱步的,与谢野平时喜欢待在治疗室里,外面没有固定位置。” 整个侦探社连带家属一块也才四个人,充满窘迫寒酸的味道。 宫田日和不觉得人少有什么不好,她像是确认领地一样围着墙体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东南角档案架下的空地:“……” 这地方阳光充足,边边角角的剩余空间很多,看看大小,她是打算把自己拴在织田作之助的办公桌脚桌子腿上。 “喜欢那里?”福泽先生充分尊重孩子意愿,走到一模一样的办公桌旁随意挑了张搬起来:“小心。” “这样就可以了。” 光秃秃的桌子摆在铁架下,日和又干站着眼看他提来椅子放好,完全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 她没有这种意识。 福泽谕吉也就理所当然的走来走去搬动重物,并不觉得孩子就该帮忙。 窗外忽然传来一片争执的哗然,没过多长时间江户川乱步气呼呼推开门冲向他的办公桌:“可恶!国中生还四处乱跑捞过界,名侦探要投诉他的学校误人子弟!” “你说!是不是很过分?!”他盯住缩在东南方向角落里的宫田日和非要她附和不可:“是吧?是吧!超级过分!” “还好名侦探狠狠打击了一下那小子的气焰,抢案子抢到我们武装侦探社头上,哼!哼哼!” 少年像个小孩子似的,抓着小朋友不放:“你说话呀?” 宫田日和:“……嗯!” 为了表示肯定,她甚至突破极限的举起小手放在胸前做海豹鼓掌。 ——你说的都对,所以别再盯着人家啦! 第10章 “乱步先生跑得太快啦!” 与谢野晶子跟着进门,双手提满塑料袋的织田作之助留在最后:“日和,我回来了。” 缩在墙角里的宫田日和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面无表情:“欢迎回来。” “嗯嗯!”他心情极好的把袋子们举起来给她看:“与谢野小姐和乱步先生借钱给我们买了些东西哦,快来!” 红发少年先将一大袋零食粗点心放在江户川乱步身边,其余袋子统统胡乱堆在无主的那几张办公桌上,剩下一只不大不小的才属于他。 宫田日和小心翼翼探头去看,鼻尖跟着一块抬了抬:“?” 与谢野晶子斜靠在桌子上解释:“这家伙非要认定向我们‘借钱’。嘛……其实是慰问品,欢迎入社的礼物。除了那些食物以外,手套是送给织田的,choker给你。” 她的声音不大,没有影响到另一位激情演讲的先生。此时江户川乱步终于讲完他“教训捞过界的国中生”,正挺直脊背不遗余力的炫耀:“名侦探厉害吧?!” “是啊是啊,乱步先生最厉害了。”波波头少女顺着他的意思点头,织田作之助正在研究该怎么替日和戴上爱心礼物,跟着一快点头,宫田日和有点撑不住少年过于灼热的目光,微微低头小小声棒读:“嗯,厉害。”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进了一大步。之前她可是一声也不出,一下子连说三个字,极其给乱步面子。 “哈!算你慧眼识珠,这个环状装饰物可是名侦探特意挑的,是不是特别可爱?” 福泽先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着少年一脸得意……最终还是勉强忍住。 满屋子里,难道只有他一个成年人觉得这种展开不妙吗? 穿着朴素衣裙的女孩眼神懵懂,脖子上戴了条黑色纺织物。浓重暗色越发显得她脖颈颀长皮肤白皙,又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暧昧。 “唔……是不是,哪里有些奇怪?” 织田作之助扣上卡扣,向后退了一步直挠头发:“有点奇怪吧!” 就说不太对劲嘛,吓死我了,还以为只有我觉得事情似乎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福泽先生长出一口气,刚想上前哄日和取下choker,就见与谢野晶子从衣袋里掏出一只线编铃铛:“当然奇怪啦,你把这个落下了,项圈上最重要的不就是铭牌和铃铛。” 说着她把铃铛挂在choker底下,对自己的品味相当满意:“看!多可爱!” “原来是这样……” 织田恍然大悟:“果然协调多了。” 福泽谕吉:“……” 算了,年轻人的世界我有点看不懂,还是先躲回办公室里缓缓。 江户川乱步对日和的新装饰同样很满意,他伸出双手冲她比划着做展示状:“锵锵!侦探社的看板娘!”他就只是无意间从报纸上瞄到过类似信息,背后究竟有什么引申义,单纯少年一概不知。 “别人有的我们也要有,哈!”他兴高采烈的从塑料袋里抓出一包粗点心看看:“是大炸排啊,分你一块吧,别忘了感激名侦探呦~” 说着少年“啪”的将零食拍在日和手里,又摸摸塑料袋,看着是枚棒棒糖才放心撕开塞进嘴巴:“对了,你都不问问名侦探是怎么教训那个来抢我们案子的家伙么?” “嗯?”日和顺手就把大炸排递给织田作之助要他给自己打开,发出声充满淡淡疑惑的鼻音。 对于江户川乱步来说,这种程度的鼓励也就足够了,他立刻兴致盎然手舞足蹈的表演起来:“当然是三十秒之内就锁定真凶了呀~只要有我的异能力【超推理】在,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脱名侦探的眼睛。” “哦!好厉害啊!” 虽然这句感叹听上去也不是很有走心的样子,至少总比上一句要真诚得多,乱步听完骄傲的原地挺胸叉腰:“你也不要太崇拜名侦探,天生的,没办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乱步先生可是我们侦探社的灵魂呢。”与谢野晶子笑眯眯跟上队形,第一天入职的织田作之助用力点头表示同意:“乱步先生非常强大!” 无论推理还是人格,各种意义上的强大。 “哼哼哼哼哼……就算你们这样恭维,作为前辈我也不会放松监督哒!”名侦探被夸得浑身轻飘飘,一高兴就又从他那宝贝塑料袋里掏出好几样零食:“别客气,请你们吃。” 就连躲进办公室的福泽社长也被他追上去塞了包粗点心,一时间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室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差点忘了要向社长汇报工作,织田你打扫下卫生!”少年随口给新人找了件事做,蹦蹦跳跳关紧社长办公室大门。 趁着“前辈”们去忙,织田作之助把撕开的粗点心都让给宫田日和:“工作很顺利。我们去保护了一位法官。与谢野说他是个好人,乱步先生揪出藏在文员里的杀手,我负责带他躲开子弹,就这样。” ——能把惊心动魄的刺激描述得如此……朴实无华,不得不说也是种罕见才能。 得到白道人士的承认与感激,这是红发少年从前不曾体会过的新奇。他深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少年人特有的光芒:“这是份不错的工作,可以帮到别人。” 宫田日和接过粗点心小口小口咬着吃,下意识出声:“嗯。” “有了这份稳定的工作,我就可以送你进学校,真好。”少年如释重负的感叹:“等你具备独立生存的能力,就不再需要我了。” “嗯?”她嚼着嘴里的粗点心,侧头发出困惑的声音。 什么叫……不再需要? 织田作之助熟练的从衣袋里翻出纸巾替宫田日和擦擦嘴角:“我的意思是,帮助他人,并不意味着要从受助者身上得到什么。” “帮助就是帮助,如果讲求回报,那叫交易。你不用感到负担,这是我自己的主动选择。”他感叹着走进油漆味还没散尽的茶水间,俯身翻出一块抹布沾湿:“你能在横滨好好生活下去就太好了。” 拿着粗点心的手慢慢落在腿上,宫田日和逆光抬起头:“你也要放弃我了吗?” 被放弃就意味着要被销毁,就算她对死亡仍旧没有概念,也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安与惶恐。 小姑娘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怕吓到谁那样。但在听的人耳朵里,却又翻涌出别样滋味——她曾经被人放弃过吗? 像只被弃养的猫咪,宫田日和安静又了然的看着织田作之助:“我可以把自己(的灵力)贡献给你,所有的。你别不要我,好么?” “欸?”少年一愣。 他就算再迟钝也正值男子高中生的年纪,小姑娘说话又省略了一部分宾语,自然而然就叫人听了个误会:“不,不用了!” 这该说是碰瓷呢,还是……? “不用,那个,这个,啊!你肚子饿不饿?” 慌慌张张用摆手加重态度,红发少年的脸色都快和头发一样了:“这个什么,大炸排,好不好吃?” 他奋力挣扎想要转移话题,可惜小姑娘并不配合:“你不要我,为什么?” 她是科学院无数科学家呕心沥血的至高杰作,绝无瑕疵的智慧结晶,堪称神迹的存在,拥有这么长的前缀词条怎么还不能被人视如同类般接纳? “我很有用!” 日和睁大眼睛,手里的粗点心被她放在桌子上不再问津:“请随意使用,不会坏掉。” 牙白,这是什么糟糕对话! 织田作之助挺过最初的错愕后皱紧眉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透亮的紫眼睛就像两块一模一样的上好紫水晶,被小姑娘这样盯着,但凡正常人都撑不过五秒。 “福泽先生告诉我,有作之助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宫田日和小心拉紧少年外套下摆:“我,我想有个家。” 自打把她从街头捡回来,这绝对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小姑娘竟然一反常态清楚明白的表达出她的需求与愿望,这让织田作之助不由大吃一惊。 本以为她会不会有些轻微的自闭症与幻想症,看来真就只是不爱说话外加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善言辞的少年花了五分钟时间重新开机,最终认命似的叹息道:“别说傻话。只要你还需要我,我总会在的。” 要他想出漂亮话来哄小姑娘,这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如论如何也做不到。织田作之助憋了好一会儿,怎么想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选择放弃退让。 只当是自己提前当了爹,少年偏头想想又觉得挺好——连讨老婆的程序都省略掉了,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效率吧。 宫田日和只听见“总会在”三个字就放了心,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还揪着作之助的衣角不松手。也许是这一个月以来红发少年刷足了她的好感度,连同信任值也一起爆了表。 只要他说,她就一定会信。 第11章 社长办公室内。 “乱步,关于织田作之助的入社测试……” 福泽谕吉端着茶杯,桌角显眼处随意摆着名侦探分享的心爱零食。 印有五彩卡通图案的塑料包装与这间办公室格格不入,但是没人在乎这件事。 “那家伙还不错。”少年一手拎着帽子一手棒棒糖:“看上去有点傻,实际挺精明的,怪不得他能在道上混这么多年还不翻船。” 他当然认得出,织田正是一年前剧院里见过的那个杀手。暗杀界的少年天才,不是水出来的名头。 与谢野晶子站在旁边补充:“至于退役的理由嘛……其中之一正是日和的抚养问题,另一件还真让人很难猜中。”少女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那样露出狭促笑容:“福泽社长,织田作之助说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家,并且为了这件事放下枪不再杀戮。” 啊,这! 这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念头。 从杀手到作家,跨圈跨得有点猛。 福泽社长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好让自己冷静:“……” 少年人有梦想,是件好事。 “人品如何?”在剧院针锋相对时他就已经见识过红发少年的身手,完全当得上“武装”二字。只要乱步能确定此人品行无碍,对于一个迷途知返的年轻人,福泽谕吉向来不吝于伸出援助之手。 名侦探一把将手里拎着的帽子扣在头上:“有点坚持,我不讨厌。” 福泽社长一听就放心了,在识人这方面,统合直觉与推理的江户川乱步大可以信任。 “那么,今后就把他当做正式成员看待。”他放下茶杯,淡绿色茶水里竖起一根茶叶梗。 “……好运气吗?” “那我们先出去继续整理办公室,啊……真期待下一位应聘者。”与谢野晶子不讨厌新来的帮手,或者说她对附带来的小尾巴更感兴趣。 福泽先生想起之前的安排,忙喊住她吩咐:“明早我要带宫田日和去医院做个检查,回来再给她把身份的事办了。麻烦你协调下委托人的来访时间。” “看来还得招一位秘书专门处理这些琐事安排才行。”即是社医又要兼顾调查任务,甚至连秘书工作也要在意的与谢野晶子摸摸下巴:“我去拟个招聘通知,就按照事务员的标准聘用吧?” 不等社长发话,乱步举起手指着办公室大门道:“小日和不行么?反正这些事都不难嘛,一下子招太多外人进来对组织安全不利哦。” 什么外人太多对组织不利,全都是借口,他就只是想把宫田日和抓来办公室逗她玩儿而已。 福泽谕吉没好意思说那孩子连字都识不全,不过他也认为乱步的建议确实很中肯。小姑娘总要与人接触才行,侦探社办公室正好是个又方便又安全的地方。 宫田日和“失忆”前大约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不然也不至于养出这么一副天真懵懂不知世事的性子。十四五岁才开始启蒙已经有点晚了,如果再拖,只怕终其一生她也无有立身之能。 “也不是不可以,多给她些时间和机会,总能学会。”社长先生再次端起他的古旧茶杯啜饮:“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看要如何安排,你们先去忙。” 一听这事儿有戏,乱步兴高采烈又拍了袋零食:“谢谢社长!” “谢谢社长。”与谢野晶子跟着低头,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 一开门就看到织田作之助独自握着拖把老实拖地,宫田日和端正坐在旁边的靠背椅上认真看着他。 红发少年挪到哪里,她的视线就追到哪里,分毫不落。 江户川乱步自己就是个抬脚就走万事不管的性子,作为资格最老的“大前辈”,他大摇大摆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一屁股坐上去垂着两条腿晃来晃去:“那边角落里还空了一块没拖哦!” 哈哈哈!他早就想试试这种从电视剧里看来的大人专用语气啦! 织田作之助任劳任怨的拖着拖把把他指的地方重新拖了一遍,宫田日和安安静静看着他走来走去。这两个人就像两只面团,被戳了就将坑留在那里,半分想要反抗的迹象也没。 同样的事情名侦探做到第三次,红发少年好似没脾气一样跑了三个角落,双方都觉得这个活动可以暂停下来。 “行了行了,本侦探认可你了。”乱步怪不好意思的摸了只红豆饼扔给作之助:“与谢野,你带他们去宿舍看看?” 目前侦探社相当部分的委托都来自警视厅,作为武装侦探社唯一的正经侦探,江户川乱步必须随时待命。 “好的,乱步先生。” 一般情况下,只要有社长坐镇,社医基本派不上用场。没人能够突破福泽社长的武力保护伤及他的社员,与谢野晶子乐得找机会摸会儿鱼。 她还是个少女,刚刚脱离苦海也没多久,对于新来的小姑娘别有一番想要亲近的念头。 宫田日和的发色瞳色组合确实不招人喜欢,但浑身散发的通透纯净又很让她向往。抱着交好的心思,晶子主动递上邀请:“宿舍空余房间还有很多,小日和你要住在我隔壁吗?” 这话问宫田日和就根本换不来答复。 果然,小姑娘听完便扭脸去看织田作之助:“……” “额,随你的意思。”他想着只要自己住得别离日和太远,方便关照她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嗯!” 得到允许,日和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点头。 “哦呀?”与谢野晶子挑起一边眉毛,颇为玩味的往红发少年身上刮了一层。 这么听话粘人,难道是印随行为? 织田作之助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日和……有点特殊。” 做委托的时候这位与他同龄的少女旁敲侧击问了许多,只要是能够回答的他都认真给予答复。对方对日和很感兴趣他能理解,但是吧……日和的情况也确实没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算了,闭嘴背锅就好。 他们跟着与谢野晶子走到员工宿舍,小姑娘像金鱼屁股后面黏着的便便那样全程黏在红发少年背后,就连选房间也保持原有习惯非要住在织田的壁橱里。 已经知道这两人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与谢野晶子看向织田作之助的眼神越发不善:“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活脱脱被洗脑洗魔怔了一样,不由人不怀疑。 织田作之助嘴笨,只能在肚子里喊冤。 ——明明只是日行一善的,谁知道砸在手里了呢! “呐,我绝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织田,有什么苦衷和问题就要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帮忙想想解决之道。当然了,我也会根据你的回答决定是否拨打报警电话。” 晶子亮出手机,织田满脸苦恼。 现场沉默了五分钟,波波头少女泄气似的将手机塞回口袋:“好吧,每个人都有秘密。我可以不过多追问,但要是哪天叫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最后半句话她没说完,意思点到为止。 主要是与谢野晶子终于观察到了宫田日和的异样。 按道理讲,如果是被洗脑至深,她应该在操控者被威胁时受控制做出对应行为。然而小姑娘目光平静,除了钻壁橱动作飞快外,自始至终就像看戏似的在一旁淡然围观。 换个角度看,哪怕只是为了自保,真要做了什么坏事织田也不会只垮着张脸一副生无可恋相。 所以这两人,一个真没心没肺,另一个看上去没心没肺。 嘛……异能力者大多心理扭曲,身为其中一员晶子对此深有体会。她并不是对别人隐私有什么爱好,不过出于责任感和保护欲多问了一句。要是明显处于弱势的宫田日和自己没意见的话,社医小姐也不想多管闲事。 她耐心等了一会儿,钻进壁橱里的宫田日和没有半分想要出来的意思。 “好吧好吧,我就住在隔壁,乱步先生住在靠近走廊尽头的宿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别不好意思。” “对了,购买日用必须品可以先预支一个月工资哦~” 她挥挥手:“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起来。日和要保持空腹,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 需要额外交代的就这些,她拉开光秃秃的宿舍门:“白白!” 织田作之助:“……” 宫田日和:“……” “好吧。日和,明天要好好和与谢野小姐打招呼,她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关上门,红发少年搬出唯一一张凳子:“坐在这里,不要动。” 小姑娘听话的坐上去一动不动,认真看他挽起袖子打扫卫生收拾行李。 行李箱被少年一路从办公室又拖来宿舍,里面除了日和那套廉价T恤背带裙外乱七八糟全是些舍不得扔的旧物件。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能在这里住上至少十年。织田作之助忙碌了几个小时,抬起胳膊擦擦汗,低头看着干干净净但是空空荡荡的房间:“预支一个月薪水够吗?” 孤身一人时根本不需考虑这些问题,只要有块能躺下去的地板再附加一块能遮风挡雨的天花板对他来说就足够了。但是……少年将目光移到几小时连动作也没换过的小姑娘身上。 但是宫田日和总不能和他一样。 她该是被精细娇养着的名贵花卉。 第12章 “时间不早了,日和你先去卫生间洗漱。” 织田作之助翻出自己的旧衬衣递给她,指指简易厨房正对面的门。 昨天还住在定时供应热水的铁皮公寓里,□□惯一时半会儿根本改不过来。比如说日和钻橱柜,比如说作之助看浴室门。 前一个习惯基于体型差别的事实,外加保护需要。少年总是睡在更靠近屋门的卧室兼客厅兼厨房,相对封闭安全些的壁橱自然而然归了小姑娘所有。 后一个习惯主要受外部环境影响。那种鱼龙混杂的糟糕环境,鬼知道邻居都是些什么人,日和进去使用时他只能守在公用浴室门外免得有不长眼的家伙想往里闯。 在贫乏到极点的窘迫生活里,不要把人的道德底线想象太高。 新宿舍真好啊! 租金低廉到和从前相比没啥明显变化,竟然拥有独立卫生间和非常干净的地板,橱柜也宽敞不少,基本上能看做多了个附带的小房间。 “洗漱用具已经放进去了,有什么需要喊我就行。”他将充作睡衣的旧衬衣向前递了递,宫田日和接过它,听话走向浴室。 卫生间门轻声关闭,红发少年长长呼出口气,坐在凳子上放松身体。 “呼……” 安稳惬意的感觉像是温泉水一样催得人昏昏欲睡,织田作之助动也懒得动,闭目养神在心里盘算明天得去采购些什么。 既然能有稳定收入,选择面自然也就宽广许多。别的先不说,日和该有的日用品都得赶紧备齐……只是不知道需要买啥,要不然去问问与谢野小姐? 这时屋门被人轻轻敲响,少年闭眼应了一声,撑着膝盖起身:“来了。” 【天1衣无缝】没有动静,表示没有危险。 “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我叫了外卖……” 提着塑料袋去而复返站在门口,与谢野晶子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见浴室门开了。宫田日和穿着小内裤和一件男式旧衬衣,扣子也不扣就这么大喇喇淌水走出来:“作之助,扣子,扣不上。” “哦,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习以为常的淡定向她走去:“再看一下怎么扣,争取这周学会好吗?” 与谢野晶子:“……” 我报警器都攥在手心里了! “嗯。”日和低头认真看他捏起扣子往扣眼里塞,由于身高差异红发少年不得不弯下腰,使这幅画面看上去更加古怪。 “把扣子摁在这里,用力朝这个方向推,然后扭一下,布料要抹平。” “布料要抹平?”小姑娘的语气比白日起伏大了些,有样学样抓着下一枚扣子不断尝试。 趁她和扣子眼较劲的功夫,作之助走回门口:“抱歉,让您久等了。” “额,这个不重要。小日和究竟怎么回事?”与谢野晶子发现问题有点大。 没有性别意识?但是看上去又不像智力发展迟缓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总算找到解释清白的契机:“不知道,本来只想从械斗现场捡点战利品,她就那样突然出现……捡回家后才发现既没有自理能力,更没有常识,或许是异能暴走导致失控,一时也说不清……”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如此黏你。”与谢野晶子摸摸脸颊,将袋子塞给红发少年提着:“所以才要明早带小日和去做个检查,大约为得就是确认她是否受过内伤……” “没关系,社长说了,给她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她一定能慢慢学会。” 少女侧身越过他进入房间,抬手替还在与扣子斗争的日和整了整衣襟:“小日和?” “晶子。”她反手指着自己,耐心重复:“名字,与谢野晶子。” “……”宫田日和仰起头任由她给自己系扣,等她动作完成过去了几分钟才小声回应:“……晶子?” 波波头少女眼底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是的,没错,学得很快,棒棒哒!晶子,与谢野晶子。” 环绕身边的巫女不知道来来去去换过多少个,从来没有人这样迫切却又温柔的想要将名字告诉她。 本丸里的人类一概使用代号,上至审神者,下至访客,谨慎防备真名被付丧神知晓。也许最初的时之政府曾有过心怀天下拯救苍生的愿望,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世代更迭,最后的议会里还有几个人能记得初心呢?若非如此,又何苦恐惧为了人类才从沉睡中醒来继续征战杀伐的刀剑男士们。 “晶子、晶子、晶子……” 宫田日和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与谢野听到一声就回应一句,一点也不嫌烦。 织田作之助提着同事友情代点的外卖袋子走进房间:“日和,和朋友相处,先从分享食物开始好吗?” “朋友……是什么?” 琉璃般透亮的紫眸里映着一圈淡金色,又小又软,那是萌芽破土而出的光。日和歪歪头:“作之助,有朋友么?” 少年把矮桌翻出来摆好:“额……会有的。比如说……乱步先生。” 其实没有。 作为从关西一路流落到横滨的孤儿,织田作之助在决定脱离杀手身份时就和从前的“朋友们”断了关系。 那些人,与其说是朋友,不如形容为利益相关的竞争对手更加贴切。但是既然小姑娘问出这个问题,作为“家长”,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树立个良好榜样。 ——你不能像我,我的人生开局糟糕透顶,我的过去不可触碰,我必须花费百倍艰辛才能稀释指尖黑血。你不一样,你还有着璀璨的明天与美好的希望。 所以,你不能像我。 与谢野晶子帮日和把剩下的扣子扣完,拉她一起坐在地板上。织田作之助找到块干抹布去处理她淌在地板上的水渍,少女笑着帮忙拆开外卖包:“朋友就是……这样一个人。有高兴的事会想要分享,有难过的事会想要倾诉,时有意见冲突,争吵后还能和好。” “嗯……”日和恍然大悟,声线都比平日高了一度:“作之助就是我的朋友,还有……” 还有本丸里的那些付丧神们,应该,也是? 虽然无法见面,她却能感知到夜深人静时总有当天值班的近侍站在天守阁下。或是诉说一整天的得失与趣事,或是虔诚祈祷祝福,或是描述对明天的向往与愿望,或是插科打诨企图博主君一笑。 有念经声,有念诗声,有吹叶子声,有欢笑声。 这些声音融合在一起,点燃了黑暗寂静中人神最初的灵魂。 结束回忆,宫田日和的视线移到与谢野晶子脸上:“晶子,是新朋友。” “朋友”这个词,让原本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缔结某种看不见的羁绊。它看似脆弱,但有时,却又无比坚韧。 与谢野晶子低头打量面前有几分紧张的小姑娘。额前刘海在眉间撒下片淡色阴影,影影绰绰有些遮住眼睛的冷意。就像不识人心的懵懂神子,乘风落在人间。 但是现在,淡漠无情的神子眼睛里有了属于人的光芒——这是个让人忍不住想要关怀照顾的孩子,甚至来不及思考会不会过于溺爱把她宠坏。 “对呀,我是小日和的新朋友。”她扬起笑脸,仗着身高优势在她顺滑的后脑勺上摸了一把:“朋友要互相帮助,有困难一定告诉我,好吗?” “嗯!” 宫田日和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认真。 说老实话,努力的方向有点问题,而且还有用力过度的嫌疑:“好!” 也就是发色瞳色与福泽社长天差地别,她这种既老实又较真的既视感,简直绝了! 与谢野晶子大乐,手下揉得又重了几分:“好乖好乖。” 日和任由她揉搓自己的头发,笑还是不会笑,眼睛里的光却又和缓了几分。 织田作之助嘴笨,遇上这种温情时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了避免不慎ky,少年洗干净抹布后悄悄坐在矮桌对面看两个女孩子互动。 真好啊,原来平静的正常生活是这种模样。幸亏没去Port Mafia,给开再高的工资也不去! 晚饭结束,与谢野晶子再次力邀宫田日和去她那边休息,未能取得成功后只能不甘不愿支援了一套寝具暂用。 “明天有空再去买新的,好好休息!” 恨铁不成钢的轻戳了下她的脑门,波波头少女叉腰道:“多跟着社长读些书,你总不能一辈子都靠别人养活。” “?” 从来都理所应当接受供养的日和一头雾水:“什么?” 晶子皱起眉,很快又控制着放松。 我是在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较什么劲呢?她暗暗吐槽了自己一顿:“没什么,多读书,懂得更多道理,你就明白了。” “好。”小姑娘乖乖点头的可爱模样让人心头一软。 原来问题出在没有读过书上吗?成为真正的人原来有这么多事要做,还真是不小的挑战啊!板着小猫脸的宫田日和偷偷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我一定能学会做个人!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被舍弃了。 第13章 第二天清晨,日和在白米粥和黄瓜的味道中醒来。 “这是早餐,检查结束后就吃掉,别忘了把便当盒带回来。”织田作之助已经换好衣服洗漱完毕,正笨拙的给便当打包。 所谓“便当盒”,其实就是个大点的一次性塑料盒子,比之其他的稍微厚实些许。 红发少年勉勉强强打好绳结将布包放在门口玄关柜上:“昨天幸运的抢到了特价鸡蛋,要是有机会,今天我就往偏一点的地方跑一趟看看,说不定能带些便宜的新鲜蔬菜。” 一颗圆溜溜的煮鸡蛋出现在便当包旁。 宫田日和停滞了一会儿,踮脚伸手向壁橱上层去够和服。 “今天还想穿这件吗?”她踮脚努力的样子很可爱,但是他们没时间浪费了。 织田作之助本想说丝绸不耐磨,看了会儿小姑娘认真执着的模样,最后还是保持沉默替她取下昨晚叠好的衣物,甚至顺手给展开帮忙穿:“别让长辈等太久,不礼貌。” 看来她非常喜欢红色。 “哦。” 从来都要别人配合自己起居时间的前审神者并不理解,不过有在努力记忆。 记是记得下来,能不能照做就……就另议。 等把抓着便当包和煮鸡蛋的小姑娘送到福泽社长手里,红发少年便去找了江户川乱步随时准备开始工作——名侦探无所不能,除了认路。 总感觉正式工作的内容……好像也是带孩子? “委托就拜托你们了。织田,麻烦你带着乱步从警视厅回来时转道内山书店,取些东西。”福泽社长替小姑娘提过那个颜色和她一点也不搭的布包,对三个社员道:“我会尽量赶在午后返回,有急事及时联系。” “放心啦,社长!”乱步跃跃欲试:“只是去警视厅破案而已,不会出乱子哒!” 不,那不是出不出乱子的问题。 福泽社长一肚子的关怀叮嘱无处可去,只得闷头领了小姑娘出门。 “先去医院,然后带你去办身份。” 有关日和的身份,恐怕需要夏目老师居中协调确认一番。 万幸能和那家伙没有关系,也好叫孩子少受些牵连和委屈。 … 因为昨天日和表现出对身体检查的排斥,福泽谕吉专门挑了家业内比较出名的私人医院。这里常年负责各大私立院校体检项目,别有一番哄孩子的心得体会。 将小姑娘交给笑容可掬的圆脸护士,目送她们走进诊室罗列的走廊,他就像第一天送孩子进幼儿园的傻瓜家长那样坐立不安。 会不会因为害怕而激烈抗拒? 万一不慎受伤怎么办? 等了一个小时,主治医生夹着报告来到等候室:“宫田日和的监护人,福泽谕吉先生在吗?” “在。”银发男人“腾”一下站起来:“……” “福泽先生,初步检查结果在这里。详细报告会后续发送到您邮箱,请注意查收。” 负责医生将档案袋递交给福泽谕吉,满脸笑意:“令嫒非常健康,除了需要稍稍添加些运动量……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身体素质这么好的孩子,千万别浪费天赋。” 福泽谕吉:“……明白了。” 他抽出纸张一目十行,果然每一页报告下都有不同医生们留下的背书。 所有留言都语气委婉的要求这孩子多吃饭,多去户外运动。 “多谢。” 银发男人向医生微微弯了下腰告辞,距离休息区还有一条过道就隔着玻璃看到被护士们众星拱月般围拢喂着吃这吃那的宫田日和。 她是真的很习惯被人照顾,东西送到嘴边就吃,水送到嘴边就喝,浑身上下散发着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气息。 但凡换个人在公共场所被护士们这样供着,只怕早就尴尬死了,放在她身上硬是没有半分违和感。 好像她天生就是要这么端坐着由人勤谨侍奉才对。 “日和,准备走了。” 福泽谕吉出声打断护士小姐们热闹的投喂活动,宫田日和听到他说话马上起身,毫不留恋拔脚就走。 “要向大家说再见。” 社长先生把她转了个圈面向护士,手下用力压着小姑年低头弯腰:“感谢关照,再见。” “感谢关照,再见。” 日和有样学样,还带着点奶气的嗓音激起护士小姐们无限母爱:“好可爱啊!小日和没事就来玩呀!” “……” 福泽谕吉下意识加快脚步,带着宫田日和离开这家素以服务热情取胜的私人医院。 知道的这是护士送人出门,不知道的说不定想歪去哪里。 “接下来我们要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要记得打招呼问好。”社长先生边说边看了眼日和的装束。 嗯,红色正装和服,见人完全没问题。 转过街角,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横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福泽谕吉领着宫田日和拐了好大几圈,眼前狭窄通道豁然开朗,露出藏在钢筋水泥与冷漠混凝土之间的两层小楼。 楼外紧挨着的老树根上趴了只懒洋洋的三花猫,个头中等,不胖不瘦。 “猫……”宫田日和的脚步迈不动了,当然,福泽先生也一样:“嗯,是猫。” 三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动动耳朵,站起来弓背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喵哈~” 猫咪在两脚兽们傻乎乎的视线里大摇大摆跳下地面,无视两只伸出来的手,迈开标准猫步消失不见。 “走掉了。”小姑娘板着脸。 “是啊,走掉了。”福泽先生也板着脸。 莫名感叹一番,他打头走向那栋两层小楼:“夏目漱石先生是我的老师,也是横滨的保护人。” 小姑娘也不说话,只跟在他身边认真听。 敲响木门后福泽谕吉退了一步,低头恭敬等待。很快门扉被人从内开启,走出来一位身穿棕色风衣的老者。 “哦!是谕吉啊!这就是你说过的孩子吗?让我看看……”发色很有特点的老人低头仔细打量了日和一番:“你别说,还确实有点像。” 但是在场的两位成年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十四年前那个人还在常暗岛上服役,先不说军队森严的纪律与管制,只论溃败前的焦灼时刻,谁能有心情风花雪月弄出这么大个女儿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 夏目漱石弯下腰,像逗小孩似的逗日和小姑娘一本正经鞠躬:“您好,初次见面,我叫宫田日和。” 好嘛,福泽先生像是唯恐人设崩塌那样强忍着只偷偷扭了下嘴角——说话的语气和鞠躬的角度都和昨天一模一样,也不知道该说这孩子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老实。 “噢!你叫宫田日和啊?母亲姓宫田吗?”夏目先生笑眯眯的继续问话,日和扭头看了眼福泽谕吉。 作之助说过,他不在的时候一切都要听福泽先生安排,眼下福泽先生没有示意她保持安静…… “不知道。”小姑娘一脸单纯:“接受这个名字能让大巫女高兴些。” 巫女给的名字?看来她过去一直生活在神社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多少能和“与世隔绝”这四个字对应得上。 夏目漱石笑笑,转而问了几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什么喜不喜欢横滨啦,白天好还是晚上好啦,养不养宠物啦……等等等等。 每回答一个问题日和都会先看向福泽谕吉,奈何社长先生铁了心要她自己面对现实,从头到尾连表情都没发生过变化,就更别提帮助和指点了。 ——其实他在紧张,生怕小姑娘不说话或是说些不合适的话惹恼老师。 老先生问了很多,只要能说日和一一认真作答。只有牵涉时之政府与时间溯行军的内容,她始终报以沉默。 不说是对无关者的保护,当然,说了也不一定会被相信。 “嗯……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夏目漱石结束询问后笑着向福泽谕吉点点头:“身份的事交给我,带小日和回去好好抚养,好好教育。” 大弟子为人清冷严肃,有这些孩子在身边,多少也能给他添几分烟火气。 “是,另外……老师,我想申请一份异能营业许可。”福泽社长松了口气,转而提起公事。夏目老先生认真听完他的讲述便道:“异能营业许可吗?如果是为了给小侦探开条方便之路……很有道理,而且也很必要。” 他拄着手杖敲敲地面:“可以,你回去准备资料和申请用的报告,我会酌情向上面提一提。” “多谢老师。”银发男人深鞠一躬,跟在他身边明显在走神的小姑娘满了半拍也学着行礼,把老人家逗得直乐:“哈哈哈哈哈哈,谕吉,要是当初你留在家里早早成婚,只怕现在女儿也该有这么大了。” 福泽谕吉知道这只是老师狭促的打趣,男人眉锋一展抿嘴浅笑,顺着老师讨他高兴:“怕是难得生出这样乖巧伶俐的孩子。” 夏目漱石笑得更加大声。 要知道宫田日和那一板一眼机器人般的举动,顶天了夸她一句憨态可掬,至于“伶俐”……恕他老人家真没看出来。 从夏目宅辞出来,福泽社长明显不像来之前那样满腹心事,甚至很有闲心的问日和想不想吃可丽饼。 他不大清楚可丽饼究竟是个啥,只不过不远处摊贩窗口前嬉闹着排队的少年们声音太大了。 “想吃吗?可以装在你的便当盒里带回去。” 第14章 “日和,要吃个可丽饼吗?”路对面嬉笑打闹的少年引起了福泽社长注意。他冷然扫过一个比一个高的年轻人,将视线停在包裹着奶油和花里胡哨水果块的甜点上。 小姑娘大概会喜欢吃……吧? 宫田日和没接触过这些,看看色彩鲜艳挺有食欲就点头表示肯定:“吃。” 既然如此,那就排队好了。 红砖广场这家可丽饼店,算是横滨名片般的有名小食。很多观光客都会专门跑来排队打卡,所以流动车的简易出餐口外直排了十几米有余。 福泽谕吉不是急性子的人,环顾四周确定此处没什么值得警惕的危险,就领着宫田日和站到队伍尾巴上:“稍等一会儿。” 学会等待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日常生活中恰好有很多机会。 排在他们前面的,正是两个旁若无人肆意打闹的少年。 察觉到身后站了人,白色头发更高些的少年压低墨镜,透出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扫过一瞬,立刻笑着靠近他黑头发的同伴说了句什么,后者听完跟着转头过来……他看得是日和。 “您好。”扎着整齐丸子头的黑发少年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 福泽先生颔首:“您好。” 对方细长的凤眼弯成两道弧:“失礼了。” “无妨。”福泽社长注意到他紫色的瞳仁,下意识低头:“日和?” “嗯!”小姑娘对陌生人的善意无动于衷,并不会因为对方和自己有相似之处而表现得更热络。 按道理讲,吃了这样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正常人都会尴尬的缩回社交距离保持沉默。但是那两个少年对视一眼,比刚才更加好奇十倍的弯腰企图与日和搭话。 “别怕,看,这是什么?很好玩的哦~” 黑发少年干脆蹲下来,视线与日和保持水平。他伸出右手食指,逗猫似的来回摇晃。 在宫田日和的视线里,一团黑色小怪物正粘着在他指尖上摇摆。 凝涩的泥淖滴答垂下,鼻端似乎还能嗅到呕吐物的酸腐味儿。 小姑娘没什么表情的向后退了一步,破天荒般攥紧福泽谕吉的袖子把他向后拉——危险。 “果然。”丸子头少年挥散那团小怪物,想想又把手藏到背后:“好了好了,咒灵消失了。” “当然啦,老子怎么可能出错!”白发少年仰天哼了两声:“回去告诉夜蛾,过几年等她长大些再说。这么小一点点,弱得要死,连蝇头都怕。” “抱歉,二位吓到我家孩子了。”福泽谕吉反手将日和塞到身后,露出腰间携带的佩剑。 这是种无声且隐晦的威慑。 丸子头赶在白毛张嘴前一把捂住他:“不好意思,是我的失误,不如可丽饼就由我来买单吧?不过……您可以适当了解一下东京都立高等咒术专科学校。” 他刻意加重“咒术”二字,松开朋友,侧身对只露出一角袖子的小姑娘道:“我是夏油杰,高专一年级生。很抱歉吓到你了,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过了两三分钟也没有回应,他仍旧耐心等待。 “那么客气干嘛?将来在学校里碰面这小家伙自然就懂了。”白毛一看马上就能排到出餐窗口,对小朋友的兴趣瞬间消失:“你要吃哪种口味的?反正老子全都要。” “清淡点,额外多加一个什锦的向小小姐道歉。” 很快三只可丽饼就从窗口递出来,丸子头少年顺手取过其中之一递给宫田日和:“如果独自遇上刚才见到的怪物,千万不要害怕,跑就是了。” “还不如哭大点声,万一老子听见就顺路捞她一把。”白毛张开深渊巨口咬下一大块冰淇淋,脸颊鼓出一个包。 丸子头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悟,对女孩子要温柔些,小女孩更是。” “哼!”白发少年又咬了一口可丽饼,抬手指指福泽谕吉:“她能看到你看不见的东西,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老子可不像杰,最讨厌正论了。” “非术师不应该知道……”丸子头急了,挥拳向白毛脑袋上敲去,后者及时挡住:“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又没有说谎。” 他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吊儿郎当模样,故意又把墨镜拉低些,露出透蓝的大眼睛四下显摆。 四周泛起女士们压抑的惊呼,除了宫田日和。 她就像看木头看石头那样冷冷看了眼比自己高出太多的白发少年,扭头就着丸子头少年还在向外伸的手,上前咬了口可丽饼。 肯接受礼物,那就是原谅的意思。夏油杰大感有趣,上一个如此自在接受旁人服侍的家伙正站在他身边,短时间内竟然还能遇上第二个…… 看在这小姑娘如此可爱的份儿上,倒也不是不能给她做一回可丽饼架子。 “嘿?她这是把你当成佣人了?”白毛大乐:“这么一看,除了眼睛大小外你们两个还挺像,难道是亲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福泽谕吉多看了始终挂着温和微笑的丸子头少年一眼:“请问……?” “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独生子。”他小心调整可丽饼的角度好让小姑娘吃得更顺利,另一边大笑着否认好友的胡乱猜测:“虽说难免有些寂寞,不过确实没有兄弟姐妹。” 黑发紫眸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都有亲戚关系? 倒也是这个道理,社长先生收回疑问:“明白了,感谢二位对小女的关照。至于学校之事,我会去了解。告辞。” 他隐约知道这世上除异能力者外还存在着更古老的力量与职业,这两个少年怪异的谈吐举止并非无法解释。街头偶遇最忌交浅言深,既然已经得到关键信息,当然该回去自行查证。 ——自家就是开侦探社的,这点事再查不出来,干脆关了回老家种地去。 目送那对既相似又一点也不像的“父女”消失在茫茫人海,丸子头少年收敛笑意,一胳膊勾住同伴脖子,猛然出手将另一只手里日和吃剩下不要的半个可丽饼塞进白发少年嘴里:“你对我的眼睛到底有什么意见?” “呸呸呸呸呸!你想打架吗?要不要找个清净地方聊聊?!”白毛气急败坏的大力向外吐,眼睛瞪大了一圈。 出过恶气,丸子头老神在在:“自己去啦,你怕寂寞吗?” 身后少年们的打闹福泽社长和日和并不知道,沿着大路走回侦探社,刚推开办公室大门他们就看到安井警官坐在刚置办的会客室沙发上。 “哦!福泽社长,您终于回来了!” 安井一见福泽谕吉就从沙发上站起来鞠躬:“蒙江户川先生关照,上次的案子以最快速度真相大白,我是来到谢的。” 说完他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腼腆指指办公室深处:“新一无论如何都想跟来拜会江户川先生,与其放着他乱跑唐突诸位,不如一起带过来,请您谅解。” 福泽社长顺着他的手向窗下看,江户川乱步坐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鄙视“小朋友”:“怎么会想不到?怎么能想不到?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那样明显的线索就放在鼻子底下,还要冥思苦想什么手法什么动机!” 这种可怕的训斥对于国中生来说也太过了,然而那个名叫“工藤新一”的少年眼睛里却逐渐放射出越来越灼热的崇拜之光。 “是啊!乱步先生您说得对!” 在不远处织田作之助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他迎着斥责自我检讨:“我的思维太狭隘了!” “哼!你知道就好,推理可不是模仿几本就能做到的事情。委托人信任我们,受害者仰赖我们,如果掂不清其中的份量,迟早有一天会迷失在周围人随随便便的恭维中。” 他难得有了回靠谱前辈的模样,很快又被摸汽水来喝的动作打破:“你还差得远呢!”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补充知识储备……” 工藤新一这才注意到侦探社门口进来了两个人:“福泽先生,日和小姐,你们回来了?冒昧来访实属失礼,还请海涵。” 福泽谕吉不讨厌怀抱理想的年轻人,点点头:“无妨。” 织田作之助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汇报工作:“乱步先生的工作圆满完成,只剩下报告。东西都带回来了,不知道该怎样保养……” “课本放在旁边书柜低一些的位置上,方便日和取用。其他书放顶层,通风避光。” 他刚回答完这边,与谢野晶子也上前道:“今天又有一位应聘者来电咨询,面试时间安排在什么时间合适?” 福泽谕吉想了想:“如果他有空现在就可以过来,或者明天上午十点前。” 普通的日常安排就此告一段落,安井来侦探社绝对不止就为简单说声谢。他放了员工们去忙,拉开社长办公室大门:“安井先生,请。” 日和没有继续跟着他,小姑娘无比流畅丝滑的窝进织田作之助办工桌旁,像自动回到充电槽的扫地机器人那样,安静又迅速。 “日和,坐好。”红发少年从茶水间搬了张高脚小圆凳回来,双手抄着腋下举起小姑娘把她放在凳子上:“这个,是我买给你的。” 他从书桌偏柜里抽出一摞软装幼儿绘本:“有些小瑕疵,比较便宜,好在不影响。” 封面上浓墨重彩的画着一个圆脸顽皮男孩,呲牙咧嘴正在坏笑。织田作之助指着标题一个字一个字念:“《大卫,不可以》,它会告诉你许多事。” 福泽社长买得课本几乎堆成一座小山,被他扔在杂物间还没来得及整理。 实在是太多了! 第15章 日和从织田作之助手里接过画风魔幻的幼儿绘本,后者拍拍她的头:“我在杂物室里整理,不要怕。” “嗯。”小姑娘应了一声,翻开绘本第一页:“……” 圆脸鲨鱼牙的男孩把客厅折腾成了垃圾场。玩具四分五裂到处都是,鱼缸倾斜,花盆倒伏,满地都是沾着泥巴的小脚印。 做不到,无论怎么看自己也做不到。 人类原来是种破坏力极强的生物吗? “你在看什么?”正处于变声期结尾的少年突然发出声音。主要是安井警官跟着福泽社长进了办公室密谈,江户川乱步一心吃零食,失去聊天对象的工藤新一将注意力移到了疑似挂着猫铃铛的小姑娘身上。 她蓄着乌黑茂密的长发,并拢脚丫乖乖坐在高脚圆凳上,认真绘本的小脸挂满为难。 和青梅比起来,这孩子安静得有些过分。 喜欢推理的人好奇心也会比常人更加旺盛,办公室里的其他员工已经被他观察了半天,新出现的宫田日和自然也就成了新的研究对象。 “……” 小姑娘对陌生人的声音充耳不闻。 工藤新一毫不气馁,伸手指着绘本画册中央的小男孩道:“作者用自己的名字为角色命名,可以视作是种回忆投影。大约……他就是‘大卫’。” “哦。”日和看了眼工藤新一,后者伸出右手:“你好?” 她将视线移到对方手掌上:“?” 这是要做什么来着? “握手哦,是表达友好的意思。”与谢野晶子抱着胳膊给出提示,日和犹豫着慢慢抬起手:“这样吗?” “是的,轻轻碰一下就可以,没必要那么老实把手全递出去。” 于是好奇的少年侦探就只碰到了小姑娘的手指尖尖——没有任何劳作痕迹,这是个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除此以外无法收集到与她相关的更多线索。 “别浪费功夫啦,小日和本身就是个谜团,连名侦探都看不透哦~” 拍打饼干渣的江户川乱步隔空发话,工藤新一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啊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武装侦探社!” 这解谜难度也太高了,连随随便便坐着看绘本的小朋友都不可小觑。 完全误会,但也不算误会的太完全,少年退了一步坐在日和对面:“我可以喊你小日和吗?你在哪所学校上学?” 与谢野晶子敲敲杂物室的门,召唤同事赶紧出来——疑似有人要挖你墙角! 织田作之助探头出来,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犀利。 日和还太小,这个年龄谈恋爱恐怕不大合适。 揣着老父亲的沉重心情,红发少年边挽袖子边从杂物室走出来:“怎么了?” “啪。” 绘本被小姑娘合紧放在桌面,她专注的看着他:“要作之助!” 就像雏鸟对亲鸟的呼唤。 工藤新一被彻底晾在旁边忽略得彻彻底底,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啊!抱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本想着小兰说不定会喜欢和宫田来往,没有料到做了让人怀疑的举动。 “需要我做什么?”看来是搞错了,织田的眼神恢复到一开始无精打采的模样:“喝水还是吃东西?” “水。” 日和终究没把“你离我远点”这几个字扔在工藤新一脸上,哪怕浑身洋溢着躲避的念头,终究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水吗?算了,你过来这里帮我点忙。” 整理课本而已,擦掉浮灰即可,总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这不是织田作之助头一回要求宫田日和帮忙,只不过从前的下场太过难以收拾才不得不暂时放弃。眼下这件事不难也不危险,总要……再试试。 小姑娘奋力从高脚圆凳上跳下去,专门绕过工藤新一走向红发少年。 虽然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输了的不爽,侦探少年吐出一串省略号:“……” 不至于吧! “你坐在这里,拿一本擦一本,然后递给我。”织田作之助做了个示范,把干净抹布放在日和手里:“慢一点也没关系,拿稳,确认递到我手里再松开。” 知道家里为什么找不出成套玻璃杯和饭碗盘子了吗? 这就是原因。 第一本书毫无疑问被擦破了皮,第二本她下意识收敛力道好了许多,第三本掉在地上被捡起来重新擦过,第四本,第五本…… 与谢野晶子摇头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就算我知道应该让孩子学着参与家务劳动,但是这看上去实在是……” “暴殄天物啊!” 珍珠一样的神子坐在摆满拖把扫帚垃圾桶的狭小空间里,缩成小小一团一本一本擦拭书籍封面——仅从看图说话角度出发,织田作之助涉嫌虐待被警察抓走都找不着辩解的理由。 谁信? 突然明白她为什么啥也不会做了。 谁舍得让日和纤细白嫩的手指在劳作中染上粗糙?她天生就该被好好照顾。 “……” 工藤新一睁着死鱼眼只敢在心底吐槽:宫内厅的内亲王们也不至于如此吧! 不管别人发出何种感叹,织田作之助只觉欣慰——这才两天孩子就长大懂事,都能帮忙了!感动! 果然选择向武装侦探社投简历是个正确决定。 依附仰赖他人照顾才能生存是种畸形关系,他绝不希望把宫田日和养成那种可悲的模样。哪怕生活窘迫,少年始终努力按照自己的想法引导捡来的小姑娘。 代价就是日常非必要开销增加了不知多少,不然他也断不至于穷成之前的情况。 对于日和来说,走出本丸、失去巫女和付丧神们无微不至的服侍固然有很多不便,但在这世上每过一天,都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像个真实的人类。 还有什么不满? 没有。 人类亲手缔造的“人神”藏在心里的小小愿望是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多么讽刺。 社长办公室的大门在此时开启,安井警官跟在福泽社长身后走出来:“新一,走了。” 说完他朝福泽谕吉鞠躬道谢:“那些陈年旧案就拜托给您了,多谢。” “客气。”社长先生看了一圈,与谢野晶子眨眨眼睛,笑着朝杂物间喊:“小日和,麻烦跟我一起来。” 织田作之助及时小声添了句:“去吧。” 将“服从”刻在基因里的小姑娘松开手里的抹布和书本:“在。” “欢送客人要这样……” 波波头少女可以放慢动作,一直走到电梯前替访客按下电梯按钮:“再见,合作愉快。” “再见,合作愉快。”日和一边瞄她的动作一边跟着学话,安井警官笑起来:“好的,乖孩子,再见。” 工藤新一走在后面挥挥手:“我有个关系特别好的青梅,下次带她再来找你玩呀。” 他这么说实际是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诱拐嫌疑”,所谓青梅竹马,大家听了都懂。 宫田日和:挥爪,沉默。 “青梅”是什么?能吃么?为什么能随身带出来玩? 明白她就是安静的性格,客人们不再纠结,爽快离开。 借着这个机会,与谢野晶子好好满足了一番当老师的劲头:“有客人来要起身问好,客人走要起身送行,视远近关系决定送多远。啊,如果是不讨人喜欢的客人……遇到了我再告诉你该怎么办。” “嗯嗯嗯!”回忆起每次神官来访都会有接引和送行的巫女,日和用力点头表示理解。 “好啦~我们一起帮社长把书摆上书架吧?小日和的课本得放低些!”不在讨论范围内的江户川乱步从办公桌上跳下来,两下舔干净沾在手指上的薯片渣渣。 正常情况下名侦探才不会去做这种兼顾体力和机械运动的无聊小事,但眼下连与谢野都找到了当老师的机会,作为大前辈怎么能落后? 然后,福泽谕吉满腹欣慰的看着大小四个年轻人齐齐动手整理起面积并不大的社长办公室。 连乱步都动起来了,看来小动物一养就要养两只的传统观点确有可取之处! 前后一共花了两个小时,福泽社长背后光秃秃的书架上终于摆满了书籍。 乱步贡献出临时零食罐,与谢野晶子带着宫田日和将它涂上颜色填满泥土,织田作之助负责挖回几颗长势茂盛的野草。大家一起将野草埋进简易花盆,差不多修剪形状后摆在社长办公桌案头—— ——别细看,似乎还挺像那么回事。 “小日和审美很不错嘛!有空一起去逛街买衣服吧?” 与谢野晶子大喜。 自从进入军队她普通且正常的少女时代就宣告结束了,此后随着战时越发紧张,建筑在谎言与欺骗上的封闭花园轰然崩落。少女看到异能带来的残酷,听到战争带来的哀嚎,故园和平温馨的生活越发引她向往。 现在多好啊,没有人会因为她的治疗而痛苦,还有了新的、可以一起开睡衣晚会一起逛街一起吃饭的朋友。 啊,当然,福泽社长和江户川乱步还是把她从秘密疗养院解救出来的大恩人。但是……但是这两位恩人的兴趣爱好和她截然不同,性别也不一样,很难拼凑出少女向往的平和日常。 然而眼下一切都不一样了! 与谢野晶子握紧拳头,我要捍卫我来之不易的生活。 无论谁胆敢来犯,先问过社医手里的柴刀答不答应! 第16章 时间仅隔一天,宫田日和的身份资料就神出鬼没般出现在侦探社的邮箱里。据值夜班的江户川乱步讲他只是打了个盹而已,睡醒开门就发现外面多了个档案袋。 连应该有的声响也没。 “使用了某种隐蔽身形的异能力,嘛,反正没有恶意,就不计较了。” 不得不说,乱步其实是个心胸宽广肚量颇大的少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话到嘴边又憋回去,贴心的替人把秘密藏好。 早晨来上班的与谢野晶子也经历过重新办身份的步骤,凑上前问道:“打开看看?” 织田作之助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档案袋递给宫田日和:“这是你的东西,你自己决定。” 小姑娘在名侦探激动的催促中打开纸袋。 专门的户籍用纸上赫然贴着日和的证件照,虽然她根本就没有照过,旁边按规范清晰打印着姓名出生地等等内容。 “诶?诶诶诶诶?”乱步发出一长串语气词:“你竟然已经十四岁了!” 开什么玩笑,十四岁?就这种矮墩墩的个头? “嗯。” 其实日和自己也不大清楚,对她来说,生理年龄与实际存在时间无疑产生了矛盾。无数个曾经进入零号本丸耗尽生命的复制体都是她但又不是她,如今也只能简单按照睁开眼睛的那天开始算。 不过户籍资料上记载的日期却是被织田作之助捡到的日子。 做资料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好!就这样!我还是老大,织田和与谢野同年,但是月份上沾了点便宜……姑且把织田排在第二,与谢野第三,小日和第四。” 少年打断了她的思考,举起汽水瓶欢快道:“庆祝侦探社成功扩大规模,干杯!” 其他人则跟着举起水杯应和他:“干杯!” 一呼“百”应的名侦探乐不可支,从柜子里摸出压箱底的红豆饼:“一人一块,不许多吃!” 日和从他手里接过包在塑料膜里的粗点心,万般珍惜甚至藏进织田作之助的办公桌抽屉,不等她想好要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跟我来,大概是昨天约的应聘者,小日和也要成为前辈了哦~”与谢野晶子快步走向大门,小姑娘突突突跟在她身后。 木门向内拉开,外面的人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然而他并不是那位应聘者。 “国木田先生?”与谢野晶子迟疑片刻还是坚持询问对方姓名,青年愣了愣:“抱歉,我是来咨询委托的。” “哦哦哦,您没有提前电话预约是吗?没关系请进。”波波头少女让开路,拉着日和交代她:“去拿笔记本和水笔,还有茶。” 泡茶这种需要用到热水的“技术活”自然不会交给她,织田作之助泡了红茶又准备好本子和笔,一起放在托盘里。 日和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东西平安端到会客沙发旁。 “……” 板着脸的小姑娘走得也就比蜗牛快了那么一点,颤颤巍巍十足危险。好在她终于将东西平稳送到,看得委托人和与谢野晶子同时松了口气。 “请用。”说这句话的绝对不会是日和,委托人大感好奇瞄了她一眼,就这一眼便再也无法专注委托——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到半分笑容都没也不想投诉她。 但凡做服务业的,有一家算一家都恨不得把标准营业用笑容贴在口罩上呢,哪有总垮着小猫批脸见人的,她竟然还没被裁掉? 就像端坐在庙宇殿堂上等人倾诉愿望的神子…… “先生,先生?贵姓?” 与谢野晶子大声打断他近似痴呆的视线:“请问您想委托我们做些什么?” “啊……啊,那个,我姓本田。”青年勉强把眼睛从日和身上拔开:“想拜托你们帮我找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可以听我讲个故事吗?” 与谢野晶子翻开记录本示意他可以开始了:“请。” “那是几年前,战败前夕的事,因为无法忍受轰炸,我们全家逃离故土……” 故事本身不复杂,无非替寿命将近的老人寻找战争中失散的兄弟。难点就在于“战争”二字……在大规模无记录的人口流动潮里找出某一个人,不是简单询问记录再核对资料就能完成的工作。 与谢野晶子听完本田的描述,着重又问了几个关于失踪者体貌特征以及行为习惯的问题,最后合起记录本:“好的,我们最快会在一个月内给您答复,请问可以吗?” “诶?一个月?其他侦探社都不肯接,或者一年才能有回音。”本田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大的差别……不会是遇上骗子了吧? 但是面前坐着的两位少女……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另一个面无表情不动不摇,十足十一副“爱委托就委托,不委托给我滚”的架势。 “所以武装侦探社收费也比别人贵啊。”与谢野晶子将刚打印好没多久的收费标准递给他:“我们的侦探有些和一般人不一样的特殊办案方法。” 本田定睛向纸上一看:“……” 好家伙,费用比普通侦探社翻了一倍有余。 你们收这么多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您大可以放心,我们是在警视厅有备案的正经机构,如果没法信任的话,也可以在收到回复后再决定是否支付费用。” 通常情况下,看到调查结果的人都会立刻结清账单,目前还没遇上过意外。 原来如此。 本田略加思考,又觉得一切合情合理起来。 不如……就委托给这家侦探社吧?反正才等一个月了,对结果不满意还能拒绝付费。 咳咳,绝对不是因为他家的三无萝莉太可爱! 委托人迟疑了一会儿,果断决定占这个便宜。 “那,那就麻烦您,替我记录一下。” 他忍不住一再往日和的方向看去,晶子不得不再三提高音量要求他看清楚协议条款,青年胀红了脸:“抱歉!” 我也不想表现得像个变态啊!问题是,这样好看的小姑娘,是真实存在的么? 好不容易完成协议和签字,晶子将资料递给日和:“一页一页叠起来整理好。” “嗯。”日和慢条斯理的动作,硬把整资料做得如同表演历史剧。 她这个样子,反倒更像中二期的小朋友。本田先生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签字做了委托,更不知道怎么就被人送出办公室大门。 直到身后响起清脆的落锁声他才清醒,抬手摸摸额头:“真是邪门儿。” 关上办公室大门,与谢野晶子摸摸日和头顶:“像那种总是盯着你看个没完的家伙,送到门外就足够礼貌了。” “资料,整理好了。”小姑娘举起整齐到宛如融为一体的委托协议:“有在认真工作。” “嗯嗯!小日和棒棒的!”她像摸猫似的又摸了日和几下:“去拿课本补习去吧,有需要我会喊你。” 小姑娘安静走开,虽然没发出声音仍旧能看出步伐变得欢快起来。 为她补习的是福泽社长。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整个武装侦探社里,织田作之助没上过学全靠社会教育,与谢野晶子小学没毕业就因为身负异能进了军队,江户川乱步父母双亡没过几年直接辍学,可以说没有一个能完成义务教育的。 其实就连福泽社长也没怎么进过学校,他是战争之前在家里读的私塾。 “上午读书习字,至于下午……”社长先生沉吟片刻,补充道:“随我修习刀术。” 既然医生们大力建议增加她的运动量,不方便出门的时候就在室内学些防身术也好,将来长大了也好避免被人欺负。 ——刀这种伴随人类发展存续了数千年的武器,日和非常喜欢。 作为审神者,她能感受到刀剑男士们对主君的忠诚与尊敬,也明白他们不得不服从时之政府决定的苦衷——在人类眼里,即便是传承了上千年的古刀,也不过珍贵些的古董而已。或许很贵,但并不是真的难以割舍,随时可以抛弃。 他们和她一样,面对以集体为名施加的迫害无能为力。 “嗯。”小姑娘迈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书架旁,蹲成小小一团从最底端抽出小学一年级课本。 “既然你已经年满十四周岁,小学低年级的书一日学习一册,有学不会的再来问我。” 福泽先生翻开花里胡哨的课本,示意日和站在办公桌旁跟着诵读识记。 他也不知道这样大小的女孩子学力程度如何,只能摸索着来。 大约花了一个小时,福泽谕吉讲课本讲得口干舌燥头昏脑涨,生怕落了什么地方。等他讲完又后悔,担心讲得太多这孩子听不懂。 一不小心添了太多拓展和引申,单纯的小学一年级生绝对跟东风吹马耳一样,吹过一遍就算,再问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宫田日和只是曾经被人刻意与“独立”二字隔开,智商只会比制造她的科学家们期望值更高,就知识层面而言完全不存在“听不懂”或是“无法理解”的尴尬情况。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努力,她合起课本从头到尾背了一遍。 认真听完的福泽谕吉:“……” 真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家啊,这样的孩子也能说扔就扔。 “很好,下午下班后换上宽松衣服,在宿舍前的空地上等我。” 社长先生恍惚意识到,像这样给小女儿悠闲讲书的日子估计不会太多。 难道现在就要开始为她选择就读的中学了吗?昨天街头偶遇的那两个精神小伙似乎提了个什么专门学校,不如就让织田去查查。 能够看到他看不见的“怪物”? 唉……异能营业许可没发下来前做什么都很不方便啊! 第17章 “奇怪了……” 与谢野晶子翻着约见记录喃喃自语,江户川乱步从她身边走过,一把抓走记录打开:“奇怪什么?” “嗯……有一位国木田独步先生,昨天打电话约好了说是今天过来面试,这都几点了,还不见人影。” 她有点诧异,看看墙上挂的时钟:“十点四十五……” “迟到四十五分钟?那就是主动放弃!”江户川乱步看完记录,突然问了句:“这个国木田,投递简历了吗?” “没有,”与谢野晶子摇头:“直接打电话过来询问,然后就约定十点前会面。” “哦,那没问题了,把他划掉吧。” 别说组织机构偏好招聘有资历又少跳槽的人,绝大多数社会人找工作也更倾向考虑存在时间久远的企业。没啥特别原因,主要就是安全感。新公司有活力是真的,生命力强不强就说不定了。别干了没两三年关门倒闭,另找工作不好解释不说,还容易被新老板嫌晦气。 也许这个国木田独步同时收到了数份面试通知,从中择优也是人之常情。对比起其他更有名气的同行们,刚从废弃铁道基地里搬出来的武装侦探社确实没什么竞争力——能招到织田作之助绝对是个意外。 与谢野晶子得到江户川乱步的指点,心里一想顺势就动手把国木田独步的名字划掉。她顺着记录继续往下看:“额……下一位应聘者安排在了明天上午十点,但愿别又是个跳票的。” 反正招聘广告长期有效,福泽社长也不像是急于用人的样子,慢一点就慢一点好了。 “让我看看~”乱步支着下巴探头往她手里看去,很快撇撇嘴移开视线:“这个人没戏,不信咱们打赌!” 名侦探说要打赌,另外两人无论想不想都会给他撑场。织田作之助坐在座位上闷闷出声:“赌什么?怎么赌?” “呀~我想想……” “不如就赌他在办公室呆多长时间好了。” 与谢野晶子豪爽道:“没问题,赌注定为一顿楼下咖啡厅的甜点怎么样?” 楼下的咖啡厅物美价廉,新成员也能支付得起。 ——万一支付不起……老板也应允了会看在乱步先生的面子上放大家赊几天账。 “好耶!”乱步举双手赞成:“我赌明天来的应聘者会在半小时内离开办公室!” “那我就赌一小时。” “我也赌一小时。” 三人达成赌约的同时日和结束学习离开了社长办公室,眼看将近正午,也该到午餐时间了。 “织田,小日和,一起去吃午饭吧?” 晶子将资料放上文件架,阳光照在她头上的蝴蝶发卡上,冷硬金属泛出暖融融的金光。 能被前辈喊去一起吃饭就意味着成功融入了新团体,织田作之助虽然不在乎这件事,为了努力表现出合群的样子他还是阖上笔记本迅速起身:“好。” 乱步蹦蹦跳跳跑去开门:“……嗯?” 他停在门口不动,低下头看了一会儿站在外面的人:“你,该不会就是国木田独步吧。” 把疑问句说出感叹句的气势,也只有名侦探能做得到。 织田作之助自觉主动上前,将武力值堪忧的前辈和少女一块拉到身后:“怎么了?” 日和这才从人缝里看见门外站着个小学生。 应该是小学生吧? 黄色头发,戴着眼镜,背着书包,一脸严肃。 “我们这里可不收童工!”乱步大声嚷嚷。 小学生看了眼日和:“她……” “她不是!”名侦探鼓起腮帮子。 “我是说……”小学生欲言又止,乱步跳脚:“你不用说,迟到两小时,没机会了。而且小日和是家属!” 小学生放弃了,后退一步低头:“国木田独步,我是来道歉的。” 他似乎正处于即将进入变声期的阶段,一不注意奶声奶气的童音就露了出来:“堂兄玩闹,在外面输了游戏便拿我的名字接受惩罚,抱歉。” 原来是大冒险吗! 名侦探:…… 有考虑恶作剧,没想到是这种! “我说怎么只有电话咨询……” 与谢野晶子小小声提醒自己今后工作要更加严谨,外面的小少年弯腰鞠了个再标准不过的躬:“对不起,给你们的工作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我很愧疚。” “啊——这种话跟我们说没什么用啦,”乱步挥挥手:“你该向社长道歉,他等了你一上午。” “……” 绝对不可能逃学的国木田独步小朋友憋红了脸:“抱歉。” “跟我来,我替你说明下情况。”与谢野晶子松开拉着日和的手,转身引路:“你堂兄怎么不来道歉?这件事本就是他的错,为什么找小孩子出头承担责任。” “毕竟用得是我的名字,不算没有瓜葛,等我有能力一定亲自压着堂兄登门致歉。” 也就是说,这会儿他人微言轻,只能硬着头皮背锅。 小朋友表情太过严肃,简直是福泽社长外加宫田日和的“梅开三度”。再加上他较真的态度,与谢野晶子背着小朋友无声偷笑:“我明白了,好好向社长道歉,他会原谅你的。” 就算没人来道歉福泽社长也不会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多谢。” 社长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手小学课本一手握笔标注的福泽先生看着走进来的小学生满心茫然。 什么情况,小孩子?又来? 与谢野晶子上前介绍道:“社长,这位就是今天约定好要来面试的国木田独步先生。不过有点意外情况发生,请您先听我说……” 福泽谕吉耐心听她讲完,了解到内里乌龙后心底也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万万没想到这种另类的“欺新”事件会落到自己头上。 “既然实非故意,这次也就算了。不过,劳你向你堂兄传话,武装侦探社从今往后绝对不会接受他的任何委托。”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不拿出点态度来还真当他孤剑士银狼好欺负么。 小小的国木田独步推了把眼镜:“这很公平,我赞同您的决定。” 这会儿他说话一点也不像是个小学生,整个人老气横秋的。 社长先生颇为欣赏的上下打量他一番:“倒是你,这个面试的机会,我可以延期留到你高中毕业。” 诚实与负责是种美德,可惜不是人人都有。福泽谕吉在这个小少年身上看到了这种难得的品质,当然愿意为他打破常规。 国木田独步愣住,不太明白这种展开:“啊……啊?” “比起业务能力,我更看重部下的品德操行,就这一点而言,你通过了。” 他挥挥手把小孩往外赶:“快点回去,莫叫家人悬心。” “多谢,告辞。” 小朋友认真低头弯腰鞠躬,九十度一度也不少。 与谢野晶子跟着笑:“那我们下去吃午饭顺便送送国木田‘先生’了哦!” “去吧,我与朋友约了见面,下午不在侦探社。”福泽社长放下手里的小学生课本,这才瞄见时间不早了。 他匆匆戴上佩刀,反倒比打算一起去吃午饭的社员们提前离开。 江户川乱步在外面大声向社长道别,喊完又没什么耐心的催促晶子快点带访客出来。 几道脚步声后办公室里很快空无一人。 送走国木田小朋友,三个社员带一个家属聚集在漩涡咖啡厅吃午餐。 咖啡厅老板是位对咖啡很有研究的绅士,奈何刚搬来的客人里没谁对咖啡兴趣浓厚,他只能饮恨朝更广的方向发展。 “甜咖喱,辣咖喱,蛋包饭,荞麦面,是吗?” 招待小姐也已经佛了,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武装侦探社的侦探们就帮漩涡咖啡厅开辟了无数新菜单。 包括前几日才第一次光顾的社长先生,这家机构里根本没人仔细看别人的招牌。 估计看了也不当回事。 “是呀是呀!快点呦~” 乱步坐在皮革垫子上前后晃动,脸上带着孩童般的笑意。明明是年龄最大的老前辈,却被所有比他还小的成员们有意无意宠着。 招待小姐笑着应答,欢快清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日和从口袋里摸出三颗水果糖默默放在桌面上,一颗推向织田作之助,一颗推向名侦探,最后一颗推向与谢野晶子。 至于福泽先生,他那颗早已经躺在袖袋里了。 “晶子说,好朋友要分享喜悦。”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悦,但水果糖的甜蜜,小姑娘愿意拿出来分享。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什锦水果硬糖,采购零食时凑折扣的添头,早上出门前织田作之助顺手给她装在衣服口袋里。 吵吵闹闹的眯眯眼少年猛然陷入寂静,下一秒他睁大眼睛手足无措的看了一圈——与谢野晶子红了眼睛,织田作之助一下下摸着宫田日和的小脑袋满脸欣慰。 没人教过她这些。 他们都明白这孩子或许有些先天上的缺陷,她就像住在与世隔绝之处的神子,对于世间该有的人情往来一概不知。 不知就不知吧,并没有谁计较。 但是于不经意之时,幼嫩的枝桠间不知何时多了颗几乎看不出来的花苞。 第一个得到水果糖的福泽先生差点老泪纵横。 虽然只相处了三天,宫田日和让他深切感受到了人性中天生的善意——只要耐心引导,这孩子一定倾尽所有温柔回报。 硬得咯牙的水果糖,是日和眼下唯一拥有的、可随意支配的东西。 第18章 “小日和!呜……” 与谢野晶子感动不已,忍不住一把抱住小姑娘大力揉搓:“实在是太可爱了,这么犯规真的可以吗?” 日和冒着一脑袋问号面无表情任由她动作:“……” 被揉得炸出呆毛,她吐出一连串省略号,仿佛被人吸到懵圈的奶猫。 “您好!甜咖喱、辣咖喱、蛋包饭、荞麦面,附赠一杯甜牛奶,餐齐了。”招待小姐臂力惊人,凭借一己之力一次将餐送齐:“有其他需要请随时喊我。” “阿萨小姐好厉害!”乱步盯着她把甜牛奶放在日和面前,突然冒出一句恭维。 女招待怎么说也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客人,一听他夸就知道什么意思:“乱步先生喜欢甜牛奶还是鲜榨果汁?” 前几天要不是有这个少年侦探及时出手,依着警察的速度餐厅不知道得被封锁多久,他当然有选择的权力。 “甜牛奶!” 对于乱步来说,酸甜就是酸,属于不得已的兜底选项。既然有更好的,他才不想自讨苦吃。 招待小姐行了个不大规范的屈膝礼:“好的,请稍等。” 很快他就得到了和日和一样的待遇,少年比较一番满意点头:“我要开动啦!” 午餐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一行四人照原路走回办公室。 乱步照例要去警视厅,与谢野晶子主动要求留下陪着日和——别指望宫田日和出去给江户川乱步指路,这两个凑到一块,不走丢才是怪事。 “那我们就去出外勤喽~” 少年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好好看门,带奶茶给你们。” “那就谢了。” 与谢野晶子转身就把日和拉进治疗室:“这里可以躺着,日和你要睡一会儿吗?我去把空调打开。” 中午让小孩子睡一会好处很大,打算学医考资格证的晶子翻出遥控器一通操作,又从架子上翻出教材坐下。 实践操作她并不缺,眼下只需补齐系统知识,单等熬够年龄好去参加考试。 对于异能力是完全治愈的她来说,一心非要考行医资格证或许是对某人的报复…… 谁叫那个庸医被吊销执照了呢。 “嗯。”日和乖乖退掉鞋子爬上病床躺好。她今天穿得是百元店那套背带裙,笨拙脱掉裙子,小姑娘只穿着短袖和南瓜小内裤,拱啊拱啊白色被褥间拱出一个小鼓包。 无论说什么都会立刻照做的乖孩子实在太省心,晶子边翻教材边走神——和服还是太不方便了,果然小裙子才是王道! 没过多长时间,病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日和睡着了。 与谢野晶子守着她读了半个章节绪论,抬头一看距离理论上的下班时间就只剩下两小时。按道理讲,以江户川乱步的推理速度,这会儿他和织田作之助也该回来了。 她正想着,治疗室大门被人大喇喇推开:“我就知道你们藏在这里摸鱼,哈!” 乱步玩着帽子走进来,织田作之助从背后拎出两杯珍珠奶茶:“日和怎么了?” “午睡呢,本来只打算让她睡二十分钟,谁知道一睡就睡了三个小时,还不醒。” 晶子无奈摊手。 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谁舍得叫醒她?日和又不用上班又不用上学,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呗! 乱步举起手:“我来我来!我来叫小日和起床!” 少年一步蹿上前,稳准捏紧小姑娘挺翘精致的小鼻尖:“唔……” 三秒钟,雾蒙蒙的紫色眼睛睁开了,一片空茫。 发生什么了?宫田日和浑身上下写满问号,另外三人无不憋笑。 “该起床啦,懒猫!”乱步想也不想揪着被子角大力掀开:“起!床!啦!” 他完全忘记自己早晨赖床被社长硬拖出被窝时的难过心情,上下甩着被子扇风。 与谢野晶子阻止不及:“乱步先生!” 看到别人的南瓜小内裤你都不会害羞吗? 没比小学生成熟到哪里去的名侦探完全不害羞,不但不害羞,甚至甩被子甩得更加起劲:“快点起床喝奶茶,必须说好喝!” 同样没啥性别意识的日和慢吞吞退着从病床上下来,小短腿够到地面才松手拿起背带裙,迷迷糊糊把袖口当领口往身上套。 “穿错洞了,日和。” 织田作之助出手替她重新整理,细心到连下摆翻折的裙边也一点一点扯平,看得与谢野晶子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穿好了就去办公区喝奶茶,拜托你们尊重点治疗室好吗?别让我在这儿看到你们聚众食用不健康食品。” 最后她扁扁嘴,不对同事们奇怪的小学生作风做出评价。 刚开张没多久的侦探社能有什么生意,绝大部分委托都来自警视厅,这几天唯一开张的案子就只有找人的本田。 这种“普通案件”名侦探才不稀罕出手,与谢野晶子轻易不能离开横滨市,只能落到织田作之助头上。 红发少年打开记录仔细,又翻出地图将可能找到线索的地点一一圈出。作为曾经的天才杀手,在最快时间内找到并锁定目标是种基本职业素养。 看上去似乎总是没睡醒的少年正在思考工作计划:必要的话说不定得出个短差,就不知道运气怎么样,或许地方上能有户籍档案留存? 身份洗白的好处就是可以放心大胆走进政府行政机构寻求帮助。当然了,从前合作过的情报源倒也不是不能兼顾,关键时刻走鼠道的人消息可比户籍警还灵通。 最让他放心的是可以将日和托付给上司与同事,换做入职前那一个月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 时间一点一滴滑向六点,眼看所有人都收拾好桌面端起水杯就等下班,侦探社朴实的木门被人敲响了。 回来的不会是社长,他不需要敲门,这个点也不会安排约见,唯一的可能……又是个不预约就跑过来的委托人。 我想下班啊! 这一刻三位侦探心底同时呐喊出这句话。 敲门声还在继续,与谢野晶子垮着脸叹气:“唉,没办法!” 她摆着日和同款表情走去开门迎宾,刚扭动把手,外面的人大力踢开门闯了进来:“去死吧!” 织田作之助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展开行动,江户川乱步只觉得眼前刮过一阵沙色的风,与谢野晶子就被他从地上拉起来挡在身后。 闯进来的人手里握着把刀,一见有人前来阻止自己,立刻将注意力转到房间里的另外两人身上——看上去就很好欺负的江户川乱步,以及更好欺负的宫田日和。 “就是你!都是因为你的指认兄长才会被警察抓走!” 那人挥舞着短刀冲向室内直指江户川乱步,织田作之助捡起歪倒在一旁的椅子横向抡在他背上,一切就都安静下来:“别闹了,会死的。” 嗯,他一开始救的就不是与谢野晶子。或者说,与谢野医生根本不必他多事帮忙,真正需要救助的是这个什么功课也不做就上门找茬企图报复的家伙。 【天1衣无缝】发动,红发少年看到了这个人的一百零八种碎1尸方法,虽说每种最后都在一片金色蝴蝶中恢复原状,但场面委实过于惊悚了些。 异能力大概认为完整目睹这一切是对精神的可怕摧残,几乎到了“危及生命”范畴,所以才自动运转提醒异能力者尽力避免。 “呐呐~让我看看!” 江户川乱步从斗篷口袋里翻出一副黑框眼镜,就是大卖场特价处理的那种普通款,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少年帅气抖开眼镜腿戴上,睁开总是眯着的翠绿色眼睛:“哦……!” 前后不到一分钟,他兴趣缺缺的退开:“明知道从兄长那里得到的援助都是他行骗所得,居然也能用得问心无愧。甚至埋怨那些被骗的人报警,进而伺机报复让他罪行败露的侦探?” “无耻又无聊。织田,把他扔去最近的警局,我要下班啦!” “你!你懂什么!那些人就是蠢,活该被骗。反正钱在他们手里也留不住,还不如给我用……放开我!我要告你们!” 紧接着这人嘴里就是爆出长串没完没了的粗口,与谢野晶子离得比较近,抬腿就是一脚:“闭嘴吧你!” 没看见这儿还有个小朋友么?万一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可怎么办! 被名侦探及时捂住耳朵的日和眨眼:“他在说什么?” “唔,他说了些不好的话,乖孩子不能学。”织田作之助拎起缩成虾米的人:“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你先跟着与谢野小姐回宿舍换衣服,不是和福泽社长约好时间了么?” 最近的警局距离宿舍不过五百米,一来一回刚好赶上下班,耶! 日和听他这么安排,立刻从江户川乱步胳膊底下拱出来紧紧贴在与谢野晶子身后:“嗯!作之助……早去早回。” “在这里应该说快去快回。” 名侦探纠正了她的表达错误,小姑娘小小声重复一遍“快去快回。” “好,我知道了。晚上……一起去吃咖喱饭好吗?之前和你说过的,特别好吃的咖喱。” 红发少年丝毫不顾手下俘虏的挣扎,随意抓着他摇了几下。 这就只是个普通人,还是别下重手,免得一不小心弄死了。 第19章 日和眼巴巴的看着织田作之助提起陌生人先行离去,与谢野晶子转身拍拍她:“快点走啦,趁这会儿没有人,赶紧下班。” “哦。”依依不舍的向窗外又看了一眼,她收回视线紧贴着晶子:“好。” 讨厌体力劳动更讨厌出汗的江户川乱步在一旁幸灾乐祸道:“社长对刀术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呦!学不会肯定要被训斥,好~可~怕~啊~” “……” 小姑娘不为所动。 她不知道什么是“训斥”,至少在明面上,谁也不敢训斥零号本丸审神者空蝉这个“人神”。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乱步很快就对这个游戏失去兴趣,三人锁好办公室门鱼贯而出。 考虑到织田作之助此前的经济能力,与谢野晶子不认为宫田日和有专门的剑道用宽松衣物。果不其然,就在她拿着翻找出来的“旧”衣敲门时,小姑娘穿着充作睡衣的男式衬衫应声开门:“晶子?” “……” 牙白! 与谢野晶子后退一步,将手里的衣物塞给她:“虽然不是运动服,好歹不会走光,快去换上!” 真要让她穿织田的衬衣就这么光着腿去见社长……不知道明天侦探社还能不能凑齐三个社员。 唉……就不能指望男人带孩子有多仔细,尤其女孩。 “周末出去给你买几件衣服,还有,安全裤。” 与谢野小姐一锤定音。 宿舍门关了又开,换过白色大号套头T恤和黑色七分裤的宫田日和被“放”在宿舍楼下的空地上。 夏季草木茂盛,无人打理的空地自然杂草丛生。昆虫们蛰伏在土里嘶鸣,环绕着露出斑驳砖色的建筑物,在逢魔时刻暗哑的雨云下显得格外奇诡。 ——如果不是如此,孤剑士银狼也很难以一个极低价格买到这栋旧宿舍。 福泽谕吉依照约定来到宿舍空地前,看到的就是幼女站在荒草中的景象。宫田日和背后是已经斜坠在树杈间的泣血残阳,曾经被传为“凶宅”的旧式公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犹犹豫豫将手爪探向小姑娘。 “日和,站过来些。”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镇定的喊了她一声,日和像是从画卷里突然“活”过来似的,边应答边向福泽社长走去:“在。” “嗯。”银发男人低头看看她:“绕着空地慢跑。” 这么小的孩子能坚持十分钟就可以了,等她跑不动应该会要求休息……吧?届时自然也就能弄清这孩子的忍耐底线。 宫田日和一声不响闷头就开始跑。由于没有得到“停止”的命令,她就这么绕着不算太大的空地一圈又一圈,直到汗水湿透头发也没哀求或是哭喊着撒娇。 “傻瓜吗?”一口一个迷你甜甜圈的江户川乱步趴在二楼栏杆上,趴在他旁边的与谢野晶子揉着眉头叹气:“不是傻吧,太老实了。” 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老实。 去给警局送大礼包的织田作之助也回来了,同样趴在栏杆上向下看:“日和,不知道。” “不告诉她的话,她就不知道边界在哪里,不会主动结束行动。”在这个问题上,他也头疼了很久。 这一跑就从黄昏时分一直跑到银月高悬,最后还是福泽谕吉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阻止,宫田日和才从无限绕圈中解脱。 小姑娘白皙的小包子脸通红,刘海被汗水黏在额头,呼吸急促,手脚不自觉颤抖。 先天条件好,并不意味着能够不经锻炼就获得成就,哪怕简单的长跑也是如此。运动过量的症状出现在她身上,福泽谕吉皱眉小心观察,生怕这孩子出什么意外。 “我希望你能学会量力而行。” 眼见她的呼吸频率逐渐恢复,社长将手里提着的木刀交给日和:“在一件事上用尽力气,后面就什么也做不了。” 第一天的刀术学习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最后一刻日和才摸到木刀。她抱着还带有新鲜木材气味的木刀往复摩挲,头顶传来男人严肃的告诫: “你的人生绝不仅仅只存在于一个点,它会是条无限延长的线,然后拓展成为一个面。慢慢走,不要急,留些力气期待明天。” “期待……明天?” 小姑娘抬起头,平静无波的紫色眸子清晰倒映出夜晚星河。福泽谕吉点头:“是的,期待就是希望,想要看到的景象。” “我……不知道。”她抱紧木刀:“每天都是一样的,不停循环重复。” “昨天和今天一样吗?”福泽先生揉揉她汗湿的头发:“昨天遇到的人今天也遇到了吗?” 宫田日和茫然摇头。 有些人出现,然后消失;有些人出现,然后一直出现。 时间在脚下流动,就像河流永不停息。 “每一天都不一样,昨天的日和与今天的日和更不一样。” 他推推小姑娘:“去洗漱,然后吃晚饭,早睡早起。” “嗯。”日和迟疑片刻,低头向福泽谕吉道:“谢谢。” “不谢,你很聪明,学得很快。”福泽社长嘴角抿出一抹温和的微笑。 所谓教育,成就感不正来源于此吗? 二楼围观的三个“吃瓜路人”同时鼓起掌,名侦探甚至比了个大拇指:“勉强承认你仅次于乱步先生的聪明吧~” 结束“户外运动课”,织田作之助终于兑现了许诺已久的“超级无敌好吃咖喱饭”。 红发少年喜欢吃咖喱,并且无辣不欢。要不是前几个月收留日和并付出“极大代价”,也不至于忍到现在才小小花一笔钱满足爱好。 简单洗掉汗水重新换回背带裙,日和跟着他辗转公交车来到一处位于海边公路旁的咖喱店。这家店铺看上去颇有年头,外墙防锈漆掉得坑坑洼洼,招牌也有些褪色:“就是这里,自由轩咖喱店。” 他替小姑娘推开沉重玻璃门,老板是个微胖的光头,嗓门很大。 “啊呀!原来是织田,太久没见,听说你找了份新工作终于稳定下来了?”老板趴在吧台上向外探,很快看到跟在少年身后的小姑娘:“咦?” “这是日和,带她来吃咖喱。”织田作之助选了处隐蔽角落坐下,小姑娘自觉拖出椅子坐在他对面:“……您好。” 作之助认识的人可真多啊! “哦哦哦!小小姐好!哈哈哈哈哈哈,老规矩的咖喱饭两份!”老板大笑着抄起盘子添饭浇咖喱,打开冰箱掏出一大桶冰乌龙茶:“难得难得,请慢用。” 他到底也没说什么“难得”,盘子里的米饭堆得山高,咖喱像是不要钱似的满满当当几乎快要溢出来。 浓褐色半凝固的汤汁沾在晶莹米粒上,香气扑鼻而来。织田作之助不爱说话,低头抄起勺子舀起米饭送进嘴:“唔!” 辣,但是过瘾。 坐在他对面的宫田日和不知就里,毫无防备吃了口岩浆激辣咖喱饭。 “……” 肉眼可见的鲜红色冲上头顶,大颗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桌面。宫田日和用纸巾擦拭红肿起来的嘴唇,不明白为什么嘴巴很痛。 “快点喝些冰水缓缓。”老板隔着过道笑着提醒,小姑娘听话用双手捧起玻璃杯,吨吨吨下去半杯才觉得好了些,跟着打了个一点也不精致优雅的水嗝。 已然消灭三分之一咖喱的激辣爱好者神情凝重:“你不能吃辣么?” 不能吃就别勉强,没关系。 日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辣。 巫女们不会给她吃有气味或是可能造成身体不适的食物,为了追求美观,让“空蝉”无限贴近神明,甚至连热食也没有。 之前织田作之助从便利店淘来的临期速食咖喱也不会涉及过于刺激的味道,所以这还是她第一回 实打实接触“辣”。 酸甜苦辣,人生百味,舌尖上的味蕾先替她体验了一番。 “要不要去医院?”红发少年担心不已,放下勺子将自己面前的玻璃杯一并贡献出来:“如果不想吃就算了,我带你去吃别的。” 日和的回应是又往嘴里填了一勺混着汤汁的米饭。 眼泪顺着脸颊上鼓出来的婴儿肥隐没在脖子里,老板笑着送了包纸巾:“虽然辣,但是好吃,对吧?” 虽然痛苦,但是让人欲罢不能,这就是活着的感受。 她一边吃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吃,喝光整桶冰乌龙茶,肿着眼角和嘴角向老板道谢:“嗯,好吃。” 织田作之助看到一半放下心,早早吃完盘子里的晚餐等她:“吃太多了,走一走,散步回去。” 夏季夜晚,如果不闷热的话非常适合散步。 “好。”日和把散在肩头的长发拎起来扔到背后,整个人都鲜活许多:“想要剪掉。” “我看一下。”红发少年走到她背后:“回去用剪刀试试。” 虽说蓄了这么长的头发剪掉总有些遗憾,不过既然是日和难得说出口的要求,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用手在小姑娘肩头划了一道:“剪到这里可以吗?” “想和晶子一样。” 然后也要别个发夹,可以不是金属蝴蝶,随便什么都行。 第20章 “和与谢野一样的发型?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松手多看了几眼日和的头发,起身结账出门。 少年带着小姑娘沿海边公路慢吞吞散步,一直走到某条商业街外,他抬头看到路边竖着红蓝白三色走马灯,二话不说上前撩开门帘探头向里问:“您好,要打烊了吗?” “还,没有哦。” 说话语速特别慢的青年正在清扫地面碎发:“只剪头发,可以的。” “唔,剪短点,圆圆的,看上去很可爱那种。”作之助把身后的小姑娘拉出来:“就这样。” 他用手在她头上比划了两下。 一大一小摞在一块,说完就安静看着理发师。 青年同样安静的看着他们:“……” 空气寂静了有三分多钟,理发师慢慢走近,伸手捻起日和垂在肩膀上的长发低头仔细研究。 “发质,很好。最近疏于保养,有点起毛。全部剪掉,很可惜。”他放下手里的头发,退回到安全距离:“确定?” 织田作之助没有替日和回答,少年安静的耐心等待。等了一会儿,小姑娘软糯的声音略微放大了些:“确定,要剪掉,和晶子一样。” 晶子是谁理发师并不知道,确认了客人坚定的信念后他指指椅子:“坐。” 日和依言坐下,理发师给她罩上隔离衣:“这里,收头发。” “要留下带回去做纪念吗?” 她的头发又黑又密,阳光一照就像匹精心织就的绸缎,织田作之助作为旁观者都觉得不舍。 现在他有稳定工作,收入也比之前好了太多,困顿不堪时没有动过她的念头,如今更不会。 日和自己倒是对此无感:“是卖掉的意思吗?可以换什么。” “唔……钱,发簪,你选。”理发师搬出只盒子打开,里面摆着琳琅满目的装饰品。 织田作之助好奇伸头,被闪得眼花缭乱缩回去。 “这个。”小姑娘指着一枚贝母花:“要这个。” 理发师爽快的将发簪取出来单独摆放:“它是,你的了。” 半小时后,日和的及膝长发变成了披肩发。青年拒绝继续剪短,理由是他的审美不能接受。两人经过一番车轱辘般反复的“交流”,最终以一个折中的长度达成一致。 理发师替日和整理好发尾,又帮她将发簪缀在额头右侧,认真看着镜子里的倒影慢慢点头:“可以了。” 等得快要睡着的织田作之助瞬间清醒:“好了吗?哦,很好看。” 确实比之前的模样又俏皮可爱了许多。及肩发可以散着戴发簪,也能扎成双马尾,低马尾,高马尾,属于能动很多心思的长度。 理发师一一演示过推荐发型,送客,关门。 “日和……喜欢白色的花?” 走在路上,红发少年斜眼瞄了许久她新添的装饰品,心底盘算是不是该多买几个给她换着戴。宫田日和看着被夜色笼罩的路面回答他:“因为,花朵是蝴蝶的朋友。” 并不是对花卉图案有什么偏好,只因为与谢野晶子的发夹是只金属蝴蝶。 “原来是这样。”织田作之助沉吟片刻:“那么日和要和与谢野小姐好好相处。” “朋友是很重要的人,非常重要。”他像是为了证明这件事似的用力点点头:“重要到能够改变你对某些事的决定。” “决定?不太懂。”小姑娘低头踢开一颗小石子,蹦跳着滚动的石子消失在路底暗色中,织田作之助突然拉紧她的手:“别动,危险!” 【天1衣无缝】让他看到五秒后遍地血迹,但是没有显示出危险来源。 日和的视野里,被踢飞的小石子滚进一张犬牙交错的大嘴,隐藏在黑夜里的怪物缓缓爬出巢穴。 【如果遇到这种怪物,不要怕,跑就是了。】 奇怪少年的忠告在耳边回响,她反手拉扯着红发少年转身向来时的路奔跑:“这里!” 无数种死亡场景一一闪过,异能力从绝境中找到生路——与小姑娘选择的方向一致。 织田作之助想着万一日和跑不动了自己就留下断后,不料起步之后完全被她拖着狂奔:“……” 把“慢一点”三个字吞进肚子,少年闭紧嘴闷头赶路。 也许是身携灵力或者异能力者对怪物的吸引力尤为强烈,那张大嘴眼看猎物要逃,圆滚滚的身体上伸出数条长短不一的手,由这些手掌交错支撑着急速向前追击。 “前面左转!” 织田作之助对横滨地形了如指掌,急转数个巷口后少年猛然转身,从胁下抽出□□果断扣下扳机。他一手握紧枪械,另一只手拦腰捞起日和,抱着她整个人侧向一倒,从堆砌着杂物的墙缝下滑出去。 日和看到子弹击碎了怪物的“手”,但是很快又从黑雾中扭曲着探出更多手。厚实的墙壁与杂物堆被它掀了个底朝天,满地狼藉。 “没有用,要往神社或寺院跑吗?” 既然物理超度不起效果,就只能寄希望于玄学,她被红发少年扛着,眼看怪物越追越近。 小姑娘举起手放在自己面前——如果灵力有用……零号本丸审神者“空蝉”大约是世界上最不愁灵力的人。 嗯,我就是个人的。 人类,在这种情况下该做些什么? 作之助使用工具攻击了怪物。 咒灵比人类跑得快,要不是场地限制它早就抓到猎物。甜美的味道不断在前方引诱着,锐利爪尖几乎马上就能够到—— “啊……哇!” 道路尽头,织田作之助看到了个无知无觉步入危险的人。光线昏暗,他看不清他的模样。出于善意,少年收起手里的枪,利用惯性将对方撞出巷口,身体失去控制即将摔倒前他还有余裕把扛在肩膀上的日和塞进怀里保护。 似乎有什么米白色的东西一闪而逝,三个人滚作一团狼狈跌入灯火通明的热闹街景。 “咳咳,抱歉,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垫在最下面的人没脾气似的苦笑着发出声音:“危险已经消失,能让我起来了吗?” “哦,抱歉。”织田作之助先放开抱在怀里的宫田日和,慢吞吞翻身从地面爬起来,转身将手伸向说话的人:“你没事吧。” “没事,除了白跑一趟有点沮丧外,其他都还好。”那人借着织田作之助的力道起身,耸耸肩膀然后低头下去拍打身上的尘土:“又见面了,夏油杰,还记得我吗?” “日和?” 红发少年低头向小姑娘求证,日和点头:“可丽饼。” 请吃可丽饼的丸子头少年嘛,这才几天,当然记得。 “您好。”织田作之助向对方微微颔首权作打招呼,夏油杰拍干净身上的土,看着怪物消失的地方叹了口气:“您好,我得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好在你们没出危险。” 说完他再次隐没入黑暗中的小巷,蹲在地上研究咒灵留下的残秽。 ——这种程度的操作已经不能算在祓除范围内,咒灵被那小女孩掌间爆发的力量彻底杀死,什么都没有留下。虽说有受到惊吓用力过猛的因素存在,但是怎么想强度都超出规格……她可一点也不弱。 “有惊无险。太晚了,告辞。” 危险解除,织田作之助恢复到没什么精神的老样子。 他从对话中猜测出夏油杰出现就是为了解决刚才那个看不见的怪物,察觉到对方有能力保护自己后立刻对他兴趣缺缺。 “这里没有善后处理的必要了,不如我送你们回去。”丸子头少年好脾气的笑了笑,重新站起来移动到光亮处:“不然大老远从东京跑来一趟却什么也没做,总觉得这份工资领得叫人心虚。” “额……”不等织田作之助想好要说什么,夏油杰抬手像是放出了某种东西,日和立刻攥紧了红发少年的外套下摆:“呜……” 【天1衣无缝】没有动静,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丸子头少年空手拍拍看不见的物体:“这是被我收伏的咒灵,平时放出来充当代步工具。” “上次没机会解释,这回路上倒还有点时间。小日和,你和绝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哦……”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明,宫田日和捂紧肚子奋力向织田作之助怀里挤:“不要!我和作之助是一样的!” 都努力了这么久了竟然还说她和人类有所区别,太刀能忍短刀也忍不了! “好好好,你不要急,冷静下来想一想……” “你走开!” “呜哇!你别哭啊?” 现场一片混乱,只有充当人形抱柱的织田作之助还在思考。红发少年沉思了有一会儿,忽然摸摸小姑娘脑门:“日和,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出这么多汗。” “呜……” 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抱紧他的胳膊扁扁嘴:“肚子痛……” “啊?肚子痛?” 她看上去不太好,平日里红润健康的嘴唇苍白失色,额头不停滑落大颗汗珠,显然是已经忍耐了许久。 “是不是需要卧床休息,还有暖宝宝贴?”丸子头少年开始帮忙出主意:“生理期?”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生理期疼痛很常见。 不知道生理期是啥的红发少年觉得很有道理:“那就赶紧回宿舍,我再去问问与谢野小姐。” “快走快走,虹龙在这里,对不起你看不见……” 就像是一阵猛烈的海风吹过,织田作之助忽忽悠悠就被看不见的物体带上高空,然后急速飞向侦探社的员工宿舍。 第21章 “还能坚持吗?转道去医院也很快。” 操纵咒灵的少年眼看小姑娘脸色越来越白,惊慌失措下飞得跌跌撞撞。织田作之助抱着日和掀开她湿透的刘海仔细摸摸额头:“发烧了。” 在医院和社医之间,红发少年果断选择自己更熟悉信任的人。 无形巨物从空中照直砸在员工宿舍前的空地上,还以为又遇到袭击的波波头少女手提柴刀踹门而出:“半夜三更的有没有公德心啊!” 紧急迫降没掌握好力道的丸子头少年闪身避过飞溅而来的木屑,满脸黑线:“……” 这是医生?怎么感觉比硝子还离谱! “与谢野,日和突然肚子疼,还有些发热,是不是生理期?”织田作之助抱着小姑娘从咒灵背上跳下去,在与谢野晶子眼里他就是滞空又下落了一段距离才落地:“生理期?啊,对,有可能。” 她就地将柴刀竖着插在草坪上,走近织田伸手把日和从他怀里扒拉出来:“先让我看看。” 宫田日和从没有体验过如此剧烈的疼痛,这会儿连话也说不出来,小脸煞白。 生理期疼成这样,怎么想都不正常,与谢野晶子注意到她用手捂着肚子。 嗯,这个位置…… “她晚上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简单按压腹部进行检查,她依照常规展开询问。织田作之助掰着手指数给她听:“激辣咖喱饭,冰冻乌龙茶,归途遇上怪物袭击跑了一段路……” “我不知道该作何评价,总之……” 晶子摸摸日和额头:“看症状应该是肠胃炎,和生理期没关系。先去治疗室输液,明早没有减轻就送医院。” 她现在需要消炎止痛,以及持续观察,如果情况继续糟糕就不得不做几个大型检查以决定治疗手段。 考虑到医院离谱的收费,这已经是最稳妥的做法了。 “好吧。” 织田作之助意识到或许是那份咖喱饭的问题,整个人比平时蔫了一倍,抱起日和跟在与谢野晶子身后向侦探社办公室走去。 走了两三步,他想起好心送了自己一程的“快递小哥”:“时间太晚了,这个点也没有车回东京。不嫌弃就留下休息,等天亮再返程。” 夏油杰想说他可以去住酒店,再不济操纵咒灵也能连夜赶回学校。但是他又很担心日和这个小朋友,最终还是收起虹龙跟着他们去了侦探社办公室。 总之一通兵荒马乱之后,情况总算暂时稳定下来。 生病的日和比平时更加安静乖巧,连普通小孩子必会闹上一通的打针环节也一声不出默默忍耐。也许是极少使用药物的缘故,效果相当明显,液体输上没有十分钟她就缩成一团睡着了。 与谢野晶子给她盖上被子,空手坐着指挥另外两个少年自给自足。 “病床借你们用,织田,别忘回头把洗涤和消毒费用出了。”她用酒精凝胶擦干净手,打算回去继续补眠:“我明天晚上要值夜班,先回宿舍。” “哦,我送你。”红发少年迟疑片刻,转头看向认识不到两小时的丸子头少年:“日和交给你守着可以吗?” 与谢野晶子:“……” 你这对陌生人无条件的信任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是我送与谢野小姐更合适,忘了自我介绍。夏油,夏油杰,东京都立高等咒术专科学校一年级生。” 夏油杰对与谢野小姐抱持着最大敬意,甚至下意识使用敬语。 与谢野晶子没好气刮了眼旁边挠后脑勺的憨憨:“织田,看好日和。” “是!”红发少年蔫哒哒的,被比自己还小的少女训斥得服服帖帖。 作为旁观者,夏油杰努力控制面部表情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不想同样吃医生小姐白眼是另一个主要原因。 办公室距离员工宿舍并不遥远,二十分钟后夏油杰回来了。 “饮料分你一瓶。”他把半路买的饮料扔了瓶给织田作之助,后者头也不回伸手稳稳接住:“谢了。” 丸子头少年也没去病床上补眠,他径直走到日和身边拖出张椅子坐下,就像重度成瘾似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扣:“咒灵被消除掉了,虽然不是我做的该有的报告还是不能少。能说一下我赶到前的经过么?” “嗯,还好吧。察觉到危险,逃跑,还击,就这样。” 织田作之助仰头想想,给出了个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答案。 夏油杰倒不觉得他的描述有什么问题。 反正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报告,以咒术师这个职业的普遍水准来看,无论多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还算正常的。 “那天见到的银发男士是你和小日和的父亲?关于你妹妹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这话他也就只敢趁着小姑娘睡着才敢说,不然她又会莫名其妙激动起来。 “啊,那位是侦探社社长福泽先生,另外日和也不是我妹妹,她是我从街头枪战后的尸体堆里捡来的孤儿。” 红发少年干巴巴解释一番:“不管她能看到什么或者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既然这孩子已经是我的家人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丸子头少年笑起来:“我父母也都是普通人,看不见咒灵。这种情况并不罕见,不必提前忧虑。” “我是想说,拥有这种能力,总要学会掌握它。不论为了保护自己,还是说保护其他人。不过小日和还早嘛,高专只招收十五岁以上的学生。” 总算遇上肯耐心听人说话的,夏油杰抓紧时间进行简短说明。织田作之助听完后问了一句:“职业高中?” “是,职业高中,正统宗教学校。” 如果是宗教学校,或许意外适合日和的气质。再说了,就读的学生也不一定都得是武斗派…… 他想了好半天,终究没有替人做决定的习惯:“等日和醒了让她自己选。明年她就十五岁了,不管读普通高中还是职业高中,我都非常支持。” 夏油杰:“……” 合着这还没有腰高的小东西竟然只比自己小一岁? 咒术师里就没有个子矮的,即便女性也远超全国平均高度,这只预备役究竟怎么回事? 三观稀碎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额,入学并非强制,就业无忧收入颇丰但是具有一定风险。我回头再向负责人报备一下,具体说明还是由他来进行比较好。” 他看看握着小拳头熟睡的小姑娘,罪恶感久违的袭上心头。 前面织田作之助一直认真倾听,直到“就业无忧收入颇丰具有一定风险”这里,红发少年明显顿了顿:“你说的工作,是正经工作吗?” 听上去怎么特别像个兜售“生意”的掮客? 换了别人夏油杰绝对会把这句问话理解成嘲讽,但是面前这个人吧……老实憨厚又耿直的眼神告诉他,他就只是疑惑而已。 “工作当然是正经工作,用与生俱来的特别力量去保护没有这种力量的普通人,很有意义。” 至于说人正不正经,那就得另议了。 保护他人什么的…… 放在自己身上织田作之助觉得只要力所能及就该试试,但要是让日和冒着风险去做这些…… 红发少年停止讨论这个话题,但他又不知道该和刚认识的人如何攀谈,只好保持沉默抬头去数输液管里一滴一滴下落的药液。 同样无话可说的夏油杰干脆收起手机靠在椅子上把眼睛一闭,只当自己已经睡着了。 等到隔天天亮与谢野晶子过来复查,确定日和确实是急性肠胃炎,丸子头少年才告辞离去。走到僻静处放出咒灵,他搭乘着专属特快一路从横滨赶回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负责任夜蛾正道说明情况。 “悟说那并不是咒力,但我昨天亲眼所见小日和彻底清除了一只二级咒灵,连残秽也没留下……”他着重说明自己目睹的一幕,夜蛾正道听完沉吟片刻道:“上次你们回来提到宫田的事,我就已经去调查过。目前她记录上的监护人是已退役的政府御用剑客福泽谕吉,此人出身关西大族,专精武道,战争期间几乎无人匹敌。” “说不定那孩子是战争造成的孤儿,来源不可考也不必考究,福泽谕吉其人的人品操行足以为她背书。既然她的力量有彻底觉醒的趋势人又马上就要到达入学年龄,这几天我会抽时间跑一趟横滨。” 报告过任务完成度以及偶然发现的天才小朋友,夏油杰一身轻松向学生宿舍走去。昨晚一夜闭眼假寐,实际上根本没睡,困得要死,他要赶在下一个任务发到手机上之前抓紧时间补眠。 什么?你说上课?上什么课?能叫学生大半夜紧急出差的学校究竟有什么课程值得尊重? “杰,你回来了!”同样半夜出了趟门的白毛在宿舍门口撞上和他同样打算的好友:“横滨?” “嗯,不过没赶上动手,咒灵被我们上次遇见的小姑娘干掉了,干干净净,渣都不留。” 夏油杰做了个“斩草除根”的动作,把手指伸到墨镜后揉眼睛的五条悟停下来回忆:“上次遇见的小姑娘?哪一个?太多了我记不清。” “可丽饼,想起来了吗?”如果是普通女孩子他也不会记很清楚,问题宫田日和,她怎么看都不普通。 第22章 “哦~哦!我想起来了,那个还没老子大腿高的小不点。”五条继续揉眼睛:“怎么啦?被咒灵吓哭了吗?” “她把咒灵吓哭还差不多。”想想昨天被截胡的一幕,夏油不禁感叹:“真是漂亮的光芒,就像高悬在夜幕中的满月。” 听别人被赞美就浑身不舒服的小学鸡撇撇嘴:“啧,一定是那只咒灵太弱了。” “悟,如果不出意外,宫田日和会成为下一届的小学妹,望你知。”夏油杰用一种堪称“慈爱”的眼神上下扫视好友:“她比你要可爱多了,无论哪个方面。” “胡说!老子就不觉得那小不点有什么地方可爱的!”白毛高声嚷嚷着,就和江户川乱步发脾气赌咒说他再也不吃零食时的气势差不多:“你们都没看到她有多奇怪吗?” 为了证明,五条甚至拉下墨镜露出他的SSR六眼:“完美如老子,也还有个关于牙齿的小烦恼。那个小不点浑身上下就像从数学公式里套出来似的,没有任何惊喜,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夏油杰改换了“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神继续调侃好友:“夜蛾说过几天就会去横滨找她的监护人面谈,你在这里纠结是没用的。” “哼!我才不允许那样一个小怪物混进高专和咒术师的队伍!”他从口袋里翻出一颗棒棒糖塞进嘴巴,把它咬得咯吱作响:“说真的,杰,她不太像是个正常人类。” “恕我没有看出来,小日和至少比你要正常,悟。”夏油杰使出会心一击,甩开气呼呼的好友关门直奔浴室。 被关在门外吃了个闭门羹的五条悟气成青蛙。 于是,一周后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负责人兼招生主管夜蛾正道就在去往横滨的新干线上,“偶遇”了一年级生五条悟。 “……” 列车已经开动,作为有良心又有责任感的成年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要一个未成年人跳车滚回学校的话。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到达横滨前,你还有机会解释。” “我可是专门为了这件事接了个横滨的任务哦!”五条用事实说明自己不是胆大包天到翘班翘课还敢在老师面前浪的学生。 但是夜蛾正道听完反而觉得胸口更堵:“……” 不能当众打人、不能当众打人、不能当众打人! 觉得自己快从大鹏展翅的危险边缘滑落深渊,少年大腿翘二腿的比划着狡辩:“横滨的小不点有点奇怪,我想再看一眼。” “她使用的不是咒力,而是早就几乎绝迹的灵力。”作为一只无情的专业“探测器”,五条得出的结论自有其被重视的价值。 灵力在人类社会早就难得一见了,这事儿并不是最近一两年才发生,而是自从平安时期往后就逐渐出现衰弱递减的趋势。时至今日,但凡能和灵力沾边的人类无不出身神官世家,普通人里出现的概率比咒术师还低。 嗯,也不能说没有,但绝大部分人即便身据灵力也弱得要死,也就稍稍显得敏感些而已。 像宫田日和那种能使用灵力彻底杀死二级咒灵的情况,扔进神社直接就可以当做神明去膜拜。 从这个角度出发,五条悟就算真的翘班翘课跑去横滨捣乱,夜蛾正道也不能说他有错。 “纯净罕见的灵力?” 他低头沉思:“那么咒术高专很可能并不适合宫田。” 咒力和灵力,究其根源可以说是背道而驰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在“清洁”效果上也有强度高下之分。简单点说明就是同样长的蓝条灵力比咒力作用更明显,毕竟那边才是正统…… 神官这种身娇肉贵的脆皮法师,和咒术师人均猩猩的画风严重不符。不过既然定了计划,总归还是要去看看。 就算不会成为自己的学生,一个孩子,难道不在他的保护范围内吗? 列车疾驰过平原与丘陵,五条闭上嘴巴抱着手机打游戏,耳边少了聒噪,夜蛾正道的心情好了许多。 最近一个月以来横滨地区咒灵的出现频率整体出现下降趋势,比起往年同月份绝对够得上“喜讯”。 哪怕只有一个地区的咒灵总量下降,对于咒术师们来说都是个好消息。尤其横滨这种常年不太平的地方,这段时间连一级都少有观测到,大家都跟着得了些喘息休息的机会。 横滨。 “武装侦探社……” 出站后夜蛾正道看了眼时间,不等他抬头,近在咫尺的报亭里突然冒出滚滚浓烟,巨响震碎附近商户的玻璃窗,爆炸带来的碎片溅了一地。 更糟糕的是……还是个热血少年的五条同学犹如脱了手的哈士奇般疾冲而去。 “五条!” 夜蛾正道气结。 这里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外之地,管你咒术天才还是世家大少爷,一不小心被流弹击中该丢命还不是一样丢命。而且事后连讨公道都地方都没,那些盘踞此地的社会团体全都是些久经风浪的职业混混,谁会给你老实认账! 他追逐着学生的咒力波动紧跟上前,身手矫健的成年人在某处阴暗小巷里找到了差点跑丢的白毛:“你给我稳重听话点!” 二话不说先锤了五条一拳,夜蛾这才抽出注意力看到他手里拎着个被打得有点惨的黑西装。 “胆敢在横滨冒犯Port Mafia,你们死定了!” 掉了几颗牙的社会人一点不见怂,甚至叫嚣得更大声,夜蛾正道再次出拳送他去见睡神:“扔去警局门口,我们走。” 普通人放话威胁这点小事,还不值得他放在心上改变既定行程。 “就不能直接扔海里吗……好重,我懒得走。” 五条望着不远处的鹤见川跃跃欲试。 夜蛾正道头疼不已——计划出岔子,学生不听话。 “不要污染水源。”胡乱搪塞他一句,黑脸教师拖起白毛的衣领向外走:“快点,约见时间快到了。” 横滨还是原来那个横滨,和往年没什么区别,街头枪战还是那样频繁。为什么咒灵数量减少了,强度也有所下降呢? 为了不至于迟到,夜蛾正道不得不在把黑西装真·扔进警局大门后招手叫了辆出租车。还好招生算是因公出差能够报销,不然他绝对要多给五条一拳。 司机按照乘客给出的地址停在目的地楼下,咖啡厅飘出的甜味差点再让仿佛罹患多动症的白毛失踪一次。 “五条,像个人样,不要给学校丢脸!” 夜蛾老师对这趟旅程的期望已经从招生降低到不要被人误以为是大型托儿机构。 五条悟能听话就有鬼了,这家伙撇撇嘴,一看就知道满肚子的坏水叮当直晃。 刚才真该让他跳车滚回学校上课。 * “好破啊,这栋楼,比我家仓库还破。” 果然,第一个照面大少爷就极尽能事的作。好在他运气也是真的绝,刚巧遇上织田作之助有空招待访客。 红发少年很是赞同的跟着他点头:“是有点破,迎向海风那面尤其如此,大约是风浪见多了的缘故。” 这两天跟着日和一起蹭了几节语文课,织田作之助对自己刚学来的新鲜句子满意极了。 然而这番话听在存心找茬的白毛耳朵里,就成了红毛嘲讽他没见过风浪的意思:“哈?” 不等他再发出奇怪声音,夜蛾正道及时出拳挽救了东京咒术高专岌岌可危的名声:“夜蛾,与福泽先生有约在先。” “哦!东京那个寄宿制宗教学校的老师是吗?我知道了。”本着替日和负责的想法,他努力调动【天1衣无缝】未果,异能力就像冬眠了似的无动于衷。 看来这两个人都很安全。 红发少年放心了,笨拙又殷勤的招呼客人:“请坐,日和还在补习,马上就来。” 说完他努力把嘴角向上扯,力求要给人留下好印象——千万别让人看出来干过“脏活”,免得将来日和因此被欺负。 五条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似的趁机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笨蛋吧!绝对是笨蛋吧!课后补习?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办公室里,所有人都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一个连字都不识的人在短短一周内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要求的所有知识内容,怎么想都不能用“笨”来形容。 趴在办公桌后晒太阳的名侦探浑身上下摸眼镜。 ——在武装侦探社的地盘上,嘲笑我家的看板娘是笨蛋……小伙子,你很勇啊? 夜蛾正道尴尬得想要找堵墙撞一撞。 “抱歉。” 他憋着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闭嘴,五条。” 仿佛是为了挽救一地鸡毛的冰冷气氛,社长办公室大门被人向外推开,抱着习字册的小姑娘毕恭毕敬朝福泽先生鞠躬感谢他拨冗教导,然后赶在前面替他将门板推到最开。 “有客人吗?我这就去泡茶。” 她将纸册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快步走进茶水间。 夜蛾正道在心底点头,看来这就是他要找的宫田日和。 “您好。” 很快她就照人数端着两份红茶去而复返。 及肩发整整齐齐的小姑娘动作轻巧伶俐,布置好茶水后安静站回监护人身侧等待。 与身边抖手抖脚的问题儿童形成鲜明对比。 为什么好孩子都是别人家的? 夜蛾正道在心底感慨良久,面前的宫田日和与他想象中的模样相差甚远。如果不是提前做过调查,根本无法将这么一个气质从容姿态流畅的女孩和孤儿联想到一起去。 她穿着天蓝色小洋裙,脖子上别出心裁的带了只挂着线编铃铛的choker,白色贝母花将额角碎发收得整齐严谨。再加上这孩子没什么表情的脸,夜蛾正道恍惚看到了十年前照片里的五条悟。 对,就是这个冷淡的眼神,好似万物都映不入她的心思。或许五条还要更嚣张更臭屁更欠揍些? 宫田日和比他多了抹怜悯。 第23章 “幸会,福泽先生。”夜蛾正道率先低头,社长先生矜持颔首还礼:“您好,夜蛾老师。” 成年人们完成了应有的社交流程,登门拜访的教师这才有心仔细打量学生和家长。 面前的银发男人端肃内敛,沉稳威严,很是贴合传统武士的普遍形象。他身边站着精致秀美的可爱女孩,腰背挺直,模样如同花朵,内里却好似青松与绿竹的筋骨。 作为老师,还真就稀罕这种孩子。顽皮活泼固然讨喜,根本不需要人费心的类型难道不是更香?老实说,高专里的问题儿童数量已经溢出,乖小孩才是宝。 教师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作为“家长”,福泽先生在观察过来客后出声提醒日和:“这位是东京咒术高等专科学校的招生教师,夜蛾先生,要打招呼。” 得到提示的小姑娘迅速行动:“您好,我叫宫田日和,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夜蛾正道拿出咒术师的作风直接切入正题:“关于咒灵和诅咒,在这里我先简单做个说明。” ——诅咒,是源自人类负面情绪堆积聚合的无形怪物,会攻击满足固定条件的任何人,某些特殊的强大诅咒甚至能够无差别主动出击。咒灵则是诅咒的具现化,能够被人眼直观看到。 当然了,能“看见”诅咒也分好几种情况。 有些人身陷危急关头才因为各种外因看到怪物,多半连示警也做不到。有些人虽能正常看见,却毫无自保之力唯有逃跑一途。只有天生拥有咒力又能够使用的人,才能凭借主观意志消灭诅咒。 而这种人,就被称为咒术师。 所以说,咒术师是极度依赖先天条件的特殊职业。即便同样天生携带咒力,使用出来的效果也完全不同,在这里人又被分为有“术式”和无“术式”两类。 术式也是天生带来,没能抽中这项“装备”的术师理论上终其一生也很难有所作为。 他一边讲一边注意着宫田日和。 小姑娘从头到尾没做任何与不耐烦这种情绪相关的举动,明明面无表情,却能让人体会到自己被重视被倾听,被温柔的眷顾着。 “鉴于你能够看见咒灵并且可以消除的状况,理论上符合咒术高专的招生要求。但我们并不是强制入学的机构,你可以自行决定。” 夜蛾正道顿了顿,转向福泽谕吉道:“作为特殊宗教学校,我们有非常完善的奖学金机制,就学期间一切社会活动都有与之相匹的报酬。” “关于就业……您也不必担忧,高专开设有正常的文化课程。” 只要学生能抽出时间认真上课。 福泽谕吉没有做出有引导作用的行为,他单纯转向宫田日和,将选择的权力交还给她自己:“日和,想去吗?” 不给小姑娘说话的机会,社长先生身后忽然冒出顶棕色猎鹿帽。名侦探漂亮的绿眼睛透过镜片审视着来客:“大叔,你有多久没回家了?你该不会不知道尊夫人已经在起草关于离婚事宜的文件了吧!” 他语速奇快:“还有旁边的小哥,你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外游荡,夜不归宿?早餐是块榛子蛋糕,一小时前吃了支不二家酸奶棒棒糖。哦……原来是老旧贵族家的大少爷,怪不得这么讨厌。” “咳咳,乱步,可以了。”福泽先生咳了一声,名侦探洋洋得意抬高下巴俯视坐在沙发上的白毛:“因为力量过于强大而忽视脖子上那个球状装饰品的作用,会倒霉的呦~” “揍你哦,弱鸡!”白毛呲牙咧嘴,但也仅限于呲牙咧嘴。 “多谢你的忠告,我认为这对五条很有用。”夜蛾正道一下子就释然了。 ——看来不管谁家都有个难哄的崽。 虽然被人指着鼻子挑明自己即将面临“被离婚”,他还是保持住了作为成年人的体面。 有五条作为背景陪衬,他坚信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个孩子能气到他。 拦下学生想要拍桌的爪子,夜蛾正道重新将视线转到宫田日和身上:“空口无凭,我带了一只咒骸来做演示。” 他不知道为什么武装侦探社里没人对“咒术”产生疑问,但该有的解释不能缺少。 胖墩墩的青蛙被摆上桌面,施加术式并注入咒力后,印记明显的羊毛毡工艺品沿着桌边来回跳动。 “这是我的术式,属于傀儡操纵类别。” 江户川乱步大喜,放弃和蓝眼睛白毛互瞪的幼稚举动:“这个好玩!” 少年兴致勃勃转头问日和:“你能学会做这个吗?” “可以拿起来试着碰触。”夜蛾正道没有意识到自己主动放缓语气,他指挥青蛙慢慢靠近宫田日和,后者犹犹豫豫伸手将玩偶抱起来与它对视:“……软的。” “呱!”青蛙的毛毡眼睛似乎瞪得大了点。 “噗!”与谢野晶子没能憋住笑意,急忙闷头抖了好几下肩膀,她重新抬头:“那么,小日和,你要去这个什么学校吗?” “学会使用与生俱来的能力是对自己和家人的保护,你好好思考。”夜蛾老师做出最后的劝说尝试。 宫田日和抱着青蛙玩偶蹭蹭,像是怕摔到它那样轻手轻脚放下。小姑娘抿嘴垂下眼睛,整个办公室所有人都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的决定?” 福泽谕吉宽和道:“我能教你的并不多,离开这里,你能学到横滨给不了的东西。” “嗯,日和,你该去见见外面的世界。”织田作之助最后一个出声。他还是笑得憨厚温和,由内自外透出满满欣喜——发自内心的,替日和感到高兴。 在此之前,宫田日和从未做出过任何“决定”……时之政府不需要“空蝉”动用大脑思考。对议会来说如果不是必须有“大脑”这个器官维持生存,零号本丸的审神者最好连脑子都不要有。 濒临死机的小姑娘可怜兮兮看向最初的保护者请求帮助:“作之助……” “唔,虽然但是,这是只有日和你才有权力决定的事。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吧?” 红发少年拍拍她的头顶:“按照内心深处的想法前进。” 来访的客人们不约而同露出微笑,哪怕专程前来找茬的五条。 打从私心里说,他根本不希望宫田日和进入咒术高专。 不是歧视,也不是所谓的“不喜欢”。 而是五条悟难得的“共鸣”,属于同类的共鸣。 自降生起就被五条家奉为“神子”的少年一眼就看出日和身上浓浓的违和感出自何处。 她下意识摆出的姿态,无意间散发的气息,以及经过严苛引导才养出的行为习惯,都带有鲜明刻印——宫田绝对不是个普通“孤儿”。 御三家被认定可以继承家业的嫡子们大多都在往这个方向靠,只不过她做得更加自然。就像……就像被套在模具里成年累月活生生禁锢成了这幅模样。 可怜又可笑,那些人从一开始希望的六眼应该就是这样吧! 强大,但是没有自我,完全驯服。 不管她从前被谁藏在哪儿养成了这副脾性,把获得了自由的鸟儿重新关入牢笼,这么残忍的事他可不想视若无睹。 但是如果傻乎乎的肥啾自己非要往笼子里钻……多照看一眼倒也不是什么麻烦。 真要那样的话把她放在五条家的鸟笼里总比禅院、加茂要强,至少他作为五条家主绝对能够杜绝野猫伸向鸟笼的爪子,那两家可就不一定了。 白发少年一脸兴味,完全看不出正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在众人等待的视线里,宫田日和声音小到几乎无法被捕捉:“我……” “没关系,大声说出你的想法,不管怎样都好。” 与谢野晶子头一个声援。 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怀抱着万分期待等着她做出决定。 今天能够见证小日和迈出独立思考的第一步吗?无论理性还是非理性,思考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而人之所以成为人,不正在于此? “……” “我不想去!我是说,我不想……我要留在侦探社。”经过长久的酝酿,宫田日和憋红了脸,大声说出“不想去”后声线急速弱化,比蚊子哼哼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的基因被编辑出来不是为了反抗人类”,这是从她睁开眼睛时起就被日复一日灌输教导的信念。面对人类的要求说出“不”字,于宫田日和来说绝对是“违背祖训的艰难决定”。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比不上身边温柔对待自己的人。 源自生命初始的恐惧让她从头到脚都在发抖,万万没有想到掌声和善意的大笑此刻同时爆发。 鼓掌的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大笑的是五条悟——我不是唯一一个从笼子里跳出去的。 少年笑得前仰后合,让人十足担忧他会不会喘不上气。 “哎呀哎呀!老子突然觉得你这个小不点有趣起来了!”他摘下墨镜擦掉眼角渗出的水渍:“横滨有什么好吃的甜食吗?楼下咖啡厅就不错,去不去?老子请客!” “确实是值得庆祝的一天,不好叫客人破费。”福泽谕吉也很高兴。不过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惯了,除了羽织甩得比平时更有气势,看不出明显变化。 银发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客气礼貌的向访客发出邀请:“夜蛾老师,辛苦您从东京赶来。区区简餐不成敬意,请。” 夜蛾正道完全没有被拒绝的失望,他迎着福泽谕吉的邀请起身道谢:“无妨,令嫒行止有度,聪颖稳重,日后必定事事平安顺意。” 他当然能看出福泽谕吉对这孩子的重视,如果不够重视哪里愿意花费时间干坐着给她撑腰呢? 有这种既开明又理智的家长,宫田日和再长歪也歪不到哪里去。 第24章 大人们依照正常社交礼节向外走去,留在后面的年轻人没了笼头自然想干嘛干嘛。 江户川乱步高高兴兴拉开抽屉,掏出早上才催织田作之助从外面买回来的“绝版珍藏”分给小姑娘:“算你有良心知道谁才对你好!给!” 日和伸手刚要去接,飞在半空中的小鸡馒头被一条胳膊大力捞走:“哈!小鸡馒头!没想到你还挺有品位!” 五条同学捏起一只萌萌小黄鸡造型的点心塞进深渊巨口,边嚼边故意凑到日和面前显给她看:“要哭了咩?哇哈哈哈哈哈!” 宫田日和:“……” 哭是不想哭的,只是打从心底生出某种不太好描述的感觉——就像不小心在福泽社长面前摔了个狗啃屎一样,疼不疼一点也不重要。 “喂!你这家伙也太讨厌了吧!”与谢野晶子决定在记仇小本本上新添一个名字,上一位荣获此项殊荣的先生如今正蹲在Port Mafia里下海当了个大龄混混。 “噗噗噗!”五条的回应是越发恶劣的伸出舌头做鬼脸。 与谢野医生垂下手就想往桌子底下掏柴刀,织田作之助急忙上前拦住她:“不至于不至于。” 打得过打不过另说,中了这种小学鸡手段的圈套,输赢都很没面子。 江户川乱步不紧不慢拿出第二只点心塞进日和手里,转脸冷冷对五条悟道:“打个赌,你敢吗?” “哈!”白毛嚣张的鼻孔朝天:“这世上就没有老子不敢的事,赌什么?” 乱步咧出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他睁开翡翠绿色的眼睛——【异能力·超推理】 “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将存在过的线索完全泯灭。为了让你也能听懂乱步大人只能讲简单点……”六十秒后他恢复平日里眯着眼睛的状态:“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会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条这回是真笑得肚子疼:“你,你知道老子是谁?开什么玩笑!” “嘛……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会把笑的时间拿去买份保险,或者赶紧五体投地求名侦探救命。”乱步摘下眼镜老神在在道:“这个赌,你敢打吗?” “如果名侦探赢了,自然不需要你再付出什么代价。不过要是你赢了,名侦探可以免费帮你查一个案子。” “老子可不怕,赌就赌!” 五条悟权当他赌气放狠话,打着“不和普通人计较”的想法伸手与江户川乱步击掌立约:“虽然你没有咒力,束缚倒也不是不能立下。尤其在这个小不点面前……” “嗯,日和看到了。” 被抓出来作证人的宫田日和板着脸点头:“明年夏天,见证输赢。” “我要是输了就免费给你查案子,嘛……话说在前头,名侦探无所不能,你真的确定不需要帮助?”乱步抓起第三只小鸡馒头只吃掉头就重新放回去,五条也加上了自己的赌注:“要是老子输了你可以从五条家的仓库随便带走什么东西,反正到时候也没人会拦你。至于求救嘛……放心,谁死老子也不会死。” 他说这话倒也不是盲目自信。 作为五条家“六眼”与“无下限”术式的拥有者,五条悟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有输的可能。 无论打赌,还是打架。 “好!那么赌约成立!”与谢野晶子站在日和身后拍拍她的肩膀:“走了,吃好料去。” “这地方能有什么好料啊,也就甜品还能说得过去。”大少爷毛病又犯了,他大手一挥就把日和拉到胳膊底下压着:“你什么时候去东京玩儿啊,老子带你去吃顶级和牛。多吃点,说不定能长长个子?” 少年往自己胸口的高度比划了两下:“好歹这么高,要不然撑着费劲。” 日和理也不理他,默默努力挥动胳膊把人往远处扒拉。 能让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小姑娘从头抗拒到尾,五条悟绝对是人类里的头一个。 “别这么冷漠嘛,只差一点你可就要喊老子前辈的,拿出点态度行不行?” 就算没有捧哏,白毛独自一人也能说得叽叽呱呱。他抬起胳膊放日和溜去织田作之助背后,抄着口袋转身走出侦探社办公室。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里,因为有夜蛾正道的“震慑”这家伙才勉强保持了可贵的安静,在毫不客气解决掉八份点心后来自东京的客人终于起身告辞。 “真是一场愉快的拜访,再会,福泽先生。”黑脸教师礼貌的向主家道别,社长先生也很通情达理的让宫田日和去送专门为她远道而来的客人:“织田,你和日和一起去送夜蛾老师。” 这是对“教师”这一职业的尊重,虽然小姑娘拒绝了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科学校递来的橄榄枝,但是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怠慢先生。 夜蛾正道再次在心底深深叹气——看看人家福泽社长的家教,即便宫田这种随便走到哪里都会因容貌而得到优待的孩子也不会被毫无原则溺爱,某御三家哪怕能拿出半分正确态度教育,五条也不至于这么会气人。 “好的,那就麻烦小日和,还有这位织田少年了。” 他不自觉的尽量放缓语气,像是怕吓到矮墩墩的小女孩。 然而日和并不怕他,或者说对于本丸之外的人类这种生物,她始终怀抱着喜爱、尊重、好奇、向往的心情,唯独没有恐惧。 “空蝉是为了保护人类才诞生于世”这是仅次于服从之后她所牢记的第二条信念,所以,谁会害怕被自己庇护的生物? 小姑娘微微弯了下腰,和织田作之助一起走在前面替客人开门。走出咖啡厅,夜蛾正道随和的向她道谢:“这次来得匆忙,没能带上专门准备的咒骸。过几天我让顺便路过这路的学生给你送来,这样再遇上咒灵也能多一重保障。” “谢谢您,夜蛾老师。”日和细声细气、真心实意的道谢,听得夜蛾正道几乎“老”泪纵横——哪怕只为了听这一句谢,这一趟也来得值啊! 跟在旁边许久没发出噪音的五条大大嗤笑一声,对于别人家孩子的乖巧表现完全不以为意。他故意把头发挠乱,墨镜半摘不摘的弯腰靠近日和耳边:“一直都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刚才碍事的人太多了不太方便……” 小姑娘一惊,背后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向后退了半步,毫无距离感的五条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紧着向前又蹭到她身边。 “你……是怎么看待神明的呢?说实话,老子特别好奇你给出的答案。” 除去五条悟与宫田日和外,这世上恐怕不会存在第三个如此接近神明的人,不,她本身应该就是位“人神”。 日和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破功,她瞪大漂亮的紫色眼睛认真看着白发少年:“我是个人类!很普通的人类,你不要乱说!”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嘛,无所谓了,普通人类就普通人类,你高兴就好。”他耸耸肩膀,所谓“神明”只不过是种形容词,总不会真有人相信神明的存在吧! 那也太可笑了。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穿帮露馅,日和这才放心,别别扭扭回答白毛的问题:“人类,不是早已不再需要神明了吗?” “没有利爪尖牙,人类拿起石块木棒;没有坚皮铁骨,钢铁造物屹立在大地上;神迹远遁灵力衰微,咒术师崛起。人类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生存繁衍,神明也该回到荒原和旷野中好好休息。” 或许人类曾经需要神明指出前进的道路,但那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天守阁里、连天空也没怎么见过的人神“空蝉”能够给出的答案。 在她来看,一开始人类需要的就不是神明,他们需要的只是那份能够改变现状的力量。谁拥有这种力量并能为人所用,谁就是“神明”。 “……” 白毛沉默了,柔软发丝混着鼻息扫过日和的脸颊。没过多长时间,少年放肆嚣张的大笑再次炸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你说话,果然很有意思。” 她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当个昼夜颠倒、纸醉金迷、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呢~”见这家伙毫不掩饰对堕落生活的向往,夜蛾正道黑着脸给了他一拳:“像个人样吧,五条!” 迟钝如织田作之助都忍不住抬手想把宫田日和塞到背后藏起来,一副极力避免她靠近“污染源”的架势,黑脸教师绝望的发现自己对于此行目标还是订的高了点。 ——被人当作大型托儿机构,总比被人当作青少年精神病疗养院,或是反派流水线要好得多。 “夜蛾老师您这么说可就太过分了!老子只是想和缘分太浅的小学妹交流交流感情而已,别那么古板,会被年轻人讨厌的~” 他拉扯着日和小裙子上的花边儿,在路人眼里活脱脱就是“地主家傻儿子当街强抢民女”的真实写照。 这事儿要不是发生在横滨的大街上,警官们早就接到报警电话闻讯出动。 第25章 好不容易送走从东京远道而来的客人们,织田作之助带着日和回到武装侦探社办公室。只是一场小小的会面而已,并不会对侦探们的日常工作产生重大影响。 一进门,就看见理论上这个时候应该出门的福泽社长坐在会客沙发上,面前换了杯新茶。 “日和,过来坐。” 他温和的招呼小姑娘近前,示意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既然这孩子拒绝了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科学校的邀请,关于学校的事……就只剩下就近原则这一个选项。 “看一下这所学校。”福泽谕吉递出一张A4纸,日和双手接过:“RS……” “嗯,距离侦探社最近的一所私立高中。校规宽松,升学率还算高,相对其他更为悠闲自在的学校。” 他端着茶杯简单说明,日和边听边认真查阅地图,从侦探社出发搭乘公交车前往这所高中只需六站,确实近到不能更近。 RS中学之所以能够成为第一备选,距离近当然是最重要的因素,宽松的氛围以及清正的校风也比较适合日和这种……完全不能用“正常”形容的性格。 织田作之助很有责任心的跟着也往纸上瞄了一眼,宣传页上的费用合计看得他眼晕腿软。也不能说价格贵到离谱,但是对于一个普通少年而言,还真是,咳咳,供不起。 不去重操旧业就绝对供不起。 “社长……” 他想说从今以后自己的工资就不必领了,福泽谕吉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日和,最近你处理了部分力所能及的资料,是这样吗?” 对社员正在经手的工作基本不做过多干涉,这是福泽谕吉一贯以来的作风,但是报告嘛……他总还是要看的。 小姑娘下意识坐得越发端正:“是的,大家都很忙。” 福泽社长听完微微颔首:“那么,这件事今后就拜托给你了。它很重要,如果没有人处理,堆积到一定程度后侦探社的工作就没办法继续展开。明白了吗?” “好!” 被委以“重”任的小姑娘眼睛亮了好几度:“不会让您失望!” 任务报告的复核工作就这么被日和欢天喜地接过去,当然,福泽先生最终目的是让她完成这项工作的后续——文件交接。 这样一来,不但日和能得到与外界接触的锻炼,侦探们也能从文字工作中解脱,腾出更多时间接手委托……当然这“半个”事务员是没有薪水可领的。 不是福泽谕吉吝啬到克扣“童工”薪水,其一这点“零花钱”目前毫无用武之地;其二则是日和本人,根本就没有概念。 无论是“交易”的概念,还是“抚养”的概念,她都没有。对于一切都接受得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这世上,又哪有白来的午餐呢?福泽谕吉并不想把这孩子养成事事依赖他人的模样,当然更不愿意将她纵容得不知好歹。 所以这份薪水,只能暂时由监护人先替她保管。一部分用以支付日和的学费,另一部分等将来再交还与她自由支配。 宫田日和眼下仍旧是个“偏科”极其严重,完全能用“天真懵懂不知世事”来形容的小姑娘—— ——从书本中汲取知识只是人类活动的一小方面,更多的区域还在前方等待探索。 这也是福泽社长同意与夜蛾正道面谈的主要原因。 没有什么地方比一个半开放校园更合适小姑娘逐渐融入群体。就像被人类好心救助的野兽幼崽,为了能够让它们回归自然,循序渐进的野化训练必不可少。同理,想要让宫田日和能过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生存下去,教她学会适应群体可比认几个字算几个数要复杂的多,也重要的多。 进入学校学习,接触社会活动,都是达到目标的途径。 至于她究竟是怎么被养成这种没有人照料就活不下去的脾性,侦探社里已经没人想去继续探究了。 据织田作之助描述,起初日和的生活起居完全无法离开人手,她连衣服都不会穿。不仅如此,没有性别意识,不会自我保护,盲目信任他人……为了避免她小小年纪就因天生的容貌遭受侵害,他不得不把她关在家里。 要不是给鱼铺送货太辛苦,说不定他会二十四小时把她带在身边。 也就是说,那时的日和就像被豢养的动物一样蜗居在贫民窟,终日不与外界接触。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所以决定找份工作换换环境……” 说起这些时织田囧迫羞愧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他自己也只是?龀錾砉匚髌睹窨叩墓露皇怯幸炷芰Π砉兰谱詈貌还颓哦聪碌牧骼撕罕3滞凰肌?br/> 因为有【天1衣无缝】在,他才有能力踏入世界的阴暗面与“同行”们争夺生存权,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勉强得到些许来自前辈的遗泽。 他识字,能计数,就这么拼拼凑凑算是完成了“学业”。 要一个如此环境中天生天养长到十六岁的少年负担起抚养教育之责……哪怕与谢野晶子也没法指责他对日和的做法有什么错。 他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扭头就走,或者转手把宫田日和这个就算被玩坏也懵懂无知的漂亮孩子卖掉。但他没有,哪怕掮客无上限的翻倍加价,也没有。织田作之助不但没做那些对自己大大有利的事,反而将“累赘”捡回蜗居,甚至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她、教育她,为了更好地引导她而冒险求职…… 不得不说,一个人的本质,与他的出身、家世之间的关联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深刻。 那个杀死任务目标的雨天,滞留案发现场不远处观望的少年从咖啡厅书架上随手抽了本书,然后一切就都变了。 “从那时起我有了个愿望,想成为一个家。但是要做一个家书写不一样的人生,就不能再做掠夺生命的事。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杀人,不久之后,就捡到了日和。” 好好把这个孩子养大,是不是能将双手沾染的厚重鲜血冲淡些呢? ——骨子里带着点宿命论的少年,最初正是基于这种匪夷所思的朴素念头才好心带日和离开危险地区。 至于后面察觉“善心”黏在手上甩不掉……他也只是叹了口气,叹过气后继续积极想法子赚钱养活小姑娘。 所以锅真的不在织田作之助头上,该为此负责的是将宫田日和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既然你对以上两件事都没有意见,谈话就到此结束。” 福泽社长喝掉尚有余温的茶水,抄着袖子起身,看样子似乎有出门的打算。 “拜托啦,小日和~” 江户川乱步适时跳起来捧场,高高兴兴把资料拍在织田作之助的桌子上。 作为感谢,他又从新收藏里挑了枚紫莹莹的玻璃球放在纸质资料旁:“漂亮吧!一般人我才不会把这个给出去呢!送你了,这个……嗯……表示前辈的鼓励和赞赏!” 福泽谕吉嘴角的弧度向上弯了几分,他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注视着年轻人交流。 日和走过去压低身体趴在桌面侧着脑袋,透过紫色玻璃球看向窗外,绵羊一样的洁白云朵被染上一层纯净透彻的紫色。她边看边点头:“真好看呀!” 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着玻璃球滚动,折射在墙上的光斑跟着晃来晃去。 “嘿嘿嘿!好了,我要和社长出趟门,得到重要工作的你要乖哦!”大一点的小朋友故作成熟教育小一点的小朋友,怎么看都像是大一点的猫猫伸爪搭在小一点的猫猫头上。 一听乱步这么说,日和马上站直身体表示收到“命令”。她不但用行动表示一定会乖乖工作,而且还出言提醒:“粗点心,还有水,带了吗?” 蹦跳着摸向门把手的少年愣住了:“啊?” 我好像……没有听错? 仿佛隔绝在人世之外游离的少女竟然知道关心他人了? “做得很棒哦!”织田作之助从沉思中醒来,摸摸小姑娘的头顶:“可以拜托日和把乱步先生的背包找出来吗?” “好!”她果然屁颠屁颠从员工柜里取出棕色单肩包递给江户川乱步:“给!” “啊……哦……” 名侦探吓得眼睛都瞪大了,忙不迭粘到福泽社长背后往外跑。 与谢野晶子从书架后冒出脑袋,笑嘻嘻对日和做了个“干得漂亮”的口型。 ——名侦探害羞可不常见,这一切当然是有“名师”躲在幕后指点啦。 十分钟后,电车上的江户川乱步才从震惊中缓过来,轻松摇晃的小腿猛然停下:“一定是与谢野故意教小日和这么做的!就是为了看名侦探被吓到的样子,哼!” “嗯。” 不搀和小朋友打闹的福泽先生敷衍了他一声,少年自言自语设计了无数个“报复”回去的计划,等到列车减速即将进站时他又一一推翻了那些计划,最后拍着肚皮叹气:“谁让名侦探又大度又善良呢?” “这次就原谅她们吧。” 小腿摇晃的频率重新变得欢快起来。 福泽谕吉垂下眼睑,暖意再次浮现在脸上。 第26章 “准备好了么!” 江户川乱步神情凝重:“你确定,真的没问题?” 他很少有过如此不自信的时候。 攥紧背包带子的宫田日和咽了口口水,用力上下点头:“应该,没问题。” “既然如此……”与谢野晶子的表情比见到骨骼标本满地乱跑还要严肃:“那就只能这样了。” 织田作之助也皱着眉头,神色沉郁:“会不会太勉强?” “我、我会竭尽全力!” 小姑娘头上的贝母花跟着动作大幅上下摇动,让人忍不住替她担心会不会扭到脖子。 “……” 福泽社长单手压在佩刀刀镡上:“多说无益,出发吧。” “是!” 日和抖着嗓子应声,松开另一只拉着织田作之助外套下摆的手,想也不想迈步踏下台阶独自走向人海—— “红灯啊!要看灯啊啊啊啊啊啊——” 红发少年眼疾手快把她从车流前拽回来:“过马路?” “先看灯,红灯停,绿灯行……”日和垂头丧气答道。 “太紧张了吗?别怕,加油。” 与谢野晶子掏出小手帕上前替她擦擦汗:“没关系,很棒了,至少……” “至少成功独立行进了有三十公分。”乱步蹲在地上,测量距离的眼神比查案推理时还认真。 宫田日和:“……” 您真的是在表扬我吗? 最后还是福泽社长力挽狂澜:“不可半途而废,继续。” “哦。” 泄气泄了一半,小姑娘垂着脑袋再次鼓足勇气踏上“征程”…… 其实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文件交接工作而已。 从武装侦探社出发,终点位于内务省办公大楼三层左侧的异能特务科。经过织田作之助精准测算,徒步行进需耗时一小时十三分钟,暂时不建议借助交通工具。 距离福泽社长申请“异能营业许可”至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无数次书写报告并递交材料后,异能特务科的文员小姐姐终于打电话来要侦探社派人过去领取证件。 异能力者本就因为天生不同而容易沦为社会边缘人,他们又具有与生俱来异于常人的能力,被排斥被异化后很容易走上犯罪道路。难得有几个异能力者肯聚在一起做正事,不但为警视厅解决了相当部分陈年旧案,又有社长福泽谕吉多年如一日的人品加持,加之上层“大人物”背书力挺,这才勉勉强强通过审核。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别看这只是一张纸。 有了这张纸,目前在职的三位社员就可以在公开场合随意使用异能力,更不会因为吓到平民而被投诉。而且侦探社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向委托人说明收费为什么会这么贵…… 总之是件利大于弊的好事,谁叫武装侦探社唯一的侦探是位异能力者呢?哪怕只为了方便乱步一人,这个证也必须要拿。 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所以这最后一步——递交异能力者们的公共安全保证书,再把异能营业许可安全带回侦探社,就是一项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不能更重要的工作! 为了顺利完成这份重任,侦探社全体同仁抓着日和“特训”了整整三天——辨认地图啦,记忆十字路口的转向啦,模拟向路人询问方向啦,等等等等。 而今天!正是检验“特训”成果的时刻。 为了不至于耽误异能特务科文员小姐姐的下班时间,午饭后日和就背起小包包准备出发。 虽说起步就犯了忘记看红绿灯的原则性错误,但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独立去往陌生之处,大家还是原谅了这点小小失误。 重整旗鼓再次出发,十字路口的红灯刚好转为绿灯,日和混在人流中抬脚向前走。 人潮就像深海中成群结队的沙丁鱼,混在其中就算不知道方向也大可以稀里糊涂跟着走。小姑娘懵懵懂懂走过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目力所及之处一切事物都在不断向她反馈信息—— “好累啊,要是能休息一下就好了。” “下午该做的工作有……” “食材价格上涨了……” “这个月的房租……” “等下吃什么好呢?” 细细碎碎的低语裹挟着碎片化的情绪飘过耳边,流向不可知的晦暗处纠缠聚集。 日和猛地一惊,站在原地茫然四顾。 内务省……该往那边走? 严格点来说,她也不算完全没出过门,但是每次出行身边至少有一人陪伴,日和无需辨认方向更不用去想路该怎么走。这次任务的关键点正在于此,她要完全独自完成“从侦探社到异能业务科”的挑战。 “迷路了吧!”江户川乱步撕开包装袋,摸了片薯片塞进嘴里嚼得面无表情。 “迷路了呢。”与谢野晶子伸手从乱步那儿拿来薯片,同样嚼得面无表情。 织田作之助躲在前方不远处的变电箱后,手里的饮料瓶被捏爆了也毫无所觉。 “怎么办,我觉得距离我们进警局也不远了。” 晶子瞥了眼握紧手机的正义路人,暗自庆幸还好社长回了办公室坐镇。 不然出了万一连个去把他们保出来的“家长”都没。 就在红发少年等不下去想要出手“帮忙”之际,日和突然动了。 经过一系列反复重新开机的操作,她终于从记忆中比对出地图上第一处标识——某卖场的门头招牌。 “走了走了!快跟上。” 乱步招呼一声大摇大摆走出掩体急追,不等他跑远织田急忙伸手抓住名侦探的斗篷:“慢点!跟太近了会被发现。” 最重要的是,不能为了日和再把乱步给弄丢。 “嗛!”少年大力咀嚼薯片,以此表达不满。 日和完全不知道身后一百米处缀了三条尾巴,全都是那些坚决要让她“独立工作”的家伙。 “内务省、内务省、内务省……” 碎碎念的小姑娘眼神清澈目光懵懂,不少站在路边招揽生意的老板忍不住挺直腰板——没看见这里有人等着你问路吗? 不好意思,太专注了,还真是没看见。 她按照硬背下来的地图引导方向,逐渐走出老旧街区汇入商店街内的人潮。 不算宽的马路两边有很多门面,只有少数开门营业,更多的选择大门紧闭。最让人想不明白的是,每家还开着门的店铺外总要围着几个年龄算不上太大的青少年…… 他们在做什么? 她边走边在心底疑惑不已。 这样好看的女孩子走在街上,不引人注意是不可能的。尤其日和又是独自一人,看上去娇怯柔软,就像刚睡醒的小猫崽。 街头少年们心头的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要是能把这女孩弄到手,带出门给人看着该有多风光! 不知不觉间,跟在她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少年们为了争夺第一个上前和小美女搭讪的机会把小动作做得越来越声势浩大,以至于现场一片狼藉。偏偏他们想要上前搭话却又莫名气虚的对象对此一无所知,专心致志只想找到通向内务省办公大楼的路。 位于第一梯队的武装侦探社:“……” 什么预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展开。 少年们经过一番“激烈”争斗,最终的胜利者用力揉掉龇牙咧嘴的吃痛表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上前拦住日和的去路:“你好?” 织田作之助:“……” 江户川乱步:“哦豁!” 与谢野晶子:“还真有胆啊!” “?” 被人结结实实堵住,日和不得不停下脚步注视陌生少年,安静等待他的下文。 “你叫什么呀?去哪儿啊?”男孩子刻意揉弄着最近刚做的新发型:“我骑车送你去呗!” 宫田日和看看他随手指的人力单车:“……脚踏车带人,违反交通法规。” 小姑娘声线柔和,不疾不徐,可惜并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有什么关系,我骑的可快了,条子抓不着。”少年浑不在意,他又揉了把头发,手腕上蓝色的环状装饰物随着动作撞到人眼前:“这整片区域都是我们的地盘,跟着我走,保证没人敢找你麻烦。” “……麻烦?” 啥是麻烦?啥叫找麻烦?日和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要赶在公务员们下班前去到内务省。 “哎呀,别说那么多,来吧。请你吃点心,还有别的好东西。”他有些不耐烦,眼看面前的女孩子想绕过自己走掉,大感丢了面子的少年移动身体再次堵住路。 然后,他诧异的发现那个漂亮女孩以一种比自己还流畅还迅速的优美动作绕到另一边,沿着路施施然继续向前走。 在成年人看来,这幅场面就像小孔雀迫不及待亮出尾羽,结果不小心露出了羽毛参差不齐的屁股,被示好目标彻底无视。除了好笑外还有一丝丝尴尬,也没有太多感想可抒发。 但是对于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说,被漂亮女孩果断拒绝比挨揍还难受。简而言之,自尊受挫,老扎心了。 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机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怎么可能! 少年恼羞成怒,伸手就想去拉日和的胳膊。 “这种东西难道还能让他继续活着吗?”与谢野晶子在一片哗然中摸出柴刀,另外两位男士一左一右拦住她:“别气别气,日和跟着社长修习刀术古武,这混混打不过她!” “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你们就不怕日和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与谢野晶子勉强克制住先砍同事再砍混混的冲动,用柴刀指着远处牛皮糖一样纠缠不休的少年道:“换了我非得先照着鼻子给一拳不可,惯得他们!” 第27章 “你在,做什么?” 被人握住手腕的宫田日和满脸迷茫。 少女乌黑柔顺的及肩长发顺着秋风轻轻飘荡,朴素干净的贝母花越发衬得她眉目如画。 不仅限于女孩子,随便换了什么人在街头叫人这般纠缠恐怕都会露出厌恶恐惧的表情,进而发生争执与冲突,最后惊动警察…… 但是在她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女孩子水晶般的紫色眼睛仿佛一泓静谧的湖水,心平气和注视着对面的少年。略显冷淡的表情并非故作姿态,反倒比硬挂着营业微笑更多几分真实。 ——她手腕好细,似乎稍微用点力就会被折断。 街头少年这么想着,稍稍松了些许力道,又怕她离去,没有放开:“一起去玩嘛,你要是觉得脚踏车不够拉风,换别的也可以啊!” 不,这不是拉不拉风的问题。 日和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顺着对方走了两步后再次站定:“要去工作。” 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完成,所以不能和你一起去玩耍。 “啊?你?工作?” 组织里那些略微好看点的女孩都知道该怎么让自己过得更轻松,没道理她这样容貌的会不明白。 他惊讶到差点被绊个跟头,很快恍然大悟:“是帮家里做事吧!” 那就怪不得了。 “嗯。” 有作之助在的地方就是家,作之助在侦探社,那么侦探社就是家,帮家里做事……没毛病。 少年一不小心把发型挠了几根呆毛出来:“没关系,我们先去玩,回头我叫兄弟们帮你做啦。” 丢脸面窝的满肚子火叫她看一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少年下意识放软语气,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日和不快。 连笑都不肯笑一下,偏偏叫人愿意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 他迫不及待靠近小姑娘,空着的另一只手蠢蠢欲动想搭在她肩膀上——这样看上去会比较像拥抱,后面虎视眈眈不肯走的那些家伙们也该死心了。 “要先完成工作。” 关于这一点,日和非常坚持。 不知不觉间少年把之前的打算全部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听她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就一心认定邀约成功。不过是把顺序调整一下嘛,帮她做完事就能去约会了,一定是这样! “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要做什么?” 少年挺起胸脯,力求让自己看上去可靠些。日和混当自己遇上了好心人,嘴角有没有多弯一个角度也不知道:“要去内务省。” “哦,好说,内务省啊……内务省?!” 他惊讶的松开手,上下重新打量她一番。 能与内务省有业务往来,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吧? 是了,她的谈吐仪态都与常年在街头讨生活的女孩不一样,脸上也没有用化妆品修饰过的痕迹,全然天生的秀丽。就这么全然信任的看着一个街头小混混,目光中没有怀疑,没有轻视,没有恐惧,也没有回避。 如何欣赏一株花树,就如何注视陌生人。万事万物,都如同水面倒影般映在她的眼眸中。 他突然意识到只是被她如此看着,竟已是种难得的平等。 少年像是被烫到似的松开手,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掩饰突如其来的心慌气短。一时间他恍惚疑惑着,面前的女孩真的是人类吗? 指尖碰触到的温热尚在,她是真实存在的—— 心头泛起陌生情绪,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叫做“自惭形秽”。像自己这种小奸小恶不断的家伙,哪怕只是和她呼吸同一片空气也都是种亵渎。 啊!刚才还拉到了她的手腕! 可千万别把一身人渣味儿染到她衣服上。 他懊恼得几乎想要狠狠给自己来几下子。 “嗯,内务省,我送你去。放心,我知道怎么走最近。”少年收敛心神,认真保持着安全社交距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文雅了不知道多少倍。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日和真心实意的谢他,拍拍单肩包从里面翻出一支棒棒糖:“请你吃!” 少年:“……” 俺这辈子,值了! 不远处的灌木丛后—— “这可是我的好意,怎么随便送给别人!名侦探要去把那小子的老底掀了!”愤愤不平的人从与谢野晶子变成了江户川乱步,另外两个急忙拦着他劝:“一颗糖而已,不管怎么说这家伙礼貌多了也不再继续动手动脚。” “小日和太过分了!”乱步鼓起腮帮子:“那可是专门跳出来的限量版白桃味,名侦探手里也只有两支。” 那可真是出了血了,可惜她不懂。 “再看看,咳咳,再看看,这可是日和头一回独自出门!” 与谢野晶子那刚才这两个人敷衍自己的话堵回去,眼看那个小混混主动走在前面给日和带路,她急忙拍了下乱步后背:“快点,他们走了,别跟丢了。” 三人从灌木丛上方探出头去看,就见方才还流里流气的街头少年挺直脊背认真走在日和身前替她破开人海。 “……这是名侦探万万没想到的,小日和也是异能力者吗?” 一定是吧,一定是那种让人好感度莫名UP的异能力。 与谢野晶子:“额……” 异能力者之间存在某种特别感应是真的,毕竟区别于茫茫众生的他们都算是同类,同类之间互相吸引实属正常,但是江户川乱步嘛…… 他……也许、大概、好像、应该,不是异能力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社长一口认定名侦探是个洞察类的异能力者无疑,温柔的少女到底也没探究过此间内情,跟着他一起支撑起保护江户川乱步的屏障。 后来的织田作之助从来没就这个问题提出过疑问,他的“家属”宫田日和本人不是异能力者没有那种感应暂且不论。总之,“江户川乱步是个特别厉害的异能力者”这件事,在武装侦探社是不容置疑的“真理”。 “真理”本人也是这么深信不疑的坚持着,那就……那就这样吧。 “嘛!反正我们从今天开始起就有异能营业许可了,小日和是异能力者不是更好?” 乱步很快就把这件事扔到脑后,上下扫描暂时“改邪归正”的小混混:“逃家少年,辍学,‘羊’成员,住在擂钵街,跑出来干嘛?哦,打算讹诈来着。” “这样不行吧,日和会不会有危险?” 这会儿着急的人换成了织田作之助,梅开三度拦着人的是与谢野晶子和江户川乱步:“安心啦,有咱们三个在,谁能伤害小日和。” “可是……”红发少年难得露出焦急的表情,波波头少女一掌把他拍回去,冷酷无情道:“没有可是。” “但是……” “也没有但是!” “好吧……” 他屈服了,强行忍耐住拔枪的欲望。 一路走到内务省办公大楼,街头少年主动留在台阶下,目送日和踏上台阶取出带在身上的临时出入证给保安验证。 原来真的不是托词,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呢。 家中与内务省有业务往来的姣美大小姐,和一事无成堕落成性的街头小混混…… “唉……” 少年摆弄头发的兴致消失得干干净净,放下手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身后不远处的花坛:“我说你们,跟了一路也该够了吧!” 其他人早就识趣的夹着尾巴滚了,只有这三个,一路跟到这儿,想干嘛? 这标准的弹舌音,少说也得是个小头目。 “啧啧啧!” 与谢野晶子大方走出藏身处:“这句话,怎么想也该由我来说,你跟着我家孩子也该跟够了吧!” “……” 果然,那样的女孩身上绝对不会有“流落街头”的情节发生,只是他自己脑内妄想罢了。 少年抹了把脸,故作凶恶的表情随着动作迅速切换成真诚:“大姐!您误会我了大姐!” “谁是你大姐啊,你是不是欠砍?” 与谢野晶子差点没被他气得笑出声:“还不走?想上解剖台躺躺吗。” “大姐!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追求小姐的,入赘也可以,大姐你考虑考虑我呗!嗷!” 话音刚落锋利的柴刀就紧贴鼻尖擦过去,街头少年后退不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波波头少女笑得一脸狰狞:“哦呀!小哥,你是不是受伤了啊?我来帮你治疗吧!” “你!你要干什么!” 长这么大这少年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用柴刀指着鼻子,更想不到自己会发出堪比女子高中生的尖叫。 为了不把内务省安防人员引出来,江户川乱步一脚把织田作之助踢出花坛:“快去阻止与谢野,不然等会儿就真得警局见了。” 任劳任怨的红发少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扑出花坛,避过回旋而来的柴刀,他就着半跪的姿势顺手拉住与谢野晶子抡圆了的胳膊:“刀下留人……” “我不留!反正死不了!凭什么我就是‘大姐’啊?平白被喊老了十几岁,换你你能愿意?” 嗯,少年张嘴就来的“追求”固然让人气闷,倒也不至如此,真正让晶子气冲凌霄的是他一口一个的“大姐”。 要织田作之助来说,他还真不在意这个,不过这会儿可不能这么说。深谙趋吉避凶之道的他拉紧了手不松:“先把刀放下?日和马上就要出来了……” 对哈! 意识到跟踪行为随时有可能穿帮,与谢野晶子收起柴刀,恶狠狠瞪着少年恐吓他:“你给我等着!” “还不快点逃命去。”织田作之助追加了一句,双手撑在背后倒伏在地的少年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跑。 “嗛,跑得比兔子还快,就这还真心实意?”与谢野晶子吹了下刘海,转身走向花坛:“不管怎么说,日和的任务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看她怎么带着异能营业许可回到侦探社。” 第28章 “您好,武装侦探社的宫田日和,前来办理交接手续。” 向负责安防的保安出示胸卡证件以及临时通行证,日和顺利进入宽敞气派的内务省办公大楼。 穿过玻璃门,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直奔异能特务科,而是……排队等待安检。 等了七八分钟,通过金属探测器时她想到了刀剑男士……出阵会不会遇到这种情况?对于诞生于公元2205年以后的她来说,眼下的时间点大可以涵盖在“历史”范围内,那么虚无的修正主义者想要介入篡改历史,似乎并非无法接受的可能。 想一想嘛,刀剑男士们出阵时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盔甲,还有他们不离身的本体,哪样能顺利通过金属探测器? 额,该不会是,从不走大门吧! 翻墙这种事,短刀们还好说,大太刀就…… 日和满脑子天马行空,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好在通向电梯门的走廊是直的而且只有一条,即使心不在焉也不至于走错。 “三楼……左侧……” 她戳下按键走进轿厢等待,再出来,面前的景象和门厅里完全不同。 西装革履的文员们步履匆匆,偶尔有几个人聚在一块交头接耳几句又急忙分开。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窗口有人伸出手拦下日和,她向后退了小半步:“武装侦探社的宫田日和,前来办理交接手续。” “武装侦探社?” 对方并没有计较她与社交规范谈不上关系的表现,收回手低头查找记录:“具体什么手续?” 这里可是专门和怪人打交道的异能特务科,进门连个躬都不会鞠的家伙多了去了。 “我来领异能营业许可,顺便代缴签过名的公共安全保证书。” 日和拍拍斜挎在身侧的包包,发出拍在厚重书本上才有的“悾悾”声。 窗户里的人“哗”一下将缝隙拉开到最大,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士探头出来上下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异能营业许可?” “嗯,是的。” 被她盯得浑身上下都好像炸毛似的难受,日和拧着眉头将外面用过的证件拿给她看:“异能营业许可。” “好吧好吧,你稍微等等。”对方缩回窗户里拨打内线,边拨号边小声嘀咕:“还真有人能申请到这个许可?” 很快,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果断又清脆的声音,走廊尽头走出来一位有着青色长发的干练女士。 她姿态挺拔气质出众,挂着职场对女性要求的甜美微笑: “你好,辻村深月,你就是武装侦探社的事务员宫田日和?” 好!好厉害的人!就像大巫女长一样! 日和抬起头,为了不当场跑走,小姑娘强迫自己直视女士乌黑的眼瞳:“是的,宫田日和,你好。” 辻村深月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后面的客套。 这就没了?寒暄呢?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呢?该鞠的躬呢? 见谁都跟见平辈一样的态度让这位干练的女士在心底琢磨许久——难道说,福泽谕吉对异能特务科有什么不满?所以才刻意要求事务员如此行事…… 这可真是无处诉冤,异能特务科之于政府来说也只不过是群打工仔,冲他们发什么脾气?种田长官不是没有配合夏目先生大力推进此事,要不然还不知道上面打算卡多久。 “你好?” 她思考的太投入了,日和越等越紧张,不得不大着胆子出声提醒。 “啊,哦,你好,请随我来。” 唉……就算吃了福泽谕吉的冷眼又能怎样? 难得有异能力者组织愿意与异能特务科合作,哪怕是对方派来的小小办事员,这边也不敢太过为难怠慢。否则这小姑娘万一哭着回去添油加醋说点什么,将来合作时还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倒霉。 想到这里,辻村深月转身领着日和向走廊深处走:“公共安全保证书带了吗?” “带了。”小姑娘乖乖跟在她身后,既不攀谈,也不提问。 辻村深月深吸一口气:“所有人的?” “是,所有社员都签名保证遵守规范,不会轻易扰乱或危害公共安全。” 签归签,这事儿吧,就没见谁把它当真往心里放。 辻村深月也知道不过形式而已,异能力者要是真能这么老实被条例束住手脚,内务省就不需要单独列出“异能特务科”的科室了。 走进办公室,里面站着整理资料的见习生看到她们立刻九十度弯腰。辻村深月摆摆手赶她走,后者迅速小跑着去泡茶。 “坐,路上还……” 她将日和领到便与交流的会客沙发处,话没说完就见小姑娘已经扎扎实实一屁股坐下,正把头闷着翻包包。 “……” 行吧,这种直奔主题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风格,一看就是福泽谕吉带出来的部下,习惯就好。 “请将公共安全保证书交给我。”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好歹福泽先生还会照着正常社交流程走完面子工程,这位事务员却是一点步骤也不做。 整整齐齐的打印稿很快就被摆在小圆桌上,见习生端来的茶反而慢了几分钟。 “抱歉!抱歉!抱歉!”后者疯狂鞠躬道歉,日和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一心一意:“异能营业许可。” 该交的都交了,快点把证给我啦! “下去忙你的,这里没你事儿了。” 辻村深月不得不再次挥手赶走见习生,拿过保证书一份一份仔细看过。 【超推理】江户川乱步、【请君勿死】与谢野晶子、【天1衣无缝】织田作之助…… 嗯? “织田作之助?”她侧头想了想,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请你等一下。” 说着这位女士拨通内线向上级求证一番,十分钟后挂断电话回到座位上:“好的,资料齐了,这就将异能营业许可证授予武装侦探社。” 既然织田作之助其人的资料已经洗白,眼下也没必要再起波澜,权当没看见。 “请注意,此证一经发出务必妥善保管,不挂失不补办,明白了吗?”她将随身携带的黑色信封取出交给日和,“无意”加了一句:“本来还有宣誓之类的环节,但你来得太晚,不好耽误其他人下班,这次就算了。” 她真正的意思是: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赶早过来办理,武装侦探社有够散漫。 譬如此类不疼不痒的指责,勉强算种隐晦的敲打,借以扳回一局。谁说政府机关的公务员就不会轧苗头了呢? 可惜日和根本听不懂,拿了信封当着辻村深月的面打开一字一句核对,然后装回去收在包包里,干巴巴加了一句:“谢谢。” 最重要的异能营业许可装进包包里,谁也不给! 一拳打在棉花上,辻村深月只觉胸口有点堵:“不,不客气。” 可恶!她竟然不安牌理接招,这就是武装侦探社的自信吗? 偷偷带在身上作为“感谢”的棒棒糖被提前支付给了领路的男孩子,对于送来异能营业许可的好心小姐姐,日和只能不好意思的报以口头感谢。 ——因为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以至于表情越发僵硬冷淡。 “再见!” 拿到许可证又道了谢,接下来就可以往家走啦! 辻村深月就这么坐在会客沙发上呆呆看着访客起身走人,别说行礼,连道别都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不是,你们武装侦探社已经潇洒随意到这种地步了吗?这里是内务省啊!内务省!不是楼下卖关东煮的邻居家! 然而不管内心深处的嘶吼有多么激烈,作为合格公务员,她还是保持着得体微笑匆忙起身送客——就不知道这个小事务员将来会不会成为异能力者,考虑到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成分……还真说不定? 正常情况下,异能力大多会在宿主进入青春期前后显现,在此之前异能力者除身体素质外和普通人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异能特务科不是没遇上过不知道自己是异能力者的异能力者,忆及那些无意识下制造的混乱与损失,辻村深月忍不住多看了走在前面的小姑娘几眼。 就她的外形来看,不太像是攻击类型,如果能和与谢野晶子一样同属治疗系就好了。 合作者实力太强并不是什么好事。 走出内务省办公大楼,辻村深月站在门廊下祝访客返程顺利。礼节一直都马马虎虎的小姑娘总算知道回头道谢,然后她就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把手伸进包包挨个袋子翻找。 “这个,给你,谢谢。” 日和取出织田作之助给的、轻易舍不得吃的水果硬糖送到帮助过自己的人面前:“很甜。” 这位小姐姐一定不知道她皱了很多次眉毛吧,是有不开心的事吗? “……” 辻村深月低头看了眼送到面前的水果硬糖。 包装粗糙,朴素简单,价格低廉。 这大概是她所见过的,最廉价的“贿赂”。 而“行贿者”看向这颗糖的眼神,则充满留恋与不舍。 她突然意识到这孩子或许并不是不懂礼貌不讲究社交礼仪。她可能,她可能还没到能够理解这些繁文缛节的年龄,也不太理解社会人的困扰。 放开对仪式感的苛求,干练女士这才发现宫田日和的感激并非敷衍。 ——另一只小手攥紧背包袋子,不自觉努力挺直脊背,淡樱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是在紧张吧?紧张到忘了那些虚伪的冗余礼节。 难道,关于“福泽谕吉对异能特务科有意见”的结论只是她过于敏感,想多了? 似乎,还真是这样。 哭笑不得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她收起营业用微笑,摊开掌心接过小姑娘的水果糖:“路上小心。” “嗯!”日和点点头:“小姐姐心情好起来了吗?” 异能营业许可已经装进包包里,这会儿就算说错话也没关系啦! “诶?” 辻村深月瞪大眼睛愣住,进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是的,心情好多了。” 谢谢你的糖,也谢谢你的来访。 第29章 挥别青色长发的气质女士,日和拍拍小包包,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踏上返回侦探社的道路。 哒哒哒~啦啦啦~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顺利许多,就是有点寂寞。说好了完成工作一起去玩的男孩子早就不见踪影,没能再遇到好心的带路人,不过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真是的,说话不算数。 她沿着织田作之助画定的路线专心致志赶路,无论多么热闹也努力控制着不去围观。 ——横滨真是个繁华的城市! 随时都有“乒乒乓乓”的超大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人们欢乐的追逐打闹,扑来扑去。 和经常向她倾诉的那振太刀形容得一样。 一期一振描述得是弟弟们顽皮嬉戏,并不是成年人的街头斗殴啊亲!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小日和究竟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与谢野晶子松开手里昏死过去的黑西装,任由高大魁梧的男人软倒在地。 砸晕另外几个黑西装才腾出手的织田作之助没说话,只深深叹了口气:“唉……” 所以我才总是很担心她。 “极致的不幸与极致的幸运混合在一起?”江户川乱步站在大后方指挥两位“武装”:“Port Mafia内乱了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得赶紧回去告诉社长。” “恐怕不是小乱子。我记得他们的首领年纪已经很大了。”晶子向外走的动作被织田拦下,他站在原地呆滞片刻,很快恢复正常:“安全了,走。” 关于Port Mafia的那位老首领,横滨至少有一半人巴不得他马上去死,另外一半正在赶往神社祈求他去死的路上。凭借一己之力搅得整座城市不得安宁的老先生人缘之糟糕,从此可以略见一斑。 这会儿街头闲散的社团少年们一个也不见了,大约是收够了“保护费”,抓紧时间赶在被更大的社会团体报复前跑路。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街头变得安全,匆忙赶来的Port Mafia黑西装们正不分青红皂白纠缠路人。 如果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绝对不会轻易被首领饶过,所以他们必须问出那些敢从老虎嘴巴往外掏肉的青少年们逃去何处。 商铺老板们哪里敢惹这些社会人? 无论是“羊”的少年,还是Port Mafia,对于这些小生意人来说都是灾祸,没有比较级。 日和就这么好巧不巧走过陷入混乱的街区,打砸与喝骂声此起彼伏,棍棒与枪械齐飞。明明是专门筛选出来的安全区域,谁知道怎么就遇上这场乱相,也真是够倒霉。 但真要说运气不好吧,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无论打成什么样,小姑娘走过的地方始终如同台风眼般风平浪静。单看她随着轻快脚步扬起的裙角,仿佛身边响起的不是噪音而是颂歌。 所以三位跟了一路的“保镖”才会有此感叹。 “横滨的天,要变了。” 与谢野晶子叹了口气,侧身招呼江户川乱步跟上:“先别管那些Port Mafia,我们要赶在小日和到达前先回去侦探社。” “名侦探走了一下午,累死啦!”少年拖长声音不甘不愿的抱怨:“整整一下午!” 比起平时的运动量,这绝对是破纪录的奇迹。 “是是,辛苦乱步先生,再忍耐一下下,就一下下!”波波头少女深谙该如何哄劝孩子气的名侦探,然而真要是能听劝,那就不是江户川乱步了。 “不要!名侦探必须休息!” 为了表明自己累到不想动,他把背一弯,左右扫视地面打算找块干净地方坐下。 一旦江户川乱步耍赖,就说明他打定主意做或不做某事。除非福泽社长亲临,没人能让他改变想法。 眼看小姑娘一晃一晃的宝宝就要从视线范围里消失,织田作之助灵光一闪想出了个好法子:“我背着您走,这样快一点。” 名侦探眨眨眼,同意了。 他极度厌恶体力劳动,但不厌恶让别人劳动。 “好吧!那就把这项重要工作交给你了哦!你可得保护好全国唯一的珍贵名侦探!” 乱步笑着跳起来扑到织田作之助背上,对这个高度很是满意:“我看到小日和了!快快快,朝那边走。” 有了红发少年这番“牺牲”,三人总算比日和早了五分钟回到侦探社楼下。说好了镇守办公室的福泽社长提着刀站在大门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上门讨债。 “辛苦你了,织田。” 福泽谕吉远远就看见养子跟骑马打仗那么兴奋的东指西指。 额……他也确实骑在同事背上。 织田作之助小跑着来到他面前,矮身放下还没玩够的江户川乱步,又回头确认与谢野晶子安然无恙,最后才擦了把汗:“社长,我们回来了,日和还在后面,预计五分钟内就能见到她。” 福泽社长点点头,昂首望向道路尽头。 他当然会担心头一次独自出行的小姑娘。日和不是乱步,即便缺乏常识也能依靠强大的推理能力生存。不久之前连衣服都不会穿的孩子,乍然脱离保护人……她真的行吗? 渐渐的,他先是在街口转角处看到那朵贝母雕琢黏合的头饰,然后才看见宫田日和一点点冒出来乌黑的头发。 她回来了。 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喜悦,平安顺利完成挑战。 “欸?” 日和同样老远就看到社长先生显眼的银白头发,确定是福泽谕吉后她抱起小包包,连蹦带跳跑向等了很久的人。 “作之助!福泽先生!乱步先生!晶子!” 她把敬语用得乱七八糟,但是这会儿没人有心思去计较这种小事。 与谢野晶子张开手上前抱了抱小姑娘,笑嘻嘻祝贺她:“小日和好厉害!成功完成工作……了吗?” 太高兴了,差点说漏嘴。 日和根本没想那么多,等她松手就走到福泽社长面前,放轻力道拍了拍一直斜挎着的单肩包:“社长,异能营业许可带回来啦!” “嗯,做得不错。回办公室再说。” 一群人闲来无事站在路边,像什么话! 当下所有人拥簇着日和,跟在福泽社长背后回到位于四楼的武装侦探社办公室。一进门小姑娘就迫不及待打开包包取出黑色信封,双手递交给福泽谕吉。 社长先生接过信封打开,黑底银字的许可证干净挺括毫发无损,连道折痕也没。 他一字一句仔细,看完后将证件装回信封,转而交代织田作之助:“找人定做一只用于装帧许可证的相框,将来好把证件挂在显眼的位置。” “是!” 红发少年应声接下这份工作,就见端肃的银发男人从袖拢里摸出一只小拉花:“恭喜你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显然他之前没怎么研究过这种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该怎样操作,在一众社员抑制不住的憋笑声中板着脸拉开拉花。 “啪!” 拉花筒里喷出一股彩色烟雾,彩纸屑喷了日和一脸。 福泽社长:“……” 真不是故意,完全就手残。 她好奇的从头发上摘了一片纸屑送到眼前观察,完全不在意突然陷入死寂的气氛。 “好漂亮!” 小姑娘手里捏着彩纸屑,晶莹剔透的紫色眼睛慢慢弯成两道弧,仔细看去两颊隐约各有一只小酒窝。 “……日和,笑了?” 与谢野晶子转身往织田作之助胳膊上狠捏了一把:“疼吗?” 红发少年跟着在被捏的地方又来了一下:“嗯,疼。” 疼就好,疼就不是做梦。 江户川乱步激动不已,径直往福泽谕吉的宽大袖口里摸。社长先生嘴角勾起,给了他三只一模一样的小拉花。 “哈哈哈哈哈!恭喜小日和啦!” “恭喜恭喜!” 拉花接二连三炸响,彩纸飞得满天都是。 织田作之助没有说话,他怕自己发出声音就无法控制——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这个懵懂的孩子学会了笑。 那是真正的,快乐的,打从心底感到愉悦的笑容。冷淡漠然的神子,终于染上尘世色彩,不再无喜无悲。 为了庆祝武装侦探社唯一的事务员成功完成“艰巨”任务,除了拉花与喝彩鼓励外当然少不了名侦探最喜欢的环节——分享奶油水果蛋糕。 因为是日和头一次成功独立行动,这份奖励才专门准备得隆重了些。 漩涡咖啡厅老板倾情制作的奶油水果蛋糕摆在桌子上,四个年轻人团团围住,把它拢在中间。 如果蛋糕能产生意识,恐怕已经被盯得红了脸。 “快点切吧,名侦探都等不及了!” 乱步手舞足蹈做欢呼状,晶子握着日和的手教她如何使用餐刀。 织田作之助临时充当起摄影师的职责,摆弄了一会儿照相机后红发少年忽然抬头:“乱步先生,麻烦您往右手边挪两步。” 有蛋糕吃的名侦探非常好说话,第一时间朝右手边横着平移过去。他刚走开,不远处的玻璃猛然炸裂,碎渣甚至飞溅到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上。 “没事,太阳晒得太厉害,玻璃遇热就……就爆炸了。” 他这么努力的想法子忽悠日和,其他人看了都不好意思拆穿:“是啊是啊,这玻璃质量不好,回头换一块。别看了,快点吃蛋糕!” 福泽社长上前端起一份并不感兴趣的点心,实则为了用袖子盖住桌面多出来的弹孔:“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哦!” 小姑娘听完乖乖点头,端着盘子坐到旁边埋头苦吃。 成功掩盖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子弹,其余四人换过一遍眼神,与谢野晶子小声打破沉默:“织田,你的异能力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危险?五秒以上不满六秒内,只要是可能造成危险的情况,都能看见。”红发少年很老实的和盘托出,晶子一想觉得不对:“入社测试时你不是只能看到致命危险吗?” “是啊,但是现在变了,就像……就像……”他努力想要表达得更清楚:“就像栓了绳子遛狗,能够让它朝想要的方向去。” “等等,异能力还会二次发育?” 与谢野小姐百思不得其解:“我好像没听说过这种事。” “与谢野你的异能力入社前后就没有过变化吗?”织田作之助一脸蒙圈:“我以为你知道的,我们的异能力不是都受到了社长约束么?”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请君勿死】是治疗系异能,说真的,离开特殊疗养院后她就没怎么用过,自然无从察觉。 “嗯?”福泽社长一愣:“我不是异能力者。” “不,您是。” 两个真·异能力社员异口同声,福泽谕吉大茫然。 我真的是个普通人……也许? 第30章 活了三十多快四十年,福泽谕吉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是个异能力者。和这个比起来,不知何处而来的子弹袭击都不算大事了。 “孤剑士银狼”这个名头全是他一人一刀单打独斗闯出来的,在局势错综复杂的战争时期凭借一身武艺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战争结束了,御用剑客也退役了,突然有一天几个年轻人告诉他其实他是个异能力者? 这谁接受得了啊! 要知道福泽先生当年最出名的地方,就是作为非异能力者砍异能力者像玩水果忍者。 就连一开始申请“异能营业许可”的动机也只是为了哄江户川乱步——他当然知道乱步并不是异能力者,当时为了忽悠这个濒临崩溃的少年他不得不一本正经的胡说,把他天生的聪慧归因为异能力强大…… 这不是话放出去收不回来了么! 谁知道一副大卖场折扣出售的平光眼镜真把这聪明到不得了的孩子给骗过去了啊! ——我也不想的,但乱步这孩子实打实信了个十成,甚至还专门设计了自己的异能力名称和发动机制。 虽说他每次旁观时都尴尬得脚趾抠地,好在表情控制得当,从来没有当场脸红过。 不不不,我绝对不可能是个异能力者,异能力不应该是在宿主青春期时就显现出来么? 不可能人到中年了才突然冒出来。 一番堪比风暴的自我说服后,福泽社长淡定的咳了两声:“不要开我的玩笑。” 织田作之助露出不理解的眼神:“可是,我没有和您开玩笑啊?” “入职前【天1衣无缝】对我来说只相当于一个保命的被动技能,这您是知道的。” 福泽谕吉想了想,此前在地下剧院与这红发少年交手时对方确实毫无保留,不存在未尽全力的情况。 那么矛盾就出现了。 如果那个时候织田作之助就能主动使用异能力窥探未来可能发生的危机,以他的身手怎么着也不会被自己扔进警局吃了半个多月咖喱饭。 也就是说,织田的异能力确如他所说的发生了本质变化,从被动触发变成可以主动使用。 所以,结论…… 他疑惑的看向与谢野晶子,后者跟着点点头:“是的社长,我对【请君勿死】的控制力也更加精细了,可以主动中止异能力作用。” 她能做到但不这么做纯属医者仁心,必要情况下也不是不可以把人治疗到脱离危险就撒手不管。 福泽谕吉越过他们两个去看江户川乱步,含着小叉子的少年两颊鼓鼓囊囊:“有什么关系,反正异能营业许可也到手了,社长是异能力者不是更好?” “哎呀,说起来,我的异能力【超推理】也是遇到社长以后才被发现,果然社长是最特别的,对吧?对吧!” 不,你的“【异能力】”属于特殊情况…… 福泽先生有点心虚,再往后看,遇上了宫田日和懵懂清澈的眼睛:“真好啊,大家都是异能力者。” 不,相比之下你才更像个异能力者! 冲击过大,福泽谕吉下意识铲了一勺蛋糕塞进嘴里——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合适,还是吃东西把嘴堵上吧。 社长还好吗?已经无法接受事实到做出不符合人设的行为了啊! 与谢野晶子冲着江户川乱步疯狂挤眼睛,后者心思全都在蛋糕上,没有半分回应。没办法,她又去看织田作之助寻求支援…… 好吧,这家伙比谁都淡定,甚至替社长切了第二块蛋糕摆在他手边。 “……” “日和乖,多吃点,草莓给你。” 放弃了,算了吧,我为什么非得硬凹个全社唯一正常人的设定? 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的波波头少女迅速重新定位人设,心平气和转去投喂目前全社唯一的事务员。 “嗯嗯,谢谢晶子。” 日和端着小盘子,正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完全可以拿去用于高档餐厅,就是脸上糊了好几块奶油,蹭得像只小花猫。 直到最后一块蛋糕进了名侦探的肚子,福泽社长才意识到竟然当着社员的面吃掉了整整一块一点也不“男子气概”的奶油水果蛋糕。说不来这个冲击和发现自己是异能力者哪个更让他难以接受,总之他回办公室的脚步都是飘的。 “哎呀,没关系啦,社长很快就会想通哒!” 乱步不是心大,他是真·百分之百全然信任福泽谕吉。只要是福泽谕吉说的话,他绝对不会怀疑,哪怕他说地球是方的,名侦探也能绞尽脑汁想出一百种证据证明这个“真理”。 与谢野晶子顿时豁达道:“既然乱步先生都这么说,肯定没问题。” “福泽先生有烦心事吗?日和去泡茶……”日和爬下椅子,担心她够不到茶叶罐,织田作之助急忙跟着一块挤进茶水间:“需要我帮忙不?” 躲进办公室里的福泽社长:“……” 我竟然是个异能力者?这不科学! ——话说我异能力是什么来着? 过了一个多星期,眼看进了十二月,福泽社长才终于接受了自己是个异能力者的事实。老实的他第一时间补交了一份公共安全保证书,把得到消息的异能特务科炸得人仰马翻。 前辈,您这是玩儿我们呢? 区别于部下们的各种震惊与好奇,种田山头火专门为了此事提着两瓶清酒登门笑话老朋友。要知道他们可是少年时代就做过同窗的关系,活了半辈子了难得能看一回福泽的笑话,要不是其他人天南海北离得太远,说不定武装侦探社门框都得被各路大佬的笑声震掉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遗憾不能亲眼看见你犯蠢的样子!居然没人拍照留念?” 种田的光头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看得福泽谕吉直想给他来上一拳。 好在两个加起来直奔八十岁的男人终究更在意脸面,没有做出当着年轻人面打架的不良示范。种田长官放下礼物大笑着走出社长办公室,眼风一扫就看到像是挤在母鸡翅膀底下一样挤在织田作之助身边的日和,他笑呵呵走到近前:“哦!是小日和啊!” “新年后就要上学了?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么?我这边有个老朋友家的孩子,成绩很好,需要的话让他帮你补习下功课。” 刚才差点把福泽惹毛,这会儿赶紧在他收养的孩子身上示个好。不然万一那家伙记仇了不肯再把人手借来,异能特务科可就要头疼。 ——毕竟,不是所有异能力者都能接受良好教育、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异能特务科任职。 “种田长官。” 起身应声打招呼的是织田作之助,他比日和自己还要对她的学业更上心些。放眼整个武装侦探社,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失学儿童,至于学识最高的福泽社长……受限于时代因素,他是个偏科王。 所以日和也不出意外的走在了偏科的道路上——文学哲史类课程早就远远将同龄人甩在身后,数理生化类就…… 就那么回事吧。 不能说不好,只是比起花费同样时间精力的文科课程来说,不太能拿得出手。 只要问题不是出在“孩子”的智商上,哪个负责任的“家长”能接受“就那么回事”五个字?必然不能,所以他在听到种田山头火的提议后立刻做出反应。 能考上公务员的人必然出身名校,能出身名校的人必然成绩优秀,这不是天上掉下来一个现成的补习老师么! 种田山头火乐呵呵的,就像是个没脾气的邻居大叔:“哈哈哈,织田啊,上次那几个小伙子真是托你关照,你们年轻人大可以下班后聚一聚嘛,不要太拘束。” 他说得是上周武装侦探社出手掩护几个潜入社会社团的卧底撤离这件事,要不是有这红发少年提前预警,究竟能活着回来几人还真说不定。 对于这种浪子回头又很有实力的人才,异能特务科自然极愿意拉拢。具体方法当然是鼓励同龄的青年们多多来往。 也许来往着来往着,就处出同僚情谊了呢? 织田作之助直接理解为要和日和的“家教”好好相处,忙不迭大点其头:“是的,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补习比较合适呢?” 不是,你连个过渡都没的? 种田山头火被他的耿直噎了个半死,转念想到那位“家教”的特别之处,他又笑着点头:“啊,嗯。我回去交代一下安吾,让他联系你,具体细节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 “好的。” 红发少年走下工位,送客的意思不能更明显——赶紧回去给日和联系家教吧您。 种田长官边笑边摇头,哭笑不得、无可奈何。 现在的年轻人啊,全都是急性子。 反正他目前也没有什么关于小坂口的具体安排,与其让那孩子自行琢磨些花样出来,不如要他趁着还有空闲时间,好好和武装侦探社这个越来越重要的合作伙伴搞好关系。 光头摸了把头皮,揣着一肚子心眼坐上专车返回内务省。 第31章 “您好,坂口安吾,来自异能特务科。” 来访者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非常讲究的用右手无名指推高眼镜,将委托放在红发少年桌面上:“这是种田长官特别指定的任务,由你辅助我完成。” 举着卖场减价促销广告单,织田作之助从花花绿绿的印刷品中抬起头,迷迷糊糊看了对方一眼:“?” 颇有几分傲气的年轻人不太喜欢他这幅散漫模样,清清嗓子重复了一遍。 “……我听明白您的意思了。”他慢吞吞放下手里的广告纸,将卷宗拖到面前从头看到尾。 这个是? 红发少年突然诧异的睁大眼睛,在资料和面前的陌生人之间来回比对:“您……?” 不怪他大惊小怪,委托要求他护送异能特务科执行官获取社会社团在某地的非法交易证据。这个团体虽然不像Port Mafia那么激进,但也并非好说话的善茬,而这位坂口先生…… 横看竖看都不像武德充沛的样子。 坂口先生敏锐的察觉到似乎被人轻视了,他隔着镜片眯起眼睛:“今早上班前您在楼下的便利店购买了一袋糖果,什锦口味的水果硬糖,二百五十克包装,没有错吧?” “哦,是的。”织田作之助回应得波澜不惊——作为乱步先生眼下的专用向导暨代步工具,他早就对所谓“隐私”无所谓了。 “……” 坂口安吾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卡在胸口特别难受。 你应该惊讶或是愤怒啊,面无表情是几个意思? “我是说,我完全可以胜任收集证据的工作,您听懂了吗!” 无名火起哄得拔地而起,青年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几分。 怎么就急了呢? 织田作之助不明所以,迷茫的胡乱服了个软:“啊……嗯……,好厉害?” 可惜他的安抚没能起到预想的作用,坂口先生看上去更生气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请您这就随我出发。” 要不是碍着公务员的身份,织田作之助怀疑坂口安吾会满地找砖头砸自己。 “好的,马上就好。”他点点头,起身去治疗室找日和。 如果出门不告诉她,等他回来就会在座位上发现一只闷闷不乐散发忧郁孢子的小蘑菇。 他走掉了。 坂口安吾抬手在太阳穴上狠狠揉了两下。 种田长官为什么驳回了他提交的申请?Port Mafia正值新旧交替之际,这个时候最容易潜伏进去蹲守,加上他的异能力协助,关于这个组织从事罪恶活动的证据不说手到擒来,总比之前不得不避其锋芒的状态要强上许多。 偏偏这个关头突然让他去接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组织,搞什么! 难道说这个武装侦探社能比Port Mafia更具威胁?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他不是没提前做过功课,只有三名员工的小机构,能在横滨这座国际化大港口翻出什么浪花?除了武力支援他们根本毫无用处,异能业务科的黑衣战队完全可以起到相同作用,真弄不明白种田长官怎么想的。 满肚子牢骚的青年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上,办公室的另一道门开了,织田作之助去而复返,身后粘着个小姑娘。 就算心情糟糕,坂口安吾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漂亮到出奇。 她扎着两把低马尾,单手攥着织田的外套下摆,紫色大眼睛里闪烁着依恋的光。 兄妹吗?还真是宽松的办公环境,小孩子也能随意进出。 “日和,这位就是种田长官说过的坂口先生,我和他出去一趟,你留在办公室要听社长和其他人的话,好吗?” 他拉着小姑娘的手腕把她带到身前,日和抬头看看他,低头稀里糊涂随便弯弯腰:“坂口先生。” 青年对于“小孩子”的容忍度明显比年龄更大的少年要高,即便一肚子火气,他还是尽其可能的微笑着还礼:“你好,小日和?” 这是种田长官刻意提起过的孩子,并非她有什么卓越才能,只因为是福泽谕吉收养的第二个孩子。 第一个是江户川乱步。 “我那个老朋友啊,眼光毒得很,谁知道这个小的将来能有何种作为呢?早早引导,让她更倾向于政府的立场,对于我们来说有百利无一害。” 回想起老师颇为感慨的发言,青年不得不承认宫田日和至少有一点强出他人甚远。 ——出众的容貌,以及说不清由来的亲和感。 “……你好。” 日和满了半拍才想起自己少说了一句话,补完寒暄就把坂口安吾扔到脑后专心去和织田作之助说话:“知道了,听福泽先生、乱步先生,还有晶子的话。” “早去早回。” 她眼巴巴的望着红发少年,后者无奈失笑:“很快就回来了,乖乖的,带粗点心给你。。” “嗯。” 确定他非出门不可,日和放弃纠结,松开手对织田作之助说了句:“再见。” 然后一脸闷闷不乐趴在他旁边多加的小桌子上。 怪不得种田长官非要自己和织田这个怪人接触,这家伙对宫田日和影响颇深,而宫田日和某种程度上又能影响到福泽谕吉…… 脑子里已然转了百八十个念头的青年拿出“专业”水准笑着加入话题:“放心吧,任务并不难,我不会太过麻烦织田先生。” “哦……”日和对他的保证兴趣缺缺,甚至把头扭到另一边去不想看这个浑身议员味儿的家伙。 吃了个冷眼,坂口安吾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闭嘴。他单手敲敲桌面上的文件催促,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走向办公室大门。 工作要紧,先完成工作再回来哄孩子。 “我的计划是变装后进入事先定好的酒吧,潜入调查管会将情报放在特别的位置上等待接头者拿取……” 离开侦探社办公室,坂口先生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织田作之助认真听完他的描述,直觉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太对。 “也就是说,并不是当面交接……不会被无聊的人碰触到吗?” 酒吧人多眼杂,不可控因素太多,而且环境相对封闭。万一出点什么茬子,该如何逃跑就是个大问题。 “谁会吃饱了撑的四处乱翻啊!” 坂口安吾由己及人:“身为一个成年人,居然在公共场所像个安静不下来的小孩,难道不羞耻吗?” “好吧。” 既然对方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织田作之助决定闭紧嘴巴免得又把他惹生气。 说走就走,两人搭乘公交车辗转来到约定的酒吧附近。坂口先生东看看西看看,走到某家超市门口的自助存储柜前,变戏法般打开特定柜门取出一套撞在塑料袋里的衣物。 变装不仅是为了迷惑敌人,更为了保护自己,大家都生活在横滨这片不大的地方,说不定哪天就在街上撞个脸对脸,适当遮掩很有必要。 他找了距离最近的公共洗手间钻进去,二十分钟后西装革履比之前还要“精英”了数倍的坂口安吾出现在织田作之助面前。 不过是换了身衣服又用发胶弄了弄头发,一个人前后差距竟然能有这么大! 织田作之助在心底感慨良多,一不小心嘴上说什么就没去在乎:“这附近的酒吧大多针对港口上随船而来的水手,你穿着身进去会被当做猴子看。” 坂口安吾:“哈?” 他还很年轻,刚刚大学毕业,又因为家世缘故上学比别人也早,自然不懂这其中的奥妙。 红发少年迟疑了一阵,见临时搭档明显还没磨过弯来,不得不继续解释:“你穿的太好了,一看就是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富家子弟。这样的人怎么能受得了和一群咸菜味儿的粗鲁水手坐在同一家店里喝酒呢?不合理。” 他说的很有道理,坂口安吾哑口无言。 青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周围匆忙往来的行人…… 这一身确实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对于情报员来说,格格不入意味着和别人都不一样,很容易就会被从人群里辨认出不来,完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听了红发少年的话,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对种田长官的命令不满归不满,他心里对织田的印象却也不知不觉间悄悄发生了变化。 这家伙,确实有些能力。 “是我疏忽了,抱歉。织田先生觉得该怎样解决?” 听到青年真心实意的询问,织田作之助不由得也对这位文官气息过于浓厚的临时搭档另眼相看——不固执,不作死,又能听得进正确意见,还不错。 原本只是因为他“日和未来补习教师”的身份而不得不礼遇有加,眼下更多了几分诚恳:“你不如把这两套衣服颠倒过来。更好的衣服拿回去日用,潜入酒吧就穿原来的。” 坂口安吾:“……” 实不相瞒,这里……似乎是个该吐槽的地方? 重点也不在两套衣服的使用方法上吧! 等等!不对啊!我怎么担心起别人不吐槽自己这种事了? 第32章 码头,酒吧。 两个年轻人从街道另一头出现,一前一后走近这间高濑会控制下的产业。 他们看上去就像刚从学校毕业初入社会的社畜,还没被日复一日的板刻生活磨灭掉热情。 黑头发的青年戴着付眼镜,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白衬衫最顶端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和他一起的红发“青年”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安静听同伴说话。 ——实在是,织田作之助的面相比他的实际年龄成熟了太多,明明十六岁不到十七岁,却比刚刚大学毕业的坂口安吾看着还要“稳重”。 “地址就在这里。” 酒吧的门头内陷,大门也刻意装成向内侧倾斜的布局,很好的利用视觉死角隐藏起来。从外面看,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有家点,来往路人绝对会把它忽略掉。 坂口安吾上前拉开玻璃门,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条狭窄的长条通道,很多藏在巷子里的黑酒吧都这幅德行。两边墙壁上装有监控探头,一旦警察或是可疑人员进入,这条通道将为所有不合法行为提供足够时间消灭证据掩盖罪行。 织田作之助皱了皱眉,如果不是坂口安吾确定异能特务科的潜入搜查官将情报交接地定在这里,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轻易就这么走进来。 这种地方,既不方便展开调查,也不方便逃脱,非常危险。一旦出点什么意外状况,很容易就会变成活靶子。 “要么我进去取情报,你在外面帮我看着点?” 有【天1衣无缝】预警,他有信心从容跑路,但要是多带一个个子不低武力值不高的人……那就有点困难了。 坂口安吾否决了他的提议:“我是公务员,你是普通人,这种时候当然得要我这种享受了别人税金供养的家伙冲进去,怎么能让你冒风险。” “别忘了,你只是辅助。”他严肃的扫了红发少年一眼:“最重要的是你还没有成年,作为成年人,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让一个孩子独自涉足危险地带。” 没错,坂口先生他,四舍五入满了二十岁,可以当做成年人看待。作为优等生接连跳了几级提前毕业,完全对得起种田长官“成绩很好”的评价。 织田作之助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让步,他想了想,拿出一个折中的方案:“一起下去,只要我发出警报,无论情报拿没拿到,都必须第一时间跟着我撤离。如果不行的话你就也别下去了,直接回内务省报告任务失败。” 坂口安吾不是不听劝的人,这一路上织田的专业水准表现得淋漓尽致,当然值得他信任。 换回普通工装,顺便还把外套脱了假装自己不修边幅,青年同意了临时搭档的建议:“那就一起下去,安保就麻烦你了。” 武装侦探社开业不过六个月,期间但凡护卫任务就没出过任何差错,这是个让人安心的数据。 “走。” 织田作之助越过坂口安吾走在前面,每隔五分钟使用一次异能力确认安全与否。 他们两个就这样慢吞吞的走到通道底端,推开又一扇颇为沉重的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架展示柜。 展示台上林林总总摆满装饰品,就是风格嘛……有点古怪。扭曲的,粗鲁的,狂暴的,病态的,没有一件装饰品能让正常人看了觉得赏心悦目——它们的存在更像是种威慑。 绕过展示架,可以看到吧台后的墙体上方高悬着一颗只剩下白骨的兽头。 坂口安吾多看了几眼,确定这颗头颅曾属于一只大老虎。 兽首装饰……严格来说不算违法。 问题在于老虎的来历。 这种濒危动物通常都在国家列明的禁止交易清单上,国内是绝对不能随意买卖的。至少明面上不能这么干,但要是暗着来的话,多多少少还是踩在违法的边缘。 坂口安吾确定那是个真西伯利亚虎头骨,并不是塑料或树脂脱模的劣质装饰品,他下意识伸手就想往裤子口袋里摸,不等碰到手机,手腕就被同行的红发少年死死抓住。 别动,不要把手机拿出来,更不要在这里拍照。 一般情况,就算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手拉手也容易被误解,何况两位男士?酒吧里静了一瞬,织田作之助毫无所觉,拉着他的保护目标走到吧台旁:“你好,威士忌。” 不是,你为什么姿势如此熟练? 坂口先生看在任务的份儿上勉强忍住快到嘴边的话。 独眼酒保看了少年一眼,拿杯子扔冰球倒酒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将酒杯推到客人面前后他敲敲桌子催促另一个。 “额……和他一样。” 坂口安吾从来都是个好学生,对于酒这种东西更是浅尝辄止没啥研究,不知所措下只能照着搭档抄答案。 看来情报这份工作,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轻松。 酒保才懒得管客人们都什么关系,只要不是进来找茬生事吃霸王餐,他都无所谓。 “你的。” 又是一套拿杯子扔冰球倒酒的表演,坂口先生端起推到自己面前的方口玻璃杯,一边假装啜饮一边微微低头偷偷观察环境。 酒吧的面积相对于它过长的进门通道来说就像是豆芽上的豆瓣,灯光昏暗晦涩,三三两两的客人看不清面目,坐在一起或低声交谈或静坐独酌。 他四下里看了一会儿,找到了事先越好的标志物,青年端着酒杯走下座位,像是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那样走向领一排靠墙的书柜。 这本应该摆书的柜子现在摆满了各种车辆模型,旁边竖有插着签子的告示牌,用以说明这些车模背后的故事。 织田作之助也装作感兴趣的模样跟了过去,不同于坂口找情报的急迫,他优哉游哉的一段话一段话读下去,好像把酒吧当成博物馆似的。 坂口安吾从柜子一头找到另一头,没找到。正当他打算倒回来再找一遍时,织田突然把他拉离书柜近前:“别离太近了,当心撞到。” 其实是他“看”到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们两个会被酒保从吧台下面摸出小□□偷袭。 高濑会,果然□□。 红发少年抿了一口被融冰稀释了的金色酒液,抬头确认吊灯位置——等会儿得制造些麻烦出来为逃跑制造方便。 没能第一时间找到情报藏匿点,坂口安吾并不气馁,被拉离书架后他就像是站累了似的找个卡座坐下,右手搭在扶手上发动异能力【堕落论】。 发生在过去的一切,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青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发生了什么情况?难道说情报已经被人提前带走了?还是说潜入搜查官发生了什么不测未能按照原定计划执行交接? 高濑会这个组织不比Port Mafia,不是说它规模小的意思。事实上这个社会团体在横滨的资历比Port Mafia还要老,甚至可以追溯到黑船事件后不久。 世界上所有国家里,这种暴力社会团体几乎都天然的与航运有所关联。一开始或许只是码头工人的抱团自救,随着航运经济发展,他们的“业务”也就不仅仅只局限于重体力劳动。以港口码头为原点,各种不大体面或是踩着法律边缘大鹏展翅的营生被经营得欣欣向荣。 之所以没能像Port Mafia那样成为社会暴力团体中的“人上人”,究其原因还是高濑会仍旧延续了传统的“家族”模式进行管理,至于经济来源嘛……刑法里明文规定不能做的肯定是做了一个遍。 相比之下Port Mafia的新BOSS就很有意思了。看样子他是拿着管理企业的手段在管理组织,似乎颇有成效,最近一段时间两家围绕着港口地盘时有摩擦产生,大家火气都很旺。 所以,这种时候潜入搜查官的身份一旦败露,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曾经的龙头老大日薄西山正面临新人挑衅,这把邪火不往二五仔头上烧往谁头上烧? 坂口安吾越想越担心,脸色自然也越来越难看。 “你怎么啦?吃多了拉肚子?”坐在他对面的红发少年突然发出声音,只见他猛然起身不由分说架起坂口的胳膊,生拉硬拽拖着他就向外走。 “欸!” 坂口安吾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关于危险的示警。 青年马上弯下腰做出一脸极度痛苦状哼哼:“哎呦,不是,我胃疼,疼得厉害!” 两人拉拉扯扯向外走,织田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走着走着拔枪朝斜后上方点射。 他看到的“未来”里,从灯光几乎消失的地方涌出了不少埋伏。不用想了,工作人员居然用这种态度对待陌生顾客,潜入搜查官绝对出了事。 悬在吧台正头顶的吊灯咣咣砸在硬木桌面上,玻璃罩子碎了一地。趁着这个机会,织田作之助拖着坂口安吾跑得飞快——酒吧窗户又高又小可以忽略不计,唯一的通道狭长笔直,跑慢了就是活靶子。 两人接连闯出木门和外面的玻璃门,枪声响起,背后的玻璃门同样碎了一地。 “往这边跑!” 托【天1衣无缝】的福,看上去像是无头苍蝇仓皇逃跑的两个年轻人,很快就把追在屁股后面的社会团体成员们甩开老远。 第33章 “呼啊……甩掉了吗?” 坂口安吾单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抓住衬衣领子疯狂上下鼓动着扇风好给自己透气。 虽说他向来热衷于球类运动,但是运动和运动也完全不一样好吧,应该没人会在球场上遭遇性命攸关的危机? 就比如眼下,跑得慢上那么一点恐怕就要多吃好几颗子弹,这在球场上绝对不可能! 头上只出了层薄汗的织田作之助和他的狼狈形象形成鲜明对比。红发少年站在搭档身边,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奈的气息——武力值低到这种程度,谁把他放出来的? “啊,放心,他们追不上。” 他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看看左右。尾巴是甩掉了,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也不太清楚。 坂口安吾这会儿也不在意有没有被看轻了,喘匀气,他直起身体看向来时的方向:“不知道那个卧底现状如何,我得回去想办法确认他的安危。” 织田作之助心想得了吧,就你这样子还往回跑,别再把自己扔进去,到时候和你的同事蹲一块儿叫人揍。 当然,嘴上他是说不出这种吐槽的,唯有摇头表示不同意见:“恐怕凶多吉少,你回去也于事无补,不如尽快向内务省申请援助。” 坂口安吾心里未尝不知道卧底怕是小命难保,但这并不是他退缩的理由。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去,后面也不会有其他人去救那个可怜的家伙。 “抱歉,内务省……实在是腾不出人手,像是卧底之类,如果现在不回去确认,将来就只能去海底碰碰运气。” 东京湾里沉着那么多水泥柱,谁知道谁是谁啊,到时候可就真成了大海捞针了。 “我知道会有危险,但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同事,哪怕他只是可能还活着。” 虽然连见也没见过那人,万一还活着呢? 被拷问也好,受伤也好,只要人还活着,总比就此杳无音信尸骨无存要强上百倍。 织田作之助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红发少年正正表情,把头一低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之前不该在心底嫌弃你是个弱鸡。 就他曾经的“工作经历”来看,经手的那些“客户”们十个里面难得有一个像坂口安吾这样有人情味儿的——大约正是如此他们才会成为自己的“顾客”吧……送去往生的那种顾客。 人的强弱也不能单纯从武力出发进行界定,比如说面前这个眼镜,他确信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公职人员,保护更多普通民众。 “啊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 年轻的坂口先生推了把眼镜,笑得意外豪爽:“一开始我的态度也不好。重新认识一下怎么样?坂口安吾,异能特务科新进职员,异能力【堕落论】。” “织田作之助,武装侦探社社员,异能力【天1衣无缝】。” 重新自我介绍之后,坂口安吾把西装外套甩在肩头,抬头看看太阳确定方向。他边这么做边分心要求织田作之助先行返回武装侦探社:“后面的事情纯属我个人行为,你就不要跟着了。一是实在太危险,二是我掏不起雇佣你的委托费。” 他的本意只是开句玩笑放松气氛,哪知有人就老实到硬是把它当成真的。 “哦,一顿激辣咖喱。”红发少年同样把外套脱下来甩在肩膀上,单手解开衬衣袖扣,慢吞吞将碍事的袖子卷到胳膊肘:“请我吃顿激辣咖喱饭,这个护卫委托我接了。” 福泽社长给了正式社员临机决断的权力,不得不说,这样的老板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说完他拍拍坂口先生的肩膀:“跟好了。” “欸?欸!织田君!我没有开玩笑,织田君?织田君!!” 被人拽着胳膊几乎飞起,眼镜青年结结巴巴:“快放开我,前面很危险!” “我能看到未来发生的事,安心。”一手配枪一手搭档,红发少年稳如磐石:“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保护你的安全,就这样。” 坂口安吾,坂口安吾风中凌乱一脸菜色:“织田君!你再这样我就要吐槽你了!” “哦。”言简意赅的回答往往能达到极致的气人效果,织田少年对此并无察觉。似乎摸清新朋友性格的坂口先生沮丧道:“至少让我停下来把话说完,灌了一肚子风。” “……”某人的回答是调整了一下拽着搭档的位置。 坂口安吾忍无可忍:“不是说你挡在我前面风就会变小啊!织田君你究竟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所谓灌一肚子风,只是修辞手法你听不出来吗? 就在这对临时搭档努力“磨合”的时候,日和从文件堆里发现了一份已经完成但是没能收到费用的委托。 ——几个月前本田先生的寻人委托,接到委托的当月织田作之助就通过与当地警视厅的合作找到了本田伯父的消息。将地址交给本田一家时他们千恩万谢,当即买了车票就往目的地跑,急着帮助老人与兄弟团聚。 问题在于当初去见委托人的织田作之助心太软,看着他们家那么着急,也就没张嘴当场讨要委托费。等他回来随手把资料一扔,就这么一直放到现在。 日和把报告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确认没有收到这笔款项,马上就去找了与谢野晶子询问该怎么办。 这项业务着实不熟练,必须向前辈求助。 “啊……这会儿脱不开手,等我先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看。” 波波头少女照着记录本上本田留下的通讯方式拨通,对面接电话接得飞快:“请问是武装侦探社吗?不好意思,委托费一直没结清。” 既然委托人承认这件事,彻底赖账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与谢野小姐夹着手机和他打哈哈:“哦,那倒没关系。只不过这不是年底了吗?财务要对账呢,失礼了呀。” 来了来了,职场经典甩锅手法——不是我不顾交情开口讨债,实在是财务不肯放过我,没办法! 委托人当然明白一窝子异能力者不好惹,赖谁的帐也不能赖他们的,当下表示款项早就准备好,只是一直没空过去交接而已。如果能有哪位侦探恰好在附近活动的话,不妨麻烦他一趟来把委托金带走。 都说这会儿正是没人有空闲的时候,但要是往后再拖,那可就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了。 “知道了,我派个人过去取。” 她挂断电话,看看打了一半的报告,正要狠狠心关闭电脑,站在旁边的日和积极出声讨要任务:“晶子,我可以去!” “真的吗?” 与谢野晶子拉长尾音质疑。 她不怀疑日和的能力,只是担心没人跟着万一小姑年遇上变态可怎么办? 横滨这地方总面积不能说大,边边角角里藏着的臭虫可真不少。比如说某个斯文败类人模狗样的庸医。 日和是跟着社长修习了刀术,但她毕竟还那么小,心思纯净又懵懂,恐怕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可小姑娘满脸的渴望又让人难以拒绝,纠结片刻,最终她把“皮球”踢给了福泽谕吉:“你去问问社长,只有社长首肯,才可以随意走出侦探社大门。” 其实社长根本就不管社员们出不出门,这条新规定仅限用于宫田日和小朋友。 日和一听就转身“哒哒哒”跑向社长办公室,大概敲了下门就推开条缝对坐在里面的福泽谕吉道:“福泽先生,可以出门吗?” 福泽社长当然要问她出门的事由,听小姑娘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点点头:“可以,你可以出去。” 这孩子刀术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一般的街头流氓还真不是她对手,福泽先生不觉得有什么可值得担忧——担忧打她坏主意的歹人还差不多。 “耶——” 日和慢慢抬起两只手,并在耳朵边,又像比划兔子耳朵,又像比着胜利的手势表达喜悦之情。 不用问,这一定是乱步教的。 得到出门许可的小姑娘在晶子帮助下背上小包包,脖子上挂着武装侦探社事务员工作证,高高兴兴推开木门走进电梯。 又是一次重要的任务,替作之助讨回委托金,日和要加油! “社长,要不要我跟在后面看看?” 一回头与谢野晶子就纠结得转来转去,福泽谕吉却一脸淡定:“年后就要入学,往来路程全靠自己,这回姑且算是个演练。” 他看过本田的资料,弱气阿宅一位。以如今日和已然入门的刀术实力相比,如果这人起了什么坏心,他得被吊起来打。 “那……好吧,不打扰您了。”与谢野晶子告退,离开社长办公室坐回自己的办公位继续忙碌。至于被留在办公室里独自面对报告的福泽先生,破天荒般把手机打开放在桌面上——随时准备报警! 道理谁都知道,此情此景当家长的又哪会有放心的时候? 没有! 背着小包包踏上柏油路的日和可不知道别人替她操了多少心。小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气鼓励自己,迈开脚步走向路对面的公交站——出门先搜索地图确认交通工具、行进路线、具体地点,这可是从乱步先生那里得到的宝贵知识! 不不不,就算做了这种准备,名侦探该迷路还是一样会迷路。 所以…… 第34章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宫田小姐,麻烦您多跑这么一趟。” 本田直到开门前也没想到,前来领取委托金的“事务员”竟然会是当初那个被他盯着看,看到忘乎所以差点丢人现眼的小姑娘。 青年急忙将大门拉开,弯腰从鞋柜里翻出新拖鞋摆好,就差没跪在玄关上当场表演一个。 日和理所当然走进房间,脱下的鞋子就这么大喇喇摆在台阶下,由着委托人低头弯腰收拾。她也不说什么“失礼”“抱歉”之类的客套话,自在得就像回自己家。 ——啊!今天也是率真可爱、不扭捏更不做作的日和小姐! 滤镜效果拉满的人恨不得当场狼嚎。 小姑娘走到沙发旁,气势满满往垫子上一坐:“委托费,你忘记了。” “是是是,是我的疏忽。早就准备好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及时赶去缴纳……” 本田特意从冰箱深处找出一瓶橙汁口味的碳酸饮料,水果没有,其他倒还能翻一些。 很快茶几上就出现了各种零食,他蠢蠢欲动,很想上前替小姑娘撕开包装,最好喂着吃……啊,不行,太变态了,不能这么做。 日和目光灼灼盯着本田,对面前摆满的“贡品”视若无睹。 好在这人只是目光有点让她不适,其他什么也做,乖乖取出一只信封双手高举过头:“日和小姐,这里就是委托费。织田先生辛苦了,我们全家都很感激。” 小姑娘拉开信封往里看,厚厚一叠纸钞让她瞬间失去点数的兴趣。 太多了,一张一张的眼睛快要看花啦! “盛惠。” 这句话被她说得冷漠无情,停在本田耳朵里基本上就是“你可以跪安了”的意思。 最近连打游戏也沉迷萝莉角色的青年瞬间入戏,毕恭毕敬双手奉上限量版橘子碳酸饮料:“请喝!” 敏感的意识到什么,小姑娘耸然一惊,上下看了这家伙好几眼。 “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干燥,请您注意补充水分。” 本田将饮料瓶送到距离她最近的地方松手,夸张的向后退了半步捂住胸口:就是这个!看猪一样的眼神!简直赛高! ——那只是别人警惕的目光好不好。 晶子说过,贪吃嘴馋的小孩子会被装进行李箱抓走!绝对!绝对!不能在外面随便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 日和拿起饮料瓶,只是抱在手里并没有打算喝的意思,很快又把它放回桌面,顺势告辞:“再见!” “好的好的,我送您……” 本田起身殷勤送客,目送小姑娘身后一翘一翘的包包消失在视线中,这家伙跌跌撞撞跑进客厅拿起摆在茶几上的碳酸饮料:“日和小姐抱在手里的饮料瓶~” “呼……” 走到太阳下,日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将收到的委托费装好,搓搓胳膊,甩甩包包,迈开步子按照记忆寻找来时下车的车站:“去哪了?” 此时正直午后,街面上来往行动的人越来越多,站牌下站着等车的人也越来越多。日和刚走上站台没多久就来了一辆车。人群猛然移动,裹挟着连车号都没看见的小姑娘涌入车内,直到走走停停许久她才看见车窗外的街景…… 完全不认识呢。 问题好像有点大。 眼看前方到站,车门一开日和就慌慌张张跳下去,看着路边陌生的景色发呆。 这!完全分辨不出方向! 正在踌躇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欸,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姑娘跳起来转了半圈,面前果然是曾经“好心”领路送她去内务省的少年。 迷失在从未走过的地方,哪怕是一面之缘的熟人也让她心下倍感安全:“坐错车了……” “嘎?”街头少年发出鸭叫似的蠢声,挠挠头发,不适的左右乱看:“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 我也想走啊,那不是迷路了么,该往那边走来着? 说着他伸手推推日和,催促她行动,此时却又有另一道声音从斜刺里冒出来:“你干嘛呢?仓库门开了,看门的也被引走,白濑正喊人,来不来?哇!” 来者看到日和的瞬间把嗓门拉到最大,语调跟搭乘火箭似的斜飞向上:“哇哇哇哇哇!” 这女孩儿一看就知道绝非“本地土著”,他用一种羡慕中混杂着敬仰的目光看向同伴:“你从哪儿哄来的?这也太——好看了吧!” “她头上戴的装饰品有种很值钱的感觉啊……” 被人这样看着,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混着得意与虚荣从心底浮上头顶,他佯做无谓道:“街上偶然认识,说了你也不懂。” “我喊大家快来啊——!不得了啦!” 后来的男孩亮开嗓子就是一声吆喝,嘴巴大得堪比泄洪渠:“有人从镭钵街外面带了女孩子进来!” 纷纷杂杂的脚步声迅速向这里聚集,很快就从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小路岔道里钻出许多腕戴蓝色手环的青少年。 “喂!你!” 少年大急,到了这种时候,就算心里清楚应该尽快送她离开这片危险街区,碍于面子他也没法再提这件事。 日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紫眸里问号满得马上就要溢出来:“嗯?” “没事。”街头少年斟酌着忽悠她:“一起去玩吧?” 那种被人艳羡,成为视线交点的感觉,实在是欲罢不能。 “我要回家。”日和才不懂啥叫给人脸面,想什么就说什么。 旁边挤出来看新鲜的孩子群里泄出一丝讥笑,少年涨红了脸:“回什么家,出都出来了,玩好了我送你回去。” 要是织田作之助这么说,保准宫田日和再想回侦探社也能忍住。问题说话的是个只见过一次的人,她当然不愿意。 这不是服从不服从的事,而是上一项工作还没完成,没法兼容其他指令。 “我要回侦探社。” 小姑娘坚持己见,甚至捂着包包向后退了一步。 “嗤嗤嗤”的窃笑越发明目张胆,街头少年恼羞成怒,上前就想抓住日和拖她走,戴着蓝色手环的青少年们边看热闹边起哄,没有一个觉得不应该强迫他人:“进来吧你,别那么娇气!” 日和犹豫着要不要使用暴力挣脱他们,最后一道含着火气的嗓音炸响在人群外:“你们这群混蛋,聚在这里搞什么啊?” “啊!是中也。” “中也回来了?” “那边的门……” 人群向两边散开,一个穿着绿色短外套的橘发少年双手插兜走近:“要我报复‘看门狗’的是你们,找不见人的也是你们,白濑嗓子都喊哑了,人呢?” 他一直走到圈内,很有威严的向四周看了遍:“嗯?新来的?” 橘发少年说得正是日和,然后他就看到一个人摇头一群人点头的奇景。 日和当然不愿意留在这里:“坐错公交车迷路!” 和那个人不熟! “什么呀,她是那个谁从外面带进来的,大概这个!”嗓门特别大的男孩掐住小指头摇了摇:“嫌弃镭钵街,闹别扭呢。” “嫌弃这儿还非让她留下干嘛?赶走就是了。” 橘发少年眉眼立刻凶悍起来,盯着日和目光不善:“我说你……嗯?” 带着弹舌音的标准混混用语戛然而止,小少年皱起眉头:“你叫什么?” 看热闹的青少年们集体哄笑,中间夹杂着几句酸溜溜的抱怨。 日和感受到了恶意,但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些陌生人会突然对自己心声怨恨——不是橘发少年,而是正在笑着闹着的,几乎与背景板无异的人。 “……为什么,要怨恨我?” 懵懂纯真的眼睛就像林间温顺的鹿,混杂着不可言说恶意的哄笑声更大了:“她在问为什么?是不是傻?” “你们给我闭嘴!” 橘发少年不耐烦的吼了一句,嬉笑果然重新压低,他看向堵着日和不让她走的少年:“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有什么,你不是都已经听过了。” 少年梗着脖子维护“脸面”,很快被日和戳破:“我要回家,我不要留在这里,你走开!” 这是迄今为止她所能表达出的,最激烈的语气。 “行了,勉强女人没意思,让她走。”橘发少年觉得闹剧也该到此为止,抬手一挥对日和道:“滚吧你,别再让‘羊’看见。” 弄不懂敬语的小姑娘同样弄不懂脏话:“不认识路,你送我回家!” 窃笑再一次变得响亮,将这里围拢起来的青少年们各个幸灾乐祸。就在他们以为中原中也一定会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孩一拳教训教训她时,橘发少年出人意料的把头一低:“知道了,你家在哪儿?” 呸,还不是冲着那张脸! 少女们嘘声大作,可惜被嘘的两人没一个在乎。 “中华街附近的武装侦探社就是我家。”日和报出距离最近的名胜景点,橘发少年点了下头:“哦,中原中也,我的名字。” 钴蓝色的眼睛深处藏着几许期待,在听到“宫田日和”后变得暗淡:“你姓宫田?” “不知道,接受这个姓氏能让大巫女高兴。”日和老老实实问一答二,中原中也蓝色的眼睛又亮了:“不是本姓吗!你也失忆过?” 宫田日和:“欸?” 失忆这个设定,不是和作之助商量好的吗? 怎么人人都知道! 第35章 胡乱对围观的同伴们说了句“去白濑哪儿该干嘛干嘛”,中原中也重新把手塞回外套口袋里,上身前倾努力制造出压迫感对日和道:“还不快点走!” 兴致勃勃看热闹的青少年们立刻做鸟兽散,包括之前为日和领过路的那个也一样。他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看上去很有些不善之意。 “看屁看啊,听不懂话?”橘发少年作势上前,“羊”们光速消失。 他说话的语气和遣词都很糟糕,一听就知道是混迹街头乱七八糟散养长大的野孩子,和背着小包包朴素但精致的小姑娘形成鲜明对比。 就……家养猫猫和流浪猫猫的区别。 “要往哪里走?” 她把手搭在包包上,问得理直气壮。 中原中也:“向右转,抬腿。” ——该怎么和女孩子说话,争取不在一分钟内把她们吓跑或是吓哭? 挺急的,在线等。 他本不想这样恶形恶状和她说话,但又实在忍不住心下一股邪火——幸亏这里只是擂钵街外围,真要叫日和稀里糊涂摸进贫民窟深处,恐怕不等被“羊”发现她就已经变成具尸体了。 “啧。”他挠挠橘色头发:“没事儿往擂钵街跑,你是笨蛋吗!” 日和深谙织田作之助风格,淡淡回了一个字:“哦。” “啊——!”少年发出气恼的语气词,弹舌音不知不觉又冒了出来:“你应该生气!然后狠狠骂回来,笨蛋!” “像你这种小东西,见到坏人第一件事就是跑,不然就等着被装进袋子拖走‘出货’。出货知道吗?就是远远卖掉!” ——她这副软趴趴的模样,肯定和电视里那些大小姐一样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嘴巴再不凶一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他声音太大了,日和头发都差点被他吼飞。 然而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生气,反倒慢吞吞提问:“中原中也,是坏人吗?” 敬语尚且搞不清楚的小姑娘,关于人称和称呼一向随心所欲。被直呼其名的橘发少年一梗:“……” “我当然……”他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假装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错觉,不能更生硬的换了个话题:“你被姓宫田的人收养了?还记得从前的姓氏吗?有……兄弟姐妹么?” 迫切想要找到记忆与来处的少年缓缓收起满身尖刺,安静下来的他看上去莫名与日和多了几分相似。 听人问起这个,她摇摇头:“大巫女说宫田是为我提供基因样本的人类的姓氏。” 她是完全经由人手制造出来的“人”,除去那些一次性复制体,根本不可能存在兄弟姐妹之类的血亲。 倒是这个连长相都南辕北辙的陌生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在心生亲近之意的同时又有点恐惧。 这份恐惧并非因为他语气凶恶,而是来自其他更深层的,源于生存本能的惧怕。 人类不会让她产生此种情绪,除非他不是人——另外一个,与她相近的造物。 相近的……造物?也是人造人吗? 我是人造人,你也是人造人,这不巧了么?那点恐惧马上被欣喜取代。 日和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回忆一番某振短刀在天守阁下描述过的兄弟日常,她慢到不能更慢的努力协调面部肌肉,直至露出被与谢野晶子评价为“非常可爱”的笑容:“中原是你的样本姓氏?” 不,请不要把“父母”描述得如此恐怖,也不要在这种萧条脏乱的街道上做出堪比鬼片的表情变化。 哪有人笑得堪比机器人啊!机器人也笑得比你丝滑流畅好吗?一卡一卡的弯下眼睛扬起嘴角什么的,该说还好现在是白天? 忍不住脑补了一番“厕所里的花子”,中原少年惊觉背后一片寒凉:“向右边沿着路往前走,一直走,第……五个红绿灯朝北转,再走半小时就到红砖广场,到哪儿你再坐公交去中华街。” “不太清楚。” 小姑娘打开包包,伸手进去掏啊掏啊掏,掏出两颗糖,自己先吃一颗,另一颗递出去:“不认识这里的路。” 自发将这颗糖会意为“佣金”,中原中也纠结许久终究无法按捺对亲人的向往,伸手接过水果硬糖扭开塞进嘴里:“那个……中华街是吧,我送你。” 他向前走了两步越过日和,经过她身边时故意向上伸展胳膊腿。自觉不着痕迹的简单比较一番,少年发现这小姑娘比自己要矮,瞬间心满意足。 头发眼睛的颜色完全不一样怎么啦! 也许一个像父系一个像母系呢? 日和当然察觉到了这番孩子气的比较,这会儿她的反应倒是快了起来,无比肯定的为身高正名:“我一定会长高的!” 科学院全员拍着胸脯保证绝无瑕疵的基因,不可能长不高! “哼!”中原中也从衣兜里抽出右手压在她头顶揉揉:“那也不会比我高,死心吧!” “放开啦,揉乱了会丑。”她举起胳膊像猫猫洗脸那样想扒开他作乱的手,橘发少年显然已经忘记小姑娘刚才堪称史诗级灾难的笑脸,兀自恶劣的又多揉了几下:“哈哈哈哈哈!回去多吃点东西吧你。” 整整走了一个半小时,中原中也把日和送到了中华街巨大的牌楼匾额下。他当然知道她所说的侦探社距离这里还有些路程,但却不打算将她送进家门口:“这里的路都认识吧?” “认识。” 日和看看左右的人流,指着某个方向道:“顺着这边一直走,半小时就到。” “那就到这里了,我还得回镭钵街。”橘发少年垂下眼睑笑得落寞:“被人收养对你有好处,好好和新的家人相处。” 不是不想亲眼看看收养她的到底是什么家伙,但是站在收养家庭的角度上考虑,不会有人喜欢领养来的孩子和街头混混牵扯不清。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她又被弃养。 看她这个样子,就该是无忧无虑被好好照顾着长大才对,他不能自私的把她拖进镭钵街。 “最喜欢作之助,还有福泽社长,乱步先生,晶子,他们都是好人!”日和睁大眼睛诚恳的努力向他安利,努力到握紧两个小拳头举在胸前:“虽然很多事情都必须自己做,但是和他们在一起会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人类,所以值得!” 为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是有点怪怪的? 中原中也没想那么多,对宫田日和明显到不能更明显的邀请之意也不怎么往心里去。 “那可真是太好了,”橘发少年挥挥手:“走了,记得离镭钵街远点。” “欸?”她追了两步:“不可以去找你玩吗?” “你别过去,有机会我会出来。就……就在中华街见面,行了你快点回家,烦!” 说着说着他又变得暴躁,转身几下就消失在茫茫人海。 完全不听人讲话啊……看来人造人的种类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日和踢踢脚下的路沿,只能捂紧包包朝侦探社所在的方向走去——包包里有好不容易才替作之助讨回来的委托费,绝对不能弄丢! 回到侦探社,被与谢野晶子揉着脸狠狠询问出去这么久都去了哪里。小姑娘乖乖汇报前半段行程,又将装着委托金的信封交给她:“在这里!” “钱不重要,你说你被挤上错误的公交车迷路了?” 晶子把信封扔到一旁,继续抓着日和揉:“怎么回来的?” 她又把镭钵街那群奇怪的青少年和遇到中原中也并被他送回来的事说了一遍,与谢野小姐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怎么跑镭钵街去?那里是横滨最大的贫民窟,对你来说很危险。还有,你又随便跟着陌生人就走了,好在今天这个中原中也没抱坏心,之前跟你讲那么多都忘啦?” “哦!”日和恍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安的来回移动脚步:“……” “下次再迷路就去找最近的警察求助,明白了吗?一次幸运不代表次次幸运,万一遇上人贩子,看你怎么办!” 就是因为她这种太容易相信别人的习惯,大家才总会担心个没完。 福泽社长早就听到动静从办公室里出来,一直等到与谢野晶子戳着日和说到口干舌燥他才淡淡添了一句:“今日的习作拿回去抄写十遍以做惩罚,下不为例。” 眼看日和像是缩水一样变得蔫哒哒,福泽谕吉憋笑顺顺小姑娘有些炸毛的头发:“工作完成的不错,这一点值得表扬。能在发生意外后平安归来,很好。” 一块包装得严严实实的巧克力出现在眼前,就听社长醇厚的声音道:“这是奖励。” 他不吃这些甜腻黏糊的舶来品,更不会关注,只不过例行购置诱猫零食时经过零食屋被导购推销到手边,这才索性买回来几块哄哄两个“小孩”。 马上就被顺毛哄好了的小姑娘重重点头表示记住教训,双手接过巧克力缩回织田作之助办公桌旁的小空间里。 就像被戳了一下的蜗牛。 呜……作之助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第36章 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下班时间。罚抄的作业都写完了,织田作之助才带着他的新朋友推开办公室大门。 “多谢,织田君。”坂口安吾长出一口气瘫倒在会客沙发上——别说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抓紧时间努力喘气才是正事。 这一天他们简直是把高濑会当成了楼下便利店,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瞒天过海……等等等等手段齐出,找到机会就钻进去寻找那个卧底的消息。 至于人嘛,找……最后还是找到了。可惜事实和他们想象的并不一样,那位卧底并没有遭受拷问或是刑讯,纯粹为了得到更多金钱,他选择了主动堕落。 面对变节的前同事,坂口安吾不再过多纠结,确认属实后就想法子撒手撤退。倒是这位前公务员良心难安,特意安排了“热闹”的送行仪式。 两人几乎全程被子弹追在屁股后面,就这么横穿大半个横滨。 织田作之助看上去情况比他的朋友要好得多,就是外套上多了几个弹孔,浑身沾满尘土。缩在角落里的日和双目放光扑到他身边,要不是红发少年外套脱得快,少不了跟着蹭一身。 “小心,”他扔开基本可以视为报废的外套,单手拎着日和领子把她“放”在一旁:“遇到点小麻烦,回来晚了,你吃东西了吗?” 窗外天已经黑了,确实不能说早。 与谢野晶子从办公桌后面伸长脖子出来看,见这两人没谁需要紧急医疗救助,顿时恹恹缩回去道:“行了,我也该下班。织田,今天轮到你值夜班,知道吧?” “啊,是的。辛苦您。”他拖了张椅子坐下,边点头边应声。 与谢野晶子果然起身打算甩手走人,经过日和身边摸摸她的头发:“顺路跟我回宿舍?” “想和作之助在一起。”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这句话歧义之深,以至于听到有人从沙发掉到地上还觉得奇怪:“?” “好吧,我无所谓。”与谢野晶子只是一问,见日和想留在办公室就不再劝,提着沉甸甸的工具包开门离去。 “不是,你们就不觉得对小孩子的教育哪里有问题吗!”趴在地上的坂口安吾终于忍不住熊熊燃烧的吐槽之魂:“为什么敬语用得这么奇怪?谁教的?” “哦……”织田嘴慢,只能在心里回答他——日和有知道用敬语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 “刚才离去那位小姐是不是太放心了!”青年下意识瞄了眼不远处的宫田日和,这回织田作之助终于赶上趟了:“因为她是与谢野晶子。” 如果不能确定自己这辈子绝对不受伤,最好别做可能会激怒她的任何事。 坂口安吾听到这个名字就秒懂,撑起胳膊爬回会客沙发,不甘不愿的冒了最后一个泡:“宫田是你妹妹吗,织田君?” “额……”织田作之助本想说就当是吧,却被日和抢在前面回答:“不是。” “嗯,不是。”他点了下头,走去茶水间给在沙发上躺了半天的客人倒水。 “不是兄妹?哦……”坂口先生接过水,刚抿了一口含在嘴里就见织田坐回椅子,小姑娘熟门熟路挤到红发少年身边,抬脚稳稳当当跳到他腿上坐好。 “噗——!” 眼镜一口水喷了老远,抖着手哆哆嗦嗦指着他们两个:“织田君,请不要在公职人员面前做违法的事!” 啊? 织田作之助从头到脚散发出疑惑的气息,坂口安吾深呼吸:“就算是兄妹,这种情况也黏得有点过分了啊织田君!诱拐未成年人绝对重罪没跑!” “可是……”红发少年更加疑惑:“可是日和只比我小两岁……” “请问这是重点吗?”眼镜青年的声响越来越大,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急忙放松呼吸:“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他原地反应了一会儿,经过激烈的脑内计算后年轻的坂口先生突然意识到今天这个把自己从枪林弹雨里拎出来的人,同样是个未!成!年! 应该……是气质的原因吧,不知不觉就把他当做平等的同龄人看待了。 “好吧,是我误会了,抱歉。” 青年抹了把脸:“不用拨打报警电话实在是太好了,不过宫田小姐的性别意识,是不是太低了点?” “嗯,听说学校里会讲这门课。” 一天学校也没进过的人对教育系统充满信心,坂口安吾没忍住,又抹了把脸:“我记得种田长官说新年后宫田小姐就要入学了,RS学校,是高中?” “过了新年日和就快十五岁,当然读高中。”拐了一大圈弯,织田作之助还没找到坂口安吾的聊天频道:“大家都说该让她和同龄人多多相处。” “不,织田君,我的意思是……”坂口安吾死鱼眼:“宫田小姐大概需要从小学阶段的体育健康课开始,而不是直接接触高中阶段的青春期教育。” “日和很聪明,自修的进度比学校要快多了。” 课本都滚瓜烂熟了,这样还跟不上高中课程吗?现在的学生可真辛苦! 几乎可以用震惊来形容织田作之助的表情,坂口安吾哭笑不得:“我觉得,咱们说得不是一回事。” 他转而看着日和温声哄道:“宫田小姐,女孩子不可以随便坐在男人腿上哦。” “男人,是什么?”小日和的经典反问重见天日,瞬间K.O.一本正经的成年人。 ——但凡不是个变态,都没办法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给她讲明白男女第一性征的不同之处。 会被那位与谢野小姐一怒之下切掉重要器官的吧?一定会的啊! 坂口安吾努力从嗓子眼里挤出最后一句话:“总之,不要随便坐在别人腿上。” 会被人误解为轻浮浪荡。 不合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哦,作之助不是别人。” 日和完全听不懂这个家伙究竟想说什么,只知道他不想让自己黏红发少年黏那么紧。如果是福泽先生这么说,再依恋她也会忍着跳下来站好,但是换了这个今天才出现的眼镜? 听他的才有鬼。 小姑娘完全把什么“服从”之类的教条忘得一干二净,彻底无视掉不讨她喜欢的人。 织田作之助注意到了日和的小小变化。 ——当她不再纠结于“服从”,内里也是个很有主张的小家伙。 不仅仅限于迫不得已的拒绝,任何她不喜欢的话题都被以这种方式回避掉。 虽然很有点鸵鸟埋头的既视感。 “多谢,安吾。” 果然还是家庭教师更会教孩子,你看你看,一下子就学会了“讨厌”,学会了“拒绝”,也学会了“坚持己见”。 坂口安吾默默端起放凉了的水杯,以一种灌酒的气概灌下去:“唯独不想听你这么说。” 吐槽啊!快点给我吐槽啊你! “扁扁的。”日和抓着织田作之助的衬衣,眼睛盯着彻底瘫倒的坂口先生——就像漏气的气球一样,变得扁扁的! “嗯,安吾累了,让他睡吧。” 红发少年补上最后一刀,坂口先生翻身扭过去用后脑勺面对他们。 虽说是值夜班,过了午夜十二点社员们就可以返回宿舍。 坂口先生缓过来后就叫车走了,并没有硬撑着非要待在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室里。 织田作之助锁好办公室门,习惯性由着日和抓着他的袖子往家走。外套早就躺在办公室垃圾桶里,冬季夜晚,只穿着一件衬衣行走街头属实有点扛不住:“呼……冷起来了。” “冷?” 本丸四季如春,这是她接触到的第一个冬天。 细雪洋洋洒洒,像是细碎的盐末般从天空中落下,路灯光线辐射之处闪耀着碎星似的银光。 “下雪了啊……” 红发少年伸出另一只手接了一会儿,碎雪刚落在掌心就蒸腾消失,什么也没留下。 日和学着织田作之助的动作同样伸手去接,片刻后瞪大眼睛惊讶道:“凉凉的,没有了!” “是,这就是雪,是雨和云的好朋友。” 他把手收回来插进裤袋,抬头向深蓝色的天空看去:“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完了,真快啊。” 日和对时间没有概念更不会嗟叹,她还想着上一句:“雨和云是雪的好朋友?那泥土呢?泥土是谁的好朋友?” “额……”难得感性一回的织田作之助卡壳了,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不得不使用终极大招:“你说呢?” 小姑娘歪头想了想:“泥土是大家的好朋友。” “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红发少年暗出一口长气——又学了一招! 只需十五分钟他们就回到宿舍楼下,除开被警视厅“借”去外地办案的乱步先生,就只有与谢野晶子的窗户还透着灯光。 “与谢野,我们回来了。”织田作之助敲敲她的窗户,日和跟着问了一句,只听屋内传来一声“哦”,光源这才熄灭。 “从明天开始,安吾下班后过来帮你补习数学之类的课程。日和要加油!”红发少年满心欢喜的安利着新晋好朋友,日和的回应是打了个大哈欠:“困……” 你说啥?我没听见! 第37章 “欸?” 织田作之助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还没塞进锁孔就听日和又打哈欠又说困。他还以为真是小姑娘不耐熬夜,急忙三两下打开宿舍门,边换拖鞋边催她去洗漱:“困了啊……明天上午可以晚点起。” 头一天值班的员工第二天上午休息,这是侦探社一贯以来的老规矩,日和虽然不是社员,好歹也坚守了半个晚上,当然身在此行列。 小姑娘半闭着眼睛“哧溜”钻进洗手间,动作之迅速不得不让人怀疑她究竟是怎么认得路。 “嗯?” 他这才反应过来,日和这是不想补课。 就不知道她不想的到底是补课这件事,还是由坂口安吾过来补课。 厌学吗? 织田作之助也不是非要日和在学业上取得什么突出成就,只不过吧……那么好的天赋,浪费了实属可惜。 如果只是单纯讨厌数学的话…… 他歪头想了想,很快就把这件事扔开。 ——实在不喜欢就不要勉强,那并不是一门仅凭意志坚定就能学会学好的学科。 反正,他是看不懂。 洗手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织田作之助换了个靠墙的姿势继续思考。 假设日和讨厌的并不是数学,而是坂口安吾呢? 拐回头想想也不是不可能,谁叫安吾的吐槽总是那么犀利精准又迅速。 不过嘛,关于这一点也不必太过担忧。 实在因为日和是个再心胸宽广不过的好孩子。也许她会因为某些事不高兴,并把不高兴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但这种“不高兴”通常不会持续两小时以上。 而且,及时进贡棒棒糖一根的话,这个时限还能再次大幅缩短。所以……最多明天午饭前,安吾留给日和的不良印象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正想得出神,洗手间门开了,日和拖着湿漉漉的头发光脚走出来——穿着蓝底白色小绵羊睡衣:“作之助,饿了。” “哦,你刷过牙了吗?” 织田作之助撑着身体从地上起来,抓起钥匙向外走:“我去给你买点饭团,等下吃完记得刷牙。” 太晚了,把厨房里的东西弄得叮咣作响不是好选择,睡不好的与谢野晶子比丧尸暴龙兽还可怕。 说老实话,他也有点饿了。 第二天午前起来,日和果然原谅了坂口安吾“不让她黏着织田作之助”的弥天大罪,再次听到关于理科课程的补习计划只默默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装作听不见。 坂口先生的补习时间被安排在下午六点半,某人可以借此机会准点下班,很难说是不是种隐藏“福利”。 面对绵软乖巧的可爱少女怎么想都比面对一群黑衣秃头大叔来得赏心悦目。 吃过合并在一起的早饭和午饭,日和拽着织田作之助的袖子跟他去武装侦探社办公室。 一进门,空间中就充斥着奇怪的可怕气息。 那真的非常可怕,与谢野晶子背后源源不断向外释放着黑雾,浓厚程度几乎就要原地转化为日和不喜欢的“怪物”。 织田作之助维持着开门的动作,慢慢缩回手,企图等木门自动回弹关闭。 总不会是昨晚真吵到她了吧! “你们还要傻站在外面堵门堵多久?”与谢野晶子没好心的吼了一句:“还不快点进来。” 说完她就见办公室木门被人重新推开,一大一小一个摞一个伸头小心翼翼向室内看:“嗯!” 很快,织田作之助把日和挡在身后侧着身子走到工位旁:“额……发生什么了?心情不好?” “糟糕透了。”与谢野晶子一把撩开额发,气急败坏道:“昨天晚上,Port Mafia的老首领死了。” 按理说,这应该是个大快人心,值得普天同庆奔走相告的好消息,真要是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与谢野晶子也不该是这幅表情。 织田作之助小心问道:“所以……新首领更不是个东西?” “没错!”她打了个响指,在日和懵懂的眼神中咬牙切齿确认:“那就是个丢人现眼的变态玩意儿。” 看来这是个受害者,联想到与谢野晶子曾经的疗养院经历,织田作之助识趣的闭上嘴巴保持沉默。 “不过……Port Mafia的变化会比之前更大更快。” 好不容易踹掉了绊脚石,那家伙绝对会独断专行的大力推行理念,才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毕竟,他也曾经是个体系内有名的少年天才。有能力,更有野心。 “那个人成为新首领的话,熬过血雨腥风后横滨将迎来相对稳定的明天。” 就是这份剧烈的阵痛,不知道会淘汰掉多少生命。 听上去像是个野心实干家,但是对于不打算换工作的织田作之助来说,Port Mafia换不换首领和他关系委实不大。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那位首领先生绝对会第一时间针对组织成员进行安抚、镇压、肃清,等他腾出手……那也是各大社会团体之间的交锋,和他一个金盆洗手了的侦探社社员有什么相干? 与谢野晶子完全明白这位佛系同事的大脑里都在运转何种念头,她挤出个嘲讽又厌恶的古怪笑容:“那个人可不在乎人命,所有人的命在他眼里都是可交易的砝码,只要最终利益最大化,牺牲哪个都无所谓。” “这样啊……看来工作要变得越来越忙碌了。” 织田作之助的关注点从来不让人失望,与谢野晶子的苦笑逐渐向无奈转变:“你能这样想,倒也不错。” 就是日和入学后的安全问题…… 定位仪,报警器,手机,防身器材,统统赶紧提前准备起来!包括刀术、古武、防身术,以她的性格嘛,朝“武装”方向发展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把关注点移到逃跑与生存上,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好在她不是异能力者,就算能看到些奇怪的东西,究起本质总还是个糯叽叽的粉团子。日和只要能保护好自己就足够了,没人指望她临阵对敌。 ——那简直就是用玉花瓶去砸老鼠,不能简单拿暴殄天物去形容。 两人感叹一番就把Port Mafia换了新首领的事放在一旁,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合法机构里的正式成员,更该关心已经分摊到手上的工作。 办公室里安静了没多长时间,木门再次被人推开,福泽谕吉走在前面,江户川乱步跟在他身后:“各位,我回来啦~” “哦哦哦!乱步先生,您终于从热海回来,辛苦了!” 与谢野晶子的表情比刚才好了许多,眯眯眼侦探嘿嘿笑着往她桌子上扔了个纸袋:“对啊对啊,名侦探就知道你们一定想我想得不得了,专门带了特色温泉馒头回来作手信,够意思吧!” “谢谢乱步先生。”同样得到纸袋子的织田作之助起身郑重道谢,把江户川乱步高兴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这样!保持好对名侦探的崇拜与尊敬。” 他故意顿了几秒钟制造神秘感,结果自己率先忍不住交出底牌:“毕竟名侦探马上就要从全国的瑰宝升级为全世界的瑰宝啦!” “那可真是恭喜!”织田作之助想也不想张嘴就是一串恭维,江户川乱步举起两只手做兔耳朵状比在额头两侧:“耶——!提前欢呼吧!” 唯一响应他的是同样举起手比兔子耳朵的日和,其他人都忙着憋笑去看社长。 福泽谕吉早就习惯了养子的孩子气,当下也不卖关子,直接把原因公布出来:“M国那边向乱步发了封邀请函,邀请他参加推理大赛。”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怎么看乱步先生都一定是那位拔得头筹的侦探,看来是时候预定庆祝的蛋糕了。” 与谢野晶子抱着胳膊摸摸下巴,语气笃定。 有什么关系嘛,江户川乱步获胜就庆祝,败落也可以拿蛋糕安慰他,总之不会派不上用场。 看着两个凑到一起比兔子耳朵的“小朋友”,福泽谕吉继续道:“下周出发,节分前回来,刚好赶上日和的开学式。那么……” “需要确定一下留守人选。” 总不能江户川乱步出国参加交流比赛,侦探社就关门歇业了?和警视厅的合作怎么办? 与谢野晶子肯定是不能轻易离开横滨,就算她自己想,异能特务科也会对此表示密切关注。她只能留下看家,那么至少还得再留下一个人保护她的同时兼顾委托任务。 唯一的人选只有织田作之助。 福泽社长不是不能保护与谢野晶子,问题是他留在横滨,江户川乱步在M国那边可就撤了笼头彻底没人管得了了,没人看着他自己能从北美大陆迷路到南极去。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名侦探无所不能。 最后只剩下了日和的安排——福泽谕吉有心带她出国长长见识,但是这小姑娘吧,对什么都不甚在意,除了织田作之助。 没看到现在她还非得窝在红发少年的壁橱里死活不肯分开么? 上下两层的公寓式员工宿舍,空屋子多得是! 话说要不是早早确认织田作之助秉性憨厚老实,恐怕他已经成了与谢野小姐的学习工具。 第38章 “日和,跟我和乱步去M国出差,或者留在横滨协助处理委托,你选一项。” 福泽谕吉是位开明的家长,他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孩子。 就算好处有那——么明显。 宫田日和毫不犹豫选了留下,原因自然是织田作之助。 “但是……这种出国的机会很难得吧,能见到许多知名侦探。如果不是工作必须,我真的很想一起去长长见识呢,日和你确定不去看看,回来后把经过讲给我听吗?” 织田作之助已然摸清了宫田日和的顺毛规律,他这么一说,小姑娘果然动摇了:“这样啊……”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头:“作之助和晶子需要帮助。” “乱步先生故事讲得可好啦,我不会比他更好,可以没有我。但是作之助和晶子的工作,再也没有其他人帮忙,不能没有我。” 这是经过认真思考的答案,不再仅限于被感性支配。 福泽谕吉老怀大慰的微笑道:“好的,将来有机会再去也不是不行。” 这孩子总在不经意让人眼前一亮,很难不喜欢。 “嘿嘿嘿。”日和憨笑几声,看到江户川乱步不高兴的抱胳膊噘嘴,慢慢举起越比越低的兔子耳朵给他看:“耶——!” “笨蛋,那是庆祝成功和胜利用的,你这是在炫耀吗?” 名侦探气不打一处来,一指头戳在她脸颊上拧啊拧:“长本事了?竟敢不选名侦探!” “欸?” 惊闻最近新学的技能竟然不是万用万灵,日和沮丧之后紧跟着疑惑:“唔——?” 眼看江户川乱步的手指在日和脸上戳了个红印子出来,另一个人却还呆滞着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要知道单以体术论,早在两个月前江户川乱步就完全不是宫田日和的对手了。 前者早上准时起床吃早饭都难,后者听话乖巧学的太快,愁得福泽谕吉不知道该教她什么,日和赢得毫无悬念。 不过就像与谢野晶子认为的那样,日和修习刀术体术充其量也就起个强身健体的效果,真要叫她和人动手? 对不起,动不起来。 一方面是她罕见的、日渐显现出来的亲和力,另一方面完全是性格使然。 也许是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织田作之助的缘故,小姑娘跟着这位洗白了的前杀手越学越像,佛得只差白日飞升。 她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如今只要别碰底线,更是什么都好。 ——该说幸亏还有底线在吗? 福泽谕吉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江户川乱步迅速放下“作恶”的手指:“名侦探的国际首秀欸,你这个笨蛋居然放弃现场观看!哼!真有你的!” 日和的“兔子耳朵”再次降低直至消失,紫色大眼睛缓缓向另一侧看过去——你说什么?我好像没听见。 不是,这招装傻充楞究竟是跟谁学的?竟然颇有几分古风古韵? 织田作之助没反应过来,倒是与谢野晶子好不容易憋住喷笑,在江户川乱步的抱怨声中偷偷瞄了眼福泽社长。 论年纪,也就社长才会有这种古典气质吧! 额……这口锅,也许属于某位总是“迷路”迷进天守阁楼梯口,碍着巫女镇守也能隔空找审神者絮叨的老人家。 “那就这么决定。我和乱步下周前往M国出差,侦探社的日常工作,就交给你们三个。拜托了。” 浑然不知自己凭空背了好大一口锅,福泽谕吉将节分前的安排布置好,交代与谢野晶子教日和规划行程、预定机票车票、准备签证……等等等等。 这也算机要秘书的基本工作内容了,总让社医兼任是怎么回事? 能够甩脱部分杂事,与谢野当然愿意。 最重要的是这些规划啊,预定啊什么的,只要在脑子里想好,确定与主办方活动没有冲突之处就可以在网上搞定,她真正要做的不过是教日和该怎样正确使用网络工具。 至于和“国际友人沟通”这种事……反正无论何时对面都会有几个核心岗位工作人员带薪休假,问他们也是白问,还不如直接从负责打印文件的文员那儿要一份行程表自己琢磨。 反正他们是民间的私人机构嘛,随性散漫才正常,即便出点小差错又怎么了? 话说……日和的学习天赋可以发挥在语言学科上吗?如果可以那真是太好了,毕竟也不是全世界都说日语的嘛! 时间很快就到了福泽社长带乱步远渡重洋赴M参赛的这一天。日和自然跟着织田作之助早早起来去为社长先生送行,等飞机融入云端,小姑娘才闷闷不乐掰着手指从一点到五,从五点到一,最后摁下去大拇指。 嗯,距离福泽先生和乱步先生平安归来,已经减少了一天。 早上送走侦探社的两位重量级人物,与谢野晶子就和织田作之助用猜拳的方式决定了接下来几天的值班轮次。又等到秒针分针同时合并指着表盘上的“六”,医生小姐干脆利落起身甩手走人。 都下班了还不走,傻吗? 织田作之助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表,起身捞上他的新沙色外套对日和道:“我去给你买点东西,等安吾结束补习货架上就没有好吃的东西了。” 主要是坂口先生也是头一回带学生,竟叫他遇上了个又乖又软又聪明的小可爱,见猎心喜之下也不管什么科目了。他总是想起来什么就教什么,还很乐于随机出题为难“学生”,大约是被异能特务科严谨高压的工作环境憋坏了吧,看到天真烂漫的“小朋友”就忍不住手痒像要逗逗她。 当然啦,这样做的缺点就是坂口先生的补习课总是超时,影响了日和的夜宵时间。 最近她出现了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征兆,身体外表看不出变化,内里真是一天到晚就没饱过。 往往上一顿放下筷子也就一个小时,小肚子就变得扁扁的,出去正常的三顿饭不得不额外追加两顿点心。 上午一顿,晚上一顿。 饶是如此,日和也没见长胖,真不知道她摄入的营养物质都去了哪儿。 一听有得吃,小姑娘当然没意见。她知道下班前办公室内都必须有人值守,所以也不要求跟着织田作之助一起下楼。便利店离得又不远,半小时内绝对够一个来回。 织田作之助出去了,日和翻开练字本继续写作业——福泽谕吉专门给她布置了每日习作内容,据说等他回来要检查。 日和老实,从来不问为什么江户川乱步不需要做这些。不得不说,这让准备了一肚子说教的社长先生着实落寞了好几天。 写到第六个字,织田作之助还没有回来。日和人是还坐在小桌子后认真运笔,心却已经飞远了,竖直耳朵等着听门外的动静。 “笃笃笃……” 背后的玻璃窗被人轻轻敲响,小姑娘抬头一看,欣喜立刻被失望取代。 敲窗户的不是织田作之助,他也不会突发奇想不走寻常路。 窗外,飘在半空中的人看到她的表情变化不由愣了一下,到底还是露出无奈又温和的微笑再次指指卡锁。 快点打开让我进去呀? 日和放下笔,悻悻走到窗边扳开卡锁:“您好?” “不必用敬语,”夏油杰笑着单手撑在窗框上轻松跃入办公室,给他充当交通工具的巨大龙形咒灵缩成一颗黑球被收好。少年站定身体才笑着继续道:“我领了个横滨的调查任务,顺便来看看你。对了……” 说着他解开随手提进来的塑料袋,露出里面的小号“泰迪熊”。栩栩如生的羊毛毡玩具很适合挂在小姑娘的背包拉锁上,需要用时可以抵挡一级咒灵的攻击,不需要用时也是只漂亮的装饰物。 “这是夜蛾好不容易才制作出来的自律型咒骸,为了让它又小巧又实用大家一起想了很多种办法,所以才晚了几个月送到。” 他笑起来很好看,身高和体型带来的压迫感瞬间荡然无存。 日和不讨厌这位从大老远东京咒术高专跑来的访客,不但双手接过咒骸郑重道谢,还去倒腾出热茶来招待客人。 夏油杰惊喜的看到这孩子身上“人气儿”比之前更浓了些,再也不像具空有躯壳的玩偶娃娃。 “好像个子也高了点?小日和加油哦!”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又提出一只塑料袋:“这是我之前去仙台出差带的手信,当地特产大福。考虑到季节嘛,自然是红豆和樱花两种馅料,应该很好吃。” 日和抱着托盘用力点头,视线黏在袋子上就没有再离开过。 有哪个小姑娘会讨厌甜食呢? 没有。 这只纸袋子获得了比毛绒玩具更高的关注度。 这时办公室的木门开了,织田作之助拎着个塑料袋进来,看到夏油杰也有几分诧异:“您好?” 后者摊开手掌向他挥挥:“您好,织田先生,鉴于福泽社长不在……我此次来横滨主要是因为接了咒术师协会的一个等级任务,未来一段时间可能会给你们添些麻烦。” “顺带着带些东西给小日和。” 夜蛾已经就此事与飞机上的福泽谕吉通过电话,奈何他的学生动作太快,消息还没传达到武装侦探社的留守人员这里,他可就翻窗户上门拜访了。 还好没有空着手。 第39章 “啊……这样,需要帮忙就说。” 织田作之助将便利店供应的便当递给日和,塑料袋落在桌面上,顺势又滚出三个大饭团。 晚饭,宵夜,还有明天早上的早饭。 日和完全没有任何害羞的迹象,打开便当拆出筷子,小声嘀咕一句“我开动了”,低头开吃。 小崽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织田作之助对健康食品没啥研究,想也不想就给她买了份炸鸡排便当。鸡排盖在米饭上,沾着酱汁看上去油腻腻的,块头比日和脸都大。 “您真是太客气了。”夏油杰微笑着看小姑娘和脸大的炸鸡排较劲。 他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但怎么说高中之前读的也都是正常学校,好歹见过相当数量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会在外人,尤其是男性面前吃饭吃成这样。 倒不是说她吃相不好,而是量的问题。实际上,日和浑身上下透着精细教养过的礼仪约束感,即便如此快速的进食也完全没有半分粗鲁之态。只是,只是女孩子一般不都会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比较小鸟依人么? 夏油杰从过去的同学那里听说过,很多女孩子会在聚餐中数着米粒往下咽,食量比鸟还小。他也确实亲眼见过这种情况,很难理解就那么点食物也能满足人类的生存需要。 然而很多人都觉得女孩子那样很可爱。 真的可爱吗?或许吧,但是吃得少,绝大多数情况下意味着代谢低体能弱。其他领域不知道,至少在咒术师这个行当里,体能弱跑得慢死得就快。 无论性别,皆是如此。 再可爱,也不如活着好? 小日和吃得真香!把看的人都给看饿了。 好在夏油杰不是五条悟,做不出吃掉送出去的伴手礼这种事。他想赶在肠胃发出叫声前告辞离去,不料此时武装侦探社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社畜状的黑发青年推门进来:“织田君,有客人吗?” “欸?” 坂口安吾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夏油杰。 话说,一个小时前,就是这位的到访让他不得不晚了半个小时才踏出办公室。 还不能抱怨。 夏油杰完全按照正常流程先去政府机构说明出现在横滨的事由,又申请了必要的支援,合理合法合规矩…… 所有非自然现象都绕不过异能特务科这件事,坂口安吾也没办法。效率低下和冗员现象他也不想的,但是不能断了他人生计。 不仅仅是没能力解决,也没有法子解决。 总不能像Port Mafia一样把不干事儿的人都扔进海里去吧?那就只能一件事好几个部门负责,不要显得大家都闲着没事做。这样一来也颇为契合所有人的利益诉求——负责人越多,要负的责任越小,最后就是谁也不用负责。 “坂口先生?真巧。”夏油杰也是一愣,很快他想到了横滨的特殊情况,进而露出了然笑意:“我趁着调查还没开始先来看望一位小朋友。” 虽然她拒绝了咒术高专伸出的橄榄枝,夜蛾和他的学生们并没有因此放弃“同类”。 “小日和吗?哦……看来她不会分化成异能力者,也好。” 青年推起眼镜,语气莫名沧桑。 他知道东京那所宗教学校的事,很快就明白了夏油杰来访的原因。 咒术师与异能力者不兼容,能被咒术高专注意到,意味着日和有“那方面”的才能,成为异能力者的可行性骤降为零。 异能力者固然比普通人有某些强大之处,拥有力量却并不意味着拥有幸福。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数量”。 异能力者也好,咒术师也好,数量都太少了,少到他们不得不去往陌生人身上寻求作为同类的群体感。 “平凡”未尝不是种好事,平凡意味着与周围的人一个样。说的话、做得事,很容易为人所理解,不会孤独。 日和有成为咒术师的才能,但是拒绝成为咒术师,又不是异能力者——她将会是个平凡又快乐的小姑娘。 所以坂口安吾才会作此感叹。 夏油杰正是少年得意的时候,做什么都带着股傲气,好在他晓得尊重别人,因此哪怕肚子里笑话这眼镜暮气沉沉,脸上嘴上总算给了个面子。 丸子头少年笑了笑,跳过这个话题谈及其他:“本来我就想劳烦织田先生帮些小忙,刚巧在这里遇到坂口先生,不如一次把问题解释清楚。” 说到这个,坂口安吾抬手捏捏鼻根点头:“那可真是太好了,咒术师协会办事从来含含糊糊,不清不楚,政府部门配合起来也很为难。” “啊,这个,没办法啊。诅咒这种东西与普通人的情绪变化挂钩,强度是个动态变量,很难一口给出定论。” 对此夏油杰也很无奈。 作为执行任务的人,他比谁都希望情报能更精确,越精确越好,无论多精确都不会嫌弃,可惜现实是做不到。 比如说一个本来只有二级的诅咒,遇上一个冷静镇定的人,和遇上一个情绪波澜起伏的人,后果完全不同。 冷静的人不会刺激到咒灵,诅咒等级发生变化的可能性就小,普通二级诅咒遇上正常升级上来的二级咒术师,人类这一方稳赢;但要换个情绪特别激烈的人,恐惧与害怕会让咒灵变得强大,二级诅咒说不定来个跃迁直接变成一级甚至特级诅咒,那可就…… 这并不是推卸责任,人人都能看到的任务报告里每个月都会出现几个“天纵奇才”刺激得咒灵暴走升级,别说受害者自己,赶来救援的咒术师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直观点看就是前者活下来的概率比后者要大得多。 对,活下来,无论普通人还是咒术师。 所以负责监控预测诅咒强度的“窗”从来没法直接给出精准报告,就像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一样,当做玄学看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不是所有普通人都能控制住自己面对异形也不恐惧不害怕,绝大多数都不能。 正是基于以上原因,在外人看来咒术师们的行动往往和神棍只有一线之隔。 坂口安吾也就是随口一句。如果此时他们仍旧身处异能特务科办公室,他绝对不会如此随意说出对另外一个组织的看法。但是……织田作之助认识夏油杰,宫田日和也认识,明显还不是简单的一面之缘,那么这个一点也不像高中生的高中生,还是可以先划进“自己人”范畴观察观察再说。 堪称咒术高专情商巅峰的夏油同学从坂口先生似真似假的抱怨中听出了他的示好,当然也回了一句仅在友人中使用的非官方回答。于是两个聪明人就这么搭上线,至于另外两个老实人…… 一个埋头苦吃,一个满头雾水。 啊?发生了什么吗? “这次我从上层领取的任务是前来调查横滨地区诅咒异常的原因。” 夏油杰自顾自端起已经放温的热茶喝掉,然后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往茶水间走。坂口安吾的视线追着他:“很严重吗?” “不。”茶水间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没多久夏油杰用托盘端了四杯饮料回来:“一点也不严重。正是因为不严重才奇怪。” 他将托盘轻轻放在桌子上,第一杯拿给坂口安吾,第二杯是织田作之助的,第三杯归日和,第四杯放在面前。氤氲的白雾将少年俊逸的五官遮得若隐若现。 “虽说每年夏季才是诅咒爆发的高峰时期,但横滨这个地区例外。从前的她没有规律,说不来什么时候就需要调派大批一级咒术师支援。但是今年……” 从盛夏到入冬,眼看这一年还有几天就要过完了,横滨这边却连个一级诅咒都没出现,也太奇怪了! 出现这种情况,通常可能是这片地区不知不觉间孕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强大诅咒,其他诅咒自然被这位更强大的存在吞噬吸收。 如果要真是这样的话,一旦出事就是大事,横滨大约要向并不遥远的冬木借鉴些燃气爆炸的经验。但是横滨的人口密度可要比冬木来劲多了,还毗邻政治中心,相当于美人儿眼角下的泪痣。 这种地方出现大规模死亡事件,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政客也不敢打马虎眼。不然绝对不是鞠个躬拍个照就算完,至少也得“自杀”一个会计部部长祭天才行。 要是社会团体们闹出格以至于死这么多人,政府想也不想锅就直接甩出去了。怕就怕这种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当做天灾去理解的麻烦,绝对会成为被政敌攻击的劣迹把柄。 所以政客们动了,横滨异状的消息传出来后各种有形无形的力量迫使古老家族纷纷低头。一向姿态清高内里傲慢的咒术师协会,也不得不派出实力最强的年轻人之一前来着手调查。 另外一个之一,也已经走在赶来的路上了。 听完夏油杰的说明,坂口安吾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种田长官连问都不问就给您开具了权限最高的特别通行证,问题确实有点严重。” 作为本地人,他并不害怕有形的敌人。 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有与谢野晶子在,无论谁跑来横滨撒野,只要敢亮血条,必然会被各方势力联合绞杀。但是诅咒这种看不见杀伤性又很大的东西,就很头疼。 有心杀贼,不想隔着次元壁,这还怎么搞? “是的,”夏油杰将专门给日和折腾的热果汁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只要能找到造成异变的源头,祓除这种事对于我们来说反而是最轻松的。” 埋头吃便当的日和拿果汁拿得不能更理直气壮顺其自然,吨吨吨后继续低头吃,看得三位男士不由莞尔。 他们费尽心力,不辞劳苦,为得不就是想要保护宫田日和这种可可爱爱的普通人么? 第40章 访客们谈完了正事,日和的炸鸡排便当也吃得七七八八。小姑娘一点也不小气,当下就拆开夏油杰送的手信大福摆在桌子中央,提供给大家就茶吃。 坂口安吾出身在那里摆着,大福这种东西对他而言真就只是普普通通小点心而已,也不怎么爱好,礼貌性拿走一只尝尝就罢了。织田作之助对甜食没什么追求,见日和吃得香甜就没伸手,想多给她留一个。最后一个看日和吃东西看到肚子饿的夏油杰笑起来,半是逗她半是故意的吃了一只又一只,到第四只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 “噗……!” 视线跟着拿大福的手移动,嘴上一句拒绝也没有,该称赞她一句大方吗? 日和抬头看看他,这个丸子头笑得温和,拿大福的手却没有半点心想要收回去的意思。小姑娘低头一口将手里最后一块点心吃掉,站起来收拾桌子——快点把剩下那盒收起来,不给吃! 点心时间结束后补习也就该开始了。 坂口安吾放下公文包坐在日和对面,打开笔记本回忆昨天的补习内容。 织田作之助看看没什么需要注意的,提起垃圾出去处理。夏油杰暂时无事可做,闲闲靠在桌边围观补习。 顺便看笑话。 他和五条悟一样,都以为日和是跟不上学校进度才不得不额外花时间补习。然而坐了一会儿,丸子头少年换了个坐姿,笑不出来了。 ——请问这些奇怪的数学符号是什么意思?我似乎读了个假高中。 咒术高专对学生文化课再不要求也安排了正常教学,作为因勤奋好学而被称为天才的夏油杰,不存在成绩不好的可能。 但他就是看不懂。 并非逻辑上的断层,而是这些“补习”内容明显超出了高中生正常的学习范围。 宫田日和才多大?十一……啊不是,她还有半年十五岁,新年后才入学高等中学。 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数学补习结束后坂口先生开启了“附加课”模式,以聊天的形式聊着聊着就把许多日常生活中用不到的知识教给了一脸乖巧的小姑娘。 什么反侦查反追踪的技巧啦,什么怎样第一时间排除周围是否有隐藏摄像头存在啦,什么犯罪心理学啦,包括并不限于如何从交谈中收集情报…… 第一条还能理解为女孩子独自在外时自我保护的必备知识,后面怎么回事儿?等等!坂口先生请你不要把自己的专业领域放在这儿讲啊! 说实话,这些东西坂口安吾自己也不怎么用,潜入Port Mafia的申请被种田长官驳回了,他上哪儿施展去? 百无聊赖之下就抓着日和灌。 至于宫田日和嘛……夏油杰表示自己没看出来她到底听没听进去这部分内容,小家伙装傻的功力怕是已经炉火纯青了。 一讲就讲了两个多小时,眼看挂钟的时针超过“九”字向前迈进,夏油杰在心里感叹夜蛾正道痛失乖宝宝的同时把做笔记的小本本收起来。 坂口安吾还没走,他边收拾提包边对夏油杰道:“夏油君定下暂住的地方了吗?需不需要异能特务科代为安排?” 他没有任何弦外之音,只是出于一个成年人对未成年的关心。举手之劳嘛,行政经费又不是安排不了。 夏油杰重新眯着眼睛笑起来:“不必了,我的搭档不久之后就会赶到横滨,到时候再说吧。” 年轻人不喜约束,自然也就不肯给坂口先生这个关怀的机会。 坂口安吾一听倒也不怎么往心里去,又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开车送他——车就停在楼下,顺带送个少年人一点也不费事。 夏油杰还是道谢然后果断拒绝:“这儿附近挺舒服的,一个咒灵也没有,环境也好。对于我们咒术师来说实在是难得的清净之地,我还想多待会儿等人。” 关键是夜蛾正道与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似乎很能聊得来,说不定有免费的宿舍可以蹭。 小日和多好玩啊,脸上表情不丰富不意味着眼睛里的情绪不丰富。 听他这样说,坂口安吾也就不再多问。他向织田作之助点点头,被小姑娘送进了门外的电梯。 等日和拐回头重新走进办公室,就看见身材高大的丸子头少年拖过她的补习笔记正一页一页翻着仔细看。 不说别的,单就这个字,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歌仙兼定可以喝一杯庆祝庆祝了。 “日和,你的笔记借我复印一份行吗?” 白捡了个蹭课的便利,夏油杰觉得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干脆占到底。 能考进东大还能提前毕业又考上公务员的异能力者啊,叠这么多BUFF的免费家教可不好找。 日和“嗯”了一声,打开抽屉翻出好几个本子拿去复印机旁哗啦哗啦操作。她喜欢复印机,没事儿就拿它当做大型玩具摆弄,只差没拆开仔细研究。 织田作之助站在窗边目送坂口安吾的车开进茫茫夜色,走回办公桌旁坐下,从桌斗里摸出一沓稿纸开始苦思冥想。 生活逐渐安定,那个关于写作的梦想也有了碰触的可能。 一时间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复印机工作、时翻动纸张、以及笔尖划在稿纸上的声音,三个人各有各的事儿,互不干扰。 又过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的手机响了,红发少年低头一看,正是远在大洋彼岸的福泽谕吉打来询问。 他接通电话先简单说明了一下这大半天的工作情况,又将东京来了访客这件事告知上司。 福泽谕吉自然是早就与夜蛾正道通过电话,关于两个学生在横滨的任务内容也知晓一二,当下就告诉织田作之助可以酌情邀请客人暂住员工宿舍,反正空屋子还有那么多。 卖咒术师们一个面子,总归不会是自家吃亏。 挂断电话后织田作之助果然就对边看笔记边竖着耳朵听的少年发出邀请:“宿舍那边还有几间屋子空着,备用的干净寝具也有。这么晚了,等你的搭档过来再去找酒店也很辛苦,不如暂时住下。” 夏油杰笑着道谢,高高兴兴接受他的好意,转头就把早早预定的酒店给退掉。 任务是调查横滨诅咒异常变动没错,但是能不看见那些丑得千奇百怪随心所欲的咒灵,咒术师们也愿意眼前清净。不光夏油杰这样想,好不容易赶上最后一班新干线的五条悟也一样。 管他将来开出什么BOSS呢,眼下先摸个鱼偷闲休息休息。 既然敲定了要招待客人,织田作之助就对日和道:“你先带夏油同学去宿舍,知道路怎么走吧?沿着平时上下班的方向,不会走错。” 夜班要值守到十二点呢,不好叫客人跟着枯坐。再说了,备用寝具是有,日用品就是另一回事了。红发少年自动自发把客人当做需要照顾的对象,老父亲情节发作打算去替他们准备些东西。 夏油杰这个人挺不错,他不觉得把日和交给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哦,好。” 日和将复印好的笔记一份一份装订成册,又找了只不知道谁留在办公室里的塑料袋一股脑全装进去:“好了,给你。” 夏油杰接过袋子提着,另一只手里是日和的夜宵饭团以及另一盒大福:“睡前就不要吃甜食了,放在冰箱里明天再拿出来。” 小姑娘依依不舍拽着织田作之助的外套下摆哼了一会儿,低头悻悻领客人走去宿舍。 九点多快十点的夜间,路上除了刚离开办公室匆忙往家赶的社畜外,还有些闲散乱逛的无业游民。他们聚集在灯光明亮的闹市区,或蹲或站或坐,脚边手边堆满一只只空酒瓶,呼朋引伴大声笑闹,肆无忌惮。每每有精致的白领丽人经过,此起彼伏的口哨声算是克制,更多可能是被这些人围上前搭讪。 男人作为两性中较为强势的那一方群体,很难共情女孩子们在这一刻的恐惧,更多人只是冷冷扫过一眼,并不想多管闲事。 “呀~小妹妹可爱哦,要不要和大哥哥一起去玩儿?” 总有人喝高了胆子大到没边,一个染了满头黄毛却又长出一半黑头发的青年抓着酒瓶摇摇晃晃走到日和面前。 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好看到几乎不真实,当然要试着撩一下啦,闲着也是闲着嘛。 夏油杰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脸色黑得几乎能和夜蛾正道一样溶于夜色:“您说什么?这么晚了邀请我妹妹出去玩?请问您今年贵庚?” “唉?” 酒鬼醉眼朦胧的来回找了一圈,这才发现日和身边还站着个一身黑色校服的男子。 个子可真高,脖子差点仰过去扭到。 丸子头,怪刘海,小眼睛,戴耳钉,衣服也怪怪的。 他又低头看看面无表情的小姑娘,纯洁无辜的紫色眸子里荡漾着清浅干净的涟漪。她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站着抬头看过来,目光里既没有鄙夷也没有恐惧。 我好像……从她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一个浑身酒气,落魄浪荡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这酒鬼嘴里话一拐:“这么晚了,不赶紧把你妹妹拎回家,大、大街上逛什么逛,也不怕遇上变态。” 拳头都握紧了的夏油杰:“……” 这人到底醉了还是没醉?感知到即将挨揍的危险,所以反应这么快的吗? 日和踮脚,摊开手掌往这人眉心轻轻拍了拍:“喝醉了会头疼哦,不疼不疼啦。” 与谢野晶子就偷偷喝醉过,第二天早上脸色和脾气都很臭。 她这一拍,握紧拳头的和拦路的,都跟着一愣。 这!这是不可亵渎的神子! 酒鬼当下就软着腿,一脚高一脚低,低屁滚尿流往路基处滚,看得日和一头雾水:“他怎么跑了?” “大概是喝多了头疼,没人提醒就不知道,一被提醒才发现。”夏油杰松开拳头,推着她继续向前走:“摸了脏东西,回去要记得好好洗干净手。” 跑得慢,离得不够远的酒鬼:“……” 怪我耳朵灵?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损啊,要不是看块头就知道打不过,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 第41章 武装侦探社的员工宿舍……还挺有个性。 站在荒芜的草坪前,夏油杰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类似“风景”他不是没见过,不过那都是在“工作”状态下,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住在这种看着就像咒灵游乐场的地方。 话说回来,横滨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疑似发生过命案的房子。要不是这副模样,福泽社长哪儿来那么多钱买下这栋两层公寓楼? 两层!楼下还附赠了大块空地! 当初一签完合同名侦探乱步就【超推理】了一番。 嗯,果然是凶宅无误,当场把前房东送进警局。 “到了。”日和指着一楼某间空屋的门框道:“钥匙都夹在上面的门缝缝里。” 叠词词,可爱爱哦~ 夏油杰不太在乎钥匙的问题,他对日和的反应更感兴趣:“住在这里,晚上不会害怕吗?” 日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怕,有作之助在。” “可是织田君也有不在的时候吧,那该怎么办呢?”高大的丸子头少年弯下腰拍拍小姑娘头顶:“院子里这么多杂草,会不会藏着妖怪?会不会有坏人?” 哎呀,就是这小家伙吧,逗起来实在是太有趣了。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但要仔细看看,紫色大眼睛里各种闪光飞速切换。 她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将情绪正确顺畅的表达出来。 比如现在,眼睛里的光慢慢暗淡,无奈到几乎要叹气。但她不会真的叹气,还是板着脸。 “妖怪,很可爱。人类,也很可爱。”她略过这个话题,指着二层从左往右数:“乱步先生,晶子,我和作之助。其他房间都空着,随便选。”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暂时忍耐我这个邻居一段时间吧?” 夏油杰没能看到小朋友被吓哭的样子,颇有点遗憾。不过他倒也没有那么恶劣,大概了解她是真不怕这些也就作罢,干脆利落选好未来一段时间的落脚处,然后提起另一件事:“我的搭档。你见过的,就是那个白头发的男孩子,大概二十分钟后到达。” “小日和就不必站在这里等了,小心着凉,早点睡觉。” 时间实在不能说早,对于需要长个子的日和来说,再不睡明天她铁定起不来。 “哦。”日和是不会和人客气的,一听客人主动省事,她自然抬脚就往二楼走:“晚安。” “晚安,乖乖睡觉哦!” 夏油杰总会不经意就忘记这小个子女孩其实只比他自己小一岁,潜意识里只当她还是孩子,不自觉的语气就更软了些。 日和边揉眼睛边点头,摸出备用钥匙开门关门。 等等,她好像和那个名叫织田作之助的红发少年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额…… 还是等明天天亮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不要贸然搞出些让大家都尴尬的事。 二十五分钟后,不得不连夜横跨大半个岛国赶来横滨调查(摸鱼)的五条悟,准时出现在武装侦探社员工宿舍对面的路沿上。他还是戴着那副很有个性的圆形墨镜,白发被月光染上一层淡蓝。 “哇!杰你是不是故意整老子!这么破的屋子能住人?我家佣人住得都比这好。” 白毛大大咧咧挠着后脑勺,一开口就让人好奇这么帅气的少年为啥长了张嘴。 夏油杰笑得越发像只狐狸:“没错,特意带你体验一把庶民的生活。啊,忍受不了这种环境也没关系,横滨不缺高档酒店,需要我帮你订房间吗?” 五条最不能听人说他不行,本来不想住这会儿也咬牙切齿非得留下不可。等织田作之助下班提着塑料袋过来送日用品,看到的就是隔壁宿舍开着门,两个高中男生窝在里面边打游戏边打架。 “抱歉,我来得不是时候。那个,需要绷带药水……之类的吗?” 从未踏进过学校大门,因此完全看不懂这种操作的织田作之助陷入迷茫。好在他很快调整过来,放下便利店塑料袋转身就走。 不等他离开门口,背后“啪”的扑上来一个人:“别着急走啊!” “一起来玩呗!” 五条悟挥舞着PSN,十足重度游戏上瘾的症状。 这家伙几乎没有距离感,换个人不是被吓到唯唯诺诺就是果断表示我们不熟你不要过来。 但织田作之助是谁?红发少年非常淡定的躲过飞扑,更加淡定的来了一句:“原来你能看得见啊。” 竟然还能听到几分由衷的欣慰? 五条一噎,拉低墨镜露出一双蓝眼睛:“看清楚了吧?老子不瞎!” “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织田作之助打开自己的宿舍门:“晚安。” 木门关上了,很快从里面传出女孩子绵软绵软的说话声。 五条悟:“……”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总感觉这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吐槽!快给我吐槽! 冷风吹过,白毛甩甩脑袋钻进同学的房间找他八卦:“怎么回事?宫田和那个织田?” “我不知道啊?”慢吞吞刷新记录的夏油杰看都不看他一眼:“不打了你就回你自己宿舍睡觉去。” “不要啦,反正明天可以睡懒觉,今天为什么不玩?”五条悟坐回地板上,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赌咒发誓非要刷出最高成就不可:“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夏油杰:“……” 这难以理解的胜负心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 说是第二天上午睡懒觉,到最后两位咒术师里至少有一个没好意思真这么干。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时夏油杰拉开宿舍门向外面经过的人打招呼,赶早班的与谢野晶子看到是他,挥挥手提着工具包加速向外走。 还惦记着要搞清楚日和究竟怎么回事,丸子头少年微笑着点头还礼,一看她走远就伸手放出只小咒灵去隔壁宿舍,打算弄出点动静。 ——小日和没接受过咒术教育,她还不会分辨不同咒术师的残秽。 先把人吓出来,制造出“偶然发现”的有利条件,这样才能站在道德高地上进行诘问。 计划的还挺像模像样,实施起来就…… 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问题。 努力了十五分钟,夏油杰转身踢开同学的宿舍门:“醒醒,悟。” “给我一个不揍你的理由,杰。”抱着枕头蒙头大睡的五条悟一拳锤在床板上,顿时砸出个凹坑。 夏油杰一点也不怕他的威胁:“我放的咒灵被祓除了。从四级到二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汇入海洋被稀释了一样。” 重点并不在于咒灵的等级,而是消失得无声无息。 蝇头就不必拿出来说了,至少那个二级咒灵不该没得如此缺乏尊严? “啊?”五条悟松开枕头坐起来:“你是说,你放咒灵去恶作剧,结果都被小不点不声不响干掉了?噗!超逊!” “我可没你那么无聊。” 夏油杰干脆席地而坐:“只不过是出于善意的小安排罢了,我可不想再把小日和弄哭。” 说着他放出只一级咒灵。 在咒术师的世界里,肉眼就可以观测到咒灵周身不断有黑色小碎片崩解、脱落、消融。 “横滨近半年来诅咒出现的频率与强度持续不断走低,看来这回‘窗’总算观察到了点东西。” 不想损失掉这只一级咒灵,夏油杰将它恢复成黑色球状物收起来。 五条悟听他说完话,一头闷回被子里:“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就开工!” 困死了,睡觉! ——就知道这家伙派不上用场! “算了,我先出去四处转转,有消息手机联系。” 夏油杰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起身就向外走。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拍拍床垫充作回应,一副急不可耐重回梦乡的德行。 难得有个地方能和咒术高专里一样连只蝇头都没,灵力充足,又不嘈杂,真是补眠的黄金地段。反正这个任务一天肯定做不完,不必着急。连夜赶来横滨,又作死打游戏打到后半夜的五条悟此刻只想躺回被窝两眼一闭不问世事。 六眼这种东西,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看”到咒力流动,灵力也一样。五条悟忘了告诉夏油杰,在他的视线里,乳白色的浓厚雾气就像河流般奔腾着波涛滚滚的环绕这栋公寓。 以某个矮墩墩的节点为中心,大量夹杂着黑色灰色杂质的“河流”灌进来,转换成乳白色的雾气流出去,形成两条颜色不同的环状光带,循环往复,永不止息。 简直就像个带有过滤功能的抽水泵! 少年翻了个身沉沉睡去,再次不省人事前的念头是——怎么看这也不像是正常人类会觉醒的能力吧! 无论咒术还是灵力还是异能力者,不管力量尊崇的体系是什么,首先它得是个利己的表现。保护自身,保护领地,保护资源,等等等等。只有力量的载体,也就是人活着,这份力量才能存在并且存在得有意义。 宫田日和这是什么情况?虽然自身拥有庞大的灵力,可是既不能用于治疗也不能用于战斗,“术式”还是这种完全停不下来的被动技能?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尽替他人做嫁衣,谁家能进化出这么二缺的能力? 活生生把人变成了一台净化器,关键是居然还没绝嗣! 这不但不科学,它也不玄学啊? 第42章 “呼——哈——!睡得好饱!” 五条悟松开怀里的枕头从地板上坐起来。猫猫懒腰伸到一半,收回一只手挠挠乱糟糟的白头发。 话说……这么“恶劣”的环境里他竟然前后加起来一共踏踏实实睡足了八小时,简直不可思议!要不是中途杰跑进来,说不定能一觉睡到晚上。 张大嘴打了个哈欠,他眯着眼睛四处摸墨镜。 六眼很强,但是……很麻烦。如果不用墨镜或者随便什么东西过滤掉无关信息,源源不断的情报将会一刻不停往脑子里灌,谁能受得了啊! 获取力量必须付出代价,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天降馅饼。 白毛好不容易摸到昨晚胡乱摘下来扔开的墨镜戴上,摇摇晃晃爬起来去洗漱。等他洗完脸彻底清醒过来往外一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走过十点。 “啊……不想干活,想吃甜点,想睡觉……” 大少爷差点重新滚回被子里去,要不是血糖逐渐靠近危险值,他真恨不得咕噜回去就这么干躺着也好。 不行了不行了,再不来点糖分大脑就要罢工了。 五条找到手机,正想向搭档申请外带甜食投喂,隔壁的隔壁门响了。 日和果然没能按时起床,还好今天织田作之助上下午班。 两个人的脚步一前一后向楼梯口走去,如果放他们离开,这栋楼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需要继续思考,五条拉开门就把长腿伸出去——绊你们一下,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织田作之助正边走边低头与日和说话,走到某处借出去的宿舍前突然停下,只见门板忽的向外推开,一条长腿伸出来。 这是……啥? 日和露出不解的眼神。 “啊嘞?” 白毛恶作剧失败,从嗓子眼里发出古怪的声音,织田作之助与日和一起无奈的看着他。 真活泼啊。 “早上好呀~今天天气真不错!”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五条悟无师自通了脸皮的堆砌技巧,若无其事收回腿,靠在门框上打招呼。 织田作之助抬头看看乌云密布刮着冷风的天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嗯,下过雪就不会那么冷了。” 也许人家就喜欢雪天呢? 五条空了半拍,强行把话题继续往下带:“是去吃早饭吗?一起呗!” 日和就是起床起得再晚也不至于这个时候还没吃早饭,这会儿才出门是为了留在宿舍里把今天该写的家庭作业写掉。 所以你这么随性真的好吗?作息和自我管理能力还不如小朋友! 低头看了眼时间,十点四十五分……倒也不是不能提前吃午饭。织田作之助淡然接过对方的期待:“好的,漩涡咖啡厅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家蛋糕还不错。急需糖分的白毛转回去换了件T恤,戴着他的小墨镜高高兴兴关门找临时饭友集合。 “没有诅咒……还真是清净。”五条悟走在马路最外侧,抬起双手伸了个大懒腰。这一片连个蝇头也没扫出来,干净程度堪比他砸上十来发苍。 墨镜后的蓝眼睛瞥过被赶到马路内侧行走的小姑娘,他开始头疼该怎么编写任务报告。 照实话说? 开什么玩笑,一旦宫田日和能够无差别净化诅咒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些烂橘子非得把她弄走关起来不可,不把骨头里最后一滴油榨出来决不罢休。 别说老老实实写报告了,他提都不打算提这小东西一句。最多……最多告诉好友,不能更多。 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让宫田日和能够主动控制她的“术式”,这种情况下的被动技能不是件好事,掌握在手里才好占据优势地位。 然后,就可以漫天要价啦~一个个大神社都得哭着喊着求她去做斋宫。 然而唯一的问题是眼下根本没人知道灵力的控制方法,就连所谓的“修行”也不过是按照上古典籍中的记载断章取义摸索着来,成体系的系统理论甚至还不如咒术师这边完整。 没办法,谁叫灵力本身逐渐式微了呢。 她要真是咒术师这边的倒还好办了,五条悟又扫了眼宫田日和。 ——无非就是揍呗,逼到极限,人类的生存本能自然而然会突破囹圄寻找出路。可惜啊……她不想去咒术高专,他也没有借口打哭小朋友。 “啧啧啧……” 走在最外面的白毛突然发出怪响,已经习惯的织田作之助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就在前面了。” 这个角度抬头就能看到漩涡咖啡厅的铁艺招牌。 “好耶!” 五条悟欢呼,迅速把刚才想的那些事情抛诸脑后,“飞”进咖啡厅指着展示柜:“一样来一份,饮料要果汁!” 时下社会对于男性的板刻印象里显然不包括嗜甜这一条,寥寥无几的客人纷纷从各个角度窥视这个打破了“规矩”的家伙。 咖啡店老板相田先生笑着点头,安排招待小姐送餐——他记得这少年,上回凭借一己之力消灭掉一整桌各色蛋糕的有趣顾客。 这里的蛋糕都是早上现做的,女招待送了三四回才按照五条悟的要求在他面前摆满甜食。坐着等了好一会儿,织田作之助看看桌面:“一份激辣咖喱,一份蛋包饭,果汁和麦茶,谢谢。” 但愿桌子上能腾出点地方放甜食以外的盘子。 忽略掉其他客人牛毛针似的目光,五条端起最看好的黑森林切下一大块塞进嘴里:“唔!嗯嗯嗯嗯嗯!” “好吃!” 浓郁的巧克力里裹着什么? 这同样也是个吃得又急又快但并不难看的家伙。织田作之助一直都很好奇究竟怎样训练才能达到这种程度——他看上去就像是快要被饿死了。 桌面上的蛋糕们以一种神奇的速度快速消失,招待小姐再次送上正常餐点时那些盘子空了一半。 “餐齐了,织田先生。还有小日和,这是相田先生特制的琥珀糖,来,尝尝看!” 一小碟浅蓝色的不规则糖块被放在日和面前,习惯把最喜欢的东西留在最后吃的小姑娘默默将它挪到桌角。 不给白毛分! “呼……吃饱了……” 对面风卷残云的白发少年放下叉子,原地晃了两下,“噗通”一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这幅似曾相识的画面吓坏了相田老板和招待小姐,慢吞吞喝麦茶的织田作之助倾身向前探着看看:“……” “没事,喝醉睡着了。” “醉了?”相田老板百思不得其解:“我只是用酒酿甜樱桃酱点缀了一道花边而已!” 织田作之助摊开手无奈道:“总有人量特别浅。” “哎呀,这可怎么办!” 这少年这么高的个子,挪也挪不动。相田先生哭笑不得:“一般的顾客甚至尝不出酒味。” “也许是他吃得太多了?”一道花边不碍事,问题是那么多块蛋糕加在一起,林林总总也有不少含酒精的樱桃酱。 老板也想不到有人会把甜食当正餐吃啊!就算有江户川乱步时不时挑食偏食,但人家名侦探也没偏到这个份儿上。 “就让他在这里趴一会儿,酒醒了就好。”织田作之助抬头看看挂钟,转过去对日和道:“我该去上班了,可以辛苦日和留下守着五条吗?我怕他等会儿万一半醒不醒的爬起来闹事,不好控制。你在这里看着,一有不对就让相田先生给我打电话。” 日和当然不愿意,她不想和织田作之助分开。但这又是他的要求,于是小姑娘哼哼唧唧的点头答应了:“哦。” “好乖好乖。” 红发少年摸摸她的头顶:“那就拜托你,日和。” 再不赶紧去办公室报道,与谢野小姐就要忙不过来了。 他上楼去了,日和恹恹把下巴压在手背上趴着。 招待小姐从后厨取了张毯子给醉倒的客人盖上,百无聊赖之下日和伸手摘下五条的墨镜,挡在眼睛前面四处看。 一片漆黑,根本就什么也看不见嘛! 几乎把光线全部遮挡住的眼镜,戴在眼睛上有什么用? 日和举着墨镜四下里看来看去的玩耍,一会儿盯着咖啡厅吊灯,一会儿往窗外望望天上的太阳。 玩了有半个多小时,对面突然伸来一只手,二话不说一把就把墨镜给抢走了,甚至还戳了一下她头上戴着的贝母花:“就不给你玩儿~” 什么人啊! 日和把脸扭到旁边气鼓鼓的,酒醒了一半的五条同学偏又拿着墨镜在她眼前使劲晃:“啦啦啦~小不点要哭了咩~” 这是何等的小学鸡作风,随时准备打电话的相田先生都看呆了。 “先生您好,很抱歉没有事先说明蛋糕的材料成分,送您一壶鲜榨果汁聊表歉意!” 招待小姐及时出现制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她利索的撤掉空盘子,很快又抱着账单出现——绝对不给任何人欺负小日和的机会! 五条还不知道距离成为漩涡咖啡厅的拒绝往来户只差一条线,他胡乱从衣袋里翻出张卡:“那个提拉米苏和芒果慕斯再要两份,还有班戟,千层,雪媚娘。” “墨镜还我啦,不可以给你玩,不戴墨镜会头疼!请你吃蛋糕呀~” 他应该还没酒醒,本就话多,这会儿更是聒噪。 “不疼不疼……”白皙柔软的温热小手照着额头轻轻拍了拍,发出“噼啪噼啪”的清脆响声。已经把墨镜戴回去的少年笑得很是开心:“啊!果然不疼了,还要再摸摸!” 头疼不疼晕不晕并不重要,反正他也习惯了,关键是心情好。 “……” 接到侦探社电话赶来收拾善后的夏油同学掏出手机录下了这一幕,并且无情的发送在年级群里。 单独发给夜蛾正道有告小黑状的嫌疑,但要是班主任自己“不经意”看到的话……那就和他夏油杰没关系了。 第43章 一天补了两场眠,等五条悟再睁开眼,面前坐着的人换成了同班同学,兼好友,兼任务搭档,兼宿舍邻居。 “小不点呢?”他把手指伸到镜片下面用力揉眼睛,就听夏油杰轻松道:“快到内务省下班时间,小日和的补习课要开始了。” “什么嘛,她读不读书都不要紧,当务之急是赶紧学会控制术式。”五条悟从来不觉得课本上有什么东西能叫人觉得为难,也不理解为什么总有人课堂四十五分钟还不够用需要课后补习——既然脑子不好使学不会,那就别勉强脑子,换条路试试。 夏油杰故意使坏不提醒他,转而说起这一整天的横滨见闻:“景点挺多,也算耐玩,就是街上不太安全。听说是因为最近有个社会团体换了首领,新旧两派正在内斗。” 也就是说,导致横滨诅咒频繁的根源并没有发生改变,可以排除这片土地上的人突然“温良恭俭让”这种胡扯一样的理由。 他是认认真真按照基本逻辑在进行调查,又不像五条天生带着外1挂,自然想不到重点就在身边。好在五条悟没有临时脑抽故意使坏隐瞒什么,他更像是抱着薅羊毛占便宜的心态,去与好友商量怎样挥霍这个难得的假期。 查什么查,不用查,当然是假期啦! “比起东京,横滨西化的更彻底,我对本地的社会团体还挺有兴趣,他们和电影里演的一样吗?”白毛揉舒服了一只眼睛,换另外一只继续揉。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夏油杰想了想:“我觉得……应该不一样。至少本地的社会人能够接受披萨上放菠萝,在意大利这么干大约走不出拿坡里。” 五条悟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好友这是在玩梗,灵光一闪他打了个响指:“很好,就这么决定了,晚餐吃水果披萨。” “这么健康的?”夏油杰翻开手机查询外卖:“我有点想吃网站推荐的中华街特色料理,四川火锅你觉得怎么样?” 趁着夏油杰翻手机的功夫,五条悟靠近他压低声音:“我发现横滨诅咒变化的主要原因了。” 丸子头少年立刻忘了正在翻看的网页:“你说什么?” “这回可是我先赢下一局,运气上门真是躲也躲不掉呀~”五条在洋洋得意和谨言慎行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想要炫耀的心情:“原因就在小不点身上,早上你不是做过实验?一级咒灵也抵抗不了那种极强的特殊净化能力。” “话说我确实见过她挥手就干掉了一只二级咒令,看来这并不是偶然现象……” 夏油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摸摸下巴回忆当初:“你怎么想,就这么把她写进报告里如实交代?” 说是这么说,他的表情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细长的眼睛笑成两条缝,就像神社前伫立的狐狸雕像。 “开什么玩笑,小不点是咒术高专的学生吗?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普通人撰写字数三千的报告!”五条悟愤愤不平直拍桌子,大有掀桌不干的架势。 于是夏油杰笑得带了点春风拂面意气风发的感觉:“那么报告就交给我解决,随便杜撰个特级咒灵出来搪塞一下……不对,该调查还是得调查,万一真有漏网之鱼,回头不好向夜蛾正道交代。” 五条窃笑着比了个“交给你”的手势:“总之这回我赢了,你请客。宫田日和是个被动使用灵力进行净化的能力者,具体情况等我有空回家找找看还有没有相关记载。” 他突然顿住,一掌拍在颈侧:“欸?你说她主动使用过灵力?” “没错,”夏油杰重新拿起手机,美滋滋的翻找披萨外卖:“非常,非常漂亮的光芒,很难用语言形容。就像星空……或者流动着金沙的河流。” “既然可以主动释放,按道理讲就应该能自主停止。”五条听到这里就放心了,两条胳膊用力向上拉出一个弧度:“走~去看看可怜的小家伙都需要补些什么课。” 他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从卡座里跳起来,夏油杰慢悠悠起身跟在后面。他订了四张不同口味的披萨,特意将地址留在武装侦探社。 今天晚上就指着用五条的表情包下饭了。 “嗨~小日和,有什么不会做的数学题需要无所不能的五条学长帮忙解答吗?” 白毛单脚滑进侦探社办公室的时候坂口先生还没来,倒是今晚值班的与谢野晶子躲在办公桌后笑了一声。 嗯,曾经江户川乱步也这么说过,然后败落在“完全不想了解这些无聊的常识”的碎碎念中。名侦探的卷子肯定也能拿到满分啦,但那和他究竟会不会解数学题没有丝毫关联。 织田作之助坐在日和旁边抠他的提纲,一个月过去了删删写写,写写删删,唯一确定的是主角的名字。 也不算完全没有进展? 五条悟一点也不见外的拉开凳子一屁股坐在日和对面,伸手从旁边的书堆里抽了一本……很快又塞回去。 那是他启蒙时用过的,汉字注假名版《古事记》。这书并非孤本,只胜在年头够久比较接近最初成书时的文本。 从装帧可以看出距离它第一回 发行至今总也有八、九十年的时间了,一模一样的封面,想来同样被人小心收藏着。 就是这么本再坚持几年就能被称作古董的书,被人大喇喇堆在桌面给孩子翻着玩? 事情似乎有点不太对? 不过五条悟很快就为这份不合理找到了解释——也许福泽谕吉特别喜欢这个养女,所以连藏书都愿意拿出来随便给她用吧。五条家不也是这么教育孩子的,很奇怪吗? 看来文科类不是她的补习内容,那岂不是刚好撞上前辈最擅长的课程喽! “听说你在补习数学?五条前辈数学特别好哦~让我看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前几天才刚钻研过的莱布尼兹判别法。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难嘛,也就是极限的发散与收束而已…… 摔!这是义务教育阶段应该掌握的知识吗?! 我是不是“无下限”开久了眼前出现了幻觉?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唤醒了他的神智,夏油杰乐颠颠再获一手黑历史一张。他刻意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模仿小学生演讲似的棒读:“快点开始补习吧,我超级期待数学特别好的五条同学为小日和解决难题呢!” 这还能忍五条就不是高专小霸王了,只见他拍案而起,刚好和坂口安吾推门进来的时间点卡在一块:“额……” 眼镜青年拿出公务员的气魄:“请不要在孩子面前使用暴力,有纠纷可以坐下来真诚沟通,用交流解决……” 五条才不听他啰嗦,他做出了个非常古怪的决定,单手捞猫崽似的捞起日和“咻”的一下越窗而出:“再学小不点就要学成傻瓜啦!我带她出去见见世面!” “抱歉,织田君,坂口先生,我会看着悟!”夏油杰反应也不满,几乎前后脚也从窗户翻出去,放出咒灵代步飘在空中。 “喂!可恶!” 与谢野晶子慢了一步没追上,趴在窗口向外看的姿势让人很担心她会不会扔柴刀出去砍人。 空中留下一长串五条嚣张的大笑以及夏油无奈的呼唤,坂口安吾摘下眼镜擦擦,重新戴上:“报警吧?” “报警吧!”与谢野晶子点头表示同意。 织田作之助此时也走到窗户旁边,看着天空中越来越小的黑点冒出一句:“学校里的学生都是这个样子?” “虽然但是……这两位应该是特例。”坂口安吾拿出五条和夏油在异能特务科备案留下的学生证复印件:“全国只有一个成名已久的特级咒术师,人在国外长年失联,而他们两个则是唯二的准特级。” “哦……”与谢野晶子松开提着工具包的手:“咒术界要完蛋了么?” “普通高中生绝对不是这样,放心吧织田君。” 坂口安吾上前拍拍朋友的肩膀:“至少据我所知,RS高中是所普通且正常的学校。” “唔……怎么说呢?也许是有点寂寞。” 织田作之助收回视线,把笔下刚写出来的句子又给划掉:“我不太清楚,但是日和没有危险,和朋友们出去玩也是应该的。” 带着几分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落寞,一点也不像是个少年的少年收起钢笔和稿纸:“与谢野小姐,我可以下班了吗?” “欸?啊,可以。” 与谢野晶子示意他随时能走人,织田作之助拎起外套:“好的,那就明天见,我先下班了。” 说着他一边穿上外套一边极其熟练的往衣袋里摸,摸了一个空。坂口安吾上前拦住他:“走吧走吧,难得你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一块出去散散步。” “我知道一家还不错的酒吧,去坐坐?”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五味杂陈。本想抽根烟,一摸口袋才想起自从把日和从街头捡回家以后烟草这种东西就在他周围绝迹了。 “恕我直言,织田君你还没到法定能够饮酒的年龄?”坂口安吾犀利的目光在镜片后频繁闪烁,织田作之助平淡的告诉他:“是社会团体经营的酒吧,对年龄不做要求。” “重点应该是这个吗?” 第44章 “重点是这个么?” 坂口安吾慢了半步,但是织田作之助并没有停下来等他,于是眼镜青年只能再次抬脚追上去:“好吧好吧,仅此一次。” 从武装侦探社开车走了三十几分钟,坂口安吾在织田作之助示意下将车停在路边,后者指着楼栋之间的小巷道:“在里面,一楼就是入口,挂着亚森鲁邦的画像。” “看来老板是个有趣的人。”坂口当然知道这位法国侦探中的怪盗绅士,话说直到现在也有不少人模仿着他的形象与作为。 眼下织田作之助并不想知道Lupin酒吧的老板有没有趣,他只想喝点什么和坂口安吾聊聊天,或者不聊天就安静坐着也行。要知道捡回日和这大半年以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改掉了多少旧习惯。 烟和酒就不说了,金盆洗手后囊中难免羞涩,又尽心尽力负担着另一个人的生活,这些“奢侈品”肯定头一个被裁掉。私人空间被彻底挤占,生活重心完全偏移,每天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日和的早饭,叫日和起床,日和又学会了什么。 从前手里拿到任务金他肯定会又快又潇洒的把它们全部花掉,才不管明天怎样;现在他拿到装在信封里的工资,首先考虑得是划出部分供养日和,其次留存部分以备日和将来使用……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发现日和并不是只有依赖自己才能活下去,他竭尽全力所做的一切,在别人看来不过举手小事。 怎么说呢?心头萦绕着股无法表达的奇怪情绪。 她终将去到他无法触及的世界,和那些同样带着闪光降生的人在一起。 他提前品尝到了“寂寞”的滋味,即便早就做过她会离开的心理建设。 是的,织田作之助希望宫田日和能够得到完整独立的人格,也期待着她可以凭借自身的才能在社会上立足。不是对责任的推卸,也不是厌烦,他只是出于本能认为这样她才能活得更好,无论面对何种困境都能坚韧的活下去。 至于日和会不会感激这种事……织田作之助反倒没那么在意。她本来就是无论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的样子,他也不是为了回报才把她捡回家。 就像无数普普通通的父母一样,抚养教育孩子为得并不是从他们身上获得什么,那是一种精神满足,是基因绝对控制下的,对种族延续的渴望。 但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更不是父母和子女。宫田日和只比织田作之助小了两岁,这个红头发的,比绝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更多的少年刚满十七岁才两个月。 所以他迷茫了,他难过了。 ——既希望日和按照她的愿望长大,又因为她可能因为长大而离开感到难过。 他早就把“等你不再需要我……”这种话给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坂口安吾跟着好友来到所谓“社会团体控制的酒吧”,推开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道向下的楼梯,有点陡。 “就这一个入口?”作为一个预备情报人员,经历过上次的“高濑会一日游”后他就学会了回避这种好进不好出的地方。 织田作之助走到楼梯转角才站定,转身抬头道:“没人会在这里动手吧,Port Mafia可不好惹。” 不存在利益关系的情况下,猛兽的地盘反而安全。 “你的重点,永远让我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坂口安吾不改吐槽本色,他选择信任友人,踏下楼梯。 “老板,威士忌。” “威士忌……” 不约而同的选择让酒保会心微笑:“好的,两杯威士忌。” 两人坐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不想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尴尬又不能谈异能特务科和侦探社的工作,坂口安吾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 “小日和开春就入学,近在眼前了啊!” 那孩子竟然马上就要十五岁了。 “嗯,她无论学什么都很快,很认真……一开始就像个婴儿,什么都不会做,话也不太会说,你能想象两个月前日和连字都不大认识吗?” 提到日和,织田作之助马上话多了起来,郁闷归郁闷,骄傲也是真的骄傲。 “什么?这简直不可思议!” 负责上补习课的家庭老师对学生的学习进度最了解不过,坂口安吾差点被他吓掉眼镜:“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那几天真是手忙脚乱到一塌糊涂,我连门都不敢出,生怕她留在家里发生意外。”织田作之助举起手比划着:“不会自己洗澡、不会自己穿衣服,没有任何常识,简直就是灾难。” 说到这里他突然变得很安静——现在的日和完全不需要身边有人如此全方位照料了,不适应这种改变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坂口安吾原本只是想找个话题随便闲聊些什么,听到这里性质可就变了。 宫田日和,十四岁的年龄,幼女的身形。没有基本的自理能力,也没有性别意识,甚至不识字,最重要的是……她来历不明。 这么多描述叠加在一起,公职人员嗅到了罪恶的气息。 各种针对未成年人的恶行报告源源不绝浮现在脑海中,坂口安吾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好让自己冷静:“你在哪儿捡到她的?” 面对认定为朋友的人,织田作之助没有用沉默替代回答:“Port Mafia和高濑会地盘交界处的一条暗巷里,我亲眼看到她从空中掉下来,砸在一堆尸体上。” “异能力失控?不对,她不是异能力者。”坂口先生耳边已经听到“金属手镯”的卡扣声了:“后来你拐回去探查过吗?” “当然。”织田作之助点点头:“说不定日和其他的家人也会从哪儿掉下来,我当然回头看过。” “不……我们说得可能不是一回事。我是说,或许把她扔下来的人会回到行凶地……” 坂口安吾忍不住又抿了一口酒,金黄的酒液被冰球融水稀释,冷冻过后辣味减轻许多。他深吸一口气:“织田君,你知道我的异能力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所以……日和出现时的随身物品还保存着吗?” “那套红色和服?在的,丝绸实在是太贵重了,衣服能换得过来就没有再拿出来给日和穿。” 有人点醒盲点,织田作之助迅速反应过来——他一直都忽略掉了日和身上一直存在的浓烈违和感。 从前是因为极少与正常女性来往,现在一是有与谢野晶子做参照,二是被坂口安吾提及,他恍然发觉自己对宫田日和这个人其实一点也不了解。 凭空出现的少女,藏着多少秘密? “过去看看,至少能找到遗弃她的人是谁。” 然后让那些对未成年人作恶的家伙接受惩罚! 说走就走,坂口安吾干脆找人来把车子开走,自己和织田作之助一起搭乘电车去到中华街,再辗转步行来到员工宿舍外。 一开门,委屈兮兮的日和就飞扑过来:“作之助!” “啊?” 抱住扑进怀里的小姑娘,织田先生大脑陷入呆滞。她不是……和那两个高中生一起出去玩了吗,回来的这么早? “本来打算去海边玩儿的,谁知道东京湾有那——么臭。臭死了,让人连靠近都不想靠近,只能在山下公园喂会儿猫就回来。” 白毛抓抓头发:“我把小不点还给你了哦!快点别再让她哭了。” 真是没救了,只不过回来没找到人就掉金豆什么的,流血流汗就是不流泪的五条大人着实不理解。这么软弱,还好没当咒术师,不然咒灵都不是被她打死的,那得是被眼泪淹死! 织田作之助松开手低头往日和脸上看看,眼睑下面果然有点红。 心头那些不愉快马上就烟消云散,他揉揉小姑娘的额发:“我在。” 只要你还需要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在。 “嗯。”日和乖乖点头,拉着织田作之助的袖子不肯放。五条演得也太夸张了点,她只是眼圈有点红而已。 “晚安啦。” 夏油杰抓着五条悟的后脖领强行把人带离现场,从他满头的“井”字来看,显然今晚心情不怎么样。 “晚安。” 别的客气话红发少年也说不出来,打发走临时邻居后他又为站在外面的坂口先生介绍:“安吾来做客,你不用管,去洗漱准备睡觉。” 日和听话的拖着拖鞋进了洗手间,等她关上门,两个大男人这才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打开壁橱翻找。 “我记得装在某个盒子里……”织田作之助扒拉出一只整理盒丢开盖子看看,原来是大减价时买多了给日和备用的南瓜小内裤。 他随手将这个盒子塞给坂口安吾让他帮忙拿着,继续埋头翻找:“放哪里了?” 坂口先生:“……” 快点吧,拿着这个好变态。 翻了五、六分钟,织田忽然松了口气:“找到了!” 他抽出一只纸盒,拿在手里打开给好友看:“就是这件。” 正在这个时候,没有关闭的宿舍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对不起,刚才忘了说了。这份披萨是给小日和订的,放在微波炉里叮一下就……” 来送宵夜的夏油杰光速消音并从衣袋里取出手机:“您好,请问是110吗?” 震惊得我眼睛都睁大了! 第45章 “您好,请问是110吗?这里是……” 眼睛不大但是视力很好的夏油杰,在看清楚坂口先生手里那盒纺织物的内容后立刻做出反应,拨打电话的动作流畅迅速、行云流水。 突遭社死瞬间的坂口安吾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别报警别报警,是误会,你误会了!” 丸子头少年的眼神逐渐犀利起来:“不,我觉得不是。” 如果只是单纯拿着个整理盒还能理解为拿错了是个意外,但是为什么织田哪儿还有件红色和服?别说是你们两个中的谁要穿! 男人穿大红色的和服吗?! “我可以解释!”不想进警视厅成为内务省之耻的坂口安吾努力抢救风评,可惜夏油同学不太愿意给他这个机会:“解释不通的话我可以揍你吗?” “拜托!我不是想找这个!” 坂口安吾涨红脸,把手里的南瓜小内裤们重新塞进橱柜,抢过织田作之助抱着的纸盒子:“这个!我要找的是日和穿过的衣服!” “……抱歉,您不用过来了,再见。” 我决定直接把这变态就地打死,无需动用公共资源。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挂断报警电话,闪现般暴起。 关键时刻织田作之助及时出手,从咒术师拳头下抢救回了好友的小命:“确实是误会。” 作为全员中的武力最低谷,坂口先生瑟瑟发抖。 看不见的阴冷之物环伺四周,他吓出了一脑门冷汗:“我的异能力可以看到过去发生的一切,条件是碰触到存在于场景中的物品!” ——从来没有语速这么快过,生怕说得慢了明天就要上失踪名单。 幸亏夏油杰智商正常,他意识到这里或许真有些曲折隐情,于是站直身体,从容将手抄进口袋:“哦?” 看不见的危险并没有消失,但那种如芒在背的刺痛感不见了。 短短三分钟,坂口安吾经历了从社死到差点真正生理死亡的全过程。他抬手擦了下额头,上前敲敲洗手间的门:“日和,我和织田君去隔壁小坐一会儿,早点睡觉知道了吗?” 这么复杂的事就别当着孩子的面掰扯了,免得成为不良示范。 不等洗手间里传出应答声,织田作之助不能更快的出现在洗手间前拉住门框扣紧:“日和听话,我很快就回来。” 另外两个人都弄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门,打不开?”日和在里面疑惑不已,织田作之助叹气:“衣服穿好了吗?” “啊,忘记了。”声音无辜得就像打翻水杯的猫。 坂口安吾:“……” 夏油杰:“……” 还好还好,幸亏这家伙动作够快。 “啊……有好吃的披萨哦。算了,还是我给你热好。就放在桌子上,肚子饿了吃一点再刷牙睡觉。” 夏油杰无奈的走进别人家厨房叮叮当当一通操作,两分钟后热气腾腾的披萨摆在桌子上,三位男士移动到隔壁宿舍。 等日和慢吞吞擦干头发换好衣服走出洗手间,注意力立刻就被新鲜食物给吸引走了。想到织田作之助在不远的地方很快会回来,她走到桌边坐下,分开一半披萨留在盒子里,拿起四分之一片咬了一口—— ——有菠萝,甜甜酸酸的,好吃! 尚未洗脱变态嫌疑的坂口安吾则带着那套红色和服,被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夏油杰紧盯着换了个房间。 “据织田君描述,日和是突然出现在社会团体火并现场的。已知她不是异能力者,不可能因为异能力暴动发生位置移动。” 他将装和服的纸盒子放在夏油杰的矮桌上,问讯而来的五条悟反客为主坐在对面看了眼布料:“哦?这个颜色和花纹的西阵织,还挺少见的。” 剩下三个人里至少有两个对纺织品没有任何研究。倒是坂口安吾吸了口气:“西阵织?” 这种曾经为统治阶级的高层垄断的奢侈布料,不可能出现在普通人身上。侧面印证了坂口先生的某些推断。 “我怀疑,日和的来历,可能与某些特殊人口1交易有关。”他沉声道:“她被人故意花重金养成这幅天真懵懂不知世事的模样……什么样的人家能忍心如此对待亲生女儿?其后又诡异的被遗弃在械斗战场,分明不给活路。” 粗鲁野蛮的就像是着急要销毁罪证。 这么一听,连织田作之助都忍不住跟着点头——奶爸的艰难,只有他体会最深。 刚才差点又吃一惊的夏油杰也揉揉眉心:“好的,我明白了。但这和你拿日和穿过的衣服有什么关系?” “我想用异能力试试看能否找到犯人。” 这一刻坂口先生背后仿佛卷起了神奈川的波浪,正义之光几乎闪瞎人眼。 两位咒术师都做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尤其五条悟:“那还等什么?快点,我也想见识见识,异能力者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股阴冷的恐怖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坂口安吾总算放松下来。他推了把眼镜,小心翼翼取出和服的带子——他又不是个变态,对女孩子穿过的衣服并没有奇怪的兴趣好吧! 【堕落论】是非常安静的异能力,发动时没有任何波澜,隐蔽性非常之强。 坂口安吾摊平手掌紧贴在重绢织就的鲜艳带子上,耐心向前追溯—— 跟在织田作之助身后像只小鸭子一样亦步亦趋,漂浮在缥缈玄奥的金色河流中,黑压压一片看不清面孔的裁判们,强颜欢笑的巫女与蹙眉叹息的神官,色彩明丽的庭院与列队欢送的英俊男子,阴婺暗沉的楼宇…… 在宫田日和身后,有人唱着哀悼的曲子,有人吹奏凄清的筚篥,也有人踏起舞步祈祷。 这些都是什么? 解除异能力的坂口安吾浑身发冷。 那是一场华丽且盛大的葬礼,无论多么同情多么不舍,终究不过虚伪的叹息与眼泪。没有一个人,替这个刻意被教导得单纯无知的女孩子发声。 以集体为名的戕害,让每一个自私的灵魂都能找到自我解脱之道。 “邪1教的……祭祀品。” 作为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坂口先生无比庆幸旁观这一幕幕怪诞画卷的是自己,而不是另外三个少年——虽然他们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少年的样子,但是年龄在那里摆着,未成年就是未成年。 “你说什么?” 咒术师们显然比异能力者更熟悉宗教圈里的事。 拜法律的模糊暧昧所赐,绝大多数私人发起的宗教团体都可以以公司名义进行注册,从而成为一家正经“企业”,借机大肆敛财。 简单点说,在这个国家里,任何宗教都能够当做生意看待,相当于冠以神圣名义的收费精神麻醉。 这些小型宗教里的信徒往往会比所谓“教主”更加虔诚疯狂,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究竟入戏太深还是天生脑残。 不过如果牵涉到邪1教的话,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有财力,有精力,也有这种枉顾他人基本权力的愚蠢,确实能“制造”出日和这种集各种矛盾于一身的孩子。 “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一群眼瞎的蠢货阴差阳错把供奉的正神给从家里扔出来了?” 五条悟看不见别人脑子里的画面,错过了许多细节。 坂口安吾也只是从经验出发进行推断,他看到了承载在这件红色和服上的过去,更往前的一概不知。 信息偏差造成了结论的偏差,大家只能朝着最合理的方向猜测。 “这种集团型的侵害很不好追责,再者我也没能从旧日影像中提取出更多有价值的内容。比如这个宗教团体的名称与教址,都不知道。” 坂口安吾将和服折好放回去,摘下眼镜边揉眼睛边道: “这个世界,永远存在着超乎想象的邪恶。有些是人为故意作恶,有些是无意识的作恶,但是结果都一样,最纯洁无辜的最先躺在祭坛上。” “我会想法子持续跟踪追索这件事,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它不该缺席。我们这些人拼尽全力战斗的意义,不就在这里吗。” 异能力者也好,咒术师也好,分属不同的力量体系,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但是有那么一刻,他们将在某个十字路□□汇。即便下一秒就擦身而过,脚下的路却总有一天会并在一处。 这种大道理只有老实人织田作之助,以及不老实但信奉“正论”的夏油杰能听进去。 五条悟把脸一皱,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洞:“啊,这个眼镜好烦……” “悟,这样不礼貌,至少要等坂口先生不在时抱怨。”夏油杰微笑着撇了他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 危机解除,坂口安吾可不是个能吃委屈的人:“多谢五条君的关心,有这个功夫还是多操心点您自己的任务吧。” 提到任务,五条又想起宫田日和牌“净化器”的事:“你们要想办法让她学会主动稳定的控制灵力,不然时间久了肯定要出问题。” “就好比吸尘器,吸力再强也得定时倾倒累积的粉尘,污秽积多了可不仅仅只是要命。” 就算日和灵力强大到能够被动消融一部分污浊,终究还是会有些许残留沉淀在她的身体里,这也是为什么从前的“空蝉”里几乎没有哪个能活到成年的原因。 第46章 “所以……灵力这种东西该怎么控制?”织田作之助迷茫道:“神社和寺庙?” 别说咒术师们不知道,异能力者……更不知道。 好歹咒术师还占了个历史悠久的优势,异能力者呢?也就最近这一两百年才有所风闻。 “这个,不清楚。” 坂口安吾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去问问种田长官,异能特务科这边对所有异能力者都有登记备案,先看看有没有相似情况可以参考。至于其他的,就……” 其实这份记录也有问题,更确切些的表述应该是“有户籍和正常工作的异能力者名单”,更多寄身于黑暗的人根本就不在此列。 异能力者也好,咒术师也罢,依据使用者的不同,这些能力演化出了成千上万种五花八门的应用,唯独“治疗”与“净化”最为罕见。 本就人口基数小,又要在如此小众的圈子里找出极其特别的存在,只能像撞大运一样先撞上去试试看。 织田作之助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都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叩、叩、叩、叩” 木门被人轻轻敲响,众人恍然惊觉夜已经深了。坂口安吾马上起身告辞离去,织田作之助和他一起走向玄关——不用想,跑来敲门的肯定是日和。 果不其然,抱着绵羊玩偶的小姑娘边打哈欠边揉眼睛,赤着脚踩在走廊上摇摇晃晃:“作之助……” “好的,我这就回去。” 他伸手接住自动缩向自己怀里的日和,注意到她又光脚乱跑,索性将人抱起来:“安吾,我就不送你了,还有,晚安。” 红发少年向另外两个高中生点头:“失陪。” “晚安晚安。”五条悟一手搂着好友脖子一手比划着回应,两位咒术师自然还有其他事要聊,就这么拉拉扯扯回了宿舍。 这边织田作之助抱着日和走进房间,短短几步距离她就已经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真是的,着凉生病可怎么办。” 少年露出头疼的表情,拉开壁橱一看,布置在下面的床铺什么都没垫,被子也整整齐齐放在原处没动。 他只能先把日和放在地板上,低头弯腰钻进壁橱铺床,等把她放进去再盖上被子,织田作之助突然又有了种养宠物的错觉——就像那种被遗弃过的,特别黏人的小猫。 猫?猫的话…… 是不是该买一张被炉回来?日期新一些的二手货就很不错,省下的钱攒一攒,明年还能多给日和买件新衣服上学穿。 小姑娘依恋的翻向靠近他的位置侧躺着,呼吸绵长,睡得又香又甜。织田作之助发现自己喜欢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 沉甸甸的,带着暖意,无时无刻不证明着他存在的意义——虽然我的人生开局很糟糕,但能遇到你,说明我也没那么一无是处。 不,不仅仅是日和依赖着自己生存,自己又何尝不是擅自将她定做了人生的锚点?同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异类,有个能互相依靠取暖的伙伴不得不说是种幸运。 我真是个幸运的家伙!红发少年这么想着,轻轻拉上壁橱的门,最后留了条漏光的缝。 纯黑无光的环境下日和会睡不好,虽说不至于失眠,但翻来翻去的也谈不上什么睡眠质量,留条缝有点光源的话就不一样了。 他匆匆走进洗手间整理个人卫生,半小时后躺进被子,对着隔了一道门的小姑娘默默道了句“晚安”。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能想法子解决日和的灵力问题。不就是神社和寺院吗?大不了天天上门去堵,一定可以找到答案。 在他隔壁,两位东京来的咒术师正冥思苦想抓耳挠腮的泡制“任务报告”,五条一会儿把那个莫须有的特级咒灵描述得虎背熊腰血盆大口,一会儿又说是长着正六面体脑袋的触手1怪,把负责斟酌词句的夏油杰看得血压都高起来:“章鱼有八条腿,怎么想也不能唯独一条14.7米,你当别人都是瞎的?” “得了吧,那些烂橘子瞎跟不瞎有啥区别?都是身残志坚还不忘坚守岗位的老人家呢。” 他故意恶心兮兮的捏着嗓子说话,屁股下面的凳子代为受过吃了个会心一击。 夏油杰收起腿,用笔将前后矛盾的地方圈出来,语气淡淡的:“至少先糊弄过夜蛾那一关吧你。” 呵,就凭昨天那段视频,等回学校以后五条头上的包绝对不会少。 “夜蛾会站在咱们这边的,只要你或者我别蠢到公开大声嚷嚷小不点的特殊性。说实话,我不觉得这任务不存在‘背后的故事’。” 五条悟好歹出自咒术御三家之首,妥妥的豪门大少爷,这些世族私下媾和的交易嘴脸他心里最清楚不过。 退上一万步讲,就算横滨真和预计中一样出了个过特级咒胎,第一批奔赴现场的也绝不该是两个高专学生。要知道单就记录在案的等级而言,他和夏油杰都只是一级术师。所谓准特级只不过他们有实力也有意愿申请这个级别而已,至于什么时候能更新级别信息…… 鬼知道得等多久。 咒术师数量再少全国也能找出二十来个一级,怎么那么巧合点到两个在校学生身上,真就救世主平均学历是高中了呗? 但是这里面千回百转的利益交换与妥协之事,他又不想和好友说那么多。一群人屁事不干一天到晚净勾心斗角搞内斗了,有什么好讲的! 再者,他也不想让好友产生距离感,尤其是这种由家庭背景带来的巨大差异。 果然,夏油杰对所谓“背后的故事”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将画满了圈的草稿扔给五条悟:“劳驾动动你那尊贵且无敌的大脑,给我一份人类能看得懂的东西。” “……哦!” 及时开了无下限的五条在草稿落地前将它们捞起来,免除了一场“你给老子捡起来”的新冲突。 更远一些的地方,坂口安吾打车赶回异能特务科,计划着打份关于资料室阅览权限的报告。 这种报告纯属流程需要,通篇废话但又不可或缺。 至于再远点,Port Mafia的新首领正对着张照片长吁短叹:“唉,要不是我明确记得那个孩子没能养活,说不定真会怀疑这是不是我们Port Mafia的大小姐呢,你说是不是呀,爱丽丝酱!” “你有病吗?有病就快点给自己开药。”站在不远处的冷淡金发美人儿把脸扭开不想看他。 首领先生丝毫不以为忤,颇为自恋的摸摸自己的脸:“这孩子和我可真像呢,黑头发紫眼睛,就连聪明这一点也像我!” “去做个颈部以上切除术吧,你已经没救了。”她用力从书架上抽出一只文件夹,把它重重敲在男人桌面:“收起你恶心的目光和口水,少盯着别人家的孩子眼馋。当初不好好珍惜,现在又假惺惺的玩什么睹物思人,呕!” 她说得是首领先生年轻时留下的风流债,那可怜的、被遗弃的女子在得知真相后陷入疯狂,连带尚在腹中的孩子也先天不足,以至于降临这个世界没多久就回到了死神怀抱。 Port Mafia新首领冷下表情,语气又低又沉充满危险的气息:“爱丽丝酱,即便你是我的异能力,有些话也还是不要仗着我的宽容随意说出口。” “呵呵,”金发女人一点也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我的一言一行难道不都是你事先设定好的吗?作为母亲,面对害得女儿早夭的凶手还能一切如常……” “究竟是你疯了,还是你疯了?” 她从他手里狠狠抽走照片:“现在还不能休息,首领。” 那是张普通至极的照片,不知被谁在街头随手拍摄下来,又辗转进了Port Mafia首领办公室。 照片毫无构图与光线可言,但却让人见之微笑。照片里有两个走在一起的少女,一个大些,一个小些。 大的明丽自信,小的绵软甜蜜,手拉着手走在大街上。 “与谢野晶子……一转眼那孩子这么大了,越来越有前辈的气势了呢!” 爱丽丝的目光聚焦在波波头少女身上,手指却无意识来回摸着日和的头发,就好像她能穿透这张相纸真的碰触到她那样。 听到心心念念的名字被提起,首领先生更加不甘心了:“啊啊啊啊啊!都是福泽先生的错,抢走了我的晶子酱,还抢走了我的小可爱!” “要不干脆派人去暗杀掉算了,这样无论小晶子还是小可爱就都能回到我身边,完美!” “恕我直言,你打不过福泽先生。不想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模样被下属看到,最好别打这个主意。” 爱丽丝将照片倒扣着放回桌面。 她是Port Mafia首领异能力的拟人化,从头到脚,从外形到性格,无一不遵循着森鸥外做出的设置。 人造人究竟是不是人类这很难说,但人形异能体肯定不是。谁也不知道它作为主人某一个侧面的体现,会不会也曾产生出某种奇迹般的自我意识? 第47章 名为爱丽丝的人形异能生命体将街拍照片装进口袋,在首领先生的哀嚎声中双手拍在桌面逼近他:“你还在磨蹭什么?没用的东西!” “知、知道了!爱丽丝酱你就不能对人家温柔点么!”森鸥外挂着面条泪向后仰过去躲着她,就像个窝窝囊囊的丈夫不敢触怒妻子那样。 他缩着脖子,一边小声碎碎念一边翻开文件:“在德国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会这么凶我!” “是是是,林太郎是个愿意把生活费尽数赠与可怜落难少女的好心男人,呵呵。”说完这一句,她斜了眼露出讨好笑容的森先生:“也是个为了名利果断抛弃恋人与女儿的男人。” 首领先生蔫吧了,再也不敢打扰她,埋头认真工作。 十六岁时的爱丽丝有那么可爱,清澈蔚蓝的大眼睛,灿若骄阳的金发,全心全意信任着萍水相逢的林太郎…… “唉。” 空气中传来一声若隐若现的叹息,爱丽丝浑然不觉。她只是森鸥外刻意按照旧日恋人捏出来的影子,连性格也全由他的臆想控制。至于那位美丽的歌舞剧院舞姬,恐怕森先生比谁都乐于见到她的早逝。 常暗岛的高级军医不该别有牵挂,Port Mafia的首领不需要弱点。这个野心满满无时无刻不在觊觎高位的男人,活该一辈子单身。 “要是能够得到与谢野晶子就好了……”安静了大约半小时,森先生再次想起伤心事。 【请君勿死】多好用啊! 只要当场不断气就绝对能救回来,足以在横滨打造出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不死军队”。若是那天没有福泽谕吉横插一杠,现在他早就将横滨尽数收入囊中,再以此地为跳板剑指东京…… 可惜,唉!身手不如人,没有地方讲理。 与谢野晶子躲在福泽谕吉创立的武装侦探社里,出入都有人保护,难以再次将手伸到她身边。又听说他们最近从内务省得到了“异能营业许可”,真是让人艳羡到眼红。 他单手撑着头想了一会儿,摁响内线:“广津先生,麻烦让太宰君过来一趟。” 说完也不听对面有没有答复,径自切断信号。 “要不是工作太多,我真想自己去接近小可爱。啊……手鞠图案的粉色和服,红色小洋裙,雪白雪白的公主蓬蓬纱,真让人向往。为什么现在的女孩子更喜欢弱气少年呢?大叔怎么了?大叔有什么不好!” 森先生一拳砸在文件上发出好大响动,办公室外守门的四个保镖噤若寒蝉。 新首领和老首领最大的不同点就是新首领从来不对下属发怒,无论捅出多大纰漏他都能找到足够理由安抚部下,让那些倒霉家伙从灵魂深处意识到责任不在己身,继续热血上头的为首领上刀山下火海。 但问题是你更不知道BOSS的脸会不会成为自己人生旅途中见到的最后一张面孔,就这一点而言,他和前面那位老人家似乎又没什么区别。 一个从来不动怒的人,突然把桌子砸得山响,换谁谁不怕? 啊,不对,Port Mafia里确实好像有一位不怕的。四人各自紧张的挪了几下腿,就听到轻快活泼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那位不怕首领先生的“勇者”,出现了。 要他们说,真落在这位手里,那还不如被首领当作棋子摆布。至少后者对待能带来利益的人总是客气礼貌又温柔,绝对不会故意恶劣玩弄。 “哦呀~几位还在呢?” 俊秀少年笑眯眯站定在距离保镖们还有两米的地方,他看上去孱弱瘦削,浑身狼狈,脸上挂着不讨喜的笑意:“真是倒霉,我还以为上回弄来的安眠药一定能有用,没想到睡了三天后不得不被广津先生从床上吵起来。” 四位魁梧保镖低头低得整齐划一:“太宰先生!” “嗨嗨,如果听到什么有效的自杀方式一定要告诉我哦~这大概会是最近几天唯一的收获了。” 少年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自己肯定自己。 保镖哪敢和他搭话,更不敢抬头和他对视,匆忙通报后拉开门:“BOSS在等您,请!” 有些大的黑色长大衣披在肩头,两只袖子像尾巴似的拖在身后,太宰治迈进森鸥外的办公室:“森先生?” Port Mafia上下所有人都称呼森鸥外BOSS,只有他随意喊句“先生”算是充数。 “哦,是太宰君啊!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呢。” 森鸥外现阶段对这个“病人”还算新人,他示意异能生命体将照片拿出来:“让人心情无比激动的好消息哦~” “是吗,敌对组织集体喝核废水终于全员死光了么?”少年走到爱丽丝身边探头去看她手里的东西,一张照片。 “嗯?” 难得太宰治发出疑惑的声音:“两个女孩子……?” “是呀是呀,一位是我们非常需要的治疗系异能力者。至于另一位嘛,太宰君,你觉得她和我像吗?” 森先生甚至已经摆好了姿势准备听人放彩虹屁,一脸欠锤的表情。 太宰治瞪大眼睛低头看了会儿照片,重新站直身体:“抱歉,这位可爱的小小姐和您一点也不像,这可真是她的幸运。” 他没有说谎。 虽然这两人都是同样的黑发紫眸,但他森鸥外有可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吗?这个概率简直比首领先生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还低! 笑死,森鸥外拯救银河系,呵呵呵呵呵呵。 “明明很像嘛,再说这孩子和我一样聪明呢,一看就是东大毕业生的模样。”森先生不死心的拍打桌面,太宰治顺着他继续往下接:“恕我没看出来。” 这一句也不是假话。 照片里黑发紫眸的女孩一脸懵懂,眼神纯真,只能说智商不低,论及“聪明”不“聪明”……还真不一定。 反正横竖八竿子也没办法和森鸥外这种货色搭在一处。 但是首领办公室里出现了她的照片,再搭不到一处森先生也会想法子贴上去。 “要么去追查敌对组织的黑料,要么和我们的小可爱成为好朋友,我很好说话的,两个任务任选其一。太宰君,你不能拒绝哦~” 男人收回浮夸的轻浮声线,黑夜在他的命令中又暗了几分:“第二个任务没有时间限制,至少在我的耐心耗尽前没有。” 少年大大叹了口气:“欺骗女孩子,通过她再把她的朋友骗入圈套之中吗?森先生,这么干一定会糟雷劈的。” “有什么关系嘛。”森鸥外双手一摊:“雷击是必死无疑的可怕遭遇呢,瞬间毙命,死者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就会化作飞灰。” “那可真是太好了。” 少年立刻改了主意,从爱丽丝手里抽走照片:“大小姐和小小姐您全都要?” 如果可以,他不太想把那个看着就软乎乎的少女拖进黑暗。 “我是成年人,当然全都要。”森鸥外笑着戳破了他的试探:“放心吧,一点危险也没有,我本人更不会去为难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信你个鬼。” 太宰治又看了眼照片,将它塞进口袋里:“说好了哦,没有时间限制。” “你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森鸥外的注意力已经移到爱丽丝身上去了:“爱丽丝酱,你说该给我们的小公主整理个什么样的卧室出来呢?粉红色怎么样!” 爱丽丝冲他怒目而视:“闭嘴,你这个变态!” 不想看疑似精神分裂的BOSS和他自己唱双簧,太宰治果断告退:“那么我就先回去了,顺便,麻烦您给我几只黑蜥蜴用用,不必打报告了吧?” 森先生挥手让他走,显然他并不认为一个疑似有社交恐惧症与认知障碍的女孩能斗得过太宰治。 真要说像,还是太宰治更像年轻时的他,而不是开玩笑般被频频提及的宫田日和。这个女孩子,对Port Mafia并没有什么阻碍,他想得到她无非是为了牵制与谢野晶子与福泽谕吉。 得到,但并不伤害,会带来利益的最大化。否则孤剑士银狼的报复……Port Mafia还真有点吃不消。 “哦!下雪了啊。如果那个孩子活到现在,不如就起名字叫‘由纪’好了。” 他坐在黑暗中,仰头看向特质的落地窗。 透过厚实防弹玻璃,森鸥外看到满月将银辉洒向大地,晶莹的雪片折射出点点银光,悬浮在空中缓缓降落。像是柳絮,像是羽毛,像是少女微微颤抖的眼睑。 “德国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比横滨要冷得多。你说呢,爱丽丝?” 这回人形异能生命体没有吐槽或是喝骂,她温柔的走到男人身后,抬起纤细的手指替他轻揉太阳穴:“是啊,克洛斯特街的冬天特别难熬。” “当时的我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带你离开克洛斯特街,亲爱的,ich liebe dich。” 声音在办公室内回荡,没有人回应。 人形异能生命体消失了,独留森鸥外一人坐在寂静的黑夜里,默默欣赏窗外悠然飘落的雪花。 这是获得权力必须付出的代价,他绝对不会后悔。 第48章 “哇!哇哇哇哇哇哇!好大的雪啊!” 木质宿舍门被人暴力推开,“咣当”一声敲在隔壁墙上,五条从房间里跳到栏杆上,朝草坪上那一整块奶油雪糕似的雪地跃跃欲试。很快隔壁的门也开了,夏油杰散着头发伸出脑袋:“搞什么,昨晚写报告写到那么晚,你不困吗!” “下雪了!”五条执着的指着楼下空地,夏油看了一眼敷衍他:“嗯,是的,下雪了,我并不瞎。所以你想说什么?” 下雪有什么奇怪,每年冬天都会下雪。真要说雪景,五条大少爷家随便哪个院子的景色都比这块荒地要好,也不知道他兴奋个啥。 “不对不对!”五条悟来回摇着脑袋:“你看,这么大一块完整的雪地,难道杰你就不想扑上去把它踩乱?” 话要是这么说……夏油杰盯着楼下的眼神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两个高中生互相对视一眼,相当默契的一同翻越栏杆从二楼跳下。 等织田作之助带着日和从宿舍出来,就看到楼下的雪地一片狼藉,堪比两只哈士奇肆虐过后的客厅。 “哦,昨天后半夜下起雪了。冷不冷?”织田作之助呼出一口白气,决定今天就把被炉弄回来。他知道些能弄来二手好家具的门路,虽说不那么合乎法律,但也不至于被警察带走。 日和摇头,新奇的把手伸出去接着。 雪还没有停,纷纷扬扬的白絮悠然落入掌心,一时竟和她的手融于一色。 “这就是雪,天上落下雪片,我们把它叫做‘下雪了’。” 他平和的添了句解释,声音被楼下两个年轻咒术师热闹的打闹盖了过去。 五条把好友摁在雪地里埋了一半,抬头朝楼上招手:“小日和,快点下来玩。” “去吗?想去就去,今天下雪,你可以留在家里休息。” 织田作之助注意到她空荡荡的脖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上去就觉得好冷! 宫田日和用力摇头,织田作之助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我要出外勤,带着你不方便。而且外面实在是太冷了,走到侦探社也不容易。” “快点下来嘛!”五条耳朵尖得很,听他这么说马上又喊了一句。 “今天的补习呢?” 如果日和玩游戏,一定会是最肝的玩家,刷每日任务都能刷出仪式感的那种。 织田作之助笑道:“这么大的雪,安吾开车过来会很危险,体谅体谅他吧。” 小姑娘伸头看向外面的道路,来往车辆将白雪压得又脏又乱,一片泥泞。这种天气,果然能不奔波最好不要奔波。 “作之助不能休息?” 她软软的问着他,担心写满了整张脸。 红发少年这回笑出了声:“不,侦探不能休息,还有人在等着我去帮助。正义与邪恶对我来说没有不同,但是能来到好人这一边,总比……要好。” 关键词被他模糊掉,日和也只是疑惑的眨眨眼睛:“嗯?” “没事,我去上班,你留在家里。玩一会儿不要忘记……算了,我还是交代夏油。”与谢野晶子昨晚值班,今天不到中午不会起来,没必要去扰她的清梦。 织田作之助把主意打到了夏油杰身上。 看上去就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临时奶爸就抓这个人好了。 在雪地里奋力挣扎的夏油杰还不知道,他被邻居贴上了个不得了的标签。 “哦,好。” 既然他做出决定,日和就不会反对,乖乖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织田作之助又带着她从楼梯一步一步挪到一楼,郑重将小姑娘交接给几乎变成雪人的夏油同学:“玩过雪记得提醒日和洗个热水澡再喝些热水,穿厚一点的衣服。按时喊她吃午饭,还有作业,写完后麻烦你检查。我大概下午六七点能下班的样子,请你们吃咖喱饭?” 夏油杰:“……啊!好的,我记下了。” 他迅速扭过去看五条悟,试图用眼神揶揄对方——看看看看,差不多一样的年龄,别人比你成熟了多少倍! 五条对此嗤之以鼻:“把小不点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好啦,至于咖喱饭,还是等五条大人露一手。” “也行,我会记得带食材回来,就这么说定了。” 不知不觉间织田作之助把这两位咒术师给简化成了“只比日和大一点儿”的小朋友,同属需要轻拿轻放好生关照的类型。 等他走远,五条悟对夏油杰道:“我们是不是被看轻了?” “不至于,还不是悟你实在太幼稚,平白被人误会。”夏油杰微笑着会心一击,他从雪地里搂起一捧雪捏了捏,捏出一只五角星递给日和:“会玩吗?” 她当然不会。 理论上本丸的景色可以依审神者的喜好设置变化,不怕折腾刀的话一天四季轮着来也不是不行。 但是,所有的审神者里只有空蝉例外,她没有选择的权力。 小姑娘默默摇头,紫色眼睛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渴望。 “嘿!那就从最简单的开始!”五条一跃而起,蓬松雪球砸了日和一头一脸:“会了吗?用雪球扔你能看得到的任何人,随便怎么扔。” 用雪球……砸人类? “不可以。”日和的声音逐渐消散在北风里:“不可以攻击人类。” “有什么大不了的,能不能砸中尚且两说,哪里要你担心攻击不攻击的问题。要是有谁不愿意,只管往我身上推,就说是我砸的好了。” 五条大少爷不以为意的推推墨镜,夏油杰趁机反攻塞了他一脖子雪:“就是这样对抗才有意思,不试试吗?” 这两个人都不觉得说谎是大问题,毫不心虚想要把好孩子教坏。 “可是,巫女说……”刻在基因里的认知,不会因为一两句轻飘飘的安慰就被扭转。日和下意识就往后退,胳膊上又吃了一记,五条悟拍拍手里的雪沫:“管他谁说的,用你的脑子想想,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看法改变自己脚下的路?” “……我不是。” 我只是个像机械一样被拼凑出来的人造人,科学家们制造我的目的并不是让我去攻击人类。 “你不是什么啊?快点准备好。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放水,不许哭!” 说着五条再次开启战局,小雪球嗖嗖嗖飞得像张网。 夏油杰第一反应是抱起日和撒腿跑,跑了两步才发现这片空地上没有任何遮挡物。他办不出把女孩子退出去挡枪的事,只能护着小姑娘艰难反击:“哇!” 五条说他不放水,就真的没放水,几乎被捏成坚冰的雪球混合着咒力砸过来。要不是夏油杰跑得快,说不定得被他砸个头破血流。 “你竟然用咒力!” 身躯庞大的龙形咒灵出现在空地上,将日和挡在腹下保护。召唤它的人这才撒开手,仗着体术提起拳头狠狠报复。 虹龙对藏在自己肚子底下的这个小家伙既害怕又忍不住想要亲近——害怕是因为本能告诉它此乃天敌,而日和无意间散发出的亲和力又吸引着这个诅咒想要靠得更近些,仿佛这样子就能从她身上汲取些早已感受不到的暖意。 “嗷吼——” 凉凉的龙须扫过小腿,有点痒,日和忍不住伸手摸了把虹龙的大头:“滑溜溜的……” 虹龙顿时大感委屈。 滑溜溜怎么了?滑溜溜不掉毛又好打理,难道不比毛茸茸更适合家养嘛! 它摆了摆脑袋,将日和又往肚子下面卷了卷,力求一点也不让她暴露在寒风里。 正在此时,夏油杰猛然放出十几只咒灵企图扰乱五条的视线与路线,虹龙也跟着被操纵着移动。它恋恋不舍的放开小姑娘,依照主人的意志载着他向空中飞去:“嗷呜……” 夏油杰:“……” 这咒灵要造反么?竟然敢对咒灵操使表达不满。 好在它只是叫了一声而已,“大敌”当前夏油杰不想和它计较。 虹龙一走,日和就完全暴露在五条的视线里,既喜欢啃硬骨头又喜欢捏软柿子的五条悟抄起雪球就砸。 要日和主动攻击实在不可能,但要是闪避防御保护自己,她也并非做不到。 飘在空中的夏油杰惊喜发现,堪称火力网的雪球几乎碰不到宫田日和。小家伙腿短归腿短,跑起来竟然一点也不慢? 也行吧,跑得快也不失为一个好选项。 有的人天生就没胜负心,你总不能硬逼着咸鱼往锅里跳。 一时间虹龙的主人和它一起盯着地上来回飞奔逃窜的小不点,兴趣盎然。 对手毫无斗志是件无趣的事,把附近积雪挥霍一空后五条悟停了:“没意思,你都不还手!” “你也会疼呀。”日和跑得脸蛋红扑扑的,小口小口喘着气。 五条呲牙咧嘴冲她做鬼脸:“那有什么,老子可是最强!” “雪球砸在身上痛痛,和强不强没关系。” 只要不是面对织田作之助,小姑娘还算能坚持一会儿“原则”。她不赞成的看着五条:“不吃饭会肚子饿,受了伤身体会不舒服,人类是一样的,无论是不是最强。” “哼!不玩了不玩了,去堆雪球啦!” 白发少年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听到从空中传来一长串爆笑声。他想也不想捏起雪球砸过去,被早有准备的夏油杰轻松躲过:“欸?!好像有人耳朵红了?” “滚啊!”又是一记雪球迎面而来,内里甚至裹了点淡蓝色。 第49章 有关于雪的游戏在两个小时后结束,夏油杰把五条扔在空地上,赶着日和回宿舍洗澡换衣服。 跑来跑去躲雪球,又跑来跑去堆雪人,三个人都出了一身汗。 “不用担心,依照现在的温度,雪人们能保存好几天。”他笑着推推依依不舍的小姑娘,日和扭头最后看了一眼排成一排的六只雪人,乖乖踏上台阶:“嗯。” 真想留给福泽先生和乱步先生看看呀! 调高热水器温度又顺手煮了个甜汤,夏油杰这才想起被忘到脑后的好友。 “悟,你有打理好自己吗?我煮了甜汤!” 他开门冲外面喊了一嗓子,对甜味无限热爱的白毛边擦头发边“咻”的出现:“甜汤?糖放够了吗?我看着,你回去收拾收拾。” 这会儿汗已经落得差不多了,一阵冷风吹来夏油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哦,好的,交给你。” 趁着五条美滋滋倒糖粉的功夫,夏油杰转身回自己房间尽量快速洗澡换了身衣服。等他再返回这边就见一大一小两只“小”朋友围在矮桌边抱着碗,喝甜汤喝得唏哩呼噜。 抬头再一看时间,差不多快该吃午饭。 “这会儿叫外卖,等送来也太晚了吧!”五条悟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眼手机上的外卖页面,撑着胳膊跳起来大大咧咧去翻日和家的冰箱:“胡萝卜……白萝卜……洋葱……青椒……这都是些什么啊!” 他哇哇大叫的指着冰箱怒视日和,小姑娘把头一歪:“作之助的咖喱饭很好吃!” “悟,看到了吗,连小日和都不挑食。”夏油杰及时补刀,上前从冰箱里找出剩下的半盒鸡蛋:“我刚才看到柜子里还有几包拉面,煎蛋汤面可以吗?从我妈妈那里学来的,冬天吃很合适。” “哦,我那碗要放糖。”白毛“啪叽”一声重新倒回地板,只想偷懒摸鱼。 “你自己做!”夏油杰额头崩出一个“井”字。 很快,点缀着小葱和胡萝卜花的汤面被端上桌,太阳蛋煎得金灿灿,汤汁闻上去也很香——高汤粉调出来的,喝上去味道怎么样先不说,闻上去绝对没问题。 “我要开动啦~”往汤里添了一勺糖,五条心满意足。 “我要开动了……”日和学着夏油洒了些胡椒粉,同样心满意足。 下午六点半,织田作之助带着被炉和食材回来了,开门就见两位高中生围着日和打架。 “……请问?” 这是什么展开? “都说了把这个因式视作整体代入进去!” “按照公式分解开一下子就求出答案,代什么代!” “代入!” “分解!” “……” 日和像颗球一样从大打出手的两人中间滚出来:“作之助,这道题!” “那个……先把被炉装上好吗?” 织田作之助住顾左右而言他。 数学这种东西,不会就是不会,一点不骗人。 等到被炉组装完毕通上电,刚还打得不亦乐乎的白毛迅速休战,趁势钻进被子抢占有利地形:“好~暖~和~啊~” 听声音就像是快要融化掉似的。 日和缩在织田作之助旁边,小声问他有没有看到楼下的雪人。 “你说下面那一排吗?看到了,很逼真。” 形态各异的雪人站在空地上,猛地走进来差点吓他一跳。 “嘿嘿嘿!”小姑娘慢悠悠往被子里滑,像只小小的猫球。 “后天就是新年了,我得回家一趟,杰你呢?”五条努力把自己往被子里团,像只大大的猫球。听到他说话的夏油杰点头:“我也得回去一趟。” 一想起家里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东西五条就头疼,他一头疼,就想搞点事:“新年后随便找个借口把硝子带过来玩吧,横滨几乎成了咒灵的真空地带,再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 “你想借口,我载人。”夏油杰才不会主动去接一定挨揍的锅。 他们谈论的新年很快就到来了。 到了那一天,侦探社的留守人员们聚在一起抱着被炉边吃寿喜锅边看电视。织田作之助和与谢野晶子一人一份小酒,吱悠吱悠喝得惬意,日和盯着电视目不转睛。 第二天也就是大晦日,难得的假期侦探社也不开门,于是侦探们各自窝在宿舍里睡了回难得的懒觉。等好不容易与温暖的被窝分开也没谁提起去神社参拜,而是继续留在宿舍,看书的看书,写作的写作,练字的练字。 新年后第三天,五条和夏油带着个同样留着波波头的少女出现在侦探社的宿舍外。叼着烟的家入硝子和拎着酒瓶的与谢野晶子一见如故,双双沉浸在医学的海洋里快乐遨游——如果她们不那么热衷于给日和换小裙子,或是宿舍里不要随时传出诡异的笑声就更好了。 家入硝子在横滨呆了三天就被送回东京,至于她的两个同班同学,则一直赖到福泽谕吉带着江户川乱步从M国回来。本来按照五条悟的意思,报告弄完又玩够了就想换个地方继续“度假”,还好夏油杰及时拦下。 跑去别人家连吃带住,又专门赶在人家家长回来前偷偷溜走,这不是事儿啊! 于是他们等到福泽谕吉回到侦探社,专门就“横滨咒灵异常”现象与他关上门谈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带着从江户川乱步那里分来的礼物返回咒术高专——继续度假的计划终于被夜蛾正道识破了,未能成行,实在遗憾。 “我跟你说,这回没有跟着名侦探一起去M国,绝对是一大遗憾!” 江户川乱步边吃漩涡咖啡厅特制小饼干边手舞足蹈的讲述旅行见闻:“基本上全世界有名的侦探都集齐了,有E国的,有F国的,有M国的……超级多,几乎数不过来!” “那个M国的爱伦·坡还挺有趣,他养了只浣熊做宠物,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浣熊你知道吗?看!”他打开手机把宠物浣熊的图片放在日和面前,小姑娘双眼放光:“可爱!” 毛茸茸胖乎乎! “哼哼哼哼哼!他的异能力也有点意思。可以让人沉浸式体验推理,名侦探喜欢!” 说到,织田作之助可就不困了,他从快把人埋起来的资料中抬起头:“推理?” “是呀,你不是说想要当个家么,写得怎么样啦!” 乱步坐在桌子上摇晃着垂下去的小腿,顺势瞥了他一眼:“哦?终于有眉目了?” “嘿嘿嘿,托大家的福,一点点灵感。”红发少年憨笑两声:“那两位从东京来的客人新年时讲了许多怪谈给日和听,我顺手就记下来,写着写着感觉竟然还不错。” “恭喜,出道的稿费要请我们吃东西哦~” 同样快被文件埋住的与谢野晶子发出祝贺的声音,织田作之助连忙答应:“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嘿嘿嘿!你们在家里怎么过的新年?” 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在M国一直待到节分前才回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国外度过传统节日,自然对被留在家的同伴们格外关心。 “新年啊……” 回答他的是与谢野晶子:“织田弄了个很不错的被炉回来,我们一起动手做了寿喜锅,后来又从中华街叫了份四川火锅外卖尝试,织田大欢喜。” “味道确实很好。”织田作之助对辣味的东西接受度极高。 与谢野晶子一脸难以描述:“恐怕只有你觉得好,没看五条都被辣哭了么?” “四川火锅很好吃,辣哭也值得!” 作为另一个被辣哭的人,日和表示自己要和作之助站在一边。 “你忘了上上次的肠胃炎啦?” “呜……” 江户川乱步不喜欢辣味,但他并不阻止别人吃,跳过这个话题名侦探继续拐回推理比赛上:“虽然来了很多不错的侦探,最后还是我笑到了最后哦!” “哇!厉害!” 织田作之助反应快,按照惯例鼓掌喝彩,日和晃着脑袋来回看了几下,忙跟着拍拍手:“好厉害!” “哼哼哼哼!”名侦探洋洋得意,从桌子上跳下来双手叉腰:“这才哪儿到哪儿了!” 说着他挥舞手臂讲起推理比赛中的曲折,留守三人组正听到紧张处,社长办公室的门开了,福泽谕吉走出来:“日和,进来一下。” “是!”小姑娘毫不拖沓,起身迈向社长办公室大门:“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嗯,你先坐。”福泽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盒子推给她:“给你的礼物,提前祝贺进入高中。” 那并不是奢侈华丽的东西。 “谢谢您。” 日和起身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盒子里躺着一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非常适合学生使用的钢笔。 “我那个年代,入学启蒙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虽说如今不比从前,该有的庆祝却也不能少。” 他笼着袖子,视线沿着阳光留在日和头顶的碎金向窗外飘去:“读书,学得是立德立身,要尊敬师长,友善待人。走进学校,你很快就会长大了。” 第50章 “书包带了吗?书呢?衣服鞋子穿整齐。”福泽谕吉抄着袖子,说得话和他此刻严肃端正的形象完全不符。 “我昨晚替日和检查过,都准备好了。”织田作之助把头一低,显而易见的紧张,就好像进学校的是他自己。 “这个裙子好像有点短,不方便运动?”大老远从异能特务科专门跑来围观新生入学的坂口先生握紧拳头。 “女学生的制服裙都这样,太长了会被人怀疑是不良少女。”与谢野晶子翻了个白眼鄙视这些双标的家伙。 “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一定要回来告诉名侦探哦!”江户川乱步戴上了眼镜,如临大敌。 关键时刻还得看福泽社长力挽狂澜:“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 “是是,第一天入学,去晚了不好。”坂口安吾拿出自己多年的求学经验临时抱佛脚:“不要怕,看人说话都要抬头挺胸,别低着脑袋,说话声音也别跟蚊子哼哼似的,听不见。” 再拖下去就真的要迟到了,一行人匆匆忙忙涌出办公室——送日和去学校。 熬过寒冬,道路两旁的樱树纷纷在温暖海风吹拂下苏醒,吐露出柔软花苞。脆弱的花瓣随着春风零零碎碎落在行人发梢与肩头,被带到遥远的地方。 日和走着走着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看见最前面的福泽社长头发上沾着好几朵樱花,像巍峨高山的山尖上生出棵花树。 端肃男人对此一无所觉,径自向前行走。 “F……” “怎么啦?”江户川乱步憋着笑故意大声说话,日和果然收回手,扭头看着他:“……” “今天天气可真好!”名侦探一蹦一跳向前跑,又转身面朝众人张开胳膊。 “嗨嗨,乱步先生,当心车辆。” 与谢野晶子抬头看了眼灿烂的樱花,紧跟着发现社长头发上的小惊喜:“咦?” 江户川乱步竖起手指比划:“嘘!” 于是她微笑着带着日和往其他方向看:“书店,礼品店,蛋糕店,街上逐渐热闹起来了。” 因为社会团体内斗而动荡的局势最近有了平息迹象,稳定安全的环境催生出繁荣。 “这就是内务省、警视厅、以及武装侦探社为之不懈努力的工作。”坂口安吾很像那么回事的推起眼镜,抓紧时间向小姑娘灌输正面教导:“小日和将来打算做什么?” 他很期待这孩子能进入异能业务科成为他的同事,有熟识的前辈在上面照应,她天生就比别人起点高。 “将来?” 宫田日和一愣,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有了可以畅想未来的资格:“啊……将来啊……” 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 从有意识起她就背负着“净化”之职,从未想过某天可以有别的选择。 选择固然痛苦,没有选择的选择才是真正的悲哀。 “就,就留在武装侦探社,作之助在这里,我要和作之助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日和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一个字又猛地收回去。 与谢野晶子忍不住喷笑:“噗!” “没出息啊!”江户川乱步摇头。 织田作之助……红了耳朵把脸扭开去看路边的排水沟。 “好吧,武装侦探社也不错,环境宽松。” 坂口安吾长长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别人家的猫尽是些拐不走的小可爱。 走在最前面背对着众人的福泽谕吉弯起嘴角。 “哦!到了,前面就是RS学园。名字确实有点奇怪,学校风气整体而言还不错。” 大家随着他的指引看向校门一侧挂着的牌子,四个大写汉字“浪漫学园”。 额……怪不得对外都只称呼英文缩写,确实粉色气息有点浓。 坂口先生善尽引路之责就告辞离去,异能特务科的工作还等着他呢。 武装侦探社众人和他道别后来到RS中学门口。 “记住路了吗?” 与谢野晶子对这所学校朴素舒适的环境很满意。校园过于豪华,在这里就读的学生恐怕也大多出身非凡,相处起来难免费力,对于本就不善沟通的宫田日和来说妥妥是个灾难。 小姑娘来回看了几圈,点头:“记住了。” “抬起头,站直,我们在礼堂等你。”福泽社长分心看着乱步怕他跑远了迷路。难得重回校园,名侦探急不可耐想要四处“探险”:“加油哦~” “加油。”织田作之助留在最后,既为她高兴,又有些不舍。 ——不知道这孩子还会牵着他的衣角走多久。 “我知道的,不会害怕。”宫田日和伸手抓住织田作之助的袖子:“有作之助在。” “去吧。” 他拉起她的手腕走到更靠近校门的地方:“不要迟到。” * “RS中学是一所以环境宽松且升学率较高而闻名的私立高中,在保证升学率的前提下,各项社团活动同样丰富多彩……” 干事站在讲台上把学校的优点翻来覆去念了十五分钟,马上又有其他管理层上台拍着胸脯向广大家长保证学校绝对会好好教育每一个学生。 并非管理人员有多敬业负责,实在是,第一排正中间那位白色头发的男士太严肃了,全校最凶的青木老师被他盯着也忍不住想要缩脖子溜号。 难熬的三十分钟后,今年入学的几个新生班级排着队稀稀拉拉走出来。 家长席上闪光灯和快门声顿时堪比夏夜急雨般此起彼伏,这股浪潮甚至席卷到了巍然不动的福泽先生身上。 自家小孩,怎么看都比别人家的更顺眼,当然得拍一张留作纪念。 学校的宽松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干事专门放了五分钟才让新生代表上台发言——也许队伍里的学生们会听他说话,但是坐在下面的家长才不稀罕,不合适继续按动快门便改为低头挑选照片发送给亲朋好友们一起欣赏。 “这张不好,后面那个男生个子太高了,有点挡角度。” 江户川乱步撕了支棒棒糖塞进嘴里,侧身和与谢野晶子一起分析,后者听他这么说马上就把有瑕疵的照片删掉。 照片里,宫田日和站在一群高中生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那并不是身高体型带来的区别,要说个子矮,隔壁班级里有个扎蝴蝶结的橘发女孩,同样矮墩墩像个小朋友。日和之所以看上去和大家不一样,主要还是因为容貌与气质。 美丽的少女像撒在夜晚洋面上的月光,沉静又朦胧,她只是安静站着,周身仿佛凝结了一层看不见的冰,散发出幽幽寒意。 除了站得离她最近的高个子男生外,其他学生几乎都下意识选择了避让。 所谓高冷美人儿,大约就该是这个模样。 发言结束后开学式进入尾声,家长稀稀拉拉离去,学生也该回教室上课。福泽社长一边盯着江户川乱步一边赶着织田作之助,好在与谢野晶子很听话,没有让他为难。日和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们从门口消失,很有点想跟过去的样子。 “噗!哈哈哈哈哈!快看快看!那个表情,像不像热播广告里的那个!就是那个!”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高个子女生一胳膊搭在好友身上大声嚷嚷,她的朋友恰好就是那位小个子蝴蝶结女孩。 蝴蝶结女孩注意到日和被响动吸引得看了过来,马上涨红了脸:“啊……” 她手忙脚乱弯腰低头鞠躬:“你、你好!佐仓千代,一年A班。” 日和站着反应了一会儿,点头应声:“嗯,宫田日和,一年B班。” 在其他女子高中生看来这种态度过于冷淡,没见佐仓千代头都快抬不起来了么?但是和她黏在一起的少女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那样抬手挥挥:“呦!濑尾结月。” “宫田?” 带队老师已经走到礼堂门口,一回头发现有个学生落在最后面。他催了一句,日和抬脚跟上队伍,把上前搭话的两个女孩留在身后。 “啊……她生气了!”佐仓千代不安的挪挪脚,濑尾结月一头雾水:“为什么生气?那个广告里的角色挺可爱。” “……” 佐仓千代无语。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张嘴就惹人生气。 回到教室,班主任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安排座位,虽然日和个子矮,但是排在了“M”上,只能坐在后排。好在教室里有三个大窗户,后排也能享受到充足的阳光。 那个个子特别高的黑发男生恰好坐在日和右手过道另一边,他专注的盯了她许久,张嘴说话:“野崎梅太郎,初次见面,希望今后能得你关照。” 日和:“哦,我尽量。” 这人说话的声音,有点耳熟。 和东京的咒术师五条好像! “多谢。”他拿出课本不再说话,日和也拿出课本打开准备上课,两个人谁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有旁边不小心听到这段对话的同学着实难受——你们说得是什么加密通话吗?“多多关照”这种固定搭配难道不就只是个寒暄套路么,为什么有人会当真? 以及: 吐槽啊!随便谁都好倒是快点给我吐槽啊! 一脸平淡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51章 开学第一天,全世界所有学校都不会安排太多课程。 下午三点社团前辈们就开始满校园发放传单企图多捕捉几个新人,有些比较强势的甚至会守在新生班级外就地宣讲。这种比上课要有意思得多的事当然吸引了大部分学生注意,不过,总会有少数人例外。 一年B班的例外有两个。 因为容貌太盛而没人敢上前搭讪的宫田日和,以及高度远超平均海拔看上去不大像个高中生所以没人敢上前搭讪的野崎梅太郎。 野崎梅太郎:盯—— 宫田日和:嗯? “宫田,要一起走吗?”野崎这一整天都跨着张脸,就像头一晚熬到深夜没有休息好。他突然出声问邻座要不要一起放学,换个人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学第一天就成为不良霸凌的目标。 但是,日和完全没有GET到让其他同学瑟瑟发抖的恐惧:“哦,顺路?” 两人一对归家路线,竟然还真有段路程重叠。 “好。”既然有人主动提出带路,为什么不? 人神接受“供奉”就是接受得这么理直气壮。 居然,答应了?你顶着张那么漂亮又冷冰冰的脸,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答应男人同路的要求! 难道不应该来辆闪瞎人眼的加长豪车外加两列佣人守在学校门口接送吗?! 脑补到信息爆炸不得不疯狂揉脸的同学A眼睁睁看着野崎和宫田一前一后走掉,不同款但是同样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一点也不像放学回家,倒是神似社会团体组队约起出门干架。 要知道,这里可是横滨…… “喂,你没事吧,为什么突然发抖,生病了?” 学号相近的邻座伸手过来在他眼前挥挥,就听这位脑补小达人哆哆嗦嗦抬起泪眼:“救命,我怎么会坐在这么一个不幸的地方!” □□大小姐和不良混混? “哈?”邻座冒出一脑袋问号。 另一边,日和与野崎梅太郎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只见外面已经拉开了社团之间的抢人大战。围绕着教学楼门口的青铜马塑像,前辈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活动照片、荣誉奖项,成果展示,以及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许诺……除去规模,和校园外的招徕手法没有什么不一样。 “很热闹啊。”野崎梅太郎停下脚不走了,甚至打开书包翻找着什么。他这一停,日和也跟着停下,老老实实站在旁边等待。 下午三点,织田作之助很可能在出外勤,所以她不着急回侦探社。既然答应了这位……不知道谁顺路一起走,总不好走到一半把他扔下。 野崎在速写本上记录下“社团抢人”的真实画面,心情极好之下主动开启交流模式:“宫田,你打算参加什么社团?” “社团?” 在日和的意识里,“社团”一词不自觉就会关联到各种报端常见的社会团体,譬如曾闹得与谢野晶子极度暴躁的Port Mafia。 学校里也有吗?横滨特色? 野崎梅太郎收好速写本和炭笔:“是的,原则上每个人都必须参与,初中不就开始了么。” 宫田日和:“……初中就?每个人?” 不至于吧!眼前似乎出现了堆得人高的待处理资料。 如果可以的话,人造人也不想加班。 怎么回事?宫田的脸色,有点苍白? 难道说…… “哦!原来如此!”他一拳锤在掌心:冷淡病弱系! 这是种很容易引发女性好感的特别属性,尤其放在少女恋爱向漫画里,再增添上外貌加成,直接经典永流传。 果然!宫田就是他需要的新素材! 想到这里,野崎梅太郎背后燃起熊熊烈焰,无比热情的介绍起社团——这种冷淡禁欲又病弱的美貌角色,会选择何种社团呢? “家政类、运动类、以及文艺类最常见,人数也比较多。这些组织补充了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不过也有不参加社团的学生,在申请单上填个回家社就可以。” 病弱系、病弱系、病弱系……他在笔记本一角磕磕笔尖,灵感源源不绝。温柔的料理人,逞强的运动人,神秘的才艺人,无论哪种都将成为男主角铃木君的强敌! 新一话麻美子会不会动摇? 日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现在下海做个社会人都已经这么卷了么?家政都是作之助在做,运动……剑道算吗?至于才艺……这一点她大概还不如本丸里的刀剑付丧神。 “那就,回……” 她刚想说话,一份传单送到面前:“你好,我是戏剧社社长堀,二年级,考虑一下戏剧社?” 戏剧? 宫田日和,瞳孔地震。 这!这就是坂口先生所说的,潜入调查官必备修行?! 如果是这个的话,说不定可以做到…… 发传单的堀前辈注意到这个一年级新生已经很久了,长成这样,她不需要任何演技,能走上台站着就行。 “哦,好。” 入学第一天,不擅长拒绝的宫田同学就这么加入了才艺类社团。 爽朗少年高兴地取出社团申请表:“那就麻烦你填一下这张表格,别忘了交上去。” 日和:“唉……” 福泽社长说过,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填了这个表,坂口先生会高兴吧,他一直想潜入Port Mafia监控。 没想到啊没想到。 野崎梅太郎:啊,虽然表情始终没有变化,但是浓浓的沮丧就快从眼神里溢出来了。 所以……双面反差吗?大好! 堀前辈如愿以偿发展出一个新成员,他将视线挪到旁边男生身上:“另外……同学?” “抱歉,我回家社!” 被编辑催更的赶稿痛苦谁能理解?野崎想起死线迫近就满脸痛苦。 “啊啊,好吧,那就这样,咱们回头见。”其他社员朝这边大声喊了几句,堀前辈转身跑向戏剧社聚集地,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某些人就要闹出幺蛾子。 “戏剧社这个设定……”野崎梅太郎运笔如飞,宫田日和一头雾水:“嗯?” “没事,我们也走吧。”他龙飞凤舞写了通,收起小本本,看向日和的目光让后者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哦!”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理解晶子房间里那位骸骨先生的感受了。 一路上野崎梅太郎突然变得健谈起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问得日和几乎招架不住——这个人眼睛里的绿光好熟悉,晶子和硝子盯着骸骨先生时也这样! “日和?还好赶上了,我就在想你大概这个时候放学。” 织田作之助神奇的出现在不远处,正在多方充实人设的野崎梅太郎眼看宫田日和如见救星般扑了出去:“作之助!” 好可怕!差点就要变成骸骨先生了! 他顺手就把日和提着的书包接走,手里还拎着两盒刚从超市抢到的特价鸡蛋:“辛苦你了,晚上吃咖喱饭好吗?” 织田家晚餐的餐单上只有两种选择——咖喱饭,或者蛋包饭。 “好,咖喱饭!” 啊!宫田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 野崎梅太郎手里的小本本再次出现:“您好,野崎梅太郎,初次见面。” 织田作之助当然注意到了这个入学第一天就出现在日和身边的男生:“你好,织田。” 话少但及时回应,是很酷的大人作风! “请问你和宫田是兄妹吗?” 如果不是兄妹…… 回答他的是日和:“不是,作之助是很重要的人。” 哦!很重要的人啊…… 看来铃木君的男主地位不会被撼动了,也不必担心麻美子动摇。 眼看同行的路即将走到尽头,野崎梅太郎依依不舍的向素材道别:“明天见,宫田。” 明天也要麻烦你提供更多新人物的设定! 日和没有出声,挥挥手就拉着织田作之助的袖子朝武装侦探社的方向走去。 “唔……”看到这一幕的野崎陷入沉思。 “第一天上学,有什么感受?” 织田作之助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换了一边,赶着日和要她走去马路内侧:“有趣吗?” “教室里坐了很多人,课程简单,还有……”日和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垫脚努力凑近织田作之助耳侧:“我发现学校里竟然还有社团!” “啊……?”织田大迷惑:“社团?哦!社团!” 虽然没上过学,他到底也在社会上打拼了那么多年,听也听说过学校生活的部分片断。 “日和加入了什么社团?” 这么快就找到感兴趣的事情了吗? 看来送她上学果然是个正确选择。 小姑娘神神秘秘继续道:“戏剧社,就是坂口先生讲得那些,你知道吧!” 潜入搜查官的课程与表演? 额……似乎……也不是不行? “既然选择了,就要认真对待。”他想了又想,终究没好意思对她几近于无的演技进行评价。 一个连谎都不会说的人,你能指望她有啥演技?大概就是站在舞台上话也不必说的角色吧,也好,不累。 日和用力点头:“嗯嗯!我会努力的,如果有不会的地方就去问坂口先生!” “好的,我想安吾他不会拒绝。”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觉得可以替朋友做这个主。 日和入学了,坂口安吾的“补习”也告一段落,能在之后被“学生”继续依赖,想来他心里一定很高兴。 第52章 “啊?小日和回来了, 第一天上学有什么感想?” 日和回到办公室迎面就被名侦探先生堵在门口好奇询问,他倒也不是非要从她哪里得到答案。逐渐步入青年阶段却还像个孩子的江户川乱步怀里抱着薯片袋,嘴角边不小心沾上了点碎屑:“今天有新人来应聘~难得哦!” 自从拿到异能营业许可起武装侦探社就常年保持着招聘通知,福泽社长的意思是只要有心向正道的异能力者他就会给他们机会,所以特别留了张广告贴在一楼。 可惜大半年时间过去,竟然完全没有人登门尝试。今天忽然听说有新人加入,就连织田作之助也表现得很在意:“您见到了吗?” “当然,与谢野晶子不是正在考医师从业的资格证么,有个人分担调查员的工作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 乱步眨着眼睛,从袋子里掏出把薯片边嚼边说:“新人能力很不错,如果顺利的话,今后我们就不必再为了电子设备故障而头疼。” “专业型人才?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去擦桌子准备办公用品。”织田作之助放下手里的东西挽起袖子,日和跟在他身后:“办公用具在仓库架子上。” 作为唯一的事务员,所有行政类工作都由日和负责,别的不说,什么东西收在什么地方小姑娘记得门儿清。 与谢野晶子起身帮忙拿了东西,江户川乱步指着最不起眼的角落道:“桌子就放那儿。” 他没解释原因,其他人也没问。 名侦探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乱步先生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时社长办公室的门开了,福泽社长走出来,身后跟着个中等身高的略有些落魄青年。 他垮着肩膀,有点驼背,和未来同事们只打了个照面就飞速把头埋进胸口。 如果不去看那副怯懦的表情,这人五官竟还颇有几分清秀。可惜畏畏缩缩的气质让他就像被洒上猫尿的名画,再有价值也叫人没来由的生气。 “田山花袋,异能力【棉被】,可以控制视线范围内的所有电子设备。”新人低着头,似乎想要凭借肉眼看穿脚下地板的材质分子,就连声音也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初次见面,给大家添麻烦了。” “织田,跟我进来。” 福泽社长点了织田作之助负责新成员入社测试,也算是变相表达对他的信任与看重。 能够毫不犹豫洗心革面的人很少,意志坚定到绝不回头的往往更少,同时做到这两点的织田作之助值得被侦探社所有成员尊重。 “是,社长。”红发少年闻声而动,办公室的门重新关闭。 与谢野晶子对鹌鹑似的田山花袋毫无兴趣,扔着他不闻不问,径自拉了日和一起去布置扩大后的治疗室。新人入职,社医终于可以回归主业,得以在治疗室里拥有一处办公区……用于摸鱼偷懒。 哎呀,她又不是乱步先生,做得到当着所有人随便吃零食面不改色。坐在大办公室里翻时尚杂志总有点心虚,尤其被社长抓个正着的时候。 福泽谕吉不会斥责部下,最多也就意味深长的多看一眼……但就这一眼,绝对够人失眠一整夜了。 一直等到女士们走远,田山花袋才从宕机状态恢复正常,他站直身体向江户川乱步行礼问好,后者指指角落里的桌子:“小日和是我们唯一的事务员,她必须在这儿有一席之地。所以那个位置归你了。” 只要和女性同处一室就紧张到不能自已的田山花袋差点心脏病发作:“嘤!” 两位女士全是让人一眼难忘的类型,无论哪个,都叫他心如擂鼓紧张到几近缺氧。 “芳子!”眼看田山就要哭出声,江户川乱步大发慈悲道:“我们才不会管你带什么东西上班,猫也好狗也好,抱枕也好棉被也好,别胡乱放到其他人位置上就行。” 新人哽咽着疯狂点头。 还好还好,这个可怕的世界还有芳子能给予他温暖。 社长办公室的门又响了,织田作之助出来走近快要变成白纸片的田山花袋:“你好,织田作之助,社长要我带你去做个任务。算是……试用?” 他想不出什么能瞒过新人的借口和测试,索性从社长提供的保全任务里挑了个带他走一趟。 听人说话听不出本质,看人做事多半不会走眼。 “哦哦!好的!” 田山花袋好不容易才从情绪低谷中恢复正常,他像个机器人似的弯腰鞠躬:“蒙您照料。” 这句话说得仿佛刚从《职场用语大全》上背下来一样,织田作之助可疑的停了一会儿:“额,你太客气了。” 面对男人,田山瞬间一切正常。他明白自己的毛病,但是心理问题没药医,就只能努力自我催眠——只是个小姑娘只是个小姑娘只是个小姑娘…… 问题在于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全横滨也很难找到第二个。 别问他为什么紧张到神经错乱还能看出别个小姑娘究竟好看不好看,她要是没那么好看他也不至于紧张到如此地步。 只看了一眼心脏就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再来一眼就得麻烦同事们帮忙打电话叫120…… 因为异能力而长期处于半监管状态下的青年佝偻着背,被织田作之助带出武装侦探社。 “任务很简单,受横滨警方委托代为保护一位女士。” 红发少年取出任务说明给田山花袋看:“这位女士去年不幸遭受来自上级的侵犯,事后她勇敢的选择了报警并决心与犯人抗争到底,甚至不惧于公开当庭对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最近收到了不下三份死亡威胁。这些恐吓有的源自网络,有的甚至直接寄到这位女士家里。” “我们要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起保护她的人身安全,直到庭审结束。” 收起档案袋,织田作之助平淡的语气里多了丝激赏。 国内的大环境对女性而言算不上平等宽松,各种隐形歧视充斥在社会各个角落。先不说回归家庭的女性都遭遇过什么,哪怕作为现代文明重要组成部分,进而广泛参与到社会劳动中的职业女性,也不能在职场中获得应有的尊严。 言语霸凌,同工不同酬,甚至性侵犯,屡见不鲜。 大多数女性面对此种压迫都选择了沉默隐忍,有人是怕丢掉来之不易的工作,有人是怕曝光后遭受来自社会的二次伤害,有人是怕影响到未来的人生。加之法律对女性的保护一向流于浮面,一个标准性侵案往往会被法官们各种春秋笔法最后不了了之,因此一位勇于站出来为应有权力奋斗的女性就显得异常耀眼。 当然了,对于某些特别的人来说,这个女人又是那样碍眼,碍眼到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田山花袋:“……” 虽然很感动也很佩服这位勇敢的女士,但是……你们就是故意的! 你们就是故意为难我这个恐女症患者! 摔! 要不是全横滨只有福泽先生愿意替他背书担保还愿意给他自由,他田山花袋绝对会在看到这份委托的第一时间掀桌走人。 好歹咱也是网络虚拟世界里的无冕之王,你们真的没有嘲讽的意思吗? ——织田作之助还真没有想到要嘲讽面前这个新人。 福泽社长告诉他田山花袋因为过去的经历对无论什么年龄的女性都抱着异常恐惧的心态,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生活与工作。为了让他看到女性的坚韧与美好,将他拜托给武装侦探社的熟人专门请求安排一水儿全是围着女士转的任务。 这个还算是比较和缓的,主要因为时间短,加上今天前后不过一周而已。 “先去见见这位内山小春小姐,走吧。”织田作之助扣住田山花袋的肩膀:“加油,我们都很看好你。” 当初乱步先生也是这么鼓励他的,虽然当时没感觉到有什么用处,但是说不定现在会对这个新人有点帮助。 肩膀被人压紧,联想到之前操纵手机黑出来的资料,田山花袋比较了一番自己与这位曾经有过“辉煌战绩”的少年之间的实力,现实生活中属实手无缚鸡之力的棉被先生怂了:“嘤!” 我怕! 武装侦探社。 与谢野晶子双手叉腰,日和站在她身边,学着一起握拳把胳膊支在腰侧。 “终于整理得像是那么回事了。” 今天之前的治疗室,其实就是个小单间放了张病床,药品柜啊,急救箱啊,全都挤在病床边摆着。经过两三个小时的努力,两个女孩子将连接外面的另一个房间清理干净,又搬了家具进来重新摆放。消毒药水一撒,白色棉布隔离帘一挂,还挺有点意思。 波波头少女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由衷感叹:“将来条件好了还能弄点手术器械再布置个急救室,不过得先等我把资格证考了。” “嗯嗯!”日和挺胸抬头,小肚子不自觉跟着腰一块向前凸:“晶子棒棒哒!” “少来啦,”与谢野晶子把头发别到耳后,冲日和抬抬下巴:“第一天上学,有人找你麻烦么?” 为什么不问她上课听不听得懂? 开玩笑,你要问一个能打穿大学升学考试的人高中课程能不能听懂? 感谢坂口先生的神经质,这家伙把自己当年的考试卷一股脑全拿来给学生做补习课程讲,成功拔高了整个武装侦探社的文化水平。 “没有哦,学校人好多,同学们很友善。还有人主动提出给我领路,就是……” 日和皱起眉:“为什么学校里会有社团存在呢?” 难道说,不会才艺的人连黑1手1党都做不了吗! 第53章 “校园活动?那很好啊。”与谢野晶子摸不清头脑。 在学校里和单纯的小朋友们一块玩耍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愁眉苦脸的? “不是不是,有人告诉我,从初中开始就要参加各种社团。所以横滨才会有很多社会团体!” 小姑娘双眼闪闪发光,认真的不得了。 与谢野晶子歪头:“哈?” 你先等等,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理解的! 日和不知所措:“难道不是社会团体在学校里组织的集1会?不然为什么叫做‘社团’?” “额……” 我该为这家伙的单纯哭笑不得呢,还是为她神奇的脑洞无可奈何? 与谢野晶子深吸一口气:“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如果放纵Port Mafia将魔爪伸进校园,坂口安吾那一帮人从上到下就都该拉出去切腹谢罪!” “啊?” 日和目瞪口呆,原来她纠结了这么久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呜……” 荷包蛋泪目倒不至于,只有难得的难为情。 “好了好了,不要担心啦。我们怎么会让你独自待在危险的地方,傻瓜。”解开误会,与谢野晶子拍拍日和的头顶:“你参加了什么社团么?” 顶着白色贝母花的黑色小蘑菇慢慢点头:“参加了,戏剧社。所以也不是坂口先生讲得那种潜入搜查官培训,对吗?” “完全正确。”憋笑憋太久对健康同样不利,与谢野晶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放肆:“噗,小日和,要努力表演呀。” 所谓课外活动,擅长不擅长一点也不重要。过程中足够努力,黑历史足够多,糗事足够尴尬不就可以了? 可以预见,不远的未来她会需要考虑换个内存大点的新手机。 “好吧,我现在知道了。”日和终于弄清楚自己搞了个多大的乌龙,不过既然此“社团”非彼“社团”,就当做学习新知识也未尝不可。都答应了堀前辈,总不能食言,福泽先生说过,做人不可以那样。 与谢野晶子笑够了,抓住日和给她转了个方向,推着小姑娘返回大办公室:“今天的工作还没碰吧?快去快去。” 作为唯一的事务员,不想第二天被报告活埋,当天工作就必须当日完成。 日和被她推出治疗室,低头悻悻返回办公室。江户川乱步叼着薯片见她回来就把袋子递过去。日和探头看看,见袋子里薯片还多才伸手抓了把出来:“作之助呢?” “带新人去做入社测试了,为期一周。有留话让你这几天晚上跟着与谢野晶子,他可能回不来。” 乱步展开报纸分心去涂上面的字谜游戏,看了一会儿抬头:“好无聊啊,来比赛吧!” 宫田日和的智商绝对没问题,虽说情商偶尔堪忧……但那和字谜游戏没有关系。 “今天的工作还没做。” 她打开电脑开始校对侦探们提交的任务报告。 如果没有问题就用打印机打出来,装订好送给福泽社长审阅签字,最后递交给异能特务科或是封档留存。 江户川乱步大大叹了口气,把报纸翻得哗啦作响去看附页上的四格搞笑漫画。 织田作之助这一天果然没回宿舍,日和也没有去和与谢野晶子同住。小姑娘执拗的守在只剩下自己的空房间里,抱着红发少年的枕头缩成一小团。 第二天早上被生物钟喊醒,日和隔着门板向与谢野晶子说明去向后就提着书包去上学。她不喜欢把东西背在背上,宁可占着手也不喜欢。 走到昨天的分岔路口,远远看到一个略有点眼熟的背影——能不眼熟么?一米九几的高中生属实少见,野崎同学比东京的五条个子还猛些,有趣的是他们两个声音也很像。 “早,宫田。”野崎梅太郎当然也看到了日和,点头打了个招呼。 “嗯。”日和要反应一下才能想起来把招呼打回去:“啊,早,野崎。” 纯属为了完成程序而进行的对话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两人不约而同沉默着一起走向学校。日和是不善与陌生人交谈,野崎梅太郎是在认真观察。 刚走进学校,教学楼前的青铜马雕像下“滚”过来一只扎着蝴蝶结的女孩:“宫、宫田同学!” 佐仓千代纠结了一晚上,决定早早守在这儿专门等宫田同学。她对昨天和好友濑尾结月“惹怒”宫田的行为耿耿于怀,想要向她道个歉。 随意谈论别人又被人听见,谈不上社会性死亡,但也足够尴尬。总感觉不及时道歉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呜…… 宫田长得太好看了,气质又冷淡,不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还真不敢上前开口和她说话。 “?” 日和听到有人喊自己就停下脚步等着,佐仓千代一溜小跑跑到她面前:“宫田同学还记得我吗?我,我是……” 一道阴影完全遮住阳光,女孩子一个激灵顿时忘了该说什么。 野崎梅太郎:嗯?只是取材而已。 “你是佐仓千代,记得。”日和转过去正面面对莫名其妙红了脸的蝴蝶结女孩。 “啊,那个,啊……” 这个人,好高! 野崎梅太郎:“?” 宫田日和:“?” 为什么空气里突然多了些看不见的粉红色。 只有佐仓千代,红着脸结结巴巴急到两眼泛泪花:“啊,啊!昨天,昨天的事!” “昨天?”日和歪头,昨天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啊? “是,昨天,昨天实在是太抱歉了!请你原谅我们!” 宫田日和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要求道歉者做些为难的事? 比如土下座啊,挂牌子啊,解扣子……啊不是,最后一个串场了。 日和从头到尾都处于状况之外,她根本就没听懂濑尾结月的梗,所谓生气一事更是无从谈起。要不是佐仓千代头顶的蝴蝶结太有标志性,她也不一定能见过这个连一面之缘都谈不上的同级。 所以,这个人,为什么道歉? 佐仓千代弯着腰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宫田日和让她起来的话,作为道歉者本就理亏,她不敢动,就这么继续弯腰等着。 教学楼门口人来人往,经过的学生们见到这一幕纷纷绕过去,边走边回头偷瞄。 怎么回事来着?校园霸凌? “宫田?” 注意到日和逐渐陷入呆滞的眼神,野崎梅太郎喊了她一句,及时重启的日和这才反问道:“昨天……发生什么了?” 语气仍旧冷淡,掩不住蕴藏其中的浓浓疑惑。 红着脸站直身体的佐仓千代:“……” 合着道歉也是白道歉? “对不起,昨天我和朋友随意谈论你的表情……就像,就像热播广告里的XX……” 她沮丧得蝴蝶结都跟着耷拉下来,像是被雨淋湿了那样。 “广告?” 家里没有电视这种电器,日和又很少跑去商圈闲逛,现代社会的传播手段到她这里被完美闪避。 “啊!是那个?” 野崎梅太郎用手机播出来看:“像吗?” 那是个宠物饲料的广告,动物演员外形可爱眼神真挚,很容易让人产生怜爱之情。 “像吗?” 日和完全没有GET到佐仓千代纠结的点:“像哪一只?” 佐仓千代:“……” 说一句“原谅你了”就那么难吗! 紧接着她就看到精致到不似真人的宫田嘴角微微上翘:“都很可爱。” 所以…… “你不生气了吗?” 蝴蝶结女孩惴惴不安的追问,日和困惑的移开视线看着她:“生气?为什么?” “……啊,就是,被比作动物,被人嘲笑……什么的……对不起。” 要是没生气为啥昨天扭头就走连个道别也没? 日和从来说走就走,道别?那是只有武装侦探社成员才有的待遇。 “哦,我没有生气。”日和收起微笑向佐仓千代解释,语气过于平缓以至于让人听起来就像是在赌气——你算哪块小饼干,值得我生气? “不是,那个,真的很抱歉。” 我就是想听一句“没关系,原谅你了”而已啊! 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这么难! 佐仓千代当场抓狂,几乎流出宽面条眼泪。 野崎梅太郎及时补了一句:“宫田说的是真话。” 昨天他就站在日和旁边,自然也见到了那场连纠纷都算不上的插曲。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宫田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被人嘲笑了。 “啊?” 蝴蝶结女孩愣在当场,就听日和确认:“嗯,没有生气。” 这个时候预备铃响了,再站下去三人都得被风纪老师抓去罚站,有经验的野崎梅太郎率先向楼梯走去:“快上课了。” “哦。”日和跟着他走去教室,佐仓千代红着脸低头走在最后面——好尴尬!被道歉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道歉的人为什么要道歉,还被来往那么多人看见,不是社死胜似社死。 宫田同学人挺好,是她自己想太多。 “唉……” 走进教室,蝴蝶结女孩找出课本翻开坐好。满纸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想得都是那个频频替她解围的高个子少年。 就……春天到来了呢! 第54章 “日和,我需要你帮个忙。” 开学日六天之后,织田作之助才匆忙回了办公室一趟,第一眼见到日和说得还是委托。田山花袋已经尽力了,顶着面对女性的紧张与恐惧恪尽职守保护内山小春……的网络安全。 他们两个在内山小春居住的公寓隔壁安顿下来,田山花袋抱着他名为“芳子”的棉被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振作起来,操控着电脑一一甄别那些网络上的死亡警告具体来自何方。 至于其他方面嘛,让他和女□□流,还不如让他去和土拨鼠说话来得更有效率。 织田作之助是个待人相当宽容的大好人,【天1衣无缝】警示数次新同事的窒息危险后就放他宅在隔壁,自己一力挑起物理输出的重任。 但是……现在出现了新问题。 内山小春的勇敢坚强并不意味着她不应该得到关照。考虑到她曾经遭受过的不幸,侦探们体贴的为她留足私人空间,事态并不紧急的情况下能不出现在她面前尽量不出现。 然而随着开庭的日期越来越近,对她秽语谩骂的人越来越多,死亡威胁也越来越近。一方面,田山花袋埋伏在网络的海洋里监控过滤着各种信息,帮不上更多忙。另一方面,织田作之助也没办法贴身保护一位被男人施暴伤害过的敏感女士。 前后考虑之下,唯有向同伴求助。 相比与谢野晶子,宫田日和的攻击性更低,几乎趋近于无。而且她身上总是蕴藏着神奇的力量,对于那些曾被暴力戕害过的人来说,就像一泓天然治愈的温泉。 再加上日和其实身手不差,让她与暴徒对抗不大现实,但是护着委托人别叫她走路扭到脚完全没问题。织田作之助想得也不是要宫田日和成为保护内山小春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绝对不会让危险迫近到她面前,只不过需要一位女性陪伴内山小春熬过开庭前的最后一个晚上而已。 就这么简单。 “放学后去这个地址吗?好的。”日和乖乖点头。 她不会拒绝织田作之助的任何要求,甚至为能得到他的“命令”感到高兴。 “我去给你准备好外宿的东西,织田直接带走。明天上午开庭,中午十二点整委托任务结束,下午就可以回学校。” 与谢野晶子摸摸小姑娘的头顶,把工作安排告诉她。 学校那边福泽社长会打电话过去代为请假,反正日和也不需要听课。入学前的准备做过了头,以至于她现在就可以去参加升学考试,这是大家都不曾想到的可能。 ——坂口安吾实乃罪魁祸首。 公务员先生自己就是跳级考试提前读大学的聪明人,他甚至觉得这才是正常现象。 这还是日和头一回“出差”,赶了收好地址的小姑娘出门上学,与谢野晶子回头反复和织田作之助核对任务。 “确定没有危险?不然还是我去?” 内山小春的案子爆出来一年多了,业内该知道的都知道。被告有钱有势,请了有名的律师不说,还在电视及网络上公开大肆攻击受害者,就这样最后还是被内山撬开了法院大门,她担心那些脑子里有翔的蠢货迁怒到日和身上。 自尊心被戳爆的男人不一定能比骂街泼妇更体面。 与谢野晶子当然支持内山小春,也愿意向她提供帮助。在她看来明明一个刑事案,拖到现在居然走了民事诉讼,也是滑天下之大稽。但要事涉宫田日和,社医小姐的态度立马转而保守了许多。 那孩子至今也没什么性别意识,即便与谢野晶子拿着解剖图给她补齐了小学生理知识,在日和眼里男人女人,还是没有任何区别也不应该有任何区别。 让这样的宫田日和去面对一群以践踏女性为乐的玩意儿,怎么想都有些勉强。 但是福泽谕吉没有反对织田作之助的申请,这说明社长认为日和可以适当面对些外面的风雨了。 人的一生,不可能永远顺遂,尤其身在武装侦探社,总有被人非议的时候。以侦探社逐渐繁忙的运营状况来看,这件事或许并不件遥远。那么,提前让日和见识见识来自人类的险恶也就显得非常必要。 与谢野晶子理解福泽社长的良苦用心,不过理解归理解,感情上嘛…… “不会有什么危险。” 织田作之助正在填申请单,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内山小春收到的死亡威胁并非空穴来风,短短一周内围绕着她的公寓织田作之助已经抓了不下十个数的来犯者。这些人的武力值从街头混混逐渐升级到专业杀手级别,从侧面说明即将与她对簿公堂的人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程度。 所以他填写的是防身武器申请,要申请两支电1流1枪,内山小春与宫田日和一人一支。 没有【天1衣无缝】看不见的危险,也没有他织田作之助挡不住的攻击,然而事无绝对,多做一手保留是曾经那些腥风血雨教会他的,最重要的经验。 “公寓附近所有的摄像头都在花袋控制之下,我们安装了些简易陷阱,能够突破陷阱的人数不会太多。” 他侧头想了想:“内山小春很聪明,日和也很聪明,她们能照顾好自己,也能互相照顾。” 如果不够聪明,内山小春早就被人黑到体无完肤精神崩溃,哪里能熬到成功为自己争到这口气的时候。 与谢野晶子怎么想都觉得没法放心:“我还是很担忧,日和没有异能力,而我擅长治疗,我……” “乱步先生告诉过我,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织田作之助打断了与谢野晶子:“不是害怕治疗,而是乱步先生说,比起【请君勿死】,侦探社更需要社医小姐的温柔。” “啊……” 与谢野晶子语塞。 这是福泽社长与乱步先生将她从秘密疗养院救出来时说的话,两年过去,他们不曾忘却。 “社长和乱步先生都认为日和可以,我们也要相信她。” 织田作之助为事务员和委托人填写好武器申请单,又顺手给自己申请了几个弹夹。不杀人归不杀人,如果情况紧急,他也会瞄准致残但不致命的地方下狠手。 如果连乱步先生也默许了的话…… 与谢野晶子叹气:“好吧,你说服我了。不过,织田,我希望你记得刚才说过的漂亮话,尽量别让自己受伤。” “不然的话……我会让你明白【请君勿死】的正确使用方法。” 她笑得相当不怀好意,就像面对一盘珍馐的老饕。 嗯?为什么背后突然一阵恶寒? 织田作之助猛地坐直身体,支棱着脑袋来回看,等与谢野晶子走远了浑身汗毛才倒回去。 算了,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检查一遍配枪状态如何,到时候别搞出什么奇怪乌龙砸了侦探社招牌。 另一边,日和惦记着晚上的委托,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具体表现为脸色比平时更加冷淡,连邻座的野崎梅太郎也不太打理了。 “那个……宫田同学,一起吃午饭吗?” 佐仓千代鼓足勇气带着便当盒蹿进B班教室,眼神是落在日和桌子上没错,心思却完全铺在隔壁那位低头写写画画的少年身上。 邀请宫田同学一起吃午饭,顺便问和她熟识的野崎同学要不要一起,然后交换姓氏……这不就认识了么! 宫田同学的表情真冷啊,眼睛里空茫茫的,外加精致到挑不出瑕疵的长相,换上和服能让人分不清她和等身手办之间的区别。 “宫田同学?一起……吃午饭吗?” 为了爱情鼓起勇气的少女奋勇直前,终于唤回日和的心思:“啊?” 太好了! “午饭便当,一起?”她举起前一天和妈妈一起制作的便当给日和看,后者陷入呆滞:“……忘带了。” 一般情况下日和三餐都由织田作之助操持,咖喱饭蛋包饭二选一。但是这段时间因为新人测试任务的缘故,织田作之助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过宿舍了,每天早上晶子会交给她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从全家买来的饭团以及蔬菜沙拉。 至于今天……晶子没有提醒,日和就没带。 佐仓千代:“……” 怎么会有人忘带午餐? “没关系,我吃的少,一起分着吃吧?” 蝴蝶结女孩好心的决定今天就是节食日了,少吃点就当减肥。 有人主动提供午餐,日和自然不会拒绝:“哦,好,谢谢。” 这回总算没忘了道谢。 计划成功了一半,佐仓千代再接再厉:“那个,这位同学……” “哦,野崎梅太郎。”野崎早就自觉取出便当包:“一起?”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就是从午饭开始的吗? “好啊好啊!”蝴蝶结女孩激动不已,拼命压抑着心情,想让自己看上去更成熟些:“佐仓千代,一年A班,很高兴认识野崎同学。” 不可能的,怎么看都不可能更成熟。 日和再次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找不到不对劲的具体是什么。 第55章 教学楼天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地方成为了学生们聚餐、逃课、补眠的风水宝地。百分之九十的剧情都会在这里获得飞跃性进展。 但是这次为什么…… 野崎梅太郎面无表情吃着自己的便当,距离他半米远的地方佐仓千代正拼命投喂宫田日和。 蝴蝶结女孩就差没一筷子一筷子夹了食物往日和嘴里塞,一副生怕她吃不饱的架势,完全冷落另一个人。 不过野崎梅太郎并不在意也就是了。 这顿午饭千代实在是吃得心虚——想和宫田同学亲近是真的,但这没法改变她确实做了让人很不适的事儿。别人或许没有意识到,但自己心里总是有数。她一方面窃喜于小小的心机得逞,另一方面又为利用了别人而感到强烈羞愧,于是投喂得越来越迅猛。 “宫田同学!章鱼肠还有,啊,这个玉子烧你要再吃一个么?” 她实在无法启齿向日和坦诚内心的纠结,就……只能默默在心里道歉,然后将这份歉意转化为补偿的动力。 日和心安理得被人投喂,吃得两颊鼓鼓囊囊。 ——佐仓同学这个人好奇怪,不吃午饭她都不会饿的吗?算了不管了,不吃大概真的不会饿吧。 野崎梅太郎:“唔……” 原来女孩子们要好起来会是这样?为什么看上去有点怪怪的? 一口吃掉玉子烧,日和推开几乎塞到鼻子底下的便当盒:“吃饱了。” “咕~”不知道是谁的肠胃发出了饥饿的声音,大蝴蝶结抖了抖,沮丧的垂下翅膀。 “下午要交社团申请表,还有一节历史课。”野崎梅太郎想起这件事:“听说历史老师喜欢搞突然袭击。” 他是在提醒宫田日和做好准备,结果后者不但没有回应,胡乱敷衍的点头之后立刻跑得不见人影。 坐在原地端着便当盒的蝴蝶结女孩在心底默默宽面条泪——这就是惩罚吧!这就是动机不纯的惩罚,呜……我再也不这么做了! 明明是春天,吹过的风却还是那么冷呢(大哭)。 刚才还满满当当的盒子里现在只剩下几片可怜兮兮的青菜和一点米饭。总是冷冰冰的宫田同学吃饱肚子也没有变得温暖起来,她就像是没听见千代发出的闷闷肠鸣一样,同样没怎么听野崎说话。 ——日和当然听见佐仓同学饥肠辘辘的声音,这会儿已经跑到了校园便利店。距离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已经过去很久,货架上空空荡荡,好吃的食物早就被饿狼一样的学生们抢光了。 不好吃也没办法,总比饿着强。 原来佐仓不吃饭一样会肚子饿,还以为这是人类少女特有的秘技……所以,她为什么忍饥挨饿也非要让我先吃饱呢? 想不明白,真奇怪。 好在从开学那天起福泽先生每周都会发给日和一千元零花钱用于应急,相当于无缘无故给事务员涨了个工资。而宽松的RS学园里也开设了便利店,方便没条件带午餐便当的学生解决午饭问题。 大感谢! “饭团,小香肠,还有……”她点了几只看上去包装比较漂亮的兜在塑料袋提走,回到走廊上一看,佐仓千代不在A班教室。 日和想了想,提着塑料袋往天台上去找,果然在换气井后面看到只抖啊抖的红底白点大蝴蝶结。 呜……我就是个大笨蛋!想和宫田同学做朋友为什么不直说,想和野崎同学搭话为什么不自己上前…… 越想越羞愧,越想越尴尬,恨不得回到一个小时以前把那个时候的自己痛打一顿。 就让我再沮丧五分钟…… 自抱自泣中的佐仓千代根本没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直到一只塑料袋凭空贴在额头上:“嗯?嗯?” 蝴蝶结抖了抖,橘发女孩抬头向上看,透过乳白色塑料能看到饭团包装上的标签。 “给你吃。” 日和把袋子放在她环抱着的腿上,“嘿咻”一声席地坐在千代身边:“不吃午饭肚子会饿。” 能在学生们魔爪下残存的食物,不是难吃到令人发指就是价格不太友好,这只饭团正是后者。饭团旁边还有包装好的卤蛋和小香肠,换做更普遍的红豆餐包够吃三顿。 坐在旁边的女孩子表情始终淡淡的,只有稍微离近一些才能发现,她的眼睛里有温度。 透彻的,温柔的紫色,就像纯净无暇的石榴石。 “呜……哇……!” 蝴蝶结女孩举着荷包蛋泪眼扑上来一把抱住表情冷淡的同学:“宫田同学是大好人!我是个大笨蛋!” 就……被人把眼泪糊到脖子上了,粘粘的,不太舒服。 日和少有的产生了“好嫌弃,想推开”的念头,可是到最后还是没动,任由奇怪的佐仓同学嚎啕大哭。 高兴的时候嘴角会向上翘,不高兴时又会从眼睛里流下许多水停也停不住,人类好难懂! “对、对不起,”佐仓千代抽抽噎噎:“我想和宫田同学做朋友,请不要讨厌我,拜托,呜呜呜呜呜呜!” “哦,我知道了。”日和蔫巴巴的应着声:“可以,你别哭了。” 呜呜呜呜汪! 我为什么会以为宫田同学不近人情很难接触? 快要哭成狗子的千代收起眼泪,忍住羞怯与愧疚的煎熬继续:“但是我今天存了私心,我是个坏孩子……” “有私心,就是坏孩子吗?” 谁没有私心呢? 不理解。 日和看了眼塑料袋:“你不吃么,午饭。” “哦哦!”千代拿起饭团撕开包装:“这些零食很贵的,以后就让我替宫田同学准备便当作为交换吧。” “不用,这几天作之助不在家没人给我做饭,平时不会忘记。” 吃她一顿午饭就哭成这样,以后要是天天吃会不会把佐仓同学哭到脱水?而且她的便当也不是很好吃,手艺甚至还不如东京的夏油。 “这样啊……小饼干呢?” 如果不及时回报,她会越来越难以心安呐。 “……好吧。”不擅长拒绝的宫田同学屈服了。 “啊……已经过了上课时间,这个时候回教室会被老师罚站。” 佐仓千代很有经验的点点头:“等会儿下课了就去告诉老师我肚子疼,是路过的宫田同学好心把我送去了保健室。嗯!” 还不太明白校园生存守则的日和:“?” 肚子疼和不上课之间有必然联系吗?直接说不想上就是了,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圈? 佐仓千代自觉得到了新朋友的原谅,果然只沮丧了五分钟就重新元气满满:“今天要上交社团表格呢,我报了美术部,宫田同学报了什么?” “戏剧部。” 想到这个日和就浑身无力,乌龙啊。 “戏剧部很好哦,和美术部有合作的说,将来就可以骄傲的对别人说宫田同学背后的布景板是我画的!” 蝴蝶结女孩精神奕奕,眼睛里放射出灼热光芒。 “啊……” 日和语塞。 如果让她上台表演,谢幕后观众们大概只会评价“背景板画得很漂亮”之类……吧?日和自己并不觉得难以接受,但不知道为什么替戏剧部的其他人心虚。 佐仓千代东拉西扯了一长串,最后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啊,宫田同学,我今天太不像样子了。” “嗯?” 日和已经放弃去理解“少女心”这种人类的特殊心态,听她一再道歉也就只哼了声。但是这一声对于佐仓同学来说作为鼓励也足够了:“我想和你一起玩,但也有顺便借你的光靠近野崎同学。”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抱歉。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别有私心是不对的,不尊重他人。” 所以,又和野崎梅太郎有什么关系?为啥我的大脑里好像被塞进去了一团棉花? 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死机的被动状态,日和终于忍不住:“为什么?” “呜……求你别告诉别人,尤其是野崎同学好吗?”千代的脸迅速和她的蝴蝶结达成色系一致。 日和很担心她再这么脸红下去会不会烧起来,只能点头:“嗯,不告诉野崎。” “太好了!这样就能毫无负担的说出原因了。” 千代把脸埋在手里:“因为我、喜、喜、喜、喜欢野崎同学,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他。” 呼……总算能说出来这句话。 羞耻是肯定的,但如果宫田同学和野崎同学有打算交往的话,她也明白自己不该继续放纵心情。 结果宫田日和的回答还是冷冷淡淡的一个“哦”字。 喜欢就喜欢呗,为什么折腾得这么复杂。 所以……宫田同学和野崎同学不是一对? 千代从手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偷看日和,后者一脸茫然,但又明显没有生气的样子。 “开学式时我就注意到了野崎同学,对他很有好感。然后他又帮我解过很多次围,野崎同学真是个温柔的人……想和他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少女的喜欢往往没有来由但又真挚强烈,但要是不幸撞上暗恋这种事,那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多少昏头昏脑的糗事。 日和不理解这种让人为之燃烧的情绪:“这就是‘喜欢’?” “嗯?是呀是呀!” 最丢人的一面也在宫田同学面前暴露无遗,佐仓千代反倒不再刻意掩饰,说话也轻松了许多:“宫田同学呢,有喜欢的人吗?” 日和眨眨眼,把生命中所有留下印象的人回忆了一个遍,最后用力点头:“嗯嗯!有的!” 论及“想要在一起”的这种期待,当然是织田作之助啦~ ——原来我是因为‘喜欢’才不愿意和作之助分开。 第56章 “对不起老师,我今天生理期,肚子疼得厉害,不得不拜托宫田同学送我来这里。” 两个小姑娘站在保健室医生面前,一个低着头,另一个也没好到哪里去,做贼心虚的味道不能更明显。 女医生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手里杂志翻得哗啦啦直作响。在学校干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明白这个“肚子疼”实为托词? 女孩子生理期固然脆弱,但要真难受到无法自已的地步,脸色绝对不会还这么红润有光泽。所以,这两个小家伙就是奔着偷懒来的。 成年人在心底叹了口气,扔开杂志,起身走到药品柜旁拉开玻璃罩。 “去床上躺着,盖好被子,我给你开点止疼药,吃下去等生效了就回教室。” 纵容学生旷课是不可能的,想都别想,但给她们个理由在这儿多躺一会儿问题并不大。青春期的女孩子总有些敏感心思不方便向人启齿,较为私密的保健室隔间会是个交流的好地方。 女医生冷淡的取了药倒了水,往桌子上一放就不管了。 管什么管?真疼假疼学生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么? 日和是个老实孩子,真就帮着千代盖了被子又出来端水拿药,蝴蝶结女孩接过水杯一口喝干,药片装在口袋里拍拍。 等真到生理期肚子疼时再用也不迟,现在嘛……收起来是对校医的尊重。 宫田同学大惊讶——原来面包还能这么吃! 就……说谎比说实话的代价大得太多,好麻烦啊……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佐仓千代掀开盖在身上差点把自己捂出一身汗的被子跳下地,拖起日和去向校医道别。 如果宫田同学不是如此诚实,她们也不必专门往保健室跑着一趟。一旦滤镜碎裂,佐仓同学下一秒就开始替新好友操心起她过于老实的性格。 别怀疑了,宫田日和说话时绝对没有言外之意也不必引申的,虽然一开始有点别扭容易让人想歪,但是只要度过适应期的冲突,竟然反过来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就好比大家坐在一起吃唐洋炸鸡,有的人会拿起柠檬想也不想的往鸡块上挤,有人会大喇喇问谁不吃柠檬,更多遵循社会交流守则的人却会说一半留一半——“诶,这里有柠檬哦?” 第一种人佐仓千代活到现在还没见过,第二种正是日和这样,哪怕你当面拒绝她的提议她也不会生气,就只是单纯问问而已。 普通人这么做绝对会被当做不懂得尊重人的家伙,但是宫田同学一举一动那么自然,完全不让人生气,好像她本来就不该在乎俗众们的想法才对。 就很神奇。 但是……这种耿直的性格很容易被人孤立疏远吧!千代默默在心底叹气,宫田同学好辛苦,都没人邀请她一起吃午饭! 回到班级,第一节 课已经结束了,向老师说明情况后两个女孩子各回各的教室。B班第二节正是野崎提醒过的历史,日和翻开课本一看:“……” 时之政府大概是对历史真实性最为渴求的存在,除了被刻意排除在教育范围外的“空蝉”,审神者们没有哪个是历史小白。其实就算空蝉,负责照料幼年人神饮食起居的大巫女也会下意识将史实当做睡前故事讲给她听。即便这种行为在日和年满六岁后就彻底停止,听过的故事却也被她无意间牢牢记住。 所以,课本上写得是些啥?负责编纂课本的人都是时间溯行军吗? 怀着无穷无尽的疑惑混过这节课且幸运的没有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日和在下课铃中呆呆收拾书包。 算了不想了,放学还要去作之助给的地址那里帮忙呢,想不通的问题记下来回去问福泽先生就好啦。 她这边溜得飞快,等佐仓千代磨磨蹭蹭出现在B班门口一看,人影早就不见。 “唉……还想约宫田同学一起去买制作巧克力的素材呢,眼看二月十四号就快到了。” 蝴蝶结垂了下去,颇有几分悻悻。她从衣袋里翻出手机打开,然后更加沮丧:“没有宫田同学的号码!” 不是没来得及交换,而是宫田日和根本就没有手机! 怎么有人连个手机也不买的啊,这要怎么联系嘛! 另一边,日和两眼转着蚊香圈站在路口尝试重新开机。 迷路了呢。 只不过在人海里稍稍发了一下呆,为什么会迷路呢?捏在手里的纸条上写了一串地址,但是这串文字似乎并没有办法活过来变成路标。 内山小姐居住的公寓到底在哪里来着?看上去像是该从这个路口拐弯,也许是下一个,或者上一个? 日和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必须找人问路吧,不然找到天黑也找不到。 她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四下里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警局也没有找到巡警,就连神出鬼没贴罚单的交警也没看见。 小姑娘脚跟落地,继续在人海中搜索。如果找不到警察,也没有熟人,就只能随机抓取一个看上去和蔼可亲好说话的人求助了。 看来今天日和的运气已经在校医那里用尽,这片陌生的街区没有警察,更没有她眼熟的人类。 说实话这件事也不能怪日和,究其原因,完全在于内山小春居住的这个社区吧,本就很容易迷路。它紧贴着Port Mafia做生意的街道附近,至于Port Mafia能做些什么生意,大家心知肚明。 ——无非那些带颜色的“红茶店”,十赌九输的赌场马场,以及货源不是那么干净的酒吧。 至于说内山小春为什么住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处附近? 一是因为交通方便,二当然归功于租金相对低廉。 自从出了黑名,内山小姐就没有更换过居所,她倒是想换,奈何经济条件有限。没有哪个公司愿意雇佣一个敢撕破脸皮将上司告上法院的女人,要不是手头小有薄产用于消耗,她恐怕早就沦为街边乞丐以乞讨为生了,哪里还能坚持一次次冲击司法系统为自己讨回公道。 好在房东是位年轻时也吃过苦头的寡妇,没有其他办法表示支持的情况下,这位太太顶住了来自街坊四邻的压力允许她继续租住。当然,这里面也有社区靠近风俗街不大好租出去的原因,总之只要有人能够稳定支付房租,加上房客令人敬佩的勇气,房东可以选择适当的宽容些。 也就是说,日和一不小心就站在了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十字路口,销金窟的门外,深渊的边缘,以及纸醉金迷的丛林边。 从来没有真正迷过路的幸运,让织田作之助忽略了日和迷路的可能,以至于留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就觉得万事大吉。于是小姑娘稀里糊涂多过了一个路口,在人潮如海的街头彻底迷失方向。 既然没有警察也没有眼熟的人…… 日和努力观察,各种妆容冶艳服装也很有冲击力的青年男女站在路边,他们无不堆着满脸笑意,殷勤和路人搭话。 好奇怪啊,这些人明明一点也不开心,眼神里透着疲惫与麻木,为什么还一定要挤出笑容? 招揽生意的女士们统一把脸扭开看也不看日和,倒是站在她们对面的男士们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孩子!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说明灵魂还不曾被物欲玷污;她的皮肤白皙干净,说明身体也没有被涂抹践踏。这样一个从头到脚都和风俗街格格不入的女孩,怎么会出现在她最不该出现的地方? “小姐,来玩的吗?这里可不接待未成年人哦~” 业绩最好的男士摸摸下巴,难得好心上前想哄她走。这儿可不是陪小女孩喝甜牛奶的托儿所,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女太容易被这份虚无的繁华迷乱眼睛。 能在不同时段招待不同富婆还把她们哄得团团转的头牌,按道理讲不至于连个个子还没长起来的小丫头也哄不住,他摆出最自信的招牌动作,等着听小姑娘惊呼尖叫。 然而现实给了这位男士重重一击,日和歪头看着这个男人,疑惑不解到连问路的话都忘了说:“为什么你不高兴也能笑得出来?” 做个人也太难了吧!这完全是超纲题! “喜悦与悲伤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权力,小姐。” 男士努力保持嘴角弧度,用力过猛导致脸皮跟着抽搐。 这什么熊孩子?不知道别揭人短吗? 日和从男招待嘴里得到答案,迷惑却并没有解开:“啊,原来如此,谢谢。”透彻融润的紫色大眼直勾勾看向他:“祝你早日拥有期待的权力,不高兴,就不要笑了。” 久经风月的欢场老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垮下脸,面无表情低头俯视着稚弱到不堪一击的少女:“傻乎乎的小姑娘,快滚。” 这样干净温柔的孩子,就该哭着离这儿远远的,这辈子也别再跑进来。 日和不以为忤的踮起脚,毫无芥蒂伸手揉揉他因为常年故作笑意而平白多了许多纹路的嘴角:“不要难过呀。” 柔软温暖的小手像带着暖意的春风拂过脸侧,小姑娘看似冷淡实则蕴含着温度的眼神也和春风一样,平等对待所有行走在大地上的生物。 背后传来“同事们”的口哨声,男招待想也不想一把抓起日和的手腕把她拖过马路扔在路旁:“你想害我们被警察盯上吗?快滚啊!” 第57章 被人像是提猫猫一样提着胳膊扔到路边,日和并没有反抗也没有生气。男招待的动作看上去是很粗鲁,实际却没怎么用力气,她甚至没有被抓痛。 后脚绊在路沿上绊了个趔趄,手臂传来一片温热。日和侧头就见他像是被烫了下似的扭过脸逃得飞快,逃向马路对面装饰豪华的夜总会。 霓虹招牌不断闪烁着变换颜色,夸张艳俗的五光十色下看不清表情,那些站在门口的人欢声笑语莺歌燕啼,脸上空空荡荡,和他们的眼睛一样。 仿佛躺在激流中放弃挣扎,等着被河水随便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 初春的傍晚寒意仍旧透骨,小姑娘忍不住瑟缩了下。 日和伸手扶住电灯柱让自己站稳,想要张嘴喊那个男人。恰好一辆一看就很贵的跑车带着风“飘”近,端端正正停在路中央,男招待立刻笑得春光灿烂迎向从车门里伸出来的玉臂。 她咕哝了一声,淡淡转开视线。 换个方向继续行走,没过几分钟巷口飞出一只穿着黄色衣服黄色裤子黄色运动鞋染了黄头发的暴走族,就像只烂土豆似的擦着日和鞋尖滚出去两三米远。 “少得意,有本事你在这儿等着,看老子喊人来打死你!” 暴走族一瘸一拐边爬边后退,又退出去几米远,大概觉得安全了才回头狂吠。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行”,他看也不看抓起垃圾箱旁的空酒瓶随手照着路人砸去。 “啪!” 莫名其妙遭遇酒瓶袭击,日和及时退了一步躲开,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发愣。 怎么说来着? 出气筒不但不乖乖站着被砸,竟然胆敢躲避?! “XXX!” 混混骂了一句,上前抬手就打,日和又退了一步避开几乎兜起风声的巴掌。 再一次迁怒失败的暴走族瞪眼:“嘿?他妈的……” 喝骂戛然而止。 他看清了面前的女孩,沉默片刻,配色很是扎眼睛的青年拐回去看自己飞出来的巷口。 张大嘴巴又突然停滞,眼球外凸,几声粗哑的呼吸后他闭上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来风俗街消费的路人们纷纷盯着这条落水狗且笑且议论,没人在乎差点被他伤及的女孩如何,也没人在乎他为什么夹起尾巴灰溜溜逃掉。 这场小闹剧带起的波纹,并不比石子投入湖面泛起的水花更大。 “呦,小小姐,你有钱吗?” 不知何时巷口肮脏的墙面上靠着个懒洋洋的健壮男人。他个子很高,低着头,乱糟糟的黑发遮住五官,只能隐约看见嘴角有道陈年旧疤,挂着似笑非笑的奇异表情。 来来往往的男士们无不用一种夹杂着轻蔑与嫉妒的眼神扫过这个人,至于女士们……绯红脸颊与饱含深意的窃笑说明一切。 “你,在和我说话?” 日和听到声音才将视线转回来固定在这个荷尔蒙爆表的男人身上,紫色眼睛里并没有如他所愿那般泛起涟漪,甚至还有几分心不在焉。 男人也不生气,像只难得对幼崽产生几分兴趣的大猫那样,迈开长腿摇晃着拉近与目标之间的距离。他走到日和身边,故意弯腰压低高度靠近小姑娘:“你需要帮助吧?这世上的事,只要肯花钱就没有办不到的。” 他早就注意到这个与风俗街格格不入的少女了,当然也看见她被男招待扔出来的一幕——真是稀罕,那台出名的榨钱机器居然大发慈悲肯放过潜在客户。 昨天晚上还有个高中生打扮的女孩来这儿撒钱消费呢,也没见谁把“不接待未成年”拿出来挂在嘴上。 不过这小东西生得确实好看,属于无论做了什么都能让人不太忍心下手揍的那种。上一个叫他产生这种念头的是谁来着?呵,记不太清楚了。 男人换了个姿势继续低头观察。 在横滨这座城市,主动走进风俗街找乐子的少女并不少见,但是这个小家伙懵懵懂懂一身奶味儿……说明她出现在这儿为得不是消费。 看样子像是好人家的孩子,能从混混手底保护自己,又不是来找男人,总该不会蠢兮兮的走错路了?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小姑娘侧着头想啊想,总算反应过来——花钱问路?倒也不是不行。 于是她把口袋边边角角翻了个遍,连五円硬币也不放过全部抠出来,连同写着地址的纸条一块放在男人摊开的掌心上:“只有这些,要去这里。” 男人眨眨眼,脸上始终挂着那副似笑非笑怪惹人讨厌的表情,嘴角往上勾的弧度比之前更深了点。 当真了? 这么老实的性子,不哭也不闹,逗起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越看越有几分眼熟。不过本着再少的钱也是钱的观点,这个“悬赏”他接了。 “伏黑甚尔,我的名字。接下来三十分钟的时间,我归你了,小小姐~” 这人恶劣的低笑,退了一步,空气中弥漫着张力十足的荷尔蒙。 路边停下一辆车,车窗自动摇下,戴墨镜的精致女士扫过看得顺眼的“货物”,然后眉峰一挑:“需要载一程么?” 要是日和自己绝对点头就跟着上车,奈何刚刚收了她一把硬币的伏黑甚尔也在,这家伙一掌压住小姑娘肩头把她拉到臂弯里圈着:“抱歉小姐,我这儿讲究先来后到。” “那可真是遗憾,看来是件辛苦事。” 她若有所指的从下往上看了日和一遍,重点瞄瞄小姑娘基本看不出起伏的胸口,撇撇嘴扔下张小纸片:“等你奶完孩子再约?” 男人没说话,接过那张小纸片还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 女人也没说话,车窗升起,一阵发动机轰鸣后跑车绝尘而去。 日和动了动,没能挣脱:“……?” 侦探社外面的世界好可怕,完全听不懂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别看了。让我想想该怎么把花了钱的金主小小姐安全送到,嗯……这个地方?” 伏黑甚尔撑在日和身上,就像是没骨头,又像是把她当成了根顺手的拐杖。根本没意识到被人恶意逗弄的日和只觉肩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小姑娘干脆抬手扶老人过马路似的扶住陌生男人:“小心脚下,前面有路桩。” 这人身体是不是不好,不然为什么会虚弱到这种地步。 不但非常健康而且能徒手打爆特级咒灵的咒术师杀手:“……” 姑娘,我这是在调戏你呢,给点脸红尖叫的反应行不? 没有,不可能的,想都别想。指望“空蝉”害羞?你就慢慢指望去吧! 白费半天劲,一点收获也没有的伏黑甚尔松开力道,虚虚抓着日和的肩膀给她换了个方向:“往这边走。” 十分钟后,人称“天与暴君”的黑发男人手底一滑眼前一花,一路上木头似的女孩不知怎么就挣脱了他的控制,欢呼着扑向远处边走边四下观望的高大少年。 “作之助~”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寂静无波了一路的紫色眼睛里一下子映满春天的花。 伏黑甚尔耸耸肩膀,双手抄兜利落走人。 十分钟才赚了二百五十五円,堪称历史最低记录。啧,这笔生意亏本了,无论哪个方面都亏。 这点小钱连碗茶泡饭都吃不起,还不如买几张彩票过过瘾,反正他一向赌运差,输光正好回头去找刚才那位主顾。 黑发男人像条懒懒散散的野狗那样抄着口袋走到彩票店前,胡乱花了二百円,用最不起眼的五円硬币刮开涂层,一个他从来没在自己手底见过的图案出现了。 “客人好运气哦!二百円中了头等奖!” 风俗街的彩票店,都是由港口社团私自运营的“私彩”。老板根据客人胳膊上的肌肉块大概估计了一下对方的破坏力,藏在抽屉里的刀枪棍棒顿时失去派上用场的机会。 钱不要紧,Port Mafia的脸面不能丢。 伏黑甚尔听到“中奖”两个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讶的看看手,看看票根,又看看手,又看看票根:“嗯?” 手里的五円硬币边缘还沾着灰色涂层,确实是他亲手所为。 这不合理! “客人打算继续玩吗?” 烂赌鬼老板见得多了,也不着急他兑换,单等着这家伙往坑里跳。 男人两边扳扳脖子,翻了个白眼:“一半儿兑了,一半儿买马。” 把这些钱全拿走对他来说并不难,不过今天天与暴君心情好,决定留下一半钱,其余带回家里免得把崽子饿死。 看来今天的损失至少能捞回来一半,老板笑着点出一盘筹码推出来:“您请,趁着手气好再来几局!” “呵呵。” 谁都知道这几局必输无疑。 半小时后,伏黑甚尔果然把筹码输了个精光,空着手从马场出来。他百无聊赖的从兜里掏出五十円塞进老虎机胡乱拉下把手,下一秒,红红黄黄的彩灯亮了起来,刺耳的音乐响了起来,硬币被叮叮当当稀里哗啦的吐出来。 “……” 从来都是把钱扔在赌场里听响玩的男人沉思片刻得出结论—— 看来是那位小小姐分润来的运气,勉强算从她手里提前拿了笔委托款吧?至于“委托”么……扔着吧,不行就等崽子大了叫他去还。 老子可不想再被漂亮小姑娘当做需要关照的没牙老头子! 第58章 “作之助~” 日和像条溜滑小鱼,欢乐的从临时“保镖”掌下挣开飞扑向红发少年。到达预计时间也没见到人,前思后想不放心于是出来寻找的织田作之助张开胳膊接住小姑娘:“路上还顺利吗?” 话是在问日和,他的视线却始终放在被她扔在身后的成年男人身上——这个人,非常危险。 不需要【天1衣无缝】,织田作之助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异能力确实可以让他看到未来五秒会发生的危险,然而人的反应能力有限,做出的应对也有限。如果对方速度快到超出他的应对水平,或是造成的伤害范围太大,就算看到危险也没有用。 这个奇怪的黑发男人,恐怕属于前者。 织田作之助将向自己扑来的日和抱进怀里,在路人看来就像是放学后约会的小情侣,实际上他下意识绷紧全身肌肉,随时准备将小姑娘推到身后直面强敌。 好在那个陌生人并没有攻击的意思。虽说看上去很像,但他并不是接了单过来工作的杀手,在织田作之助警惕的目光中双手插在兜里干脆利索转身就走了。 “呼……” 他放松肌肉撒开手,日和站直身体甩水似的甩甩头发:“走错了一个路口。” “伏黑甚尔说带路要收钱,我就把身上所有零钱都给他了,一共二百五十五円。” 好吧,看来那人就是闲极无聊欠得慌,没事找事逗孩子玩呢。织田作之助揉揉日和的头发:“没事,下次小心点。” 二百五十五円买个平安,挺值。 “跟我来,从现在开始直到明天中午,你都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内山小春小姐,可以吗?万一发生不知道该怎样解决的突发事件,就带着她朝警察局跑。”说着他指指十字路口:“从前面路口左转,马路对面三百米处就是这个社区的警局。” “嗯嗯!”日和拽住他的外套下摆,跟着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公寓楼。 这栋公寓也就比武装侦探社的员工宿舍新了那么一点,临街四层,每层都被开放走廊贯通头尾,侧面由铁皮台阶连接地面。内山小春住在二层中间的位置,田山花袋窝在她隔壁的空屋子里监控网络。 “先和花袋打声招呼,然后认识一下内山小姐。” 织田作之助话不多,带着日和顺便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两大袋速食食物才上楼。出于安全考虑,天黑后就不方便再出来了,这些东西需要提前准备好。 日和对此没有意见,她跟在织田作之助身后逛了便利店,又隔着门板和田山花袋干巴巴说了两句话,最后被领进委托人居所。 “内山小姐,这是我们侦探社的事务员,她会一直陪伴着你,直到明天庭审结束。” “日和,这位是我们的委托人内山小姐。” 唯一的男士帮两边通过姓名就打算撤,他还要再去周围找找看有没有送上门的“人头”。 到了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即将站上被告席上的人早就狗急跳墙重金求“贤”去了,只要内山小春死在开庭前,一切就都有挽救的余地。而对于织田作之助来说,现在还敢接手悬赏跑来行凶的人必然在警视厅榜上有名,撂倒捆起来也是笔不小的外快。 红发少年放下塑料袋边向外走边对日和道:“辛苦了,多谢。” 公寓玄关里,只留一大一小两位女士面面相觑。 “噗!咳咳,嗯……织田先生是个有趣的人。请进,随意坐。” 内山小春是个爱笑的年轻姑娘,她弯腰找了双拖鞋递给日和,等客人换好便探身向门口走去想要关门。 日和一把拦住她:“别去。” 说着反手拉紧防盗门,继续眼巴巴看着屋子的主人:“作之助说晚上会有坏人来,你不要去。” 小姑娘抬头瞪大眼睛,认真忠告,虽然很让人感动啦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笑。内山小春也不和她纠结关于坏人的话题,转而领人来到房间里:“织田先生提前把你要用的东西带来了,床归你,沙发归我。” 顺着她的示意,日和看到一沓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服,以及每天跟着福泽先生“运动”时带在身边的木刀。 正说着,大门被人敲响,两人一愣,只听织田作之助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抱歉,有件很重要的事忘记了。” 内山小春与日和不得不重新移动到玄关,门一开,站在外面的织田递过来两只黑乎乎的“塑料块”。 “新型电1击1枪。紧急时刻打开这里按下这里,打在人身上三秒内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作为警用装备,这玩意儿也就私人武装组织内部才方便申请。 内山小春耸耸肩接过一只直接塞好用T恤盖住,日和比划来比划去,差点掀裙子藏东西。 “别别别!放这里。”内山小姐被这位小事务员过于彪悍的作风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边替她压裙子边戳戳日和后腰:“我有件短款毛线外套,你穿刚好能遮在腰上。” 说完她开了壁橱,果然翻出件珍珠白外套来。 “哈,和你头上的发夹很搭哦!” 内山小春把毛衣扔给日和要她脱了西装制服的外套,换上一看,宽宽大大的不但能把电1击1枪藏进去,而且显得小姑娘更甜更软了些。 “……” “真可爱!”委托人对这身搭配很是满意,送了织田作之助再次离开后转身奔向室内翻找:“我画板呢?” “小日和别站着了,厨房有热水有微波炉,冰箱里有水果有饮料,想吃什么自己弄。” 她打开画板埋头就是一通操作,日和见状也就大大咧咧从织田作之助买的食物里挑了一盒拆开。 嗯……是辣味拌面呢,还有赠送的芝士片。 日和吃晚饭,内山小春围着她疯狂涂抹画纸;日和写作业,内山小春围着她疯狂涂抹画纸;日和打开电视看儿童卡通,内山小春还围着她疯狂涂抹画纸;日和抱着木刀发呆,内山小春仍旧围着她疯狂涂抹画纸。换个人早就被她围得炸了毛,也就日和,根本不在乎被人盯着看。 有什么好在乎的?从前在本丸里,别说镇守天守阁那些巫女,外面至少还有一百多振刀眼巴巴盯着她的窗户看呢,早就被看习惯了。 直到过了十点,日和困得一栽一栽的内山小春才放下炭笔:“真可爱啊……” “嗯?” 小姑娘努力睁大眼睛凑到她身边瞄了眼画纸,一页页全都是穿着各种小裙子的火柴人。 内山小春不想给这个过于漂亮的小姑娘找麻烦,所有稿件上都没有给模特画脸。 “反正今后也没人敢雇佣我了,不如独立创业。”她一一翻过今日灵感爆发的成果,长舒一口气:“从小我就想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为此考上了专门学校学习,毕业后又进了梦寐以求的公司实习,可惜……” “不说那些扫兴的话,哈哈哈哈哈!”她笑着拢齐画稿放在茶几上磕了磕:“等到成品出来还要麻烦你替我试穿看看效果哦。” “好。” 日和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打架似的非要往一处贴不可。内山小春往墙壁上看了眼挂钟:“也该休息了,去洗漱吧?” “嗯!”日和几乎闭着眼睛“飘”进洗手间。 看她这么淡定,打从接到开庭时间起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内山小春不由跟着放松下来。宫田日和实在是太淡定太稳了,自在得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任谁都看不出半分不适应。 内山小姐:“……” 好吧,好像确实没什么可紧张的? 不管门外正在发生什么,公寓里平静温馨得就像每天都必须经历的日常。内山小春一直以为这必定是无眠的一夜,谁知洗漱后刚沾上枕头花边她就沉入深眠,等再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 “牙白!牙白牙白!” 她慌慌张张捞了根皮筋往头发上扎一头冲进洗手间,再出来就见宫田日和正穿戴好了坐在饭桌边等待。 从桌上摆放的早餐状况来看,她坐在这儿至少等了半小时。 煎蛋、白粥、面包、培根、蔬菜……不管是哪位“田螺姑娘”所为,反正绝对不可能出自日和之手。 “早哈!” 内山小春拖开椅子一屁股坐下,面包夹煎蛋,涂上一层番茄酱就往嘴里塞:“唔?好好次!” “嗯,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底气。” 一口吃掉溏心煎蛋黄,日和努力让语气里透出“鼓励”的意思。内山小春抬头看着她笑了笑,大口清空盘子。 用力吃,吃多点。 今天就要上法庭等待最后的裁决,无论法官如何审判,内山小春意识到将这道沉沉黑幕掀开的自己已然获得胜利。 ——女人不是任凭剥削欺凌的羔羊,退上一万步讲,哪怕真就是头羊,被逼入死角也一样会亮出头顶尖角拼死一搏。 随你们怎么破口大骂吧,拜金女也好,心机婊也好,不安于室也好,祸害也好。我就要抬头挺胸的活下去,活得越来越好,我还要好好欣赏欣赏那些封建遗老遗少愚夫愚妇们惊诧厌恶到变形的脸,想必极有意思。 哈! 第59章 庭审时间定在上午十点,刚过七点半律师开了辆一点也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来接内山小春。 “内山小姐,准备好了吗?” 着装考究的男士退了一步上下看看,非常满意:“精神很好,气色也很好,这样就对了。你是受害者,不是罪犯,你不需要完美,也不需要在意庸人的评价。” 不愧是律师,想刻薄的时候那真是能有多刻薄就有多刻薄。 内山小春笑着点头回应他:“是啊,多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 “哈,不用谢,我又不是没得到好处。”律师先生这才将视线移到她身边的宫田日和身上:“这位是?” “武装侦探社的事务员。”内山小姐揽着日和的肩膀把她往怀里扒拉:“超可爱,有没有?” “嗯,织田先生是个做事妥当又讲究的人。但是……不会吓到她吧?今天的阵仗绝对不会小。”律师低头看着小姑娘:“你叫什么,多大了?” 日和抬头看着这个言语犀利目光同样犀利的青年:“宫田日和,十五岁。” “你每天打几小时工?” 律师先生状似不经意的提问,惹得内山小春咯咯咯笑出声。日和不明白他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老老实实回答:“三个小时?” 就目前的工作量,完成它们需不需要用满三个小时还是一回事。 “噢,才三小时。” 不算低龄,也没有超过法定时间呢。 他不再吓唬这颗看上去软糯糯的团子,转身率先向楼下走:“快点,我不确定那些小报记者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们得到的是假消息,说不定扛着长1枪短炮的吸血蚂蟥大军这会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这种时候最好别忤逆律师先生,织田作之助早就从田山花袋处得到了律师进入社区的消息,晚了一步才出现主要是为了把花袋从屋子里拖出来。 “您好,今天就拜托您了。” 红发少年肩膀上扛着花袋和他的芳子,看得律师先生嘴角抽搐:“这家伙还行不行?恐怕他不能把棉被带上法庭。” “没事,我们早就在法院附近准备好藏身的地方了,提前放花袋下车就行。” 织田作之助往上甩了一下,棉被里透出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好吧,有本事的人总会有些怪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然后他们就座位安排展开了为期十分钟的辩论。 “我不要坐后面,让我贴着女士还不如让我抱着只鸭嘴兽!”田山花袋最后的底线是绝对不要贴着女士坐,不然他真的会昏死过去。 律师先生张嘴就是吐槽:“抱歉,女士让你昏死但你不会真的死,鸭嘴兽的后爪毒素却可以帮你永远闭上眼睛。” 田山花袋,战线崩溃。 “那个……我可以坐副驾咩?”日和举手提出要求,她也不喜欢和人挤,尤其不熟的人。 “交通法规定未成年人不可以坐在副驾位置,建议你利用课余时间补充些法律基础,宫田小姐。” 律师先生铁面无私,不会因为谁特别萌就网开一面。日和被他喷得乖乖缩到最后面,顺利达成双杀成就。 “我坐副驾呀,这样田山和织田可以和小日和一起坐后面?” 内山小姐提出目前为止最合理的分配,但是被沉默寡言的织田作之助否定了:“副驾很危险,你得留在后座中间。” “我也是这个意思,请你有点基本自觉,好好接受保护。” 律师先生的三杀一点也不迟。 日和是未成年,不能坐副驾。内山小春必须坐在后排中间接受保护,织田作之助最好坐在前排方便【天1衣无缝】的使用。最终他们决定由织田先生开车,田山花袋坐副驾位,日和贴在内山小春左边,律师先生在她右边。 实际上织田作之助不但没成年他还没驾照,但是那张成熟的脸、稳重的气质以及充足的理由说服了律师先生。 ——“昨晚听线人说有Port Mafia的人前来插手此事,我能提前预知哪条路不合适走。” ——“明白了,按你说的来。” 可见律师这个职业,某些情况下拥有着相当灵活的底线。 很快,律师先生就确定把方向盘交给织田作之助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平日横竖需要一小时的路程只花掉三十分钟就到达终点,先放了田山花袋去安全屋摆弄他那些电子设备,律师先生把织田作之助赶去副驾待着,熟门熟路拐了几个弯开进横滨地方法院后门处的绿色通道。 什么?你说为什么不走正面的大门?那么多记者谁能突破重围啊!一旦被那些蝗虫缠上事情绝对会变糟。 当然了,对于要站上被告席上的人来说,刚好能借着这个机会开上一场小型“新闻发布会”,顺便重申一番自己只是一不小心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内山那个女人实在太狡猾,她居然在那种情况下保留了决定性证据让他不得翻身。如果要不是这些证据的存在,他大可以咬死不认,不像现在,只能扯一句“醉酒”掩饰。 “实在是,太抱歉了。” 被告向前弯了九十度,快门声“咔咔咔咔咔”此起彼伏。 他鞠躬道歉的对象是上司,是警察,是合作者,甚至是无所事事的看客们,唯独不是被伤害了的内山小春。 “告诉那个蠢货,快点给我滚进审判庭,他已经迟到了。” 跨立一旁的黑西装从耳机里听到某人用懒洋洋声音的下达命令,忍不住原地抖了抖才急忙上前抓住被告的胳膊:“时间到了。” 男人扭头一脸不耐烦的想要呵斥这个半分眼色也没有的保镖,对方做了个“太宰先生”的口型,他立刻把头一低:“抱歉!” Port Mafia是他最后的出路,如果没有那个黑发少年的“帮助”,横滨市内根本没有律师愿意接这个绝对会输的官司。而且那个少年也承诺了,就算他在法庭上丢尽脸面,Port Mafia也会在审判锤落下之后替他了结一切。 “你要是一开始就来求我,事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不给她无法拒绝的数额呢?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无论内山小春收不收,你总归做出了足够的忏悔姿态,那么大约连法庭也不必上。用森先生的话来说,心意到了不就行了么,努力过了不就够了么?” 昨晚所有狙击都宣告失败时,浑身绷带、连眼睛也被绷带裹住一只的黑发少年是这么说的。 本能告诉他最好低头听训,胡乱说话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面对这个单薄瘦弱的少年他连汗也不敢擦,又不愿意听他说什么“一开始”之类的马后炮,正烦躁间心底转念一想……就是要凶恶才好,就是要这么凶恶的恶犬,才能好好给内山那女人一个深刻教训。 这也是为什么保镖一个口型就让他不得不听话的原因。 Port Mafia这条野狗实在是太疯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们反咬一口撕块肉下去,他可不想这样。 “太宰先生那边安排好了吗?内山这个贱人,不知道从哪儿找的靠山,真是晦气。” 他一边沿着台阶向上走一边和保镖耳语,后者同情的扫了这家伙一眼,用力点头。 被太宰先生盯上还不第一时间跑去给自己买块墓地躺好,往后就算再想平静的闭上眼睛也不太可能了。 时间来到十点整,案件如期开庭。 不必说原告被告如何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不必说双方律师如何唇枪舌剑招式齐出,更不必说两边都有的卖惨乞怜环节。总之最后内山小春凭借着决定性的证据与出色的发挥,在律师帮助下逼迫陪审团和法官不得不做出判决——原告的民事诉讼胜诉。 不是她不想走刑事,实在是走不通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被告憋红了脸,背着闪烁明灭的闪光灯匆匆弯了下腰算是完成当庭道歉环节,至于支票,自然由律师第一时间及时送上。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认为内山小春折腾出如此阵仗为得就是要钱,实打实的社会性死亡。 “一开始,我就想着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一定要把这张支票撕碎了扔回你脸上。”内山小春当着法庭全体人员的面小心翼翼将支票装进衣袋:“但是昨晚我改主意了,这不是你欠我什么东西,这是你为自己错误行为付出的代价。” “我们这个国家,一向是说话留一半,做事缺一半,做人也少一半。大家都不愿意打破世俗那条看不见的线,即便有人受到伤害,也会以集体之名继续放纵凶手。” “我想说的是,”她盯紧了被告,法警蠢蠢欲动却因为对方没有做出明确攻击行为而不能动手。内山小春又向前走了一步:“你他妈就是堆臭不可闻的垃圾,呸!” 还没有离开座位的主审法官:“……” 原告和被告他都不喜欢,一个太张扬,一个不礼貌。 要不是这场半公开的审判吸引了半数国民注意,他绝对会把这两个家伙再各打五十大板。 “内山女士,请注意一下场合。” 法官说了话,内山小春到底给了司法系统一个面子。她转身朝坐在主位上的法官们和侧面的陪审团鞠躬道歉,然后走向坐在观众席上的日和:“怎么样,吓到了吗?” “你不该当着法官的面挑衅被告。”律师也走过来,摇摇头:“恭喜,你为自己夺得了正义。” 虽然这个正义不得不被打上双引号,总归从民众角度证明了内山小春的无辜。 “谢谢您的帮助,也谢谢武装侦探社的保护。”她很高兴,神色亢奋得忍不住拉起日和抱了抱她:“谢谢你的陪伴,还有你为我带来的灵感。” “……嗯。” 日和不会依照约定俗称的寒暄回答她“哪里哪里”,小姑娘实打实接了感谢,然后才想起一开始的问题一板一眼认真道:“没有被吓到。你,棒棒的,很帅。” “噗!小日和,真可爱啊。” 内山小春蹭蹭日和的头发,律师无奈摊手看向织田作之助:“织田先生,贵社接下来如何安排?” 红发少年看看时间:“花袋发来了路线还有机票,现在就出发。” 就目前这个舆论环境,内山小春最好暂时离开这个国家,反正她留下也找不到工作养活自己,不如拿着赔偿金换个环境散散心。尤其是又有Port Mafia插手介入的情况下,这几乎成了必然选择。 第60章 “啧啧啧,真是蠢到百年难得一见,活着也是浪费资源。倒是内山小姐让人眼前一亮呢,居然没撕了那张支票?可惜。” 被称为垃圾场的空地中央孤零零伫立着只标准集装箱。一个身穿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的魁梧男人守在进出口,从他身后留着条缝的“门”向里看,隐约有道孤独的身影。 显示器的清冷光芒撒在少年侧脸上,隐藏在阴影中的鸢色眼睛眯成弯弯的缝:“咱们那位委托人的车准备好了么?把他和那个律师一块塞进去,机场高速入口停几辆车卡住内山小春。” 耳麦里传来部下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的应答,少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认可。 “差不多,也该到散散步的时候了。”他站起身拍拍大到沾了些灰的黑色大衣,哼着歌走出集装箱:“你好哇~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太宰先生!” 守门的Port Mafia成员一激灵:“随时为您效劳!” “不用这么紧张,放松点,哈哈哈哈哈。” 少年扶着铁皮“嘿咻”一声跳下来,经过护卫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冲他勾了勾,头也不回道:“开车,送我到定位的地方。” 森先生可真是会使唤人,又要他赚钱,又挤占他自杀的时间要他去骗女孩子……不对,怎么能说是骗呢?你情我愿的事儿,最多也就“感情纠纷”而已。 等他坐进轿车翻开随身携带的《完全自杀手册》,没翻几页耳麦里又传来报告:“太宰先生!内山小春动了!” “动就动了呗,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少年随意翻了一页——□□1中毒?除了东西不容易搞到手,似乎……额,不行不行,太痛苦了,把这条划掉,不能尝试。 另一边,守在被告身边的黑西装把手从耳麦上放下来:“太宰先生已经安排好了,请。” “替我谢谢太宰先生。” 男人恶狠狠剜了眼被保护着冲出记者包围圈的内山小春:“臭1婊1子。” 那个律师,那个红头发的保镖,还有那个吉祥物似的小不点,统统都得死!他就不信这个邪了,单凭这么几个人能逃出Port Mafia的手掌心?倒是那个没成年的小不点,小小年纪生得实在好看,这种货色估计能多活几天,他也不介意去风俗街关照关照她的“生意”。 “按照约定,我要亲眼看内山贱人不得好死才行,懂?” 他不想再看,扭头去找保镖,后者对此不置可否:“您高兴就好,现场估计不大体面……” “要得就是不让他们体面。到时候把那个小丫头给我,等我玩够了再还你们,追加款项也无所谓。又软又嫩,看着就是颗摇钱树,嘿!” 说完他走到律师身边拍拍他:“这段时间辛苦了,晚上一起喝一杯?” 虽说这家伙是个废物,但也算圈子里有名的从业者,最重要的是别人居然敢不给他面子,今天非得让那些不识好歹的人知道他们失了多大好处。 后悔去吧! 律师本想拒绝,可惜既有看在官司输了的份上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人的缘故,又有Port Mafia的威胁,不得不低头:“您请。” 两人一前一后向外走去,谁也没注意到留在最后面的保镖摁着耳麦说了什么。 真是死性不改,死有余辜。 黑西装鄙视的看了眼那人的背影——想玩就花钱去招援1交少女啊?多少找不来,非把目光放在好人家的孩子身上,什么玩意儿。 要不是太宰先生发了话,他现在就能替他把那管不住的二两肉卸下来以绝后患。 “太宰先生,一切按您的计划顺利进行。” 生怕哪里不小心惹这尊瘟神不高兴,黑西装恨不得多长几张嘴不停汇报情况,半点不敢自作主张。 耳麦连接的少年语气还是懒洋洋的:“你话太多了,烦。” “是,抱歉,太宰先生,这就闭嘴。” * “今天路上人可真多。” 好不容易才“杀”出记者们的包围圈,一车人都忍不住擦擦额角冷汗。 律师先生边转方向盘边扫了眼腕表:“时间还来得及吗?田山先生怎么办。” “我们早就安排好人接应花袋,结果刚出来他就先行一步,这会儿恐怕已经回到了侦探社。” 织田作之助拉紧扶手,集中精力观察四周越来越稠密的车流。 大家可别忘了,保护内山小春这个委托同时也是田山花袋的入社测试,他当然得完成最后的挑战。 ——负责接应的是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重点)。 老实说,只要不是打个照面就被一波带走,但凡追击的人犹豫三秒钟,织田作之助都想不出这个组合能出什么问题。 名侦探无所不能,社医小姐起死回生,人身安全方面,花袋稳得很。 四周聚拢的车辆逐渐增加,律师再次疑惑:“最近有什么重要会议?这个时间段不应该这么多车往机场去吧!” “不对,开慢点,慢慢往路边靠。” 虽然【天1衣无缝】还没看出端倪,但是本能却不停警告织田作之助危险正在酝酿。 机场高速入口前,一辆低调朴素的轿车像是发生了什么故障那样,慢吞吞朝最后一个能够离开道路的岔口开去。斜刺里突然冲出另一辆轿车直奔后座右侧而来,就像行动被人提前预知了那样,轿车左侧的两道门同时开启,乘员赶在被撞上的最后三秒滚出车厢。 “咣——轰——!” 剧烈撞击带来爆炸,火光腾空而起将两辆车一块裹在里面。惨叫声从行凶的车辆前座传出来,又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那样戛然而止。 日和想也不想反身跑回火球前,用木刀撬开那辆车尚未变形的后座车门,从里面拖出兀自惊叫的青年:“快跑。” 她的动作非常迅速,毫不犹豫舍弃掉生死未卜的肇事驾驶员,以至于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织田作之助看到周围又有其他黑色车辆想此处聚集,隐隐形成包围之势。【天1衣无缝】作用在吓尿了裤子的被告律师身上,没看到他存在生命风险。红发少年捞起小姑娘,催促内山小春和她的律师:“跟上!” “我带内山小姐继续往机场走,日和与律师回头,社长很快就到。” 如果今天不送内山小春离开,她恐怕就再也走不了了。不知道为什么Port Mafia会这么在意一个普通女人,但是面对盘踞港口的庞大社会组织,她没有任何胜算。 在场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日和或许会犹豫犹豫,但她一向听从织田作之助指挥,再不舍也跳下地和律师站在一起:“知道了。” “给你耳麦,花袋会告诉你怎么走。” 织田作之助将耳朵上的黑色方块摘下来给日和戴上:“别怕,逃不过就投降,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哦哦。” 小姑娘脸上仍旧没有丝毫紧张感,比得知上学就快迟到还要平静。 律师拉起日和向横滨市区方向奔跑,不忘回头向勇敢的委托人道别:“内山小姐,保重!” “保重!过几年我会带着荣誉与欢呼回来,一定!” 完全没想到还会有此等机遇,年轻姑娘脸上扬起坚韧不拔的笑意:“被Port Mafia如此看重,还真是荣幸。” “别贫嘴了,快逃吧。” 律师没好气的吐槽声还在耳边,一个恍惚内山小姐就发现自己正被人扛起来飞跑:“……” 我知道我体力废柴是个累赘,但是您连个招呼都不打,还像扛土豆一样扛着,就…… “织田先生,您这样,真让人担心未来的感情问题啊!” “啊?”织田先生满脑袋问号,眼神睿智:“感情什么?” “不,没事……” 仍在燃烧的道路中央,前来围堵的黑色轿车眼看目标逃之夭夭无可奈何。他们不能下车追逐,因为此地正是高速通道入口,监控多得要死,一旦被拍清楚脸就会给组织带来大1麻烦。随着命令不断传达,车流绕过燃烧的火焰与躺在地上傻掉的人,装作真要搭乘飞机的样子逐渐散去。 捡回一条命的被告律师见那些车都开走了,这才哆哆嗦嗦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电话报警。他是个聪明人,明白Port Mafia没有当场补刀要了自己的小命,完全是为了留个活口作伪证以湮灭真正的证据。 谋杀某位富豪以攫取其财产的证据。 他知道该说些什么。 错综复杂的某条巷道里,黑发少年背靠在墙壁上,敲敲耳麦笑得春光灿烂:“脑子转得挺快嘛!既然这么识趣……算了,就让他活着吧,麻烦广津先生招呼一声,回头把人送我办公室。” 永绝后患倒也不是非要人再也张不开嘴不可,办法总比问题多。 他一点也不在乎在墙上蹭了一后背的灰,鸢色眼睛里跳跃着好奇的闪光:“小小姐怎么还没到,被那个没用的律师耽搁了吗?” 虽然不能自认英雄,不过英雄救美嘛!至少要素凑齐了一半。 别管套路俗不俗老不老,顶用就行。 另一边,日和与律师先生好不容易才摆脱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混混流氓。冲入横滨街道最复杂的老城区,律师先生揉了把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分开跑,我比你要显眼多了。再说,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又是在政法界混了这么久的律师,我总有些不方便告诉人的逃生通道。” 大家都混在横滨地界上讨口饭吃,没点其他路数说出去也没人信不是? ——其实没有,律师先生只是比较有自信能说服Port Mafia负责此事的人不杀自己而已。 日和听他这么说就信了:“好的,那你要小心哦。跑不过就投降,作之助说过。” “还用你教。”律师先生没好气的敲敲她额角:“倒是你,快去和你们社长汇合吧。” 这孩子生得太好了,好到能拿去考验人性的地步,属于绝对不能落进不法之徒手里的类型。他都不敢想这样的孩子坠入泥淖会被毁成什么样子,所以宁愿拿自己做饵引开追击者的注意。 第61章 “诶?”日和跑着跑着突然发现戴在耳朵上的耳麦里一片噪音,惊讶之下停住脚把它摘下来甩啊甩:“坏掉了么?” 和律师先生兵分两路逃跑,理论上追在屁股后面的黑西装应该少上一半才对,然而事实是追的人越来越多。虽然没被抓到,纷乱嘈杂的脚步与喝骂声逐渐迫近也足够给人造成难以忍受的心理压力。 但是对于日和来说,害怕倒不害怕,她只觉得有点烦躁。 这要跑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此处正是横滨交通状况最复杂的老城区,道路狭窄,民居众多,有的小巷从外面看毫不起眼,走进去里面才知道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日和被追赶着跑进一条陌生小路,没走几步就发现不断提示自己方向的田山花袋再也听不清楚声音。 “嗯?” 横竖上下甩了好几下,耳麦里还是一片嘈杂。 看来是坏掉了呢,她将黑色塑料小方块装进口袋里,左右看看,发现这条路没有分叉。 背后传来粗重的呼吸与脚步声,日和下意识抬脚又向前跑了几步。 “这边!快来!” 冷冰冰的手握紧她的手腕,小姑娘抬头,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单薄背影。 少年有着毛茸茸的黑色头发,露出来的手腕与颈侧缠满绷带,包括后脑勺的黑发下也隐约露出几分白色纱布的痕迹,就像被人狠狠虐待过的模样。 等等,这个人是谁? 习惯性的顺从让日和选择跟着陌生少年,两人在陌生小巷中奔逃,横冲直撞左冲右突。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背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终于停止,少年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呼呼……总算把那些人贩子甩掉了。” “人贩子?” 日和一愣,不是说Port Mafia么? 少年没抬头,他看上去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这么久了气还没喘匀:“你不知道吗?横滨有很多做人口生意的垃圾,专门抓人去卖,尤其青睐你这种漂亮的小女孩,叫做‘出货’。” 这个还是知道点,问题在于作之助说是Port Mafia,怎么到这个人嘴里就换成了人贩子? 这么想,日和就这么直接问出来。 黑发少年怔了怔,突然笑出声:“噗,哈哈哈哈哈哈!Port Mafia那么大一个组织,怎么会和榨不出油水的普通人没完没了?” “哈?” 发愣的换成日和,就听那少年像是听到什么世纪大笑话似的笑得再也停不下来:“不可能的啦,绝对是其他小组织冒名顶替Port Mafia行事,不然我们也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逃掉。” “那么多人紧追着你不放,还不是因为你更容易出售。” 他终于站直身体,露出被黑发遮住一半的脸:“明白了吗?” 其实不太明白,但是这个少年的表情让日和觉得最好别再提问。 “哦,好吧,我知道了。” 小姑娘嘟嘟囔囔的,瞧不出她信了几分。 好相信了,又好像没信。 黑发少年歪着头凑近看看她,日和隔着这家伙又长又绒又乱的刘海看到一抹鸢色,他很快向后退了两步:“大庭叶藏,我的名字,你呢?” “宫田日和。” 危机消除,日和迅速恢复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我要去中华街,下午得上学。” 真名太宰治,假名无数的黑发少年吐出一串省略号:“……” 不是,你怎么使唤人使唤得比我还理直气壮! 日和从口袋里掏出耳麦又甩甩,这会刚把它举到耳边就不得不再次将其扔进口袋里——杂音大得震耳欲聋,吵到耳朵痛。 太宰治侧过脸得意挑眉。 开什么玩笑,干扰器就在他兜里装着呢,怎么能让她这么轻易走掉? 所!以!说! 森先生就是个难伺候的扒皮精老板,又要暗搓搓勾搭别人家的小姑娘,又不想暴露Port Mafia对整件事的操纵,麻烦死了。 内山小春跑不跑得了根本没人在乎,律师会不会被抓到也无所谓,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太宰治的目的只有两个:其一,让那个被告“自杀”;其二,趁机接触宫田日和。 猪养肥了当然得宰掉吃肉,谁还管猪愿不愿意? 他不是想亲眼看看“下场”吗?就让他气昏头自己开车撞向内山小春好了。至于车辆相撞后为什么起火为什么爆炸为什么前车门打不开? 问他一个小小的Port Mafia游击队长干嘛,问了就是不知道! 可以说,整个行动真正的难点在于与宫田日和交好。至少要好到能被她完全信任的程度,只有这样才好顺利借由这个事务员小姑娘把森先生心心念念的与谢野晶子骗出来,事后还能找到足够借口脱身,不至于被报复得太惨。 根据这几个月以来收集的情报可知,宫田日和是个外冷内热很容易相信别人的女孩子。有着奇怪的运气,过人的智商,以及更加感人的情商。 同样别问他怎么知道,问就是Port Mafia一手遮天。 “我刚才可是从人贩子们手底下救了你耶,你都不知道感谢的吗?” 少年嘟起嘴,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腮帮子跟着一块鼓起来。 换个人早叫他这幅撒娇猫咪的模样骗过去,但是在日和看来——嗯?这就是个普通人啊,为什么要特别对待? 不说守在天守阁外的刀剑男士们,单只从小到大围在她身边服侍的巫女神官,随便拉一个出来颜值都妥妥过硬,不好看的根本就凑不到“人神”面前。 所以想凭借一张脸在她这儿刷卡,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不过既然这个名叫大庭叶藏的少年提出感谢之事…… 日和想了想:“去中华街,请你吃咖喱饭。” 太宰治:“……” 所以我这张脸就只值一顿咖喱饭是吗? “嗤!” 少年都快被她给气笑了。组织里要是有哪个敢当面这么不把他太宰治当回事,绝对别想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也就宫田日和是被首领点名要的吉祥物…… 哼,将来有得是机会欺负她。 心眼一点也不大的黑发少年生气了,转身走在前面:“我领你出去,我不要吃咖喱饭,我要吃螃蟹!” “那就咖喱蟹,可以吗?”日和根本就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既然是感谢,当然要向福泽先生讲过的那样,让被感激的人感受到谢意才算数。 你到底是有多执着于咖喱? 太宰治没好气的哼哼:“咖喱蟹!说定了!” “嗯嗯!” 日和为终于把织田作之助最喜欢的食物安利出去而感到由衷开心。 背对着她的太宰治忽然又觉得自己气消了,真是的,和女孩子计较什么。宫田日和脸上的表情并不丰富,但她的情绪却无比真实,高兴也好,无聊也好,都真实清楚的映在紫色大眼睛里,清澈见底。 就是不太会说话,尤其不会说漂亮话讨人高兴。 把她欺负哭一定特别有意思! 越走越放松,少年忍不住想去摸那本《完全自杀手册》出来翻看,不料一摸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为了取信于人把那件黑大衣给扔车上了。 啊……天气不错,心情也不错,要是能入水畅游一番更好! 提前进入叛逆期的小少年浑身上下就没一根筋是顺溜的,尤其这个任务本就不是他情愿接手,实乃不要脸的首领硬塞过来,经过十几分钟的相处,太宰治发现目标根本就不按正常女孩的牌理出牌,更不会照他的计划走,继续下去的意愿自然越来越低。 两人一起走到鹤见川边,他也不管任务完成没完成,任性起来一头照着半人工河就扎了下去。 反应不及目瞪口呆的日和:“……” 跳,跳下去了?还飘在水里吐泡泡?没有淹死吗?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品种繁多啊! 黑发少年仰躺着飘在鹤见川号称水质一级的河道里,眼看河堤上慢慢拱出一个小脑袋。日和的视线追着他向下游飘去,没有丝毫想要下去救人的意思。 她甚至没弄清楚这家伙想干嘛,只当他突发奇想跳下去游泳来着。 你看你看,这人一点也不着急的飘着,也不嫌凉,一看就是在游泳嘛! 一个在水里随波逐流的飘,一个跟在岸上慢吞吞走着看。快到排污口前太宰治还是没能如愿整出幺蛾子,不得不悻悻翻身朝岸上游。日和见他这是飘够想要上岸,急忙翻过栏杆伸手去拉:“你还有力气么?” 这时候不趁机报复就不是太宰治了,他游到河堤陡坡前抓紧小姑娘伸出来的手,拉住她就向后倒……没倒下去,反而被人提鸭子一样活生生拖上河堤。 你这么小的个子,就不觉得有这么大力气哪里不太对劲吗? “下次再游泳要记得换个容易上来的地方哦。”日和顺手从呆愣的少年头发里捉出一只小虾扔掉,太宰治翻了个白眼用力把头上的水甩在女孩身上:“你为什么不下来救我!” “……为什么要救?” 这话说得她实在想不明白:“你不是走累了想飘一会儿么?” “……” 太宰治:这世上竟然还有我接不上的话。 第62章 出身青森豪富之家,现为Port Mafia得力骨干的太宰治,这辈子活到现在十来年,横是没想到过有一天会被人堵在脸上不知该作何回答。 要说宫田日和故意嘲讽吧?她的表情与神态无一不说明她就是这么认为。可是、但是……难道真有人天然到这种程度,连游泳和入水都分不清楚? 是,没错,他确实飘在水面上没沉下去,看上去有点像兴之所至跳进河里游了两圈。问题是万一沉下去了呢?万一沉下去……不对,沉下去自杀的愿望不就成功达成…… 等等,这里面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我好像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得到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太宰治原地陷入呆滞。料峭春风吹过这才被惊醒,身体单薄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呜呼,好冷!” 本就只穿了件薄衬衣,这会儿还湿透了贴在身上,着实遭罪。 日和想也不想就把内山小春借的白色毛绒外套脱下来匀给他,露出套在毛线背心里的制服衬衣和红色丝带领结。 本想充回英雄,谁料除了开头还正常展开,越往后剧情越歪。直到肩头一热暖香袭来,太宰治这才解除呆滞状态,下一秒少年原地起跳:“你给我穿了什么啊啊啊啊!” 这是女装好不好! “欸?你不是说冷吗?我不冷,衣服借你。” 她说得自然,随手就把外套上的第二颗扣子塞进第三个扣子眼里:“下午还要上课,我不想迟到。” 要是福泽社长看到这一幕绝对会感动得老泪纵横——孩子都知道照顾人了!别说扣得对不对吧,至少她采取了行动。 太宰治抓起扣得七扭八歪的衣襟低头看看:“……” 这家伙……是个实心眼啊! 呵呵,她根本就没有那个能想出言外之意的脑子,简单得如同单细胞生物。 “你在学校里,一定是被孤立的那个吧!” 他忍不住露出死鱼眼。日和闻言认真想了想,摇头:“不对,我没有被讨厌。” 有被邀请参加社团,有一起吃午饭的朋友,有放学顺路回家的同学,我怎么可能不受欢迎! 想到这里,她又自我肯定的点点头:“大家都很喜欢我。” “你自信的样子真让人喜欢。” 黑发少年长长吐了口郁气:“往前穿过一片居民区就到中华街后巷,别忘了约好的咖喱蟹。” 和这样的人来往,想得越多越来气,对方还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甚至很可能拐回头无辜的埋怨你太爱生气。 到底是谁教的啊!太过分了! ——愿望是做个人类,审神者学习的欲望与能力强到无法想象。不但无师自通了江户川先生的方向感,与谢野小姐的豁达,甚至还学会了福泽先生的老实,以及织田先生的耿直。 这波,武装侦探社属实大胜利。 “嗯,好。” 只在衬衣外套了件毛线背心,穿着女子高中生统一制式的格子裙,日和站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就像刚从寒冬中苏醒的小树。 太宰治悻悻把脸扭开,裹进女式毛绒外套走在她身边领路。 别看年龄上日和要比这小子大上几岁,个头居然还矮些,加上她稚嫩的脸,路人见了都以为他们是兄妹。 哥哥垮着小猫批脸,妹妹同样面无表情,吵架了吗? “这边走。” 穿过鹤见川,他们走进另一片错综复杂的居民区。这里小巷套着小巷,岔路口多到令人发指。 日和如同弄坏了GPS的渔船,两眼转起蚊香圈彻底死机。 每个路口看上去都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大庭叶藏究竟靠什么分辨的方向?嗅觉吗? 走到这里,太宰治也就不计较身上穿着什么了。反正没人认识他,只要不受罪,别说一件女式毛绒外套,有必要的话女仆裙也没问题。 他把扭错的口子解开,拿出披黑大衣的架势把毛绒外套下摆甩得飞起,走了一会儿甚至毫无违和感的把手塞进别人衣袋:“嗯?硬硬的,是什么?” “水果糖,作之助买给我哒,可以分你吃一颗。”日和倒是不计较他的自来熟,大方分享心爱的零食。 织田作之助? 情报显示那是个金盆洗手的天才系杀手,红发,疑似异能力者…… 不,可以确定他就是个异能力者,只不知道异能力效果究竟为何。 太宰治不相信“天才”一说,万般结果都有一个外人看不见的原因。不过就织田作之助其人而言,黑发少年对他退出杀手圈子的选择很感兴趣。 百分之百成功率的杀手,从未留下过破绽,唯一一次进局子的原因是“扰乱治安”? 总不可能是为了宫田日和嘛。这小吉祥物出现前织田就不干了,要不是当初老首领那个“红发格杀令”,说不定他们现在会是同事。 武装侦探社啊…… 森先生馋得眼睛都快绿了。要不是有“孤剑士银狼”福泽谕吉支撑,冲散这个小机构再将其吸纳据为己有,对现在的Port Mafia来说轻而易举。 为什么森鸥外不发动针对福泽谕吉的狙击? 别说因为福泽先生个人武力值强大。 再强大的人,面对热1武1器也无能为力。最近以来组织手下丧生的名人政要难道还少吗?没道理一个已经退役还上了年纪的剑客如此为人忌惮。 必然有什么,Port Mafia也不敢出手撼动福泽谕吉的理由! 黑发少年摸摸下巴,决定不去碰这颗地雷,转而顺着日和与她聊起日常生活——只要太宰治高兴,就没有哄不住的人。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宫田日和的表情一如既往那么冷淡没啥变化,但是看过来的目光却越来越亲近。 虽然他们一直在聊关于那位织田先生的事。 织田作之助在写,织田作之助喜欢辣咖喱,织田作之助是个好人……太宰治能忍住哈欠,忍不住一肚子槽点。 可恶!为什么没有吐槽役? 他从日和的外套口袋里摸出捏了好一会儿的水果硬糖,细心扒开包装纸塞进嘴巴,廉价香精味儿瞬间席卷味蕾。 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呢…… 黑发少年把硬糖抵在牙间用力咬碎,忍不住又塞了一颗,然后一颗又一颗。 “诶?就没了?”摸了个空,太宰治不死心的低头扯开衣袋往里看,期望能找到漏网之鱼。 这玩意儿远没有组织塞缝顺手走私来的巧克力醇厚纯粹,更比不上从森先生哪儿摸出来的高档糖果甜蜜,可是它包含着满满的人情味儿。 平凡普通的、充满希望的、昂扬向上的生活情趣。 那是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拥有,但却一直向往的东西。 日和探头跟过去看了一眼,淡淡语气难掩指责:“被你吃完了!” 太宰治像被电了一下,把脖子一缩,难得心虚:“吃完就吃完了嘛,又没有多好吃。” “你住哪儿?我下次带点真正好吃的糖给你,让你长长见识!”他攥着一把塑料糖纸,就像孩童在夏末抓着蝴蝶的翅膀。 日和撅起嘴,动手上前把两个口袋重新扒拉一遍:“这是作之助买的糖,和其他糖不一样。” 作为人神的空蝉难道没吃过精美珍贵且罕见的食物吗?她吃得多了去了,虽然冰冷,虽然清淡,虽然吃不饱…… 但是平心而论,时之政府在衣食住行等物质方面从来不曾亏待过她。 不一样的。 无论多么精致华美的摆盘,无论多么奢侈珍惜的食材,都只是人类对神明的“供奉”,是作为交换的等价条件。 敬意十足,关怀零分。 空蝉并不想徒留枯骨端坐于神龛之内由人跪拜,她更喜欢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真实踏实的活着。 像个人类一样,就像人类一样。 所以哪怕只是几颗最廉价的水果硬糖,对她来说胜过无数玉盘珍馐。更别提还是织田作之助买的,有个不得了的BUFF。 从来没有过的委屈感堆积在眉间,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红了眼眶也红了鼻尖。 太宰治:“……” 被一群危险分子追着跑了几条街你连气都不带喘的,吃你几颗便宜硬糖就要哭给我看? 有没有搞错!咱们两个到底谁混黑啊,怎么你这碰瓷的姿势比我还标准还熟练? “啊,你不要哭了,我向你道歉,行不行?我给你买!”说着他扭来扭去,咬牙切齿摸遍浑身上下的口袋。 嗯,很好,没带钱包。 说起来这事儿也不能怪他,一般情况下首领直属的游击队队长太宰先生出门从来不必考虑花销问题。他一个人就开辟了Port Mafia近三分之二的财源,哪里缺那三瓜俩枣,看上拿了就走,付账交给部下就好,根本不需要劳动他做掏钱包的动作。 万万没想到,今天不但被人成功讹诈,而且买不起单丢了大脸。 在这个年龄阶段,哪怕太宰治,也还是很计较面子的。 黑发少年带着婴儿肥的脸猛然涨得通红:“下次还你!双倍!行了吧!” 亏大了! 日和:“你把作之助买给我的糖吃完了。” “都说下次买了还你,闭嘴啦,你好烦!” 我居然有被人敲诈成功的一天,果然活久了什么稀罕事都能碰上。 太宰治挠挠自己毛茸茸的后脑勺:“适可而止啊,我警告你。” “你把作之助买给我的糖吃完了!”女孩子加大音量,直直看着开始抓耳挠腮的少年:“你都把糖吃完了还嫌弃它不好吃!你嫌弃它为什么还要把它吃完!” 所以—— “重点是这个吗!啊?重点是这个吗?够了啊!” 朕的皇家御用吐槽役呢?死哪儿去了? 第63章 五分钟后,抓狂的毛绒团子收拾好情绪恢复正常。 不行,不能跟着宫田日和的脑回路走,跟着她走无异于被拉进真空,然后被这家伙绕晕。 黑发少年振作精神,领着身后女孩走向预定的舞台。 这一路他可不是真打算那么好心老老实实把她往中华街送,然后再放她顺利回到武装侦探社。作为Port Mafia历代游击队长里最年轻的一位,太宰治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如果就这样放走宫田日和,给她留下的印象未免太过单薄,风一吹就散了,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不可能经常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又必须持续对她施加一定影响。那么,适当的“演绎”就非常必要了。 世上唯有缺失与遗憾让人难以忘怀。 一个刚认识不久就被迫分离的朋友,非常适合宫田日和这种脑子简单的人。这个朋友最好有点特立独行的小毛病易于记忆,为人却又必须赤诚仗义瑕不掩瑜,再来点悲□□彩…… 就算将来Port Mafia的身份泄露,他也大有可操作之处。 不是还有“不得已”三个字么? ——这其实是第二方案来的,第一方案在听了满耳朵的“织田作之助”后彻底宣告破产,他连试的兴趣都没有。 归根到底,还是森先生不明缘由的投鼠忌器让人顾虑重重束手束脚。要太宰治说,放开手趁机抓了宫田日和就回港口,往小黑屋里一扔,关上十天半个月再放出来,保准她乖的不得了。 福泽谕吉,到底有什么底牌,连Port Mafia首领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拐过一片民宅,太宰治不经意的屈指在墙壁上边敲边走,说话语气也低了不少:“看我笑话很有趣吗?” “糖很好吃,我不是故意的。”毛茸茸的脑袋低垂着,头发把鸢色遮得严严实实:“我一直在垃圾场里生活,没有朋友……” 少年把蹭了满手的灰尘擦在白色毛绒外套上,良心一点也不痛:“我就是,我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才跳进河里,谁知道你这么笨一点反应也没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一时生气忘了分寸才不小心吃光你的糖。” “对不起。” 要是换了其他认识太宰治的人在这里,绝对边抬头往天上找太阳边呼不可能。太宰治啊!那个连组织成员都害怕的,恶魔一样的少年,居然也有低头向人道歉的一天……是不是要下陨石雨了? 日和是个大度的孩子,听“大庭叶藏”说了“对不起”,只当这人终于对织田作之助买的糖有了个正确评价,立刻就把这件事翻过去不再纠结。 “没关系,作之助还会买给我,但你不可以一边嫌弃一边把我的糖都吃掉。” 她真正在意的是他轻忽怠慢了别人心意。 太宰治:“……” 习惯直来直去的交流风格后居然能听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 没想到……意外的轻松呢! 越是脑回路复杂的人,往往越喜欢和简单生物来往。对于他们来说,“物以类聚”意味着养蛊,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肚子里憋着坏水儿? 能有个无需动脑子就可以轻松理解的朋友,基本上相当于休闲娱乐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往女孩子脸上看了几眼,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哦,那你以后能别提今天的事么,好丢脸。” 这家伙怎么跟佐仓千代似的? 动不动就“好丢脸”“好羞耻”,说不高兴就不高兴,哼哼唧唧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此时此刻,日和从太宰治身上看到了新朋友的影子。 “嗯,我知道了。”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把他和佐仓归为一类对待。 并不知道自己享受了女子高中生待遇,太宰治转过巷口,没走几步就被突然出现在前方的几个魁梧汉子拦住去路。 “跑啊?小东西,你倒是跑啊!” Port Mafia的黑西装们本色出演,只要别把视线往旁边的游击队长身上放,还挺有威慑力的。 “哇啊!” “大庭叶藏”高声惊叫,就像被雷雨惊吓的鸭子,拉起日和的手转身就逃。 “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很快就被堵进死路。 前面是面色不善的“人贩子”,身边只有朵跑几步就喘不过气的“娇花”,退无可退之下日和一胳膊肘将太宰治撞进杂物堆让他躲着,自己挡在少年身前抽出藏在衣服底下的电1击1枪果断反击。 被人像堵老鼠一样堵了半天,眼看下午上学就要迟到,泥人也得冒出几分火气。 太宰治:“……” 算来算去,我唯独没算上宫田日和的战斗力。 说好了的吉祥物呢?说好了的甜蜜软糯小可爱呢?说好了的毫无危险性呢?眼前这位一枪放倒一个的狠人究竟怎么回事! ——武装侦探社嘛,除了侦探,自然都是武装。 别看日和对人软绵绵的总是能让就让能躲就躲,到底是每天都跟着福泽谕吉认真锻炼身体修习刀术的人。真要发起狠,以她的身体素质,普通人乃至普通异能力者基本上都不是对手。 十分钟,小巷深处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满“人贩子”,小姑娘连滴汗都没流。 电1击1枪的电量还能再坚持一波,控制精准又得当。 “还好吧?要不要我背着?” 甩开那些黑西装再次冲进迷宫般的小巷,眼看“大庭叶藏”越跑越慢,脸色越来越白。日和没有抛下他,转身背过去蹲下把要害亮出来:“我体力很好的,你不要怕。” “我不会让你被人贩子抓走。” 太宰治当然不和她客气,牛皮糖一样“啪”的倒下去,把全身重量都压在矮墩墩的女孩子身上。 日和背起“好心”向导,按照他的提示在错综复杂的暗巷中穿行。 透过单薄的毛线背心,几乎能感受到宫田日和奔跑时肌肉与骨骼的运动。人类温热的体温,混合着糖果与牛奶的味道透过来。太宰治收紧手臂,突然觉得这次行动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一向不惮以最大恶意剖析他人与自我,也丝毫不忌讳拿傻瓜们的愚蠢行为取乐愉悦身心。但是今天,他居然被人体散发出的淡淡温暖给感动到了一下下,这不科学! 背着自己的女孩就像团温暖明亮却又完全不烫手的小火球,正好可以塞进怀里独自享用。 把她拖进黑暗作伴。 第一个念头冒出来后他紧接着继续思考——Port Mafia这样的泥潭会被她烤出足以令人窒息的臭气吧! 那样的话,还是不要让她过来比较好。 他害怕她终将沉没在黑暗之中,更害怕黑暗被她彻底驱散。那样的话,像他这种人就连最后的容身之处也没有了。 “往右拐,第三个巷口左转,然后翻墙出去。” 黑发少年抽出一只手从内袋里取出信号干扰器,随手扔进路过的垃圾堆。 宫田日和身上必然携带有定位装置,一旦恢复正常关心她的人很快就会赶到。然后,就到了“大庭叶藏”这个黑色畸形小怪物退场的时候。 真不甘心,但没办法,有些人天生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冲出暗巷来到砖木墙下,日和放下背了一路的太宰治,推着他先爬上去,自己垫着杂物起跳。别看个子有点矮,整个人轻飘飘的扒住墙头轻松坐上去。 远远看见一道青色身影向这边赶来,那是福泽社长。 太宰治第一时间发现日和的变化,她就像只看见老母鸡的鸡崽子一样,伸长脖子迫不及待往翅膀底下藏。 武装侦探社来得也太快了点…… 福泽谕吉同样看到蹭得浑身是土坐在墙头打算往下跳的日和,这会儿也顾不上说她有失仪态了,男人大步向前迈去。 背后一直不远不近缀着的Port Mafia接应小队互相换了个眼神,拼命奔向墙头上的游击队队长——赶紧动手开工吧,万一太宰先生烦了、无聊了、玩腻了突发奇想从墙上跳下来自杀怎么办?真要把他摔死他们一个个都得被首领扒层皮。 枪声响起,日和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血腥味猛得在鼻尖炸开。 像佐仓千代一样娇气的新朋友一头从墙上栽下去,被十几个涌上来的“人贩子”扛起来就跑。 这些人行动迅速,组织有序,逃跑的速度比冲上来的速度还快。日和毫不犹豫翻身跳回暗巷向前追击,蜘蛛洞般的岔路很快让她如坠五里云雾。 “大庭叶藏——!” 还带着点奶味的声音似乎在哭,趴在部下背上动也懒得动的太宰治揉揉鼻子:“哈湫!哈湫!!哈湫!!!” 猛跑入水又吹风,感冒了? 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开始盘算起来:等过上三五个星期,就可以偷偷摸摸间断性的联系上宫田日和,营造出“被人贩子抓走中途获救,但又倒霉留在Port Mafia里不得自由”的倒霉蛋形象。 一开始他就不指望自己能把Port Mafia的身份隐瞒到底,既然如此,不如找个合适的“下海”理由,进行下一步操作时也更容易获取她的信任。 森先生的主要目的是与谢野晶子,只要达到这个目标,至于宫田日和的去留……他太宰治稍微任性一些放掉她问题应该不大。 或者说,这样反而更好。更加幼稚,更加孩子气,也更加安全。 那个什么所谓的“Port Mafia大小姐”一说,呵呵,骗鬼去吧! 第64章 “日和回来了吗?” 顺利送内山小春登机离境,织田作之助回到侦探社第一句问得就是这个。 与谢野晶子指指社长办公室:“回是回来了,也没有受伤,但是下午的课就……肯定没法去上。” 红发少年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 既然没受伤,为什么连学校都不想去了? 别看日和天天在学校里面无表情,事实上她很喜欢上学这件事。发生了什么,让她对最喜欢做的事都提不起兴趣? “就、就、就是……” 躲在茶水间里的田山花袋露出一角芳子,磕磕绊绊把事情经过学给织田作之助:“所以小日和正伤心呢,她失去了一个新朋友。” “这样啊……” 织田作之助将视线移到社长办公室的门板上:“是我的责任,我不应该让她单独行动。” “行了吧,生活在横滨,迟早会遇上这种事。你总不能把日和关在宿舍或者办公室里,永远不让她和外界接触?” 与谢野晶子没好气的丢了沓稿纸给他:“快点写报告,日和心情不好,别在工作上给她增加负担。” “哦,好。”织田作之助接下稿纸,侧身向茶水间喊话:“花袋,你那部分报告可以自己写吗?需不需要出来看下格式?” “不用!我待在这儿挺好!谢谢!” 田山花袋几乎尖叫,打定主意要在茶水间里扎窝。 与谢野晶子气得弹舌音都快出来了:“要我给你治治脑子吗田山?” 花袋的声音立刻小到几乎听不见,逻辑混乱大脑打结,内容无外乎对年轻女性的敬畏与恐惧。 “那你先自己想办法吧。”织田作之助也不再劝,把稿纸放在一边,转身去开电脑。 正在这时社长办公室的门开了,日和低头走出来。小姑娘头顶的呆毛动了动,探查到织田信号,立刻像枚小炮弹似的冲进红发少年怀里。 江户川乱步拖着步子慢悠悠走在后面安慰她:“哎呀,你不要再难过了嘛,名侦探不是已经分析过么?只是受伤而已,那个名叫大庭叶藏的小子不一定会出什么大事。” “既然是生活在垃圾堆里的孩子,能长到这么大必然有属于自己的一套生存哲学。再说了,按你带回来的情报看,如果真是人贩子抓了他走,至少在卖掉前‘货物’绝对不会受损以至于贬值。” 名侦探翠绿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白光——横滨地界上究竟有没有名叫“大庭叶藏”的人,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宫田日和这个大脑构造简单,脾气还特别耿直的家伙。既然对方主动选择了撤退,那就无需再画蛇添足继续加强关于这件事的记忆,时间会让她逐渐淡忘。 日和拿屁股冲着他,把头藏在织田作之助怀里。 “不高兴了吗?”织田作之助顺着她绸缎般光滑的头发从上到下摸摸:“乱步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啊?” 名侦探挺胸抬头,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 “你的朋友不一定出事,别这么早就放弃希望。”他根本就不知道江户川乱步的良苦用心,直接把话题带到另一个频道:“也许不远的将来,你能有办法把他救出来也说不定?” 名侦探:“……” “喂!你到底站在谁那边啊?”孩子气的青年拧开汽水咕咚咚灌下去半瓶:“一个突然出现又藏头露尾的家伙,能和我们一样重要吗?” “额……”织田作之助顿了顿,努力去理解他的意思:“不好说新认识的朋友就不重要了吧……” 日和缩在他怀里跟着用力上下点头,看上去就像只大号抱抱熊抱着小号抱抱熊。 江户川乱步生气了,举起报纸挡在脸前面,故意用力把汽水瓶顿在办公桌上砸得咣咣响:“小日和是个笨蛋!大笨蛋!” “啊……这……?” 红发少年疑惑不解:这一出又是从何而来? “噗……嗯,咳咳,小日和,来帮我看下这份文件好吗?”与谢野晶子及时救场,织田作之助把日和从怀里扒拉出来,替她理理刘海:“去吧,今天先不上学了,下班后出去散步怎么样?” “嗯,去吃咖喱饭。”小姑娘趁机提出要求,织田作之助刚点头,那边与谢野晶子就幽幽添了一句:“不可以给她吃岩浆激辣版咖喱饭,懂?” “……” 懂,必须懂,不敢不懂。 * “就是这样……BOSS,太宰先生一回来就病倒了。抱歉,请您原谅……” 替上司前来向老板做任务报告的黑西装战战兢兢,生怕首领突然下令要人把他拖出去给突突了。 森鸥外双手支在面前侧头认真听他说完,微笑着挥挥手:“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太宰君真是个倔强的孩子,我不记得我有苛刻到让你们连生病都没法安心的地步呢。” 说着他放下手,起身离开靠背椅走向观景窗:“等会儿我会亲自过去看看,麻烦你替太宰君完成任务报告啦。” 黑西装闻言,毕恭毕敬双手将采样袋递交给守在旁边的爱丽丝,然后鞠躬告退:“多谢您的体恤,BOSS,感激不尽!” “去吧去吧,让你们跟着太宰君胡闹也是为难,哈哈哈。” 此刻森鸥外表现得就像是个好说话到几乎没脾气的斯文人,然而等部下的部下一走,他马上就原形毕露,迫不及待上前从异能生命体手里拿过装有几根黑色长直发的小密封袋:“小日和,嘿嘿嘿!” “够了,再这样我就阉了你!” 金发大姐姐爱丽丝如同被激怒了的母狮般朝他怒目而视,Port Mafia首领嗖的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哎呀,哎呀,做个亲子鉴定嘛。什么事都有可能,不亲自证实一番怎么能行,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金发女人冷冷撇了异能力者一眼,背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森鸥外美滋滋的将采样袋装进口袋,双手背在背后走向治疗室——宫田日和大概率不会与他存在血缘关系,这个结论很重要吗? 一点也不重要。 就算没关系,他也会想办法让这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和自己有关系。福泽谕吉收养的孩子,武装侦探社重要的成员之一,单凭这两点,她就足够坐稳筹码席。 做生意嘛,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适当“运作”,不丢人。 作为组织上下唯一的医生,森鸥外就算被吊销了行医资格证也有权在Port Mafia大楼里给自己布置个治疗室。他推开门,看到的是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医药柜,以及散落一地的各色药片。 头发还没干的少年倒在辅料堆里,手里紧紧握着一本灰扑扑的旧笔记本,苍白脸颊上透出一丝不健康的红色。 少年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反应,只有轻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其实还活着。 “啧啧啧,太宰君,我很遗憾,感冒并不是绝对致死的病症。” 森先生慢条斯理翻出耳温枪,简单测量后摇摇手里的设备:“三十九度八?” 他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把这孩子从捡起来剥干净了扔上病床。 这把刀还算好用又远远没到磨损严重的程度,就这么折断了怪可惜的。 也不知道这小东西出去一趟都往哪个泥坑里滚了滚,尤其那件一看就属于女孩子的白色毛线外套,脏得能逼死洁癖患者。本来他连那本旧笔记也想扔掉,无奈太宰抓得实在是太紧了,不得不作罢。 唉……败家孩子,又废了一床被褥。 轻轻松松给太宰治挂上液体,森鸥外想想觉得这样还不够保险,于是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副精神病人专用约束带,把这个一眼不见就能将天捅出窟窿的少年牢牢捆成只蚕蛹。 “像我这么又仁慈又心软,发工资还大方的老板,满世界也找不到几个了。” 他不要脸的自我肯定一番,取出采样袋亲自动手处理。 这么重要的事,不可能放心交给别人代劳。 一夜过去,太宰治遗憾的睁开眼睛,下一秒迅速闭紧——太可怕了,油腻中年菊花让他的消化系统略感不适。 简单点说就是想吐。 “欸?太宰君不想听个好消息吗?” 森鸥外喜气洋洋的举起几张纸在他面前挥舞:“可以确定小日和就是我们Port Mafia的大小姐哦~哎呀,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既然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总该可以原谅一二?” 脑袋里面嗡嗡响的太宰治:“……” 这么多年感天动地的师徒情,我还不知道你? 这件事要是真的我就安排坂口安吾把这几页检测报告吃下去! 也许是他刚醒没做好表情管理,浓浓的嫌恶几乎从脸上溢出来。首领先生见他不信,神神秘秘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巴前:“这世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是么?” 宫田日和当然和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别说“血缘”,甚至就连她的物种……也是个未知的待定要素。 那不是能够自然产生的基因序列。 她的基因不存在任何瑕疵,完美得如同数学公式,一点点可能出现“意外”的波动也无。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只能说除了没有“未来”,宫田日和什么都拥有。 这也是为什么科学院同意销毁“最高杰作”的根本原因。 ——科技确实能让人造人在某种程度上触碰到属于神明的禁忌领域,但是作为违背自然的惩罚,“空蝉”缺失了继续进化的所有可能。 完美意味着进无可进,意味着一切的终结,意味着科学家们再也没有探索的空间。如果推而广之肆意滥用,这种技术对整个人类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从第一只类人猿举起手里的石头与木棍时起,这个物种不知有多少次走到灭绝边缘,唯有不断进化,才是一次次拯救了人类的终极力量。然而更多人总是短视的,又天性慕强,出于对整个种群负责的态度,无论如何人造人的口子不能开。 所以哪怕“空蝉”劳苦功高,她也必须走上断头台。 好在眼下这个世界里没人能够猜透日和的真实来历,自然不会有谁再叫嚣着“销毁”。只有一只军队出身,对“人体实验”异常敏感的老狐狸,在黑暗里摸摸下巴笑得不怀好意。 横滨这块风水宝地,还真是藏龙卧虎。 第65章 补齐了 “兄弟……” 一脸憔悴摇摇欲坠的黑西装向前伸出手做乞讨状,另一个没比他好多少的人急忙递上烟盒:“唉,辛苦辛苦。” 讨烟的黑西装发出好大一声抽泣:“我不干了,真的,我宁可回老家去种大米也不想再干。” 他吸吸鼻子,伸长脖子看了一圈,缩回来把嘴巴一张一合,递烟的人忙不迭上前捂住他:“嘘!嘘嘘嘘嘘嘘!” “要死了你!”他用力压住几乎崩溃的搭档,拼命摇晃:“那位先生的坏话也敢说,这几天他心情都不好,谁撞上谁倒霉!” “唔唔唔唔!”黑西装翻着白眼差点被捂死,好不容易被人松开,一口气没喘完又被捂住:“唔唔!唔!” “聊点别的吧,听我的,不行下次行动你多少受点伤,说不定就调出游击队。” 眼看搭档拼命点头,这人才惴惴不安的放手,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挤着。两个家伙像是冬天里的落魄黄鼠狼那样,垂着手,一人点了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最近,经济不景气啊……” “谁说不是呢?” “海水比去年更臭了点。” “谁说不是呢?” “要是能调出去,咱们合伙开个奶茶摊怎么样。” “谁说不是呢……哈?” 收到邀请的黑西装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此刻姿势奇不奇怪:“奶茶摊?” “是啊。”收拾好情绪,男人夹着烟说起他的计划:“我听说东京那边有几位组长级别的大人物也搞了副业。有派人去泰国进修后回来出道唱歌跳舞赚钱的,有开可丽饼连锁店的……珍珠奶茶成本小,需要的劳力少,门头装修的花一点,店子里面搞干净卫生,总之不会亏。” “好像有点道理诶?” 贡献出烟盒的人频频点头:“没有背叛组织的嫌疑,多少来点进账,晚上回家老婆脸色也好些。” “是吧!”黑西装吐出口白烟:“咱们两个人,刚好可以搭班,从早开到晚,人歇店不歇。等将来生意好起来了,再加点冰激凌小蛋糕之类的花哨货。也不用麻烦别人,就叫你老婆在家里做好了运来卖。” “行!我看可以。”另一个黑西装一拍大腿:“我回去和我老婆商量商量,你这边注意着,下次再行动就……” “嗯,吃颗枪子吧,哪怕瘸条腿,总比被……先生玩死强。” 说到这里两人默契十足的同时叹气。 自从做了个宰掉委托人两头吃的任务回来,太宰先生就像吞了枪药似的,抓住谁怼谁,首领的面子也不给。偏偏森先生又总是笑着纵容他的种种肆意妄为,实在叫人看不清。 哎呀,反正他们这些给人做部下的成员也弄不懂大佬们脑子里都有些啥,只要别总被折腾得要死不活就都还好。 所有人都这么想。 可惜太宰先生的毒液喷溅攻击根本无视级别差距,但凡被他盯上就跑不了连连倒霉。关于这里头的内幕,大家心里多少都有点数。 肯定是BOSS和太宰先生师徒两个闹了些矛盾呗,大少爷不好把脾气全发在顶头上司脸上,只能拿下面人出气。 这要是自家熊孩子,当爹的非得先给一脚上去再补两个大嘴巴子治治他这副臭脾气不可。然而在Port Mafia组织内部……不被熊孩子找上门才是万幸。 唉,打工人真难! 两个黑西装对视一眼,一块往阴影里多挪了几公分。 趁着大少爷难得安生,能偷会儿懒就偷会儿懒。 Port Mafia首领办公室。 “最近太宰君是终于进入叛逆期了么?” 森鸥外忧郁的翻开报告,看过明显出自他人捉刀代笔的遣词造句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平时这小子不给面子也就算了,还能拿出去演给大家看看首领有多么“宽宏大量”。最近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闹得尤其厉害,频频踩在小打小闹的边缘大鹏展翅翩翩起舞。 让森先生感到疑惑的是他的行动又从来不染指权力,怎么看都更像孩子气的迁怒,这也是他不高兴但没拿太宰治开刀的原因。 ——游击队被熊孩子玩的欲生欲死怨声载道这件事首领先生当然知道,想想越来越丰厚的活动资金…… “广津先生,麻烦让太宰君过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总要给成员们个交代,该做的姿态必须做得足够,再这样继续下去怕是有人会动起跳槽的心思了。 森鸥外摸摸下巴,开始回忆最近一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诱发太宰治不正常的变化。他想啊想,直到少年神色恹恹的站在面前,首领先生才电光火石般联想到了某种可能。 “太宰君,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赶紧让我乐呵乐呵。 午睡睡到一半被人从集装箱里挖出来,不得不面对一肚子坏心眼的老狐狸,表情比心情凶残一百倍的黑发少年把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森先生,说好的□□呢?” “嘛,你有完成我们说好的约定吗?我好像没看见小日和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真遗憾……” 森鸥外狡猾的把责任尽数推开,为了不显得太过分,他主动提起了有关于宫田日和的话题:“眼看就是二月十四日,真不知道究竟会是谁有幸能收到Port Mafia大小姐制作的本命巧克力。想想就不甘心,我们派个人去把那家伙做掉吧!” 极力压抑着的、若有似无的淡淡杀意从少年周身扩散出来,达到试探目的的森鸥外非常满意:“哦呀?生气了吗?可不要把情绪带进工作里来呦。我只是说笑而已,太认真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太宰君。” 他以为太宰治是介意宫田日和的存在或许会动摇他在Port Mafia里的地位,实际上…… 最近多了本“神奇故事书”的太宰先生认为,收到本命巧克力的必须得是织田作不解释,作为按头小分队队长,这个CP我磕定了。不然派人去盯着宫田日和吧,她要敢把巧克力给别人就直接做掉收礼物的家伙! 至于森鸥外……可以直接把他当死人看,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最多晚个三五年罢了。 不得不说,这对师徒某些情况下脑回路还挺接近。 自觉达到告诫与震慑的目的,森鸥外这就点到为止:“好了好了,也别对你的部下们太过苛刻呀,连xx都听说最近的消息专门跑来问我事情真假,下次不要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太宰治:“……” 你让人大中午的把我从床上挖出来,结果就是为了在一堆废话里藏这么一句有用的?我就那么像是个愿意屎里淘金的人么! 仿佛看穿了他的腹诽,森先生马上补充道:“啊,对了,还有你的任务报告,别忘记签名。” 是不是你写的我已经不追究了,作为小队负责任,你至少得看看部下们都写了些什么? 太宰治打着哈欠敷衍他:“知道了知道了,森先生你快到更年期了吗?好啰嗦!” 森鸥外:“……” 我特么真想削你! 这场召见完全可以用“不欢而散”来形容,守在首领办公室外的四个彪形大汉瑟瑟发抖,他们隐约听见些房间里传出的只言片语,闭紧嘴巴只敢用眼神交流心情。 ——大小姐?咱们Port Mafia什么时候藏着这么一位人物? 首领甚至为了大小姐训斥太宰先生? 大小姐和情人节和巧克力? 不得不说,虽然有些人外形看上去和“八卦”二字半点不搭,但是他们的脑内剧场往往活跃得无人能及。 太宰治出了首领办公室就去找游击队以及森鸥外提到过的XX的麻烦。前者作为他的部下,无非被使唤着跑腿儿外加时不时被阴阳怪气嘲讽几句,后者的倒霉才是真真切切。 ——不出三天,组织里某位先代时期留下的老人被查出勾结外人出卖情报,下场极其不美妙,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首领先生一连数日心情极其美妙。 果然是小孩子争宠的把戏,森鸥外按下杀心,转而将视线放在横滨其他组织上。 既然孩子们急于表现,那么他这个监管者就必须创造出足够让他们表现的事件来不是么? 才不是压榨未成年人的劳动力呦。 至于身处风暴中心无风带的日和……被几个或是十几个、上百个素未谋面的人念叨并不会为她带来负担,这会儿正皱眉和佐仓千代一起站在超市甜食区的货架前发呆。 人类是喜欢在特定日期收到特定礼物的物种,这样做似乎能让送的人和收礼物的人都很高兴。 嗯,这一点要写在小本本上记下来。 “纯度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黑巧克力、全脂牛奶、食用香精、淡奶油、砂糖、模具、包装纸,彩带……”蝴蝶结女孩从纸条上读出需要购买的材料,以一种朝圣般的态度双手交握举在面前做憧憬装:“一年一度的二月十四日!” “一年一度的奇葩手工大赏,哈!” 同样被拉来参加活动的濑尾结月永远都能打开新世界大门。 还在发呆的宫田日和:“……” 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百分之百? 巧克力原料的选择也是种学问啊! 第66章 “先把原材料隔水融化,依次加入配料,不停搅拌直至完全融合,根据需要调节温度和甜度,最后倒入模具静置冷却……” 佐仓千代一条一条读出操作说明,态度比她上实验课要严谨得多。同组搭档的另外两人一个似听非听实则偷吃,一个左顾右盼根本坐不住。 临近二月十四日,学校非常通情达理的将家政教室开放给女学生们使用。 与其让她们回家去搞危险化学实验,还不如留在学校。好歹这里有老师看守,万一个别厨房杀手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也有成年人在旁边补救。 比如说打电话找消防队或是打电话找急救车…… 所以这几天女孩子们纷纷翘掉各自的社团活动群聚于此。 虽是白天,家政教室仍旧灯火通明,窗帘紧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犯罪窝点。任课教师戴着护目镜身穿白大褂手提灭火器,穿行于一排又一排或灵巧或笨拙的少女之间。 ——高品质食材的价格不菲,聪明的女孩子们呼朋引伴凑齐零花钱,精打细算着用最经济的方式购买材料,因此每一处流理台前都站着复数以上的人。 这不但是考验手艺的时刻,更是考验友情的时刻。 佐仓千代的烧杯一开始还算顺利,可惜不知道她中途加了什么配料进去,本应呈现深咖啡色的粘稠液体变成了古怪的土黄色,甚至隐隐泛出一抹幽绿。濑尾结月比她强一些,但也没强到哪里去,她那份液体实在是太稀了,稀到让人不得不替她担心这玩意儿究竟还能不能重新凝固。 “哈哈哈哈哈哈哈!千代你是在煮鸟屎吗?黄绿黄绿的!” 濑尾同学的关注点十分清奇,说话声音也大,满教室里除了佐仓千代和宫田日和两个外,其他所有人都扭过来对她怒目而视。 包括监督教师。 拜托!这是吃的东西好吧,就不能用个比较使人有食欲的比喻吗! 换个人绝对会吐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惜佐仓千代还没发展出吐槽役属性,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烧杯叹气:“怎么搞的,我没放不应该放的东西啊?” “是猕猴桃的原因吧。”日和松开偷吃原材料的手,凑过去小心谨慎的嗅嗅:“我觉得……也许淡奶油也放多了。” 她取出一块黑巧克力掰开,一人一半分给这两人:“配料多了加主料,主料多了加配料,总有配比合适的时候!” 手提灭火器路过的负责教师:“……” 不用想了,这绝对会是颗冉冉升起的厨房爆破新星。 “听上去挺有道理,但是……日和你为什么还没有开始?” 佐仓千代一边拼命搅拌添加了黑巧的半成品企图拯救它,一边注意到朋友满桌子材料器皿却进度为零的神奇画面。 濑尾结月挤到日和另一边给她出主意:“实在不行也可以直接化了巧克力就把它倒进模具里,好不好吃不重要,反正吃不死人。” “手工巧克力并不是把超市买来的东西换个形状就算成功啊!” 过道另一侧的女孩子实在听不下去,探头过来吼了一声,获得大多数人赞许的点头。 “那么凶干嘛!又不做给你吃!”濑尾可不是日和与千代这种软脾气的人,吼回去后同样边搅拌着自己那份稀汤寡水边催:“快点动手,等会儿时间到了还做不好就只能回家再弄,这么多材料我可不想提来提去的。” 明天就是二月十四日,这几天家政教室的预约太抢手了,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 “被人看到烹饪失败,会被嘲笑的吧!” 三个人里大约只有佐仓千代最符合女子高中生的普遍形象,她担心的也是会不会羞羞的问题。 眼看搭档们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确定不能从她们手上白嫖成品,日和这才慢吞吞翻开烧杯,把被吃掉好几块的原材料掰碎丢进去。 “日和你打算做哪种巧克力?”还在搅拌的佐仓千代侧身好奇提问,日和抬头想了有一分多钟:“坚果的?” 作之助没有表现出过对甜食的明显偏好,真可惜巧克力不能做成咖喱味…… 想到这里她颇有些蠢蠢欲动:“或者辣味怎么样?” “……你确定是在做二月十四日的巧克力而不是四月一日的么?” 濑尾结月听完也有点蠢蠢欲动。 感觉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佐仓千代死鱼眼:“不,相信我,那绝对不会是个好主意!” “但是没有辣咖喱味的巧克力呀?” 日和把头一歪,视线紧紧盯在烧杯里已经融化成粘稠胶质状的黑褐色液体上,不太想放弃这个计划。幸好濑尾结月及时发言拯救了许多人的味蕾:“但是辣咖喱里可以放黑巧克力哦,我吃过,很不错。” “原来还能这样!不愧是结月。” 佐仓千代松了口气:“日和你听到了吗?坚果巧克力就挺好,至于咖喱……可以等家里做咖喱饭时尝试。” 日和当然听到了,她非常大方的把自己这边所有剩下的黑巧材料统统都扔进烧杯里:“倒也不是不行。” “不要答应得这么勉强啊!” “……” 虽然在烹饪一途上天赋有限,好歹肢体控制能力优秀,负责教师开始提醒时间时日和赶上了大部队的进度,成功将贴有姓名签的模具送进冰箱。 接下来就是为期半小时的等待时间,她掰着手指数了数要送给多少人——最大那份肯定是作之助的,然后福泽先生、乱步先生、田山花袋、楼下咖啡店的相田老板、邻桌的野崎梅太郎、偶尔会在中华街遇上的中也、律师先生、东京的五条和夏油……可惜大庭叶藏不知所踪,做了他的份儿也不知道该送去哪里。 要不是佐仓千代说这份礼物只能送给男士,她大概会把所有认识的人统统数过一遍。 “好,时间到了,去看看你们的成果吧。” 负责教师笑眯眯的放下灭火器,示意女孩子排队上前从冰箱里取出模具为巧克力们脱模。 不管过程有多曲折,从硅胶模具里抠出来的成品竟然看上去还不错!日和忍不住塞一颗进嘴里尝尝,味道也没有任何毛病。 坚果脆脆的,真好吃,再来一个。 “大成功!肯定能换到一个月后的丰厚回礼~” 濑尾结月本就奔着这个目的才参与的活动,给巧克力裹上包装纸贴上小装饰,她身边的佐仓千代美滋滋从各个角度欣赏劳动成果:“三角锥体真可爱!” “不过金字塔好像是坟墓啊,二月十四日送人一座坟头,没问题?”濑尾结月的奇怪评论永不迟到。 “……”佐仓千代可疑的顿了顿,没接她的话,转而去看日和:“这是什么形状?” “圆锥,我在圆锥肚子里塞了各种坚果仁。”日和把肚子圆胖胖的巧克力分给她一个,濑尾结月伸手也要去一颗放在面前仔细观察:“这个形状……” “闭嘴!濑尾!” 已经想到她会说什么,其他做了类似形状巧克力的女孩子大声怒喝,濑尾结月把脖子一缩:“好嘛,不说就不说,我才不想说它看上去有点像……” 在一教室人的愤怒视线洗礼下,她终于把最后两个字给憋了回去。 “啊哈哈哈哈,那个,明天就可以送出去,那个,要加油哦!” 佐仓千代干笑着替朋友打圆场,总算没叫她被人围起来声讨。日和只管把大大小小装有巧克力的盒子兜进塑料袋带走,路过家政课负责教师时没忘低头向她道谢。 女孩子们:“……” 宫田同学,气势好强! 莫名其妙解决掉危机,三个女孩提着书包带着各自的战利品回家。和朋友们在老地方挥手道别,日和向前走了几步,远远看见熟悉的红发。 “作之助!” “高冷”的宫田同学欢呼一声扑向红发少年,织田作之助习惯到不能更习惯的接住她:“今天放学有点晚。” “嗯嗯,参加了一项特别有意思的活动。作之助,我可以打电话请快递来吗?有东西想寄出去。” 小姑娘扒着他的胳膊一跳一跳,两只低马尾跟着晃啊晃,晃得织田作之助不得不答应:“行,好的,可以,没问题。” “嘿嘿!最喜欢作之助啦!” 抓紧他的袖子,日和嘴角向上抿起:“寄到东京,给五条、夏油、还有戴眼镜的黑脸大叔。” 她没忘记夜蛾正道送来的小玩偶,此刻它正挂在她书包一侧随风摇摆。 “为什么千代说只能送给男士呢?好奇怪啊……” 织田作之助:“额……” 是情人节巧克力么? 满大街的商家都打出各色装饰摆出种种商品庆祝这个消费日,他没理由猜不到。 虽然有点担心……但是把情人节过成感恩节,这孩子大概还不理解“二月十四日”的含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去问问与谢野?” 如果连社医也不知道的话,就别指望在武装侦探社内找到答案了。 “好——!” 日和放过这个话题,拽着红发少年的袖子,走在他身边:“明天有礼物哦。” “唔,多谢,是什么?” “你猜呀?” “巧克力。” “诶?猜到了!” “嗯。” 第67章 清晨,织田作之助被从壁橱里传来的细碎摩擦声弄醒。少年裹着被子翻了个面,过了几秒才睁开眼睛。 一般情况下都是他比宫田日和早起,起来简单洗漱后就要忙碌着做早饭,顺手替日和准备便当,给她的水杯灌满水,检查作业避免忘带……等等等等。 但是今天,难得有一回日和醒在前面。 这里并不是说日和懒惰,而是只要留在织田作之助身边,她就能安然酣睡,贪婪又甜美。 “作之助!” 伴随着拉门滑动的声音,散着披肩发的小姑娘从壁橱里扑出来:“礼物,给!” “哦哦,谢谢,我看一下……” 织田作之助急忙翻身从被子里坐起来,单手接住到现在也没什么性别意识的日和,从她手里拿过包装精致的三角锥型纸盒。 她的审美风格更倾向于复古含蓄,挑选的包装盒也比较贴合传统意义上的点心用纸。富士山,松树,白鹤,海浪……该怎么说呢?除了不太能看出来这是个女孩子的作品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他在日和期待的目光中打开纸盒,五颗肚子胖胖、圆溜溜却又带着个小尖角的巧克力滚了出来。 这些巧克力外面裹着金色银色的铝箔纸,就样子而言,一个个憨态可掬,完美复刻便利店买来的X时,就不知道味道怎样。 要不然……放到上班时再吃? ——万一吃下去有什么不良反应还能就近向与谢野晶子求救。 明明连巧克力的包装纸都没打开,就已经从嘴里甜进心里,至于这玩意儿真正的滋味,反而不重要。 “很,很可爱。” 织田作之助谨慎的给予高度评价,日和高高兴兴松开他:“昨天,在学校做的,留了最大的五颗给你!” 红发少年揉揉她的头发:“好的,非常感谢,但是该起来洗漱了。” “好~” 日和跳进洗手间,等她再出来,早餐就差不多快好了。 “作之助,我出去一下下,马上就回来吃早餐!” 她留了一句,开门穿着拖鞋跑到走廊上。 江户川乱步的嘟嘟囔囔和田山花袋的惨叫此起彼伏,织田作之助盯着炉灶上的味噌汤,脸上笑容遮也遮不住。 比起大半年前初见时清冷懵懂的模样,日和成长得可真快啊。 早饭后日和专程去了趟办公室才赶往学校,装着巧克力的小盒子被挂在社长办公室门把上,这一上午福泽先生的心情都特别好。 “野崎,巧克力。” 看着递到面前的小盒子,野崎梅太郎没想到居然能从疑似脑子缺根筋的宫田日和手里得到义理巧克力。 这家伙竟然还知道二月十四日? “多谢。”他接过纸盒打开,一颗肚子圆圆胖胖,裹着金色铝箔纸的巧克力孤零零的看上去莫名有点可怜。 不是……在这个具有特别意义的日子里,送给男性朋友“一颗”巧克力,请问宫田日和小姐您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个绝妙嘲讽点子来的呢? ——日和算得很清楚,织田作之助那份数量最多,其次是福泽先生和夜蛾先生,然后乱步先生、坂口先生,中原中也,夏油和五条。至于认识比较晚的野崎梅太郎和大庭叶藏,都是一颗的待遇。 和Port Mafia最年轻的准干部一个级别呢,值得入画了梦野咲子老师。 少年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他拨开包装纸将巧克力塞进嘴里:“嗯?这个颗粒感是……榛子?” 虽然只有一颗,味道着实不错,远远超出预期。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扔进课桌肚子里,野崎梅太郎很是认真的提出请求:“能把你的配方和制作步骤告诉我么?” 今年的情人节增刊已经赶不上了,但是明年绝对没问题! “就……”日和侧头回忆着把昨天的制作顺序一一告知,野崎梅太郎非常满意:“我会在下个月回礼的,你喜欢什么?” 既然是彼此都没那个意思的普通朋友,交流就比较容易了,还礼当然要选别人喜欢的东西不是吗。 日和想了想,想不出来。 现在她所拥有的东西,是曾经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丰富,哪里还能不满足? “看来宫田你和家人的关系很融洽。” 只有幸福的小孩才会苦恼于礼物的选择。 野崎梅太郎一直等到放学也没等到回答,铃声响起时见到日和拎起书包走人忍不住就提醒她:“你这周的社团活动……?” “请假了,要把巧克力都送出去。” 剧本还没准备好,部员们更多还是忙着自制道具、服装和背景,这些都能回家后完成,堀前辈自然不会在二月十四日时为难吉祥物。 尤其是宫田还没有被鹿岛发现的这个时候,尽量隔离这两人是堀学长唯一能为学妹负的责任了。 听完日和的解释,野崎梅太郎沉思片刻:“宫田,你认识很多学校外面的人?” 铃木君,前途堪忧! “嗯。”日和老实回答:“有些是侦探社的委托人,有些是侦探社的合作者,有些是侦探社的线人。” “哦哦,这样,和兼职工作有关么……” 不等野崎梅太郎再次提问,日和提起书包跑得飞快,迅速消失在学校大门口。虽然有提前和作之助打过招呼,还是不能太晚回家啦! 中华街。 自从结识了来自擂钵街的橘发少年中原中也,日和每周总有一两天路过中华街时都会注意下是否有他的行踪。或是出外勤或是其他活动,一个月里运气好也能遇上两三次,中华街距离侦探社又不远,大家都知道她在外面有个认识的、人品还不错的小朋友。 今天日和的运气非常好,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华丽的高大牌坊下多了簇显眼的橘红色。 “礼物,给。” 贴有可爱贴纸的小纸盒被送到面前,中原中也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啊,啊?给我的?” 不是说他没在这个日子里收到礼物,实在是、实在是没想到会从亲人手里接过。 没错,年龄更小些的小少年俨然将日和当做了“亲人”,还是那种需要特别关注小心照顾的品种。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认定了这一点,常理和逻辑一概抛诸脑后置之不理。 “昨天刚学会。” 日和绝对不会说什么“手艺不好请多包涵”之类的谦辞,爱吃就吃,不吃下回指定没份儿。 中原中也拿着盒子凑到耳边晃晃,哗啦啦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两颗圆球在里面滚动撞击。 “哈哈!我看看。” 说着他三两下拆开纸盒,从里面倒出一金一银两颗圆滚滚的巧克力球。 “看上去还挺不错的,可以啊你。” 好不好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记得他。 少年捏起裹着金色铝箔的巧克力球,像是举着同等体积的黄金那样小心翼翼反复观察:“什么味儿的?” “牛奶?不过我在里面裹了颗坚果仁。” 在此之前日和自己也没想到过竟然还能有点亮烹饪技能的一天,不然她也不会一心一意偷吃原材料…… 都吃掉就不用动手,不动手就不会失败,完美! 中原中也美滋滋的剥掉铝箔纸把巧克力球扔进嘴里嚼嚼:“好吃,不是那种甜到人牙疼的怪味儿。” “我也觉得。” 日和抿起一朵小小笑花:“明年会继续努力。” “那我可就等着你明年的大作啦!” 橘发少年钴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说不定明年我就能找到‘那个’,然后回忆起遗忘掉的那些记忆……” “哪个?”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中原中也怔怔看过来:“荒霸吐,你有听说过吗?” “……荒神?” 别的神不一定知道,“荒神”的名头,曾经客串过那么多年“人神”的前审神者空蝉可是如雷贯耳。 桀骜不驯的、不服管教的、勇猛蛮荒的、与平和安定彻底无缘的神明。经常被大巫女拿来和时间溯行军放在一起,根据需要分别出现在“劝谏”人神的不同辞令里。 简单点说,和普通人家妈妈拿来吓唬小朋友的“大灰狼”基本雷同。 “你相信世界上有神明?” 中原中也并不指望能从日和这儿得到关于荒霸吐的线索——爆炸发生在擂钵街,去问一个居住在擂钵街外的人怎么可能得到答案? 他就只是一说,没想到话题一下子偏到了玄学领域。 日和没有察觉他声音里的异样,老老实实点头:“相信啊,世界上有神明很奇怪吗?” 这不是巧了吗,人神就不是神么? “……好像不奇怪?” 忘记自己正是荒神载体的少年挠挠后脑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想不出究竟不对在什么地方。算了,你该回侦探社了吧?我送你。” 这个送是送到附近的送,他不想遇上她的收养人。 没想到日和摇了摇头:“不用啦,我还要去内务省和鹤见川旁边一趟。” 坂口先生这个时间肯定在办公室上班,至于鹤见川……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被“人贩子”掳走的大庭叶藏,就只能把巧克力送到最后和他分开的地方。 中原中也更不愿意去内务省,他放下抓挠后脑勺的手:“你不是一直在打工?快点去买个手机,遇到危险打我电话,十个数,肯定到。” “十秒钟到不了的,万一我或者你不在横滨呢?” 以日和的耿直程度,要她理解运用“约数”的定义实在是太难了。 中原中也涨红了脸:“我说能到就能到,少啰嗦!” “……”日和用“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讲道理”的目光责备他,把少年看得浑身上下像是生了刺那么难受。 “总之,万一遇上坏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也跑不了就报我名号……我是说,在横滨范围内。” 加个范围就不怕牛皮吹破,哼哼哼哼! 第68章 东京,咒术高专。 “凭什么啊!为什么啊?这不公平!” 白毛像张巨大猫饼一样趴在课桌上声嘶力竭哀嚎:“老子居然沦落到和旁边这个小眼睛同等待遇的地步……” “这家伙……”家入硝子把课本甩在桌面上倒入座椅:“症状持续了多久?” “我可以替你做出诊断,硝子。”夏油杰漫不经心的翻动书页,满脑袋“井”字,把纸翻得哗啦作响:“没救了,建议直接拖出去。” “额……虽然我基本上同意你的判断,但是该有的环节不能省略,所以?”家入硝子突然发现夏油同学另一只手里握着什么东西,若隐若现,欲盖弥彰。 要是不想让人看见的话,完全可以放在课桌肚子里,这么拿在手上又盖住一大半,到底几个意思? “这是什么?” 注意到她的视线,夏油杰满意的放下书,痛快给出提示:“今天是二月十四日。” 家入硝子大惊:“不,请不要告诉我这世上竟有女孩不慎失明这种悲报!” 眼神好使的谁不知道该躲着这两个人渣走——要不是跑不掉,她早跑远了。 听出她的话中之意,夏油杰嘴角抽搐:“打击面也太广了点,我觉得不至于?” “这话你先放着,等下次五条作妖的时候你要是能别兴致勃勃同流合污的话,我就勉强信一次。” 她随手掀开一本书,从口袋里翻出两块买烟时便利店硬塞的“找零”扔过去:“给,你们两个一人一块。” 五条悟背着手接过这份基于友情、人情与同情的巧克力,侧趴着有气无力道:“和小眼睛同一待遇也就算了,凭什么夜蛾正道比老子多一颗?就因为他会戳羊毛毡?” “额……恕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硝子抬起下巴指指小盒子,夏油杰得意的告诉她答案:“小日和从横滨寄来的。虽然邮费可能比巧克力的价格还高,但却是由手工制作,足见心意。” 不是说他们落魄到连情人节的义理巧克力都要计较,问题在于这东西出自宫田日和之手,那个自觉程度和情商与五条悟几乎不相上下的宫田日和! 完全能用“破天荒”形容。 “可恶!为什么是二月十四日!”家入一拳敲在课本上:“为什么只能送巧克力给男性!”说着她从裙袋里又摸出一盒烟,放在夏油杰面前晃晃:“换不换?” “不换!不过悟也许会因为不够甜而不喜欢吃,你可以去问问。” 两人一起扭脸去看白毛,后者敏锐的缩了缩,稀里哗啦三两下撕开包装,然后就只能听见干果被咬碎的咔嚓声。 “除了不够甜,还不错。” 他舔掉站在手指上的巧克力渣,神情更加哀怨:“小不点上辈子是不是笨死的,老子这么显眼的大帅哥,她竟然意识不到?” “不要说胡话,悟。”夏油杰老神在在的补刀:“小日和聪明得出乎意料,难道不是这样吗。” “很难不支持。”家入硝子闪现跟团。 五条悟接连吃了两记暴击,愤然而起一胳膊搭在夏油杰肩膀上:“我要去个厕所,一起呗?” 丸子头斜了白毛一眼,冷笑着给了他一肘子:“走就走。” 七分钟后教室门被人从外拉开,手里同样有个小盒子的黑脸教师走上讲台:“家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 “啊……抱歉,夜蛾老师,五条和夏油手拉手一起去洗手间了。” 硝子卖队友卖得毫不犹豫,夜蛾正道:“……” 都多大的人了,还手拉手一起上厕所,什么毛病? “那就再等五分钟。” 一共就三个学生,缺了两个还怎么上课?不等也得等。 他走下讲台,顺手把小纸盒递给家入硝子:“宫田送的巧克力,还是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吃吧。” 纸盒被人打开看过又细心折了回去,也就是说,心意领了,至于吃……夜蛾正道觉得以自己这个年龄大可不必。 心情虽好,但是校长先生的硬汉人设绝对不倒! “欸?谢谢您,夜蛾老师。” 家入硝子高高兴兴把盒子塞进衣袋,决定至少今天一定不气班主任:“有几个月没见到小日和了,可以邀请她来学校玩么?” “提前申请,要好好和她的监护人说明情况,其他随意。” 作为校长,这点权力还是有的。何况宫田日和是个前所未见乖得不能更乖的乖宝宝,允许这样一个小朋友过来玩有什么不可以呢? “那就等她放暑假,刚好晶子也要过来考试……” 医师从业资格的考试。 与此同时,垃圾场集装箱内,黑发少年纤细灵巧的指尖捏着颗裹了金色铝箔的巧克力球。 “笨笨的,不过并不讨厌。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只有一颗?” 他看了一会儿,慢慢展开铝箔纸,大肚子圆锥巧克力憨态可掬。 甘苦交织,醇厚粘稠,内里藏着小小惊喜,就像倒映着青苔与光晕的沼泽,腐朽又绮丽。 “不被‘书’所记录的人,只存在于唯一一条世界线上……么?” 太宰治把铝箔揉成一颗球丢出“门”外,露出怀念又期待的表情。也许她会是改变命运的那道细小转机也不一定。 …… 将所有的巧克力都送出去,日和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侦探社。她刚来横滨时偶尔还会遇到臭烘烘一团团的畸形怪物,到现在过去大半年,怪物不见了,倒是港口附近的大大小小社会团体成为危险来源。 福泽先生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政府执行力弱,行政效率低下,政策沿袭着一拐以来的懒惰方针,自然就产生了各种权力真空。然而权力厌恶真空,一旦出现这些真空,就会有集团组织趋利而来滋生黑暗,进而演化出寄生在黑暗上的暴力。 日和不懂政治,但她知道要尊重长者传授的知识,福泽谕吉自己都忘记的感叹总被她记得清清楚楚。 “呦,回来啦?” 与谢野晶子穿着家居服趴在走廊上吹风,日和一靠近就闻到淡淡酒精味:“咦?” “嘘,我知道喝酒不好啦!说教禁止!”她伸出食指勾了勾,日和哒哒哒凑上前掏兜:“有坚果吃哦!” 不用怀疑,这些坚果和巧克力肚子里塞得那些正是系出同源。 医生小姐笑纳了这份“下酒菜”,揉揉日和顺滑的头发:“乱步先生不小心把第二颗巧克力给捂化了,一下午都特别不高兴。” “啊……?”日和整个人傻掉,踌躇着要不要现在下楼再去买一包X时给他。 与谢野晶子突然趴下去“咯咯咯”直笑:“怎么一点心眼也不长?想法都写在脸上,太容易被骗了。” 所以,是被骗了吗? 猫猫震惊JPG. “乱步先生确实因为第二颗巧克力化了的事不高兴,不过社长多给了他两颗。再说,乱步先生什么时候生气超出过一小时?” 与谢野晶子笑够了,撑着栏杆懒洋洋靠在上面:“快回去洗手吃晚饭,然后写作业。” “好——”日和马上就忘了这个小插曲,把口袋里所有的坚果都留给她,转身朝宿舍门跑去。 织田作之助正坐在窗户下面咬着钢笔冥思苦想,听到门锁发出声响就抬头看过去:“巧克力都发完了吗?” “嗯嗯,发完了!” 小姑娘蹦蹦跳跳朝他扑过去,小心翼翼避开手肘:“编辑回信?” “是,说是为了参赛,最好修改结尾。原来的结尾不是不好,就……让人心里空空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苦恼的把稿纸挪来挪去:“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办法去拯救一个不想被拯救的人,日和,你说该怎么办?” 新人最好的出头方式就是积极参与各种征文赛,如果能拿到奖项,不啻于一跃登上通天之梯,编辑们也会竭尽全力帮助这些有潜力的新手去迎合取悦评审的口味,以期发掘出新的合作者。近年来类似的比赛中大众参与度越来越广,所以审美也更倾向于大团圆模式。 日和趴在织田作之助背上,探头向前看他画在废纸上的各种线条小人:“编辑先生说话总是很有道理,可是,如果不能按照真实想法书写的话,透过笔尖说话的人究竟是谁呢?” “我觉得,作之助想什么就写什么好了,大不了……大不了再换另一家试试。” 出版社多得是,也许这家走得路子不合适,下一家相性更好些。 织田作之助得到她的支持,顿时放下心:“日和你也这么认为就太好了,不行就换个出版社。” 说完他就将稿纸重新整理好装进档案袋里,郑重其事的在外面又套了个防水的塑料袋:“反正编辑也没说必须改掉结尾,就这样。” “啊,对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收好稿纸和笔墨,织田作之助起身走向冰箱:“咖喱饭和味噌汤,需要重新加热,稍微等一下。” “肚子饿得咕咕叫啦!” 日和举着爪爪去洗手间哗啦啦洗手,红发少年背对着她笑着摇头。 第69章 “下个月的校园文化祭,既是三年级前辈们的告别演出,也是一年级新生完全融入我们戏剧部的重要契机,希望大家能团结一致……” 堀政行握着卷成筒的提词稿站在部活教室讲台上,完全没注意自己讲的东西正慢慢与准备内容拉开距离。 二月十四号过去的一个月后就是白色情人节,空气中再次浮动着不安定的粉红色。男生焦虑于告白与回礼,女生也焦躁于告白与回礼,层层叠叠的荷尔蒙将教室塞得满满当当。 表面上,站在讲台下聚集的戏剧部成员们都在侧耳听部长安排活动。至于实际情况嘛……堀政行自己也知道,底下这一群人里大概只有一年级的宫田还在认真听。 日和:编辑先生今天要来取原稿了……作之助加油! 显然,堀前辈猜错了。 “……所以,剧本已经拜托专业人士写好了,角色由大家商量着安排。以及道具、背景、服装……” 今年招收的几个新人堪称戏剧部历代颜值之最,单看脸也不至于让戏剧部在诸多社团评选中垫底。 “好……” 只有几道稀稀拉拉的声音回应。 堀政行信心满满的公布各项工作细节,戏剧部成员们不是说不支持,也不是说响应不积极,实在是——四月底的文化祭,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呢,安啦! “剧本发下去,下次活动时间大家把角色名单提交给我,如果有重合就用抽签来决定最终结果,以上!” 部长总算说完了,大手一挥搬出复印装订好的剧本人手一份。 近年来少子化越发严重,又有相当部分学生选择归宅,所以戏剧部三个年级加起来一共也就八九个人。话说其他社团差不多也这样,成员最多的家政部也没超过双十之数。要是比较猎奇的社团情况更加惨不忍睹,为了凑齐最低成员人数,每年新生入学季的抢人大战对他们来说都不亚于一场生死存亡局。 等大家手里都拿到剧本,今日活动时间差不多也就到了尾声,堀政行大手一挥放成员们散会,学生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树叶被春风裹挟,打着卷飘过戏剧部部长脚下。 堀前辈:“……” 突然很是想念鹿岛那个笨蛋,捧场的人再蹩脚也总比没有强。好在也就这几天,戏剧社王子也该回归了。 “宫田,你的回礼。” 野崎梅太郎专门多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日和社团结束,他从书包里抽出一只包装精美的长方体递到日和手上:“很好用的钢笔,物美价廉,实惠耐用,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不仅书写流利,勾勒线条也非常顺手。” “哦,多谢。” 日和打开包装,从盒子里取出一支白底镶金边的钢笔:“好看!” 好写不好写先不提,至少外观足够赏心悦目,作为回礼来说,价格绝对高出那颗孤零零的巧克力一大截。 就……权做取材的报酬了。 野崎梅太郎心底遗憾了一下——宫田日和的字很好看,想必只需稍加练习就会是位勾线好手,唉,慢了堀前辈一步,大遗憾。 日和收起新得到的文具,提着书包挥手同他道别:“作之助今天约了编辑见面,我想快点回家看看。” 到底也没弄清楚她和那位红发少年的关系,野崎梅太郎转而先将注意力移到了更让他在意的事上:“编辑?织田先生打算出道了?” 编辑啊……只要不像前野,无论谁都能做得有声有色。 “先试试下个月的XX赏。”日和表现得比自己作品出道还要高兴:“我觉得作之助写得很好呀,福泽先生也说过他有天赋!” 她肯定的点点头,自己给自己打气:“绝对没问题!” 原来那位织田先生还是个家么?除了不修边幅的特点比较接近外,完全看不出他和写作这份职业有什么关联。 幸亏野崎梅太郎不是濑尾结月,脑内剧场再波澜起伏,也不至于该说不该说的稀里哗啦想也不想就往外倒。 “恭喜,预祝一切顺利。”他简简单单真心实意的送上祝福,宫田日和高兴得简直快要原地转起圈圈:“嘿嘿嘿!” 像往常一样在路口处分开,日和蹦蹦跳跳返回武装侦探社。刚走到漩涡咖啡厅的落地窗前,她就看到织田作之助正和个陌生人面对面坐在卡座里。 好奇怪,编辑先生还没走吗? 前田编辑也没想到这位作者拥有主职工作,甚至胆大包天将兼职会面地点就定在正经办公场所的楼下……这是不气死老板不罢休的节奏? “关于这一点,社长一开始就知道,也比较支持我发展写作的爱好,我很感激他。” 织田作之助老老实实回答编辑提出的问题,无意间吹了个福泽先生的彩虹屁。 关于退役杀手转行当侦探写这件事,福泽谕吉看得比所有人都开。只要不影响正常工作,社员做什么都是他们的自由,哪怕退上一万步去看,无论如何写都是全社上下最安全健康的爱好了! “额……好吧,我知道了。既然织田老师您在工作安排上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就进行下一项,关于笔名……” 前田编辑话只说了一半,不经意间察觉到人影逐渐靠近,定睛一看,他就把下半句要说什么全都忘掉了。 那是个一眼就能夺走呼吸、让人无法忘记的少女。她穿着高中生制服,从脸部与脖子上的皮肤颜色能够看出她保留着最原始的天然姿态,现代化工生产出来的装饰品在她这儿毫无用武之地。 通常情况下,这样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必然攻击性极强,更有甚者还会引发恐慌。但是……但是这孩子却完全颠覆这一认知。前田编辑想,她大约就是那种,超越了性别与文化的好看,只叫人看着看着就联想到世界上一切美好,什么过分精致完美带来的恐惧感?不存在的。 哪怕这个少女连笑也不肯笑一下,不,别说不笑,她就是走过来踹他一脚,前田觉得自己也会替她寻找出至少一百个理由然后彻底原谅。 “前田先生?” 【天1衣无缝】也没有做出反应啊?为什么这人突然就傻掉了?很快织田作之助就知道原因——“作之助~” 后背一重,能这样让他毫无防范接受的“偷袭者”,从来都只有一个:“放学了吗?这位是前田编辑。” “前田先生,这是日和。” 他拉着胳膊把日和拉到身边坐好,漩涡咖啡厅的招待小姐笑着送上一杯鲜榨果汁:“今天也辛苦了哦,小日和。” “谢——谢——” 日和谢过她,然后紧盯着面前微胖的青年社畜,略有些紧张:“您好?” 事关织田作之助,不紧张也要紧张。 “您、您好……您和织田老师是?” 前田被她看着,更紧张——兄妹?不可能吧,一点也不像。 “我和作之助是在一起哒!” 小姑娘抓住少年的袖子瞪大眼睛声明此事,织田作之助边笑边叹:“我和前田先生还在忙,去那边拆回礼玩,好像是从东京寄来的。” 日和乖乖松开他坐去过道另一侧的座位,织田作之助把收到的快递替她临到桌面上:“不知道是什么,有点重。” 这已经不能用有点重来形容了吧! 前田编辑对印刷品比较敏感,看看那件足足占了大半立方米体积的包裹,觉得有点熟悉。 像是书籍? 白色情人节回礼吗?手笔可不小。 “欸?” 撕开外包装,日和看着底下花里胡哨的彩色封面发愣。 这什么玩意儿来着? “是……漫画杂志?” 虽然不属于竞品,但是漫画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对青少年市场造成了一定冲击,前田编辑对此颇有了解:“这家出版社口碑还不错,主打少女漫。” 日和随手抽了本杂志,随包裹一同寄来的信笺掉落出来。 小姑娘打开一看:“……” 这是由东京咒术高专三个学生一起准备的回礼,家入出的主意,夏油挑的杂志社,五条下的订单。 就……一点也不奇怪会出现这种情况。 “要记得道谢,”织田作之助喜欢,不过他对漫画倒也不反感。看看时间不早,替日和点了晚餐后他才转回来继续与前田说话:“抱歉,您刚才说到哪里了?” “啊啊,对不住……我是说,笔名的问题,您确定了么?”女孩子再可爱也不能一直盯着人家看,前田编辑收回注意力,勉强自己拿出职业精神:“以及结尾的事,既然您不愿意修改,这样也不是不行,毕竟纯文学本就孤高……” 织田作之助根本就没想过笔名的事儿,他的愿望只在于书写,并非借此扬名,很多旁枝末节的小事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过。这会儿猛然被编辑提起,这才想起还有那么多细节被忽略。 “额……一定要有笔名吗?”红发少年一脸纠结——单纯论及假名,他曾经用过的确实不少,但那都是做杀手时留下的案底,平日提都不想提。眼下编辑马上就要他临时想一个,这…… 前田还以为这位新人是不喜欢遮掩姓名,忙换了语气道:“本名也可以的。” 织田老师在修改结尾上的态度非常坚定,想来是个不被人左右意志的人,既然如此,交流中也最好多考虑考虑他的想法。 于是,“织田作之助”就成了织田作之助的笔名,坐在旁边安静看漫画的日和好巧不巧正在此时被果汁呛了一下:“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怎么了?” 织田作之助大迷惑,直接用本名很奇怪吗? 宫田日和疯狂摆手——不,不是笔名的问题,而是漫画!这个留着红色大波浪长发的温柔大姐姐,为什么既视感这么强? 第70章 “什么?你说梦野咲子老师的新作‘我们恋爱吧’?” 午餐时间,女生们围在天台上聊起非常符合女子高中生印象的话题。唯一出人意料的是提起这个话题的人……居然是一向“高冷”的宫田同学? 对此佐仓千代表示想不到宫田日和也会看如此少女心的漫画——她还以为这位漂亮朋友屋子里摆得不是纯文学就是哲学著作呢!哈哈哈哈哈,看来还是太过以貌取人了嘛! “对……就是……你们觉得怎么样?” 日和问得忐忑不安,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濑尾结月一口吃掉脆皮肠:“少女漫?我不看,你想谈恋爱了?” 哇!结月说话好直接! 作为现场唯一正常的女子高中生,佐仓千代对着食指纠结:“我觉得……除了情人节那天的特典有点奇怪以外,梦野老师的漫画还好吧?麻美子不就像是每一个为恋情苦恼的女孩子么,哎呀!先说好,我是宫村派。” 说着她红了脸,发出奇怪的憨笑:“嘿嘿嘿嘿嘿。” 看来除了我,没人发现有什么异常…… 呼,那就好,那就好。日和刚放下心,转头就听佐仓千代又道:“但是,我更想看宫村君的番外啊啊啊啊啊!宫村君和大姐姐,要素太全啦~” “!!!” 宫村?谁啊?哪个配角? 日和回忆了一下,似乎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她立刻放弃,继续追问自己在意的内容:“红头发的,大姐姐?” “是啊是啊,温柔包容又可靠的佐子大姐姐,就算cp是号称年度人气NO.1的宫村君,也没法让人甘心!”蝴蝶结女孩的脸越来越红,日和突然有点气闷:“哦……” 才不给别人呢,作之助是我哒! “好啦,快上课了,赶紧回教室。” 全程都没怎么参与讨论的濑尾结月站起来拍拍裙子,下巴一抬又帅又飒:“走了。” 预备铃响起,三个女孩回到各自教室准备上课,日和脑子里想得还是关于“红发大姐姐”的事。还好这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当然能够容忍心肝宝贝偶尔走神一次,大发慈悲的没有搞突然袭击叫日和起来回答课堂问题。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日和忍不住又找上野崎梅太郎。 “你说得是xx杂志x刊号x期……?” 原作者努力控制着表情,力求不要露馅。 日和用力点头:“是啊是啊,你也看吗?” 大概……算是吧。 他心虚的移开眼神:“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提到这个,日和可就来劲了:“我觉得,关于大姐姐……还可以更好!” 野崎梅太郎迅速掏出用于记录灵感的随身小本本打开:“请说,回头请你吃冰淇淋。” 这可是来自人物原型的宝贵意见,以宫田的靠谱程度来看,应该能获得不少有用素材。 于是两人就聊了一整个课间,外加最后一节体育课。 “喂,野崎,你在和宫田交往?” 更衣室内,同班其他男生好奇的围上来询问。 青春期的少年们正是对异性好奇的时候,一个人提起,一群人竖着耳朵听。 只有一个和大家不一样的家伙留在角落里没有参与——正是与野崎学号相连的那位、特别擅长脑补的同学A。 “野崎,你能告诉我们一些关于宫田的事不?” 要知道那可是宫田日和!被所有单身狗默默仰望却又不敢靠近的女神好么。居然有人能毫无压力的和她有说有笑,简直无法想象。 生得好,成绩好,运动也好,明明天命之女剧本在握,妥妥人生赢家的节奏,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低下头与庶民交往的存在。 反正他们连上前和她搭讪问候、聊聊天气的勇气也没有。 野崎梅太郎用看傻叉的目光看了这位同学一眼:“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和宫田交往。” 宫村君有cp的好吧?这是少女漫啊拜托你醒醒,不可以出现出轨劈腿等等烂俗情节! 擅长脑补的A君默默跟着点头——你们这些蠢货,住在横滨竟然没有半分危机意识。难道听不出来宫田和野崎一直都在用暗语聊天吗? 他们肯定在商量些关于“那个世界”的事! “不是就太好了!” 上前攀谈的同学长出一口气:“我们‘宫田后援会’绝对没办法接受校园女神另有恋情,宫田同学是属于大家的!” 这家伙一脸狂热,就差在额头上捆布条以示应援。 “……我说,你敢把这话拿到宫田面前去说么?” 誓死捍卫笔下角色的cp,野崎梅太郎几乎要把眉毛竖起来:“有点过分了吧。” 擅长脑补的A君:这几个人绝对不敢!幸亏他们不敢,不然横滨又要多几桩无头失踪案了。 “啊……呀,那也不是,主要……” 男同学被野崎一吓就变得哭唧唧:“宫田同学对于我们这些人的重要性你根本就不懂!” “虽然她不爱笑,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但是……”许多男生跟着露出同款缥缈表情:“但是一想到能和她呼吸同一片空气,感觉人生都得到了升华!” 擅长脑补的A君:不,我有点缺氧! “抱歉,无论怎么听都有犯罪和变态的嫌疑。” 野崎梅太郎握拳咳了一声:“如果是舞台上的爱豆,出道时就会做好成为众人精神寄托的觉悟,粉丝想怎么脑补都会被允许。但宫田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作为同学,我劝你们多尊重尊重他人的公民权利与人身自由。” “我们当然尊重啦!除了你,从来没有哪个男生敢主动找她聊天说话好么?”说着说着这位同学又沮丧得垮下肩膀:“男人都是污秽生物,哪怕靠近也会污染神明……” 擅长脑补的A君:“……” 野崎梅太郎:“……” 我听不太懂,但我深受震撼。 “总之,关于宫田的事,有疑问你们该去当面问她自己,我不能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和你们随意讨论。” 他给这场奇怪的谈话画上了个仓促的句号,大步迈出男子更衣室。 很好,关于反派甲乙丙丁的各种设定又丰满了些! 擅长脑补的A君:完蛋,不知道野崎的暗鲨名单又长了几公分。 完全忘记“冰淇淋”,被人各种议论脑补的日和这会儿已经回到侦探社,她从书包里摸出藏了一天的杂志,翻开看了几页再次飞速关闭:“……” 这个宫村,特别碍眼,不喜欢! 大姐姐是我哒,谁来抢也不给! 织田作之助拎着装满食物的塑料袋从外面采购归来,第一眼就看到日和趴在办公桌上滚来滚去。交了稿子无事一身轻的他将“战利品”塞进私人物品存放柜,拿了瓶饮料放在日和面前:“肚子饿了?” 如果不是饿昏头,应该不会有谁做这么傻的事。 “还不饿。” 一只爪爪慢吞吞伸出来握住饮料瓶,“咻”的一下迅速消失,紧接着桌子下面传来瓶盖被拧开的声音:“为什么不能把作之助神隐起来呢?” 就像某些刀剑分灵受到刺激后对主君做得那样。 “是在学校听到新的怪谈了么?” 最近一直都对怪谈很感兴趣的青年靠着她坐下:“我是无所谓,不过那样的话,做这件事的人会很辛苦吧。” “欸?” 日和不是没听来访神官请求她帮着解决类似问题过,还从来没有哪一位站在“加害者”角度思考。 “为什么这么说?” 织田作之助不解的眨眨眼:“你看,把别人关起来,这件事首先触犯了法律,有风险,风险还很大。其次要负担另一个人所有生存需求,要买菜要做饭还要小心翼翼生怕俘虏逃走……不划算。被关起来的人不高兴,做这件事的人劳心劳力又得不到谅解,从现实角度看,得不到回报的行动坚持不了多久。” “额……” 原来如此!所以犯下此等大错的分灵都会被时之政府一抓一个准。 明摆着后悔了嘛! 不管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后悔,总之是后悔了,又不好坦率承认,这才那么好找。 “作之助好厉害啊,什么都知道!” 日和不由放下饮料鼓掌,织田作之助把头一低赧道:“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这不是不久前刚完成了一个类似案例么,最终囚1禁他人的罪犯自己跑去警局自首了,侦探们趁他出门的功夫把受害者救了出来,转回头就被告知行动结束…… 据说被囚1禁的人在短短十五天内被喂胖了五斤,倒是为了照顾她,把她骗去关起来的人活生生累瘦了十斤。 事后那位病娇男士由衷反省许久,痛定思痛报考了动物园的动物饲养员一职,想必这次他终于把才能用对了地方。 “有的有的!” 日和双手抱起饮料瓶吨吨吨一口气灌下大半,打了个秀气的水嗝:“作之助就是有那——么——厉害!” 算了,你高兴就好。 织田作之助不得不接受这份感性大于理性的恭维。 第71章 “欸?” 第二天早上,日和走进教室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个小巧精致的便当盒。邻座野崎同学发出一本正经的声音:“请你吃。” 昨天等他摆脱掉那些八卦的男生才发现宫田早就跑远了,根本没法兑现“请你吃冰淇淋”的承诺。于是他略加思考,将表达感谢的方式稍微变了变。 其实是自制冰淇淋失败,成品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奶油慕斯。 “啊……我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日和打开便当盒看看,小巧精致的奶油裱花女子力十足。 为什么野崎非要感谢不可?好奇怪啊。 一口一只奶油花,日和吃的心安理得:“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宫村君”最好继续保持高冷神秘的作风,不要一提到“红发大姐姐”就滔滔不绝。虽然这也是个萌点,但是放在男人身上怎么想怎么奇怪,比“麻美子”的原型御子柴还要奇怪! 说到御子柴,野崎梅太郎突然意识到这两天好像没怎么见过他,为了不让“麻美子”OOC,他决定等下去隔壁班看看。 下午社团活动时间,堀政行看着收上来的纸条抬头问道:“宫田,你的角色呢?” 日和哒哒哒上前,从一堆纸条里找到自己的那张亮给他看:“在这里!” 堀前辈抽抽嘴角:“这是个好角色,但你演不了。” “哦。”日和应了一声,转身就想溜走,不料被前辈眼疾手快抓住后领:“你都不问问原因?” 她满脸写着“这有什么好问的”,堀政行叹气:“不是我想打击你,但你这个高度怎么看都没法演一棵树吧!” “噗——” 其他成员纷纷缩着脖子在底下笑——想不到宫田这么诙谐,一脸正经的胡说什么呀。她不去演一个站在舞台中央的角色偏要去做背景板……谁敢往长着那样一张脸的树边站? “那,灌木?” 日和也不是和他闹,主要是她自觉模仿人类实在太难,做自己都这么不容易了,表演别人怎么想也做不到。 堀政行:“……灌木不需要谁去演,就让它好好待在舞台最后面做个背景吧,谢谢。” 其他成员憋笑憋得直抖——宫田很喜欢植物吗?听说不能扮演植物一下子就蔫掉了! 日和蔫哒哒的点点头,把“沮丧”这个词表现得淋漓尽致。她可怜兮兮的抬头看一眼堀前辈,再看一眼,又看一眼,卖萌专用的兔子耳朵蠢蠢欲动。 “看我也没有用!等我查下哪个角色没人申请,你就演哪个,不许讨价还价。” 为了平衡其他成员的感受,部长也不会直接把角色胡乱内定出去,他采取了更合理的方式分配,这样一来日和更加紧张。 简直就像是总也掉不下来的第二只靴子,还不如一开始就抢个话少不显眼的配角呢! 学生组织的戏剧社团,当然不会演什么复杂剧本。写作者最近大约迷上了古风浪漫谭,戏剧部一改往日的西洋风格,走起复古路线。 “统计完毕!男主角还是鹿岛,另外……最后,宫田,女主角身边的侍女角色由你担任。” 堀前辈一锤定音,申请女主角成功的三年级前辈一脸苦水。 谁想站在宫田日和旁边啊,会被观众认错人物形象吧! “要不……我和宫田换换?” 她举起手试探,日和立刻看着她求饶:“……” 侍女也很好,除了各种大喊“姬君”就只用跟在女主角身后什么也不用做,属于仅次于大树和灌木的清闲角色。 糊不上墙的烂泥再怎么使劲抹也没用…… 堀政行知道这位三年级前辈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毕业前演一回主角,自然不会听她违心一说就当真。 “不用换,宫田没有表演经验,应该跟在前辈身后多多学习。” “就是就是。” 日和跟着用力点头,生怕点慢了就要被抓去放在舞台中央表演现场死机。 安排好角色,该准备的道具和服装也得准备起来,除了请美术部帮忙绘制平面背景外还要做些立体、可移动的装饰。不过这个并不难,无非收集些塑料泡沫喷涂颜色假装岩石什么的。倒是服装,尤其“姬君”的正装有点麻烦需要租赁。 “谁需要租衣服就举手,我统计一下租赁数量。” 如果遇上愿意合作的中古店,说不定能以极小代价拿下。想到这里,堀政行看了眼日和,决定是时候启用这位吉祥物。 ——如今法定成年年龄已经从二十岁降为十八岁,也就是说高中毕业即是成人礼。此时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租用而不是购买和服参加典礼,店家也会考虑把广告投放从大学下移到高中。 一个能把校服都穿得如同礼服的人,肯定会受店长欢迎。 活招牌嘛。 果然,所有人同时举起手都表示需要租衣服。虽然日和有和服,但她依稀记得自己身边的巫女们没谁穿过正红和服在天守阁里晃,因此乖乖跟着举手。 “很好,道具之类大家回去按照剧本描述先做几个看看。宫田,周末抽空出来一趟帮我挑衣服。” 对于这个安排,日和不能更愿意。 出力挑衣服的人就不用动手做道具,至少省了不少心。 人类的优点学没学会不知道,偷懒摸鱼几乎无师自通。 剧本,背诵台词,时间很快就来到周日。说好要帮部长挑选戏服,日和早早就向福泽社长打过招呼,得到了可以在外逗留一整天的允许。 “作之助,我出门啦!” 朝红发少年挥挥手,日和背着小包包前往中华街牌坊。 这地方几乎成了她的御用刷新点,就连迷路找人询问说得也是“要去中华街”。 到了那里一看,除去部长堀政行与三年级学姐外,队伍里多了个……有点让人分辨不清楚性别的陌生人。 你说这是个男生吧,她穿着裙子;要说是个女生吧,这人个子又有那么高,明显超过普通女生的平均线一大截。 “这是鹿岛游,男主角。” 堀政行捏着鼻子给日和介绍:“别看鹿岛在下面蠢兮兮的,上了台她就像会发光一样能牢牢抓住所有人的视线。” 鹿岛朝日和挤挤眼睛:“嗨,可爱的小猫咪~” 哦,原来是女生! 疑惑了半天不敢出声,得到答案后日和迅速支棱起来:“你好!” “你是为了能被我捧在掌心才生得如此娇小吗,小可爱!” 鹿岛“飞”过来单膝跪着执起小姑娘的肉爪爪,背后像是被画上背景似的粉红色花瓣若隐若现。 对此日和只有一个反应:“你腿怎么了?” 一见面就行此大礼,只会让人觉得这家伙脑子里多少得有几个坑。 “额……腿没事,我怕太高会让你不适……” 鹿岛还没说完日和就不想听了:“堀前辈,该往哪儿走?” 胃里满满的,难道是早餐没吃对? 鹿岛悲怆踉跄着扑到路边冷饮店的露天椅子上:“宫田学妹!为什么!” “不要骚扰宫田!”堀政行出手又稳又准又狠的抓住她后脖领往后拖,百忙之中不往转头安抚日和:“别理她。” 一看就是抓过太多次,已然抓出心得体会。 “部长……”鹿岛眼泪汪汪,前辈请她吃了记白眼:“你给我老实点!” 三年级前辈捂着嘴小声笑。 “好了,往前走,右转第三家店二楼。我事先已经打过电话沟通,老板同意提供适当赞助。” 一行四人很快到达目的地,老板大方的开了库房给他们看:“男式右边女式左边,外面挂的都是日常款,比较贵重的装在盒子里。” 首先需要确定男女主角的服装,老板笑着指指最内侧:“表演用的十二单都是在一层布上镶了十二道边,不然穿起来太重,影响行动。” “多谢您的慷慨与指点。” 堀前辈很有前辈模样的向老板道谢,一脚把鹿岛踹进去:“快点给我找!” 没办法啊,谁叫这四个人里鹿岛游海拔最高呢…… 鹿岛兴致勃勃:“好的!放心吧部长,公主的华服就交给我守护!” “噗嗤!”学姐看上去心情很好,笑得也很灿烂。 宫田日和:“……” 鹿岛前辈……从来都这么奇怪吗?人类果然品种繁多,我还是见识太少。 用了一上午时间定好衣服,掏过几近于无的订金,老板答应替他们送货。四个学生出门就往红砖广场去觅食,不出意外的在半路遇上一桩街头“械”斗。 横滨特产嘛,见怪不怪。 “以牙还牙,百倍偿还,你们几个混蛋给我记住!” 身材娇小的橘发少年背对路人坐在一群成年人身上,也不明白他怎么弄的,这么多人堆成座塔,竟然没一个能动弹。 钢管和刀具洒了一地,理论上是个人都该被吓得远远跑开,偏偏人群里就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上午好,中也,你还忙着吗?” 堀政行:“……” 鹿岛游:“……” 三年级学姐:“……” 现在是打招呼的时候吗? 以及,难道宫田你还真和传闻里一样,是个什么不得了的大小姐? 第72章 “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中原中也万万没想到,羊之王的“例行工作”会撞上出门游玩的宫田日和。他一向尽量避免被她看到自己暴虐的一面,这下可好,彻底露馅。 她身边走着一个……不对,两个(?)男生,后面跟着个女孩,想必都是趁放假跑出来玩耍的高中生。 就像流浪猫在街头偶遇被好心人收养的姊妹领着一群宠物猫出门闲游似的,心头五味陈杂。 ——既想上前和她亲近,又怕连累她被同伴排斥。 自己在普通人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他大抵还是有点数的。 “社团活动需要租赁戏服。” 日和一见他就习惯性摸口袋,摸啊摸摸出一颗糖顺手递出去:“给。” 中原中也从“人山”上跳下来,接过水果糖握着也不着急吃:“这两天街头乱,你别乱跑,办完事儿就早点回去。” 说完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她身后三只“弱鸡”:“容易被波及。” 像他们这样的“专业”组织,一般情况下不会和榨不出油水的普通人过不去,但要是不当心误入“战场”,也不可能有谁愿意冒风险专门避让。 “哦,知道了。” 日和点点头,就跟没看见地上那堆“散件”似的抬脚迈过呻1吟翻滚的彪形大汉们,看得另外三人徘徊于抓狂与吐槽之间。 你要说她冷漠吧,地上这些社会人会被人揍绝对属于自作自受;但你要说就应该如此吧……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想到啦!”鹿岛一拳敲在掌心:“神明俯视般的冷漠与平等。” “中二是病。”堀政行一拳敲在她头顶:“等会儿吃什么?我都快饿死了。” 宫田日和为人是冷淡了点,但也绝对没到“冷漠”的程度。也许是少与外界来往的原因吧,这也不算多奇怪。 ——要是自家有个生得如此模样的妹妹,他也会盯紧了不肯轻易放她出门,万一被外面的臭小子骗去呢? 至于宫田认识“校外人士”这种事……高中二年级的堀前辈表示理解。 这儿可是横滨,在街头看到失学儿童很奇怪吗?只要对方不把你当做打劫对象,你会发现他们的生活远比坐在教室里的孩子们艰辛无数倍。 大概……正常……吧? “小心脚下!” 中也看着日和迈过一个又一个手下败将,忍不住抬手拉了她一把,又转脸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斥骂:“看什么看!再乱看就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他也就是一说,“羊之王”动手从来都是暴力碾压,什么时候做过“扣眼珠”这种细致活?但是那些社会人却被吓得要死,纷纷匆忙把头埋下去,只恨自己动作不够快。 堀前辈:“……” 看上去小小只的,想不到声音又大又凶! 日和一脸淡定,理直气壮接受帮助,走到小“战场”边缘她才想到件很重要的事:“昨天作之助买到了一种盒装牛奶,很好喝哦!” “是吗?贵不贵?”中也迅速把注意力移到牛奶上,作为“增高同盟”中最坚定的两个成员,日和很是热心的继续向他安利:“不贵,做活动的,晚点去x超市可以抢到大盒装买一赠一,接近保质期的话甚至能有买一赠二的好事。” “知道了,等会儿过去看看。你不要替我买,就那么点零花钱,留着自己多吃点东西长点肉。” 中也用手比划比划头顶,面带得色:“我觉得最近我长高了一公分!” 不要小看这种感觉,对与“某”些人来说,视觉仰角的任何变化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察觉,绝不出错。 日和一脸羡慕:“真好!” 旁观的三位社团前辈:“……” 所以,为什么话题会歪到这种奇怪的地方? 要不是看着这满地倒着的成年人,你们两个绝对会被人喷到脸上吐槽好吗! 什么高冷啊、神秘啊、可怕啊……假的,统统都是假的。校园女神会和街头小混混同样为身高发愁,还聚在一起讨论些主妇们才在意的打折话题,这个世界真是幻灭。 “那我先走了哦。” 安利过新的牛奶品牌,日和自觉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最后羡慕一把中也“新长高的一公分”,顶着围观路人或诧异或惊惧的视线施施然离开“战场”。 “走了走了,红砖广场有露天演出……” 堀前辈发出声音力挽狂澜,鹿岛游揽着三年级学姐也跟没事人一样跟上:“奶茶喝吗?冰淇淋呢?可丽饼?” 三年级学姐:“最近在减肥,唉,少吃点,一样来一个吧。” 围观群众:“……” 所以,这就是高中生拯救世界的原因吗? * “我回来啦!” 在外面用过午餐,日和并没有把全部假期都花在逛街上。黄昏降临前她告别前辈们回到武装侦探社,值班的与谢野晶子头也不抬指指快递角:“上午有你的包裹,一直放着呢,不知道谁寄来的。” 日和走过去左看看右看看,从角落抱出只纸箱:“……好大啊!” 这只纸箱有家用微波炉外包装那么大,沉甸甸的。以武装侦探社社员们的经验来看……多半来者不善。 “要不要等乱步先生回来瞧瞧再说?” 普通人有周末,警察和侦探们可没有。 自从日和去读高中,名侦探就痛失“向导”一名。说不来谁给谁指路吧,至少迷路时能有个人商量,被搜寻时两个人目标也比一个人要大。但上学这件事总归比较重要,乱步不会在这上面任性,他反而是最支持日和去学校的人之一。 虽然有点寂寞就是了。 抱起箱子左右晃晃,日和摇头:“很多塑料的声音,不像有危险的样子。” “那就随你咯。” 与谢野晶子一点也不担心:“我正愁练手太少呢。” 她说得是不久以后的医师资格考试,报名已经通过,考点设在东京。同样打算考这玩意儿的家入硝子多次来消息,大力邀请她考试时顺便过去玩几天。 重点:带上吉祥物。 日和找出美工刀三两下划断胶带,在与谢野晶子不知何时看过来的目光中拆开包裹。 “……” 一阵难言的沉默后晶子问道:“是什么?” “糖果,还有巧克力。” 日和从里面拿了一块凑近看看:“进口的。” “哈?!” 与谢野晶子离开座位走过来就着手瞄了一眼:“有线索吗?” 侧头想了许久,她能想到的人选只有一个。 “大概是……大庭叶藏?” 来来去去唯有他信誓旦旦说过“还你糖”这种话,大约真像乱步先生说得那样,他成功从人贩子手里逃出生天。 小姑娘摸摸装满昂贵糖果甜食的箱子,难得皱起眉毛:“就不知道他躲去哪里,伤口好了没有。” 这么多糖,哪怕不是进口的也价格不菲,上次他还说自己住在垃圾场里,住垃圾场的人能买得起这些堪称奢侈品的糖果么? “安啦,既然他能给你寄这么多糖,想必日子混得不错。”与谢野晶子不着痕迹的带开话题:“这个是什么语来着?” 她指着巧克力外包装上的花体字笑问。 “法语。” 日和将手里的巧克力扔回去,箱子也推到桌子中间:“嗯……大家一起吃?” 这么多糖果,要她自己吃一年也吃不完,眼下又不知道大庭境况究竟如何,没心情吃这个。 与谢野晶子不置可否:“你要是不想吃就算到待客茶点里,总比平白放化了强。” 谁要吃可疑人士寄来的糖果?吃下去疑神疑鬼担惊受怕,不如拿来待客。 确实是个好主意。 最近侦探社的生意越来越有起色,很多普通人也愿意花费高昂代价专门请异能力者替自己解决问题。 这要放在以前几乎是件不敢想的事——异能力者作为少数群体,虽然拥有力量却是被社会集体歧视排斥的对象。武力值越高,被排斥的越严重,别说被人视作救星,不被当成灾星就算万幸——只因为那份天赋的“不一样”。 所以才有“异能力不一定能带来幸福”这一说。 也就是福泽先生严于律己起到了表率作用,社员们跟着他一起控制脾气控制异能,开张一年以来不管遇上再一言难尽的委托人也从未发生过异能伤人事件。坊间口碑就算不能百分百完成委托,至少保证委托人百分百不受伤害,这就很让人放心了。 “哦,好,就这样。” 日和一听马上就将箱子抱去茶水间收纳,把栖息在里面的田山花袋吓得惊叫连连:“哇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 “糖果和巧克力,芳子吃吗?” 她毫不迟疑的从花袋身边走过,表情平静无波。 结束惨叫终于冷静下来,田山先生缩进棉被里背对着她回答:“不了,芳子她不喜欢吃这些,谢谢。” “好吧。” 小姑娘似乎真把棉被“芳子”当成一个人看待,听说“她”不喜欢甜食,耸耸肩膀将糖果尽数倒进点心桶:“那就拜托你看着不要给乱步先生吃太多哦!” 乱步先生已经补了两回牙,再去相熟的牙科就要把他列为谢绝往来户啦。 第73章 “我~回~来~啦~” 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办公室大门被人“噗”的推开,江户川乱步边笑边从外面跳进来:“小日和也回来了?好乖好乖!” 织田作之助走在他身后,看表情……介于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之间:“我回来了。” “发生什么?遇上蠢货了么?” 与谢野晶子好奇不已,日和挤在她身边,跟着一块露出狐疑之色:“欸?” “与其说遇上蠢货,不如说是看到聪明人犯傻,大约能拿来讲一辈子的那种笑话。”名侦探摘下帽子,把它当做套圈远远朝办公桌上扔去:“嘿咻!” 他敞开手脚倒在会客沙发上,深吸一口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来他遇到的事确实好笑,引得与谢野晶子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乱步故意把嘴一闭吊人胃口,两位女士默契十足扭头去看织田作之助:“?” “啊……嗯!” 他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可惜失败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控制着不要笑得太过分:“去年那位和安井先生一起登门拜访社长的工藤新一,还有印象吗?” 除了躲在茶水间伸着耳朵听的田山花袋外,大家都知道那是谁。 “有印象啊,近来风头正劲的高中生侦探嘛。” 与谢野晶子故意加重“风头正劲”这四个字的语气,乱步果然发出好大一声扭过去背对着她:“侦探这个行当的准入门槛实在是太低啦!” “我完全同意乱步先生的看法,简直不能更正确。要是医生的执业门槛也这么低就好了,可以有效减轻人口数量、降低就业压力……” 话还没说完,与谢野医生自己先笑起来:“好啦,拜托伟大的世界第一名侦探快点告诉我,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 “哼哼哼哼!”江户川乱步对她的态度和彩虹屁都很满意,这才大发慈悲道:“那个傻瓜,完全不考虑退路的以身犯险。结果呢,缩水变成了个小屁孩。” 他完全没去想几年前自己也干过类似的事,要不是当时福泽谕吉及时出手,下场恐怕比工藤新一还要凄惨。 “那家伙为了不被黑衣组织继续追杀,连本名也不敢用,竟然,竟然……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说到一半他又开始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织田作之助无奈替他说完剩下的部分:“工藤新一被投毒,身体缩水,目前住在临时监护人的工作室。他给自己起了个假名,叫江户川柯南。” 与谢野晶子:“……” 好吧,完全能够理解乱步先生笑成这个模样的原因,换了她也会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还真是,不知道该怎样评价。” 憋了十五秒,与谢野晶子笑出声:“我知道我该对他表示同情,但……恕我实在忍不住。” 毕竟同行相忌嘛,抢生意的事,不寒碜。 欢快的气氛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下班的下班,值班的值班。织田作之助带着日和走出大楼:“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玩高兴么?” “还好,有点累。” 练刀术练一下午也不叫苦的小姑娘把脸一垮:“帮前辈挑选戏服太难了。” 不太懂,但是直觉应该站在这边,织田作之助迟疑道:“……那还真是够呛,晚上去自由轩吃咖喱饭吧?” 配合警视厅跑来跑去忙了一整天,他也有想偷懒的时候。 一起去吃咖喱饭这件事,日和永远不会讨厌,当下就牵着他的袖子搭乘电车前往咖喱店。 “刚好遇到晚高峰,人有点多,站这里。” 织田作之助把日和挡在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隔开人海:“小心。” 日和个子矮,头顶刚好蹭着他的下巴,软绵绵的,就像幼猫伸出小爪爪在人心头轻轻踩踏。 暖洋洋的晚樱香气,是洗发水留下的味道? 中途到站,人潮拥挤着走下车门,很快又有更多人涌进来。这块小小的空间压力巨大,织田作之助不得不向前走了小半步,看上去就像是把日和整个抱在怀里那样亲密无间。 旁边挤着的几位年轻男士纷纷向他投射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唔……” 电车里人太多了,空气污浊。日和忍不住低低喘了几声,织田作之助弯腰贴近她小声问道:“晕车了吗?” “臭臭的。” 小姑娘摇头,温热呼吸扑在少年颈间:“想吹风……” “好,到站就下车。” 他顺着车窗向外看看,心里盘算着明年无论如何一定要考个驾照。全员无证驾驶这件事实属无奈,不到万不得已侦探社的公用车就是个摆设。 电车再次晃晃悠悠靠站停下,织田作之助把日和抱在胳膊上挤出人群:“还难受不?应该先吃点零食垫垫再搭车的。” “好多了……” 日和抬手把糊在脸颊上的碎发扒开:“人可真多。” “上下班高峰期是这样的,”他不放心的低头看看,除去缺氧导致的潮红外她已然恢复正常:“没事就好,往这边走。” 剩下的路他们走了二十分钟。 推开自由轩的玻璃门,胖老板站在开发厨台后面朝老顾客扬扬炒饭勺:“又来了,织田君?” “额,最近生意怎么样?” 少年搬了个凳子放好,看着日和爬上去坐稳,自己靠着高脚凳把手搭在吧台上。胖老板大笑着转回去继续搅合灶火上的咖喱:“托顾客们的福,有点起色,老规矩?” 没听到声音,他端了两只盘子出来放在吧台上:“岩浆激辣,普通辣。女孩子要吃淡一点,不长痘。” “谢了。” 织田作之助拿起勺子拌饭。 这会儿店里也没有其他客人,胖老板索性关小火走过来聊天:“你们做侦探的消息灵通,帮我留意下有谁要租房子呗?唉呀……租给毫无保障的陌生人,怎么想心里都不踏实。” 埋头干饭的红发少年点点头,没出声。 “那好,等会儿上去拍几张照,拜托拜托。” 老板高高兴兴又送了两只水煮蛋谢过,织田作之助也没有拒绝。 这栋孤零零站在海边公路旁的咖喱店是胖老板家的自建房,一楼店铺二楼住家。对于没有家世的人来说第二层堪比鸡肋,与其说白放着还要花时间打扫维护,不如租出去赚个生活费。 二十分钟后织田作之助放下勺子,拿抽纸把嘴一擦就站起来往后厨走:“我去看看,如果遇上有需要的委托人就帮你提一句。” “哈哈,多谢,楼上两间房,可以整层出租也可以单间分租,提供有偿三餐。” 胖老板摸着光头和他一起上去开房间,日和自己一个人乖乖坐在原位继续埋头苦吃。 自由轩的咖喱饭分量实在是太大啦!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织田作之助拿着手机顺着楼梯匆忙下楼:“抱歉日和,你可以自己回侦探社吗?” 说完他抬头看一眼窗外,换了种说法:“或者和我一起出去,到现场后跟着安吾别乱走。” 这么大的突发案件,只怕侦探社那边也会全员出动,没人能专门留下接应日和,还不如把她带在身边反而更安全些。 他记下地址挂断电话,匆忙买单后出门叫了辆出租车——奢侈到搭乘出租车赶路,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一起去!” 日和紧紧跟在织田作之助身边,一点单独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东部码头的仓库区刚刚发生一起特大爆炸,目前已经造成十五人死亡,四十多人不同程度受伤,更有多人下落不明。我们需要过去帮忙勘察现场,排除异能力者作案的可能性。” 坐上车,织田作之助抓紧时间向日和说明情况:“如果害怕就跟着安吾留在外围别进去,现场很惨。” 随着天气逐渐变热,横滨的空气也一点点躁动起来。先不说刚发生的爆炸事件,仅最近一周警视厅就转交给武装侦探社各种恶性无头案十余起,远远超过去年同期的数量。 当然,这也有双方合作加深的因素在里面,但就总体同比来看,犯罪率极速上升的事实不容置疑。 “嗯,如果需要,就喊我。”日和喜欢人类,但是她不喜欢死掉的人类。 死掉的人类和死掉的猪马牛羊猫狗鸡鸭没有任何区别,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好好活着的人不要死去,也愿意回应他们的求救。 织田作之助知道她有这方面的认知障碍,鼓励了两句就移开话题:“最近学校怎么样?和同学们还能玩得来吗?” “学校很好,同学们也很好。只有堀前辈,我真的想站在角落里只要演棵树就好了……” 她还在对角色选择一事耿耿于怀,撅了撅嘴借以表达不满:“我不知道侍女是什么样子的呀,怎么演呢?” 从审神者角度看巫女,和从观众角度看巫女,得出来的结论截然不同,不可能演得像。 对此织田作之助也没什么办法,他总不能闯进校园拿枪指着“堀前辈”的脑袋要求他给日和更改角色,听上去就离大谱好么! “额……有空把你的剧本拿给我看看,说不定有办法呢?” 好歹也是个待出道的未来家,他这么一说,日和就放下心靠在他胳膊上:“嗯嗯,那就说定了哦!” 红发少年笑着拍拍小姑娘的肩膀。 能被她需要并依赖着,实在让他心情愉悦。 第74章 “织田君,很抱歉这个时候要求你赶来现场。” 坂口安吾一脸快要猝死的模样,端着杯冒热气的饮料,边揉太阳穴边上前:“实在是这段时间坊间传闻……” 他看了眼日和,犹豫片刻继续道:“坊间有些不好的传闻,搅得横滨各大组织鸡犬不宁。异能特务科为了处理各类突发暴力案件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没下班,警视厅那边基本也到了满负荷运转的程度。” 要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无论如何官方也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抽调民间力量参与案件初步调查。 “嗯,最近有所耳闻。” 织田作之助颔首。 侦探社每个月都会有笔记入“行政费用”的资金神秘消失,数额大小不等,用处嘛……自然是被拿去资助线人。托这些隐藏在横滨大街小巷的“地头蛇”们的福,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武装侦探社都能留只眼睛。 别人家的情报网可不能随便打听,坂口安吾对此心知肚明,他将手里的热饮递给小姑娘:“日和应该没见过现场,别让她去前面。” 说着这位在政坛逐渐展露头角的年轻人站直了向四周看过一圈:“辻村小姐呢?” 很快就有人过来低头报告:“和警视厅的合作出了点问题,辻村小姐刚刚过去那边。” 不同部门之间搞内斗也是政府行政机构的老传统艺能了,坂口安吾不想在“孩子”面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只扬扬下巴:“那么就由你留在这里关照一下小日和,她是武装侦探社非常重要的事务员。无论她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放心,日和不是任性的坏孩子。” “是,坂口先生。” 陪伴可爱少女和记录死者随身物品这两项工作,谁都知道该选什么。 “跟我来,我带你直接去爆炸中心。” 先安排好日和,坂口安吾这才示意织田作之助跟上:“有点危险,注意脚下和四周。” “日和,在这里等我哦。” 织田作之助不太放心,加了一句:“不要跟着陌生人离开,我会尽快回来。” 有江户川乱步在,应该用不了太久就能完成异能力者的调查。 “嗯嗯,不走。” 日和左右看看,找了块空地蹲下,抱紧膝盖缩成小小一团:“就在这里等作之助。” 等他们离开,留下专职照顾日和的年轻人搬了张小凳子给她:“不好意思,条件有些简陋,麻烦小日和忍耐一段时间好吗?太显眼怕被新闻记者盯上,那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 坂口先生亲□□代要“满足任何要求”的孩子,他一个普通职员哪里敢怠慢,自然事事都要替她考虑周到。他不知道这孩子是个再好说话不过的乖宝宝,只要自己是坂口先生和织田先生发话留下的人,所做的安排她就绝对不会拒绝。 手里的热饮温度渐渐降低,日和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 没什么甜味的奶茶一点也不好喝,但能有效抵御夜晚海风带来的阵阵凉意。 隔在原地待命的救护车与警车背后,她看到无数身穿红色防护服的年轻人或抬或背着一趟趟向外运送伤员。有的人嚎啕大哭,有的人惊慌失措,有的人神情迷惘,有的人双目紧闭。 “唉……” 留下护卫的青年长叹一声。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还幸运的活着,还有更多人,只能面盖白纸躺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等待被查验身份。 爆炸发生只需一瞬,无数家庭的哭泣却不知会持续多久。 宫田日和抱着塑料杯,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吸饮料,神态宁静又安详,仿佛身处绿荫花园。灵力温柔抚摸过满目疮痍的废墟,使用者无法主动控制它们的流动,也不想控制。 “嗯……” 她放低茶杯侧耳倾听,突然坐直身体转去看建筑物倒塌留下的残骸:“好像,有什么人在呼救?” 人的愿望强烈到一定程度,神明就会投下视线。作为全场唯一能和“神明”沾边的人,日和下意识起身,抬脚向前。 留守的青年急忙上前拦住:“日和小姐?” “啊,抱歉。” 她神色恍惚的回答他:“有人在祈求,我听到了。” “抱歉?” 救援队来来回回忙得不可开交,嘈杂噪音虽说没有达到震耳欲聋的程度,也绝对不可能让人从中听到什么细微求救。 青年没有让开路:“没有人呼救,大约是您听错了,想吃点甜食吗?还是为您放些音乐?” 这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武装侦探社的侦探们眼下都分布在爆炸核心范围内调查取证,没有人能照顾她。作为合作者的异能特务科,又是成年人,于情于理都该以保护这孩子的安全为上。 青年清清嗓子,扭头向救护车旁忙碌的护士要了条毯子,就这么一转头的工夫,鼻尖前“飞”过一缕带着晚樱响起的暖风,矮墩墩的小姑娘跑得只剩下个小黑点。 “日和小姐!” 他一边给坂口安吾打电话一边紧追而去。 这什么熊孩子,也不看看环境就乱跑! 青年窝了满肚子火,不得不支着电话勉强自己翻越障碍不至于被短腿小朋友甩开。 爆炸现场信号差得要死,坂口先生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无奈留言说明情况,他挂断电话用手扒着变形钢筋跳下石墩,只见埋头向内冲的女孩跪坐在破碎的楼板缝隙间朝下看。 婴儿嘶哑啼哭的声音萦绕耳边,青年脚下一软差点一屁股滑倒:“日和小姐,请您留在这里,千万别动,我去喊救援上来。千万不要乱动明白吗?” 她跪坐在布满灰尘的肮脏地面,长发随着身体落在砖石间,紫色眼睛专注看向幽深缝隙。 是神明吗?无心无情的神子终于垂下怜悯眼眸。 收拾起没用的脑补,他转身向外奔了几步放声大喊:“这儿有个孩子还活着,在哭,快来人!” 救援队一听,呼啦啦爬上来十几个:“在哪儿?” 日和安静起身让开位置,众人想了好几个办法也只不过将楼板移开十几公分——婴儿的声音有点深,洞口有点小,爆炸后的建筑物残骸脆弱不堪,稍有不慎还会引发其他危险,谁也不想冒风险担责任。 也许救了这个孩子,又会害了其他仍旧被深埋的人。 “有人吗?配合救援可以吗?” 扩音喇叭喊了几句,缝隙下始终没有回应。 也许这是个幸运到极点的小鬼,也许给予这小鬼幸运的人已经无法回应…… “怎么办?这也太危险了。” 没人敢说“放弃”,但也没人敢做决定。 灾难面前,人类竟是如此渺小,渺小到连选择的勇气也没有。 “不救她么?” 小姑娘语气平静,抬头仰视着形容狼狈的成年人。她紫色的大眼睛清澈见底,倒映出所有人的身影。 青年张张嘴,想要解释,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不是不救这个婴儿,实属迫不得已——但是面对这样一双纯净无垢的眼睛,就像被神明盯着看一样。 “对不起,我们没办法。水泥板又厚又重,如果随意用机械暴力拆除,一是容易伤到下面的孩子,二是可能带来二次崩塌,其他留在废墟下的人就……” 救援人员耐心说明缘由,日和点点头:“明白了,那就这样吧。” 比起更多条生命,她的选择轻松又痛快:“那就这样,多谢。” 就这样轻易被原谅,救援队成员的心头反倒比之前更加难受,好比有什么又烫又热的东西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如果她表现得更激动更有攻击性一些,他们或许还能自我宽慰不被理解,是受委屈被苛责的人。 可是这个孩子、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让人打从心底泛出一股寒意。 要被神明放弃了,就像缝隙中被放弃的婴儿一样。 “再试试,我们……再试试!” 其中一个人狠狠咽了口吐沫:“洞口开大点,叫个瘦子钻下去。” 有人发出倡议,自然有人跟着响应:“是啊是啊,总有办法……” 水泥楼板在婴儿的哭泣中被一点一点敲碎挪开,缝隙顶端逐渐扩开,看上去下面空间还挺大。 也就是说,幸存者可能不止一人。 有人脱掉救援服,只戴着安全帽捆上绳子就顺着洞口爬下去。没多久绳子被用力扯了扯,众人立刻同时发力,很快就把他拉上来:“怎么样,怎么样?” 那人又变了个造型,上身衣物被他脱掉用来裹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正发出嘤嘤泣音。 “救上来了!”这个队员又哭又笑,回手往脸上一抹,灰脸马上变成黑脸:“这孩子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救援队集体欢呼,异能特务科的青年也高高兴兴举起双手庆祝,只有日和,低头转身向外走。 阴阳相隔,不可结缘。 你的心愿,已经达成了。 这片狼藉的废墟下还有更多人,他们的心愿,即便神明亲临也无法完成。 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他们为何如此热衷于伤害同类? 以及……代代“空蝉”无怨无悔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究竟,是什么? 第75章 救援队从建筑物坍塌的侧面叠层中救出一个活着的女婴,无论对与此事有关的哪方势力来说,都是个好到不能更好的消息。 只要有这孩子在,后续救援也好、调查也好、追责也好,不管什么环节,不管做得再离谱也能用“瑕不掩瑜”四个字搪塞。 她就像台吸尘器,吸走无数大众的舆情注意力,堪称免死金牌。 所以这个废墟中奇迹般幸存的婴儿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全方位超级别的待遇,连带着把她从缝隙里抱出来的救援队成员也免去继续工作的职责,被调去配合相关部门应付记者采访。 异能特务科职员护着日和小心翼翼绕过媒体,回到最初等待的地点,远远站着看记者们包围淹没了那个救援队成员。 “不出现在公众面前反而是件好事,现在无理取闹的家伙越来越多,戾气越来越重,唉……” 青年收回同情的目光,不等他继续说话,核心地区又涌出数十台担架,眼尖的记者们纷纷转移阵地,医生护士又急又气,忙得跳脚。 伤亡人数严重超出预计,越来越多救护车被调配过来支援救助,拥挤喧闹嘈杂不休。日和跟着临时护卫撤离空地,人流挤来挤去,一个晃神就只剩下她自己——不知何时,周围出现了很多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陌生人。 是其他部门的公务员吗? “哦呦!小家伙,看着点路!” 身材壮得不太像政府工作人员,晚上也戴着墨镜的魁梧大汉一手提起日和把她往路边放放,粗声粗气道:“这儿可不是小鬼玩耍的地方!” 日和用力抬头,眨眨眼,一点也不怕他。 大汉低头仔细一看,像是被烫到那样吓了一跳急忙缩手:“大……啊,不是……小、小姐,晚上好!您辛苦了!” 他慌慌张张把两只手挨着口袋全身上下的摸,摸来摸去没能找到手机:“您吃糖么?奶茶?可丽饼?” “我不认识你。”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晶子说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所以我们赶紧认识认识,那就可以吃啦~ 结果这人一点也没领会她的意思,“啪”的一下收手跺脚直挺挺站着把头一埋:“您说的是!万分明智!” 不是,至于用得上“万分明智”么?要不是日和还不理解反讽语气,多半得以为这家伙在故意阴阳怪气。 “唔……” 没有糖,也没有零食,日和摇摇头:“想要福泽先生……” 有点累,有点迷茫,心头酸酸的无法分辨那是什么,她想找个能回答问题、能够依赖的长辈。 黑衣大汉咽了口口水,福泽先生是谁,别人不知道,他这整天给首领守门的保镖难道还不知道? 这位……是吧!就是传说中的大小姐吧?没错的对吧? 紫色眼睛黑色头发,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这个配色应该不会有错……应该? 所以大小姐为什么张嘴闭嘴要找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 难道,是政府及其走狗们的阴谋? 他这边正在头脑风暴,迎面一个穿着白色医师外套的落魄“青年”蹑手捏脚靠近过来——说他是青年实在有些为难,但要硬是归入中年之列吧……那张堪称“艳丽”的脸又太过违和。 “你好,这里发生了什么?” 医生笑眯眯的,举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向黑西装示意——闭嘴,快点滚,别妨碍发挥。 黑西装一激灵,背后冷汗瞬间浸透衬衣:“啊啊啊啊啊啊!我,我还有事情要忙,再见!!!” “跑出残影了?” 日和一脸茫然。 看到什么可怕的怪兽了么? “啊哈哈哈,大概是非常紧急的事情,大人总有各种各样的不得已。”医生先生点点头,弯腰凑近日和,笑着指指自己的眼睛:“真巧。小小姐,你怎么独自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日和:“……” 现在紫色眼睛黑色头发的搭配已经如此常见,以至于随随便便就能遇上了么? 真是个单纯又天真的孩子,心里想什么全都倒影在大大的清澈眼睛里,没有丝毫隐瞒与猜疑。森鸥外在心底无声大笑,他抱着膝盖蹲下,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脾气温和的好心人:“可以喊我林太郎哦,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林太郎都会告诉你。” “想要福泽先生,想要作之助……” 日和还记得织田作之助的留言,不打算轻易跟陌生人走掉。 “哦哦!原来你是福泽社长家的孩子呀?刚才遇到他在那边忙碌,”他边说边伸手随便画了个圈:“至于作之助,没看见。” “要不然,我送你去福泽社长那里吧?你这样的小孩子,万一遇上危险可怎么办!” 一个语气温和,看上去软绵绵的医生,很容易就能获得他人信任。 日和狠狠纠结了几分钟,摇头:“不要,作之助说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迷路后留在原地等待被找到,这是乱步先生亲传的有用经验,只要耐心等待,大家一定会发现她。 “嗯嗯,面对陌生人这样做是对的。呐,我姓森,名字叫林太郎。小小姐你呢?” 他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保持着缩成一团的姿势继续微笑。小姑娘按照惯例,懵懵懂懂道:“我叫宫田日和。” “好啦!”医生把手拍在一起,歪头卖萌:“小日和,现在我们认识了,不算陌生人哦。” 逻辑是这个逻辑,日和认真点头表示同意:“好的,林太郎。” 森先生抬头捏捏鼻梁,觉得自己血糖血压都有点不太好。 这孩子,这孩子身上是有尚未觉醒的异能力吗? 对人特攻的那种? 她一点也不像同年龄段其他青春期少女,对自己天赋的容貌优势没有任何认知,也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善加利用。但就是这张冷冷淡淡缺乏表情的脸,却让人无端心生怜爱。 美好、单纯、无害、需要保护,她不需要再做任何事,这些要素足以骗过无数大脑空空的人类聚拢在她身边心甘情愿献上一切。就不知道这究竟是宫田日和的天性,还是她无意间披在身上的保护色…… 这孩子是个天才,用得好她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Port Mafia首领摸摸下巴,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布置足够排到十年以后。 “来吧,我送你去福泽先生身边。” 既然是珍贵且难得的小可爱,理所应当可以享有他为数不多的耐心。 医生向日和伸出手,小姑娘理直气壮把爪爪放上去抬下巴示意:前面领路! 森鸥外转身背过去摇头轻笑。 他就喜欢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太过守礼老实的带不来意外惊喜。 走向爆炸发生的核心地带,这个坏蛋刻意路过埋压着人体的惨烈现场。他想知道这孩子对灾难与不幸的承受阈值究竟在哪里,承受力有多大,意味着她能循环利用的周期就有多长。 日和被人牵着手走过高低不平的建筑废墟,看到沿途那些不甘闭合的眼睛,定格在最后挣扎的手,破碎的肢体…… 乌鸦在四周盘旋,异度空间里,粘稠晦涩的黑色液体像血一样逐渐累积。 ——那是死人的怨恨,与活人的诅咒。 森鸥外是异能力者,也是经历过残酷战争的军医,对危险有着超一流感知。他扣紧日和的肩膀将她拉向自己身边,另一只手中闪烁着锋利的银光:“当心哦,小小姐,如果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这都是什么破运气! “温柔的抚摸它吧,爱丽丝。” 随着咏叹般的叹息落下,金发女人凭空出现。 她抡起注射器,用堪称狂暴的力道砸开那些已经变形将掉未掉的建筑物碎片。 隐约能看出轮廓的黑色物体同样吃了一砸,流动着重新聚拢形体。 “哦呀?” Port Mafia首领花了一秒钟用于惊讶新事物,果断抄起怔愣中的日和抱着她……逃跑。 既然物理攻击没用,那么使用钝器或是子弹就不存在本质区别。 面对不明机制的敌手,首领绝不任性,再不甘心他也不会任性。 他的工作,并非做个英雄惩奸除恶拯救弱小。他该做的是不惜一切代价勒住套在Port Mafia颈项上的绳子,然后驯服这头猛兽保护它赖以生存的城市。 “唉,人类就是这样。自私又野蛮,狭隘又短视,为了不知真假的蝇头小利也能挣得你死我活。” 医生叹着气,迈开腿夺路而逃。被人抱小孩似的坐在他胳膊上,日和动了动,像是刚刚重新开机那样小小声提问:“人类真的需要被保护吗?” “嘛……这是个好问题,我的小小姐。” 会思考就好,哪怕只是笨拙的求索,也比一味听从指令要强得多。 至少说明这不是个撬不动的“墙角”。 森鸥外专心应付脚下磕磕绊绊的废墟,他的异能生命体爱丽丝留在后面阻拦想要追上来的怪物。 “如果换个场景,我非常乐意为你解答,但是眼下,额……似乎不太合适,你说呢?” 他当然知道福泽谕吉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好歹也是曾经合作过的搭档,虽说散伙了这么多年,但是以福泽那种老实的性格,想要预测他的动向一点也不难。 咳咳,王不见王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不过这就没必要专门拿出来说明了。 在心底盘算着要借机从亦敌亦友的同门身上揩多少油,他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抱着日和退向另一侧——怪物不止一只。 也幸亏森先生没有秉承一贯以来的“优良习惯”把小姑娘扔出去充当盾牌。清澈温柔的“风”吹过,背后埋伏多时穿墙而出的黑影像是白雪遇上烈阳般瞬间灰飞烟灭,一前一后包抄夹击的怪物也被看不见的力量吹散,堪称摧枯拉朽。 “……” “我觉得,人类这种生物非常柔弱,还是需要保护一下,真的。” 并不能开除自己人籍的森先生立刻转换立场顺便换了口吻。他也不玩深沉了,表情无比真诚:“您觉得呢,小小姐?” 这哪里是小可爱!分明是对人大杀器。 无影无形的力量横扫而过,别说那些怪物,他这狂了一辈子的Port Mafia首领也产生了点不大要脸的想法——那个,您的神座下能给我留个匍匐的位置么? 第76章 似乎有“风”从海洋和山林的方向缓缓吹来,灰尘、血腥,以及爆炸燃烧后留下的各种古怪味道被荡涤一空。徘徊着不肯离去的亡灵闭上留着血泪的眼睛,埋在废墟下等待救援的活人也隐约察觉到温柔抚慰冷静下来。 召回异能生命体,森鸥外几乎想就这么直接把日和抱回港口。 她出现得太晚了。 要是当初能把她带上常暗岛,再加上与谢野晶子,双倍萝莉双倍快乐。一个治疗身体一个治愈灵魂,“不死军队”的计划何愁无法实现! 虽然他尚不清楚宫田日和究竟如何使用这股力量,以及这到底是她力量的本源还是衍生……那些都不重要。这种还未定型的孩子最好调1教,怎么影响她就怎么成长,完全可以有目的的突出某方面应用。 ——既然是天真懵懂不知世事的神子,那就让她住在小小庭箱不见苦难不闻悲戚好了。 “痛!” 日和不耐的动动手臂。这个医生好奇怪,突然紧紧抓着她,胳膊都被抓疼了。 森鸥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略微放松手指,掩饰般把小姑娘向上抛了几下:“抱歉抱歉,这个分量,唔……小日和很健康哦~” “好啦,怪物不见了,我们继续去找福泽先生吧?” 事实证明,下功夫轻声细语哄你的真不一定是好人,这家伙领着日和拐了个大弯,刚好绕过武装侦探社成员散布的区域。 走了两个小时,他觉得时间差不多够了,这才停下假惺惺安慰日和:“唉呀,爆炸波及的范围实在太大了。小日和你看,这么走下去不是个办法,不如你先去我家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怎么样?我打电话通知福泽先生派人来接你,好不好?” 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小姑娘方向感欠佳,森鸥外立刻揪住这一点带着她七拐八绕,硬是营造出“世界末日”般的空间错觉。 日和留恋的向四周看了一圈,还是不想随便跟这个奇怪医生离开,但她也确实累坏了。 眼见小朋友态度动摇,森先生美滋滋的开始安利:“我家离这里很近哦,有很多好吃的蛋糕点心,还有年龄和你差不多的玩伴。楼顶上的花园可漂亮了,晚上能看到银河~” “欸?” 距离不远,意味着容易被家人找到,又有食物和同龄人,日和露出向往的神色。 真是简单又好懂的孩子。 森鸥外正打算加上最后一把柴拐骗小孩,半空中及时“砸”下来个人。 “福泽先生没教过你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吗?!” 半夜三更被“窗”夺命连环call催起来救急,前来处理“随时可能升级为特级”的咒灵,夏油杰脸色臭得相当可以。 是,任务被熟人截胡,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在于他乘着虹龙刚跑到地方就亲眼目睹了教科书般的诱1拐现场,被诱1拐的还是自家吉祥物。 ——武装侦探社家养,咒术高专云养,有毛病吗? 基本上已经可以当做青年看待的丸子头当机立断跳下虹龙,用咒灵把日和捞到自己身边,戳着她的额头没好气道:“这么容易就被坏人骗走,看来是要好好惩罚才能记住教训,嗯?” 别看他生得慈眉善目一脸佛像,生气板起脸的样子也已经初具威严。 “那个……敝人不过一届医生,好心而已,不必说得这么难听吧?” 森鸥外笑容可掬,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是一直坚持锻炼的样子,从肌肉轮廓和反应速度能够看出极其擅长体术,以及那股阴冷的力量和只能看清楚轮廓的召唤物…… 金发女人从他身边的空气中缓缓浮现,首领先生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请问您是哪位?和这孩子什么关系?不介意我通知警察赶来验证吧?” 理直气壮的贼喊捉贼,说得就是他这样。 夏油杰一愣,进而疑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夏油,这是我……妹妹。” 差点脱口而出说成女儿,一定是被悟的吐槽给传染了,回去就揍他一顿! 原来是个愣头青,森鸥外笑出声音:“您可真逗,哪有兄妹姓氏完全不同的?可别告诉我是随父母分开姓。” 他还真是这么打算的,被人提前抢了话,夏油杰索性揽着日和走出阴影:“看长相总能……” 好吧,在场三人,全是黑头发紫眼睛的配置,除此之外各有各的好看,然后就再也没有相似之处了。 森鸥外:“……” 白捡女儿我是万分愿意,但儿子就算了,尤其这种很可能打不过的类型,最好有多远丢多远。 莫名有点尴尬,夏油杰决定换个话题重新开启对话。 他用力揉揉日和的头发问她:“织田呢?他怎么把你一个人扔下了?” 日和好歹知道在这两个人里该选谁,顺着他的力道蹭了下压着头顶的掌心求饶:“作之助在工作,有看到福泽先生吗?” “我直接从东京飞过来的,没注意。” “窗”只给出了咒力反应最剧烈处的坐标,夏油杰一听有宫田日和坐镇横滨还能出现危险咒灵,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没忘把衣服穿完整就不错了。 看来今天是无法达成目的了,森先生选择退而求其次:“小日和,你确定熟识这位夏油君吗?” 日和点头,单手揪住夏油杰的校服下摆:“嗯嗯!” 夏油和五条可是像乱步先生一样享有两颗巧克力的待遇,基本被划入“可以无条件信任”的范围。 见她如此坚定,森先生在心底扼腕叹息——刚才动作再快点就好了,谁知道这吉祥物有这么好骗呢?下次一定成功。 “那好吧,我记得……福泽先生带着他家小侦探在爆炸核心靠西的位置行动,比较危险,要小心哦。”好人装到底,他微笑着朝两个年轻人摆摆手:“下次再去我家玩吧,也许有你喜欢的蛋糕和小朋友呢?” 日和想要点头答应,夏油杰就手敲在她脑门上:“走了!” 这家伙看着就不像好人,也就小不点眼里没坏蛋,不然早该报警。 “再见,林太郎。” 小姑娘挥挥爪,跟着丸子头转身就走,半分留恋也没有。 森鸥外双手插在医师外套口袋里,站在原地耸肩摇头加叹气:“真是薄情的孩子。” 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跟着别的男人走了,叫他不知道该唏嘘还是气闷。 换了领路人,一路上日和几乎是被夏油杰拎着耳朵一通好念。 “我要是不来,你就傻乎乎被拐走了。万一那家伙骗你去不认识的地方呢?万一他不按照约定给福泽先生打电话呢?捉去把你论斤卖掉,不给饭吃不让上学,很可怕的哦!” 日和垂下脑袋,就像只背着飞机耳听训的小猫:“唔……” 数落了一长串,夏油杰换口气继续道:“并不是通过姓名就算认识,心里想什么和嘴上说什么能一样吗?谁也不会轻易说出心里话,明白了不?” “……夏油你也会么?” 垂头丧气的小姑娘侧脸露出一只眼睛瞄他:“也会不肯轻易说出心里想的话……?为什么人不能更坦率些,想什么就说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丸子头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可惜眼睛太小,威慑力有限:“总之,以后记得躲着刚才那个大叔走,听懂没?” “听懂啦……” 日和拖着声音装傻敷衍他:“五条呢?被关起来了?” “我看你才该被关起来。” 夏油杰指挥虹龙在前面开路,掏出手机给还没赶到现场的监督发信息。大老远飞过来,结果连块咒灵粘液也没看见,就别再拖累其他人跟着白跑一趟。 当然,任务金还是必须得给的,这份零花钱足够小姑娘吃零食吃点心。祓除咒灵的奖金数量相当可观,毕竟诅咒造成的危害范围大且持久,咒术师又是份真·卖命的职业…… 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了理想与情怀奋不顾身,上层给足买命钱才是明智举措。像这种因为人祸而诞生、情况未定的危险咒灵,一次祓除任务酬金就几乎能抵上织田半年工资,不要白不要。 走在被虹龙碾平的地面上,日和拽着夏油杰的校服外套扯扯:“夏油……人类真的需要被保护吗?” “嗯?我的看法吗?” 丸子头带着她避开落石,又拿咒灵挡住不该给小朋友看的悲惨场景:“有能力的人理所应当该去保护没有能力的人,不然拥有这份能力的意义在哪里?” “意义……?” 日和喏喏重复着这个核心词,夏油杰自我肯定般加重语气:“没错。我们做任何事都要有意义,或者说至少该有个目的,没有意义和目的的行动,岂不是连动物也不如么。” 好吧,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听上去比较合理的答案。被灾难碰触到的信念不再动摇,勉强重新恢复平静。 “那个,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告诉福泽先生?” 她小心翼翼对着手指提出要求,夏油杰了然:“现在才想起害怕挨训?呵呵,晚了!” “不要嘛,福泽先生训斥乱步先生的时候好可怕!” 日和急忙攀着丸子头的胳膊向上一跳一跳:“再也不敢啦!” “哼哼,我可以不说,”扯扯她沾了灰还有点乱的双马尾,夏油杰很享受被“后辈”围着请求的乐趣:“但我不保证不被人看出来。作为交换条件,暑假你要去东京玩段时间,怎么样?” 虽然还是不清楚该怎么让宫田日和学会主动控制灵力,但是有她在,哪怕只是几天,今年夏天东京的咒灵爆发量应该能降到谷底。 就算最强,也想在假期里歇几天喘口气不用上班。 第77章 夏油杰只花了二十分钟就把日和带到福泽谕吉身边,得到武装侦探社社长的感谢,以及吉祥物崇拜的眼神。 “多谢。” 福泽先生先向客人颔首示意,然后单手拂去日和发梢上沾染的灰尘,绿色羽织当头罩在小姑娘肩头:“夜风寒凉,女孩子要小心保暖。” 别说日和,与谢野晶子也被勒令多添了件外套才能出夜间外勤。 “东京观测到这边有危险咒灵诞生,等级未定,我过来看看。” 面对令人尊敬的长者,问题儿童也拿出了自己最正经的一面。夏油杰说明“捞过界”的缘由后刻意顿了一会儿,吓得日和屏息敛气瞪大眼睛——求你!千万别说! “刚到达地点就看到日和似乎迷了路,顺手带她来找您。” 福泽谕吉不疑有他,又板着脸点点头:“明白了。诅咒的问题是否需要武装侦探社协助?” “不用,日和是诅咒的天敌。” 丸子头挽起袖子笑笑:“倒是您这里,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么?” 年轻人想要做事是好事,福泽先生一点也不跟他客气:“那就麻烦你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幸存者。” 诅咒这种东西对活人的气息比生命探测器还敏感,换个思路正好可用于寻找生还人员。 如果只是找人……夏油杰抬手放出一片密密麻麻的蝇头。 “顺手抓到的小东西,对人危害不大。” 他狭促的解释了一句,蝇头钻进各种缝隙里向下搜寻。 夏油杰一边遗憾不能像冥冥前辈那样和被操纵物共享视觉,一边指挥蝇头们每隔固定时间往返汇报。忙了一个多小时,他走到某个地点指指脚下:“这里,两米多深,有个运气还不错的家伙。” 至于其他人就…… 这里可是距离爆炸核心最近的地带! “嗯。” 福泽谕吉扶着佩刀走到他身边,仔细问过下面的情况,提气拔刀。 白光闪过,他好像什么也没做,但那错综复杂的碎裂石板以及钢筋却如同豆腐般被切开,平滑倒向两侧,一群蝇头支撑着倾塌的穹顶免得受困者遭遇二次伤害。 “放着我来。” “乱步先生当心!” “哇啊啊啊!” 社员们听到动静从各个方向聚拢而来,与谢野晶子单手叉腰,另一只手里的柴刀格外夺人眼球:“哦呀~快让我看看,需要治愈的可怜人在哪儿呢?” 不是,就……有点背后发毛是怎么回事? 你们家的治疗为什么和别人画风不太一样?! 织田作之助扶着江户川乱步站稳:“啊……日和?” 安吾安排的人呢,怎么回事? “嘛,一看就知道傻乎乎的差点被骗走呗~” 名侦探撇上一眼就能推理出事情始末。反正自家的吉祥物没丢,这个问题可以容后再议,眼下还有更紧急的情况需要报告:“这场爆炸基本可以认定由恐1怖1主1义份子操纵炮制,后续该转交给异能业务科追凶,不是咱们侦探社该经手的业务范围。” 既然如此,武装侦探社该做的是回办公室把线索和报告整一整交上去。 “哦,那我先去救人。”织田作之助松开扶着江户川乱步的手,顺着被福泽谕吉劈开的宽缝跳下去,很快掏出个半昏迷状态的社畜。 与谢野晶子指挥着要把这人挪到日和看不见的角落施救。 先砍个十分之九死再满血复活,这种救助方式……一般人都受不了。 解决掉最困难的部分,往后就没需要福泽社长劳动的事儿了。他收起佩刀,把手往袖子里一抄,低头看向日和:“遇到什么人了吗?” ——所以根本就不用我多话,完全瞒不过去嘛。 夏油杰摊手吐舌翻白眼,转过身去不看可怜兮兮的日和。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笑出声,那就真的太招小姑娘恨了。 “唔……” 武装侦探社创立至今以来,从没有谁敢在福泽社长的目光下说谎。日和不害怕福泽谕吉,但是哪怕只出于尊敬,她也不可能对他说谎。或者说,说谎这项人类高阶技能,她还没学会。 “嗯?” 社长先生眯起眼,目光逐渐犀利。 “嘤!” 眼看混不过去,小姑娘垂下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医生……” “……” “好了,你不用说了。回去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和‘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各抄一百遍。” 福泽谕吉皱眉叹气。 全横滨最奇怪的医生只有一个,也只有他会手贱诱1拐别人家的乖小孩。 不能怪日和被骗,她没被拐去Port Mafia实属意志坚定外加运气爆表,换个更成熟更年长的人也不一定能看透森鸥外的诡计。 比如说福泽先生本人。 “那个医生,是什么不得了的人吗?” 夏油杰对横滨地区的生态不甚了解,好奇之下多问了一句,福泽谕吉耐心为他作答:“如果没有猜错,那医生正是逐渐掌控横滨夜晚权柄的男人,Port Mafia的首领。” 外地人或许不太清楚,但是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地头蛇,武装侦探社对Port Mafia的动向一直处于警惕状态,必要时也会主动避开其锋芒。 那并不是传统意义上以“面子”、“恩仇”为关联缔结的社会组织,它更像是个隐藏在夜幕中的军团。 只要首领一声令下,这头野兽就会咆哮着扑上去撕碎一切对手。 要不是森鸥外作恶多端的同时又用铁血手腕保护着横滨这座城市,福泽先生早就捡起老本行单刀直入做掉这个曾经的合作搭档了。 比较起传统本土势力高濑会,或者由外国雇佣兵组成的GSS,Port Mafia竟然是个粪缸里的将军。 只能说,眼看着即将再次乱起来的夜晚,横滨还真少不了这么一个专门以暴制暴以恶制恶的坏蛋头子。 但是! 留森鸥外一条狗命,和生气他胆敢诱1拐自家小孩,完全是两件事。 福泽社长简直能听见那家伙满肚子黑水儿咣当出来的声音。 作为被盯上的目标,日和除了提高警惕,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回忆起当初与谢野晶子被森鸥外逼迫到精神崩溃的惨状,福泽谕吉脸色越来越难看。 但凡森鸥外想要在谁身上下功夫,那种无孔不入的渗透简直可怕。 无论与谢野晶子,还是宫田日和,他都绝不允许无良医生向她们伸出戕害少女的罪恶之手。 不能打死害虫,就只有严厉管束孩子。 “织田,你过来一下。” 他扫过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社员,织田作之助犹犹豫豫来回看着在场几人——既想求情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抱歉,社长。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没有照顾好日和。” 不管怎么说,先诚恳认错总是对的。然而福泽社长却没接下这个拙劣的台阶,他低头看着日和:“你即将年满十五,过了夏天便可视为十六。十六岁,不是小孩子的年龄,再两年也该成人。即便早年教育有所欠缺,也不是可以继续懵懂下去的借口。” 日和发出好大一声抽泣,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他。 温和哄劝的不一定是好人,严厉训斥的不一定是坏人,这个她已经懂了。 “我这样斥责过乱步,现在也会再告诫你一次。” 福泽谕吉横过佩刀蹲下身,看着日和的眼睛道:“要学会分辨是非,要知晓保护自己。年轻人受伤是为不孝,因为辜负了父母给予的身体。” “我知你父母存疑,”他和缓了语气,生着厚茧的手拂过女孩发顶:“好歹收养一场,便将我视作你的父亲好了。任何人都不会为你挂心伤怀之时,我会担忧。你只当莫叫我再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好学会存身于世之道。” 乱步本想打趣几句,听到福泽先生提起早年糗事,立刻闭了嘴去看救上来的幸存者。与谢野晶子背对着所有人擦擦眼睛,挥舞柴刀在水泥柱上砍了几下。织田作之助本身就是孤儿,从前哪里听人如此情真意切苦口婆心规劝。至于夏油杰,也低头不语,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家人。 一时间这片废墟上寂静无声,被救的那位还没从濒死状态里缓过神,听不见声音也只干瞪着眼睛怔愣。 “对不起……” 憋了一会儿,日和低头埋进福泽谕吉怀里,就像淋了雨的猫崽拼命向庇护者身边蹭。 她知道自己和别人都不一样,正常人类,哪怕运用体外受精技术也一定是卵子与精子结合而来的自然生命。只有零号本丸的审神者,是被修改编辑过,融合混搭了不知道多少片段的“怪物”。 所可笑,“人神”的本质竟是诞生于人手之中的怪物。 每个人都确定必然会有一个生理上的父亲和一个或两个母亲,只有她,不知来源,不知去处。不想被舍弃,不想被遗忘,所以才产生了那个小小的愿望: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可以说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她的同类,也可以说日和始终孤独的存在于人海之中。 心理上的距离感不是短短一年时间就能弥补的缺憾,所以她冷漠,她同理心薄弱,她无法理解人类的复杂行为。 但是今天,这个时刻,一切都变了。 有人对她说:“把我视作你的父亲,我会为你担忧。” 从这一刻起,有人愿意背负将她带来世间的责任,有人让她明白,她已经被人类接纳。 第78章 “呜……” 日和躲在福泽谕吉怀里,揪着他的衣服彻底把脸埋进去。得亏福泽先生习惯穿着宽松的传统衣物,好悬没叫她把领子给拽开。 胸前传来些微湿意,社长举着手愣了一会儿,柔和了眸子放下手拍拍她的背:“好了,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从来都不爱哭的,怎么现在撒起娇?” 怒气渐消,他又为日和感到高兴。 初见时这孩子漂亮的眼睛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到现在过去了快一年,不但学会了哭,学会了笑,学会了偷懒,也学会了装傻。额……好吧,装傻无师自通不用学,也许是出厂配置也不一定? 总之,她看上去再也不像是尊庙宇里供奉的泥偶雕塑了,而是个活生生、有小脾气,有小毛病,同样有血有肉的人。 日和哼哼唧唧不肯松手,别人看到最后也就只会觉得好笑,总是这样乱步可就不愿意了。名侦探抓住女孩子的后领不管横竖往后拖:“快点松手啦!太狡猾了,居然用这种办法逃避责骂!” 同样都是挨训,凭什么这个后来的小家伙只被说了几句就翻篇?而且她还敢抱着福泽社长不撒手,我都不敢! 宫田日和的力气可比江户川乱步大多了,后脖领被人拖住,她也只松开一只手背过去拍打,另一只手仍旧揪住“父亲”的衣服不放。 福泽谕吉:“……” 儿女双全带来的小小烦恼,大概说得就是这样了吧。 好在他还有另外两个相对更正常些的社员,才没让别人家的小孩看了笑话。 ——来帮忙顺便凑热闹的夏油杰差点看得鼓掌叫好啦! “好了好了,乱步先生您先松松?”与谢野晶子上前试图劝说名侦探表现得成熟些。织田作之助则发挥天然优势,直接动手把日和扒拉出来,放了福泽先生自由:“日和,社长快要喘不过气了。” “……” 被抓出来的女孩子脸蛋红扑扑,撅撅嘴又“啪”的一下扑进他怀里:“哼!” 织田作之助:“……” 这个没啥距离感又喜欢亲近人的毛病大概是该不了了。 “咩!” 乱步扒着眼角冲她做鬼脸。 “咳咳,调查完成,先把这位幸存者送去急救点,然后回办公室开会。” 福泽社长不愧是全社最可靠的人,窘态很快就烟消云散,继续平淡下令。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闹了一阵,乖乖听话,抬人的抬人,清障的清障,迅速撤离现场。 鉴于连Port Mafia也跑来协助援助,他们用最快速度完成幸存者的运输又找到坂口安吾进行口头交接。那位被吩咐留下关照日和的青年正急匆匆跟在上司身后四处找人,眼见小姑娘平安无恙出现才长出一口气:“日和小姐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一群Port Mafia涌上来,错眼之间她就被冲散,再想找见人影就像大海捞针般困难。 “嗯……” 想起那罚抄的两百遍,日和无限忧郁:“我回来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那并不是您的错。” 青年又是摇手又是摇头:“近来您还是小心些进出比较好。” 说着他看了眼武装侦探社的其他人,剩下的话咽回去没说。 那不是该由他说出口的忠告,但他相信这些敏锐的侦探会理解他的未尽之意。当时心头只有惘然,事后才反过味儿来……怎么就他带着宫田日和刚好撞上Port Mafia? 是,这些社会团体确实会在发生重大灾难时主动协助政府并参与救援,但爆炸波及的范围有那么大,偏巧走丢的又是武装侦探社唯一的软肋? 这未免也太巧了点。 除了日和本人,其他成员同时压低眼睛。福泽社长颔首:“多谢提醒,小女承蒙关照。” 坂口安吾护着部下还礼,面对这位压迫感十足的大前辈,勉强自己挺直脊背:“抱歉,我们的工作存在疏漏,所幸小日和平安无事。” “无妨……” 被坑过数年,熟知某人秉性的福泽社长没有迁怒,他又点了下头:“加急报告会尽快递交到异能特务科,我们会静待下一步合作。” 说完他领着一群年轻人退场离去,坂口安吾这才转身冲青年挥手:“你去辻村小姐那里协助她应付警视厅吧,辛苦了。” “是!” 青年半句怨言也没,甚至还有几分感激。 把合作伙伴托付的要事给搞砸了还能继续被委以任务,这意味着年轻上司不觉得他需要为这件事负主要责任,也不打算舍弃他。 呵呵,负什么责? 坂口安吾在心底冷笑,只怕Port Mafia首领早就盯上了宫田日和,不然那个男人绝对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存在。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猜到是我,但我还是来了。不但大摇大摆走上一圈,还差点拐跑你们家吉祥物。 挑衅吗?! “森鸥外……” 坂口安吾磨牙。 没关系,与人斗其乐无情,机会总会出现。 另一边,回到办公室的武装侦探社社员们也顾不上招待客人,纷纷投入到报告写作的重要工作中。 由于是恐1怖1主1义1分1子主导的爆炸案,事情绝对不只限于一时一地,也绝不是一家民间机构能够解决的问题。海量的调查与分析后将由政府部门统一发声,届时异能特务科也好,警视厅也好,甚至包括军警,都会介入到这件案子里来。 所以,武装侦探社这一阶段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得等政府统一调配才能再次发挥作用。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有呼吸和敲打键盘的声音,就连夏油杰也向田山花袋借了部备用电脑赶报告。 “好了,大功告成!接下来的就交给你啦,小日和~” 江户川乱步已经把刚才的小小争执给忘到脑后,坐在座位上一边扭一边发送邮件。日和面前的手提“叮咚”一声,显示器上弹出了收到邮件的小图标。 “知道啦!” 日和头也不抬,点开文档一目十行从头看到尾:“给我点时间。” 一小时后打印机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烫手的A4纸被一张一张吐出来。 只有江户川乱步的报告需要她“再次加工”,其他人也就挑挑错别字再贴个千篇一律的开头格式就行,完成这一份意味着艰巨的工作完成了一大半。 日和揉揉眼睛,扭头去看织田作之助:“?” “去楼下吃点东西吧?我很快就写完了。” 不想让她饿着肚子干等,织田作之助摸摸口袋,把钱包掏出来递过去:“记得一定要先吃些正餐再吃甜点,可以吗?” 这种毫无约束力的语气,哪个小孩会往心里去! 夏油杰保存好自己的报告,关闭电脑起身:“我也下去看看,带些什么回来?” 有值得信赖的人跟着当然更好,大家几乎忘记这个丸子头根本就不是侦探社成员,纷纷毫不客气的和他点餐: “甜咖喱!” “乌冬面!” “辣咖喱!” “茶泡饭!” “社长也没吃晚饭吧?” “那就多加一份乌冬面。” 也就夏油杰脾气好,笑着推门带日和去下楼漩涡咖啡厅觅食。 等电梯门关闭轿厢下行,江户川乱步才第一个发出声音。青年把脚搭在办公桌上躺着:“与谢野,你得和日和一起去东京待段时间。” “Port Mafia首领的目的绝不仅仅只是日和而已。”他睁开翡翠绿色的眼睛:“你们都是特殊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这样,对Port Mafia来说也是。” “我没意见,问题在于日和,她离不开织田。” 与谢野晶子本就有去东京考试的计划,只不过把短期旅行稍微延长几天而已,当然没意见。但宫田日和就不一样了,自始至终她就没有和织田作之助分开过,即便后者偶尔出差离开几天,她也抱着“守家”的念头尚且能够忍耐。 这次既离开了她认定的“家”也离开了她认定的人,挑战不可谓不大。最差的情况……她可能打从一开始就毫不留余地的拒绝。 “额……我会好好和日和解释清楚,也会定期去看她。横滨距离东京不远,自己开车走小路连一小时都用不了。” 织田作之助盘算了一番,决定这几天先从黑市上弄个驾照来凑合着用用。 只要是对日和有好处的事,他绝对不会思考自身得失,尤其面对来自Port Mafia的威胁。【天1衣无缝】是能看到危险,但也不过五秒以上六秒未满,并非无敌。 “对了!”乱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加重语气交代与谢野晶子:“别让她跟着五条那个白毛四处跑去玩,那家伙很危险。” “我不是说他会对日和做什么坏事,”他及时补充解释:“而是那家伙,本身就长期处于危险之中,他会牵连身边的人。” 总结起来就是——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 “……好吧,您真的不是因为他每次来做客都会翻您的零食吃而生气?” 与谢野晶子的怀疑很有根据,孩子气的名侦探果然气鼓鼓道:“哼,讨厌!” 第79章 “我们回来了。” 夏油杰提着五六个包装盒推门走进武装侦探社办公室,日和走在后面,使唤人使唤得理直气壮。 已经趁机开会把某人暑假安排得妥妥当当,看看窗外逐渐泛起青光的天际线,众人纷纷对迟来的不知道什么饭表示大力欢迎。 “谢了,夏油,真可靠啊!” 与谢野晶子发现自己的餐包底下居然藏了杯柠檬茶,探头出去看看别人的饮料,居然每个人都不一样。 乱步抢了乌冬面敲门跑进社长办公室,大家对此早已习惯,唯有日和遗憾的鼓鼓腮帮子,提着辣咖喱去找织田作之助。 就连躲在茶水室里的田山花袋也得到了友好的晚饭,只要没有女性在场他总算表现得理智又正常:“谢谢,那个……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额,不用,顺手而已,您太客气了。” 夏油杰是真·顺手,总不能所有人都关照到却单单忘记某一个吧。 又不是小学生,玩什么孤立呢? 田山花袋很是感激的看了眼丸子头,伸手出去招招:“……手机。” 全社集体出动,他当然也跟着去了现场,只不过藏得太深一直没被发现,回办公室也比被人提前一步。 “哈?” 夏油杰愣了一下,出于礼貌把手机拿出来晃晃。 这个总是躲在茶水间裹着棉被不敢见人的家伙实在是太奇怪了,哪怕在咒术师的观感里也是独树一帜的奇葩。 花袋两只手间闪过金黄色电弧,他犹犹豫豫问道:“你,平时最不想看到什么内容?” 最不想看到的当然是紧急任务,但这并不是他不想看就能不看的。思考片刻,夏油杰笑着告诉田山花袋:“大概……推销广告。” “哦哦,那确实。” 电弧拉出一串火花没入手机,【棉被】发挥作用,花袋给他装了个免费的超级防火墙。 不太理解异能力,但是夏油杰能猜到他对自己的手机做了些保护:“多谢。” “没事没事,那个……有需要修理的电子设备,随时可以交给我。” 田山花袋一边缩回茶水间深处一边唯唯诺诺,就像个罹患社恐的死宅,夏油杰就这么看着他像只蜗牛一样慢慢缩回壳里,无语良久。 这人……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 吃过名为“晚饭”,实际上基本可以当早饭看的加餐,丸子头拿着福泽谕吉开的说明书返回东京。其实没有这玩意儿也没啥大不了的,能有当然更好,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得到了个好评——一般情况下咒术师是很难从服务对象那里得到评价的,无论好坏…… 眼看天就快亮了,没有理由请假的日和回宿舍洗澡吹头发照旧上学,因为时间太早走到学校门口时还被风纪教师青木盯着看了很久。 春末的清晨薄雾弥漫,白纱般的雾气中黑发少女若隐若现。走到近前才能看到她发侧精巧的贝母花发夹,再向下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紫色眼睛,仿佛荡漾着涟漪的池水。 是早早赶来学校补习呢?还是打算趁人少投递些粉红色的信件? 青木目送日和走进教学楼,回头看向大门外时心情也比平时好上数倍。 “作业……忘写了。” 坐到座位上她才想起这件要命的事,匆忙翻开书本埋头苦干,好不容易才赶在上课前凑齐了家庭作业。 “文化祭后再过一个月就是期末考试,这是你们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考核……希望大家拿出应有的态度面对……” 班主任在欢呼与哀嚎中公布课程安排,无视掉学生们的搞怪表情,翻开教案开始上课。 老师的声音,真催眠呀。 日和竭尽全力不要让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奈何自然规律在那里摆着,熬了一夜不可能不困。 就……就跟钓鱼似的,脑袋不停栽下去又抬起来,再栽下去再抬起来。 “宫田日和!” 任课教师忍无可忍再也不忍:“上来把这道题的过程写出来!” 被邻座野崎同学友情提醒,困得迷迷糊糊差点摔到课桌底下的日和边揉眼睛边走上讲台接过粉笔。 然后,让人看不懂的符号成排出现在黑板上—— ——所谓数学,不就是低头捡个笔就再也听不懂的学科么? 数学老师:“……” 这是我没(妹)能想到过的展开。 “咳咳,嗯,宫田的解法虽然没有错,但不属于教学范围,接下来让我们看看正常思路。” 这孩子平时看着也不过普普通通的优秀,原来还真有考一百分是因为试卷只有一百分的实力? 默默运气,数学老师决定课后给宫田日和的监护人打个电话——这么有天赋的孩子,是不是该着重培养? 于是,等日和站在社团活动室里干巴巴棒读台词的时候,福泽社长收到了来自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电话。 上次遇到类似事件还是为了给乱步办理警校的退学手续,骨子里传统又保守的“老人家”恭恭敬敬听了二十多分钟才反应过来,这回并不是日和在校表现不好被告家长。 “嗯,嗯,是,明白了,我会与日和讨论这个问题,一切以她自己的意志为先。” 按道理讲,出于家长保护主义理念,福泽先生理当为收养的孩子决定更适合她才能的道路。 因为孩子是缺乏生活经验的,他们往往预计不到许多选择可能对未来人生产生的影响。而十五六岁正是独立人格完全成型的重要时期,万一家长没有给予足够关怀或是及时引导,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人也最容易走上极端。 无论是思想的极端还是行为的极端,都不是件好事。 但是吧,福泽先生收养的这两个孩子,没有一个适用这套理论。乱步看似孩子气,实则自有一套行动逻辑,根本拗不过他。至于日和,你倒是可以替她做决定,问题在于她会装傻,不喜欢的命令也能认真执行,但效果就……显而易见的大打折扣。 和一开始无论什么指令都会全力以赴相比,现在小家伙已经深谙“努力有时只不过是做出一副努力的样子而已”这句话了。一旦遇到着实不喜却又不知道该怎样拒绝的情况,她就会把装傻大法取出来用,简直百试百灵。 福泽谕吉也很奇怪,明明侦探社内没有这种摸鱼达人,怎么就不知不觉就把孩子给带歪了呢? ——毕竟有前面十几年的不良示范在,日和没有见天喝茶晒太阳哈哈哈,或是躺在榻榻米上边吃仙贝边打瞌睡,已经很对得起他的教育了! 数学老师反复劝说许久也没能从宫田日和的监护人嘴里得到任何实质性允诺,悻悻然挂断电话后又一次感叹。 他还以为日和的监护人过于保守以至于不愿花心血专精培养这么一个有数学竞赛才能的女孩。实际上却是某人本身太过佛系,该有胜负欲的地方一点争强好胜之心也无,对其了解至深的家长生怕老师将来被气出心梗…… 她大概会当众直接对对手说“那就算你赢好了”这种话,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于无形之中拉稳仇恨,不愧是武装侦探社成员。 晚间小姑娘垮着小猫脸回到办公室,在得到“不想参加竞赛”的答案后福泽先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日和,你有想过将来要做些什么吗?” “将来……?” 抬头认真想了五分钟,日和给出一个让福泽谕吉哭笑不得的答案:“和作之助在一起呀!” 她说在一起,就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待在一起,没有任何旖旎色彩,但却使人心塞不已。为了挽救谈话的走向,福泽先生不得不追加设定。 “不,我是说,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工作。” 日和歪头:“晶子那样?” 好吧,总算有个比较具象又靠谱的榜样。 英姿飒爽的女医生么? 哪怕没有异能力加持,以日和的学习能力医学院并非可望不可及……然而她还没说完—— “柴刀看上去很帅很好用。” 福泽谕吉:“……” 你想在哪儿用?怎么用?冲着谁用? “咳咳,我传给你的神道无念流刀术自古以来名震关西,”社长先生移开了视线:“传说为创立者于神前顿悟所得,招式不拘一格,对武器也没有硬性要求,喜欢的话……随你。不过,柴刀不太合适你的身高,当谨慎考虑。” 小小一只软包子单手提着几乎和自己等高的凶器横劈竖砍算怎么回事?! 社长一般不忽悠人,一旦开启忽悠模式,居然神奇的一忽悠一个准。 日和又抬头想想,果然觉得还是与谢野晶子和柴刀的搭配最合适,换了她自己不就跟个长翅膀的陀螺似的么! “哦,那我还是用木刀好了……” “木刀就很好,方便又轻巧,带出门也不会被警察盘问。”福泽社长为这段诡异对话做了个总结,果断移开话题:“我见你回来时闷闷不乐,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个,日和小脸一皱:“是戏剧社的社团活动,台词无论怎么读都不对,唉……” 她居然都学会叹气了! 第80章 话说戏剧社的活动,本来部长堀政行就没指望过所有成员都能拥有不让人看着尴尬的演技。 但也不能串到连台词都出问题吧! 是,宫田日和表现得已经远超他一开始的“花瓶”期望,但正因为新人值得期待大家才会要求更高。结果没想到,这位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要么全程棒读,要么气势比主角还足。 明明平日里看着还有点憨厚,谁能想到侧眸一撇能叫旁人冷得浑身发抖呢? 剧本改编自一则古老怪谈,说得是住在某城天守阁上的神女“富姬”偶遇播摩守出行狩猎,与其手下某武士邂逅,进而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本质上这则怪谈讲得乃是“虚无”之哲理,但是放在由高中生主演的舞台剧上,毫无疑问被改编成了以悲剧为结尾的浪漫爱情。 主角自然是“富姬”与武士,其他人物出场要么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要么只为补足设定,总之对参与者的演技要求都不高。无论三年级学姐还是“王子专业户”鹿岛游,理论上都不至于被一个新人带跑偏,然而…… 宫田日和使唤起人来实在是太理直气壮了。只要她往聚光灯下一站,眼睛里迅速变得空空荡荡,就好像本就端坐于高位,应该被人众星捧月般殷勤服侍那般。 硬要她收敛点吧,就会变成面瘫加棒读。冷冰冰的表情外加干巴巴的台词,比富姬还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 原本堀前辈还以为是鹿岛和学姐让着宫田想带她入戏才会不小心跑偏,结果等他自己走上舞台真正面对,太过紧张以至于拿出“空蝉”一面的日和瞬间让戏剧部部长明白了何为“虚无”。 ——她就在那里,但也不在那里,她不存在于任何一处,却又处处都存在。 但要是真把“富姬”与“侍女”的剧本换过来,面对英俊“武士”,日和版“富姬”又直接把浪漫爱情拐去了法治栏目。 ——鹿岛游居然打不过她! 看着跪地消沉的“男”主角,堀前辈无语凝噎:“今天,先就这样。宫田你回去看看电视连续剧找点灵感……” 心累,横竖就是心累。 堀政行擦擦满头黑线,决定不再为难自己。 日和垂头丧气向大家道别,步履沉重的返回侦探社。 ——以上,就是日和向福泽先生倾诉的小小苦恼。 结束关于“未来”的探讨,福泽谕吉跟着收养来的小姑娘一起发愁。演戏这种事……他也同样苦手。 “要不先想象一下角色该有的表情?” 他侧头假设一番自己给人做“侍女”,眼见表情逐渐变得越来越凶恶。 “哇啊!万分抱歉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就擅自推门进来!实在是对不起!请求您一定要原谅我!” 一只脚踏进社长办公室的安井先生小腿一软差点原地土下座。 办公室的门又没有关紧,作为常来常往的熟人,他想也不想推门往里走,然后就…… 福泽社长的眼神好似剃刀一样从他头皮上刮过去,不愧是被人称作“孤剑士银狼”的前政府御用剑客,真就像面对着一头孤狼。站在他对面转头过来的宫田日和眼底也阴沉沉的晦暗阴郁,搭配上她过于精致漂亮的容貌,凭空产生出种近乎于妖异的诡异艳丽感。 仿佛阴婺庭院中凶残邪恶的灵体,为了吸引无辜旅人故意披上柔弱无害的幼女皮囊。 其实,他们只是努力想要去演个“侍女”罢了。 “咳咳,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周末,不必那么早过来办公室。” 福泽谕吉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轻描淡写哄走日和,转脸盯着安井:“您看到什么了吗?” “没!没没没没,没有!” 安井竭力让自己表现出警务工作者应有的勇敢,哆哆嗦嗦挤个微笑:“福泽社长,我来邀请武装侦探社协助警视厅一起对爆炸案展开调查,对此您有什么想法?” 按照管理体系,武装侦探社跟异能特务科才是一挂的上下游关系,理应配合并听从特务科的调配。但是架不住这个私人机构里有江户川乱步这位国宝级侦探存在,他不是一天两天百分百超高效零误差的破解迷题,而是从入行起就没在推理上出过任何差错。 如此看来,武装侦探社竟就真是个货真价实的侦探社,并不只为了安置无处可去的异能力者们而已,那么警视厅出面给自己捞外援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福泽先生沉吟片刻,给了他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按照异能营业许可的条款要求,我们与任何组织展开长期合作都需要在异能特务科处备案。不如您先把警视厅的委托准备好做个预登记,剩下手续交给日和处理即可。” 反正该怎么调用大佬们请先行商量好,我们这种民间机构谁也不好得罪,那就干脆谁也不选。 如果只是普通案件的调查委托,根本不必如此繁琐,但这件恐1怖1主1义袭击非同小可,政府不同部门之间内斗又是传统艺能,福泽谕吉可不想让自己的社员去给别人当炮灰,自然在责权归属问题上格外敏感。 安井来之前就考虑到了异能力者们大约会有的这种那种顾虑,也清楚不可能一次就从武装侦探社得到肯定答复,作为“多部门共管”的那个“多”,他并不想把事办绝。 “啊……这样,理论上也不是不行。但我恐怕预登记会有倒签日期的风险,需要回去向上级汇报再进行会议讨论。”他退了一步好让双方都有台阶可下,福泽谕吉客气的收下好意:“事情发生到现在尚且不满二十四小时,首当其冲需要考虑的乃是救援问题,其他一切都该摆在人命后面。至于调查,当此大难我们武装侦探社绝对服从征调之事。” 只要政府内部统一意见,他本人对委托来自哪个部门并不在意。还是那句话,出工出力无所谓,侦探社的成员绝对不给人做炮灰。 安井先生低头行了个礼告辞离去,回头也没再提起征调这件事。还是又过了五六天,知事顶着公众破口大骂在电视上公开宣布救援停止,坂口安吾才又匆匆忙忙夹着文件登门拜访。 “福泽先生,我带来了异能特务科的调令。” 他顾不上寒暄,一落座坐就抽出文本推过去:“舆论问责的力度很凶,不出意外的话军警那边也会调拨一个小队暂且挂在异能特务科麾下听命。唉……横滨这个位置,实在是太敏感了。” 一百多年以前“黑船”带来的外国人就是打从这里登陆并开了几炮,这就吓得幕府屁滚尿流打开国门。作为全国贸易量遥遥领先的天然优良海港,横滨这座城市还拥有着极为特殊的历史及政治意义。 福泽谕吉快速浏览过坂口带来的文件,他将这份厚实资料扣在掌下道:“我们会服从征调,但有一个条件。” “武装侦探社就像是介于白日与夜晚之间的黄昏,晚霞不夺夕阳之色,我的部下也只会在幕后提供支持并协助异能特务科。任何台前之事,请不要让他们堵在风口浪尖。” “那是当然,应该的。” 本人既是个异能力者,坂口安吾了解公众对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的误解。 因为与众不同,因为与生俱来的独特力量,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容易被排斥到社会边缘。 隐身于幕后反倒成了种行之有效的保护。 看着大前辈在文件上落笔签字,坂口安吾像是闲聊似的提起另一件事:“之前警视厅也向您提出过类似调用的请求?” 福泽社长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算做回答。 “还好您没答应,国会正向相关部门追责呢。警视厅因为防范不力也没能躲过东京下派的调查组,本就工作量严重超载,还得腾出人手应付上面来人。” 坂口安吾捏着领带结喘了口气:“种田老师说不必提醒,您一定知晓该如何面对。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我之前太过杞人忧天。” 这话说得一半真情实意一半略有几分奉承,福泽谕吉不和年轻人计较这些,签好名放下笔,只将文件递还给他:“让日和去复印一份留下归档。” 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几乎与政府打了一辈子交道,对那些尸位素餐的老人家们心里打的主意再熟悉不过。 坂口安吾也不继续尬聊,立刻告退走出社长办公室,打眼就见日和拿着个小本本正在读着什么。干巴巴的,毫无起伏与情感可言,读的人全程板着脸。 听了一会儿,年轻官员抬手扶了把眼镜:“这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手指突然有点痒,想捏在她脸上揉几下。 “安吾,能麻烦你帮帮忙吗?日和要参加下个月的文化祭,但她不知道侍女的角色该怎样诠释。” 织田作之助露出急需帮助的眼神,坂口先生出于对友谊的重视慨然接下这份重任:“剧本拿来给我看看。” “如果实在演不好,为什么不从剧本本身出发修改一二呢?”年轻时也曾有过文学梦的青年大笔一挥:“只改侍女的部分就好了,不动其他角色。” 谢天谢地,终于得救,不然就真要闯进校园用枪指着戏剧部部长的脑袋要求他安排日和演棵大树了! 织田作之助长出一口气,甚好、甚好。 第81章 “这是什么?” 鹿岛游顶着傻乎乎的脸从部长手里接过小本本,堀政行笑得春光灿烂:“新剧本,我已经看过了,绝对能够解决眼下的问题,额……应该说比之前的要好上太多。” 前一版剧本出自堀前辈熟悉的同级之手,纯属为爱发电,能把逻辑和人物言行安排清楚就不错了,不能要求更多。 这份新剧本可就不一样。 虽然除了“侍女”外每个角色都没有大幅度改动,但不知为何,只不过稍加修改语言词句而已,人物形象突然就立体饱满了起来,更像是个活在纸上的人。 至于被大力改动的“侍女”……多加一个反派这种事大家都没有意见。 棒读带来的诡异感正是让观众产生疑惑进而对这个角色心生怀疑的重点,至于宫田日和那奇奇怪怪的压力,也大可归于反派BOSS必备的压迫感。 富姬与武士的爱情悲剧不能仅只归因于某个不可知的外在因素,它是复杂且无奈的,处处充斥着“不得已”三个大字,充满矛盾与苦痛的挣扎。除了大家习以为常的籓主、人性以外,另一个负面形象就是伪装成侍女的“天”。 我们又不可能让“天”这个角色具象化,不如安排成一个跟在女主角背后寸步不离的侍女,同时代表着“天”对天人无时无刻的束缚。 这样一来,着眼于眼前情爱的浪漫传奇一下子就被拔高到了反抗暴1政的地步,为了追求自由无论人类还是天人都从灵魂深处发出咆哮,一切禁锢了对自由向往的腐朽势力都将被彻底摧毁。 如此这般,宫田日和带来的麻烦反而成了难得的亮点,其他参演的成员也很高兴自己演了个更富突破性的剧目。 “所以……为什么我不是日和酱的对手……堀前辈!” 鹿岛游念念不忘“武士的败北”,堀政行不大走心的安慰她:“我听某个朋友说宫田已经快拿到神道无念流的免许皆传了,你在剑道上不是她的对手很正常。” 某个朋友,野崎梅太郎打了个喷嚏。 要不要把宫村君和大姐姐的故事单开一本呢?这个角色太会抢戏了。 剧本安排妥当,部长又以“请大家喝奶茶”为代价请来美术部帮忙制作大背景图以及找贴海报,戏剧部的校园祭活动《天守物语》终于走上正轨。 时间过得飞快,三周时间一下子就不见了,校园祭如约举办。 作为丰富学生校园活动的重要节日,校园文化祭同时肩负着兼做开放日招揽生源的重任。这一天外校生以及学生家长都可以入校参观,说不定谁家就决定把下一个孩子也送进来了呢? 私立高中总要自负盈亏,做生意的事,精打细算不寒碜。 别人家情况怎样日和不知道,当然,她也不是很关心,反正福泽社长专门给所有人放了半天假,除了社恐深宅的田山花袋所有人都拿着参观券早早占好位置等着欣赏舞台剧。 “安吾不能来可真是遗憾。” 举着录像机的织田作之助感叹了一句,与谢野晶子坐在他旁边就笑:“最近横滨那些下水道里的老鼠都快疯了,哪天不从下水道里冲出一堆老鼠尸体。他连睡觉时间都腾不出来,还说什么看舞台剧?估计就算来了也只不过换个办公地点而已。” “说的也是。” 他抬头想想,把镜头重新调得正对舞台中央。 鉴于有那么多人恳切请求,这部由异能特务科年轻官员担任编剧,武装侦探社唯一事务员“倾情”饰演重要角色的舞台剧,必然有被录下来反复欣赏的价值。 “这样一来花袋也能看见吧?不知道他怕生的毛病还能不能好了。” 与谢野晶子捞起零食桶,只抓了一把爆米花剩下的就被乱步劫走:“不可能的,别想了,不变得更严重就是好事。” 他并非不能控制自己好好和女士们相处,实在是……面对恐惧,很多人下意识选择逃避,只不过花袋惧怕的事物比较特殊罢了。 “好啦好啦,不说那个笨蛋,马上就开始了快把饮料给我。” 乱步也抓了把爆米花,袋子传到福泽社长手边。他接过去低头看看,干脆把它放在腿上。 灯光渐渐昏暗,幕布拉开,舞台剧开始了。 武士跟随大队人马走上台前时礼堂里爆发出女生们抑制不住的阵阵惊呼——鹿岛大人,太帅了! 很快,武士在湖边遇上美丽的天人富姬,一番交谈后两人惊喜发现居然能在茫茫人海中偶遇志趣相投的异性。此时恰逢天色巨变,低头蒙着面目的侍女出现,提醒富姬应该启程回转本丸。 “龟梨姬今日来访,还请姬君万务怠慢贵客。” 站在阴影里,一身灰衣看不清五官的侍女语气又干又冷,说起话来没有半分起伏,平白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但是富姬却没有斥责这个下人,反而言听计从起身欲走。这时空中闪过一道紫电,瓢泼大雨眼看袭来。富姬同情这个正直却落魄的武士,遂邀请他同去本丸避雨小憩。 “姬君不可,本丸不允生人进出,尤其男子,实为祸患。” 侍女再次开口,身形躲在阴影中分毫不露。 对异性朦胧暧昧的好感给了富姬无限勇气,她否决了侍女的建议,一意带上武士同行。于是侍女低头闭上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第一幕终了,趁着幕布拉紧整理道具的功夫与谢野晶子诚恳点评:“还不错,隔着这么远我都觉得心底凉凉的,日和很有演恐怖片的天赋。” “欸?”织田作之助举着录像机侧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还好吧……日和从前还要更安静些,也很可爱。” “不是,这句话你能摸着良心再说一遍吗?” 抽空打电话过来远程凑下热闹的坂口先生忍不住吐槽:“谁会觉得面无表情阴气沉沉的人偶可爱?谁?” “也不能那样说,有点过分了安吾,日和她只是不太爱说话而已,现在不也已经好多了么!” 织田先生试图据理力争,坐在他后排不远处的高个子少年“啪”的摁断了笔尖。 ——单开吧,哪怕只做个单行本也好,禁止你们这些奇葩再来抢麻美子和铃木君的戏份! “咳咳!”福泽先生咳了一声:“不要打扰别人。” 很快这一整片区域就只剩下乱步吃爆米花喝汽水的声音了。别说观赏舞台剧不能饮食,不能吃那是因为名侦探还没来,名侦探来了必须能吃。 第二幕剧情主要围绕富姬与武士描写这二人坠入爱河的情形,演出来的效果无愧于RS学院那两个不好意思用汉字表达的“浪漫”。这部分里侍女就像个阴魂不散的影子,时不时蹦出几句不讨喜的话,仿佛KY成了精。 关于这一点,濑尾结月表示有很多话想说。 “有点吓人,但是演得很好,哈哈哈哈哈。” 深谙朋友憨憨本质的佐仓千代干笑,濑尾打了个哈欠:“她一句话也没有说错吧!郊外偶遇的男人本就不一定可靠,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保持距离都是明智选择。这不就跟网路恋爱一样,说不定对面连线的是个中年秃头抠脚大叔,谁当真谁才傻。” “呵呵呵呵呵呵……” 佐仓千代边笑边努力缩小形体——好几个女孩子都瞪过来了,结月你小声点啦! 第三幕,也是矛盾集中爆发的一幕。 武士在本丸小住数日,突然有一天想起自己忘记及时返回播摩向主君禀报去向。要知道播摩守使唤他漫山遍野的跑,目的乃是为了追踪一头前所未见的、金光闪闪的巨鹰。结果可倒好,这家伙一头扎进温柔乡,完全把上司交代的任务忘到了脑后。 于是武士在发了成千上万个誓后离开本丸回到播摩,春风得意之下三两句就叫人灌醉了,稀里糊涂被套出关于天人富姬以及她治下城池的所有情报。播摩守一听,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富饶领地和漂亮夫人么?当下强逼武士领路,带兵前往富姬的本丸“睦邻友好”。 迫于“忠义”二字,武士不得不为这支部队带路。 等到了本丸,内外值守的都是些美丽但柔弱的女子。兵士们横冲直撞四下作恶,武士企图阻拦播摩守的恶行,可惜失败,被捆起来挂在木杆上任人取笑。 就在此时,惶惶天雷降下,富姬的侍女们扬起阵阵大风将那些士兵吹得无影无踪。播摩守这才知道害怕,急忙跪地又是许诺又是求饶,被富姬诅咒脱落了所有头发和胡子后圆润退场。 按道理讲,一般舞台剧到这里会有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圆满大结局,然后就可以谢幕了。但是就在富姬将武士从木杆上救下来后,最神秘的那个侍女突然向两人发难。 “嘶……看不出来,日和的刀术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舞台中央那个大杀特杀的无情神明居然真的是我们家家养小可爱? 与谢野晶子紧张的从乱步手下抢过零食桶大赛一口,后者也觉得不可思议:“神奇,人类潜能开发到极致差不多也就这种状态了吧,她才学了几个月?” “不到一年。” 福泽社长与有荣焉,织田作之助边盯着录像机小心调整镜头角度边道:“日和身体素质很好的,比我还要好。” 看过体检报告的与谢野晶子点点头:“是啊,远超大部分普通男性数值,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体检中心那边发错数据。” “日和学任何东西都很快。” 想起她完成义务教育所用的时间,武装侦探社众人猛得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 ——我们是不是错把奇美拉当成家猫养了? 第82章 武士与富姬来不及庆祝赶走播摩守的胜利,携着万千雷光的刀锋突然直指眉间。匆忙推开恋人,他拔刀仓促应战,没两三下就被挥倒在地。 观众席上再次爆出声声惊呼,大众王子鹿岛游什么时候叫人满舞台揍着滚啊?搞什么?! “部长部长!得想法子提醒宫田一下,男主角不能被打得太狼狈……” 负责打灯光的同学被台下呼声吓了一跳,急忙转头找堀前辈要主意。 “额……再看看?” 戏剧部哪次演出没闹过意外,他早就习惯了。而且宫田把这个强大反派演得真好,那种惶惶天威不可忤逆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几乎不需要更多灯光音效辅助就能逼得人喘不过气。 台上,武士被揍得词都说不出来,得亏经验丰富,至少挨打的姿态有够帅。打着打着,蒙住侍女面目的头巾在动作中翩然落地,露出一张比天人还要天人的脸。 ——戴头巾也是为了不让“侍女”这个角色抢走女主角的光芒。 舞台两边分别挂着两台显示器,清晰看到“侍女”目光淡漠挥刀而下的一幕,观众席上反倒鸦雀无声。 如果只是个武艺超群的侍女,悖逆主君甚至刀兵相向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厌恶,然而……这真的是个侍女吗? 强大到穷极想象也无法企及的高度,无悲无喜的神情,白皙肤色欺霜赛雪,檀木般乌黑的长发从帽兜中露出几缕,挡住大半侧颜,只露出一双幽深紫眸。 她仿佛是被冻结的深渊,唯有幽暗地火蜿蜒在最深处阴燃;又像是最虔诚的信徒,为了殉道甘愿献上心脏。 电光火石间富姬闯入战斗救下心上人,刻骨铭心的爱之咏叹后侍女的台词本应是“我不在乎,天恒有常,唯有规则不变。”不料日和一个恍惚问道:“两个人的爱恋,比起无数人的生命乃至种族未来,孰轻孰重?” 扮演富姬的学姐:“……” 扮演武士的鹿岛:“……” 直接说物种不同生殖隔离不行吗?简单点不行吗?!不是,我们已经很努力的救场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搞出这种要命的哲学命题? 台下前来取材的野崎同学笔都快写断了,“哗啦”一声猛得翻过纸页,继续奋笔疾书。 “唯有爱情与自由才是永恒,生活在重重禁锢之中就算身居高位供养优渥也不开心。” 学姐咬牙把最后面的台词提到这里搪塞,日和又问了一句:“被打破的秩序就不再是秩序,失去秩序的自由,还真的是自由吗……” 别说看舞台剧的学生,就连过来检查的教师们听到这句话也一并陷入沉思。 “绝对不能让日和被Port Mafia首领拐走,否则横滨将会出现一个无比铁血的新任守夜人。” 乱步架起眼镜慎重发声。 ——她认识世界的角度……和一般人都不太一样。 “无妨,要相信人性本善,尤其日和。” 福泽社长垂眸微笑:“能这样想问题,已是心怀大慈悲。” 更多人还纠结于小儿女之事时,这个不声不响的孩子已然看到全局,堪称琉璃稚子,温厚通透。虽说这辈子没有娶妻生子的运气,但能收养乱步与日和这样两个孩子,何尝不是幸事。 舞台上,眼看剧情就要向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扮演武士的鹿岛游“大义凛然”从女主角身后走出,再次拔刀挑战“天”的威严,神光之下,犹如山茶杳然凋零。 “还是……无法企及那道光……” 武士慨然倒地身亡,富姬总算找着曙光——剧本的结局本就是武士战死,深爱他的天人在痛苦中消散,拐了好大一圈终于回归正题。 富姬哭诉了一通不得自由的痛楚,纵身化作万千花瓣消失于幕布之后。与此同时,整座舞台都被灯光照亮,“天”孤零零的背对观众席站在中央,满身光华却犹如身处暗夜,留足了空间给观众脑补想象—— ——失去了眷属富姬,她脸上会出现何种表情,胸口怀抱着何种心情?后悔吗?遗憾吗?还是说终于被这二人的结局打动扭转意志? 观众席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更有顽皮的学生大声呼和着要求演员返场。 控制灯光的戏剧部成员擦了把汗看向堀政行:“部长?” “辛苦了,等下一起去聚餐。”堀前辈也跟着擦了把汗——幸亏其他演员的戏份早就结束,否则这个舞台实在站不下鹿岛和宫田以外的第三个人。相比之下,三年级学姐扮演的女主角还是稍稍显得弱势了些,没能把富姬的坚定执着表现到位。 嘛……算了,把一部以描写浪漫爱情为主的舞台剧演到这种深度,已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其他学校的戏剧部还在纠结白雪公主睡美人儿呢,最多弄个人气男生穿女装扮演公主,还有什么别的内容吗? 没有了。 “走,一起出去谢幕。” 部长大手一挥,领着戏剧部所有成员走上舞台,幕布再次拉开,日和趁人不注意低头出溜出溜的躲到最旁边。 站在万众瞩目的台子上,什么小动作下面看不清楚?本来还对反派BOSS心有余悸的观众们立刻哄笑阵阵,比例行捉弄男女主角还开心。 作为即将毕业退部的老成员,三年级学姐留在最后向观众致谢,日和借机蹑手蹑脚退到幕布后,一没注意背后伸出两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嘘!别大声说话,也别回头看。” 带着笑意的轻佻声音近到几乎凑在耳边,日和眼前一亮——是大庭叶藏! 绷带粗糙的质感蹭过颈侧,脖子后面有些痒,似乎是少年把毛茸茸的脑袋抵在她肩胛骨上。 “你还好吗?” 日和紧张兮兮的左右看看,这个角落卡得特别好,刚巧挤在视线死角。不能暴露行踪的太宰治笑道:“打得不错,恭喜。” 嗯,是打得不错不是演得不错,他又不瞎,当然能看得出来这是纯·本色演出。 察觉到小姑娘想要转身确认他的情况,少年急忙继续:“我很好,差点被出货时Port Mafia出现带走了所有人,然后幸运又不幸的留在组织里。” 日和按捺住转身的动作,压低声音:“那你……需要我帮忙吗?福泽社长是个大好人,一定不会介意多个社员。大庭你那么聪明,做个调查员轻轻松松,要加入武装侦探社咩?” “不错嘛!都知道该怎么劝降啦!” 太宰治笑嘻嘻揪了下她的头发:“不过没办法,我的答案是拒绝哦~是不是要哭了?” 如果没有得到“书”,他大概会欣然答应吧。 能轻轻松松活着有什么不好的,上司通情达理,同事一个比一个有趣,日常就是摸鱼偷懒,顺便看些蠢货的笑话……然后做个好人,就像织田作要求的那样。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哦,这样啊,那算了。” 虽然极少被人拒绝,但也绝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掉眼泪。日和愣了一下,点点头:“好吧,那你可千万不要冲到最前面,万一受伤可疼可疼啦。” “哼,要你管,我就喜欢冲在最前面,不行吗!” 这是句实打实的假话,他太宰治才最不喜欢让自己受伤呢。自杀癖归自杀癖,痛苦达咩。 日和一连叫人顶回来两句,困惑的眨眨眼,慢慢反应过来:“所以……你是不是在逗我玩?” “我才不会在这种事上逗你玩。”太宰治挑眉,日和笃定:“哦,你就是在逗我玩。” 所以说,天然直觉系就是讨厌,任你套路满满,人家就是不往套里钻。 被人准确理解,还被踏踏实实信任,少年闷笑闷得直抖:“算你赢一局。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才没空和你玩游戏。” “再见了,小小姐,你可千万,别被拖入黑暗的沼泽。”留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颈侧摩擦感立刻消失。下一刻她就转过去寻找,只来得及在应急出口外看到一个清瘦背影。 分别的这一两个月里,大庭叶藏是不是又长高了?可恶! “宫田你怎么躲在这里?快和我们一块去校园里玩,抓紧时间,不然就要收摊了。对了哈,部长说晚上聚餐。” 又是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日和一抖:“哇啊!” 三年级学姐:“……” 你刚才站在台上可不是这么样的! 双方恢复平静后日和以“要陪家人逛校园祭”为由提前告退,回到福泽社长身边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先被乱步抢去发言权:“又在后台遇上什么了?” “是大庭呀!他不但摆脱掉人贩子,还进了Port Mafia,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新的庇护所。刚才在后台遇到他,说是今天趁校园祭人多混进来看我。嘿嘿!” “你有什么好看的,哼,看我一口气把最后这些爆米花全吃掉!” 他把吃空的零食袋用力拍拍,看似扭头生气,实则和其他两人交换眼神。 Port Mafia的触角出现在校园里,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第83章 校园祭后又过了一个月,高中一年级的第一个学期就此接近尾声。与此同时夏季来临,学生们的校服也跟着换成了薄薄的短袖衬衫。 鉴于RS学园的宽松氛围,并没有什么复习一说,大家该干嘛干嘛,期末考试也和平时没两样。 “宫田,早。”*n “嗯。” 自从演了个反派大BOSS,每天早上凑上来问好的同学成倍增加,日和还是老样子淡淡的点头外加“嗯”一声,其他什么多的也没有。 要不是知道她本来就这样,别人说不定会以为这是有多重的“偶像”包袱。 回应问候也是件辛苦事啊…… 垮着小猫脸,日和把书包塞进抽屉里坐下,低低叹了口气。邻座的野崎同学扭扭捏捏凑过来问道:“上次你问过我的那部漫画出后续了,看了吗?” “额……还没,怎么?” 主要是没人及时“上供”,日和自己哪里想得到要去花钱买漫画回家看。 野崎梅太郎鬼鬼祟祟从书包里摸出几本口袋小册子塞过去:“借你,看完告诉我想法。” 没办法,漫画家的素材不足恐惧症没有药救,再找不到灵感他就只能再水一期日常了。 日和:“……” 布置读后小作文的既视感也太迫真了吧,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这么想,她就这么直直问出来。 野崎梅太郎移开视线:“我听说朋友之间会一起讨论漫画剧情。” “哦,佐仓和其他女生在一起时确实如此……” 女孩子下意识感叹,野崎一愣。 看来可以给麻美子安排个这样的情节做过渡?至于宫村君,再议。 邻座的怪同学低头在小本本上疯狂涂写,日和慢吞吞摸出文具袋。 要是没记错的话,老师说过今天安排了期末考试,大概…… “收起课本以及与考试无关的所有物品。” 铃声响起,班主任抱着试卷走进教室。绝大部分人趴在桌子上哀嚎,日和默默收拾漫画书,野崎梅太郎虎躯一震。 啊,赶稿赶得什么都忘记了,今天期末考试呢。 再不愿意,作为学生也没有理由在考试这件事上和教师讨价还。野崎梅太郎不得不翻出水笔努力回忆这学期学过的东西。 ——作弊是不可能作弊的,没必要作弊。 只是一场学期期末考试而已,这次考不好,下次努力就是。 很快,教室里就只能听到翻卷子写卷子的声音,教师背着手走来走去监考。 对日和来说,写卷子和写作业不存在本质区别,半小时完成试卷,她连坐姿都没变。班主任站在她背后仔细看过每一道题的解答,心情好得一批。 先看宫田,再去看其他人,心脏受不了的话还能拐回来再看一遍…… 一年级第一学期,需要考试的科目并不多,一天下来百分之八十的学生或是忐忑不安或是垂头丧气。不过这种状态并不会持续太久,暑假结束、下学期开学前成绩单和排名才会张榜公布,至少最近的六十天里大家可以不用因为这些头疼。 “明天休学式后就开始放假,不参加修学旅行的同学请让监护人直接致电给我说明原因。” 班主任满脸生无可恋,有气无力宣布过暑期安排后挥手放“神兽”们出笼回家。 粗略看过试卷,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消耗一整个暑假平复心情,不然下学期恐怕会忍不住在脑内剧场里活活打死几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眼看就要放假,学生们才不管老师脸色为什么那样难看,稀稀拉拉道别向班主任后三五成群提起书包就跑。 终于自由啦! 日和性子慢,受福泽谕吉影响对老师又格外尊重。因此她慢吞吞挪到门边,一心等到班主任先出去,自己才落后数步抬脚。还没等她踏出教室门,野崎梅太郎及时出声:“那个……宫田,有空吗?请你喝奶茶。” “啊?” 有空倒是有空,这一天又没安排社团活动,时间还早。但是原因呢,野崎为什么无缘无故请喝奶茶? “咳咳,漫画。” 他提醒了一句,她这才想起早间收到的“贡品”:“啊……好吧。”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在学校外面找了家甜品店坐下,日和翻漫画,野崎梅太郎排队买奶茶。 “有什么看法吗?” 排了一个小时才排到吧台,完成点单后他急急忙忙返回卡座,日和已经把合订本翻得差不多了。 她慢条斯理合起最后一页,摸索着接过店员小姐姐送到手边的奶茶吸了一口:“嗯,有点奇怪。” “上次就想问了,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狸猫?” 日和偏偏头,百思不得其解,几乎每页都有,很难不让人介意。野崎梅太郎气结:“我也不想啊!” 要不是这个编辑超级烦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也不想啊……”日和又吸了一口,这回吸上来几只圆溜溜的珍珠。她慢慢嚼了一会儿,顿住:“恋爱的事,我不太懂。” “就告诉我看完后的感想。” 野崎翻出小本本:“铃木君也好,宫村君也好,你对他们有什么评价吗?” “评价的话……” 日和捏着奶茶杯向后靠在椅子里,边认真想边认真道:“他们好像都不读书?学生在学校里最重要的事应该是读书,不然将来就只能住在铁皮房子里吃打折便当。” “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梅太郎摸摸下巴,有了点头绪。 宫田说得没毛病啊,少女漫画的男主角必然不能穷困潦倒吧,又不是里番本子要讨某些群体喜欢。再说了,就算真要讨好读者,他的目标受众也以女子高中生为主,年级第一难道不是白马王子的标配? 眼看邻座在本本上记了一条,日和继续道:“要会做家务,会做料理,嗯……咖喱饭很好吃!” “咖喱先放到一边,说说剧情,暑假必然绕不开修学旅行,宫田你能想到什么?” 不赶紧岔开话题这家伙肯定又要聊到“红发大姐姐”身上,无论如何不能再给这个角色加设定了! 日和果然被他岔开话题,转而想起修学旅行的事:“旅行的话,有机会的话我想去看看大海。横滨临海是没错了,但东京湾里的水实在太臭,码头上船又太多,没什么好看的。” “海边旅行?确实是适合夏季的题材!” 果然应该多找几个人讨论剧情,这不是就有了地点了么,还是男主角钦定! 等到奶茶见底,野崎梅太郎也心满意足的收起小本本,不等他表示感谢,日和平平淡淡地指着合订本漫画的书籍问道:“所以,野崎你的笔名叫做梦野咲子,是吗?” 她只是耿直老实,又不蠢,都一个学期了当然能反应过来。再说了,野崎梅太郎从没掩饰过取材的行为,大约也不是想要保密到底的态度。 “啊……如果被所有人都知道的话,会有些困扰。” 他默认了这件事,日和立刻“哗啦啦”翻开宫村君和红发大姐姐的单元:“这里!大姐姐要画高点。” “……” 年下已经够刺激的了,再劲爆些我怕撞上分级。 不过宫田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成为漫画人物的原型,有点出乎意料。 “咳咳,欢迎你来我家做客,顺便帮点忙。” 泄露笔名约等于捕获工具人,野崎梅太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提供三餐、耗材和饮料。” “我不会画画。” 日和不为所动——这可不是拒绝人类的请求,确实是她不具备应许的能力嘛! 野崎急忙补充:“不用你画,帮我贴网点纸或是涂黑就行。” “额……” 从未见过如此勇敢之人,要知道哪怕现在武装侦探社里也没人敢让宫田日和接手程序太多的工作。 严格来说她不是不能做,也不是做不好,但要考虑到代价和消耗的话……还是让吉祥物端端茶倒倒水,审审报告送送文件就好了。 “如果我有空的话。” 日和给了他一个保守回复,顺势提出更合适的人选:“佐仓千代在美术社,很会画画,你要不要考虑一下邀请她?” “A班的佐仓?我记得戏剧部文化祭演出时的海报由她担任主笔,线条流畅色块均匀,确实很有功底。我会认真考虑。” 认真考虑考虑该怎么搭上话……好像除了开学式,再往后那家伙就出现得越来越少,对她的印象也只剩下那对大到离谱的蝴蝶结。 喝掉最后一口奶茶,日和起身拍拍裙子:“我要回去了。” “好吧,假期见。”野崎梅太郎跟着站起来:“另外,你的笔记回头借我看一下。” 期末考试怕是考砸了,他得借助暑假空余时间赶紧补习,要不然下学期没法向自己交代。 日和二话不说就从书包里翻出本子递给他:“这是数学和国文,其他的你来侦探社拿。” 野崎梅太郎:“……” 好吧,就不该指望能劳动这位神子般的“宫村君”顺路跑腿,是他想多了。 “多谢。” 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的漫画家悻悻道谢,在这场拉锯战中彻底败落。 第84章 修改好了! “我回来啦!咦,没有人在吗?” 还是有人在的,只不过田山花袋不敢出声回应,只露出一角棉被挥挥表示还有活人。 大家早就习惯他的病情,因此日和也不为难这个面对女性就会死机的家伙。坐到座位上,她照例先行完成工作。 打开电脑仔细检查今天要提交的报告,一直看到天色昏暗其他人才从外面回来。 “哦呀,这么早,没有和同学出去玩吗?” 一般情况下学生们考完试不都该三五成群哪里热闹往哪儿跑,唱歌游戏看电影,不玩到夜深绝不回家么。 与谢野晶子放下工具包,叮叮咣咣催得人心惊肉跳。 日和老老实实招认:“已经去过了,喝了杯奶茶。” 织田作之助习惯性走在最后面确保安全,这时也边收武器边走进来关门:“日和,我有话和你说,来一下好吗?” “欸?” 日和眨眨眼,本能缩了一下:“有……什么事?” “别担心,只是关于暑假的安排,吃东西么?” 沉默寡言的青年秉持着最朴素的观念——对一个人好的最高标准就是要让她衣食无忧,想吃什么吃什么。 而且吧,日和喜欢甜食,吃点甜食能让她心情更好,万一等会儿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也不至于无法收拾。 大杯奶茶热量极高,日和这会儿还不饿,但是她绝对不会拒绝织田作之助:“哦,好,吃。”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向楼下走去,从进门就趴在桌子上不出声的乱步一跃而起:“接下来就看织田能不能成功实施方案A,要是不行就由我上方案B!” “额……一共有几个方案?” 与谢野晶子及时捧场,名侦探深沉道:“织田一个,我一个,社长一个,东京那边还有一个,如果加上晶子你的话,一共五个。” 好家伙,除了罹患恐女症的田山外竟无一人缺席。 “要我说,你们是不是太紧张了点。小日和比起刚来时已经好了许多,谁能想象她当初的模样?而且森鸥外总不可能重进侦探社办公室掳走日和,真要打起来那庸医是不是她对手还得另论呢,至于这么急切把她送出去吗?” 晶子拢起整理好的工作包,打开柜子翻找出差要带的东西。 江户川乱步摇头:“日和言行正常化那是构建在侦探社给了她足够安全的基础上才获得的成就,而我们唯一做到的,只不过是给了日和与织田一个安稳生活的地方。没有武装侦探社,他们也能找到活路,差别只在于教育方向,不在其他。” “所以,日和依赖织田的心理始终没有发生变化,对吗?” 这就有点麻烦了。 物质上的依赖容易解除,精神上的依赖那是即便一方消失也能持续存在的羁绊,单凭几句苍白的解释根本劝不住。 “没错,而且从浅显的表层逐渐深化到内里,织田是她的锚点……不对,该说这两人互为锚点。”名侦探难得成熟了一回:“上次去M国不该询问她意见的,直接打包带走,说不定就扳过来了。机会一旦错过就是错过,没有后悔的余地。” “不太好吧,那么独断,日和会不会受不了?” 与谢野晶子皱眉不认同的看着他,已经长成青年的江户川乱步道:“你在同情小日和,那你有没有想想织田,他是否也该被同情?” “没有谁天生就该供养服侍另一个人,除非两厢情愿。现在看来织田是任劳任怨,但将来呢?如果有一天,织田想开了,他想和另一个女人组建家庭,到时候事情该如何收拾。” “他不应该……”晶子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她垂下眼睛:“是的,您说得没错,乱步先生。” 织田作之助又不欠宫田日和什么,老实又耿直的少年人全凭一腔善念从火并现场救回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女孩纯真善良可爱还漂亮,或是少年全心全意帮助了她就主观认定他们应该且一定要在一起,那是同时对两个人都不尊重的表现。 “就是这样喽。之前名侦探也没想那么多,还是社长提醒了我才想到。” 他靠回椅子里,懒洋洋的像是没长骨头一样:“虽然很不高兴社长替小吉祥物想了那么多,但是作为兄长,乱步大人还是非常大度的原谅啦。” “是是是,乱步先生世界第一聪明,世界第一可爱,世界第一宽宏大量。” 轻叹过后,与谢野晶子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微笑:“恐怕总是黏在一起才没有空间认真思考,日和还小不懂这些,织田倒是真该好好想想了。” 都互为锚点了还跟过家家似的,搞什么?你们两个给我快点开窍然后快点分开住啊! 江户川乱步夸张的往后仰过去翻开报纸,翘在办公桌上的脚晃来晃去暴露了此刻心情:“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你们这些家伙,嘴上一个个的说着要为织田着想,实际上呢?心都偏到脚底板去了! 与谢野晶子翻了个白眼,转而检查准考证和要带的笔记。 报纸后面传来名侦探的声音:“这只是众多原因里比较重要的一个。另外最近横滨越发混乱,听说是因为一笔不敢想象数额的遗物……各大社会团体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刚好赶在这个时候,我们根本分不出精力再去抵御Port Mafia首领的渗透。” “无论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为了将来,她都最好离开横滨一段时间。” 晶子“啪”的把证件夹扔进工具包:“我知道了。实在不行等我考完试了先回来看看,等局势安全稳定了再去东京接小日和回家。” 侦探社的每一个成员于她来说都是家人般的存在,少了哪一个都不行。相对而言东京那边要更安全些,日和跟着硝子总不会出什么事。倒是横滨,越发加重的暴力冲突已经发展到白天也会出现,暴增的工作量代表着危险程度与日俱增,与谢野晶子没法放心。 开团不带治疗,瞎胡闹啥呢? 至于日和这种退让软弱的性格,确实还是暂时转移比较好。名贵的鸟儿只有在和平的花园里才能一展歌喉,枪声不该是她的伴奏。 与此同时,楼下的漩涡咖啡厅里,织田作之助正如坐针毡。 ——如果日和像别的孩子那样一不如意就哭泣吵闹倒还好办了,怕就怕她现在这种反应。 小姑娘的紫色大眼睛黯淡无光,双手抱紧玻璃杯,紧到手指发白。她完全是为了服从而服从,听完要求就当做“命令”点头接受,实际上浑身上下,哪怕头发丝,都在努力表达拒绝。 “不要误会,并不是不要你了。我是说,一直以来都要求你辛苦的工作和学习,大家都很过意不去,认为你也该趁假期出去放松玩耍。刚好与谢野去东京考试,夏油又邀请你们去那边的学校看新鲜,所以才有这个安排。” 他本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实属为难。要是换了别人,织田作之助大约会闭嘴用沉默来代替解释,能不能接受全看对方心大不大。 “本来我会陪你去玩的,但是最近横滨的社会团体突然乱起来,实在分身乏术,就……试试看好吗?” 日和抱着冰果汁,情绪低落到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嗯,我听话。” 想问为什么,但又不想听到不愿意听的答案,她闷闷的往壳里缩:“只要是作之助的要求,我一定会答应。” “不是这样。” 耿直如织田作之助,也知道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结束谈话。他向前倾斜身体试图更加靠近日和,小姑娘又长又密的眼睫毛微跳着遮住眼神,让他跟着心底一空:“不要因为我说你就服从,听取意见是建立在判断的基础上。只有当你认为正确,才要听从,如果觉得不正确,说出你的想法。” “告诉我该怎么做,不用让我知道理由。” 日和低头消极抗拒,看得织田作之助只想挠头:“并不是说教,你可以表达不满的。” “有用吗?” 小姑娘头也不抬,黑气四溢:“表达了不满,然后呢?能够有什么改变吗?” “……”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愿意离开呗。 已经完全是个青年模样的织田作之助抹了把脸:“先等我回头捋捋……” “第一,日和你对我,对侦探社,很重要,重要到无论我还是其他人都不敢拿你去冒险。” 他混乱了一会儿,终于找回思路:“第二,没有人觉得你碍事,不要这么想,这是辜负了大家对你的关怀。” “然后第三,第三……我,咳咳,那个,我会经常去看你。” ‘我舍不得你,和你一样不想分开’,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只是想想青年的后脖颈就几乎和他的头发变成同一颜色。 “想要作之助,不想去东京玩。” 日和哼哼唧唧吐出意见,肩膀往下一垮:“我能听出来的,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必须要去,对不对?” 无论如何,以“为你好”为由直接替人做出决定,怎么想都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但是日和“什么都好我没意见”才是常态,真要顺着她宅在横滨,等到墨菲定律生效再去后悔又有什么用? 说到底,还是“家长主义”与“自由成长”之间难以兼顾的现实,与日和日益觉醒的独立人格之间出现了矛盾冲突。 简单点解释,也就是小姑娘终于摸到了迟来的叛逆期的边边。 如果只是一个小孩子,家长当且应当善尽监护人之责,严格管束,认真教育。因为孩子几乎没有自我控制与自我保护的能力,家长干预既是教育也是保护——不但保护孩子,也保护其他人不被孩子无意识伤害。 但是孩子总要长大,不再对家长服从代表着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作为挣脱父母双手踉跄着奔向未来的青少年,父母的保护欲尚未消退,美好的自由在前方召唤,两代人之间因为生活经验造成的争执再所难免。 放在日和身上,织田作之助既高兴又头疼。 高兴于她越来越像个正常的少女,头疼于……自己说话没有以前那么管用了。 这回遇到的麻烦和之前完全不同。不像此前福泽社长带乱步先生去M国,日和那是真·去不去两可,而且也没有什么足以威胁到她人身安全的危机。眼下横滨越来越乱,稍微背阴一点的巷子里大白天也会出现尸体,街头枪战更是屡见不鲜,又有Port Mafia在侧不怀好意,怎么想都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东京多好玩呀,夏油和五条你都不喜欢吗?还有新年时来访的家入小姐,与谢野也陪着你,不会孤单的。”实在没有别的说词,他神神秘秘翻开手机找出一端视频放在日和面前:“夜蛾老师养了只熊猫幼崽,夏油说可以带(偷)出来给你抱。全世界能够随意接触的熊猫幼崽仅此一只,哪怕原产地也不可能允许哦!” 黑白相间的笨拙熊仔穿着纸尿裤滚来滚去,日和看了一眼,眼神就移不开了。 毛茸茸,胖乎乎,软绵绵,憨态可掬。 “还有游乐场,迪0尼,有很多你知道的动画人物在大街上走来走去。” 织田作之助低头看了眼提词本,继续努力:“五条说他知道世界上最好吃的甜点店,东京那边的咖喱和横滨也不太一样,能拜托日和你帮我去看看吗?” “不用担心找不到我,明天就去买手机办卡,随时都可以打电话,视频……想聊多久都没问题。” 可以撸熊+迪0尼+甜点+咖喱+确定不会被遗弃,日和终于把嘴角往上挪了几个像素:“那你要去接我回来,等到不忙的时候。” 说完她又紧接着加了一句:“还有,只此一次。” “不想和作之助分开。熊猫可以不摸,游乐场可以不去,甜食可以不吃……反正我以前在本丸里也没见过这些。” 小姑娘用力扭开脸,不再去看短视频里重复播出的熊猫幼崽:“有作之助就够了,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织田作之助:“……” 虽然很感动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等再过几年你要还是能这么想就好了。 不过……本丸到底是什么地方?还是说安吾推理出来的那个“邪1教”教址,居然坐落在某处古城之中? 暂且先按下这份疑惑,青年握拳堵在面前咳了一声,假装没有那么高兴:“嗯啊,只要有空我就会去看你,到时候就要你领我去尝一下东京的咖喱饭喽。” “好~” 日和嘴角又往上翘了点,松开差点被自己捏烂的玻璃杯:“还可以去博物馆参观。” 好歹也是做了那么久审神者的人,对于人类的历史,日和始终怀抱着别样的感情。 “可以可以,如果你高兴的话,将来我们还能去京都和大阪玩。这两个地方我都熟,小吃特别多。” 织田作之助本就是关西人,老家的风物多少还记得一些。至于京都嘛……刚开始做杀手时在那里混过一两年,之后他才辗转来到横滨。 日和眼睛一亮:“京都啊……” 很多刀剑男士都用感慨万千的语气或描述或评价过那个城市,叫织田作之助一说,更是引发了她想要探索的念头。 说不定某条小路深处的墙壁上,至今还保留着那些刀留下的痕迹。虽说大约是不可能再次与他们相遇了,但这总归是件值得期待的事,不是吗? 第85章 江户川乱步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与谢野晶子讨论晚饭吃什么,办公室门被日和从外面推开,答应了不知道多少条件才哄好她的织田作之助跟在后面。 “你们回来了,晚上打算吃什么?” 与谢野晶子放下收拾到一半的行李,兴致勃勃往两人脸上看。 唔……果然织田才是真正能管得住日和的人吗?看上去好像已经讲通了呢。 下午尽喝些甜饮料,日和能饿才有鬼,小姑娘摸摸肚子,摇头:“不饿,吃不下……” “你确定?现在不好好吃饭等会儿可不许偷吃零食哦。” 医生小姐笑容和蔼,办公室里唯二的零食大户一起抖了抖。 名侦探悄悄缩进办公桌后,悄无声息竖起报纸挡住自己。日和放空眼神,慢慢慢慢转向另一侧——你说什么?发生了什么吗?我什么都没听见。 又开始装傻。 与谢野晶子气得直笑,伸手快准狠捏住她脸颊两侧向外扯:“听清楚了没有?到底吃不吃晚饭?嗯?” “嘤!” 被捏得嘤嘤叫,日和努力向后退,企图躲到织田作之助怀里。后者只是温和低头看着,并不打算插手。 孤立无援之下日和不得不放弃零食计划,哼哼着认输:“吃……” “嘛,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吃点好消化的食物好了,乌冬面怎么样?” 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晶子这才松手,顺便用掌心揉揉日和被捏红的脸颊。 一直状似神游的织田作之助迅速回应:“嗯,这个好,就乌冬面,我去买。” 作为办公室最大的零食提供者,他果断选择战术性撤退。 就连完美融入背景的乱步先生也把报纸晃得哗啦作响以表赞同。眼看大势已去,日和愣愣叹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的,竟然颇有几分福泽社长的神韵。 江户川乱步:“……哈!” 与谢野晶子:“……咦?” 织田作之助:“……” 第二天上午日和先去学校参加本学期的结业式。从班主任那里听了一长串溢美与勉励,福泽先生顶着众多家长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领日和去买手机——用她自己赚来的零花钱。 咒术师协会早就把日和的“兼职”收入打到武装侦探社账上,似乎默认将横滨划作武装侦探社势力范围并保持了高度克制与尊重。 和端肃严厉的外表不同,福泽谕吉其实是个再通情达理不过的首领。虽说东京方面将社员的额外收入给打到了公账上,于他来说也只不过多了手保管职责而已,当下就将这笔不菲的“劳务费”尽数转入专门为日和设立的单独账户。 咒术师协会原本是想借这么一手无形之中恶心恶心武装侦探社,没想到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效果零点五。无论福泽谕吉还是宫田日和,压根就没意识到被人小小暗算了一把,一大一小乐颠颠挑手机去了。 “您好,请介绍一下适合女孩子使用的产品。” 威严的男士说话一本正经,用略带几分古旧习惯的口音向导购小姐提出要求。 看他穿着复古质地不俗,导购眼前一亮立刻将时下最热当然也是最贵的型号摆出来:“外形讨喜,功能齐全,无论拍照、影音还是游戏,都有不俗表现,这里是专业人士做得测评……” 一通巴拉巴拉下来,不仅福泽先生满脸迷茫,日和也跟着转起蚊香圈眼。 好!好复杂,就像是隔了一道次元壁。 本着“一分价钱一分货”的朴素观念,当然也有部分不敌导购小姐口才的原因,重新开机后的日和点头结束对话:“就这个了。” 当初为了教她记住买东西得给钱,织田作之助差点被人当成小偷痛打,指望日和对价格产生敏感……算了吧,我们不能对“人神”要求太多。 至于福泽先生,他更是完全没有意见。反正是小姑娘自己赚的零花钱,买手机也是她自己用,只要买得起,有必要纠结价格吗? 于是父女两个高高兴兴提了两只袋子走出百货大楼——一只装手机,一只装赠品。导购小姐恨不得把所有礼物都搜刮一份塞给日和,将客人恭送到门口开门送客。 要事所有客人都这么痛快干脆又可爱就好了! 等到下午,侦探社再次全体出动送与谢野晶子跟宫田日和搭乘新干线去往东京,一个去考试,一个名义上去陪考。 日和趴在织田作之助怀里一通狂蹭,蹭到连名侦探都看不下去了才松开手,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被乘务员催上车。 “呼……总算把小日和送走了,接下来,就该是名侦探大显身手的时候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乱步先生叉腰大笑,福泽社长狠狠揉了把他的头发。 另一边,日和坐到座位上就掏出手机低头捣鼓,挂着系统随机头像的织田作之助不能说秒回吧,至少隔三差五回应她几个字。 “别抠了,织田还要开车呢,不安全。” 与谢野晶子点了一句,小姑娘听完运指如飞,然后熄灭屏幕将手机装回口袋拍拍。 这可是能联系到作之助的、非常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弄坏弄丢! 横滨到东京车程不过一个半小时,日和跟着晶子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远远就看见一黑一白两座“铁塔”中间夹了个“盆地”。 “呦!晶——子——!小日和~” 家入硝子是个眼角长着泪痣的活泼少女,此刻她咬着从同级哪儿搜刮来的棒棒糖,很有大佬风范的抬手打招呼。 与谢野晶子上前和她碰了碰胳膊,冲走在后面的两个男生点点头就算寒暄完毕:“得在考场附近再定间酒店,不然从你们学校大老远赶去考试也太悲催了。那么早,我可起不来!”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不过不用担心,这件事五条已经搞定了。” 家入硝子又是一挥手,指指夏油提着的塑料袋:“走,先回去给你们接风。” 与谢野晶子笑着拍拍她的超大行李箱:“我带了不少好东西!” “为了这些作之助专门去了趟Port Mafia做生意的地方……” 日和语气幽幽,家入硝子则从五条背在身后的手里抢过一个毛绒兔子耳朵发圈套在她头上:“可爱!” 啊,努力向上看的模样太好玩了,和奶猫反应一模一样。 “别再这么干站着,夜蛾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催,监督们快要哭出来啦。” 夏油杰好脾气的及时提醒,要是他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拿手机狂拍就更好了。 日和原地转了好几几圈去够头上的兔子耳朵看,他放下手机伸手帮小姑娘把发圈摘下来给她:“这是送你的礼物,买得时候我们就觉得很适合你。” “哦。” 终于揪到兔子耳朵,日和大约是觉得手感很好,干脆把一只耳朵攥在手里提着走。 两亮黑色轿车在停车场等候已久,载到客人就将速度拉到法规允许的上线急速行驶。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几乎与从横滨到东京花费的时间一样,他们这才来到东京咒术高专古色古香的大门外。 “唔……” 这个风格,和本丸大门很有些相像,日和下意识心生排斥:“……” “怎么啦?” 五条和夏油一人搬了一只行李箱下车,抬头就见矮墩墩的小姑娘仰头看着自家学校大门:“你该不会是忘了要先用哪条腿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得就是五条悟。 与谢野晶子见状上前低声询问:“是不想进去吗?” “……没有。” 日和深呼吸,登上台阶,迈过门槛,幸好学校里面的风景与本丸大不相同,她这才放松肌肉快速通过。 “夜蛾本来说是要亲自去接你们的,但是嘛,社畜没自由,所以这事儿就轮到我们头上啦~” 五条拖着日和的箱子,打头换了个方向领路:“虽然你们不是高专的学生,不过我们这里没有专门招待客人的房子,只能一起去住混合宿舍哦!” “额……好吧。” 与谢野晶子心想要是条件太差她就带日和去住酒店,结果等走到学生宿舍一看,差不多的酒店也就这样了。 一楼空着,二楼……空着大半,三楼同样。每人一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浴以及简易厨房,门一关根本无所谓混不混居。 类似延廊的走道连接整层,中间设有洗衣房。 “就读的学生数量很少,空房间多得是,随便住。” 家入硝子把客人领到自己的宿舍门前:“我住这儿,和那两个家伙隔着楼梯。” 经过一番长达一分钟的谨慎思考,与谢野晶子选择住在家入硝子隔壁。日和想和她挤进一间宿舍来着,遗憾的发现这里居然没有壁橱,只能悻悻贴着晶子又住在她隔壁。 ——要把小朋友和那两个万恶之源隔远点! 这是两位医学美少女无需明言的默契。 “作之助,我和晶子到东京了。嗯,有很多树,好远,我把定位发给你。” 日和放下行李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织田作之助打电话,独自一人仰躺在宿舍地板上,红发青年闭上眼睛听她说话:“安全到达就好,玩得高兴,有空我就去看你。” 直到手机发烫小姑娘才犹犹豫豫挂断电话,他松开手翻了个身,第一次发现员工宿舍的面积有点大,夏夜里的海风……有点凉。 第86章 异能特务科。 “织田君,你还有八分钟撤退,路线已经发到手机,负责接应的是警视厅。祝好运。” 显示器屏的蓝光反射在坂口安吾镜片上,田山花袋坐在他手边,监控网络以确保信息安全传达到人。 十数公里外的横滨港区,红发青年扶住耳麦回应:“明白。谢了,安吾。” 他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侧向迈出一步,移动瞬间脚边水泥层“叮当”嵌入一颗子弹,弹片飞溅。 坂口安吾在耳麦里又说了句什么,织田作之助没有答话,因为他的手机响了。青年别过手把枪往后腰一塞,抽出手机划动,耳边传来少女娇嫩轻柔的欢快声音。 “作之助,今天和晶子一起去了涩谷,有好多好多人。牛肉很好吃,饮料很好喝,五条很讨厌。” 背景音里立刻传来别人毫无顾忌的大声抱怨,一片弹雨声中青年脸上漾出抹微笑:“吃饱了吗?” 少女像是完成什么重要任务那样认真回答:“吃饱了!下次想和作之助一起吃。” 夏油告诉她了些关于咒术师的“外快”水准。作为独自一人肃清横滨诅咒的存在,按照横滨往期的普遍情况,日和这一年赚的“零花钱”早就够她在东京买套房了。 关键是还不必数地奔波,只要坐在家里就好。 虽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暴露她的特殊性,但是经由两位准特级术师“鉴定”,宫田日和已然蒙上了一层“特殊异能力者”的神秘外衣。 ——这正是夜蛾校长暗中促成的神奇现象,巧妙钻了双方存在信息差的空子。 谁叫所有上层都有“内斗”这个统一的传统艺能呢? 反正在异能特务科档案记录里,宫田日和是个有咒术师潜质但放弃成为咒术师的普通人。而在咒术师协会这边,她又成了个身居罕见能力的异能力者……重点,没有攻击性。 从咒术师高层的角度看,这就是个有点奇怪小花招的孩子,已经跟着抚养人定型了,没多少培养成咒术师的价值。但她又能在某些特定情况下“祓除”咒灵,算来算去,无非鸡肋一根,不如偶尔当做补充力量对待,也好缓解一二咒术师人手奇缺的尴尬现状。 “吃饱就好,在东京要听与谢野的话,如果与谢野不在,就听夏油的。” 织田作之助并不向往东京的牛肉和甜食,但他很喜欢听日和分享每天都会遇到的新鲜事。 上次是家入与与谢野带日和去秋叶原买游戏,还买了新衣服。上上次是去浅草参加夏日祭。上上上次是在街头遇上星探搭讪。上上上上次…… 总之,只要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他都愿意花时间一字一句认真听,哪怕此刻身处险境。 子弹弹射在四周的水泥桩上,跳弹声如同急雨,日和在那边好奇的问了一句,织田作之助淡定道:“外面下雨了,你听到的是雨滴打在办公室玻璃窗上的声音。” 同样通过听见这句话的坂口安吾忍不住呲牙咧嘴,心想晚饭或许可以省下。 你就宠她吧! 通话保持了大约四十分钟,等女孩子那边一挂断,红发青年匆忙收手机单手撑住某个水泥桩纵身一跃,彻底将追在身后的密集枪声远远甩开。 二十分钟后他跑到预定的接应地点一看,好家伙,传说中负责接应的警视厅毛都没见一根。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总之,所谓的“三方合作”,打从一开始起气氛就有点奇怪。 哦对了,“三方合作”指的是内务省异能特务科、警视厅、以及军警这三方。武装侦探社被视为异能特务科从民间邀请来的力量,属于前者一队。 嘛……算了。 反正几天前福泽社长就开会专门强调过各种可能出现的尴尬窘况,习惯就好,淡定、淡定。 另一边,日和把手机装进包包,走在她身边充当向导顺便享受难得假期的夏油就继续介绍:“只要在学校里,就是百分之百安全的。因为天元的缘故,这里不会出现咒灵。” “如果出了学校,你也不需要担心诅咒带来麻烦。”丸子头青年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不过还是不要单独行动哦,在东京迷路,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呢。” 日和被他唬得瞪大眼睛一愣一愣的,走在更后面些的与谢野晶子大声不满道:“不要把小日和当成会被‘狼外婆’吓到的小孩子啊!还有,你这样随便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她会当真的!”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都说了些啥?” 气氛组组长五条同学跳来跳去手舞足蹈的运用肢体语言表达嘲讽之意:“前半句叫我们别把小不点当小鬼看待,后半句又说她会把玩笑当真,到底要我们怎么样?” “晶子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做个人吧’,懂?” 家入硝子当然和酒友并排走在一起,想也不想吐槽张口即来。 “好吧好吧,是我的问题,我该把话说清楚。” 夏油杰及时出声,制止了拌嘴升级:“如果在东京迷路,建议就近找家甜品店坐下,然后给我或者悟打电话。” “这种事直接找监督要车不就完事了吗,干嘛搞那么复杂。” 五条再次少爷病发作:“打个出租回学校也不是不行,办法多的是,少拿老子当随叫随到的外卖小弟使唤。” 除了日和,在场其他人都用着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向他——在东京,打出租车? 钱多烧的了吧你!这得烧出多少度高温啊! “还不如你们两个谁去考张驾照,这样出门就方便多了,也不用每次都麻烦监督。” 家入硝子转而提出另一个可行方案,五条不负众望再次搅局:“老子才不考,麻烦死了。明明有那么多人可用,让他们白闲着干嘛?杰,你去。” 夏油杰万万没想到这口锅又一次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努力憋出两声咳嗽掩饰:“咳咳,不是我想拒绝,实在是……年龄不够,差得有点远啊。” “真没用!” 与谢野晶子嫌弃道:“不行干脆让织田帮忙找人先做张证顶着,至于考试……再说吧。” 这属于是公然教唆违法的行为,从一位医师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但她又说得那样理直气壮,硬是让听的人也跟着觉得造假证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眼看谈话就要朝着违法乱纪的边缘高速移动,夏油果断选择换个安全些的新话题:“晶子和硝子考试这几天晚上都要留在酒店……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我们俩个住一间,你该担心图谋不轨的家伙。” 家入硝子挥挥手,只觉得他啰嗦。 两个奶量丰沛的治疗联动,其中一个还有战复技能,谁不长眼凑上来谁倒霉。要知道与谢野医生的柴刀,挥起来那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那好吧,我们把小日和带回学校,你们两个留下准备参加考试。” 夏油杰苦笑:“祝你们考试顺利?” “这句话还差不多。”家入硝子满意了,双手交握向外翻出手腕伸懒腰:“这次绝对要一次通过,我真是再也不想到看那些复习资料了。” 说得你好像真有这么认真读过书似的! 满肚子腹诽不敢吐槽,丸子头青年转而继续逗弄日和:“天快黑了,和我们一起回学校吧?不要晶子和硝子了,怎么样?” 日和转过头去盯着白毛,用眼神回答她想要扔掉谁替换家入硝子和与谢野晶子。 “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小不点!没见过香喷喷的男孩子么!” 五条一秒入戏,双手抱着胳膊向后退了一步,跟吃了生长素似的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硬是凹出无限娇羞的姿态:“讨厌啦!不要因为人家优秀就盯着人家使劲瞧嘛,再看就要生气了哦~” “你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 在军队里待过那么久,与谢野晶子最见不得这个矫揉造作的模样。打从心底涌上一股腻歪,她没当面吐给他看绝对是福泽社长这几年教的好。 五条悟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支棱着大长腿抬手搭在眉毛上左看右看,就像一片麦子地里突然冒出来根高粱。 “想留下来陪着晶子……” 日和小小声提出要求,很快被与谢野晶子抱在怀里一通揉搓给揉炸了毛:“不用你替我操这份闲心,回去好好休息,记得要听夏油的话。” 咒术高专的校园内部确实比东京熙熙攘攘的街头更安全,人也少,日和留在学校里她很放心。 “……好吧。” 小姑娘慢吞吞点了下头,同意得极为勉强:“那明天要去动物园!” “好好好,去上野动物园,看水豚,看鲸嘴鹳,看大熊猫!” 夏油无师自通哄孩子神技,迅速拯救了自己与日和之间因为闹着玩而频频陷入危机的“友谊”。 ——这就已经学会如何理直气壮的讨价还价了,小孩子成长得还真是快啊…… 第87章 吉祥物说要去动物园,作为拜她所赐得以享受暑假的年轻咒术师们当然要满足这个小小愿望。 不说别的,以东京的城市规模,宫田日和也只用了不到一周时间就“灭绝”掉所有三级及三级以下咒灵,堪称奇迹。 要知道她只是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然后精纯丰沛的灵力就以这个过分漂亮的小姑娘为圆心不断向外扩散,沿途摧枯拉朽般肃清一切腐浊,直至抵达海岸线。 东京都聚集了全国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口,加上附近地区,居民总人数超出三千五百万。这个数字背后所代表的,不仅仅是高度发展的经济,同时还有因承载压力过大而产生的无数怨念。只这一地平日里就能把各个级别的咒术师们累成狗,没想到今年,居然还能捞着假期? 最近这几天,就连夜蛾老师都有空在校园里带着他庞大的玩偶群散步了,超可怕的好吗! “我去食堂买点去动物园的便当、饮料、小零食,日和你就坐在这里,不要走得太远?” 新任男妈妈,夏油同学和颜悦色的把日和安排在学校景色最好的休闲椅上。他交代了几件注意事项,单手抄兜轻松愉快走向食堂。 校园小霸王之一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被好奇心驱使着凑过来一探究竟。 “七海,你都不奇怪那个女孩子的身份吗?她和夏油前辈在一起,也是黑发紫眼,兄妹?” 大眼睛少年恍若尚未脱缰的哈士奇,拽着毫无干劲的友人直直冲向草坪。 七海建人叹气:“灰原,我不……” “你好呀,你是谁?哪里来的?” 不等他把拒绝说完,灰原雄已经凑到那个小小软软的女孩子面前试图搭话了。 你们这些有妹妹的人搭讪也能搭得如此之自然,都不会害臊?! 盯…… 日和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欸?” “她被吓到了,灰原。不然我们还是走……” 在夏油前辈回来前赶紧跑,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拉拉扯扯,不等商量出个所以然,完成重启开机的日和这才发出声音:“你好,我是宫田日和,从横滨过来。” “她好乖欸!” 灰原喜出望外,抓起七海的衣领来回摇晃:“像个人偶娃娃一样!可爱!” “好的,我知道了了了了……” 差点被晃散架,七海建人连忙捂住脖子自救:“你先放开我。” “但是真的超可爱!” “是是是,行行行!” 这两个家伙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就和班里那些扑来扑去的普通男生差不多。 “我说!别闹了!” 七海建人好不容易才挣脱束缚,刘海散乱,满头大汗——他确实不是力量型选手,能在争执中拉赢算是灰原雄疏忽大意。 金发少年从友人手里拯救了自己,视线移到疑似被吓傻的小姑娘身上,他很有点不自在的扶着脖子侧转过去:“那个……抱歉。” 这个人,为什么要道歉? 默默观察他们的日和皱起眉心,偏头疑惑。 七海建人没有等到回应,他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冷不防又被灰原扑到前面:“你姓宫田?为什么和夏油前辈不一样?” “为什么,要一样?夏油这个姓氏很少见。”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认真反问,灰原雄大乐:“可是黑发紫眼的人也很少见呀~” 很少见吗?日和抬头想了想,坚定反驳:“不对,林太郎也是黑色头发紫色眼睛。” “额……” 林太郎?谁啊? 趁着灰原思索答案的功夫,七海建人把他往后扯了扯,终于加入谈话:“你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没问题吗?需不需要替你给夏油前辈打个电话。” “不用,夏油很快就回来。” 她摆摆手表示自己很好,一点也不无聊,不爱管闲事的七海建人于是就对灰原雄道:“看来她可以应付一切,学校里又不会有危险,走了。” “欸?七海你真没意思!” 灰原大为不满的喊出声:“我们不能替夏油前辈多关照一下他的妹妹吗?” “都说姓氏不一样了,怎么可能是兄妹,偶然而已,不要犯傻。” 七海建人试图让友人清醒些,可惜他低估了粉丝对偶像的热情:“我不信!夏油前辈回来前我绝对不走!” “不信什么?” 夏油杰提着一堆零食饮料饭团小点心突然出现,看上去像是把自动贩售机给洗劫一空了似的。灰原雄听到他的声音就转身过去看,高高兴兴打招呼:“夏油前辈,这是您的妹妹吗?” “哈哈哈哈,我也希望是,很可惜呢。” 丸子头青年从袋子里一一掏出三瓶饮料分发出去,顺手拍拍日和的发心:“这是小日和,如果她没有拒绝夜蛾校长的招揽,应该和你们同级。” “欸?欸!欸——” 灰原不敢置信的把眼睛瞪得更大:“可她看上去只有一点点大!” “长得慢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慢慢不就长大了吗,”丸子头挑眉:“和去年比起来,小日和长大了不少。” 这话日和爱听,表情也跟着变得更加生动:“是呀是呀,我已经长得很大啦!” “真遗憾你没有选择咒术高专,不过也没关系,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听完夏油杰的介绍,灰原雄弯下腰把手伸出去:“你好呀小日和,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灰原雄,高专一年级生。旁边这个不爱说话的家伙和我一样也是一年级的,名叫七海建人。” “你们好。” 干巴巴的三字回答后紧跟着出现了两颗水果糖,小姑娘白皙柔软的手捏着糖果送到两个少年面前:“糖果很甜,请你们吃。” 吃了我的糖,要和我做好朋友哦。 “哇!看上去就很好吃!” 灰原接过糖二话不说就撕开糖纸塞进嘴里,慢了半拍的七海建人一样把水果硬糖咔嚓咔嚓吃掉:“嗯,甜。” 有两颗巧克力待遇的夏油前辈表示并不计较这两颗代表友谊起点的水果糖,但是没有就让人很不舒服。 “没有我的份吗?” 笑眯眯的高大青年看上去像是在想什么坏主意,不过日和不怕他,板着脸认真道:“袋子里的糖都是夏油你买的呀,你可以随便吃。” “如果这些糖都属于我,那日和你为什么要拿我的糖送给别人?” 他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日和更觉奇怪:“兜兜里是夏油你已经给我的糖,那就是我的。” 既然是我的糖,分给谁又关你什么事?你自己袋子里不是还有那么多,干嘛只盯着我的口袋? 这种涉及到远近亲疏以及先来后到的分析题,明显超出日和能够处理的范围。她能弄清楚所有权属的变更就不错了,人情往来想也别想,做不到! 对于“人神”来说,人类奉上的一切都理所应当被祂视为所有物,“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谁还跟你扯该不该或能不能再送一手? 小姑娘抬头低头抬头低头看了几圈,最终只能边用眼神表达无奈边掏出剩下的三颗糖一股脑塞给夏油杰:“给你给你,给你三颗,不要不高兴。” 夏油杰:“……” 这是糖的事儿么! 以及,我在跟小日和纠结个什么呢? “好了,送给你就是你的,这话没错,收起来吧。” 丸子头青年一哂:“谁还计较这几颗糖了。” 不计较你干嘛说这么久! 日和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唉……真搞不懂男生都在想些什么。” 夏油杰再次吐出一长串省略号。 “几个月没见……胆量渐长嘛!”丸子头青年的心眼没比他的眯眯眼大上多少,当下立刻就用力把日和头发揉成炸毛:“这几天与谢野都考试不在,看你找谁告状。” “……” 找人告状这种事,日和从来就没弄错过目标,带着一大群傀儡玩偶散步的夜蛾正道就在此刻进入日和视线范围。 “夜蛾先生!” 小姑娘惊天一喊,夏油杰、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统统跟着一抖—— ——她的威胁正中靶心,校园里就没人敢当面忤逆刚刚晋升为校长的严肃男人。 额……也许五条悟敢,但事后仍旧免不了一顿处罚。 “夜蛾老师好!”三名男生迅速转向不同方向,只要夜蛾正道采取任何日常以外的习惯,眼前绝对会第一时间彻底清空场地。 “嗯,你们好。难得遇上假期,把平时落下的课都补一补。” 夜蛾正道不愧是全高专最靠谱的人,精准到不能更精准的一指头戳在学生们最想遗忘的现实上。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胡乱找了个理由快速撤退,徒留跑不了的夏油杰独自承担一切:“好的,明白了,夜蛾老师。” 回头就找代购给这小吉祥物订上整货柜各类试卷,那不能光只我辛苦学习,一起努力呗~ 完全不知道他正转着何等邪恶心思,日和点头:“嗯嗯,社长给我留了很多作业呢,还有坂口先生,书都有些看不懂了,可以找谁问吗?” 原来这位更是重量级,根本就不怵假期作业。 夏油杰:“……” 失策! 第88章 “我~回~来~啦~欸?!” 提着鼓鼓囊囊一大袋不知道什么东西,白毛青年一脚踹开好友宿舍门,然后愣在门口:“你们,在做什么?” 此时不到四十平的房间里足足挤进去了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外加小小一只吉祥物。 书桌矮桌统统被征用,一年级的灰原和七海炸着头发疯狂涂写,他的挚友夏油杰面无表情坐在宫田日和对面,两人中间放着一本……教材? “所以要这样,然后这样,再然后这样……” 小姑娘低头写写画画,课本被她用各种不同颜色的彩笔重重标注:“答案就出来啦。” “嗯。” 夏油同学严肃得仿佛听说自己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那些咒灵集体跳槽离家出走,皱紧眉头认真思索:“我再看一下。” 咒术高专对学生的文化水平并无过高要求,或者可以说根本就没要求。在这种唯咒术实力论的大环境下,学习的根本目的也发生了偏移。 所有人都是实用主义者,对提高战斗力作用有限的课程被彻底放弃。偶有需要某些方面的知识,也由学生自主选修钻研,至于教育省明文规定必须开设的课程嘛—— 开是开了,任课教师主要为监督辅助所担任,但是学生就……迟到早退算良心,逃课缺课不奇怪。就算人按点进了教室坐下,上着课突然跑出去做任务也属于正常操作。 毕竟人命关天,及时祓除诅咒相当于拯救更多隐藏着的受害者,谁也没法张嘴要身陷危险中的人等高专下课铃响起再求救。 所以即便夏油杰在校内文化成绩优秀,拿出去和外面正常高中生相比也就是中等水平。何况他面前坐着的是RS学园新晋学神,偏差值自始至终稳定保持在八十五以上的宫田日和。 日和挠头,日和很困惑,日和不明白,为什么聪明如夏油,居然也有不会做的题? 这不但不科学,它也不神学啊! 夏油杰:“……” 我TM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用了大概二十秒看清房间里的情况,五条悟把手信一扔,两只鞋子甩得东一只西一只:“别动!等我瞧瞧!” 可怜的矮桌本就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重量,白毛挤进来后境况变得越发雪上加霜。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杰你听我给你讲……” 他拿起教材跃跃欲试,冷不防被好友一掌将脸推开:“不,我不听,你根本就不会讲,还不如我自己看公式理解。”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竟然嫌弃我!” 五条同学双手抱胸,宛如被流氓调戏的纯洁少女。蓝色眼睛从小圆墨镜片后露出来,闪烁着布灵布灵的光芒:“讨厌厌!” “离我远点,恶心。” 夏油杰恨不得重金求一双没见过五条悟的眼睛,本来心底就有点不舒服,叫他插科打诨这么一闹,无名邪火直冲冲就往头顶冒。 五条换了个姿势,牛皮糖一样扑到他肩膀上死活不肯撒手:“你怎么可以这样!当初和人家一起对练的时候喊名字喊得亲亲蜜蜜,现在用不到人家了,又嫌弃人家恶心心~” 这一长串深得怨妇精髓,更绝的是他不知打哪儿学来歌舞伎调子,就这么抑扬顿挫一字一顿的硬套上去用。 在坐所有人,包括背对着前辈们尽职尽责充当背景板的灰原和七海也跟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终于脑残了吗?还是被你家里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人家气得思维混乱提前罹患脑科疾病?” 夏油杰抄起混乱中滑落地板的课本糊在五条悟脸上,甚至顺势碾了碾。 日和左右看看,觉得不干自己什么事儿,于是安坐在一片嘈杂打闹声中,提起笔继续抄写只写了一半的暑假作业。 学校作业前几天就写完了,她现在写得是福泽谕吉所布置的每日习作,以及来自坂口安吾的习题集——也是难为坂口先生,明明异能业务科的工作已经忙到脚打后脑勺,还硬是抽时间翻书出题为难学生。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中恢复平静,打闹声消失殆尽,两道阴影数在日和背后看她练字。 “这都写得是什么?怎么看不懂?” 夏油杰侧头瞄了眼五条悟,后者把脸一垮,几乎快挤出苦水:“默写汉字,以及汉诗,太可怕了!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夏油杰听他这么一说,马上转回去多看了几眼:“有些字还能猜一猜意思,有些就完全看不懂。” “看不懂很正常,我也看不太懂。” 五条悟走去把进门时扔开的袋子捡回来,三下五除二扒掉包装纸,露出里面盒装的大福:“凑合一下,唉……要说大福,果然还是仙台喜久水庵出的喜久福最好吃,奶油毛豆味大推荐。可惜东京这边没有分店,就只能让家里人提前预定下批次了。” 喜久福还只是凑合,真不知道这人嘴里的不凑合会是什么模样。 “毛豆泥、巧克力、草莓酱、海盐……咦?怎么混进来一盒酒心的,你们谁吃?” 他从几乎堆成小山的点心盒里翻出最不喜欢吃的分送,日和默默摇头。 福泽先生说少年人饮酒不好,小姑娘就乖乖遵守他划定的界限。 “来嘛来嘛,五个人,刚好六只。” 白毛把盒子塞到每个人鼻子底下晃晃,只有夏油杰肯接他的话:“请问你无敌的大脑是怎么算出五个人刚好平分六只大福这种神奇答案的?” “我不吃,你们四个每人一只半,耶!” 五条拿出一只大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依次塞进三个男生嘴里,拿起第四只看看重新缩回去认真写字的日和,坏笑着用胳膊肘撞撞夏油:“快点说话。” “……”丸子头青年斜了这家伙一眼,放缓声音哄道:“小日和,张嘴吃东西了。” 日和果然想也不想的张嘴等喂,一团白白软软的点心飞速被送进嘴里。她下意识咬了几下,甜甜的,辣辣的,烫烫的……为什么作业突然变成两份了呢? 明明只写了一份呀? “哈哈哈哈哈……眼睛变成蚊香圈了,啊!” 张嘴大笑的五条悟冷不防吃了一记来自好友的背刺,夏油杰趁机把剩下的两颗大福一块塞给他,还相当恶劣的一边挨打一边单手捂着白毛的嘴不许他向外吐。 这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执着看傻了两个一年级。 灰原雄:“夏油前辈好强!” 七海建人:“……” 我常常觉得自己因为不够奇葩而与你们格格不入,真的。 大福的糯米外皮入口即化,吐是吐不出来了。很快五条悟就败倒在酒精的恐怖势力下,矮桌上趴了两个学霸。 “怎么小日和也……?哎呀!” 注意到小姑娘睡了好一会儿,直睡到脸颊红扑扑,夏油杰无语凝噎,只得上前抱小孩一样抱她起来往隔壁送。 再怎么说宫田日和也是个女孩子,不能就这么横七竖八睡着随便放在一群臭男人中间。 小小软软的一团,抱在怀里沉甸甸的,与她纤合有度的外表看上去一点也不相符。但是,即使隔着层衣服布料,他也能确认这孩子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着实是个身体素质优越的体术天才。 就……这世上从不缺少天才,你永远不知道人类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使唤咒灵通开门锁,他把日和放回她自己的宿舍床上,想了想盖上被子又打开空调。 “作之助……#@&*%¥^!” 小姑娘翻了个身一把抱住青年的胳膊吐出一串听也听不懂的梦呓,似乎察觉到气味不对又迅速甩开,抱着被子拱啊拱缩成一团背过去蹭蹭枕头。 真是个小孩子。 夏油杰苦笑摇头,给她把被子重新收拾一下,关门走人。 他都不知道咒术高专也能布置这么多暑假作业,看来夜蛾正道打定主意不想让学生们闲着闲出屁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自己已经缺了这么多课,虽说不打算参加大学升学考试,但也忍受不了泯然众人的平凡分数。 好歹是和“六眼”并称准特级的天才,夏油杰深藏内心的骄傲不允许他甘于普通。和五条打个平手也就算了,毕竟那家伙属于天降奇才,至于眼前这个软叽叽戳一下就会哭的小姑娘,他居然也不是对手,这就有点遭不住了。 保护者就应该无比强大无坚不摧,怎么能还不如被保护者呢? “杰你怎么了,有点不对劲儿。” 五条扒着门板探头出来喊人,站在原地发呆的青年被他一喊才突然惊醒:“啊……没什么,我就是在想,留了这么多作业,夜蛾究竟会不会检查。” 问是这么问,大家都清楚全校学生加起来一共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随便扫一眼本子厚薄就能看出来作业写没写完。 “没那么重要吧,你很在意吗?” 五条悟心大,对于被“自己人”在某方面打击接受能力良好。再说了,他进入咒术高专前五条家也不是没有试图对这位年轻家主进行传统教育,能逃出汉字魔爪,某天才高兴都来不及。如今再回头看看乐在其中的小朋友,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亏老子打小就不乖! 他是没看到坂口安吾给日和留的那部分作业,希腊字符已经明显不够用了。 第89章 “今天去动物园玩了吗?哦,看了鲸头鹳,水豚,现在准备去看大熊猫?” 夜幕下的街道上,织田作之助面对着械斗后留下的战场,握紧手机。 幸好,幸好提前将日和送到东京,完美避开横滨如今越来越让人看不懂的局势。 在这个国际化港口里,大大小小各路社会团体因为一则传闻而疯狂。为了争夺那笔不知真假的“遗产”,鲜血一经流出就再也没有停止过。 发展到如今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再过一个月就要开学了,真希望风波能早日平息。 手机连线的另一端,日和抱着饮料桶事无巨细的描述着今天都经过见过了些什么。 “鲸头鹳喜欢站着静静发呆……因为不小心吃到了苦草?哦,听上去感觉挺有趣。” 青年边听边挨个翻动倒伏在地的人体检查,没能在这批被卷入街头枪1战的受害者里找到幸运生还之人,他迅速起身看向下一片战场的方向。 境外势力,本地社团,军警……整个横滨乃至东京西南地区,乱成了一团麻。 异能力者在这场乱象中被视为武器和筹码,用以威慑对手。不管喜不喜欢,这个国家就是有本事把鲜活的人物化成冷冰冰的交易品。 日和并不知道家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咒术高专与世隔绝,偶有外出也没那个精力再去分心关注她本就不感兴趣的新闻栏目。被死死瞒在鼓里的小姑娘还以为大家过得和以前的每一天都一样…… 其实之前武装侦探社的工作也没比现在“斯文”到哪里去,只不过所有人默契一致,替她挡住了现实世界狰狞的那一面。 “水豚很好摸,我知道了。它们不咬人吗?” 织田作之助快速离开这片地区,马上警视厅就会派人来把尸体挪走,然后根据留下来的证件逐一联系到遗族。 日和听到他的呼吸比刚才剧烈了些,觉得有点奇怪:“水豚像作之助,但是,作之助现在在做什么呢?” “啊……跑步,锻炼身体,最近好像变胖了点,不太好。” 检查完下一处战场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了,竟然一个活人也没翻出来,看来与谢野晶子或许不能继续留在东京盘桓。 “锻炼身体?” 只要是他说的,小姑娘绝对不会怀疑。这时她背后传来一声怒吼,织田作之助惊讶的听到宫田日和居然发出憋笑声:“噗……” “怎么了?” 他好奇发问,她大概正在捂嘴,声音小小的:“夏油,不知道为什么很受猴子欢迎,走到哪里笼子里的猴子就跟到哪里欢呼。” 夏油杰脑袋上的黑线攒一攒都快够织件毛衣了。 “被动物喜欢也是件好事,我是说……当心猴子伤人。” 脑补了一番那种鸡飞狗跳的画面,憨厚耿直如织田作之助也有点忍不住想笑。 日和马上应答:“嗯嗯,我们都有躲开他,五条去买冷饮了,灰原和七海有点担心。” 灰原?七海?那又是谁? 很快他就知道了,两道陌生男子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小日和,快点坐下补充点水分,要吃东西吗?” 叽叽喳喳的猴子叫,混合着夏油杰气愤怒吼,以及更远些极有辨识度的嚣张大笑,就是热闹非凡的背景音。 红发青年一愣,脸上的微笑像是经过急冻似的凝固在嘴角:“去休息吧,我这边有点忙,先挂了。” “欸?”小姑娘疑惑的把手机从耳朵旁移开,用力上下摇摇:“怎么挂得这么着急?” “得了吧!你都打了快五十分钟电话了,麻烦替你的手机考虑考虑好吗?” 五条递了支草莓香草双拼的冰淇淋给她拿在手里,自己举着配料丰富到能馋哭小朋友的巨无霸大口咬下。 她又晃了晃手机,果然没能再把通话摇出来,这才悻悻然将它收好。 此时远在横滨的织田作之助,已经完成最后一处现场勘查。这回运气不错,他找到了一个重伤但还没咽气的帮派分子,看上去应该能救活。 红发青年一点也不温柔的把重伤员扛起来带走,心里还想着刚才的通话。 宫田日和是个极其招人喜欢的女孩子,不仅在于漂亮到让人见之难忘的外表,更在于她无比认真的生活态度。 ——就像是把每天都当做最后一天那样拼命学习,如同掉进水里的海绵汲取着曾经错过的一切。当一个人活得都比其他同类更努力时,身上就会散发出耀眼光芒。 这样的女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所以,总会有出色以及更出色的男孩不断出现在她身边。比如横滨的中原中也、大庭叶藏,比如东京的五条,夏油,以及灰原和七海……等等。 “等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曾经说过的话一再浮现,织田作之助低头穿行于横滨纷乱的街头。月光被树影遮挡,投下的阴影刚好盖在脸上,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这回负责接应的警视厅没有再掉一次链子,成功交接“战利品”后他顺手把“寄存”在这里的名侦探带回侦探社。 “这个不是我要吃的粗点心,织田你买错了!” 江户川乱步不满的在他面前挥手,掌心里拿着拆袋却没吃几口的零食。 织田作之助低头看看,确认这玩意儿就是他昨天点名说过要吃的新产品。也许弄错了?他用沉默作为回答,大有随你怎么说的架势。 吵架这种事,两方但凡有一个不张嘴,这架就吵不起来。名侦探哼了几声也不见织田作之助反驳,大感无趣之下把粗点心抛开,翘脚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事先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消气哦!” 织田作之助:“……” 既然说什么都不对,那还说啥? “喂!织田!” 江户川乱步因他的沉默跳脚,但又很快冷静下来:“嗯?和小日和吵架了吗?” 红发青年用困惑的眼神表达疑惑。 日和?吵什么架?怎么可能? “不是吵架的话……嘿嘿嘿。”他笑得不怀好意:“如果弄不清楚这种奇怪的心情是怎么回事,我建议你假设一下。要是收养得还有其他孩子,你对他们的态度与心情,还会和对待小日和一样吗?” 我什么都没说,乱步先生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真的不是异能力者,会读心术的那种? 织田作之助瞳孔剧振,百思不得其解。 “好啦好啦,你也该下班了,回去好好想想。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一年混过一年,万一等到哪天小日和真的琵琶别抱,哭你都没地方哭去。” 名侦探挺胸抬头,对自己的观察力大感欣慰。 “……” 本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辩解的意义,织田作之助垂下眼睛点点头:“嗯。” 确实需要仔细思考一番,日和之于他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 另一边,夏油杰艰难摆脱猴子们的热烈追捧,上前拎起小口小口咬冰淇淋的吉祥物,落荒而逃:“快点,动物园快要下班了,熊猫馆还没看呢。” “是是是,夏油前辈说得是!” 众人纷纷“忍气吞声”,要不是怕被他打,早就笑翻了。 等到晚间回到学校宿舍,五条和夏油先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密谋许久,紧接着这两个祸头子就此消失。没过十五分钟,校园某个角落传来刺目光芒以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在所有人疑惑不解之时,日和听到宿舍门被人敲响。 “小日和,快开门来看看这是什么!” 外面人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炫耀,日和顶着一脑袋问号走过去拉开门一看:“……” “欸……?” 夏油杰怀里抱着一只裹着尿不湿的……熊猫?这是熊猫对吧!黑白分明的毛色,两只毛绒耳朵看上去就像缝上去的一样。 丸子头青年鬼鬼祟祟抱着熊猫往她房间里钻:“这是夜蛾制作的咒骸,比动物园的熊猫要结实多了,可以随便抱来玩哦!” “我觉得……这不能叫‘可以随便抱来玩’吧!” 那么大的爆炸声,怎么想都没法与五条脱开干系。 “哦,不要紧,悟是自愿的。” 总有人以挑战规则为乐,校园放炮和诱1拐玩偶同时进行,简直就是赢两次,双赢。 既然夏油说没事,那就没事,有事也不关日和的事。小姑娘的注意力迅速被他怀里“嗯嗯”叫的熊猫幼崽吸引走:“可爱!” 没人能拒绝大熊猫的魅力,没有人! “是吧,给你抱。” 夏油杰慷慨的将咒骸易手,日和抱过软绵绵的小东西低头嗅嗅:“有家用洗涤剂的味道。” “大概夜蛾用洗衣机给它洗澡?” 丸子头青年弯腰扯了扯熊猫耳朵:“然后塞进烘干机转上一个小时。” 这……听上去有点吓人。 一路上只是“嗯嗯”叫的熊猫幼崽突然张开嘴:“小姐姐,小姐姐!” 声线稚嫩,就和小孩子一样。 “……” 夏油杰抖着手摸出手机搜索:私人进行人体实验被发现能判几年? 第90章 盯—— 日和低头盯着怀里的熊猫幼崽,小小软软、叼着奶嘴的熊崽抬头回望。疯狂搜索的夏油杰瞄了一眼,大拇指一歪差点摁到紧急报警键。 就……可爱含量超标,到了让人呼吸有点困难的地步。 “啊……?熊猫,说话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熊猫幼崽那句“小姐姐”喊得是自己,下意识把它举起来四处翻看。眼见咒骸屁屁上裹着的尿不湿不保,夏油杰扔开手机上前阻止惨剧发生:“在找什么?” “电池……”日和一本正经回答,甩甩被捉住的手腕:“只是个电子玩具,对吗?” “……” 夏油杰深吸,然后呼气:“它是夜蛾正道制作的咒骸,咒骸知道吗?和你背包旁边挂着的那个小东西一样,不是电子玩具。” 日和表示你在逗我,我绝对不会相信:“但它说话了,不是录音?” “不是,不信你等等,看它还会不会说些别的。” 他松手,用食指在熊猫幼崽后脑勺上戳了个毛毛窝,熊崽“嗯嗯”的声音变大了点,把头一闷企图整个缩进日和怀里:“嘤!” “原来真的不是电子玩具……人造生命体?” 那岂不是……兄长? 按照被制造出来的时间算,熊猫咒骸绝对可以算得上是空蝉的大前辈了——如果它真的是人造生命体。 “欸?”夏油杰自己刚还把熊猫当成人体实验的产物,这会儿听日和这么一本正经的问,反而觉得这个设想荒诞可笑,根本不可能。 创造生命是神明的禁区,区区人类怎么会被允许染指?别开玩笑了。 这么一闹,丸子头青年勉强恢复理智,也不再替班主任操心他会被判几年。他看了眼窗外,雷光消失,大约夜蛾正道已经发现咒骸少了一只。他再次举起手机:“拍几张照片发给织田?” “好!” 小姑娘给怀里的熊崽翻了个面,单手比划着兔子耳朵给夏油杰拍了几张照片。他低头一边发送一边闲聊:“看上去还不错,啊对了,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玩的地方?我们带你出去转转,总窝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意思,再好的风景看久也就腻了。” 日和抱着熊猫,侧头想了一下下:“想看雪山,还想看大海。” 这些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景色,一经提起,自然格外向往。 “雪山和大海啊……还真是不错的品味。我知道了。”夏油杰“啪”的一下合上手机,突然一胳膊连熊崽带日和同时夹起来往窗户外面跳:“没问题!” 他前脚刚刚着地,脑后立刻刮过一阵飓风。青年猛然向前一弯腰躲过来自背后的袭击,没躲过班主任爱的铁拳。 “夏油!” “啊哈哈哈哈哈,夜蛾老师不要这么生气嘛,熊猫跟小日和成为好朋友了哦,不信您看!” 反手将“人质”举到面前,夏油杰晃娃娃那样上下晃晃这对萌物组合:“是不是很可爱?”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抱着黑白分明憨态可掬的熊猫幼崽,能说这个组合不可爱的只有傲娇。 夜蛾正道是个内心柔软的彪形大汉,所谓反差萌……大概说的就是他。黑脸教师可疑的扭过去咳嗽两声:“咳咳,嗯,啊……咳咳。” 就知道能逃过一劫,夏油放日和双腿着地,又轻轻拍拍她头顶:“夜蛾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提到这个,夜蛾正道也就没有继续揪着熊猫幼崽莫名被抱走的事儿:“哦,是这样,冥冥和歌姬那边出了点问题,三天没有和负责她们的监督联系,需要你和五条过去看看。” 具体地址距离东京有点远,并不在日和灵力笼罩范围内。丸子头青年听完皱起眉毛:“冥冥前辈,居然……?” “这就出发。” 他单手抄着兜转身就向学校大门处走去,越走越快,身影即将消失时日和怀里的熊猫幼崽张嘴:“正道,小姐姐是姐姐吗?” 夜蛾先生摇头:“并不是,不过人类并不是唯血缘论家人的……” 等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夏油!你是怎么翻进教师宿舍的?!” 怒吼声在背后响起,夏油杰“哧溜”一下窜出校门,紧接着巨龙腾空而起,就此扬长而去。 “等回来再收拾你们两个,臭小子。” 夜蛾正道憋了一肚子气,转回来看了眼懵表情懂的萌物组合,下意识放软语气:“好了,日和可以和熊猫一起玩,他在我的宿舍住。” “哦。” 日和乖乖点头,把快要滑到地上去的熊崽往上提了提:“原来真的不是电子玩具,也不是生命体,为什么?” 总算有了空闲时间,又遇上个再正经不过的真·学生,夜蛾校长教师之魂熊熊燃烧:“这与我的术式有关,虽说术式都是先天产生的,但多了解些并无坏处。” 咒术师就是这样一种奇葩的古老职业,纯属上天赏饭吃。谁也说不清最初的咒术师如何诞生,但是千百年来,他们硬是凭借遗传苟到如今。 日和听了一脑袋玄学,作为科学与玄学的合作结晶,她觉得……一个字也没听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每位术师的术式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可比性。仔细观察其他人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了解自身,你真正要做的是学会掌握自己的力量。” 空有力量却无法主动控制,不管对谁来说都是大忌。 小姑娘满脸迷惑:“我的……力量?什么?” 夜蛾正道:“……” 等等,之前我们商量来讨论去,是不是唯独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人?灵力的拥有者似乎不清楚自己的定位? 搞笑呢? “唔,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存在可以护佑一方平安?” 他试探性询问,日和毫不避讳的点头:“是的,我知道,我可以净化人心产生的污浊。” 其实也不只是人心,包括刀剑男士在内,只要有意识的“物体”,哪怕一把刀她也能净化。 原来她知道?那就好那就好,不至于从太远的地方展开讲述。 “那你现在就要把这句话记在脑子里,不加约束的力量,必定带来灾难,哪怕它的初衷无比高尚。对于你来说,净化本就是种负担,不要敞开灵力让它随意扩散。” 这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既不是咒术师又不是神明,她没必要做得如此无私。 “可是,夜蛾老师,我被制作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起到净化作用,这份灵力不受空蝉的意志掌控。” 日和为难的抱着熊猫幼崽绞紧手指:“人类很脆弱,人类需要保护,只需付出一点点代价,一个……人的代价,就可以……” “宫田。” 夜蛾正道严肃的打断她:“是谁告诉你这些谬论的?” “欸?” 不是这样吗?自小到大随侍左右的大巫女都这么。包括定期前来朝拜的神官,时之政府工作人员,以及偶然出现过的官员,大家都是这么一字一句不断强调着“空蝉”的重要作用。 享受了最高级别的奉养,作为代价被支付掉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荒唐!胡闹!”夜蛾正道把她吼得直缩脖子:“你是一个人,不是家畜,更不是可以随便交换的玩意儿!” “我不管过去控制你、给你洗脑的邪1教是怎么回事。但你现在被解救出来,首先该学会的就是从内心深处把自己当成一个人而不是一件祭品。” 他气坏了,咒力也有几分不受控制的外溢,熊猫“嘤嘤”叫着手脚并用往小姑娘肩膀上爬。 中年男人见状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危险感很快就消失不见。 ——会有这种可怕想法,不能怪宫田日和这个无辜的孩子,她是受害者。要怪只怪刻意把她养成这个样子的人。 日和愣在原地:“人?我,我是个人类?” 惊喜是不是来得有点突然? “你当然是个人,我没看出你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硬要说的话,嗯,又瘦又小的,福泽谕吉没让你吃饱饭吗!” 咒术师人均猩猩,宫田这幅小身板,看着就单薄,可怜兮兮的。 这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她只是看着瘦,分量绝对不轻,铆足劲一拳下去打断成年男子几根肋骨不在话下。小姑娘有心张嘴想替福泽社长辩解一二,奈何语速跟不上大脑转速,支支吾吾吭哧吭哧,一句话也没说清楚。 夜蛾校长本就是随口一说,见这孩子憋红了脸词不达意的模样,心底又是欣慰又是无奈又是酸楚。 本性如此善良的孩子怎么就被故意教成这样了呢? “算了,你要是没有其他作业,就跟我来运动场。先回去换身方便运动的衣服,我在哪儿等你,知道怎么走吗?” 宫田这个样子,不看都知道将来要被人欺负。为了不让她被欺负得太过分,为今之计就只有……就只有让想欺负她的人打不过她这一条路了。 观念扭转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能做到的事,这孩子比起大半年前灵动了许多,可见福泽谕吉必然也是下了大功夫潜移默化的教育她引导她。但是孩子一天天长大,留给保护者的时间越来越少,这种时候就不得不抄个近道先补补其他方面了。 “嗯,运动场怎么走我知道。” 日和抱着熊崽认真点头:“但是,弟弟怎么办?” 弟弟?谁?谁的? 夜蛾校长反应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熊猫——既然不是人造生命体的前辈,那就按这小东西自己喊的称呼算,不就是“弟弟”吗? “……交给我。”夜蛾校长脸又黑了一圈,都说这是只咒骸,可成长型自律咒骸也是咒骸! 你怎么总把自己和非人类放一块类比? 第91章 “我回来啦~欸?”与谢野晶子两手提满购物袋,返回宿舍的路上途径运动场:“夜蛾先生,小日和,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对了,刚才路上遇到了五条和夏油,硝子和他们一起去做任务了。” 不远处,魁梧高大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向一个穿着浴衣袴裤的小个子少女训话,旁边观众席上还摆了只圆滚滚的熊猫玩偶。 “与谢野,考试情况如何?” 夜蛾正道分了份注意力给她,因为是相对问题儿童而言乖巧得多的女孩子,又是客人,他说话的语气也和缓许多。 与谢野晶子露出自信又爽朗的笑意:“当然是顺利过关啦!硝子说下次还要和我一起考试,嘿嘿嘿。” 明白了,必然是与谢野采取某种手段“帮”了家入一把。不然就咒术高专的课程要求,还想考医师执照?做梦比较快。 “多谢,与谢野。”夜蛾老师不自在的推了把墨镜:“我打算看看宫田的体术情况,你要不要留下以防万一?” 好歹他也是个教育工作者,公然讨论作弊这种事多半有些不舒服,所以很快就把话题移开。这会儿反倒是更护着日和的与谢野晶子表现得更洒脱。 “没关系啦,夜蛾先生,日和古武和刀术都很好的,自保问题不大。”她挠挠金属发夹旁的头发:“额,我是说,反击的话。” 也就是说,只能打防守?性格使然? 夜蛾正道点了下头:“明白了,你去休息吧。” “再见,我先把硝子的东西给她送过去。” 她扬起右手拎着的购物袋,显然左手那一半是属于自己的。 日和全程沉默的看着与谢野晶子,目光黏在她身上,充满依恋。波波头少女注意到了,跳下路沿把左手袋子递给她看:“买了条超可爱的小裙子,晚上试试呀!” 不了不了,这个真的不需要。小姑娘忙不迭向后退,差点翻个跟头咕噜出去。与谢野晶子笑着跳上路沿离去,运动场上再次只留下两人一熊。 “我们也该开始了,宫田,想尽一切办法躲避我的攻击。” 夜蛾正道挥手招来五只咒骸,两只围在旁边,三只呈品字形慢慢缩小包围圈。既然只能打防守反击,那就先这么凑合着,她需要点压力与对抗。 对手不是人,日和也就不再套着枷锁挥刀,快到几乎看不清痕迹的拔刀斩后,三只咒骸尽数身首异处倒地不起。 “这是……神道无念流?” 作为关西地区最主要的大型刀术流派,神道无念流有个很“玄”的来历。据说是初代宗主于神前冥想时灵光一现,从蜡烛投射在神明造像上的缥缈身影中依稀参悟出了大道,于是开宗立派,流传千年。 参习神道无念流的剑士有很多,但以夜蛾正道的眼力来看,宫田日和挥刀的效果和那些普通剑士截然不同。从她身上,恍惚真能看到神明冰冷却又慈悲的剪影。 能教出这样的弟子,不愧是福泽谕吉,政府御用剑客中的执牛耳者。 最后两只蹲坐在侧的咒骸被召唤,腾空起飞,一前一后夹击垂着眼帘的小姑娘。只见她前脚猛然发力一顿,木刀被挥舞出犹如新月般的圆润弧线,刀光闪过,地上又多了两只再起不能的羊毛毡。 不对吧,这个战斗力,放在咒术师里也可圈可点。相比之下一年级那两个男生……七海不好说,灰原完全得被她压着打。 这程度叫做“只能打防守”? 请问你是“进攻即防御”教派的信徒吗? 想到这里,夜蛾校长一通电话就把埋头苦读的两个一年级给从宿舍里揪了出来。 “夜蛾老师,您找我们有什么事?” 灰原雄是个热心肠,啪嗒啪嗒凑到校长面前。夜蛾正道也不多说,指指日和:“宫田需要有人帮忙对练喂招。” “哦哦哦哦!好,我会尽量温柔小心些的!” 少年笑嘻嘻的转向日和:“不要怕哦,看拳!” 七海建人想得多些,因此慢了半拍,然后他就看到提着木刀的小姑娘踉踉跄跄躲开灰原雄,一脸恨不得溜回横滨去的表情。 夜蛾正道:“……” 好的,破案了,原来“只能防守”是这个意思吗? 联系之前宫田日和被人为扭曲的思想,似乎并非难以理解。 怪不得五条特别喜欢逗弄她,大约是想到了自己吧。如果“六眼”也被教育成这样,估计上层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不许躲!我会向福泽先生如实描述你的对战情况。” 他放大音量,语气也严肃了不少。日和响亮的抽泣一声,反转刀身,用刀背飞速结束战斗。 秒倒在地上的灰原雄:“啊嘞?” 怎么回事儿?头一晕眼一花,怎么就天地颠倒了呢? “嗯,这样就对了。七海,你在想什么?” 夜蛾正道看了眼陷入沉思的七海建人,真希望这个一年级能把他的沉稳成熟分一点给其他人中和中和。 七海建人心想宫田日和哪里需要我们陪练喂招?根本就不处于同一个量级,校长这是在想方设法给高专的学生开小灶吧! “额,夜蛾老师,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呢?并不是我有意推脱,而是眼下我与灰原的实力,对宫田来说恐怕没有太大帮助。” 他很老实的自爆家底,可惜没能逃过。 “不必,你们两个就够了。” 比起更加游刃有余的五条夏油,七海和灰原反而更容易给宫田带来压迫感。要是后两者……夜蛾正道猜测这小姑娘大概会直接弃刀躺平。 并非实力不济,实乃另有原因,这种情况才是最为难的。他发现了宫田日和最大的破绽——她……几乎没有负面情绪。 不知愤怒,不懂悲伤,所以她不明白“战斗”的意义,这也就是回避对抗的根本原因。在她看来输赢不重要,又对人类抱持着奇怪的宽容与忍让,自然便能躲就躲了。 也许是武装侦探社那边保护心态过剩,至今没有察觉到,但…… 夜蛾校长在心底深深叹息,就算他,也不忍掀开平和美好的幕布让日和去看清世界的另一面。 ——没有把这孩子录入咒术高专实在是太好了,就让她保持着这份难得的纯净与善良慢慢长大吧,好歹让他们这些疲于奔命的咒术师从日复一日的祓除工作中获得些许成就感。 说回七海建人。既然校长下令,很有原则的金发少年也不得不听命。他抽出钝刀冲上前去,与搭档合作着两面进攻。 对手由咒骸换成熟悉的人,夜蛾先生又拿“告家长”作为威胁,日和马上阵脚大乱。别说刚才那抹惊鸿般的刀影了,磕磕绊绊好几回拔不出刀,好不容易出刀也犹犹豫豫,脚下逃得伶俐迅捷,手上动作拖泥带水,活像个蹩脚武士。 没过多久,七海见机使用术式击碎了日和的木刀,他想着这下总该停下来了吧,不料刚握住小姑娘的手腕,下一秒天旋地转,后背砸在地面砸得生疼。 “抱歉!抱歉抱歉!对不起!” 宫田日和表现得比他这个被击败的人还要沮丧,难得从她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表情。 少年索性放松身体:“没事,下面有草坪。” 见他意识清醒能够正常说话,日和这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这辈子说的“抱歉”加起来也没这会儿多,她实在是担忧自己不小心把人给打坏了。 已经先输一局的灰原跟着停下来,伸手拉起搭档:“小日和体术和刀术都很好呀,这样就不担心外面人会欺负你啦!” 他倒是心大,一点也不觉得输给女孩丢面子。 “为什么……会有人欺负我?” 从来没有意识到有被欺负过,日和不解的反问。在场三位男士齐齐一滞:“……” 怎么回答她? 说有些人就是比较坏,万一她继续往下“为什么”,该怎么办?说“你看上去就很好欺负”,感觉也不太对,“好欺负”算是个什么标准? 就在此时,与谢野晶子去而复返。她远远就看见运动场上多了两个人,走到近前低头一愣:“哎呀,小日和又玩断了一把木刀?” 罪魁祸首七海建人别提有多心虚,他干巴巴的咳了一声,向前一步:“对不住,我没控制好力道。” “没事没事,木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日和,需要我拿柴刀来给你用吗?” 七海建人:“……” 这是恐吓吧! 绝对是恐吓! 就算大家知道这位小姐有起死回生之能,您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祭出柴刀这种宝具是不是? “咳咳,回头等我申请一把咒具给你,你有武装侦探社的工作证,在横滨可以合法持械出门。” 夜蛾正道及时出声保护学生“幼小”的心灵,与谢野晶子见状非常遗憾的摊手:“好吧,想体验【请君勿死】的效果可以随时来横滨找我。” “不了不了。” 七海建人本能的从她的笑容里察觉到一丝不详,刚张嘴拒绝,就听旁边日和出声提问:“我们要回横滨了么,晶子?” “不不不,是我先回去,琦玉那边有个情况危险的病人要转过来,马上就走。倒是你,留在东京多玩几天,然后让织田来接你回去。” 其实是横滨大小社会团体之间的战事糜烂,无辜卷入的伤者几乎塞满公立医院,她不能继续留在东京休闲。再者,虽说有森鸥外在侧觊觎,相比宫田日和绵软的性格,还是上过战场的与谢野晶子承压能力更强,也更警惕,不那么让人担心。 小姑娘扁扁嘴,纵使万般不愿也还是看在“织田”两个字上勉强点头:“好吧,那你要提醒作之助,快点来接我回家哦!” 幼儿园小朋友眼巴巴的既视感不能更强,与谢野晶子失笑:“知道了,放心。” 第92章 与继续留在东京的日和道别,与谢野晶子踏上了返回横滨的列车。两个小时后她出现在最大的公立医院急救科门外,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投入到急救的行列。 只要是外伤垂危,无论什么人,都得到了温柔平等的救助,少女不会因为某人浑身刺青或空档挂了件黑西装就区别对待。 这一忙就忙到晚间,直到最后一个伤员在金色蝴蝶的飞舞环绕下脱离危险,与谢野晶子才摘下口罩:“还有吗?” “没有了,感谢您的无私援助,与谢野小姐。” 负责人低头向她道谢,晶子不在意的挥挥手:“不用谢,我也学到了很多。” 异能力是力量,但并不是绝对的力量。假使某天所有人的异能力全部消失,难道她与谢野晶子就不是个出色的医生了吗? 参与急救的其他医生纷纷善意发笑,负责人走在前面替她打开门:“福泽社长已经等了许久,非常抱歉,请回去好好休息吧。” “那就拜拜啦,明天见。” 少女抬头挺胸接受了这份尊敬,脚步轻快的奔向为自己带来新生的人:“社长,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辛苦你,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时间不早了,夜晚的横滨危险程度呈指数上升,为安全起见,还是尽快回去比较好。 与谢野晶子马上回应:“是,社长。” 一路上枪声不断,警笛声也不断,甚至还有些不应该出现的重火力参与其中。 “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吗?” 她眉头紧皱,脸色不虞。 福泽谕吉沉声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高濑会,GSS,以及Port Mafia,都还没有彻底投入这场纷争。有可靠消息称,此前GSS已将青少年防卫组织‘羊’并吞,那些孩子……” “恐怕不能将他们视作普通孩子,”与谢野晶子叹气:“这世上既有像小日和这种生性善良的孩子,也有会吃人的羊。” 社长这次没有回答,但能从用力挥动的袖子可以看出,他是有点恼了。并非针对与谢野,而是愤怒于这个将孩子逼成食人鬼的社会。 有福泽谕吉在,与谢野晶子平安回到侦探社办公室。此时办公室里横七竖八躺了三个大男人,社长简单问了一句就回去办公室忙碌,田山花袋顺着动静抬头一看,只看到一角裙摆就立刻怪叫一声裹着棉被躲入茶水间。 “你干脆就在茶水间里封神吧田山!” 晶子大声冲隔间咆哮,很快传出细细碎碎的抽泣。 没有功夫去安慰被吓破了胆的技术人才,织田作之助勉强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打招呼:“啊,与谢野医生回来了,晚上好。那个……日和怎么样?” “吃的好,睡得好,有专人陪练、陪玩、陪写作业,有什么可担心的?” 与谢野放任自己倒在软绵绵的会客沙发上,仰天长叹:“那些咒术师也和我们一样,都是些社会边缘群体。别看名头不小,有些还是传承了几辈子的古老家族,实际上腐朽得一批。” 咒术世家腐朽不腐朽织田作之助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日和会不会在东京待得乐不思蜀最后就不想回家了? 能说会道、英俊多金、热情体贴……等等等等这些和他没有关系的形容词全部都贴在别人身上,甚至那些咒术师少年也都对日和有点兴趣,至少愿意接近她吧……总觉得,事情很不妙。 “织田?织田!你想什么呢?”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名侦探笑得不怀好意:“你究竟有没有想清楚?” 想什么?什么清楚? 红发青年一脸迷茫:“清楚了?” “……你就是个大傻瓜!” 立刻明白这家伙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乱步愤愤然转动座椅用后脑勺冲着他。不等与谢野晶子调解两句,侦探社的公用外接电话响了。 “应该是安吾来的电话,如果有外勤我就去一趟,你们该休息的就赶紧回宿舍休息去。” 织田作之助一跃而起接听电话,坂口先生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线人反馈,Port Mafia的干部被卷入其他组织械斗当场死亡……” “明白,地址。” 有些人成为朋友也就最近几个月的事,但却比熟识几年的老友还要默契。不用坂口安吾说完织田作之助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我过去看看,发现有价值的东西就带给你。” 坂口安吾松了口气:“多谢,织田君。” 如果没有武装侦探社的协助,如果没有织田作之助这种沉稳可靠的人帮忙,异能特务科大概会全员猝死也说不定。 “走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匆匆忙忙检查了一下武器状态,拿起外套往肩头一甩:“欢迎回家,与谢野小姐。” “哼哼,照顾好你自己,不然咱们就手术台见。” 晶子摆摆手算是招呼,只听门板开合之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块死脑筋的烂木头!”乱步先生靠在办公桌上发出抓狂的声音:“名侦探都暗示的那么明显了,织田这家伙怎么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与谢野,能给他做个大脑切除术然后新换一副脑子吗?” “没救了,没救啦!!!” 他像小孩子似的踢腾双脚,晶子被这么一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也,不是不行?” “可恶啊,织田再不幡然醒悟,小日和就要被东京的家伙们拐跑了。到时候我们还要安慰一个失恋的同事吗?”他把桌子踢得咚咚作响,与谢野晶子语塞:“不至于……” 就日和那副黏织田的劲头,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拴在后者手上,怕是赶也赶不走。然而世上还有一个说法叫做“青梅竹马不敌天降”,不管是不是那个意思,反正感觉差不多。所以她也不敢斩钉截铁的替别人打包票。 “至少可以相信小日和?” 波波头少女犹犹豫豫试图安抚暴走中的名侦探,奈何乱步根本不买账:“任何意图拐走看板娘兼吉祥物兼事务员兼社长秘书的人,只要一露头就必须第一时间摁下去,这绝对是会影响我们侦探社长久发展的大事件!‘” “额,好吧……” 看在那么多兼职的份儿上,只另一份薪水目前还被代管的小日和好辛苦呀,确实是武装侦探社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与谢野晶子换了个坐姿,态度认真许多:“那么现在就把小日和从东京接回来?” “一个月。”江户川乱步眼底闪耀着璀璨光芒:“最多一个月,这场乱象也该结束了,胜利者必然是Port Mafia无疑。” “听您这么说我居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与谢野晶子脸色难看起来:“那个混蛋!” 森鸥外!这场持续了几乎一整个夏天的大乱斗要是没这家伙的手笔,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简直就是根大号搅屎棍! “所以,过几天就催织田去东京接小日和回家,她不在都没人帮我接收不爱吃的零食了……” 名侦探声音越来越低,与谢野医生背后突然多了片圣光百合的背景:“这才是您盼着日和回来的真实原因吗?” 江户川乱步:“……” 糟糕,说漏嘴了! 另一边,深入械斗战场探查的织田作之助从一堆废墟中偶然发现了个穿着红色小裙子大声哭泣的小女孩。 “……” 他从废墟中抱出这个三、四岁的孩子,想也不想带上搜寻来的线索迅速撤退。这孩子不是日和,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坐在死人堆里。 * 东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两个,居然被小不点摁着揍?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弱啊!” 伴随着阵阵狂笑,七海建人额头上的“井”字越来越多。 前辈什么的,就是狗屎! 五条悟笑得几乎背过气去,夏油杰比他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小日和,来吃点水果,下次继续。” 继续?继续羞辱我们吗? 不等七海建人将吐槽说出来,灰原雄把头一低:“我会继续努力!” “你们确实需要更努力些,连小日和都打不过,很难让前辈们放心呢。”夏油杰笑眯眯的,嘴里说的话像是软刀子,看着不疼,听着难受。 对不起,我只是个普通人。 此时此刻,七海内心深处的活动波澜起伏,脸上却一片生无可恋——麻了家人们。 “不过就小日和现在的程度,应该可以跟我们去几回任务现场了吧?” 夜蛾说她需要些压力与对抗,最好还能一点一点了解些负面的东西。对此夏油杰并不赞同,所以他决定主动将选择权握在自己手里。 五条悟才是无法无天什么都不在乎,听到好友这样提议,屁股底下立刻像是长了刺一样坐不住:“没问题啊,反正你和老子是最强的,难道还保护不了这么一个小家伙?” “恕我直言,你们两个刚刚差点连累我跟着一块抄校规写检查。”家入硝子没好气的冒出一句:“比起两位脑内想象出来的自我形象,真实情况很可能相距甚远呢。” “哎呀,没关系啦硝子,只不过是忘记开帐又不小心把委托人叮嘱的洋馆给炸成稀巴烂而已。原址重建不行吗?顺便拯救一番无可救药的审美,老子觉得很好。” 五条嘴巴里就吐不出象牙,气得硝子扭过去看也不想看他:“反正晶子走之前有交代过,不让日和跟你玩,你自己看着办!” 她的意思是你自己识趣点避远些,听在五条耳朵里就成了“随便你怎么玩,我就当没看见。” 当下白毛就手舞足蹈报了一堆咒灵分类,结果根本就没人要听。 “不要太刺激,不能R18,血腥达咩,变态达咩,总之必须是健康向上有益于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任务才行!” 夏油杰话音刚落,除了日和本人以外在场所有咒术师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咒术师的工作……还有健康向上有益于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类型吗? 第93章 “不是,杰,这属实过度保护了吧,真的好吗?”五条被挚友吓得一头撞在桌角上,单手捂住额角,墨镜滑下来一大截:“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有鸡妈妈的属性。” 夏油杰斜了他一眼:“这是必要的保护,你不懂。既然日和与生俱来的性格与力量都是纯洁无垢的,那么我们为什么非要让她染上各种色彩呢?” 就和“该不该让普通人知道咒术世界”的分歧一样,两位还没成年就急着给人当爹的年轻人谁也没法说服谁。经过一番“和谐友好坦率真诚”的交流,他们决定去运动场上一较高下。 一年级的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各自带上武器跟去凑热闹。 随着“出去聊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处于话题中心却完美“隐形”的日和从奶油水果盒子上抬起头:“嗯?” 发生了什么?夏油和五条怎么生起对方的气了呢? “不用管那两个家伙,每天他们都能找借口打上一两场,然后再沆瀣一气臭味相投的凑到一块去。” 家入硝子伸过勺子来舀走一大块奶油,小姑娘不但没有拒绝,甚至专门让开些方便她动作。 一口吃掉甜奶油,少女叹气:“不行不行,你这样也太乖了点。嘴边的东西怎么能任人拿取,再有谁这么干至少要把盒子挪开。” “没关系的,是硝子的话,想吃一整个也可以给你。”日和放下勺子,真就将吃到一半的甜点放在她面前,把家入震得愣了许久:“原来这就是天使吗?” “我要开动了哦,真的吃掉了哦!” 勺子几次伸进盒子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撤出来:“总觉得吃你半份甜食会良知有亏,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的呦。” 日和说话慢慢的,节奏舒缓,尾音带着点骄矜的小气音。家入硝子忽然挠挠头发:“欸?小日和是在京都长大的吗?之前没注意到,昨天才遇到了个京都校的学生,一比较才听出来。” 京都是古都,虽然如今总是踩在破产边缘摇摇欲坠,风物名声以及历史古迹不至于因为财政问题被遗忘。话说今年RS学园的修学旅行就定在京都,班级群里海量的照片看得日和恶寒不已。 ——还好没去,不然和在本丸里旅行有什么区别?零号本丸的建筑群本就是模仿并复原了京都的结构,退休审神者早就看腻了。 “是……也不算是?” 日和歪头想想,换了种解释:“巫女们说话都是这样的。” “嘶……京都腔的专职巫女?” 到现在东京地区还要被京都鄙视为没文化没教养的关东乡下,日和幼年时期的生活规格,略有点高啊! 小姑娘疑惑:“嗯?” “没事,没事了。” 家入硝子狐疑的上下扫了她几眼,把水果盒子重新推回去:“快点吃,吃完一起去看看运动场拆干净没。” 好吧…… 等女孩子们靠近“战场”,二年级内讧已经变成了针对一年级的“欺压”。夏油杰一个人抓着七海灰原一块揍,五条悟脱了校服上衣,一屁股坐在碎石中伸腿瘫坐着出馊主意。 什么“右边左边”乱喊一气啊,什么“抠眼睛踩脚趾”啊,总之没有一句靠谱的。 “还好还好,今天运动场不是个坑。” 硝子走进低头看看五条,又抬头看看运动场废墟中心战做一团的三个男生,她甩了下胳膊,反手默默解开袖口撸袖子。 本质上日和并不喜欢争斗,自然对与自己无关的对练毫无兴趣。小姑娘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干脆跟着五条有样学样也一屁股坐在尚且完整的一块碎石上。 五条扭头看了一眼,爪子蠢蠢欲动就往人头上摸。 “嗯?” 头发被人碰了下,日和第一时间抓到“凶手”。五条悟一点也不心虚,笑着继续戳她头上的贝母花:“你就没有别的装饰品可换了吗?还有那个怪怪的choker,怎么看都是个猫铃铛,换成宝石会更好。” “唔……”小姑娘想了有快一分钟才组织好语言回答:“晶子的发夹是蝴蝶,蝴蝶和花朵是朋友,我和晶子是朋友,所以我的发夹是花朵。” 至于铃铛的问题……太长了懒得说,干脆就不说了。 “过去没有吗?曾经的朋友。” 同样是在箱庭深院里长大的孩子,他垂下眼睑,漂亮的蓝眼睛里多了抹怀念。日和不知道五条什么意思,听到问题就老实回答:“没有。除非必要巫女不会和我说话,其他人未经允许不得擅入天守阁。” “天守阁?那你可真惨。” 青年双臂上举伸了个猫猫懒腰,伸到一般才回过味儿:“嗯?你……住在天守阁里?” 不太对吧,御三家传承千年也没这个级别,况且现存的天守阁都是文物,不可能允许用作日常起居。但是宫田日和又没有说谎……哪个宗教势力能强到如此地步? 本能联想到了什么,但他不愿意再往那个方面思考。 在这个既开放又保守,既开化又愚昧的国家里,确实有一股力量可以做到也有可能去做她所说的那些。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将豢养着的“人神”抛弃掉? 这未免也太奢侈了。 “不可以住在天守阁吗?” 日和露出猫猫吃惊脸,五条悟移开藏在小圆墨镜后的视线:“当然可以啦!房子盖出来就是让人住的,不住盖了放着干嘛?” “嗯嗯,我觉得也是。” 日和长出一口气放下心。 武装侦探社的伙伴们出于体贴基本不问她过去的事,当然,如果他们问,她也会照实说。但人造人这个心结……小姑娘还是不太想让人知道。 就……我知道我和大家不一样,但我希望能和大家一样,至少看上去一样。 差不多这种心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家入硝子的宿舍门就被人敲响。昨晚难得没有熬夜的少女踢踏着拖鞋把门打开一看,夏油杰站在外面,黑着一张脸宛如咒灵附体。 “喝!怎么了?你终于成功干掉五条了吗!” 她上下摸口袋想找支烟出来压压惊,夏油杰从衣袋里掏出一包扔过去:“小日和不在你这里?” “为什么会在我这里?那孩子并不黏我。” 她磕出一支烟,还没夹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该不会……” “没错,悟不在宿舍,今天又没任务,你说他会在哪儿呢?” 夏油杰看上去有点想拎刀的架势,家入硝子不得不安抚道:“不用这么大反应?小日和也有十五岁了,她不是你的妹妹,更不是你的女儿,或者说也没有和你存在超越友谊的关系,和谁出去玩是她的自由。” “昨天我就有点想说但是忍住了,今天不得不说……夏油,你不觉得你的保护欲有点过头了吗?” 包括这家伙所谓的“正论”,究竟是凭什么啊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俯视,然后武断的替他人决定其该不该知道关于咒术界的事。 放在日和身上,则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过度保护,委实没有那个必要。 如果只是五条悟反驳,夏油杰可能还不会细想,但要换了一向不怎么参与讨论的家入硝子也这么认为,夏油杰就不得不细想。 “我管得太宽了吗?” 青年的表情有些错愕,带着不解与迷茫:“我只是想竭尽所能的让日和保持她最可爱的模样,没有其他意思。” “可是日和又不是橱窗里陈列的洋娃娃。她是个人,她会成长,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说到这里,家入硝子顿住,紧接着她若无其事转移话题:“既然你这么不放心,为什么不给五条打个电话问下地址,过去看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哦。”夏油杰闷闷的找出手机拨打电话,五条悟几乎秒接:“哈哈哈哈,杰你快来玩!我带小不点在博物馆参观,刚好有个刀剑展,还挺有意思。” 不是,博物馆和五条悟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真是既合理又不合理。 夏油杰二话不说,向家入硝子点头作别,转身就走。 等他赶到博物馆,只需要顺着人流就找到了人气极高的临时展馆。在这里,一振又一振凝结匠人智慧与汗水的刀静静陈列于防弹玻璃之后。 青年没心思欣赏它们细腻的纹理与流畅的线条,一直走到最里面,在高大的C位展示柜旁找到了把小姑娘扛在肩膀上给她参观的白毛。 “悟,你在搞什么啊!” 夏油杰上去就给了五条悟一掌,后者因为人多没能躲开:“嗷!当然是赶早带小不点出来认识世界啊!你不是说了吗?不要太刺激,不能R18,血腥达咩,变态达咩,总之必须是健康向上有益于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任务才行!” 参观博物馆还不够健康吗!? 夏油杰气结:“谁跟你说这个,你带日和出门就不能留个言吗?四处找不见人,我还以为她在学校里发生意外了!” 这个点一般是日和写作业的时间,在教室里左等右等不见人,脑补了一堆的夏油杰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根本没有计划,纯属抓了人就走的五条理不直气更壮:“那是你想得太多了!比起小不点,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的发际线吧!” 夏油杰:“……” 这要不是公共场所五条你死定了! 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展柜上移开的日和终于注意到了气鼓鼓的夏油杰,意识到似乎闯了祸,她相当敏锐的慢慢把脸转向另一侧,眼神也跟着飘走:“啊……那边有鹤丸国永的仿刀,去看。” “不要给我在这种时候装傻!” 夏油杰只觉得乖宝宝被五条带坏了,可恶! 第94章 “诶嘿!” 面对好友的怒火,五条选择顺着日和装傻继续往下演。他硬邦邦转身,然后干巴巴棒读道:“鹤丸国永吗,好啊好啊!” 不等摞猫猫似的两个家伙跑掉,夏油杰一把抓住五条悟的后脖领。要不是展厅内参观人数众多,要不是后者肩膀上还扛着吉祥物,这两人怕是当场就要打起来。 “呵呵呵呵,”夏油表情都快崩了,阴阳怪气的程度直线上升:“跑什么啊,不是要参观吗?鹤什么永来着?” “是鹤丸,鹤丸国永,刚才那个展柜里的是三日月宗近。”五条转头就大喇喇掀了博物馆老底:“拿出来展览的要么影本要么高仿,真刀都在各世家仓库里扔着生锈呢。” 这也就是本国特殊情况所致。社会改革不彻底,导致大批旧势力苟延残喘到新时代,然后这些早就该被踢进历史垃圾堆的大小垃圾们换了张面孔,抓起“传统”外衣往身上一披,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所谓的“世家”。 不仅仅咒术界,经济界,宗教界,甚至上起政坛下到小小的歌舞伎圈子,全都一个样。 ——父亲是首相,儿子天生就比别人距离这个位置近上十万八千里,这种只应存在于影视剧的情节正活生生在人们身边上演。 这些世家借助旧有基础,趁着战争结束后的红利期大肆霸占社会资源,然后统统囤进仓库,宁可放烂放臭也绝不与人民共享,那些躺在仓库里默默锈蚀的名刀只不过沧海一粟。 “真正的鹤丸国永就在我家库房里,一点也不好用。”五条随口小声抱怨了一句,惹得日和揪着他的头发一紧。 鹤丸国永,是那个白衣服白头发、喜欢在房顶上飞来飞去的刀剑男士吗?小姑娘努力回忆……似乎没错,资料里大约记录着鹤丸国永属于五条。 对于不使用咒具的人来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不管什么类型,在他们眼里几乎都是一个样。不巧五条和夏油就都不需要使用武器,自家仓库里的名刀也好,博物馆的参观也好,之于他们而言纯属打发时间。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闲过! 不是把任务推给其他人甩手不干,而是真没什么突发的紧急事件。 “看上去……” 夏油杰隔着展览柜,眯起眼睛搜肠刮肚苦思冥想着该找些什么样的形容词形容面前这把刀。为了显得自己更加可靠,丸子头青年努力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那个,鹤丸国永为什么这么短?” 虽然放在太刀的分类里,比起某些打刀还要短一截,难道是当初打造时花钱的金主身高那啥吗? “额……” 这种事,五条还真不知道,倒是日和软软回答:“因为刀鞘,刀鞘的材料贵重且珍惜,为了适应刀鞘,刀身被打磨掉了一部分。” 类似或冷或热的古怪知识,是她唯一不被禁止接触的学习内容。 “原来如此!小日和懂得可真多。” 不愧是福泽谕吉,传道授业一点也不吝啬。 夏油还当这些都是福泽社长告诉日和的呢,直接把因果嫁接到社长先生的“政府御用剑客”这一身份上去。 日和没想那么多,单手戳戳展览柜的玻璃:“三日月爱迷路,鹤丸喜欢玩惊吓。” 要不是有巫女们层层坐镇把天守阁守得水泄不通,只怕这份“惊吓”早就玩到审神者头上去了。 “你就有那么喜欢刀?” 五条稍微弯了点腰去看刀架上的鹤丸国永仿品,随口吐槽:“喜欢到居然用人称代词去称呼物。” “额……” 日和语塞,夏油杰替她找到理由:“虽然但是,小日和也有十五岁,比起其他中二少年,很可爱了不是吗?” 中二病嘛,显性的给自己起一堆日后绝对要后悔的网名,或者神神叨叨说些听不懂的话。隐形的大约就是这样,脑补一出又一出剧目,然后下意识扮演其中某个角色。 歪打正着糊弄过这个话题,三人随着人流慢慢移动,走了一大圈,五条迫不及待跑到休息区把日和放下来:“饿死我了,这附近有没有好吃的甜品店?饮料也行。” 周围游客太多,六眼消耗巨大,再不补充糖分CPU就要烧炸了。 “公交站旁好像有一家队伍排得挺长的店,要去试试吗,”夏油杰翻开手机一通狂点,头也不抬的问小姑娘:“还想参观哪里?” “吃东西。” 早早就被人敲窗户闹起来,早饭也只来得及喝袋牛奶而已,日和早就饿了。前面那些珍贵的文物还算值得一看,但是在这儿,对退役审神者来说也许一份可以吃饱的甜食比一屋子仿刀更加重要。 夏油杰“啪”的合上手机,二话不说转身向外走去:“那就去吃点东西。” 走到展馆门外,五条松手放日和落地,她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扭头往回看,灯光昏暗人头攒动的空间里似乎并没有值得在意的东西。 “怎么了?” 丸子头青年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日和转回来,抿着嘴:“没事,也许……眼花了。” 不可能的,全部都是仿刀。理论上不可能对她的灵力起反应,刀剑男士们也不应该隔着时间回应无意识的召唤。 她甚至从未拿起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振,连“旧主”这个词都没法自称,最多……只能算个临时管理者。 情绪变得低落,连日和自己也觉得奇怪——胸口又软又冷,滑滑的还带着些酸楚的情绪是什么? 那些付丧神只是收到灵力影响才会对她表现得亲近吧,巫女说过,刀是经由人手打造出来的钢铁造物,它们没有心。 “不要把视线投注到付丧神身上,空蝉是人神,理应庇护人类。” 耳边又一次回想起大巫女的劝谏,日和本就低落的心情继续下坠。 嗯?怎么突然不高兴了?两个男生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五条夸张的抬手挡在眼睛上伸长脖子四周看了一圈:“确实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是太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别的垫垫?”夏油温和的摸摸日和发顶,小姑娘摇头又点头:“不……嗯,吃。”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小屁孩,电量不足就做什么都没兴致。看五条大人我带你飞去甜点店……” “悟你不要在这种地方瞬……” 不用说了,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再次被扔下的夏油杰“哗”一下笑得阳光灿烂春风荡漾,眼角眉梢都带着闪闪发亮的特效。 走过路过的行人统统背后一阵恶寒,就像不小心踏入了凶兽的地盘一样,本能惊呼尖叫着高喊危险。左看右看找不到危险源,只有个黑发丸子头的青年堵在门口笑得瘆人,于是大家纷纷躲避离他远远的。 “你先选,快一点!” 按照说明找到甜点店,五条悟趾高气扬忽视掉一切视线,把日和往冷藏展示柜外一放,隔着透明玻璃对蛋糕们指指点点:“第一排最后一个,第二排第四个,第三排倒数第二个,这三个一看就知道不好吃。” 还没理清心头伤感的日和一下子就把小情绪尽数忘光,趴在玻璃上附和:“嗯!” 等等……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她歪头看看五条,白毛成功接收到电波:“杰很快就过来,他需要多运动。” “哦。” 既然他这么肯定,应该可以相信。 日和伸手点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要吃!” 客气是不会客气的,这辈子大概也学不会了,就只能挂着小猫脸理直气壮这样子。 五条一点也不觉得她这种态度有问题,当下对店员道:“刚才点的那三个不要,剩下的一样一个,这三个额外多一分,就这样。” 看来这两位是真不怕血糖超标,店员笑着点头鞠躬送客人入座,急急忙忙拉开罩子取蛋糕。 日和慢条斯理吃掉第一份蛋糕时,夏油杰终于黑着脸找了过来。难得心虚一次,她把手边第二份蛋糕推过去:“吃?” 心里并未迁怒,但就是觉得小姑娘的怂包脸特别有趣,夏油杰故意保持表情接过蛋糕:“哼!” 这个人冷着脸斜起眼角看人时莫名多了丝冷厉艳色,一直关注这边的女士们有点躁动,日和大迷惑——什么情况? 哈哈哈!眼神变得更加迷茫不知所催了。 看在小朋友这么好玩的份上,夏油决定原谅五条:“刚才夜蛾来电话了。” “所以你才来得这么晚?” 五条张开深渊巨口塞甜食,竟然还不耽误说话:“什么事?总不可能是临时任务。” 人神灵力覆盖下还能有诅咒异军突起,至少得是个诞生即特级的家伙。 “不,夜蛾说和诅咒关系不大,是上面指名要我们两个去做的任务,具体回学校再说。” 夏油摆弄一番蛋糕,还给它拍了张照:“听上去不像太着急的样子。” “那就下午再说喽,上次被打的包才刚消肿,我才不要给夜蛾当送上门的沙包。更年期吗,动不动就发脾气!” 墨镜将五条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但日和心底私以为他绝对配合语气翻了个白眼。 夏油杰边吃小姑娘“孝敬”的蛋糕边吐槽他:“明明是你太过分,换谁谁都会生气。” 于是两个男生围绕着“五条到底烦人不烦人”展开讨论,日和吃着蛋糕出神:这波啊,大概夏油是对的。 第95章 横滨。 武装侦探社。 “唔……不太妙啊!” 江户川乱步皱眉盯着面前软绵绵的人类幼崽叹气,田山花袋躲在茶水间里隔墙只露出半张脸窥探,看到听见动静从治疗室出来的与谢野晶子后又往回缩了缩。至于与谢野晶子,她正处于止言又欲欲言又止的状态。 被所有人齐齐盯着的幼儿身穿粉色小裙子,吧唧吧唧吃手指吃得香甜。 坐在幼崽身后的,正是满面愁容的织田作之助。 这小祖宗一到该睡觉的时候就哭得肝肠寸断,怎么哄也哄不好,他黑眼圈都快比上日和照片里那只熊猫了! 名侦探拿出灌酒的气概一口气吨吨吨了大半瓶波子汽水,“当”一声将玻璃瓶顿在桌面:“织田,我只有要你假设思考,没要你真的再去收养个孩子回来做比较……” “不是,我没有……”织田作之助张嘴辩解,不给红发青年解释的机会,与谢野晶子抱着胳膊加入战局:“小日和还盼着你接她回来呢。” 独生子女大学期间回家发现双亲偷偷生了个妹妹…… 大概类似这种剧情? “那我先去接日和……” 织田作之助起身欲向外走,江户川乱步喝掉剩下半瓶汽水:“站着别动。接人还得再等两周……先不说这个,你有考虑过小日和的心情吗?以及,你自己的经济状况,能不能支付得起养大这孩子所需要的花费?” 大家都知道这家伙带着日和上门应聘时日子窘迫成什么样,两个人加起来放不满半个壁橱的私人物品。 算来算去宫田日和也只被他养在家里胡乱养了小半年,来到侦探社后更多则是社长好心补贴——外招个全职事务员很难吗? 即便在这种状况下,日和的学费与生活费他也负担得勉强,更别说再领养一个还包着尿不湿的小家伙。 好歹日和现在算是能够养活自己了,这个孩子呢?至少纯支出十年,无论精力还是经济,都是必须谨慎思考的问题。乱步的话虽然听上去有些扎心,但也明确点出了矛盾中心点。 织田作之助沉默片刻,意识到不给出有说服力的答案就绝对混不过这一遭,他这才叹着气解释:“日和……已经不需要我了。她有更好的人生,对吧?我为她感到骄傲,同时也很、高兴。比起不再需要我的她,咲乐还小,双亲骤亡,经过这几天调查,亲戚里也没人愿意收养这孩子……” 青年语气沉稳,速度缓慢,就像是下定决心后边想边说似的。很快就被人抢了话头:“可以送去孤儿院,我们作为送养人有权定期探视直到她被领养。” 与谢野晶子怜惜的摸摸这孩子的头,咲乐仰脸冲她笑出参差不齐的小米牙。 “唉……” 稚子何辜? 孤儿院是什么地方,在座几人心里都有一本账,但凡还有办法的孩子都不会轻易往那里送。 尤其当下的横滨,乱成这幅德行直接影响到地方财政的收入,这种平时没人注意的公益组织则是头一个被裁剪经费的目标。 看着眼前憨态可掬人类幼崽,乱步严肃了三分钟后也跟着一起发愁:“抚养费用大家都能帮点忙。不过啊,织田,这几天你究竟都想了些啥?” 我是叫你赶紧想清楚对日和的心思并非父女兄妹,不是叫你在这个问题上佛系躺平到跑了一个再出去捡一个养起来。名正言顺的爹坐在社长办公室里呢,你充哪门子大瓣蒜! “欸?” 话风转变得有点快,织田作之助没反应过来。明显愣了一下后他才找到声音:“我想,比起我,日和说不定喜欢和该更出色些的男孩一起玩。” 夕阳照在他铁锈色的头发上,让人误以为那是片温柔的深栗。青年端正坐着,细数着别人的优点,好像满心只有欣慰与喜悦:“自从去了东京,日和的声音听起来都比过去活泼许多。五条也好,夏油也好,都是很时髦的男孩子,至于我,说不出风趣幽默的话,很多时候也察觉不到日和的需要。而且他们都有着光明美好的未来,不像我背负着双手沾血的过去,每天都惶恐不已。” 至于“养不起”这种很伤男性自尊的话题,他选择闭嘴。 “额……” 江户川乱步语塞。 看来织田作之助确实有认真替日和着想,但问题就在这个“替”字上,眼看剧情要往天雷狗血的方向倾斜。 “至少你现在已经是个好人了,织田。” 这种时候,除了发好人卡还能怎么办?名侦探垮着肩膀把波子汽水的玻璃瓶放倒,推得它满桌子乱滚:“虽然说‘不得已’并不是推卸责任的理由,但你能在有能力后马上想到偿还弥补,已经难能可贵,不要给自己太多负担。” 这说得是脱离杀手圈子后织田真就洗心革面,不但再也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而且每次社区义务劳动之类的事他都是第一个报名,出工又出力。 如果没有足够的动力,深受惰性支配的人类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只不过有人动力来源于信仰,有人动力就像织田作之助这样,来自于对过去的反省。 “会给日和带来不幸吧,我这样的人。泥土培育出美丽的花朵,并不是为了将花朵据为己有。我将如泥土般腐朽,滋养出美好的事物。” 连续数夜无法安眠,满脑子想得都是宫田日和。越想越觉得他与她之间就像隔着次元壁的距离那样远,看上去亲密无间,实则冥杳渺茫。 有时他甚至会在深夜惊醒,梦中忆及过去种种,就连晚风也无法吹散萦绕在身边的血腥味。 要用这样的手去碰触纯白无垢的日和吗?她仿佛人间理想似的高悬在他心头,时而让他产生出明月在怀的错觉——我这种人,居然也有资格把月亮捧在手心里……会不会弄脏她? “能亲眼见到日和平安幸福的生活着就好了,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奖赏。” 他垂下眼睛,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脸上失落的表情。 ——我怕我给不了她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问题搞大了。 江户川乱步看看与谢野晶子,与谢野晶子看看江户川乱步。 怎么办? 织田这家伙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没想明白。这不能说是喜欢,这他妈都已经喜欢到病入膏肓了啊!然后你小子居然神来一笔“只要她能过得好”? 不是,织田作之助你这是、什么情况!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吐槽吧,这个场合不大合适;说教吧,这人明显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根本不听;随他去吧……摔!头一回吃瓜就遇上个憋屈得要死的闷瓜,我们武装侦探社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田山花袋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和这个现场格格不入,试图裹着棉被缩回茶水间。这个细微的小动静惊醒了面面相觑中的侦探与社医,乱步扭头叹气,晶子犹豫一番后还是没忍住:“织田,你想了那么多,就没想过日和真正想要什么吗?” “当我小的时候,我希望某天一觉醒来睁眼就能见到双亲来接我离开孤儿院。后来,我希望孤儿院提供的饭菜里石子儿能少些。再后来,我希望能从那里逃出去……就这样,我想得到的东西一直在变,从来没有固定下来过。” 织田作之助的声音越来越低:“日和也会一样的。从前她只是受制于环境不得自由,随着见识越广能力越大,愿望,也会变。” “抱歉,我得去给咲乐买奶粉和奶瓶,还有收养手续,以及在外面租个房子安顿咲乐。这段时间她晚上总要哭几声,影响大家休息了,对不住。” 红发青年难得强势的拎起沙色外套开门就走,被他一同带走的还有吃够手指后吐泡泡和自己玩的幼童。 与谢野晶子看看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看看与谢野晶子。 “我不甘心!名侦探不甘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乱步双手抱头抓狂中:“为什么啊!织田怎么搞的,还能不能行了?难道青梅竹马不敌天降是真的?” “乖啦,这个话题不适合你。” 与谢野晶子体贴的替他撕开一支棒棒糖塞过去:“别看织田现在说得斩钉截铁,等日和回来眼泪一掉,这家伙绝对瞬间就把说过的话忘光光。” 只要不是心有所属名草有主,老娘就不信这个瓜扭不过来了嘿!当然了,就算心有不甘,她也绝对不会枉顾当事人的想法硬要做个按头小分队。 “等我再去问问日和的态度!如果日和也无所谓,那咱们也别替他们着急了。” 她拿起手机拨通电话,机械女音不断重复“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联系,请稍后再拨。” 与谢野晶子:“……” 东京咒术高专偏僻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日和并非身处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科学校校园。至于说为什么无法联系……人在前往北海道的飞机上呢,乖乖听话关机了呗! 第96章 虽然乱步先生和晶子都耳提面命反复强调过不可以和五条一起玩,但作之助说过在东京要听“夏油”和“夜蛾校长”的话。于是日和简单机械的将对夏油杰的服从优先度排在夜蛾正道之前,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 那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没用五分钟就把她给忽悠上了飞往北海道的飞机。 事情回到一天前。 从博物馆返回学校后,两个男生被夜蛾正道提溜到教室谈话,日和乖乖回寝室继续写福泽社长和坂口先生布置的假期作业。 大约晚饭前,这两人重新出现,脸上带着即将挑战权威的兴奋以及达成秘密协议的窃笑。通常这种时候, 第一个说话的肯定是五条,但这次,他们改变了策略。 “暑假快要结束了,想想过不了几天织田肯定会从横滨来接你回去,在此之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夏油杰将手里的甜味饮料递给日和,看上去自然又随性,不带任何目的。 日和理所当然接过饮料打开就喝,然后听到夏油语气一转,真挚又诚恳:“之前聊天时听小日和你说过想要看看雪山和大海。嘛……去北海道看雪山吧?” 虽说现在还是夏天,即便北海道也不可能下雪,但总算气温较低,不行回头再往富士山转一圈不就看到了么。 “北海道?嗯,好。” 等看完雪山,就该回横滨了。 不是不想和作之助一起去看远方的风景,可惜侦探社的工作外加写作的爱好,他大约抽不出足够时间。 偷偷在心底叹气。 成功忽悠了当事人,夏油杰得意的飞给五条悟一个炫耀的小眼神。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异性缘不如好友的五条悟立刻还以颜色,呲牙咧嘴做鬼脸。 所谓的“旅行”,其实是这两个人的工作任务。托日和的福,这个暑假东京的咒术师们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假期,各个闲得屁疼。一听有任务,大男孩们直接自动自发把它理解为“修学旅行”。 去年是去京都校砸场子,今年去北海道继续砸场子,甚好甚好。 至于说为什么要带上日和这个外行嘛…… 其一,上层指派了个奇怪的保护任务给当代最强二人组,被保护者就生活在北海道的一家全封闭宗教学园里。其二,虽说任务末尾要“抹杀”被保护者,但五条和夏油已经打定主意放弃后半段任务。其三嘛,正好夜蛾不是说要让日和稍微接触些“世界的真实”,某保护欲过剩的丸子头却又多添了那么长串特别要求吗? 这三项糅合在一起,经某人使用无敌大脑加工过后就成了一个“坏人被打败,规则被改写,无辜者获得新生”的,关于热血、战斗、以及爱与和平的完美童话。 完美到连夏油杰都挑不出毛病。 放眼如今的咒术界,不说击败最强组合,哪怕只是能在他们手下多苟延残喘一会儿的人,名字拉出来数数都用不完宿傩手指。这么强大的力量,什么地方他们不能去?什么人他们保护不了? 所以,夜蛾正道公布过任务,这两个祸头子就离开教室找了个小花园泡制出数份文件——“辅助人员调用申请”、“检查”、还有“任务委托书”。 前两份一份用来糊弄上层,一份留待日后夜蛾发怒时搪塞,最后那一份则卡着把日和忽悠上飞机前十分钟发给武装侦探社……某人还故意弄坏了传真机。 也就是说,包括福泽社长在内所有武装侦探社成员都不知道,自家眼下唯一的事务员被人“借调”了,甚至没有通知到未成年人的监护者。 夏油和五条想得简单,无非就是带个小朋友去和另一个小朋友放一块在外面逛吃逛吃几天,再把她们带回东京,一只用来放生,一只用来邀功。 ——乱步先生说得果然没错,千万不能和五条玩在一起。但他忽略了夏油和五条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没能及时把夏油也扔进屏蔽圈。 总而言之,等下了飞机,五条悟坏笑着从行李箱中翻出个塑料包:“嘿嘿嘿,小日和呀~换一件方便活动的裙子呗~” 此时日和身上穿的是与谢野晶子和家入硝子一起给她挑的白色蓬蓬纱裙,看上去精致可爱但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姑娘对服装没有什么特别偏好,只要别总让她穿穿脱脱来回换,根本无所谓风格与款式。加上仍旧单薄的性别意识,她接过五条递来的水手服就在机场的洗手间里换上。 “糟糕……突然有种正在犯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五条自己也没想到事情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夏油杰表示同感。 一般来说,不是恋人关系的男性要求女性穿着不符合她年龄身份的特殊服装,基本都可以“性骚扰”为由报警,一报一个准,绝对抓走不会放过。然而宫田日和就这么拿着就换…… 无意识下的服从让人格外在意她的“未经人事”。 社会上那些约定俗成的歧义五条悟知道归知道,不过他一向嗤之以鼻。但是一个漂亮到让人担心的女孩子也对此一无所知,并且毫无不良反应的接受她本该拒绝的事儿,这就有点问题了。 “你就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白毛弯腰戳戳日和的发饰,小姑娘抬手虚空挠了一下,看上去更像是卖萌而非驱赶。 果然是可爱到了一定程度,就连发怒也会被人误认为撒娇。 夏油杰皱紧眉头:“不可以这么容易就脱下衣服的哦!” 日和歪头:“为什么?” “……会着凉感冒!”丸子头青年给了她一个毫无灵魂且槽点满满的回答。五条大声嗤笑:“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奇怪的保护欲作祟,小不点才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 “那该怎么办,怎么跟她说那些……嗯嗯嗯嗯?” 这个问题的答案,武装侦探社社员们也想知道。 五条胸有成竹的给了他个眼神挑衅,转身单手撑在日和右侧,营造出一个“无处可逃”的狭小空间后很有存在感的慢慢放低高度靠近她:“如果不想被讨厌的男人做这种事,就别那么干。” “你应该上过生理卫生,体育健康,以及青春期课程?随随便便和男人混在一起,后果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嗯,知道。”日和很诚实的回答,然后疑惑不解:“可是我不讨厌五条你,而且你也不会对我做那些。” 五条:“……” 刚刚营造的压迫感立刻荡然无存,人高马大的青年松手蹲在地上:“你是个蠢货吗?你就是个蠢货!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跟你讲,想做我五条家的主母……” “等等,悟,跑题了。”夏油及时制止事件滑向不可预知的深渊,转而继续忽悠“妹妹”:“只是个比喻,别人可不一定有我们这么好心,明白了没?” “哦,福泽先生和晶子都教过我,不认识的人不可以给他们靠近一米之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有在努力。” 日和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明明作之助都不会对我做奇怪的事,为什么其他的人要做?” “……” 那家伙什么都没对你做过才是件怪事好吗! “算了,别管为什么,你听话就行。另外,让你换上这身衣服其实是为了……” 夏油杰抹了把脸,向日和说明原委的同时趁机给了重新开机的五条悟一脚:“我们需要你待在天内理子身边,也就是这次任务的目标旁。不用做什么,只要盯着她别乱跑就好。” 就算心里知道她刀术精湛古武也颇拿得出手,奈何形象在那里摆着,日和头上吉祥物的帽子大约十年内都摘不下来。 “保护人类吗?好的。” 说到这个小姑娘可就不困了:“但是我没带刀。”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用不着亲亲小日和动手,你的任务是伪装成国中生玩得高兴,其他都交给我,放一万个心!” 完成重新开机的五条把胸口拍得山响。 日和:“……?” 我没读过国中啊,怎么伪装!现在给御用狗头军师野崎梅太郎打电话还来得及吗? 夏油:“……?” 什么情况,你这态度也变得太快了,“亲亲小日和”是个什么鬼称呼? 没有被及时吐槽并反驳的五条高高兴兴把手往口袋里一塞:“走了走了,先去天内居住的公寓看看。” “日和,乱步先生有叫你别和悟一起玩对吧?”丸子头青年弯腰小小声和小姑娘咬耳朵,日和听完就点头:“嗯嗯,我记得的,夏油你也一样!” 夏油杰:“……” 好的,我放心了。以这两个人近似的小学生作风来看,多半出不了什么大岔子,挚友将来也不会被福泽先生提刀从横滨杀到东京。 “我这里有地址,搭乘虹龙……算了,还是搭乘出租车,记得留发1票回去报销。” 想到日和对诅咒的无差别剿灭,不想损失私人交通工具的青年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才不把虹龙拿出来给你们这些家伙欺负! 第97章 前往天内理子居所的路上,夏油和五条就人称代词中的第一人称称呼法展开了一场小小辩论。这两人总是这样,随时都会吵起来又随时都可能和好。日和坐在旁边听的头大,好不容易出租车到达地点,她急急忙忙拉开车门头一个跳下去。 呼……能够自由呼吸真好! “你总是‘老子’、‘老子’的,上对长辈不尊敬,下又容易吓到小朋友,真该换换了。” 夏油杰做了个全方位总结结束话题,五条悟单手扒拉眼皮冲他吐舌头。 撕开棒棒糖包装纸的白发青年顺手塞了另一个根棒棒糖给现场唯一的“小朋友”,不及说话,他丝滑无痕的拐了个弯:“在这儿等着,我和杰马上就回来。别忘了不要让陌生人靠近你一米以内哦!” 说完他把圆形墨镜褪下去了点,露出长年遮在后面的蓝眼睛:“开工。” 夏油杰挑眉了然,故意放出只能容纳两人搭乘的鳐鱼形咒灵独自升空。 日和被他们留在树下,悻悻然站了一会儿,挪啊挪,挪到树下找个蚂蚁窝低头看蚂蚁搬虫子。 “小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不出十五分钟,她就被别有目的的来往路人注意到。更多人只是远远的看,过了一会儿,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人双手握着名片奉上:“你好?敝人是某某娱乐的职员,也是人们常说的星探。像你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孩,大多都能出现在屏幕里被大家所喜爱,有没有朝演艺界发展的想法呢?如果有的话,咱们找个饮料店坐下来慢慢谈怎么样?” “宫田……” 刚被耳提面命离陌生人远点,她犹犹豫豫只说出姓氏。 至于什么演艺界? 想到自己可怕的台词与表演能力,日和默默摇头。 不了不了,干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她低头瞄瞄名片上的字,这个企业名似乎在侦探社的资料上见过——确实很有影响力。 胖星探半点也不想放过只需站在那里就让人心荡神迷的女孩。她都不需要什么演技,负责当个美美美的花瓶就足够了。 “我们是正规公司,前几年培训学习期间工资按照一般社员水平,出道后就完全不同了。最重要的是,你不想把自己的美好呈现出来给世人欣赏吗?” 金钱,以及虚荣,足以诱惑得世界上任何一个年轻女孩纵身一跃。但是日和吧……万众瞩目这件事对她来说只意味着麻烦。 “……” 我好看是我的事,和“世人”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不擅长拒绝,她绝对会现场上演“绕树转”绝技。 但是胖星探觉得,没有明确坚决的拒绝就是有戏。 作为知名娱乐公司的专职星探,他这半辈子见过的女孩多如过江之鲫。脸上没动过刀子、性格又好掌控、眼神还如此清澈的,只此一例。 关键是她身上夹杂着神圣与懵懂的矛盾气质,比起天生且尚未长开的容貌,这份独特的气质才真正难得。 这个女孩子正处于一生中最青涩最美好的时光,也许将来的她姿色会更胜,但是这般动人心魄的纯洁无垢却再也不会有。 错过她就像同时错过繁星、朗月与骄阳,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于是他拿出最大耐心与诚意,反复和她讲解有关娱乐与演艺的一切:“不会演不会唱,都没关系。公司专门聘有专业讲师授课,包括仪表谈吐,接人待物,衣着出行,都有专人帮忙打理。我能打包票你绝对会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一跃进入上层社会,甚至……” 这些条件听上去着实诱人,奈何人不对,说的东西日和她也……听不懂,更不感兴趣。假使站在这里努力游说的是织田作之助,大约只需要开个头,小姑娘就会点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嗯……” “唔……” “啊……” “哦……” 日和完全是看在这家伙身为人类的份儿上才没有彻底把他当成空气。她愿意保护人类,但是不代表可以毫无底线——除织田作之助以外的任何人,全部都不在最高服从名单上。 福泽先生老怀大慰。 一个慷慨激昂口沫飞溅,一个低头不语沉默以对,两人就这么站在路牌边的大树下整整“聊”了半个多小时。胖星探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规划里滔滔不绝,正说到得意之处,目标“唰”一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色布料。 “欸?” 这种料子不常见,质地却非常好,尤其那颗闪耀着光芒的扣子似乎是……黑曜石? “杰!你快来啊!不好啦!有人要拐走咱们的日和小妹妹!” 五条咋咋呼呼的,日和冷不防撞在他后背上,鼻子酸溜溜的,眼圈紧跟着就红了。 并非泪窝浅,实为生理现象无法控制。 丸子头青年看似从旁边的大树上跳下来,实则将咒灵停在半空中待命——被气浪振晕的天内理子以及她的女伴黑井美里都还躺在上面呢,一错眼的功夫居然真有人不怕死到送上门找打? 由于这两个人背对着自己,日和不知道他们脸上挂着何等表情,只在心里纳闷这个胖叔叔为什么突然变矮了一节,连说话也结巴起来。 “请问您……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被人调侃与日和撞了配色,仍旧少年心性的夏油杰干脆半推半就假装自己不是独生子。 胖星探语塞:“额……我是某某娱乐的职员,星探。那个,宫田小姐你大可以回去再考虑考虑,无论什么时候改变主意都好照着名片上的号码给我打电话。” 说完转身就跑,速度快得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用滚的。 五条哼了一声咬碎棒棒糖,转身从日和手里抢过名片扔进垃圾桶:“不要信那些鬼话,专门拿来骗你这种小不点。” 日和恍然:“……刚才那位胖先生说得居然都是假话吗?” “你还真的信了啊!”五条大为震动:“就算真想体验一番演艺生涯,怎么想都该首先考虑五……” “不用,谢谢!另外,日和并不是我的妹妹,显然更不是你的妹妹,请不要混淆是非。” 夏油杰当机立断催他闭嘴,顺便强调事实。 要是五条能好好听人说话,那绝对是大白天见了活鬼了:“不要那么小气嘛!你刚才不是承认了么?再说了,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没差啦!” 都说不是了啊! 算了,何必浪费口舌,就当这家伙在发梦话。 想到这里,夏油杰招呼咒灵降低高度:“必须先找个酒店安置天内,悟你催催监督紧急调个医生过来。” 酒店好解决,医生需要时间。结果直到他们到达一处清净民宿,不等医生赶来黑井先自行清醒大致做了些交流,紧接着天内理子也醒了。 “噢啦!卑贱之徒,竟妄图杀害妾身,还是你先去死吧!”【注】 “啪——!” 清脆的耳光声听愣了另外两个人,日和傻傻看着五条吃了人生中第一场“滑铁卢”。 长到这么大,五条悟就没遇见过谁敢照着“六眼”的脸抡直了使劲打!疼是没感觉到有多疼,关键这种羞辱,从来没有体会过。 他本来不想抱这丫头去房间的,奈何杰表示还有“妹妹”要看顾,保护星浆体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就先交给挚友了。 眼看五条有暴走的苗头,夏油杰露出绝对能把日和哄住的微笑:“冷静一下,理子妹妹,我们和袭击你的那些人不是一伙的……”【注】 “撒谎!长着一副骗子的嘴脸,刘海也很奇怪!”【注】 天内理子不是宫田日和,当下跳起来指着他的头比比划划。 夏油杰:“……” 一个两个的都不会听人说话是吧? 作为咒术高专百年难遇的问题儿童组合,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今天这日子算是过不下去了。 “不要啊啊啊啊!!你们这是大不敬!” 这是被抓起来两头拧麻花的天内理子。 “拉倒吧你!” “呵呵!” 这是两个“凶手”。 “请快住手!” 这是不知道该帮谁的黑井美里。 “……” 这是看戏看得糖都忘了吃的日和。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在黑井美里的帮助下天内理子总算弄清楚了这波人是来保护她的,小下巴一抬,满满的中二吸气扑面而来:“哼哼哼哼,妾身即是天元,天元即是妾身!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嗯?杰你换了手机的待机画面?上次看着还是井上和香,这么快就换成亲亲小日和了?” “不要用那么恶心的语气喊日和的名字,变态!” 该认真听她说话的两个咒术师谁也没听,连个“听”的动作都没做,只有不远处梳着低马尾的漂亮女孩瞪大眼睛鼓掌:“嚯……好厉害!” 啪啪啪啪啪啪啪! 天内理子:“……” 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天元大人难道不是咒术师们最崇敬的“神明”吗,为什么这两个男生身上一丝和虔诚有关的吉祥都看不到?另外为什么队伍里还莫名其妙多了个看上去就需要照顾的小尾巴? 你们不是来保护我这个星浆体顺利与天元大人同化的么,怎么越看越像熊孩子集体出行? 第98章 “我真傻,真的。黑井为什么会相信那两个坏人,我要去上学……嘤嘤嘤!” 天内理子面对日和坐着,飞速从她手里抽走纸巾捂在鼻子上,随着响亮的通气声,她松手露出红红的鼻头。日和认真听她唠唠叨叨吐车轱辘话,一点也没有不耐烦不说,又总在合适的时候奉上纸巾:“嗯。” 自从走廊上的“惊鸿一瞥”,天内理子就将看戏还知道捧场的宫田日和引为知己。 虽然她鼓掌鼓得太认真有点惹人生气,好歹总比那两个连戏都不看的家伙强多了,至少能让人很有成就感。 屋外,套房的客厅里五条和夏油抓着黑井美里讨论该如何把两只小动物带回东京。 作为星浆体的贴身保姆兼玩伴监护卫兼最好的朋友,黑井美里提出了个另外两人都无法接受的要求:“虽然但是,也不能不去学校,至少该和一直照顾我们的老师同学道别?” 五条:“……” 夏油:“……” 讲真,你们女孩子为什么一个个的都对学校这么情有独钟?命都快没了还想着去上学,难以理解! 但她表现得实在是太坚定了,万般无奈之下,五条不得不打电话向夜蛾正道报告:“能不能直接打昏了拎回去?” “就按星浆体的意思办,只要在同化开始前回到学校即可。” 另一边,夜蛾抱着熊猫正在给它梳毛补毛,对于拐了别人家吉祥物跑出去浪的不孝子弟没有半分同情。 五条大为不满:“哈?明明是赶紧回学校才最安全吧!上层给的消息太少了,到地方我们才发现想要这丫头命的人比高专在校人数还多,怎么搞的?” “哦,我这里也才得到情报,放话说要击杀星浆体的大型组织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你们已经与之遭遇的诅咒师集团Q,一个是名为‘盘星教’的宗教团体。” 夜蛾放下坐在膝盖上的熊猫,仔细回忆一番确定没有疏漏,这才敦促学生别煲电话粥诉苦了,赶紧滚去干活:“总之,这是天元大人的命令,要我们满足天内理子的一切需求。所以,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便。” 通过外放听到这一切的黑井美里:“耶!” 五条:“……” 夏油:“……” 这才是点名要我们两个跑一趟的真实原因对吗?一般人根本管不住这位打不得骂不得的活祖宗。 房间里,天内理子已经为日和“科普”到能和天元大人同化是多么荣耀上了,她正一脚踩在沙发扶手上慷慨激昂,屋门突然被拉开。 “噶……!” 天内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响动,身体还保持着“奋飞”的姿态。坐在近处的宫田日和很给面子的鼓掌,见她竟然不表演了还有点小遗憾:“欸?” “还挺热闹?” 五条气鼓鼓的拎起天内扔到沙发另一头,自己大马金刀的往下一坐:“黑井去联系廉贞学园的老师了,等会儿小不点和你一起去上学,不!要!乱!跑!杰会在校园外围布设咒灵监控,至于我……你们就不用管了。” “不长眼的虫子有点多,小日和,麻烦你在学校里保护理子妹妹,不要让坏人伤害到她,好吗?”夏油摸摸日和发顶,不由感叹幸好日和生得小巧稚嫩,穿着水手裙往国中生堆里一站,半点看不出违和。 问题儿童组合属于脸上放松心底有数,至□□速成为好朋友的两只小朋友……对所谓的追杀一个比一个不当回事。天内理子和宫田日和在某些方面高度一致,心思也一样简单。前者在咒术界日复一日的洗脑中笃定“天元中心论”,作为“未来的天元”,随便拉出一个正常咒术师都得好好保护自己嘛,根本不必担心安全问题。而日和也同样在巫女神官们日复一日不遗余力的强调中认定人类弱小、无助又可怜,不可能伤害作为保护者的“人神”。 ——至于为什么“空蝉”会在与历史虚无主义者的战斗结束后被判处极刑? 那,那不是因为“人造人”的特殊情况么。 所以,对状况完全没有任何认知,或者说认知错误的两个女孩一块用力点头。 “耶!黑井我们走啦,还有宫田,快点快点~” 女孩快乐的跑跳,裙摆被夏日微风扬起细微角度,和她的辫子一样,欢快得如同此时兴奋的心情。 黑井多少知道些内幕,边皱眉头边打电话给廉贞女子学园的教师说明情况,听到呼唤她转过身,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微笑着应答:“好的小姐,我这就来。” 日和被天内理子拖着跑出去,监督调来的车靠在民宿外,停得恰到好处。 “杰,你的咒灵能坚持住吗?” 五条和夏油走在最后,一方面感叹吉祥物真是带对了,一方面担心吉祥物作用太强起到反效果。夏油杰扒拉扒拉咒灵的存货,忍痛挑出所有二级以上的存货:“一天而已,我先顶着。” 宫田日和,她不是强不强的问题,她是那种……就那种,非常特别的类型。看上去软绵绵包子似的一戳一个坑,实则不动手也能做到杀咒灵犹如砍瓜切菜、寸草不留,甚至不分敌我。 …… “情况怎么样?” 廉贞学院是所具有教会性质的私立女子学院,男生们没有特别理由当然不被允许进入。门卫灼灼的目光中,夏油杰和五条悟蹲在学校大门外交头接耳。 ——在门卫的视角里,这妥妥就是两个企图骚扰小姑娘的流氓,手里的民用防暴棍已经握紧了! “果然还是不能像冥冥前辈那样与咒灵共享视觉,只能依据咒灵的动向猜测……” 夏油杰猛然沉下脸色:“有两只咒灵被祓除了,小日和没有回我消息。” 可恶!其中一只刚好是打算收来给小姑娘当玩具好叫她多少学着控制灵力的蜗牛咒灵,一下子就被人干掉,看来不得不找机会再去抓只外形可爱点的。 “终于来了,老子等得都快要发霉。” 五条摩拳擦掌,笑得比反派还反派。 廉贞女子学院的门卫只察觉到一阵狂风刮过,蹲在门外的那两个小混混就不见了踪影。他眯起眼睛前后望望,决定休息日给自己挂个眼科再来个精神科。 眼花了?还是错觉?那么大只的人,两个,怎么说不见就不见? 礼堂内,介绍过“旁听生”宫田后全体师生按部就班进行着日常祷告。日和从来都是被祷告被赞美被祈求的那个,这还真是头一回见识如此阵仗。 果然走出家门才能增长见闻,福泽先生诚不欺我。 要是能和作之助一起就更好了。 新来的旁听生生得一副神明也要怜爱的容貌,不会唱诗也只是张大眼睛四处看。鉴于她尚算乖巧的表现,教师们假装没看见有一个顶着贝母花的小脑袋不停转来转去。 “嘶……嘶……” 细小气音引起了日和的注意,她转向侧后方,天内理子挤挤眼睛:“等下一起去食堂吧,要跑快点!” 维持秩序的女教师抽抽眼角。 过分了吧,这才几点,就已经想到食堂去了? “有咖喱饭吗?” 日和小小声提问,天内理子身边的黑井美里回答:“有,青森特色海鲜咖喱,香料里多加了本地盛产的苹果泥。” 听上去还挺不错,日和点头:“好。” “那就说好了,一起去吃咖喱饭!” 天内理子开心得眯起眼睛。 因为极其特殊的体质,从小就与父母分开的她除了黑井再也没有其他能放心肆意交流的朋友,今天这个从横滨途经东京辗转来到北海道的宫田日和,就成了她期盼已久的新朋友。 新朋友话很少,但是不会在她滔滔不绝时不耐烦;新朋友不爱笑,但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于无意识中带着高高在上的同情;新朋友木呆呆的,但是莫名有种值得依靠的气质。 总觉得,她比那两个男生要可靠多了。也许真正的高手就是这样?正值中二纯度最高的年龄,哪怕女孩子也会有关于成为英雄的梦。 不知就里的“高手”疑惑歪头:“咩?” “嘿嘿!”未来的天元大人露齿一笑。 说人人到,天内理子正暗自庆幸自己就读于女子学校男生无法入内,礼堂窗户被人从外间一脚踹开,冲进来的五条一头白毛别提有多引人注意:“天内,你还好吧!小不点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拜托,长大你的六眼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能看手机吗? 五条先是确认保护目标并未遭遇威胁,紧接着陷入短期迷茫——额,就是,那群诅咒师好像没找到几个女孩子? 这都什么运气啊,杰在外面已经和人短兵相接打起来了。 “请问你是?” 任教多年的负责教师上前客气询问,要不是十字架还在头顶悬着,她绝对会破□□粗。 五条灵机一动,一边从人群里拎出天内理子一边把眼镜摘下来一半:“我是这家伙的远房堂兄,老师您好!” 随着这家伙各种炫耀他那张脸,满是青春少女的礼堂中爆发出阵阵尖叫。说实话,五条悟的颜,确实够能打,就连教师也很难继续坚持原则。日和看了一会儿,握拳敲在手心:“原来如此……” 原来脸还可以这样用!终于找到使用方法。 怪不得晶子和硝子逛街时都爱带上她,而且还说只要向老板笑笑就能拿到很多折扣。 “不要跟悟学坏,女孩子不可以看弄脏眼睛的东西。” 和人狠狠打了一架的夏油杰迟来一步,顺手把小姑娘也给从人群里拎出来:“这是我妹妹,不太放心……” 你们两家的亲缘关系也太混乱了吧! 负责教师在心底大声吐槽。 ——黑井美里在向老师“说明情况”时将日和描述为天内理子父辈叔伯兄弟家的姊妹,现在又多了个远房堂兄外加亲哥哥…… 所以,你们四个人该怎样称呼彼此之间的亲缘? “咳咳,天内,宫田,你们……” 负责教师想说给我带着你们各自的兄长出去罚站,只有夜蛾正道才能用人格修正拳勉强管束的五条拎起天内理子再次夺窗而出:“哈哈哈哈哈,再见啦老师~” 总之说了“再见”这个词就算道过别了嘛,形式什么的,完全不重要! 夏油杰紧跟其后略微弯弯腰,抱起日和带着黑井追上去:“有些特别的情况,等会儿会有人向您解释。” 那些就是监督们的工作了,编故事他们比较擅长。 负责教师:“……” 劝退吧,天内和宫田。 第99章 带着两个人,夏油杰一下子被五条悟拉开老远,不过这并不重要,没人能在“六眼”的墨镜下伤害到他要保护的任务目标,无需担心。 至于落在后面的人嘛…… 丸子头青年看看面前突然杀出来的诅咒师,放下日和要她躲到后面去:“如果害怕可以闭上眼睛,马上就好。” 前来狙击的诅咒师立刻认出这里头没有悬赏目标,干劲散了大半,只留下毫无由来的迁怒。等他看清楚这三人里有两个女孩子,甚至其中之一疑似手无缚鸡之力,满心沮丧又马上重新兴奋起来——比起需要保护两个累赘的少年人,明显是更不要脸些的我方动起手来更无顾忌。 这波,这波优势在我啊! “要打他吗?”日和从夏油杰背后冒出小脑袋:“被打会很痛的,你要不要放下手里的武器?” “噗!哈哈哈哈哈哈!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也敢大言不惭羞辱本大爷!” 诅咒师认为遭遇到了从业以来最大的危机,自己居然被人质疑身为□□的职业道德? 夏油杰低头扶额,无可奈何叹着气把她塞回去:“放心,我会尽量温柔些……” “不是,不温柔也可以的。”日和歪头看着悄悄摸到诅咒师背后去的黑井美里:“不要把手打疼就好了。” 诅咒师:“……我!@¥@#%#¥……” 不等他骂完,扫把棍横空出世,只顾着气愤忘记其他的诅咒师被扫倒在地,紧接着一顿乱如急雨的敲打当头落下,很快他就切身体会了一番什么叫“被打会很痛”。 黑井美里的身手在普通人里算得上犀利,少女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将被击倒的诅咒师捆成了个粽子,转手给夏油杰“拷问情报”。 鉴于还有其他未成年人在场,夏油决定用点相对文明的手段,就不把现场弄得那么掉SAN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别!不要!我说!我全都说!” 十分钟后,被五花大绑扒光鞋袜的诅咒师糊了满脸鼻涕眼泪,上气不接下气的高呼投降:“有人在暗网上发了高达上千万的悬赏,时间持续到三天后的十一点,悬赏星浆体天内理子的命。”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这就买票出国!” 指挥咒灵抓人脚心的夏油杰老神在在:“没听见哦~” 这种人嘴里的话没有半分可信,不到实在山穷水尽他们才不会轻易放弃作恶。 就连黑井美里也默然看着他被咒灵挠脚心挠到几乎笑断肠子,只有日和信以为真,扒着夏油的手臂再次探头:“那你记好,以后不要再做坏事啦!”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挣扎不能的诅咒师奋力点头,又被多挠了两分钟才获得解脱。 夏油杰收回咒灵,就这么把诅咒师扔在路边打算走人,就见日和摸出手机不慌不忙拨打110。 “您好,我是个无辜路人。这里有个奇怪的家伙被捆着扔到路边不知发生了什么,请快点来好吗?地址是……” “啪”,清脆声音惊醒了因为过于惊讶而陷入呆滞的诅咒师。日和看出他的不解,好心解释:“有危险,找警察,听社长的准没错。” 不是,你的画风为什么和别人格格不入?就没有反省一下? 在这个问题上,日和是不会反省的,不但比反省,甚至理不直气更壮。她把手背到身后拉着,冲夏油杰露出笑容:“我们走吧?” “我想悟那边应该也已经结束了,也好,就这么过去汇合。” 话音刚落,爆炸带来的震动晃得几人脚下一歪,夏油杰只来得及抓住日和,眼看黑井美里离得太远,被一辆有备而来的轿车掳走。 因为这个,和五条汇合后他还在耿耿于怀:“怪我了,是我太轻敌。” ——既然有一个两个诅咒师接下悬赏,自然会有三个四个其他抱有相同目的的家伙源源不绝向青森聚集,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麻烦。 好在劫匪有够嚣张,没过一会儿就打电话要求他们把天内理子带到冲绳“交换人质”。 也不能说他们傻,冲绳作为战后由M国移交管辖的地区,政府对其只有治权并无主权,可以看做半个法外之地。再者黑井美里对天内理子来说意义非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这个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人,所以把星浆体骗到冲绳这一步毫无悬念。 于是第二天一早两个男生就带着天内理子与日和搭乘飞机前往冲绳,落地后发生的事日和都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反正她是被隔绝在暴力之外的吉祥物,也就和理子坐着吃几块蛋糕的功夫吧,黑井就被“救”回来了。 “啦啦啦!夏日必备的海滩大作战,耶!” 五条兴高采烈得如同出门放风的狗子,撒泼打滚胡搅蛮缠第一件要求的事就是要大家一起陪他去买花衬衣和沙滩裤:“颜色很多,宽宽大大看上去好舒服!杰,你也得穿!” 这人绝对是被老家里的传统审美给逼疯了,彻底将“宅寂幽静物哀之美”八个大字远远抛开,就喜欢热热闹闹的气氛。 对此,日和深有同感,烟火气谁不喜欢呢? 天内理子一听也吵着要换衣服去海边玩,黑井只会帮她绝不会帮夏油杰,四对一之下,夏油甘拜下风:“行吧,既然来都来了,刚好带小日和看看大海是什么样的。” “欸?宫田之前不是住在横滨吗?怎么会没见过海?”天内一脸“你居然驴我”,日和不得不张嘴解释:“东京湾很臭,港口船太多,不好看。” 旁边坐落着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体量都市圈,光每天排放入海的生活污水想想就够人头皮发麻,更别提横滨港络绎不绝的那些大型远洋货轮了,重重污染加起来,海水不臭才奇怪。 “原来如此!” 满足过好奇心和求知欲,天内理子想到未能成行的学校食堂之旅,气闷了十几秒后重又振作起来:“说好了去吃咖喱饭的,真遗憾……不过等我们回东京后说不定还有机会一起玩呀!”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没几分底气,倒是日和认认真真答应下来:“好的,去山下公园赏红叶,红砖广场的可丽饼很好吃。” “真的吗?和特别出名的竹下通可丽饼比起来呢?” “都好吃,但是风味不太一样。” 巴拉巴拉稀里哗啦,女孩子们的话题永远也聊不完,谁都希望还能有无数“将来……”可以去践行。 这会儿功夫五条和夏油已经换好衣服,细心的夏油甚至给日和也带了一套……本地特产浴衣。 我们日和还是小朋友好吧!什么泳装,什么比基尼,小孩子怎么能穿那么暴露呢?至于理子和黑井……他就像听不见诅咒师求饶那样出现了选择性耳瞎。 “夏油,刘海奇怪,人更奇怪!” 天内理子拉着眼皮吐槽,早就被好友撑大度量的青年莞尔:“有吗?” “噫——!” 女孩“哧溜”一下躲到新朋友背后,只露出长脸冲他挑衅一笑:“略略略~” 这还真是个小鬼,相比之下,日和总算被突出了点高中生的稳重。 青年笑得意味深长,天内理子一激灵,刚见面就被抓起来拧麻花的记忆浮上心头,她果断选择苟一波:“哼!去海边玩吧~敲西瓜,试胆大会,潜水,还有海鲜大餐!” 抓着攻略低头翻看的五条在一旁适时出声表示支持,夏油再次独木难支,大部队迅速移动到距离最近的海滩。 嗯,民宿下辖的“私人”海滩。 要是去公共浴场,来来往往那么多游客五条全都得使用六眼动态监控,他大概会被活活耗死。 日和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大海。不是横滨发臭且沉满不明柱体的海港,不是本丸中虚拟的景象,而是实实在在的,带着咸腥味闷热又潮湿的海边。 ——大中午往海边跑,怎么可能不热? 但是架不住天内理子的急切与自身的向往,她忍着脚下烧灼般滚烫的沙子,站在海边怔然眺望。 太渺小了。 相对于广袤无垠温柔起伏的海绵,人神空蝉也好,宫田日和也好,都显得那么渺小,小得仿佛一颗米粒。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海兽在深水中的歌声,游船零星散布在海天交接的线上缓慢游动,天空白鸥点点,近处是新朋友天内理子欢快的笑声。 她正跟着五条一块翻石头,两人犹如摧毁停车场的龙卷风,所到之处连沙蟹也不得安宁。 “宫田宫田,快来玩沙滩球!” 深蓝色的充气塑料球被黑井抱在怀里,两个女孩迅速结成一队,共同面对临时客串强敌的夏油。 如果只是玩耍,使用得又是没有杀伤性的玩具塑料球,日和优越的身体素质便显现得一清二楚。夏油杰被打的几度狼狈救球,恨不得放咒灵出来帮忙助阵。 合着……我果然是个柔弱的召唤师呗? 第100章 “好了好了,我认输,我认输。去那边休息一下补充水分吧?” 并没有真的把咒灵放出来打这种“消耗战”,“柔弱”的近战召唤师夏油杰眼看女孩子们脸色彤红就及时投降。黑井美里要去确认天内理子的安全,日和抱着球跟在她身后。 五条还在不遗余力的破坏海滩地貌,海星海胆,海葵海螺,海蟹海参,只要手能够得到的地方,统统惨遭祸害。 “晚餐有着落了吗?” 丸子头青年笑着调侃好友,白毛从背后拎出一条花纹奇怪的软体生物:“哈!” “哇啊!把它拿远点!” 这条海参也太肥了,胖到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程度。日和头一回理解了什么叫“恶心”,忍不住出声尖叫。 她不喊出来还好些,一喊出声被五条听到,白毛立即精神抖擞的拎高海参就要往她头上放:“哈哈哈哈哈!要哭了吗?!” 这种软囔囔圆滚滚花纹又非常后现代的东西,只要是女生就少有人不害怕的。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同步嫌弃:“噫——呕!” “快扔了,不然就把它塞进你嘴里。” 夏油及时出手,打飞这只可怕的“生物武器”,换来日和亮闪闪的崇拜眼神。 好、好厉害! 这一刻,夏油的形象高大到直追福泽社长! 笑闹之后,丸子头青年推着白毛往民宿客房的方向走去,他们要商量接下来的行动方案。理论上天内理子要回学校道别的愿望已经达成,黑井美里也获救,又在海边高高兴兴玩了一下午,谁也不能说他们这个保镖做得不够。但是出于人道主义角度考虑……她毕竟是去送死,临行前再多优待也不为过。 既然是为殉道者送行,就不要徒增遗憾了。 * “真好啊……” “海风吹得真舒服……” “嗯嗯。” 民宿临海的木栈台上,三个女孩抱着椰子排排坐,手边还摆着装满各种热带水果的果盘,装饰纹样充满地方特色。 正直黄昏时分,夕阳垂在海面,连同四周的云雾都被镀上层层橘红淡紫。换过衣服又洗了澡,黏腻燥热一扫而空,还有可口饮料和甜蜜的水果,生活突然变得令人格外向往。 看了会儿夕阳,黑井美里起身去厨房催促晚餐,留下天内理子与日和两人继续眺望大海。 “后天,我就要和天元大人同化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和大家一起。” 洗脑归洗脑,理子到底知道此去怕是再也没有未来可言,纵使抱着英勇就义的念头,终究只是个国中少女,真要说完全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与当初的空蝉不同,她好歹被允许接触外界,也接受了正常教育,内心深处多少藏着些自我意识。正是这些自我意识的存在,当它们被“希望”与“期待”唤醒时,化作了心底质疑鼓动的声音。 “一定是要你才能做到的事吗?你是否因为这件事而身份特殊得到优待?很多人受此庇护吗?如果这三者兼而有之……我不能强迫你接受我的观点,但放在我自己身上,那么,是的,我会去履行职责。” 事实上,日和已经“履行”过这份职责,甚至心平气和毫不反抗的接受了以集体为名施加的暴行。 “这、这样吗?” 天内理子没想到会听见如此回答,宫田是认真的,她真的会那么做。 女孩子移开视线怔怔看向远方:“我有点害怕。同化以后,我就不存在了吧,天元大人需要的只是重置肉1体……同化完成我会去哪里?将要面对什么?不知道,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也许……会是个更美好的世界也说不定。” 日和纯粹根据自身经历出发回答。 临刑前她也不知道时间的激流会把自己带到何处,但是眼下的生活,她很满意。 天内理子诧异的看一眼新朋友,发现她嘴角竟然多了抹和煦微笑——就像想起恋人的普通女孩那样,只不过宫田生得一点也不普通就是了。 “如果不曾见过寒冰,就不知道温暖是什么感觉;没尝过甘甜,就不知道苦涩是什么滋味。所谓人生,大概便是如此。” 宫田日和坐在夕阳下,低着头不再说话,安静看被吸引过来讨食的小鱼。 逐渐暗淡的日光洒在她身上,少女富含血色的轮廓上又被镶了道金边,仿佛慈悲救济的神明那样,微笑注视着脚边争夺饵食争得异常凶狠的鱼群。 天内理子突然觉得,同化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害怕的事了。也许真像新朋友所说,彼岸会是个更好的世界。 “呼……和宫田你聊天,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嘛!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享受有吃有喝有玩有乐还有帅气男生看的日子吧!” 女孩子用力拍拍脸颊好让自己精神起来,用胳膊肘推了下沉默寡言的朋友:“诶嘿嘿,宫田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吗?夏油是你哥哥吗?你们姓氏为什么不一样?” 一连串问题问得日和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回答:“嗯……” “呐呐,宫田?”理子瞪大眼睛,眼底充满少女明媚的好奇。 “夏油就是夏油,我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 那些或是殉职或是被销毁的复制体,也许可以算作姐妹?日和不清楚,人造人究竟有没有伦理意义上的血缘亲人……这事儿从来就没扯明白过。 “原来如此!宫田、宫田……听起来像关西那边的姓氏,你是关西人?” 理子抱着椰子凑近了些,挤眉弄眼颇有几分五条的神韵。 日和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宫田是我母系基因样本的姓氏,这件事还是大巫女偷偷告诉的。” 换了五条夏油听她这么说,多半只会当做这是中二未满。但放在天内理子耳朵里,女孩想也不想就当了真:“欸?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就是……编辑基因的蓝本,在这个蓝本上对碱基进行改动,之类的。”具体原理一时说不清,日和选择了比较好理解的方式描述:“相当于从别人那里借来抄的作业。” “哦哦!这我就明白啦!” 理子顺着感叹了一句,马上回过味觉得不太对:“欸?不就是母亲么!?” 说人话啦你! “……”日和思考片刻,点头:“提供基因样本的,负责生育的,都是母亲。不对,好像父亲也有参与其中,所以说,母亲为什么限定为女性?父亲为什么限定为男性?” “男妈妈”和“女爸爸”的问题绕来绕去绕得两个小朋友一块变成蚊香圈眼,站在门内听了一会儿的夏油杰忍不住咳嗽一声打断她们:“咳咳,椰子水喝完了吗?悟说要把椰子劈开挖肉多榨些鲜椰奶,因为厨房提供了一道椰奶炖菜,他嫌不够甜味道不醇厚。” 三颗绿油油的大椰子壳立刻送到他面前,丸子头青年弯腰一一接过,笑着对两个女孩道:“今天的螃蟹很有活力,一起去看看?” 关于日和的真实身世,可以等回东京后再慢慢问,至于眼下,还是不要再继续这些伤感的话题了。 “螃蟹!螃蟹!螃蟹!” 天内理子一蹦三尺高,鞋也不穿,光脚啪嗒啪嗒跑向厨房。她推开虚掩着的厨房门一看,黑井美里手上正抓着比脸还大的螃蟹用力洗刷。 “好大啊!” 张牙舞爪的,真精神! 围着灶台边转边偷吃的五条听见惊叹,用筷子插了块菠萝送到她嘴边:“我们来举办一场螃蟹竞速赛怎么样?等会儿先吃掉跑得最快的!” “你要的椰子!” 夏油把椰子壳砸过来,前者轻松接下递给案台上埋头苦干的厨师:“交给你们啦,不好吃,我可不答应呦~” 日和走在最后面,同样光着脚,两手空空:“啊!好大的螃蟹!” “对吧!多亏无敌的五条大人眼疾手快把它从蟹笼里钦点出来,”五条同样送来另一块菠萝:“小日和敢抓么?如果你恭恭敬敬真心实意的举手高呼‘五条旦那’三声,我就帮你把它抓近一点玩。” “不用麻烦,谢谢。” 夏油杰抓起螃蟹的两只后脚把它拎到日和面前:“看清楚了吗?” 小姑娘鼓着脸颊咀嚼水果,同时伸出食指小心翼翼戳戳挣扎不休的螃蟹:“它很生气!” “放心,马上它就不会生气了。” 可怜的厨师看过来好几眼,被抢了风头意兴阑珊的五条抢过螃蟹扔给他:“动作快点哦,我饿了。” 厨师连连点头应声,可怜的螃蟹先生和它的同胞们一起进了蒸笼…… 晚餐后,夏油杰公布了接下来一天半的行程:“明天上午潜水,下午去海洋馆,晚上这附近有篝火大会,后天一早的飞机。” “好耶!” 天内理子抱着黑井美里欢呼,日和侧头看了眼五条,欲言又止。 她没有六眼,看不出咒力的变化,但她不瞎,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如何还是能察觉得到。别看五条表现得非常活跃,实际上……环绕在周身的灵力告诉她,这家伙随便找块地方躺下就能打呼噜。 五条悟接收到她无言的关怀,转过来挤眼睛卖萌:“安啦,Super五条值得信任!” 真的吗?黑眼圈都快和墨镜一个色了,怎么看都不像没问题的样子。 第101章 “作之助,今天结识了新朋友,还去了冲绳的海边。虽然也许很快就会分别,但大家在一起玩的很愉快。真希望花朵不要凋零,宴席不要结束。” 红发青年认真倾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平日里话不多的小姑娘,一反常态说了很久。 “天内问的问题,我明白她藏在其中没能说出来的念头。但是……我没有像大家对待我那样对她说‘你选择什么都可以’,因为我不觉得逃避是个好主意。” “我很喜欢一句话,‘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标好了价码’。逃避现实,只会让价码变得更加难以承受。” 鼓励天内理子按照自己的想法拒绝与天元同化,这对于她来说不过轻飘飘一句话。但是代价呢?之后付出代价的,又会是谁? 日和心里清楚,无论理子最终是否能与天元同化,都不会对她在横滨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自己大可以随随便便捡些更好听更不负责任的话语去安慰她。然后,咒术师们会失去赖以保护自身的结界,庇护着人类的古老存在也将因此面临“暗堕”的危险。 至于更深层的东西,她现在还想不到,但那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就算天内理子真能在五条和夏油的帮助下逃离同化的命运,她就能平安喜乐一生顺遂的活下去了吗? 先不说咒术界中那些极端的守旧势力,仅从人数更多的普通咒术师角度出发,骤然失去祓除工作必备环境的他们,有多少人能忍住不骂一句脏话? 另外,如果真像理子“科普”的那样,拒绝同化之后她也将失去咒术界的资助,同时面临极端势力的报复,“自由”的日子恐怕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 也许五条和夏油有能力解决一切,另一种可能是他们也做不到。 整个咒术界面临的风险,以及可能波及到普通人世界的灾难,相较于这些,一个人的声音实在太细太微。然而又像之前说过的那样,日和不认为自己可以替天内做决定,夹在理智认同与感情拒绝之间,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与难过。 作为人神空蝉,她应该坚决支持同化。但是作为普通人的宫田日和,她满心为了新朋友即将逝去而感伤。 “今年的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这次宴席结束,下次还能继续。朋友一直都在,只要你不断回忆,她就会存在于你的脑海里。” 织田作之助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好下结论,便只能尽量想办法哄日和想开。 “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去做的事。站在正义这边会更好……虽然每个人对正义的定义都不太一样,不过我想,能让更多人幸福的那种才最贴近真正的诠释吧。” “是……这样吗?” 日和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平日绝不可能有的疑惑,织田作之助一边在心底感叹她成长之快,一边硬着头皮肯定:“是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我到底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俗人,相对于朝夕共处了一整年的日和,未曾谋面的天内理子不过是个陌生名字而已。如果世上真有“报应”一说,那也该由我来承担,而不是因此忧郁到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日和。 “你不能既站在天穹又身处谷底,只能选取一个相对更贴合认知的层面,再去思考。”站在领袖的角度,就不要考虑人情牵绊;如果纯以亲友身份讨论,那就别去操心天下大事。 小姑娘呐呐无言,手机另一头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只听青年低沉又温和的声音重新响起:“无论如何,你只是说了自己会怎么做。没有评价,更没有建议,至于别人会怎样选择,那都是其人自己的决定。只能说受到影响,绝非你的责任,不要把责任往身上揽。” “下周就去接你回横滨,好吗?” 如今横滨极1道之间的战争,果然如同乱步先生预测的那样陷入了焦灼的白热阶段。用名侦探的话来说,这叫作死快要作到头了,想来最后的赢家马上就会出现,整座城市也即将迎来新一轮平稳发展的时期。 经过长达八十天的内乱,织田作之助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街道萧条了不少,连捡回来的孤儿也……也一下子增加到五个。 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日和解释。她有可能会不高兴,但那些孩子,他是真的不能袖手旁观。如果不收养过来,也许下次就会在警察局里见到他们。 ——要么躺在停尸房里,要么拷在水管子上。 听说归期已定,日和总算打起精神,甚至提了许多黏黏糊糊的奇怪要求:“那作之助要早点来哦,要吃水果硬糖,还要作之助和我一起去坐摩天轮……”,这些孩子气的要求听得织田作之助不禁莞尔微笑:“好,我会赶最早一班车前去接你回家,带上你喜欢的水果硬糖,还会和你一起去坐摩天轮。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 日和躺在民宿的床上翻了个身,面向窗棂。 窗外旷远绵渺的星空高悬头顶,银河横亘于天幕正中。青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沙哑:“我会守着你入睡,所以快睡吧,晚安日和。” 意识朦胧前还能听到这个人的声音,真安心……这样想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深沉。 另一侧,织田作之助皱眉放下手机,但是并没有挂断。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来走到宿舍外点了根烟拿在手里陷入沉思。这烟还是最近买来放在身上充作道具备用的,低价劣质,但很受社团组织底层人员青睐。 潮湿烟草燃烧后释放出少量灰白烟雾,将青年的身形遮得若隐若现。 日和……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情看待他织田作之助的呢? 那些“想要作之助”以及“要和作之助在一起”的话,多半就和小女儿赌咒发誓说“长大要嫁给爸爸”一样不能当真——十几年后老爹还不是只能心里酸溜溜的为她送嫁,童言童语而已。 收养了咲乐和其他孩子后他才发现,自己对日和的心思与那些真正的孩子完全不同。假如咲乐说有男孩子来约她出去玩,他绝对会像个真正的侦探那样彻查对方身家背景,然后吝啬的点头允许。然而放在日和身上,只是见过一面,就逃避似的问也不想多问,恨不得当那两个东京来的男孩子是空气。 当初他从尸堆旁边带走日和,满心都是生怕被人发现的忐忑不安;同样是从尸堆旁带走咲乐,那种鬼鬼祟祟的心虚感却又无影无踪。如果说没有因那份惊艳潜藏着其他想法,又何必救人也救得偷偷摸摸? 烟草慢慢烧到末端,一缕打着卷的白烟升腾到半空后哑然,就像织田作之助此刻无不该如何是好的心情。 嘴上说着该放弃了,心底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要不然……提前几天去东京看看日和,再一起返回横滨? 反正眼下市内也乱得够可以了,到了这个阶段,警视厅、军警、以及异能特务科不约而同释放出“咸鱼躺平”的信号。前者彻底沦为给各大组织清扫战场的中坚力量,中间那位以“驻防调动”为由撤离横滨,至于最后一个,连安吾都加班加到住院吸氧,其他人可想而知。 所以,武装侦探社的工作也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大家伙该干嘛干嘛,对于窗外不时响起的枪声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有心考虑要不要去抢购个限时打折的特价鸡蛋。 他完全可以脱岗几日,不会造成任何麻烦。从街头领养来的孩子们可以暂时交给自由轩咖喱店老板代为关照,同事们也会注意着他们的安全,不用太担心。 后天,后天就请假去东京探望日和,陪着她与新朋友道别。 就这么决定了。 * 冲绳。 “哇——” “哇——” “……!” 水族馆的海底隧道中,三个女孩子趴在透明玻璃壁上向外看。一头身躯庞大黑白双色的虎鲸正侧身半翻着肚皮和她们大眼瞪小眼。 ——小小的两脚兽,真可爱,其中一只身上还散发着让它感觉无比舒服的力量。 “哇啊!它张嘴了!吐泡泡啦!” 天内理子激动到恨不得能穿出玻璃摸摸这头憨态可掬的大鱼,虎鲸仿佛听懂了似的换个角度又吐出几个泡泡圈。 被泡泡圈圈住的水母原地呆愣,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看这边,留影纪念。” 五条举起手机就是十连拍,虎鲸不喜欢他,挥舞鳍肢打了个旋亮出尾巴。负责携带野餐食物的夏油杰不失时机冷嘲热讽:“被讨厌了呢,悟。” “不可能!我才不会被讨厌,那是感受到了威胁。能让深海霸主忌惮,不愧是我!” 永远自信的白毛比出兰花指,做作的推起墨镜冲虎鲸打招呼:“嗨~” 胖虎用尾巴轻轻拍了下隧道玻璃,强大的力量推开海水,几乎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嗛,吓跑了。”他佯做无辜,冲怒目而视的天内理子挤出假笑:“诶嘿!” “诶嘿是什么意思啊你!” 天内理子不高兴了,咒术界的小祖宗双手叉腰,眼看即将喷出长串难得精彩的形容词,夏油杰及时塞给她一直红豆小面包将战争消弭于无形:“时间差不多了,回民宿参加篝火大会,享用海鲜烧烤大餐,怎么样?” 她马上就把吓跑胖虎之仇忘得干干净净,转而找另外两个女孩子讨论起晚餐。 五条背对她们朝好友比了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不愧是你。 第102章 清晨,冲绳民宿。 “早上好~准备好了吗?” 一大早五条就敲门把所有人都给叫了起来,也不管别人是否穿着睡衣或是睡眼惺忪,找了个凳子站上去比比划划公布接下来的行程:“我和杰带天内,黑井还有小日和跟七海他们走。安心啦,航班同一时刻起飞,到达的时间也不会相差太久。” “什么?原来保镖不只你们两个吗!” 黑井美里大惊:“好厉害,都没有见过他们。” “当然见不到,否则你们也会见到赶来追杀的诅咒师……” 所谓后辈,不就是拿来临时顶缸用的么?七海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日和回忆起七海建人那张厌世脸,经过无良前辈的摧残,他大概会变得更沮丧吧。 五条才不在乎后辈怎么想,说感动那就是感动,不感动也得感动! “没有什么地方不对,一切顺利,午前学校见!” 说完他催促大家赶紧去用早饭,夏油走到旁边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儿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就拖着行李出现了。 “前辈,您终于打电话给我们啦!” 看不出他们究竟等这个电话等了多久,灰原雄精神抖擞的招呼着上前。果然,七海建人沮丧得连头发都没之前那么金灿灿了。 “日和,你们都很熟悉,就不多做介绍了。还有这位,黑井美里。” 夏油杰替双方做了个简短说明,然后继续:“你们一起搭乘另一架航班返回东京,想出去玩也可以,直接回学校也可以,随意。” 要去和天元同化的是天内理子,其他人跟着也只是徒增惆怅,何必呢? 考虑到星浆体的安全问题,黑井美里对此并无异议,倒是理子有些不甘。然而临行在即,她还没找到抗议的机会就被拎出门去往机场。 “我们也出发喽,小日和你的行李是这些吗?” 灰原雄不好当着黑井美里的面问日和是否有给远在横滨的家人带手信,左右看看找到行李箱,入手一拖颇有几分重量,马上就放心了。 日和不大懂这种人情世故的处理,没有人细说,她也不会打破砂锅的追问——谁都知道黑井是星浆体最亲近的人,两个女孩关系不可谓不亲密。这种情况下明摆着天内再也回不来,其他人居然安坐一侧闲聊回家带什么手信,这事儿它不合适这么办啊! 怀揣着“尽量多关照这个女孩一些”的念头,灰原咧嘴笑得憨厚,看向黑井没话找话道:“东京这两天下雨,气温比冲绳低得多,要不要准备外套?” “不用了,谢谢。” 黑井美里客气道谢,空了一会儿,直到即将登机才踌躇道:“能不能,能不能下飞机后直接前往天元大人所在的学校?我,我还没来得及和小姐道别。” “啊!啊……这个……” 灰原雄语塞,他一个一年级学生,没法做主。 看上去心思完全不在这里的七海建人接过话题:“无关人员不能进入薨星宫,就算你过去,也只能留在外面,道别这种事……” “唔……没有和天内道别,很遗憾。” 日和淡淡的加了一句,转过来和黑井一起眼巴巴盯着两个男生。 “……好吧。”七海建人着实顶不住这种压力,扭脸不看这两双凑到面前的狗狗眼:“只能送你们到薨星宫外。结界的事,我们没办法,能不能找到人,也没法保证。” 见他松口,灰原也长出一口气:“我们也只能做到这样,快走吧,误了飞机就不好了。” 两个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在羽田机场,为了尽量帮黑井赶上天内,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垮着张破产脸喊来出租车。 “请您快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事!” 黑井美里顾不上道谢,坐上车第一件事就是催促司机。带着墨镜的司机先生举起左手竖了个大拇指:“明白!” 普普通通的出租车被他开出了F1的架势,就差没开到高架桥匝道外侧表演杂技,大约只有某些特殊部门的成员才能做到相似特技。灰原脸色发青,七海金发倒竖,日和临着黑井坐在中间,满脸淡定。 “呕——!太可怕了!呕——!比过山车还疯狂!” 出租车一停在咒术高专大门口外,灰原就迫不及待推开门滚下去抱着花圃狂吐。七海对两个女孩道:“进去找天内,日和知道怎么走。我留下结账,顺便送灰原去保健室。” 已经到了学校,这趟临时任务再往后的事就彻底与一年级无关,他们没必要硬挤过去凑热闹。 黑井迅速将目光移到日和身上,小姑娘默默点头:“嗯。” “谢谢你们!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黑井美里匆忙鞠躬,日和等她站直身体才迈开脚步:“要快一点,夏油飞得很快。” 没有灵力的近距离影响,夏油杰不必担心已经收伏的咒灵被不小心抹消,他不可能不放咒灵出来代步。两个女孩手拉手跑向校园中轴线底端,终于在一处石质鸟居下看到执着等待的天内理子。 “小姐!” 黑井美里冲上前,从小就相依为命的少女们紧紧抱在一处。天内理子先松手,推开黑井勉强朝她露出微笑:“我就知道黑井你肯定会来。” “我当然要赶来和您道别,多谢咒术高专的咒术师,还有日和的帮忙,不然就算来到这里恐怕也无法见到您。”朴实的少女抿嘴努力让嘴角上扬,可惜失败了:“再见,小姐。” “再见了,美里。” 天内理子抬头往天,深呼吸,然后向来道别的友人挥手:“再见了,日和,很高兴认识你。” 日和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你不要去”这四个字。第一次体会到“离别”,她终于对死亡有了反应。 “嗯,祝你……旅途愉快。” 想了几秒,她由衷给出祝福。天内理子笑起来:“哎!如果有可能,我会尽量记住你。” “好了好了,同化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们送你进入薨星宫。” 五条丝毫没有“读空气”的念头,大喇喇提醒女孩子们分别之时已至。日和与黑井向后退了一步,目送两个高大青年跟着天内理子踏上白石台阶穿越鸟居。 从这里走过去,就是薨星宫甬道,步行抵达最深处才是进行同化的具体位置。 黑井不敢再看理子的背影,匆匆忙忙转身背对着薨星宫,低头擦眼睛。日和站在旁边默默看着她,认真陪伴。 “所有人都会记住她,感激她的,对吧?” 声音里带着不会听错的哽咽,日和刚要点头,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拉起黑井美里向旁边让了一步:“嗯?” 黑影扑出去的速度比眨眼还要快,最让她惊讶的是这人曾经见过。在横滨街头,那片危险的街区,这个黑发男人曾好心把懵懂的她从红灯区里赶了出来。 “啊!” 黑井尖叫出声,日和缓缓侧脸向后看去…… 是血,带着腥味,殷红粘稠,沿着刀身造成的伤口迅速洇湿了一整片。 “……五条?” 谁也没想到,号称最强防御的“无下限”术式被人击穿了。 日和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熟悉的人血流如注,五条悟单手握紧穿透身体的刀刃,咬牙笑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术式起到作用了,内脏没有遭受重创。” “带着这几个人走!”他没有松手,另一条胳膊曲皱向后击打突袭者。夏油杰见好友真像他自己说得那样尚有一战之力,当下也就不再多做纠结,拉起天内理子当先走在前面。 黑井犹豫片刻,意识到这种级别的战斗她不但帮不上忙甚至可能成为累赘,果断拉起不断看向刺客的日和追上去:“快走!” “可是……” 为什么? 日和没能把话说完,眼下这种情况,没人有耐性回答她的问题。 一路穿过鸟居沿着甬道急走,背后传来雷鸣的嘶吼与大地的震颤,不知怎的,日和忽然想起去年江户川乱步对五条的预言:“明年夏天,你会死。” 脚步微滞,很快又被人拖拽着继续向前,黑井美里颤抖着声音道:“五条很强的,对吧?” “是啊,放心,悟他肯定不会有事。”回答她的是夏油:“没有问题的。” 他回答得太笃定了,除了日和另外两个女孩马上就不再担心:“是啊是啊,多亏有你们在,诅咒师真可恶。” 可是诅咒师……难道不也是人类吗? 为什么人类要伤害人类? 日和愣愣的,有人拽就跟着走,甚至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从这里下去是薨星宫核心,下去以后天元大人会保护理子妹妹……” 夏油杰把她们领过一道弧形符合拱门,仿希腊神庙式的石柱不土不洋,槽点满满。但是现在没人有兴致吐槽这种既不和风也不欧式的建筑风格,黑井美里紧张得上前想要抓起天内理子的手:“小姐!” “先不要急。” 夏油杰无奈的摇摇头:“同化又不会在这里进行。所以,理子妹妹,下去可就不能后悔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的表情意味深长,就差没把“我放你走”刻在脸上。 天内理子犹豫了,黑井美里比她反应还要快,跳起来抱住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夏油先生,这是真的吗?” 真的可以放我们走?咒术界不会追查? 夏油杰笑着朝她们伸出手,宫田日和用沉默替代预言。黑井美里忍不住松手推推已然呆滞的天内理子:“太好了……” 就在此时,枪声响起,黑井美里再也没能发出声音。 更多的血涌出来,日和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你……为什么?” “哦呀?我还在想会不会人有相似,原来还真是小小姐你……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危险的地方呢?” 黑发男人扛着沾染血迹的刀走向她,夏油一手一个将理子与日和扯到身后企图挡住她们:“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心里不是不明白敌人出现意味着什么,还这么问无非出于人之常情。 黑发男人阴沉沉的笑起来:“当然是因为干掉了那个白毛小子呀。” 啊,名侦探是不会错的,乱步先生无所不能。 与上一次大庭叶藏的情况不同,大庭那么聪明,事后果然为自己找到生路。 但是五条,似乎没有机会了。 事情发展得太快,夏油召唤出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当然也有不想让日和被吓到而雪藏的所有攻击型咒灵。几乎一个照面,虹龙被那个男人从中间剖开,裂口女丢了脑袋,咒灵操使最擅长的体术也没能坚持太久,很快他就败落倒地。 现场还站着的唯有击杀目标,还有一只吉祥物。 “你,你不要过来!” 天内理子从地上捡了块破碎的石子砸出去,黑发男人几乎没动地方,偏偏头就躲过去:“不要挣扎啦,要怪就怪自己生来星浆体的运气吧。要知道,盘星教开出的价码高到没人能够拒绝,我偶尔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嘛!” 黑发男人笑着步步紧逼,两个女孩依偎在一起不断后退,她们都用力扒拉着对方,想把自己挡在前面。 伏黑甚尔忍不住笑出声:“行了,躲也没有用的。还不如把眼睛一闭,痛一下,一切很快就会全部结束。” “不要!” 日和成功将理子推到身后,像只炸毛的小猫:“讨厌你!你走开!” 被她当面说了“讨厌”的人,十几年来仅此一例。 “哎呀呀,真是吓死我啦,小小姐的威胁好可怕啊……欸?”接下对方的小拳头,伏黑甚尔甚至有些惊讶:“基础很不错嘛,又是个得了父母恩惠的小天才?” 小姑娘板着脸挣脱,白嫩手掌带着风精准劈向对方要害。 审神者我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第103章 此前从未主动攻击过他人的日和,根本就不可能是久经沙场的伏黑甚尔的对手。来回坚持了没多久就被对方卖了个破绽偷袭,叫人拎着脖子扔出去。 伏黑甚尔不想杀这个既不是击杀目标又没有多大威胁的小姑娘,因此下手也比对待五条夏油“温柔”了许多。也就是……摔到以日和的身体素质也一时爬不起来的程度。 “结束了,这种无意义的挣扎也该告一段落。” 他再次抽出□□,对准天内理子眉心:“再见了,小朋友。” 电光火石间日和几乎用滚的冲到那人腿边抱住他推动,伏黑甚尔没想到这姑娘能这么倔,一时不差还真被她推了个趔趄,不到两米的距离居然射偏了。 “啧,碍事!”他一脚将阻碍行动的小麻烦踢开。日和应声撞在被打碎的残垣断壁上,喉咙里腥甜腥甜的,她用手接着闷咳两声,看到掌心一片鲜红。 原来我的血,也是红色的…… 这是她长到这么大头一次受伤。 先不说尚在本丸中时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巫女们连取用张纸都没叫她自己劳动过。单只论织田作之助和武装侦探社的各位男妈妈和女爸爸,那也是恨不得屏蔽掉一切可能导致她受伤的因素,就差连带点血色的动画片也不给看了。 我被人类……攻击,甚至……受伤了? 三观破碎,CPU死机,说得就是现在。 “宫田!” 眼看新朋友举着一手掌血呆愣原地,天内理子看看伏黑甚尔,看看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夏油杰,看看被击中要害已经开始僵硬的黑井美里:“……” ——如果我刚才不曾犹豫着想要逃避职责,至少他们不会因我受害。 “现在总算没有阻碍了,你也该死心了哦!”黑发男人再次扣响扳机,想不到的是星浆体她……咬牙直接从平台上跳了下去。 下面是天元镇守的薨星宫核心,除非被允许,否则任何人都不可能突破最强结界师的结界进入其中。也就是说,天内理子是死是活他都没法下去查证,更没办法把她的尸体带去盘星教“交任务”。 “真麻烦……” 这一枪打是应该打中了,但人究竟死不死,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反正击杀了五条也算是小有回本,刚出生项上人头就价值六个亿,长到这么大,论理也该翻上几翻才对。另外…… 他将视线移向亲眼看天内理子受伤又跳下平台的日和,这个漂亮到让人见之难忘的小小姐,好像在黑市上也有个挺值钱的活捉悬赏呢。 也是哈,生得这么好看,死了怪可惜。 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杀掉咒灵操使,这家伙同样能换钱。要不是怕他一死那些被收服的咒灵一下子全涌出来让自己顶不住,何至平白损失一笔收入? “算了算了,小小姐,眼下只能辛苦你跟我走一趟了哦!”黑发男人踩着满地鲜血走向日和,没几下就摁住她的挣扎把人抓起来:“乖一点不要乱动,否则我可不确定会对你做什么事。” 伏黑甚尔一点也不客气的扛起战利品就要走,沾满灰尘和血迹的手掌牢牢箍在男人□□的脚腕上:“……” 夏油说不出话,一张嘴地上又多了滩血渍。 “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一个没完没了,真搞不懂有什么可执着的。面对无能为力的境况难道学不会闭上眼睛么?” 他抬脚狠狠踩在夏油阻拦的手上,清脆骨裂声后掌骨形状发生明显错位。 摆脱掉最后的麻烦,伏黑甚尔摇头叹气:“差不多就这么着吧,走了。” 日和被他以一种非常难受的姿势扛着,目光完全无法从夏油变形的手掌上挪开——无数个“我”曾倾尽一切保护人类历史的“正确”,但是现在,我却看到这份“正确的历史”尽是血泪。 此时此刻,我,零号本丸审神者,人神“空蝉”,居然也会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不久前的过去改写这场可怕的惨剧。 杀手,诅咒师,历史虚无主义者,时间溯行军……他们原本也不过是人类,也许就像如今一样,是个会对陌生女孩释放善意的好心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摇身一变,同样也能扼杀掉不知多少人的未来。 所以,人类真的需要保护吗? 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被血淋淋的现实撞得斑驳破裂,日和陷入前所未有的逻辑悖论——“我”被制造出来,为得乃是保护人类的历史进而保护人类。如果人类需要保护,他们为何还要自相残杀;如果人类不需要保护,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人类,为什么要伤害我? 痛苦,愤怒,憎恶,遗憾,执念,越是纯净无垢之人,被激起仇恨之后的反应就会越剧烈。 伏黑甚尔甚至没能走出第三步,就听到肩上扛着的女孩平静说道:“我诅咒你。” 仿佛小孩子任性耍脾气似的话语,却在下一秒平地卷起刮得人无法睁眼的飓风。 不、那并不是风,而是厚重犹如汪洋的粘稠力量。与她温厚宽和的灵力完全相反,犹如凛冬肃杀般带着冰凌,是压得人几乎无法喘息的咒力。 咒力?哪儿来的? “无礼僭越之人!当诛!” 寒风变成无数刀刃,直到被一刀背砸出薨星宫外墙,伏黑甚尔才勉强看清挥刀的竟是一位身着十二单的女性……咒灵? 她漂浮在半空中,重重叠叠的重绢华服包裹着身躯,头戴金冠,胸前佩戴穿有九枚勾玉装饰、形如耀阳的装饰,手中执刀——剑?镜?玉?这个形象和咒灵有啥关系? 神明降世也就这样了吧! 说实话,作为完全体的天与咒缚,伏黑甚尔原本看不见咒灵,只能凭借战斗直觉还击祓除对方。但是现在……欺负了绵软无害的吉祥物后招来的这位大佬,成功让他领略了一番咒术师们的视野。 这咒力强的,原地搓个领域展开都不奇怪。 深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准则,伏黑甚尔果断放弃捞钱的念头,转头向甬道外逃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波运气不好,说不定下一波…… 没有下一波了。 被他刺破脑袋的五条疯疯癫癫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抬起被血迹染得能直接去演B级片的脸狂笑:“你好啊,刚才承蒙赐教,留下来再多玩一会吧!” 伏黑甚尔:“……” 这是什么新品种的丧尸? 早知道现在会这样,刚才就不那么用力打吉祥物了,诅咒得有点毒! 所以啊,我最讨厌这种天生下来就站在终点线上的家伙,随随便便就能翻越卡死无数咒术师的难关,反转术式说开就开,一点基本规则也不讲。 面前是被自己亲手开了个挂的五条,背后是虎视眈眈无法抗衡的咒灵,伏黑甚尔意识到这一回,怕是要栽。 杀手总有一天会被别人杀死,这份觉悟,他是有的。 清理掉“垃圾”,五条理所当然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作壁上观虎视眈眈的咒灵身上:“……你是?!” 神明降下的诅咒? 问题搞大了,一时之间无敌的五条也不知道该怎么弄。 如果这位“神明”他不曾认识,那当然管他是谁呢,必须苍、赫、茈一套带走,就算带不走至少也打个半残。问题是六眼给回的反馈告诉他,这个远远超越现行特级水准的咒灵……是属于宫田日和的。 她的诅咒释放出了这个形如神明的咒灵。 也就是说,夏油杰、天内理子、以及黑井美里,都出事了。否则以宫田日和的性格,断不至于做出如此极端之事——简直就是咬牙切齿用尽一切力量去诅咒。 “妾身名为空蝉,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就在他头脑风暴的功夫,咒灵客气礼貌的颔首问候,明显具有极高智商。 狂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狂,五条悟没有收敛自己的咒力,但也把这咒灵看在眼里:“日和怎么样了?和她一起去薨星宫的其他人呢?” “一死一伤,还有一个生死不明。” 咒灵姿态优雅的甩开袖摆放行,五条挑眉,大摇大摆若无其事的从她身边走过,下意识多扫了一眼:“……” 她身上的十二单,绝非现代粗制滥造的丐版五唐五裳衣。实打实的十二层重绢裹在身上,而不是一件衣服镶了十二道不同颜色的花边。 这说明缔造咒灵的宫田日和本人对这种一千多年前盛行的传统服饰非常熟悉,熟悉到日常细节也不会遗漏的地步。 而且,看这个咒灵的五官,再过十年宫田日和自己就应该是这副模样。 走进被打得破破烂烂的薨星宫,五条悟先发现已经死亡的黑井美里,然后才找到重伤的夏油杰。虽然没翻出来日和在哪里,但是看她的咒灵神志清楚行为有序,问题应该不大。 送了好友去治疗室急救,拐回头他远远就看见薨星宫外突然多了一大堆既眼熟又碍眼的老东西。 “五条,你们就是这么保护星浆体的?还不快点去把那个咒灵祓除掉!”站在最前面的人不敢发声,无数呵斥从后方源源不绝穿进耳朵。 五条悟用小指抠抠耳洞又弹弹指甲:“我可是刚刚和禅院家的天与暴君打了个照面,尸体还在地上扔着呢。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该让禅院家给出个交代吗?为什么你家的子弟要行刺星浆体进而迫害天元?禅院家这是要造整个咒术界的反么?” 众人语塞,呼喊逐渐淡去,最后变成了听也听不清楚的稀碎嘀咕。 “还有谁想说什么?” “总要把它挪开,否则天元大人的安危……” 苍老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那样干涩,换来五条不屑嗤笑:“呵呵!” “无礼!你笑什么?” 无数呵斥再次放大,这回让他们闭嘴的是有资格当面求见天元的夜蛾正道:“请安静一下。” 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长从薨星宫底层踩着乱石走上来:“我刚刚去见了天元大人,同化成功,大人状态稳定。不管过程怎样,五条和夏油的任务圆满完成。至于这个咒灵,天元大人命令我等不可造次。” 想造次也造次不了,在场除了五条悟和夏油杰,谁也不是她对手。而且宫田日和的收养人福泽谕吉在政府那边面子明显比咒术师高层要展多了,严格来讲她隶属于内务省异能业务科管辖范围,东京咒术高专,完全没必要捞过界把手伸进横滨嘛。 “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否则吾等颜面何存!” 有天元发话,老人家们不得不低头让步,但该吠还是得吠出声,不然下次就没人把他们当回事了。 夜蛾正道烦得要死,还是不得不忍耐着和他们好言好语:“关于这一点,我会亲自接手处理,一周内给诸位满意答复。” “既然如此,我们就暂且回转,倒要看看七天之内,你能给我们一个什么样的回答!”放完狠话,高层的代理人们和头发花白还热衷于“凑热闹”的老人家们纷纷用最快速度撤离现场。 万一最强傀儡师领着咒骸大军和这个咒灵打起来,他们这些稀碎的老骨头可承受不住牵连。不过一周而已,如果夜蛾正道解决不掉麻烦,刚好就给了高层借口插手高专内部事宜,怎么算都不吃亏。 夜蛾正道低头送客,衣袋里手机震动不止。 飘在众人头顶的这位咒灵小姐……想解决她的困扰,也许根本就用不了一周。因为宫田日和的家人,大概还有半小时便可到达咒术高专大门口。作为校长,他想的是等会儿该怎么向乖宝宝的家长解释眼下这团乱麻,以及万一福泽谕吉拔刀要砍死拐了女儿出去玩还没好好保护她的二年级学生,自己这个教师又该如何劝解。 第104章 老人家们稀稀拉拉二三成群的边嗡嗡私语边撤离薨星宫外围。等人散干净,夜蛾正道反手一巴掌拍在五条悟后脑勺上:“还不赶紧回去换件衣服!” 深一块浅一块的血渍在衬衣上晕染出大小不一的圆形,被不知道的人看见怕是要吓得当场报警。五条混不往心里去,横手擦一把,抹下一掌暗红。 “啧,脏死了。” 青年撇撇嘴,冲漂浮着的咒灵示意:“但是这个……也不能真就这么扔着,要不然我再进去找找日和?” 对于这种有主的咒灵,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找到她的主人进行“交涉”。比如面对夏油杰召唤出来的咒灵军团,与其卖力祓除,不如干掉召唤师——如果干得掉的话。 “随你,福泽先生马上就到。宫田是他的女儿,想必做父亲的比我们更加了解。” 养父也是父,退上一万步讲,就算不得不和别人家的孩子动手,至少也得告知家长并说明情况。 五条悟:“……那么……” 这不比咒灵压顶更可怕? “杰就拜托您了,夜蛾老师!” 但愿严肃先生别把那个侦探带过来。 严格点讲,他是真有被伏黑甚尔打死,只可惜没死透,及时觉醒反转术式后又缓过来了。然而十分之九死也是死,愿赌服输,脸有点疼。 师生两个你看我我看你,五条根本没心思回宿舍清理自己,一溜烟钻到仍旧漂浮着却双目微合似乎在享受阳光的咒灵脚下企图没话找话。 ——这个角度有点不太礼貌,因为高度问题,他看上去很像是个窥探古典仕女裙底的变态。 果然,青年只是靠近她的警戒圈,咒灵就睁开眼睛,冷彻目光直勾勾盯着白毛:“……” “哎呀,不要这么紧张,大姐姐~” 五条悟挤着嗓子卖萌:“可不可以请您告诉我亲亲小日和被藏到哪里去了呀?” 这个咒灵成分复杂,与其冒着触怒她的风险再打一架拆掉薨星宫,不如试试别的法子。 咒灵无机质的紫色眼睛盯了他一会儿,摇头:“眼下大人不想见任何人。” 这句话无意间透出太多情报。 第一,宫田日和对这个咒灵的控制力很强,咒灵的服从度也很高。 第二,宫田日和习惯被人仰视,习惯被服侍照料,习惯身处高位。 第三,小姑娘被欺负得自闭了,这个时候继续使用强硬态度,只会适得其反。 第四,这个咒灵和她的主人一样,没啥心眼。 “那就让我们来聊聊其他的呗!” 青年单手支撑,“嘿咻”一声席地而坐:“比如说,小日和诅咒了什么呀?” 如果只是针对伏黑甚尔的诅咒,“源头”消失后她就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应该消散。但现实是这个咒灵似乎变成了长存之物,让他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换了其他强大咒灵,被咒术师仰着脸上门问出“你是关于什么的诅咒”这种类似掀老底的问题,不一拳捣在对方脸上拼个你死我活才是怪事。也就咒灵“空蝉”受主人影响是个老实灵,还能若无其事给出答案。 “大人诅咒了人类,妾身是人神对眷属的厌恶。” 所有人类,都曾被人神视为眷属,小心翼翼纵容着保护。但是现在,受伤的人神拒绝了抛弃过自己的眷属,变得敏感又偏激:“人类,坏!” 夜蛾正道:“……” 五条悟:“……”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不能因为小姑娘看上去又软又萌就随便欺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真恨不得把伏黑甚尔从地里抠出来再打一顿!绝大多数咒灵残忍且狡诈,倒也不是说就不会存在敦厚的品种,然而……在场唯二的人类都希望别有她这个品种出现——所谓“敦厚”,无非建立在无可匹敌的实力基础上罢了。 除去过于强大的咒力,就……你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下死力气祓除不是不行,问题在于她的根源无法消除,即便祓除也只是暂时性,无需多长时间又会再次降临。难道要“眷属”们先来个集体灭绝好让被欺负了的人神重新高兴起来吗?做不到的,人类不会答应,人神更不答应——破碎的镜子可以拼回原状但无法让裂痕消失。 如果换条思路,或许能从彻底杜绝后患的角度考虑尝试杀死人神,不过一旦那样做,招致神明濒死一击的概率会更大。 到时候可就不是诅咒这么点“小”麻烦了。 仅仅人心产生的阴暗就能让咒术师们加班加到□□,往后的日子,简直不敢想。 ——怪不得宫田日和所到之处咒灵尽皆消散,一位掌控净化权能的“人神”,清理咒灵实属小材大用。 现在倒是不用再去担心她能不能主动控制自己的力量了,这不是操纵咒灵操纵得很好么?如果刨去代价不提,五条甚至认为需要吃个蛋糕庆祝一番。 “不是,倒也不必这么绝对?” 白毛眨巴着蓝色大眼睛努力做乖巧状,企图萌混过关:“虽然世界上不可能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完美,但是不可否认,终究还是好人多一些。别那么快就放弃嘛!” 咒灵看了他一眼,相当人性化的“无语”。 “够了,五条!” 夜蛾正道捂脸,本来小姑娘只是自闭加怀疑人生的程度,叫你这么胡搅蛮缠乱搞一通,万一真黑化了可不是闹着玩。 这个咒灵她是没动真格,她要动起真格,也不知道天元大人的结界能坚持几秒。谁他妈能想到吉祥物也有这么猛的,不愧是武装侦探社,花瓶狠起来也能把别人脑袋砸碎。 手机铃声恰在此时再次响起,夜蛾正道低头一看,踌躇片刻黑着脸点开:“您好,夜蛾。福泽先生,好久不见。” 出于礼貌,福泽谕吉总会在登门前提醒一番,如今听来更像是道催命符。 “小女蒙诸位关照月余,甚是感谢。今日前来接她归家,也好当面道谢。” 比起对方客气里略带些古板的谈吐,咒术高专这边就……就比较尴尬。夜蛾校长深吸一口气:“宫田日和是个谦虚好学的乖孩子,照顾她是应该的。但是眼下发生了点小问题,可能需要她平日里最为亲近的人帮个忙。” 隐瞒是隐瞒不了的。 天元大人的结界能够让咒灵现形,即便是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进了这个结界后也就看得一清二楚。半空中飘着的那位“公家姬君”存在感十足,指望福泽谕吉突然眼瞎视而不见,没有十年脑血栓谁也不做此打算。 福泽社长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是诧异,但是夜蛾正道的语气听上去又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他没想太多:“好的,此番侦探社成员尽皆随我前来,无论贵校需要何种助力,但说无妨。” 幸亏宫田日和的家长讲道理,校长先生放了一半心:“另外还有一件,我必须向您仔细说明。当然,并非宫田做了什么不妥之事,事实上……她只是受了牵连。那个……” 五分钟,夜蛾正道给出了一个和“科学”没有半分关系的说明。福泽谕吉沉默片刻,首先确认最重要的情况:“眼下日和是否有生命危险?” “没有,从咒灵的状态看,心理创伤大于肢体伤害,所以更需要亲人安抚。我可以保证将来不会有咒术界的人前去横滨骚扰她,但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很难掩盖真相了。” 高层的代理人以及各世家的买办们只看到咒灵没看到日和本人,六眼又不是烂大街的配置,知道她们之间关联的眼下只有三“人”——算上天元。所以说,只要咒灵“消失”,后续完全可以操作一番彻底将她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本来星浆体事件就与日和没关系,纯粹是二年级的两个学生吃饱了撑的把她顺出去玩耍才惹来麻烦,那两个祸头子甚至提前准备好了检讨书! 难道要怪别人家的女孩子太可爱吗?他夜蛾正道还没这么不要脸面。 “明白了,烦请您派一位学生前来领路,我们已经到达学校门口。”福泽谕吉的声音听不出波澜,手背上却已青筋凸起。 能忍住不提刀闯进学校是他最大的让步。 很快,两个一年级男生就从治疗室飞奔而来,大气不敢喘的鞠躬领路。到达薨星宫外鸟居下他们再次鞠躬:“没有夜蛾校长允许,我们都不能进入这里。诸位沿着路一直向内走就是,请。” 哪有什么路。 除了鸟居还竖着,这里连水泥地都被砸了个稀烂,说是强拆现场都有人信。 福泽谕吉默然看了一会儿,侧首对身后一个赛一个严肃的社员道:“我和乱步留在外面,织田去帮忙,与谢野待命。” “是!” 江户川乱步早在上一个电话接通时就戴上了眼睛,翡翠绿眸子里闪过一丝白芒:“凶案现场,至少死了一个。” “至少?要不我去四处看看,万一哪个幸运儿大脑尚未死亡呢?”只要大脑还活着,哪怕心脏停跳,一定时间内【请君勿死】都能再把人给拉回来。 “附近已经没有危险了。” 最后说话的是本来紧张一路,听说日和遭遇危险后不但不紧张,甚至变得冷静过头的织田作之助。 只有福泽谕吉才知道,这个最老实的社员已经进入危险状态,程度堪比数年前于地下剧场相遇时。 彼时他还是业界口碑极佳,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的天才。 嗯,天才的少年杀手。 第105章 “夜蛾校长。” 福泽谕吉领着社员走到夜蛾正道面前,不远处漂浮着堵路的咒灵映入眼帘:“这是……日和?” “不是小日和啦,但能猜出与小日和关系匪浅哦~”名侦探乱步语惊四座:“姐妹?母女?还是……同源的本人?” 看长相倒也不是不能猜出咒灵空蝉与宫田日和密切相关,但也不至于“相关”到如此地步? 姐妹?谁姐谁妹? 母女?谁母谁女? “血亲?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但五条刚与咒灵进行过交涉……” 据咒灵本灵交代,她是宫田日和对人类的诅咒。这都已经恨到诅咒人类了,还把人类视同为不可分割的亲人吗? 听完夜蛾正道的补充,福泽谕吉迅速做出决定:“五条可以牵制她的注意力对吗?织田,做好准备。” 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找到日和的行踪,他相信那个目光纯净、渴望能够长大的孩子,更相信她天性中的温柔与善良。 织田作之助没出声,影子似的隐匿进斑驳光影中。 五条咧嘴笑得很开心:“就让我看看,神明的愤怒能到何种程度。” 他抬手就是一个紫色光球呼啸着A出去,仿佛球形闪电般破坏力十足。“茈”侵入到身前一米处,咒灵空蝉展开领域,不但消弭掉这股巨大的咒力,还将自己和攻击者一并关了小黑屋。趁着这个机会,织田作之助无声无息紧随其后潜入咒灵的领域。 【天衣无缝】告诉他,只有这样做才能避免今天的东京都爆炸事件。 “额……这是什么,地方?” 现在尚且不想和熟人的咒灵打个你死我活,一进对方领域五条就抓抓头发有点懵圈。 入目所及乃是一座标准的本丸建筑群,极似京都那边留下来的历代公家所居之处。苍翠树木掩映中朱红的梁柱与乌黑檐角格外引人注目,高挑檐牙就像挺胸抬头振翅欲飞的鸟。 一般来说,除非逼格极其高又力量多到没处用的咒灵,否则不会有谁在领域里折腾出那么多于战斗无益的装饰。但这个领域……亭台楼阁,假山白石,水池花木无一不缺、无一不精。 它似乎不是迷宫类的领域,就只为了好看,或者说,为了还原。 “么西么西,有人在吗?” 五条踩过用细小白石精心铺出来的枯山水造景,让他意外的是“普通人”织田半点负担也没有的一直跟着。 ——这样厚重的咒力,换做一年级那两个表现尚可的男生进来怕是只能跪在地上抬不起头。 人的种类果然多种多样,绝! 在这种跟古迹没什么两样的建筑群中,只有同样从小生活在古老家族里的五条才能分辨方向与布局,领路的事自然而然归了他。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最外层的游廊逐渐抵达本丸御殿,直到这里,从联通到门禁处的延廊开始,事情才发生了变化。 僧尼打扮的下等侍女手执薙刀五步一岗,垂手侍立负责监视的巫女十步一哨,看管最严格的监狱也不过如此,“囚徒”被束缚在最尊贵、也是最崇高的天守阁里。 “有~人~吗?” 继糟蹋了一片枯山水后,五条悟又踩坏了一大丛开得正好的紫阳花。 寂静,寂静,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森严的守卫们仿佛顽石雕凿而就,被人贴脸观察也仍旧保持着垂手正立的姿势不动不摇。 “受害者吗?” 诅咒这种东西,能具现化为咒灵的绝对不吃素。难道说这些人都是被咒灵吞噬杀死后摆在这里做装饰品的受害者? 不可能,时间对不上……但愿对不上。 咒灵中也存在只要符合条件就能远距离生效的类型,但同一时间杀死数量如此之多的人,多少有点过了。 “日和不会做这种事。” 织田作之助打破沉默,坚定否决:“她从来都是个心胸宽广非常大度的孩子。” “你不了解咒灵这种东西嘛,哎呀,究竟怎么回事,咱们等下就知道啦。” 青年展目四顾,最终将视线落在高高在上的天守阁。看来这咒灵也挺讲究的,日常住天守阁,标准不低。 “如果没有人应答,我可就要开始找了哦!” 假装在和人玩捉迷藏,五条一蹦一跳,兴致勃勃跳向内院最后一个完整的花池——没关系啦,反正都是咒力具现化后硬造出来的景象,弄乱了也不过直接用咒力修复便可恢复。 踏入御殿的广间,入目便是大块的长方形蔺草垫子,以及黑漆镶金的拉门立柱。昏暗光线从窗口倾下,空气中浮动着细小浮尘。 压迫与阴婺,就像沿着脚踝盘旋爬行的蛇一样如影随形。 织田作之助对这种环境并不陌生,曾经有很多“工作现场”都这样,只不过那些房间里大多端坐着裹了锦衣华服的腐朽肉1体。 “需要从那里向上走。” 他注意到御殿巨大座屏后藏有楼梯,五条赞许的点头肯定:“没错,这儿什么也没有,还真是奢侈的咒力使用方式。” 老子作为六眼都不敢这么玩儿,该说不愧是人神的诅咒吗? 踏上木质台阶,木料承重后的嘎吱声催得人心底发寒,织田作之助屏住呼吸,慢慢伸手摸了下随身配枪,然后果断松手假装自己没带它们。 他看到了,咒灵看见枪的瞬间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灿烂白芒,东京都被人整块从陆地上生生挖出来砍碎泄入大海。 “……” 看来日和非常生气,气到一包棒棒糖也无法挽救的地步。 “五条,你带糖了吗?” 身边只有一包普普通通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想来远远不够,关键时刻底线也不是不能灵活些。 五条悟习惯性摸了遍口袋:“我刚才和伏黑打架来着,没来得及回去拿糖……” “那算了,没事。” 交流到此为止,两人来到阶梯顶端,路边侍立的巫女也越来越多,天守阁大门近在眼前。 “你们好呀~”五条伸手在这些“石雕”眼前挨个摇晃过去,没有一个能给出任何回应。 穿过装饰着螺钿与黄金的雕花拉门,天守阁内的巫女数量比外面更多。又过了两道拉开的装饰门,丝绸帷幔下神座高悬,华服的女子端坐其上,怀里拥抱着双目微合沉沉睡去的少女。 “无礼之人,还不速速退下!” 距离神座最近的大巫女突然“活”过来,出声呵斥。 自家老人尚且得不着面子,一个陌生巫女就更别想让五条乖乖听话了:“别那么急嘛,我来找亲亲小日和玩呀,一个人住在这里,多无聊。” “荒唐!住口!空蝉大人乃是人神,岂能举止轻浮言笑无……” 话音未落,五条脸色一变用手指指了她一下,巫女随之身首分离无声倒伏。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带着臭味的叫声,织田你听见了吗?” “嗯……有人说话?” 你们是故意的吧! 织田作之助抚开帷幔上前,到达一定高度后被看不见的力量排斥在外——坐在神座上的咒灵,不知何时睁开了冷彻的紫色眼睛。 “大人尚未睁开双眼降临世间前,妾身就作为她的复本庇护着人类。一代又一代,人类的污秽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多到数百年也无法彻底净化……” 咒灵低下头,爱怜拂过少女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眉眼:“妾身不想再让大人继续这条痛苦之路,你们走吧,无论如何妾身都不可能把大人交给你们!” 五条:“……我好像听懂了,但是又没完全听懂,你听懂了吗,织田?” “……”织田作之助回以困惑的眼神:“什么?” 不是,你们武装侦探社的战力排序是以外表作为注释的么,看上去越憨厚的发起狠越猛? 五条悟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槽多无口”。 红发青年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等到临时的咒术师搭档说话,放弃等待后他温柔又专注的看着少女露出来的半只袖子:“日和?快点醒来,回家了。” 咒灵骤然暴怒,咒力高涨压碎了神座下的另一个巫女。五条上前一步将织田笼罩在无下限术式内,就听咒灵嘶吼:“闭嘴!妾身不允许你用那个软弱的人类名字呼唤大人!” “大人至高无上,人类这种阴险狡诈、忘恩负义的虫豸,不配得到大人注视!” 要不是抱着日和,恐怕她会愤怒到现场爆炸,但这却又是唤醒日和的最佳方式。咒灵怀里的少女皱起秀气漂亮的眉,缓缓睁开眼睛:“……?” “大人!” 咒灵马上抛下在场的人类男性,满腔注意力尽数放在她身上:“终于,妾身见到您了呢。” “亲亲小日和,好孩子可不能太淘气哦~” 五条强势抢戏,除了换来咒灵不满的一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日和撑起身体,在咒灵帮助下坐直,目光从织田作之助转到五条悟,又很快转了回来:“作之助……” “不要……大人,您要抛弃妾身了么?” 咒灵跪坐在神座前的地板上,双手搂紧少女纤细的腰,日和这才低头问她:“你是谁?” “妾身就是那些复制品的死去后怨念的集合,您忘了吗?妾身是您遭受过的一切苦难,也是您对人类的憎恶……” 圆洁润滑的指甲慢慢抚摸着日和的脸颊,神座之上,一坐一站、一动一静、一光一暗。 “是的。人类制造我,控制我,利用我,最后抛弃我,伤害我,我应该生气的。”日和像是恍然大悟那样轻轻“啊”了一声:“我很生气,这次,不想原谅。” 第106章 “被人类蒙蔽欺骗的大人……” 神座上,咒灵温柔的环抱住还在侧头沉思的少女:“这世上,只有妾身才能为您做到真正的奉献与仰望!” 她就像是虔诚信徒终于到达乐园那般,温顺的贴着自己信仰的神明。 如果说日和遭遇了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隐晦迫害,那么所有已故、包括被销毁的那些复制品,遇到的只会比她更甚——“人神”只有一个,科技却能帮助人类复制出千千万万备用品,至于备用品的命运…… 谁会在意? 有耗尽灵力枯竭而死的,有无法承受黑暗侵蚀堕落腐烂的,有萌生了对外界的向往而被处决的,也有被狂热的历史虚无主义者刺杀的。 每一任空蝉,都没能活到成年。 对生的向往与对死的恐惧,最终汇合为灯塔下的阴影、清泉中深藏的泥淖,夹杂着日和那一瞬间爆发的强烈不甘与愤懑,人神对眷属的诅咒获得了形体。 “我是空蝉,你也是空蝉。”少女弯下腰,乌檀木般的及肩黑发垂落在华服女性上方:“对不起呀,因为我,让你们受苦了。” 如果人神不曾诞生就没有可供复制的个体,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副本被制造出来。 “……” 咒灵的紫色眼睛下意识放大,脸颊染上晕红:“妾身真高兴!大人,妾身愿为您献上一切,请不要吝啬的使用妾身吧!” 这个就…… “啧啧啧!织田,你怎么看?” 看过不少闲书的五条同学觉得……面前这幅画卷美则美矣,要是主角能换换就更好了。 织田作之助:“嗯……我觉得……这么抱着,不热吗?” “!” 五条悟换了个相当敬仰的眼神看向身边这位“普通人”:“说实话,我都有点佩服你了,真的。” 红发青年没有回应,他只是目光柔和的看着两位还在贴贴的女士。 “大人,请您向妾身下令吧,妾身能够为您斩尽一切!”咒灵凶狠残暴的一面显露出来,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人类的恶意:“天空、大地、海洋,无一不在悲鸣,我们被取走的太多,回馈却太少太少。” 日和抱了抱她,摇头:“人类不好,随便杀人也不好。” “可是,那些蝼蚁竟然胆敢伤害您!”咒灵激动不已,十二单厚重的下摆随着咒力膨胀逐渐摇摆。这时拆台王五条再次闪耀登场:“什么嘛,主人没有下令前你也没少杀呀大姐姐。这屋子里站着的,还有外面那么多,别说是那些人自己跑进领域的哦~” 从看到的第一个巫女开始算起,一直到天守阁内,数来少说也有百十多号。不管放在哪儿,都是个很难解释的数字。 咒灵理都懒得理他,要不是日和目露疑惑,她或许会把问题彻底忽略掉。 “这些人,都是被特别选出来‘侍奉’人神的。她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能够更好的照料每一任空蝉。”她侧头一一扫过下面站着的“石雕”:“况且,她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可没做什么。” 要通过巫女洗脑人神,首先要做的是洗脑那些巫女,要让她们确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神明好,都是信仰坚定的象征。而这些被扭曲了心智的“狱卒”,则被她们尊奉过的“神明”牢牢记在心里,咒灵应召出现的刹那,这些巫女便也跟着一同获得了“新生”。 “大巫女……?” 日和低头看了眼神座下掉了脑袋有碍观瞻的“尸体”,咒灵马上挥袖释放咒力。巫女的头自己滚回来重新连回脖子,紧接着她摇摇晃晃摸索着站起来,走回到位置上去站好。 “人类真的需要保护吗?”她收回视线,就像是喃喃自语那样低声自问自答:“不,不需要。” 然后像是自我肯定那样,少女重重点头:“嗯,他们早就不再需要神明庇护了,所以,我这是……失业了吗?”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失业”一年多之后,人神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从今以后,再也不用庇护人类了。”日和没有拒绝咒灵黏在自己身上的行为,任由她又贴又蹭,少女抬头环顾四周,对这所禁锢了过去的庭院没有半分好感:“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好,不喜欢。” 又没有工资,凭什么白做工?会被乱步先生骂“笨蛋”的! “嘛~关于这一点,也许将来你会对某份合同感兴趣?不要太快就全盘否定。” 五条悟眼睛一转,一个坏主意油然而生。不过前期需要一定铺垫,他决定先把坏水儿憋着,等找夏油杰好好商量一番再进行操作。 “日和,该回家了,别让福泽先生在外面等太久。虽然一开始只计划着我一个人过来,但是所有人,包括花袋都很想念你,所以最后大家就都来了。”织田作之助低头看了眼腕表,指针停止,时间停留在进入这个奇怪地方的瞬间。青年一脸淡定,就好像刚才日和与咒灵空蝉的对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见:“学校也快要开学了,你的暑假作业写完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暑假作业!”五条大声哀嚎,“啪叽”倒地:“你为什么要说破这件事?武装侦探社接受代写暑假作业的委托吗,钱不是问题!” 堂堂咒术最强,就这样被暑假作业和班主任的铁拳简单打败,连咒灵都看傻眼了呢。 青年撒开长腿就地翻滚,把熊孩子撒泼耍赖演绎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织田作之助楞了一下,摇头:“你的忙我恐怕帮不上。” 咒术师的暑假作业,听上去也太为难一天学都没上过的人。 “学校……” 学校里全都是人,不想伤害大家,更不想面对那么多人类,日和皱眉:“不想去。” “哦,没关系,请假就好了。”织田作之助没说什么“可惜”或者“必须去”之类的话,了然后就开始帮她想借口:“想休息多久?申请上先打一年够不够?对了,之前你的同学有来侦探社拜访,就是那个橘色头发,扎着特别大蝴蝶结的矮个子女孩。” 善良活泼的好友,温柔体贴的家人,无一不在提醒日和人类中不乏更多友好的存在。即便打伤她的伏黑甚尔,也曾是个愿意向陌生女孩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只不过街头偶遇而已。 但要是就这么原谅,黑井美里的死,还有天内理子的绝望,又该由谁负责? 她当然知道杀手只不过是被钱雇佣来的工具,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才越发无法接受。连生命都可以轻易买卖,人类还有什么是真的? 咒灵感受到主人内心激烈的情绪起伏,盯紧织田作之助的同时目光逐渐不善。 “就是这个人吗,大人?就是他用劣质的糖果和虚伪的温情欺骗您,绊住了您的脚步?”她松开日和,撑起身体、提着衣摆步下神座,如同新月般华美的长刀在手底盘旋着显现:“就让我,为您斩断留在尘世的羁绊!” 织田作之助甚至没能看清未来五秒内攻击袭来的方向,但他还是垂手站在台阶中央,并没有拔1枪——在自己与整座东京都之间,他选择放弃挣扎。 根本找不到生机。 就算硬拼也只能做到重创对手而已,人的能力果然有极限。 但是不管怎么说,死亡人数一与死亡人数亿,他不想让日和背负后者。 “空蝉,停下!” “大姐姐,我说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刀刃的弧光悬停在面前。 红发青年睁开眼,看到个白毛支棱的后脑勺。五条挡在自己和咒灵空蝉之间,站在更高处的日和也及时约束了咒灵的行动。 距离拉近到这个程度,他几乎能看到她脸上与日和一模一样的微小细节。如果不好好照顾好好引导,他的小姑娘就会变成这幅疯狂又忧伤的模样。就像被狠狠虐待后对人再也信赖不起来的猫那样,露出尖牙和利爪冲着犯人的同类咆哮。 对她说“人类有好也有坏”是没用的,谁也不能上来就凭空要求得到他人的无条件信任,尤其当你面对一位受害者时。但是,这位女性终究并不是日和,她只是一段剪影,一段已经消亡于过去的、不甘的绝唱。 “动手!” 机会,稍纵即逝。趁着咒灵与日和分开,两人分别采取不同行动。 五条赤手空拳缠住手持长刀的咒灵,织田作之助越过已经被打碎的无形屏障继续向前。 咒灵的召唤者,真正的人神空蝉,还站在神座顶端。 “看,我不会伤害你。” 他举起双手,张开掌心让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的少女看清自己没有携带武器——就算带了也不打算对她使用,带没带的,根本不重要。 日和扶着神座摇头:“别过来。” 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迁怒,为免误伤,干脆拒绝任何人靠近。 “¥……@¥%@¥@@¥!要发脾气就干脆痛快的发脾气啊!大姐姐这样就挺好,你是在演什么爱情喜剧轻吗?!嗷!” 边打边吐槽的五条隔着无下限被咒灵空蝉一刀抽飞,反手还了一记“茈”。咒灵及时闪躲避开要害,却被身上华丽反复的十二单给拖了后腿。破损的丝绸华服下露出狰狞白骨,骨刺冲破体表,额头突生尖角,此刻形如美艳厉鬼的女子眸光凌厉:“不可饶恕!”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撕你衣服哒!你想要件什么样的赔偿?” 要不是实力足够高,单凭这张破嘴五条悟非得被人活活打死在路边不可! 第107章 “啊,大姐姐又生气啦!” 白发青年拖着让人特别火大的腔调继续火上浇油。这个特殊的咒灵,就强度而言应该不及传说中的两面宿傩,战斗经验也不过如此。但她却比拉出来当计量单位的手指们要棘手得多——防高血厚攻击也强。 没有一击直接祓除掉她,原因绝非仅仅在于她的持有者是日和。 如果必要的话,合格的咒术师不会因为私人原因放过任何可能造成巨大损失的咒灵。迟迟拖到现在的缘故,一是空蝉总贴着日和不方便下手,更主要是她本身对咒力的低反应使得纯用咒力轰炸很难起到拔群效果。 人神尚未平息的怨恨持续稳定的为空蝉提供庇护补充咒力。由于系出同源的特别因素,日和的灵力非但没有净化掉这只咒灵,反而给她添了个隔绝伤害的罩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严密保护。 也就是说,想要武力制服目标又不显得太过粗暴,必须尽快分开日和与她的咒灵。而织田那边也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好哄日和冷静下来。在六眼也找不到破绽的情况下,五条只能怎么招人讨厌怎么折腾,争取以拱火的方式让咒灵忘记保护召唤者,给搭档尽量提供充裕时间。 于是,五条同学在深思熟虑后决定使用大嘲讽术,仇恨值迅速碾压队友,并成功达成“绝不可能OT”的成就。 诶嘿!论让人生气,咱绝对是专业的,比心! 咒灵空蝉出离愤怒,即便如此盛怒之下,她仍旧美到令人窒息——温厚端庄的美人儿固然赏心悦目,但是谁又能不仰慕裹挟着雷霆威光的统御者? 要不是电子设备也无法留下咒灵的影像,五条恨不得今天就给手机换个新内存。 三十二个G怎么能够? 这种实力强又漂亮还特别对胃口的大姐姐,至少得值六十四个G!然后拿出去馋死躺在治疗室里动弹不得的好友。 这个人,应该被低血压专门科室聘去做医生,保证人到病除。 空蝉被他不着四六的行为气得美目圆睁。 领域内景色大变,褪去雕梁画栋小桥流水的娴雅景色,遍布断刀残骸的古旧战场映衬在黑红天空下,寒鸦点点,嘶鸣阵阵。 “哇哦!居然是分成表里两层的领域,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他就像是个劣迹斑斑的观光客,心不在焉赞美道:“要是能再多个血水充盈的湖,视觉效果会不会更好些?” 回答他的,是扑面而来的断刀与骨刺虬结不明真身的异形。 漂亮!如果不是熟人的咒灵就好了,杰一定会把她当成宝贝,那叫一个爱惜。 五条悟心不在焉的左飘飘右跳跳,冷不防一振刀尖豪阔的锈刀迎面而来。他仗着自己有无下限术式,正打算顶着刀刃向前拿住咒灵弱点结束战斗,不料五条家引以为傲的“六眼”与“无下限”……再次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最后时刻才察觉到危险,险险避开要害,这把锈刀在五条肩膀上开了个洞:“欸?” “为什么啊,大姐姐?” 青年困惑不已。 这振刀……就只是普普通通的“破伤风之刃”,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和天逆牟不同,它没有能够强行终止任何术式的神奇作用,也不是游云那种“咒具中的天与暴1君”,完全就只是振诞生于火与水之间的正常刀。 问题是,正常刀能戳破无下限术式的“无限”?别开玩笑了,那就跟一个连假名都不会读的人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一样绝无可能。 “大人赐予妾身神明的威能,人类那些雕虫小技岂能抵挡得住?” 源自刀剑付丧神分灵们数百年积累的的愤恨,第二层领域中的断刀全部都是实体,它们能够穿透任何护盾造成真实伤害。 最强之盾怎么样?我们又不是来和你讲科学讲道理的。 五条悟:“……” 要不然还是想法子祓除掉她吧,这根本就没法打,鬼知道她还藏着什么底牌。不然回头买上十吨糖果做赔罪塞给日和,说不定她能放过这一篇? 正在青年指尖聚集起越来越刺目的紫色时,这片近似神域的领域展开突然消失,残破的薨星宫外墙出现在眼前。 “啊——!” 咒灵的主人出手了,痛失良机。五条沮丧到褪色:“你怎么回事啊织田,懂不懂配合?” 这话说的,连震惊于咒灵空蝉新形象的夜蛾正道也忍不住心虚:五条悟责怪别人不会配合?我怎么听着这么想笑呢! /> “大人!” 裸露出白骨的咒灵转身背对着日和蹲下,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只球:“妾身很抱歉,让您看到这幅丑陋又失礼的模样。” 日和松开织田作之助的袖子,慢慢走到她身边弯腰。破碎的衣袖,嶙峋的白骨,尖锐的利角,这一切都在温柔慈悲的力量中恢复原状。 “空蝉,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少女认真的看着咒灵,俨然把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一直都生活在天守阁里,没见过雪山也没见过大海。你也一样,现在人类已经不再需要庇佑,嗯……作之助说那叫退休不叫失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起去看看世界究竟有多大。” 五条松开掐指的手,伸头去与织田作之助咬耳朵:“你都说了些什么哄小不点?” 真的超级好奇!这么效率,不知道气死多少人。 “没有啊。就简简单单问她伤在哪里,为什么这样生气,然后把带来的糖果给她道歉。还有什么?”红发青年抬头边回忆边说:“好像没有了。其实日和还没有气消,但她愿意和我交流,总归是件好事。” 关于黑井美里和天内理子的故事,他很遗憾,也很难过,但在遗憾与难过之余,织田作之助无比庆幸日和并未遭受不可逆的肢体伤害。时间会抚平伤口,冲淡记忆,在那股细流反复冲刷下,她敦厚善良的天性将会如同金沙留到最后。 也多亏这份敦厚善良,成为解除今天这场危机的唯一途径。 不是说她这么轻易就点头答应原谅伤害自己的人类,只是同意看在以武装侦探社为代表的这部分好人份儿上,再给一次机会。 另一边,日和安抚好了空蝉,咒灵化作金色细沙藏进谁也看不见的空间里去。少女蔫哒哒的低头走到织田作之助背后,企图用他的背挡住所有看向自己的目光。 “社长,日和受了点内伤,等下让与谢野帮忙看一下可以吗?”江户川乱步突如其来的要求让福泽谕吉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社员们找社医验伤这种事也要问他吗?好像家里没这么多规矩啊! 他脸上继续保持着极地的温度,短促有力点了下头:“嗯。” “啊呀呀,然后嘛~”名侦探把火烧到蹑手蹑脚想要偷跑的五条身上:“早就要你诚心诚意求名侦探救命了,偏不听,被人打死的滋味儿怎么样?弥留之际有什么特别的生理意识吗?哎你先别急着讲,等我把与谢野叫回来一块听!” 五条苦着脸和他大眼瞪大眼的瞬间,青年微笑着压低声音:“呐呐,没有尸体,就没有谋杀,懂?” 五条秒懂,眼睛一转,笑得仿佛乱步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那是当然,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绝口不提咒灵空蝉手上间接造成的人命,换取武装侦探社对咒术高专骤降后微微抬升的好感,总体来说比较值。 只要日和情绪稳定,咒灵空蝉就不会再造杀孽。再说了,如果她没有说谎,那些巫女本就与人神因果相关,严格看来并不能全算成咒灵的锅。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盘星教雇佣伏黑甚尔刺杀星浆体一样。天内理子确实因伏黑而被迫跳下深渊,但最根本的黑手,还是操纵盘星教的那些人。 而且他还有个大计划将来要与这个神奇的侦探社合作,又不是原则性问题,该妥协就妥协。 “嘛嘛!愿赌服输。不如这样,我把家里保存已久的鹤丸国永拿给小日和好啦,算是扯平,行不行?” 日和本身会用刀,鹤丸国永既是白色的相当好看,长度上又较之其他太刀稍短,更适合女孩子的身高,再没有比这更加有诚意的表示了。 江户川乱步给了他一个“你小子很上道”的眼神,转而放过白毛也不再提他几乎被人打死的事,打电话喊与谢野晶子别在外头晃了赶紧过来。 至少从表面上看,危机已经解除,东京这边剩下的都是咒术师们内部纠纷,和横滨的武装侦探社没多大关系。福泽谕吉默默观察了一会儿仍在自闭中的日和,转头就向夜蛾正道辞行。 “小女兴致不高,且有些微恙,我们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他没再说“谢”字,更没有关于日后继续来往的表示,显然因为日和被卷入星浆体事件还受了伤这件事对咒术高专大为不满。 好不容易日渐活泼起来的小女儿,一转眼又变回原来那副原地自闭的样子,换谁谁不气! 夜蛾正道:“对不起,我非常抱歉!” 祸不是他闯的,锅他却不得不背好。看来五条二年级剩余的课程就此与桌椅板凳无缘了,站教室外面听去吧! 第108章 两个小时后,福泽谕吉从东京领回垮着小猫脸的社员共计四名,其中包括自己唯一的秘书兼事务员。 上楼、开锁、大门一关,与谢野晶子忙不迭拉着日和就往治疗室去。 “给我看看伤到哪儿了?先做个触诊,痛就说出来。” 原本是打算把她送去东京避开Port Mafia的,万万没想到横滨这边Port Mafia一直偃旗息鼓低调做人,反而是东京出了纰漏。 日和抽搭两声,乖乖躺好任由她轻轻碰触腹部和胸口。 “这里痛吗?这里呢?还有这里?” 一番诊疗之后,晶子摘下手套和口罩:“轻微皮下淤血,位移的内脏已经复位。” 好家伙,这要是回来得再慢点……内伤就要不药而愈了。 伏黑甚尔不想杀日和,也没把她当做战斗单位看,所以他下手用得都是巧劲,看着有点严重,实际结果只是轻伤。再加上日和本就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回复速度也更快。 治疗室外,织田作之助还没来得及复述完事情的前因后果,社医就领着伤员出来了:“放着自愈吧,这点小伤,没必要动用【请君勿死】。” 【请君勿死】的触发前提是伤员濒死,本来没多大事儿,为了治疗那点不算伤口的伤口专门把人弄到奄奄一息……不至于,真不至于。 日和又不是自己作死受伤,没必要用感受痛苦的方式让她学会谨慎。比起对待其他人,与谢野晶子下手温柔了至少一百倍。 “说起来,只有社长、名侦探、还有小日和从来没被与谢野用过【请君勿死】,小日和你要加油哦!” 江户川乱步习惯性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棒棒糖,一颗扒掉纸塞进自己嘴里,另一颗丢给日和:“这段时间你不在横滨,都不知道外面有多热闹!” 然而日和并不想知道这份热闹,恹恹的挤在织田作之助身边,看上去无精打采。 “对了,我这儿替你收了很多明信片,都是RS学院那些去参加修学旅行的学生们从京都寄来的。还有些手信,在宿舍里扔着,吃过晚饭就回去看看?” 与谢野晶子温和的替日和把碎发挽到耳后,又轻轻摸摸她的发顶:“欢迎回来,小日和。” 社员们紧跟着依次向她表达欢迎之意,就连躲在茶水间的田山花袋也把芳子伸出来挥挥。坐在上首的福泽谕吉轻叹:“织田,你先下班,带日和回去休息。” 在没有完全了解事情真相前,他不会对此做出任何结论。既是对侦探这份工作的负责,对孩子来说也能勉强做到公平。 人的成长永远伴随着挫折与泪水,一味顺遂并非好事。日和的人生还很长,不急于这一会儿。重要的并不是说教,而是这件事本身带来的后续影响。如果引导得当,这个温柔又善良的孩子就真的能让他放心了。 织田作之助感激的起身鞠躬,看看日和还是兴致不高,索性伸手把她抱起来抱着走——刚把日和从街头捡回家的第一个星期,他就是这么带着她移动的,已然习惯到察觉不出丝毫不妥。 “先去楼下吃点东西,然后回宿舍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无论如何,明天早上太阳还会照常升起。”红发青年的下巴贴在少女额头,日和下意识蹭蹭,声音虚弱飘忽:“为什么,理子和美里做错了什么吗?” “她们什么都没做错,从你的描述中可以了解到是两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做错了事的,是出钱雇凶的人,是洗脑操控信徒们仇恨无辜少女的人。” 织田作之助没有搭乘电梯,徒步走在楼梯台阶上,他低沉着声音道:“日和,我听说过伏黑这个人,在捡到你以前。他是道上有名的杀手,那个时候,我也是。” “杀手”这个古老职业的影像对日和来说已经足够清晰了,她下意识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躲避。 “不要乱动,掉下去会受伤。”他没有松手,心平气和继续说:“战争时期福泽社长曾是政府御用的剑客,说难听点,也是服务于政府的杀手。” “与谢野曾是军医,但是她的病人,最后却在痛苦与绝望中自杀殆尽。” 青年不疾不徐穿过楼梯通道,怀里的女孩微微颤抖,她在害怕。 “日和,我们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走下台阶进入一楼大厅,午后阳光从玻璃门外斜射进来,在地面上画出深浅相见的条纹。 宫田日和听到那个源源不绝为自己提供温暖的男人叹了口气:“我们身处泥潭,见惯人间疾苦,所以才会越加仰望光明。” “受了伤要勇敢站起来继续前行,我想……理子和美里也不想看到你一直沉溺在悲伤里。” 从下面的角度半躺着向上看,青年略带几根胡渣的喉结上下滚动,醇厚豁达的声音紧贴着耳朵:“社长摆脱政府控制后创立侦探社,庇护我们这些被社会推向边缘的人;与谢野晶子逃离封闭疗养院后救死扶伤,再也没有病人死亡;我的话,虽然还是写不好,但是再也没有杀过人,以后也绝不。如果对人类失望,就请你看着我们吧,看看我们这些双手沾血的人如何洗清罪孽。” 夏末的黄昏,海风吹散夕阳带下的热量。织田作之助说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低头一看,哭笑不得,少女缩成小小一团挤在自己怀里睡着了。就像溜出去玩耍吃了亏又哭着跑回来的小猫,终于回到熟悉的气息边,上下眼皮立刻糊在一起。 睡着的可真是时候? 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想来睡得不是很安稳——这也怪不得她。设身处地的想,像日和这样的小姑娘,于毫无准备之中突然直面黑暗,就好比一个手里捏着核按钮散步的却遇上抢劫的小孩,她没有因为受到伤害或是过于紧张就按下那个按钮已经足够了,不能再要求更多。 啊……还没有吃晚餐就勉强自己睡觉,等下恐怕会被饿醒。 织田作之助站在路边踌躇片刻,果断选择了能够提供新鲜食物的漩涡咖啡厅。 “日和?醒醒,吃蛋包饭还是甜咖喱?” 没有反应,他怀抱着侥幸心理给她点了份多加番茄酱的蛋包饭,等到老板倾情制作的餐点上桌,少女也只是微微把眼镜睁开一条缝:“……” 幸亏她是被人照料惯了的,闭着眼睛勺子送到嘴边还知道张嘴,被塞了大半盘后把脸往旁边稍微扭扭,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没关系没关系,去年这个时候她也是如此,好歹现在只是特殊情况,不必像之前那样从头学习该如何自理。抱起少女若无其事的挂账离去,织田作之助就像感觉不到路人诧异的眼神那样一路抱着重新睡熟的日和往员工宿舍走。 先别去管外面如何腥风血雨,比起械斗上头的帮派分子们,日和显然更加重要些。 …… 东京,咒术高专,保健室。 “呦,你醒啦?” 家入硝子听到病床上传来声响,掀开隔离帘一看就见夏油杰翻身下来正打算往外走:“哎!别动,先做个简单检查!” 丸子头青年总是笑眯眯的细长凤眼里满是寒光:“伏黑把日和带走了吗,走了有多长时间?” “日和?没有啊?福泽社长带着武装侦探社全员过来,接她回横滨了。听说她有被吓到,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所以就没和大家告别。那个……具体情况你可以问问五条,他大概蹲在外面吃棒棒糖呢。” 家入指指保健室大门:“夜蛾正道发了好大的脾气,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 看来事情的真相不会只是日和“受到惊吓”这么简单,否则夜蛾没必要如此大动肝火。 夏油杰垂下眼睑:“怪我,我什么都没能做到,最后也没有保护好她们……” “额……也不用这么说?”家入硝子卡了一下,转身摸出听诊器:“总之,你现在要做的是乖乖给我坐在这里接受检查!” 她这边忙里忙外围着夏油团团转,外头悠闲啃棒棒糖的白毛听见动静,简直就像脚底抹了油似的溜进来:“哈哈!杰你终于醒了!跟你讲我会用反转术式了哦~超酷,找个机会试试怎么样!” 夏油杰:“……” “给我站到那个角落里去,”家入硝子尖叫:“别添乱!” “日和怎么样?”五条性格有多烂,他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青年吐出口郁气。至于说为什么不问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的情况……事到如今,还有必要问吗? “你说小不点啊,当然是多亏五条大人及时赶到救下了即将被恶霸抓走的小可怜呀~” 白毛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夏油杰冷冷撇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哦。” 信你一个标点符号就算我输。 眼看自己不但没能让气氛变得轻松,反而甚至越来越沉闷,五条终于意识到似乎搞砸了什么。他局促的抓抓后脑勺:“我开了个玩笑,哈,抱歉?” 看在他也许、大概、可能、应该还有救的份儿上,夏油终于给了他个正眼:“说。” “小不点诅咒了伏黑甚尔,她召唤出来的咒灵打得那家伙狼狈逃窜,刚好被我堵住。” 这里不得不赞叹一句不愧是神明的诅咒,伏黑甚尔那一连串霉运走的,精彩至极。 说到这里,五条一拍脑袋:“真是见了活鬼了,伏黑死前把两个孩子托给我代管来着,好烦!” 第109章 “呐呐,杰,你陪我去趟横滨。回头咱们再往琦玉拐一圈,作为交换我请你吃东西怎么样?” 除了临时接手的一对小朋友,还有输掉的赌注要兑现,哼哼唧唧的五条悟别提有多惹人讨厌。 夏油杰侧过头看也不想看他:“没有必要。” “欸?一分钟前你不是还急急忙忙问小不点的情况么,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无情了?我不想自己过去嘛,江户川乱步让我浑身不舒服。” 白毛推起墨镜把眼睛遮得严严实实:“去吧去吧,还有伏黑甚尔的儿子,我们把他抓来,天天干活不给饭吃,怎么样?” 他也只是这么一说,在场没有谁真会往孩子身上迁怒。夏油杰不为所动,只从鼻子里哼了声给好友听。围绕着日和,丸子头青年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方面当然想亲眼确认她是否真的脱险,是否真的安然无恙;另一方面,无法明言的挫败感与愧疚感纠结于心,又让他不太想看见那个小姑娘。 一看见她,他就会不断回忆起被人踩在脚下时令人作呕的弱小与绝望。但……夏油杰纠结了有十多分钟,最终还是艰难点头:“去横滨,可以,琦玉就不必了。” 关于那个男人的任何事……,他半分都不想知道。 “我无所谓,那就下次再说琦玉的事儿。这一趟先去横滨看看小不点,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哈。对了,我还得回家一趟,鹤丸国永扔在哪个仓库里来着?” 五条大喜,眼看好友无甚大碍,咬着棒棒糖颠颠儿撒腿就往老宅跑。 ——如果直接告诉家里的老东西们要把鹤丸国永送人,大概会被汹涌澎湃的眼泪和口水淹没。至少这几天内不想再给自己添堵,五条家的家主大人决定偷偷摸摸着把刀翻出来。 先不说五条悟究竟跑回家折腾出多少闲事,总之又过了有两三天,他才带着件裹在渔具袋里的不明物体回转学校。期间夏油杰在夜蛾正道的严密监控下围着薨星宫外墙转来转去转得人心慌,最后问题儿童们被校长忍无可忍的大脚一开踢出校门。 “先向福泽社长郑重道歉,得到允许才可以去见宫田,守点规矩,像个人样,懂不懂?” 快滚吧,一个两个病情越发严重,不要在学校里开病友交流会啊! 夜蛾正道心力交瘁,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专门打电话过来质问“家主大人”的教育问题,另一个平民派的夏油倒是不至于要家长向学校施压,但这孩子看上去让人觉得状态始终不太对劲……很有点宫田恹恹的自闭模样。 讲真,你们真的不是异父异母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吗? 随着宫田返回横滨,东京都内咒灵重新泛滥起来,作为工作多年的一级咒术师,夜蛾校长必须马上回归战斗序列,漫长的加班生涯即将再次启动。要是没有前几日的假期做对比,加班也就加班,反正闲着也没事干。然而现在,他满脑子想得都是今天还没溜咒骸……什么叫做由奢入俭难! 也许让夏油过去散散心会好些,开学后怕是再也没有时间给学生四处游荡了。 内心深处像棉花糖一样柔软的彪形大汉深深叹息。他是真的不擅长说教,尤其学生这种生物又不是所有情况都适用“人格修正拳”。特别是面对夏油这种心思细腻主意还特别硬的年轻人,除了让他撞在墙上试试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教育方式。 但愿那位接连收养了两个孤儿,还把孩子教育得出类拔萃的福泽先生能拿他有点办法。当然了,作为闯出如此大祸的主犯之一,上门去给无辜的受害者道个歉也是合情合理。 想到这里,夜蛾校长甚至还让两个祸头子带上了道歉用的小礼物——高专专用咒术教材一份(上中下)。想来以宫田的聪明程度,很快就能通过这份礼物更好的控制她的咒灵。 等五条悟和夏油杰乘坐交通工具辗转来到横滨,一走出车站见到的又是横滨特产。 冒蓝火哒哒哒的重型枪1械于光天化日之下现身街头,市民们身手矫健行动敏捷,第一时间占据各种藏身之地,把站在原地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的两位咒术师衬得特别呆。 ——拜托,我们好像没走错次元? 夏油杰挥手防御的动作做了一半,突然想起虹龙已经被伏黑甚尔斩断,再也无法召唤。 就在他走神之际,战况发生重大转折。 交战双方都不瞎,当然看到了这两个身形远高于平均数值、外貌极具特点的青年。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心理,两边的枪口同时对准误入战场的咒术师们。不等这些“特产”开火,那两人瞬间就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消失在众人眼前。 “逃了吗?” “什么!” “哇!” 被人侵入己方阵营中心,过近的距离使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开枪。失去距离与武器优势,体术平平的普通社会团体成员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躺倒在地再起不能。尤其被夏油杰“关照”的那一半,几乎个个见血。 正想找个几个沙包锤一锤解压泄愤,来得正是时候。 撂倒一地虾兵蟹将,丸子头青年收拳吐出口浊气,上下绕动大臂活动活动肩膀,拿眼角看人的气场比反派还要反派:“堵在车站外面妨碍交通,有没有公德心?” 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社会人:“……” 这位又是何方神圣? “要是有公德心那种奢侈的东西,这些家伙又怎么会是眼下这副鬼样子。” 一路上吃糖吃个没完的五条随手招来辆出租车,动作相当潇洒的甩上门扬长而去。 被两个人KO的混战团体等到车尾气也看不见了才纷纷从地上狼狈爬起,身穿佣兵迷彩的一方压低声音交头接耳:“难道这就是白麒麟先生提到的变数?” “不管怎样,快回去报告。至于后续安排,那些都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 领队果断下达撤退的命令,雇佣兵们倒退着跑得干干净净。 对手如潮水般离去,只剩一边也打不起来,自然而然散入阴暗小巷。其中有些人鬼鬼祟祟四下探看一番,转身朝港口方向躲躲藏藏。 当然啦,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和假期中的武装侦探社没有任何关系。 各大组织之间的争斗已经到达白热化程度,侦探们是异能力者也是平民,既然是平民,不躲在办公室里摸鱼难道还要专门跑出去吃枪子儿么?外面人头打成狗脑子也没有自家事务员兼看板娘兼吉祥物……的问题更严重! 虽然黑化的日和仍旧软绵绵一脸敦厚,负面影响终究还是降临——消失了半年之久的咒灵,再次出现于横滨的夜晚。 咒灵不归异能力者控制,武装侦探社也没有解决的办法,除了将收到的卷宗记录归档外什么也做不了。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人要求日和为此做出解释。 日和不是政府职员,不是警察,更不是军警,她没有义务为整个国家全体公民的行为背书。更为重要的是,力量是她自己的,她有权自行决定该如何使用。 “所以说,其实你来自未来?” 侦探社办公室内,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画风的日和再次被名侦探好奇起来历时终于将一切和盘托出。 和人类不一样就不一样了,也许永远都没办法一样。 江户川乱步戴上眼镜围着她左三圈右三圈的转,绿眼睛瞪得比猫还大:“人体实验?人造人?不对,严格说来……应该叫做人造神才对吧!” “神奇!名侦探有猜到一大半,部分真相果然还是受到时间与空间的局限……怪不得。” 他兴奋得语速爆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其他人则睁着三白眼冷汗直流:“乱步先生,您……” 您还真的信了啊,这些难道不是日和遭遇精神创伤后突发的臆想吗? “小日和没有说谎呦~她不会说谎。” 青年摸着下巴咂咂嘴,抛下一枚“核弹”:“可惜她一直都被软禁着,关于外界的情况一概不知。”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件让人遗憾的事。 不过江户川乱步拐回头又一想,顿时豁达:“不知道也好,提前被剧透了结果的话,游戏就不好玩了。” 福泽谕吉:“……” 数百年之后?原本以为收养了个女儿,谁知道是重了不知道多少辈的孙女。 与谢野晶子:“……” 人体实验?狗改不了吃屎的家伙还真是从来都不缺。 田山花袋:“……” 审神者?芳子,快来看神仙! 织田作之助:“嗯……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等等,为什么你和别人的反应不一样? “做……什么?” 茶水间传出花袋弱弱的疑问,红发青年掰着手指开始数:“神社啊,鸟居啊,神坛啊,之类的。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找找这方面的人脉。” “……” 无数话语涌到嘴边,却又想不出相应的词汇,日和憋了半天只憋出两个字:“不用!” “你干脆买个香炉放在日和的桌子上,早晚两炷香烧着,再找套铜碗铜锤没事就敲敲。” 江户川乱步出了个馊主意,立刻被福泽社长否决:“胡闹!那是供奉亡者用的,不尊重。” 然后,社员们见到了社长罕见的搭错筋名场面:“要不,换成新鲜果盘和小鱼干?” 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啊福泽先生! 第110章 无论香炉铜钵还是水果小鱼干,这些听上去诚意满满的贡品日和全部都不需要。打从东京回来就一直垮着小猫批脸的女孩子忍了又忍,嘴角僵硬的向上扭曲出十几个像素点。 才、才不是想笑呢,绝对不是! “咳咳咳咳!” 深谙哄孩子之道的福泽社长握拳挡在面前,顾左右而言他借以跳转话题:“总之,平安回家就好,见多才能识广,这句话没有错。” “嗯……”日和低头想了一会儿,干巴巴挤出句话:“我该怎么办?我想,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天内理子回到东京本就是去送死的,为什么还要有人画蛇添足中途刺杀她?以及盘星教,究竟是个什么组织、谁在幕后操控、又是谁谋划了这场刺杀。 悲剧已经发生,谁也无法挽救,现在该是某些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经过这几天的冷静,好消息是日和将排斥敌视的对象从所有人类缩小到参与星浆体事件的范围内;坏消息是她对自己憎恶的目标没有清晰认知,划定范围的边界随时有可能突然扩大。 万一不小心再发生点意外状况刺激到她,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可以。我把织田分拨给你,至于异能特务科的证件,警视厅的申请,你们自行处理。收集到线索后,允许向乱步寻求帮助。” 福泽谕吉不觉得自己应该阻止日和,索求真相也好,追凶报复也好,这是她作为遇难者好友应该做的事。如果她只是一味难过,然后任凭时间抚平一切就此遗忘,他反而会感到非常失望。 眼下这孩子心里存了个结,总要让她找到宣泄的突破口,才能赶在她一头撞上南墙前把人拉回来。故意将织田从战斗序列析出和她放在一起,为得也是给这个过程多加道保险。 “我会替你向RS学院申请为期半年的休学假,除了寻找真相外,缺失的课程你要自己去想法子补齐。莫要说气话,求学之事,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等这半年过去,你自然会懂。” 社长一锤定音,侦探社众人齐齐扭过去看日和的反应。 少女磕磕绊绊想了很久,用力点头:“好。” 不再是温顺的盲从,付出高昂代价后,她学会了独立思考。 “我明白了,社长。这就带日和去找趟安吾,关于全国所有在档的宗教组织名录,大概能从他那里拿到些副本资料。” 织田作之助起身弯腰告退,这就已经盘算起该从何处入手调查盘星教了。 宗教组织里偶尔也会掺杂几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异能特务科不可能放弃对这方面的监控。碍于现存的各种古老世家,想要直接从内务省专门的宗教管理科室调用卷宗非常困难,但是拐个弯寻异能特务科另辟蹊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 福泽谕吉颔首:“在外行事,切记安全二字,先让与谢野给日和做个体检报告再走。” ——什么?你问为什么要“做”个体检报告? 当然是为了拿去找学校请假! 与谢野晶子闻言再次拉着日和进了治疗室,既然要请个长期病假,总得问问当事人(想要)哪里不舒服不是么…… “医务室大门关了吗?” 田山花袋鬼鬼祟祟的从茶水间伸出头向外看。确认没有女性同事存在,他这才咬着小被子感叹:“吓死我了,原来世界上真有神明啊!” “作为能够随意操控电子设备和电波的异能力者,你居然好意思说这种话!” 江户川乱步回头就是一句吐槽:“而且,就小日和的情况来看……与其说她是被供奉的人神,不如描述成被软禁的傀儡更贴切。” “保护人类的历史?嗯……历史真的能被改变吗?” 织田作之助摸着下巴沉吟:“也许某个特定人物的命运能被改变,但总的宏观方向,怎么想都不会发生变化。” 历史事件的发生是偶然性与必然性的统一,就算在某个节点被偶然改变,不久之后必然还要向着事物发展的客观方向继续前进。这是无法逃避也无法否认的真理,所以说…… 所以说,某个身居高位有权下令“制造”日和的人,必然还有其他深层用意。至于为什么人神没能在这方面体现出肉眼可见的作用……也许是秘密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被实践验证,也许是经典中的经典,传统艺能“下克上”。 “还有那个什么鬼时之政府和时间溯行军,一听就很可疑,真的不是同一拨人内部分裂后起了内讧吗?”已经彻底歪到阴谋论上去的田山花袋裹紧芳子瑟瑟发抖:“社长,我可以分些注意力去关注这方面的情报吗?” 怕归怕,对同事的关心并不能少! 福泽谕吉才不会多管员工正常工作以外都做了些啥,当然也不会拒绝他的申请。就在所有人进一步讨论如何调查盘星教背后隐藏的势力时,侦探社的木质大门被人敲响。 平日里去应门都是日和的工作,但是现在,只有交给距离木门最近的织田作之助代劳。 “您好,武装侦探社,捉奸寻宠等业务还请另求高明……啊,是你们两个。” 红发青年向后退了一步,让客人们进来:“听夜蛾先生说,夏油你受伤了,没问题吗?” “多谢关心,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夏油杰走在前面,手里拎着厚厚一摞书,五条悟跟在后面,除了糖果礼盒外还带了条“鱼竿”:“我们是来道歉的,欸?小不点人呢?” 如果只是拐了妹子出去玩,或许还不必如此郑重其事。问题糟就糟在这两个家伙故意造了份下给武装侦探社的委托书,还专门迟了半天才发送。 这样一折腾,直接就把学生之间的私人行为给上升到了对公角度,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们都必须走这一趟。至少要向被糊弄了的福泽谕吉道歉,然后才谈得到没保护好宫田日和的事。 如果说夜蛾正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问题儿童们该为此事负责,那么从今往后武装侦探社将拒绝任何来自咒术高专的委托——虽然两家单位互相之间也不太可能会有业务往来,但是被人拒之门外总归不是什么好体验。所以说,幸亏夜蛾校长比较懂道理。 夏油杰走到福泽谕吉面前,当着在座所有人的面郑重弯腰:“福泽先生,关于私造委托,以及私自带日和出门却没能保护好她这件事,我非常抱歉。” 年轻人的脸色很不好,也不像之前见面时那么精神了,浑身上下似乎包裹着一层淡淡郁气。看来在这件事里,精神遭受重创的并不仅仅只有日和一个。 他双手握拳紧贴腿侧,可以看出正在用力控制自己维持低头道歉的姿势,手背上的软筋都鼓了起来。对比他旁边随便点下头就算了事的五条,福泽社长心理上自然更加偏向懂礼貌的小伙子。 “下不为例。” 福泽谕吉的表情凶狠程度直线下降,几乎快要到达日常水平:“你知道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很好,关于委托的事,我原谅你了。” 至于“没保护好日和”则属于另一件事……他认为那该由日和自己出面表态。作为一个大脑功能健全的人,日和既然愿意信任他人并跟随其出行,某种意义上讲也该对可能出现的风险有一定的预先评估。显然她并没有想那么多,而且也没有及时询问家人以获得允许。 如果说她已经成年,那么作为监护人当然不该管束得过于严格;但是她还没有成年,这里面的讲究可就多了。福泽谕吉不想为难年轻人,干脆大事化小,把原谅的权力交给日和,让她自行判断。 “小女正在治疗室接受检查,两位稍等片刻。” 夏油杰只觉得心跳都跟着这句话乱了几拍——事件过去已经三天,日和还是不能离开病房吗?要知道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基本可以理解为咒术高专的家入硝子,就连她也束手无策?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去看织田作之助,只见几乎与日和绑定的红发青年正皱着眉摆弄手机,情况好像比想象里的还要糟糕。 眼看丸子头青年陷入不可名状的自责之中,一圈儿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怎么突然蔫吧了? “啊……我说,那个,我们带了糖果和课本给小不点呦,对了,还有她制造出来的那个咒灵,让杰看看会比较好。关于管束操纵咒灵,他比较在行。” 五条卖力活跃气氛,可惜失败。果断放弃耍宝他认真把社员办公室看过一圈,最终将视线放在福泽社长身上:“福泽先生,我有个想法,能请您拨冗听一听吗?” 正经起来的五条还真有几分世家家主模样,福泽社长起身走向社长办公室:“随我来,田山,泡茶。” 不喜欢是不喜欢的事,年轻人想要说的话,他还是会认真听完。 很快,社员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四位男士大眼瞪小眼,夏油杰站在中间硬着头皮接受目光浴。 压力山大! 第111章 被只要组队就总会出点状况的好友扔下,夏油杰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三位侦探目光洗礼。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躺在保健室里多赖几天。 孩子气的名侦探故意伸长脖子做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围观”的动作,临时客串秘书的田山花袋顶着棉被忽忽悠悠边飘边看,只有织田作之助表现得最正常,他在耐心等待客人开口。 空气中弥漫着名为尴尬的气息,丸子头青年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他就是不想张嘴。 在座所有人,对他而言全都是“受害者家属”。 薨星宫里发生的事一次次在眼前浮现。不管怎样想法子压入心底,它就像只行踪诡秘的鬼怪那样,也许只是路边再正常不过的风景,一不小心就会诱发伤口破溃,黑色的浊流肆意流淌。 遗憾与无力感绵延持续,成了永不止息的隐痛。 先是黑井美里、然后是天内理子,最后是宫田日和,三个女孩子他一个也没能保护。好友曾经劝他好歹日和还活着,但那仅仅只是因为伏黑甚尔不想杀她而已。 也就是说,她能活下来全凭别人一念与否,这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然而现在,日和的家人们还能对自己抱有亲近温和的态度……这比被谩骂被攻击还让他难受。他们有质问的资格,但他们没有选择这么去做,倒叫丸子头青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夏油杰忍不住想要转身出去透透气的当口,治疗室木门被与谢野晶子大力推开。女医生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报告,一抬头就看到站在路中间被同事们围着揶揄逗弄的年轻咒术师。 “哦!夏油来了,是来看望日和的吗?终于能有点事让她高兴起来了。”她回头向治疗室内喊了一声,夏油杰抬起一半的脚重新落回地面:“日安,与谢野小姐。” “日安,嗯……你看上去可不太好。虽然硝子知道了会不高兴,但我还是得问你一句,需要做个检查吗?”与谢野晶子走近了些,拿着日和的假报告下意识敲敲掌心:“另一个活宝呢?” 夏油杰勉强自己勾起嘴角:“悟在和福泽先生谈话。” 他有意略过与谢野晶子关于检查的建议,带着尚未被察觉到的紧张朝治疗室看去……日和正从治疗室里走出来,见到他不由一怔:“……” “!” 亲眼看见少女的瞬间,夏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想要更靠近些确认她是否真正平安无事的念头。 刚才还在翻涌着的羞耻以及愧疚荡然无存,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充斥胸口。是啊,三个女孩子里哪怕只有一个活下来,对他们而言都是种莫大的安慰。 “太好了,你还活着。谢谢,谢谢你。” 日和只来得及做出后退的趋势就被“大山”熊抱,幽幽檀香一下子冲得她鼻根发酸。她确实是被某些人类伤害,但也被某些人类不计代价的保护着。 作之助说得是对的,世界上,还是好人以及想要做个好人的人更多些。 “对不起,夏油,你手好了没?还疼么?” 女孩子发出哭唧唧的声音:“我应该支持你们想要放走理子的计划的,如果她不犹豫那一下……” “没用的,别再去想那些了。” 迅速整理好情绪,夏油杰松开日和,用力揉揉她的发心:“听说你的诅咒成为了一个特级咒灵,可以让我看看么?” 生得术式总被好友笑称为“NTR之术”,夏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造成误会。但日和对他一向信任有加,根本没想那些有的没的:“好,你等等,我这就叫空蝉出来。” 随着话音落地,身穿十二单的公家贵女再次现身人世:“大人,您喊了妾身的名字吗?” “……”夏油杰用大拇指摁紧眉心揉了两下:“她一直都这么……?” 这个画风,是不是有点偏? 他抬起头仔细观察咒灵,就算知道这位小姐是被五条称之为“核武器”的存在,也不得不在心底感叹她姿态优雅气质高贵,要是脸上别带着红晕紧盯日和不放就更好了…… 虽说咒灵和她的主人就容貌来看宛如双生,可是!但是! 这不是你一脸痴相的原因啊! “空蝉就是我,我就是空蝉。”日和慢吞吞解释:“空蝉是我的代号,当我诅咒伏黑还有那些伤害我的人类时,殉职的空蝉们留下的怨恨凝结在一起,籍由诅咒获得形体。” “殉职的……” 不幸错过重要情节的夏油一头雾水:“什么?” 日和挪挪脚,耐着性子回答:“我是实验室制造出来的人造人,专门用来净化刀剑付丧神分灵从各个普通审神者那里汲取的负面情绪。为了尽量延长使用期限,通过克隆复制的手段,用复制体接力的方式保证净化稳定持续。” “所以你的‘生得术式’才会呈现为无法自主关停的被动状态是吗?”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更合适,原来真相还真有可能比想象更加荒诞。 如果说被日和憎恨以至于产生了诅咒,作为人类,或者说作为咒术师,夏油杰觉得完全没有什么不可接受。这再正常不过了,每个人都无时无刻不在压榨她的生命,而高悬于头顶的刀却被少女温柔收在鞘中。 “关掉吧,想办法关掉术式。哪怕放弃这份力量,别再去替那么多不知所谓的人承担负重。”思来想去,夏油只吐出这句和平时风格迥异的建议,日和很乖的点了下头:“嗯,人类早就已经不再需要向神明请求庇护,有空蝉帮我停止灵力扩散,就是……终于退休啦。”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为什么被人伤害还能向无法保护自己的人交付信任呢? 这孩子,根本没法让人放心啊!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武装侦探社全体成员的心情。 青年再次弯下腰揉揉少女发心:“对不起,那个时候,在薨星宫里,没能保护好你,我很抱歉。” 他本是做好了被谩骂甚至被殴打的心情来到横滨的,没想到还要反过来被吉祥物安慰。 “可是夏油你已经竭尽全力了呀。世上没有无所不能的人,你做了一切能够做的事,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怨恨。”日和侧过身体抬手拍拍青年眉心:“作之助说,理子和美里不会高兴看到我一直难过。夏油你也是,总这么阴沉沉的,她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狠狠嘲笑吧。” “啊,那可真是,大概会被嘲笑一百年。” 夏油杰索性把额头压在日和肩膀上,从后方射来的灼灼目光几乎快把背上烧出个洞:“我没事,很快就会好起来,不用担心。” “嗯,糖果,分你一个。”日和从衣袋里摸出最喜欢的水果硬糖递给他,然后绕开青年走向社员办公室:“作之助,可以出发了吗?” 织田作之助把眼神从其他方向收回来,假装刚才差点造成客人后辈烧伤的人不是自己:“可以,直接去找安吾,如果盘星教曾经有过案底的话,他能给予我们更多帮助。” “别忘了要把线索带回来给名侦探看看呦,感觉会是道有趣的谜题。”乱步挥挥报纸,用来标记数独的水笔不小心在脸上划了道黑印:“白白~” “等等,盘星教?”夏油杰听到了让人介意的名字,出声拦下拿起外套打算朝外走的织田作之助:“你们正在着手调查那个宗教组织?我也要去。” 要不是这几天忙着安排黑井美里和天内理子的身后事腾不出手,年轻的咒术师们早就跑过去一探究竟了。 一群出得起数亿悬赏雇凶的普通人,怎么能不专程上门“拜会”一番呢?要知道,他和五条起先并没有将盘星教视作过对手,而恰恰就是这些被忽略掉的天元狂信徒们一手促成了天内理子的死亡。 “嗯,是日和的想法,社长同意了。如果你跟着一起来,我没意见,夜蛾先生那边允许就行。” 织田作之助突然觉得这家伙横竖都很碍眼,但是看在与日和相似的配色上,好像又不是不能忍受。就有种明明想赶他走却不得不顾及日和心情,最终只能捏着鼻子点头答应的憋屈感。 明明夏油要比五条好相处多了,性格也更能与人合得来,怎么回事? 大概是我的问题?红发青年皱眉反省中。 夏油杰从他纠结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视线追在日和与织田作之助之间来回移动,江户川乱步猛得咳嗽一声:“咳咳!不是要去异能特务科吗,还不快点动身。” “哦哦!那就走吧。夏油,你要不要和五条说一声?”织田作之助把外套挂在臂弯里,走到门口拉着把手回头:“日和,检查一下随身物品,不要忘记带东西。” 少女果然低头仔细翻动包包口袋——糖果,手机,钱包,笔记本,水笔,水杯……很好,没有遗漏。至于夏油杰,他把手抄在裤兜里,默默出去外面走廊上等待。 总算轮到他报复一回,五条什么的,不要大意随便丢掉就好了! 第112章 所谓鸽人者人恒鸽之,把好友扔在外面的五条悟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十几分钟而已,自己也成了被扔下的那个。此刻,他在福泽先生的办公室里找了张椅子坐下,出于对长辈的尊重,这家伙好歹没把脚翘起来乱放。 夜蛾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感动到老泪纵横吧! 一边这么想,白毛一边张嘴说明来意:“福泽社长,我想向贵社的成员宫田日和下个指定委托,嘿嘿。” “日和是吗?”福泽谕吉头也不抬的翻开文件扫过抬头,即便只是总结报告,也佯做读得津津有味。别去看这孩子的行为举止,也许能更加心平气和听他说话,“严格说来,她只是我的秘书,属于无战斗能力的事务员,原则上不接受危险委托。” 五条才不在乎别人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他本打算在路上和夏油杰商量的,奈何好友心不在焉听一句漏半句,只能先踏出第一步随便试试。 “不会有危险啦~每年一两个月而已,麻烦她客串一把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好心神明,五条家买单。”青年带着笑意拉长声音,活脱脱像只欠揍的毛球:“呐呐,福泽先生,日和的灵力迟早有一天会被咒术界上层发现,那些老人家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所以我打算先下手为强。” 福泽社长翻页的手停了下来:“你想怎么做?” “嘛,其实还没有更细致的操作步骤,不过大体方向总是有的。”五条好像发现房顶上有什么有趣的东西,用力抬头拗过去盯着看,声音嗡嗡的:“如果能把那些胆小如鼠只顾自保的老人家全都请回去颐养天年就好了。您知道吗,年轻咒术师的死亡率,一直被上层有意无意的控制着——为了不出现无法预料的敌人,首先要削弱自己,就因为这种胡扯的观点……” “虽然出问题的人大多数实力太弱,但是也很麻烦啊!比如说这次的星浆体事件,为什么非要用个活人去阻止天元进化,要进化就随他进化去咯,大不了谁也别用结界呗。害得老……啊不是,害得我大费周章一场下来被人狠揍一顿,怎么想都很气!” 年轻人毫无条理的东拉一句西扯一句,神奇的是福泽谕吉居然听懂了:“我明白了,你想联合日和作为人神的权能,逼退政敌。” “关于你说的这些,我只有一个疑问。”他收起压在掌下的文件,把视线移到疑似罹患多动症的青年身上:“不管采取什么手段,你最终的目的,到底是建立新的秩序还是只想大家都听你的安排?” “额……”五条捏着额前垂下的发丝疑惑道:“有什么区别吗?我就是新秩序。” “那么,请问该如何保证,四十年后的你在后来人的眼里,并非如今那些前辈在你眼里的形象?”有实力出身又好的年轻人嘛,狂妄大约是他们的通病。福泽社长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看似表情严肃,实则老神在在:“换句话说,就是怎样才能让你本人在若干年后不会成为新秩序的阻碍。” 人是会变的,不同的高度,不同的地位,代表着不同团体的利益,这么多因素混在一起,并非当事人拍胸脯发誓就能够解决。 五条露出近似痴呆的表情,显然,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这家伙还太年轻,从社会那里挨到的毒打才刚开始,以至于过于理想化的想当然。 “所以,话题回到一开始的地方,你究竟是想要建立一个可以自行循环的新秩序,还是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听你的意思行事。” 前者投入大,风险高,产出不确定,缔造者还很有可能会沦为新秩序的祭品;至于后者,执行人只需考虑自己生前要做什么,等他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也没有多大关系了。 年轻的咒术师听得迷茫不已:“这样啊,我其实,根本只是想能多点假期好偷点懒来着?” 福泽谕吉:“……” 看来该给夜蛾先生打个电话了,这是得有多重的工作量?竟然逼得年轻人个个想造反! “如果你不打算亲自执掌权力,也许不是没有第三种方案可以借鉴。”他收回视线,转而盯着茶杯口氤氲升腾的白色蒸汽:“在我们横滨,有一个三方互为制衡的结构正在逐渐生成,也许能带来些启发。你还年轻,时间长得很,大可以再多看看,借鉴一番成功者的经验。” 听上去是非常靠谱的长辈给出的建议了。既没有那些听也不想听的规矩啊,传统啊之类的老旧调子,又不是随口敷衍的托词,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是真的想要告诉他点东西! 五条悟把过于奔放的姿势又收敛了些,上下用力点头:“行,那就先这么着,谢谢您!” 他打了个招呼就推门出去,走进只剩下茶水间有人的员工办公室才恍然反应过来:“欸?我好像是想请小不点每年花一两个月时间帮个忙来着?” 不知不觉就被人把话题给支开了!以及……我队友呢?那么大一个丸子头小眼睛怪刘海的队友,去哪了? 算了,还是就在这儿坐着等他们回来好了。 另一边,织田作之助领着夏油杰与日和在内务省办公大楼乱糟糟的走廊尽头找到了正在发火的坂口安吾。 “线人昨天传回来的情报,为什么一直拖到今天上午才呈递?别跟我提传真机,如果一切责任都能推到传真机头上,政府聘用你们这些精英是来干嘛的!还不如尽请些传真机维修工就够了!” 隔着六七米远就能看到他头顶几乎具现化的火焰,织田作之助语气平直的替朋友辩解:“最近横滨有点乱,异能特务科的工作有点多,加班太久人的脾气也会变坏,这很正常。” 日和萌萌点头,夏油杰苦笑。 可不是吗,尤其工作繁重的同时再遇上几个拖后腿的猪队友,那滋味儿,简直了。 “作之助,这个时候需要的是拯救气氛的吐槽而不是火上浇油好吗?” 盛怒中耳朵仍旧非常灵敏的年轻公务员立刻调转枪头喷了一句,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逐条下达命令派遣人员对失误进行补救,又尽力安排支援去帮助被放了鸽子的线人。忙来忙去足有一个小时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把来来往往讨主意的下属打发走,坂口先生这才拉开领带喘了口气:“公事?” “不,私事,日和有个小心愿。” 针对盘星教的调查当然要在私下悄悄进行,这样才能真正查到点有用的干货。 坂口安吾扫了眼日和,顺带着看看站在后面做护卫状的夏油:“行吧,我也该休息几个小时……之前常去的那个酒吧似乎不错。” “你是说PULIN?”织田作之助颔首,转身拦着日和向外走:“那就走吧,到酒吧坐下再聊。” 一直安静倾听的夏油杰:“……” 这个展开似乎不太对?带未成年进酒吧,你们就不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么! 等到他跟着走进位于底下的LUPIN酒吧坐下,手里莫名其妙多了张酒水单,很快面前又莫名其妙多了杯金色酒液。酒保恭谨的微微欠身,然后像个旧式西洋绅士那样,单手背后安静走开。 “……” 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烟酒之类的东西,在学校里没少沾。丸子头青年侧头看了眼日和手边的热牛奶,满意的将注意力转移到坂口先生身上:“许久未见了,您好?” “还行吧,如果横滨能尽快恢复平静别再让我不得不跟着加班,大概真的能好起来。” 他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啜饮后放下:“说吧,究竟什么事,能让你们专门跑去内务省找我?” “日和?” 织田作之助示意日和进行说明,少女抱着热腾腾的甜牛奶转身看着她的家庭教师:“坂口先生,我想调查一个名为‘盘星教’的宗教组织。” “具体些,什么方面?比如说税务,资质,法人,还是其他详细的,能叫得上名字的内容。” 坂口安吾摘下眼镜,边揉眼睛边回忆:“宗教组织名录的备份我们这里确实有,详细找出来花费的时间有点长,要么我给你们权限进去自己翻,要么就等等。” “我可以放咒灵去找,这里有个资料管理员怨念聚集而成的咒灵,问题不大。”夏油杰主动接过难题,坂口安吾看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热情起来:“少年,你有考虑过参加公务员考试吗?” “抱歉!” 留长发、戴耳钉、奇装异服,基本上和不良少年没啥太大区别的咒术师笑着拒绝:“我想我不太适应规矩严谨的地方。” “啊……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坂口先生迅速恢复一开始半死不活的沧桑样,继续之前的话题:“等一会儿你们跟我回异能特务科,下班后轮休的人一走,你们就可以进去档案室找东西。” 第113章 淡金色的酒面随着音乐与时间逐渐下降,等到降了约有一半左右,几乎成为社畜代表的坂口安吾眯起眼睛再次看向日和:“这孩子怎么了?” 从前话很少,但眼睛里总是充满融融暖光,现在话也少,眼睛里的温暖却消失不见。 依照日和的性格,再参考一番武装侦探社上下对她的保护与溺爱,怎么想都很奇怪。 “难道是暑假作业布置得太多了吗?” 作为出题人之一的坂口先生开始自我反省:“数学和哲学部分确实超出高中一年级生的学力水平,但那也是在充分考虑过日和你的程度后做出的判断。如果实在不想写,就算了,把它们当做打发时间的游戏就好。” 你们家拿动辄十几页纸的玩意儿当做游戏来玩儿吗! “您是打算把日和培养成首相么?!”夏油杰忍不住吐槽,谁知坂口先生大摇其头:“不不不,成为首相只需要保证智商超过八十且能够自主控制肢体行为就行了,其他考验得都是投胎技能,和本人无关。” 织田作之助默默举杯致敬这个标准:“很明显,日和不适合这份工作。” “是的,她智商太高了。我敢肯定,至少超出最低标准两倍有余。”坂口先生神补刀,好歹也有个高中二年级水平的夏油同学掰指头算了算——合着历史最低水准也就只有猴子的程度?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这个国家有了更高的包容心呢。 “我都不知道你们是在阐述事实还是反讽了……” 关于咒术界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工作量,咒术师终于恍然大悟:“所以其实没有办法解决那些沉疴痼疾对吗?” “当然有啦。抱歉,请给我来杯番茄汁。” 坂口安吾喝掉剩下的酒液,向酒保要了杯番茄汁解酒:“成为幕僚的话,就可以使用精英们惯例的方式左右国家发展。但你要知道,我们国家至今仍为□□保留了三个以上的死刑标准,想要大刀阔斧的变革可不是那么容易。” “安吾的意思是,如果不能保证这辆飞驰在下坡路上的车顺利彻底撞毁的话,就别去碰方向盘。”织田作之助尽了最大努力去解释,夏油杰听得满头黑线:“我能听得懂,谢谢。” “那太好了,对了,我能问一下吗?”坂口先生眯起眼睛:“日和,你为什么要去调查一个宗教组织。” “因为盘星教雇佣杀手杀害未成年人两名,打伤未成年人两名,我就是被打伤的其中之一。”少女鼓起腮帮子,牛奶渍不知道怎么回事沾在脸颊上跟着一动一动的:“我有试过报警,但是事件发生至今已经过去好几天,连上门做笔录的警察也没出现过。” “呵,当然不会有警察介入,咒术界上层和警视厅签过协议,有关咒灵和咒术师的非自然死亡事件统统划归特别部门入档。”夏油杰嗤笑一声,收紧握着酒杯的手。 ——也就只限于入档而已,再也没有其他。 没人去听为天内理子喊冤的声音。 “哦,原来如此。”坂口安吾叹气道:“能有个不肯放弃追查真凶的朋友,运气不错。” “现在横滨街头每天出现的尸体数量已经超过十位数,虽然绝大多数是不值得同情的的暴力分子……但是作为一个心理正常的人,我真希望把挑起一切的始作俑者揪出来捏死。” 这话可真不像是从个公务员的嘴里说出来,织田作之助笑着直摇头:“杀人不是好事,能够不弄脏自己的手,就尽量别去弄脏它。” “就像五条说的那样吗?海报女郎把衣服脱下来容易,重新穿上就很难了,但是,她为什么要把衣服脱掉?” 日和语出惊人,在坐三位男士统一露出错愕的表情,远远站在吧台另一头的酒保差点把手里的玻璃杯砸在地上。 “额……如果你真的能理解,大概就是那个意思没错。”织田作之助硬着头皮表示肯定。 “是那位五条同学吗?看来我该找几个朋友多关注些教育厅的改革动向。”坂口安吾首先打破沉默,光滑的眼镜片上闪过一道白光:“这也是预防未成年人犯罪的有效手段。” 等等,这就已经把某人视作罪犯预备了吗? 夏油杰有心替好友辩解一二,然而当他瞄见少女干净清澈的眼底…… “咒术师好像被归纳在特别行业,属于某些法律条文中的例外情况,也许这里需要细化些内容?” 五条什么的,还是别去管了。 “我打算先查一下盘星教的资产,可以必然存在偷逃税款的情况。不然一个只有百十来人的小教派,怎么出得起上亿资金请到禅院甚尔。”曾经也是业内顶级高手的织田作之助很清楚这里面的门道,甚至对下手的人也有几分了解:“啊,就是本案被雇佣的杀手伏黑,他之前姓禅院的,不知道为什么改了。” “要是这样的话,我还能提供一些禅院的个人情报,这家伙肯定不是初犯。话说回来,如果你们方便顺手从盘星教里带点东西出来的话,我也可以用【堕落论】看一眼。” 这是要把盘星教查个底掉的意思了,在护短这个层面上,坂口先生同样执着。 织田作之助“嗯”了一声:“没问题,这件事就交给夏油了,能做到吗?” “很简单,放咒灵去。不过……随便拿什么都可以?”丸子头青年痛快答应下来,坂口安吾略微思考后告诉他:“最好是一直都待在人群核心位置,不会有谁随便移动的东西,具体价值无所谓,果盘也好神像也好,都没差。” “明白了。” 也就是说,这东西必须足够显眼且有象征意义? 教宗的旗帜够不够格? 既然要玩,那就玩个大的,不然不是白白放一回咒灵么。 四人来回把这件事讨论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需要补充的内容,坂口安吾起身扣好西装纽扣:“时间差不多了,回异能特务科。” 等他们再次回到内务省那条繁忙的走廊,来往人员比正常工作时少了一大半,只有异能特务科还坚守岗位,其他该下班的早已收拾干净提桶跑路。 “这里就是档案室,让我想想宗教组织……嗯,H-6,就在那片架子上,你们自便。” 把客人领到脚都几乎抬不起来的档案存放处,坂口先生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向他们道别:“我还要回到岗位上去看着,免得那群蠢货把自己给作死,失陪。” “好的,安吾,麻烦你了。”织田作之助看看望不到边的纸质资料库,真心觉得公务员是份艰难的工作。坂口先生挥手:“没什么,走的时候把门关好,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会儿会不会需要临时出个外勤什么的,没必要勉强好友专门跑一趟就为说声“再见”。 档案室的门重新关闭,站在入口处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末了夏油杰叹气:“我可以放咒灵找,小日和你就跟着织田先生。” 不是说他有多好心替人制造相处的机会,实在是……不想莫名其妙损失咒灵了。好不容易忍着恶心吃下去,没用几回就报销,他也是会心疼的啊! 就算日和现在能够收回灵力的被动扩散,但是万一呢?万一她来个情绪波动,本就被伏黑甚尔消耗了一大波的咒灵库存又要缩水,想想就觉得自己很可怜。 日和想也没想就黏到织田作之助身后去充当小尾巴,红发青年低头看看她:“尽量加快速度,只要有关于盘星教的关键词就把资料都取下来带走,具体内容等回到侦探社再细看。” “知道了。” 夏油杰率先走向H区编号为六的架子,长达十多米的档案架上下三层,密密麻麻排满用牛皮纸裹着封面的资料。 眼看他一路走到最东边,织田作之助带着日和转身向最西边走去——从这里开始慢慢向中间推进,但愿能在午夜前找到想要的东西。 由于身高的缘故,他主动把手伸向架子最顶层,日和很有默契的从最底下寻觅。从这个角度看,她瓷白的脸颊被灯光染上一层昏黄,纤长睫毛随着视线移动上下跳跃。 似乎……不仅身高有了变化,就连五官也展开了些。她就像晚了半拍才徐徐开放的花朵,也许没跟上季节变换,但那份艳丽并未打上任何折扣。 “嗯?” 日和看得又认真又快,已经走出去一两米才意识到织田作之助没跟上。她扶着金属架转头疑惑的看着青年,后者带着说不出的狼狈移开眼睛:“咳咳,有点呛。” “灰尘太多了吗?”少女走回他身边,抬起的紫色眼睛里充满担忧:“要不……” 要不什么?她会不会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当口,日和给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建议:“要不你等下背着我把上面一层再看一遍?” 好的,是我得寸进尺了。 织田作之助面无表情。 她能知道替人担忧并出声询问已经是莫大的进步,剩下的区域,还是以后再来慢慢探索吧。 第114章 偌大的档案室里安静得只有纸页被翻动的沙沙声,夏油杰在最东边小心翼翼放出智商和服从性较高的咒灵向中间推进,织田作之助和日和在最西边大眼瞪小眼。 “我没有事,放久了的纸质资料里难免堆积灰尘,不小心呛了一下而已。” 为了不要继续尴尬下去,红发青年果断选择装傻:“好了,开始吧。” “哦,盘星教、盘星教……” 日和毫不怀疑,转回去继续向前查找,偶尔还要停下来向后看一眼确定织田的位置,垂落在肩头的发尾随着动作来回滑动,活像条丝滑的鱼尾巴。她浏览文字的速度很快,翻开卷首瞄上一眼就知道需不需要深入。织田作之助稍微慢了一些,不过他只需要处理最顶上那一排的卷宗就好,倒也没落下太多。 从下午七点开始翻找,一直忙到半夜,三人才在档案架中心点汇合。夏油杰胳膊底下夹着三两册资料,织田作之助手里也抱着几卷:“找到这里应该没有遗漏了。” “我这边所有与盘星教有关、或是提到这个组织的材料全都取出来了,你们怎么样?”夏油杰扬扬手里的东西,日和点头:“嗯,都拿了。” “那就走吧,太晚了,先回去休息,明天再研究内容。” 织田作之助一锤定音,仗着自己作为成年人的稀薄权威把两个未成年人赶出档案室:“我留下锁门,再给安吾发个信息。” 夏油果然让着日和去到外面走廊上等待,转头功夫熟悉的阴冷空气让他意识到撞上了个不速之客——谁说内务省就不会有咒灵出现? “报告……报告……报告,写完了吗?” 这咒灵长得还挺别致,方头方脑,全身都是手。也许是人神罢工时间并不久的缘故,究其强度而言,不过三级顶头的模样。 吃、还是不吃呢?夏油嫌弃的看着面前的小别致,有点瞧不上它的实力,当然更不喜欢这个外形。但是没办法,之前积攒的咒灵被伏黑甚尔打死了不少,对于精打细算的召唤师来说,炮灰一点也不嫌多。 丸子头拉开架势,不等上前殴打送上门的劳动力,炫目的刀弧从后方袭来。等他听到清脆的收刀声,可怜的报告咒灵四分五裂吐出最后的执念:“报告……” 别念了,报告这种东西,社畜永远也写不完。 本来不怎么想要这只咒灵的,被人抢了人头后又有点遗憾,夏油杰怅然若失的收回拳头。上次被人抢人头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刚进入咒术高专没几天。 “怎么了?” 打完电话的织田作之助锁好门走出来,看到日和身后消失得只剩下半只袖子的空蝉,有点没反应过来:“敌袭?” 这得是多弱的敌人,【天1衣无缝】居然纹丝不动。 “一点小小的意外。” 恢复日常站姿,夏油杰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表情指指曾经出现过咒灵的地方:“已经不用担心了。” “行吧,安吾说今天晚上动静会很大,咱们得快点回去。”织田作之助向日和点点头,侧身看着夏油杰:“还住之前你们借用过的房间,可以吗?日用品都收着没有动,拿出来就能用上。” “太感谢了,”三人沿着走廊拐到侧门离开办公大楼,夏油杰忍不住叹息:“这次与贵社合作,回去后怕是很难继续将就。” 他在咒术高专的日常基本上就是“完成任务——返校报到——领取任务——完成任务——返校报到”这样的无限循环,中间抽空上几节课,偶尔和好友摸个鱼。监督那边所谓的辅助……基本上就是做好轿车司机以及人肉导航,顺便开个帐,以及运气不好了可能会需要他们帮忙叫人过来收尸。 什么配合,什么后勤,什么支援,不存在的。面对数量不详实力模糊的对手,咒术师们只能依靠天赋的力量拼个你死我活,除了天生站在顶点的极个别存在外,所有人处境都一样。 “我以为不至于?” 织田作之助开了句玩笑,夏油杰回给他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这不是至不至于的问题。” 说话间一行三人离开内务省办公大楼的辐射区域,日和忽然皱眉垫脚向四周看了一圈:“好安静。” 横滨的夜晚,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确实太过安静了,不正常,走快点。” 织田作之助驻足侧耳做出判断:“来。” 他向日和伸开双手,意思是要抱着她加速前进。 “日和坐到咒灵背上去,我们跑着走。” 放出仅存的飞行工具灵鳐鱼,夏油杰也意识到了异常之处——白天他还和悟在大街上领教了一番“横滨特色”,没道理夜幕降临后这里就突然变得平和又安全。 扁扁的鳐鱼咒灵摇头晃脑憨态可掬,因为在海洋馆见过这种海洋动物,日和没有半分排斥的侧坐上去。咒灵轻巧腾空,两位男士沿着主干道快速朝武装侦探社的方向赶路。 “前面是一片写字楼群,穿过去再走十分钟就能到达宿舍。” 负责领路的织田作之助简单说明了一下路线,远远就见其中某一栋高楼像是炸烟花那样头顶冒出一朵蘑菇云,大量建筑碎片倾泻而下。夏油杰窒了片刻:“你们横滨这边,日子一直都过得这么精彩吗?” 就算咒术师,正常情况下也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得不怀疑咒术界上层制定的“保密条例”到底是为了保护谁。 “还好,也就隔段时间见一次。” 织田作之助眯起眼睛:“不用绕路躲开,没有危险。” 【天1衣无缝】说没有危险,那就是没有危险。 途径建筑物残骸时他又给坂口安吾打了个电话说明地点,再向前走,遇上了几个出来做“回收”的黑西装。 “Port Mafia?”红发青年下意识将手放在腰侧警戒,不料对方表现得像是见了鬼一样,其中一个居然凭空鞠了一躬拉起同伴迅速逃逸。 大小姐!绝对是大小姐没错吧!一看就知道是首领亲生的,和爱丽丝小姐一样会飞呢! 不管怎么说,不必和本地社会组织发生冲突实在是太好了,三人没有停下来观望,迅速通过这片是非之地后平安回到侦探社的员工宿舍。 “你们回来了啊……终于可以放心睡觉了。” 困到看不清人脸,田山花袋没注意到日和飘在半空中,自然也没有恐女症发作:“社长安排了夏油的临时宿舍,说是你上次借用过的那间,钥匙塞在门框上方的缝隙里,晚安哈~” “太晚了,不管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 田山花袋打了个打哈欠,闭着眼睛梦游一样朝房门摸去。夏油杰看了一眼织田作之助,放下坐在咒灵背上开始点头的日和:“晚安,明早见。” “辛苦了,晚安。” 织田作之助顺手把少女抱起来,自然到不能更自然:“明天你和我潜入盘星教教址一探究竟,日和留下看资料。” 这么安排确实兼顾了每个人擅长的领域,没什么需要讨论的地方。 有个靠谱搭档的感觉真好啊! 丸子头青年忍不住跟着也打了个哈欠:“没问题。” 等他打开熟悉的宿舍门,赫然发现室内灯居然亮着,好友五条悟臭着张脸幽幽道:“你终于知道回来了啊,杰。” “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才在档案室翻资料翻到头大,夏油杰这会儿只想赶紧洗漱关灯躺下睡觉。没想到五条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依不饶:“说,你都跟谁出去鬼混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你又看了什么弱智电视连续剧,需要我给五条家的私人医生打电话叫他过来吗?” 夏油杰推开好友兴致勃勃想要过上几招的胳膊,不出意外推了一手空气。 啧,无下限术式。 “去内务省找了点关于盘星教的档案,你呢,都和福泽先生聊了些什么?” 他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把说话声音遮得若隐若现。五条悟靠在窗边的墙壁上坐着,手指在地板上轻快敲动:“当然是聊了些好东西,具体的细节我还要再想想,你要来一起吗?” 可惜夏油杰显然不愿意继续给自己加码:“不了,需要我帮忙随时喊一声就行,其他的等我忙完理子妹妹的事再说。” 五条敲击地板的手指顿住:“倒也是,总该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你去追查盘星教,我去找那些老人家‘好好’聊聊。”灯光在他漂亮的五官上洒了层蜜色,青年伸长手臂就像只慵懒的猫儿那样伸了个懒腰:“不然还是直接动手把他们都杀光算了。” 有那么一瞬间,夏油杰心底翻涌着响应的念头。但是很快他又回忆起今天织田作之助在酒吧的感叹——能不弄脏自己的手,还是尽量不要去弄脏它。 “没必要,杀几个喽啰无非泄愤而已。我要找到真正在幕后策划一切的家伙,然后亲手送他下去向理子妹妹道歉。” 杀光那些信徒又能有什么用呢,难道这样就可以让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活过来?这种事就连天真如宫田日和都知道不可能发生。 第115章 回到宿舍,织田作之助放下又打哈欠又揉眼睛的日和,转身关门的功夫少女就钻进洗手间放开热水。 在房间里绕了一圈,青年才想到这几天总是耿耿于怀却又想不起来的那件重要事情——之前收养的那几个孤儿,还没来得及向她介绍。听说正常家庭里父母生第二个孩子时先来的老大总会别扭上几天才能接受新成员,招呼都不打的一下子添了五个,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好在日和已经能够养活自己,不然就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填补七张嘴……全家只能吃土豆度日。哦,对了,还要替孩子们向民政部门申请些救济款存起来,方便将来供他们上学。先不说别的,至少得有个初中学历,否则将来连去商店街混个送货的工作都难。 此刻织田作之助满脑子的浆糊,东想一件西想一件,唯独不敢去猜日和知道家里凭空多添了那么多张嘴后会是什么反应。突然有种背着原住民在外面捡了新猫的体会,侥幸心理和心虚感兼而有之,总觉得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些从街头枪林弹雨中捡回来的孤儿,他肯定不会放弃,但是、但是…… 就这么会儿功夫,不大的室内地板上差点被他踩出条圆形的沟。等日和裹着浴巾光脚走出洗手间,他又忍不住像个老父亲似的上前替她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下次记得先找衣服再进浴室,要是有一天没有我在身边,自己生活该怎么办?” 头发也不擦,衣服也不穿,袜子也不套,裹着浴巾满地乱跑,真是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如果不是他正因着别的事心虚气短,绝对推她转回浴室把自己收拾妥当才能出来。 日和企图就这么溜进壁橱睡觉的打算彻底失败,被捉住后挤着眼睛侧头忍受从头皮上传来的拉力:“作之助不会不在的,对吧!” 在东京她完全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然而一旦回到横滨……谁还不是个宝宝来着? “万一我不在呢?都说了,不要在异性面前随意展露身体。”织田作之助放轻手下的力道,很快就把日和擦得昏昏欲睡,少女眯着眼睛含含糊糊回应:“作之助不是别人。” “……以前生活的地方,也是这样?” 不得不把逐渐滑落的女孩子揽进怀里免得她就这么躺到地板上去,青年满脸无可奈何:“巫女们的规矩不严谨吗?” “唔……大巫女会处理好所有事。” 日和用脸颊蹭蹭织田作之助被水沾湿的手臂:“困。” “困也得先把睡衣换好再去睡,要不然容易着凉……” 话还没说完,胳膊上一重,是某个女孩子不管不顾撒娇耍赖的分量。 红发青年的脸在这一瞬间和他的头发色号无限趋近。慌慌张张手忙脚乱替她裹紧浴巾,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放大音量:“宫田日和!” 绝对是出去跟着学坏了,从前只要他说“不”她就会乖乖听话,什么时候这么会折磨人了? 最重要的是,此前他也没注意过日和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长大了那么多,已经初具大姑娘的模样,现在仅从浴巾的弧度来看就能知道她身体曲线不说玲珑有致至少也圆润起伏。 就、就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 完全体会不到别人良苦用心的少女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好,眼睛一闭——我睡着啦! 徒留织田先生独自目瞪口呆。 可恶,她怎么能这样呢? 到底是别有用意,还是依旧懵懂…… 平白扰乱一池春水,又一脸无辜沉沉睡去。就像专门挑着截稿日期前拨撩捣乱的猫咪,把稿纸墨水搅得乱七八糟,折腾得作家忘了下笔要写啥,然后摇曳着蓬松尾巴悠然跑开。 他有点想生气,但又觉得这股气来得莫名其妙。 日和不是一直这样依赖信任自己的吗?不过小小分开数日,怎么多了几分异样。 她还能这样相信人是件好事,为什么反而是他没由来的烦躁不安…… 如果有一天,她对别的男人报以相同信任与依赖呢? 织田作之助果断终止思考,不去想这件哪怕仅仅可能就让自己心烦意乱的事情。 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带个新手出门——年轻咒术师们的行动在他眼里可以用漏洞百出去形容,不说并不代表问题不存在,他只是懒得说而已。 青年低头盯着怀里已然呼吸绵长深沉的少女,翻出被褥把她连人带浴巾往里面一塞盖好,简单洗漱后拉开壁橱自己钻了进去。 你不肯进壁橱,那我去里面睡总行了吧! 等到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日和睁开一只眼睛瞪了眼无辜的壁橱拉门,攥着被子气鼓鼓翻身:“……” 哼! 太阳刚从天边露脸,壁橱的拉门就被人猛然拉开,紧接着就好像刮过一阵大风,日和还没揉好眼睛宿舍门一开一关,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话:“我去买早饭。” “欸?”她抱着被子坐在褥子上发了会儿呆,默默找出衣服换好坐到矮桌旁翻开昨晚带回来的资料查阅。 过了有快一个小时,外面天光大亮,宿舍门被人敲响,日和走过去拉开向外一看,原来是隔壁五条。 “杰和织田去盘星教教址查东西,大概得要几天才能回来,这是你的早饭。”他嘴里咬着只汤包,手里把沉甸甸的塑料袋递过来:“中华街的包子还挺好吃的,蟹黄汤包大推荐!” 日和愣了一下,犹犹豫豫接过塑料袋——蟹黄汤包?早餐吃这么奢侈,似乎不是作之助的作风。 五条看出了她的怀疑,大方承认:“我要他去买的,一大早冲过来问早餐吃什么,当然是最好最贵的啦~” 其实织田作之助问得是早餐买什么吃的能哄女孩子高兴,可惜找错了人。夏油倒是能猜出他为什么行为失常,但是……难得有看乐子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看? 日和提着塑料袋走回宿舍重新坐下,保温盒里的汤包还像刚从笼屉里拿出来似的,咬下一口鲜香甜美,但是她一点也不高兴,也不想尝试第二只。 五条悟没有跟着进来蹭包子吃,他站在门外敲敲木框:“我今天得回东京,就不去向福泽先生道别了。杰要是有什么奇怪的举止别忘了及时告诉我,号码你有哦。” 少女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轻轻哼了声以示有听到他的请托。 “对啦,我给你带了件礼物,昨天没遇见,直接放在你办工桌上了,别忘了去拿。” “奇怪的家伙。”五条随口抱怨着,挥挥手撑在栏杆上直接跳下二楼。监督辅助把车停在外面停了快有半个多小时了吧,要不是织田那家伙拜托,他早走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搞什么,平日里恨不得黏在一起,这又突然不往一块黏糊了。 给与谢野晶子打电话说明情况,日和留在宿舍里无师自通了翘班大1法。上午翻资料,中午出门去了趟距离最近的超市,剩下所有时间里,她把全部精力都花费在“如何更快更有效的炸毁厨房”这项伟大事业上。 也许是否极泰来,经过种种匪夷所思的操作之后,家里的厨房居然并未被炸飞,但是短时间内恐怕也没办法正常投入使用——炉灶因为沸水溢出的缘故变得“锈”迹斑斑,弄不清原料的诡异成品躺在铁锅里飘散着仿佛来自地狱的气息,锅铲上粘着一团未知之物,就连地板和墙壁也没能逃过一劫,不详的红色斑点泼洒得到处都是。 “额……所以,原因呢?能告诉我原因吗?还是说你有个价值五十万的装修计划亟待实施?” 带着晚饭前来投喂吉祥物的与谢野晶子对这种颇为狂野的装修风格表示欣赏无能,要不是有医师的职业素养撑着,她大概会小心翼翼询问日和究竟做掉了几个人,以及需不需要帮忙毁尸灭迹。 “……”日和揉揉左边眼睛,又揉揉右边眼睛,抽泣着张嘴解释:“我好像惹作之助生气了,电视剧里说烹饪成果会让人心情好起来。” 别担心,她并不是在哭,只是洋葱切得太多了。 ——不管你出生于培养槽还是妈妈的怀抱,面对洋葱,没人能够把持得住自己的泪腺。 对于“织田作之助生气”这件事,与谢野晶子大为惊讶:“怎么可能,你确定吗?织田跟谁生气也不会跟你生气,是不是误会。” 就那家伙当奶爸当上瘾的劲头,日和说要星星他绝对不会给月亮,完全想象不出他冲日和发火的样子。别不是日和眉头还没皱到底,那边就已经兵败如山倒的投降认输。 “可是昨天晚上他都不理我,早上也躲着不愿意看见我……” 这会儿日和说话声里倒是带了点囔囔的鼻音,与谢野晶子意识到事情大条了:“不是,你先别急,先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织田这是……吃错药了? 日和垂头丧气把昨晚发生的事详细告诉晶子,说完歪着头疑惑不解:“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为什么结果不一样呢?” 与谢野深吸一口气:“谁给你的?什么?” “理子和美里借给我的罗曼呀,奇怪的是中间被撕掉了几页,难道说少了什么步骤?”少女恍然大悟,与谢野医生无奈扶额:“幸亏撕掉了几页,不然今天织田恐怕没法活着走出横滨。” 福泽社长的刀,可不是说着玩的! 既然说到刀,她想起另一件事:“五条带了振古刀给你,社长已经替你收下,明天可不能逃班了哦!” “哦……” 日和回答得心不在焉,一看就知道还在思考昨天晚上究竟什么地方不太对。 唉,这孩子这么快就长大了,快得措手不及。 与谢野晶子就手揉揉她顺滑绵密的发心,又想微笑又想叹气。 第116章 鉴于头一天摸了一整天的鱼没有好好上班,隔天清早日和就乖乖提前走进社员办公室打开电脑处理文件。 福泽先生推门进来看见她,脚下一顿:“日和,随我来。” “嗯嗯。” 怀揣着“也许要挨训”的念头,她低头跟着去了社长办公室,不料尚未转身关上门,面前就被人递来一振通体雪白的太刀。 福泽谕吉将刀送到日和面前:“这是鹤丸国永,五条赠与你作为谢礼。以及……” 说完他犹豫片刻,又走回书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个信封:“天内理子以及黑井美里的葬礼定在下周,如果想去,让织田陪着你。” 一个是孤儿,一个是弃子,也许到了彼岸这两个女孩子还要互相扶持着继续向前走。 这些人际交情,包括婚丧嫁娶之类的事,日和是不懂的,不但不懂,有些时候还会因为刻意回避而显得格外薄情。她也有自己的道理——活着的人才更重要,与其等人死后不管不顾的伤痛悲怆,不如赶在生前好好对待。 “哦,一定要去吗?” 她不喜欢死亡,也不喜欢葬礼。 福泽谕吉耐下心解释:“这是场告别,从此以后,你的朋友们将要踏上一场全新的未知旅途,再也没有相见之期。所以,必须要好好道别才是。” 当然了,如果日和执意不想去,他也不会勉强。 少女边想边低头将鹤丸国永挂在腰间,比比长度觉得不太合适,又解下来将其背到背后:“那好吧,我会去。但是作之助好像生气了,他一早就和夏油出门……” 小孩子之间偶尔的纠纷,福泽社长才不会去过问,听完只是莞尔:“还有时间,有需要的话,可以向别人求助询问看该怎么办。” 说完他就挥手放了日和出去,丝毫没有提及昨天某人旷工之事的意思。没人提醒日和自己也不会四处找人诉苦,关于昨天晚上员工宿舍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社长先生终究还是被蒙在了鼓里。 走出社长办公室,日和回到座位上。她把鹤丸国永取下来拿在手里反复看,关于这位热爱惊喜的付丧神,审神者的记忆里只留下些许从房檐上传来的轻快脚步声。 “鹤丸?鹤丸国永?” 她小小声喊着刀的名字,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算了吧,它也许会苏醒、会回应,但这件事更可能发生在两百年后或是另一个时空。 日和摸摸太刀漂亮的刀镡,反手把它挂在办工桌旁边的文件钩上——虽然不太好看,这个高度以及位置更方便她随时取用。作为一振刀,鹤丸国永只会高兴被主人使用,把它像什么似的供起来它才会郁闷。 折腾完这一出,又在日历上圈出参加葬礼的日子,她这才沉下心认真寻找资料中的细节。 ——盘星教,将传说中的咒术师“天元”奉为信仰的新兴宗教组织,创立时间不可考,但是登记备案的时间……没有超过二十年。首倡者是宗教界的争议人物,已经作古。单看运作方式的话,如今这个组织基本上和推销保健品的健康公司没什么太大区别。 “最近一次组织构架变更……” 表格中每一栏都签得有画押和人名,末尾附着一寸免冠证件照,照片下方又用了印章。日和一一翻看过去,其中一位主管财务的女士让她很是介意:“虎杖……” 这位虎杖女士本职是个全职主妇,登记表上的从业原因是“热心公益”。从照片上看就是个正常普通的女人,但是日和就觉得她额头上拿刀像是被线缝出来的伤疤很奇怪。 这么大的疤,别是让人把脑壳都给撬开了吧! 碎碎念了几句,日和翻开备案表仔细对比盘星教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可以经营的业务。 筹办法会啦,募集资金啦,健康咨询啦……嗯?健康咨询?拐回头找了半个小时,她也没能找到这个宗教组织聘用有医疗背景或是接受过医疗教育的职员。那么问题来了,请问这是做得哪门子健康咨询? 至于税款缴纳,不用怎么细看就能确定绝对有问题——盘星教备注的是宗教组织,理论上这种组织只需为宗教外的其他业务缴纳税金,它们也就真的一个子儿也没交过。然而仅就追杀星浆体一事这些家伙就动用了数亿资金,开开法会,拿着箱子搞个募捐,能讨来这么多钱吗! 将有问题的细节一一记录下来,日和重新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窗外夜色浓重,她竟然坐在办公室里待了一整天没动弹。 桌角上放着两份餐点,看样子是同事们送来的,已经放凉了。 日和不想吃冷餐,她饱含期待的翻开手机想看到织田作之助回来的消息,可惜并没有。早上出门时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 “唉……” 少女收好资料放进抽屉,带上鹤丸国永提起塑料袋,悻悻然走向大门:“田山,今天是你值班吗?” 茶水间里探出一角棉被晃了晃,日和不再说话,推门下楼。 时间已经从夏季转入初秋,晚上的夜风多少带了点寒凉,日和悉悉索索提了一堆东西走在街头,很快就被“热心人”拦住去路:“离家出走了吗?要不要去叔叔家暂住呀?” 逃家少女并不罕见,只是长成这样的比较稀奇。 日和已然没有了之前那份对人类不分远近的好感,面对不知所谓上前搭讪的男人,她也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就绕过去。 “别走啊,这么晚了,你有地方去吗?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很可怕的哦,会被Port Mafia抓走卖掉!” 那人不依不饶追着又问了几句,少女忽得转身直视他的双眼:“走开!” 这绝对是日和长这么大对人类最凶的一次,一是本就心情不好,二是这个人身上的气息让她感到烦躁。 “嗛,凶什么凶啊,要不是看在你还挺好看的份儿上,我才懒得这么好心。” 男人眼看自己占不到便宜,愤愤然抱怨着向后退了几步——这孩子生得极好,看得他心头痒痒的,又是夜晚她又独自行走,说不定等会儿真就遇上惹不起的谁。 ——既然你不肯对我正眼相待,那就别怪我打点别的主意。 日和漠然看着退出去几步却不肯放弃的男人,把鹤丸国永从右手挪到左手,塑料袋们也都统统挪到左手边去,方便等下拔刀。 一直跟着她直到眼睁睁看着少女走进路边一栋公寓,男子确定今天没有任何猎艳的机会,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低骂了一句粗口,抽紧领口转身就走。 随着怨恨的语言被夜风吹散,这人身上钻出一股黑雾,向着某处幽深暗巷飘去。 诅咒这种东西,针对的目标往往并不仅限于人类。或者可以这么说,只要是让人感到不满的事物,都可能成为被诅咒的目标,当然也包括人神。古早时代甚至有人会因为祈求没得到应许而向神像发难,他们摔打喝骂曾被自己顶礼膜拜的塑像,用污泥与秽物玷辱它,企图以此作为威胁逼迫神明低头让步。有没有效果不知道,这样的事在历史记载中屡见不鲜。 今天这份无缘无故的恶意对日和本身并没有什么影响,也就让她心情更糟糕的程度。但是人神心情糟糕,对于被她默认庇护着的城市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白雾弥漫,夜晚的温度就像跳水似的直线下降,好不容易才得了条缝隙喘息的异能特务科再次上上下下心如擂鼓——Port Mafia昨天晚上不是才炸了栋楼压下各方骚动么? 怎么今天又起雾了,究竟是Port Mafia下手不够利落,还是涩泽龙彦这么快就卷土重来?这提心吊胆的日子究竟还有完没完了! 亲自参与炸楼活动的年轻人们对此也很诧异,太宰治穿着病号服裹着绷带把手从集装箱的“窗户”上伸出去挥挥,嗯?不是异能力。 “这个季节居然起雾了?” 歪头想想……好像问题也不大。秋天嘛,虽然早了点,但是并不是一点可能性也没有。 少年抽回手,窝回床铺眯起眼睛继续在手提电脑的手写板上划拉:“盘星教啊,好像挺有钱的样子。” 不要怕嘛,Port Mafia上下都不是什么好人。 反正都有钱去悬赏要抓别人家的吉祥物了,何必舍近求远,不如接济接济我们呗。 他数数悬赏金额后面的零,心里对这个价码颇有些不满。还没有凑够一个亿,这是看不起谁呢? “广津先生,BOSS上次抱怨军火款项的缺口还差多少来着?发现了一头肥羊。”看上去斯文秀气又俊俏的少年只把眼睛转了一圈,肚子里就憋出无数坏主意:“怎么也得先来个小目标吧,三亿?” 主动将动向告知首领直属的游击队,基本上就和打过报告一个意思,至于后续……从部下里随便抓一个会打字的人来糊弄一下就行了。 想想该先从谁身上下手动刀,太宰治扔开电脑挂断电话缩进被子里:“哈呼~明天再打电话过去讨价还价,话说温度怎么一下子降得这么快?” 第117章 “盘星教……” 门头普通至极的平价连锁酒店外,夏油杰拿着纸条抬头低头反复核对数遍,不得不承认织田作之助确实没有找错——那个发出数亿悬赏金的神秘宗教组织“办公”地点在这里。 不是,就算你们搞不来太高大上的场地,至少也租个旧式宅院充当门面呗。竟然跟下水道老鼠似的窝在这种又小又破的地方,来参加活动顺便送钱的蠢货们就没有任何疑义么? “你先等一下。”织田作之助一边检查证件和防身武器一边伸手抓住大摇大摆往前厅走的夏油杰:“额,明确任务目标……咱们是来潜入调查的,你还记得吗?” 虽说此潜入非彼潜入,但你就这么顶着张找茬脸走进去,是个人都知道该叫保安出来好不好! 已经习惯平推的夏油杰一愣:“我以为真正掌控这个组织的上层们早就该跑了?” 今天不就是过来找茬的,难道还能抓到什么主谋不成。 “怎么说呢,”织田作之助挠挠头发,努力组织语言:“盘星教发布的悬赏毫无疑问失败了。那个什么同化成功,天内横竖只能算自杀,最多牵涉到黑井美里,死因也可以推到杀手的意外伤害上。伏黑当场死亡,在杀手行当里,这就是最干净的死无对证了。而且你和五条还没来得及针对盘星教做出任何举动,就前后逻辑上看,他们根本没必要着急跑路,平白惹人怀疑。” 正常世界的普通人知道谁是五条悟谁是夏油杰啊,除非操控这个组织的人来自咒术界,否则不可能意识到头顶即将落下制裁的利刃。这个时候惊慌失措杯弓蛇影,相当于主动将马脚递到别人手里。 换做是他,他可不会这么早就吓炸了毛四处逃窜,少说也得留在附近多观望一段时间确定情况。 “只是一种猜测,不排除目标特别胆小、一有风吹草动就逃跑的可能。不过胆小的人多半也不会有那么大魄力发出金额过亿的悬赏,总之不要打草惊蛇。” 别去看织田作之助那张过分憨厚实诚的脸,这串分析一点违和感也没有。但就是这么个公认的老实人,偏偏能从罪犯的角度揣摩目标的想法。 就好像他干过这行似的。 既然有人更加精于此道,夏油杰也不纠结自己惯用的手段,他扫了眼头顶密封的窗户,很有学习精神的提问:“不能直接进去抓个知情人拷问,我也不能和咒灵共享视觉,该怎么潜入调查?” 一般情况下,无论是否与好友搭档做任务,夏油和五条的思路基本上差不多。过于强大的实力导致他们行动规划上的散漫,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所谓“潜入”,不就是直接冲入敌营开无双把所有看到自己的敌人统统干掉么。 只要杀光目击者,那就叫潜入成功,没毛病! 当然了,还是学生的他们任务对象以祓除咒灵为主,手起刀落无需犹豫。至于和人的较量嘛……大多数都是成年咒术师们的工作。 就知道会是这样…… 织田作之助抹了把脸:“跟我来。” 说着他打头转到这栋建筑物背后,找到隐藏在无数杂物中的消防梯。 “从这里上去,去茶水间拿组清洁工具,然后就可以随便行动了。遇到可疑的房间直接敲门,说自己是兼职客房工作的临时工就行。窃1听器你会用吗?贴在桌板内侧,座机底座,或者盆栽里。还有小型照相机,发现有价值的文件就用它拍下来,记得别把U盘弄丢。” 夏油杰:“……” 虽然但是,这么干,好像违法? 织田作之助察觉到他的疑惑,主动耐心解释:“没有侦探从业证件这么做可不行,侵犯他人隐私和住宅,多少要坐几个月牢。” 真是太巧了,我就没有这个证件呢! “好吧,多谢提醒。”丸子头青年接过纽扣状的小巧窃1听器,把它举到眼前仔细打量:“真的不会被发现?” “藏得好就不会,速度要快,别一脸做贼心虚的惹人怀疑。”织田作之助面无表情,夏油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总是挂着张看上去像是快要睡着的脸呢。 刷新过对临时搭档的认知,两人约定好汇合时间就分头开始布置设备。 从来没有使用过如此“迂回”的方式工作,夏油杰拎着扫把新奇不已。他发现自己真的没有被任何人怀疑,就这么轻松自在的边走边逛。 盘星教租下了包含会议室在内的一整层,此时正是午休结束没多久,所有工作人员都守在专门的房间打电话联络信众推广业务,很多用途不明的房间平白空着。 一个半小时后,织田作之助在消防梯下等来迟到十多分钟的夏油杰。倒不是说遇见了什么意外,他纯粹就是想多玩一会儿。 “会议室没人,我顺手拿了个烛台出来。” 坂口安吾不是交代过么,他本来想把人家的旗帜给摸走的,要不是动手前织田多劝了一句“别打草惊蛇”,说不定真就这么干了。 烛台这种东西,又便宜又不起眼,所处的位置却非常好,属于比较理想的载体。织田作之助没说什么,点点头领路拐到距离这家连锁酒店不远的生意对手那里开了间房。 “窃1听器的监听范围有限,我们不能离得太远。”他解开窗帘遮住半张窗户,又从衣柜里取出酒店提供的睡袍挂在房间里迷惑视听。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未来几天他们都得守在这儿等着。 …… “作之助,还没有回来。” 已经是他疑似生气“离家出走”的第三天,日和阴沉沉的趴在办公桌上,每次扫过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就都要叹口气。 “你要是没有事做,就给我把这些资料送去内务省。” 江户川乱步从不在使唤人这件事上和谁客气,随手从桌面拿起一个档案袋。 日和悻悻然翻了个面,叹过气后伸出手接下文件:“送去给谁?” “封面上写得有名字,社长的一位法官朋友,要记得礼貌些哦~”名侦探伸了个懒腰,一把从桌面抄起帽子戴好:“与谢野!我要去警视厅,你带我去!” “不行哦,乱步先生。”听到动静就从治疗室出来应声的与谢野晶子看看茶水间:“花袋今天休息,织田不在,如果我们都出去,难道要让社长亲自接待上门的委托人吗?” 这么可怕的事,请务必不要让它发生! “啊……人还是不够用,为什么再也没有上门应聘的了呢?”江户川乱步大为唏嘘,为了安慰自己,他倒回座椅打开零食箱,摸了盒鱼皮花生撕开:“小日和,我们来玩剪刀石头布吧,谁赢了谁出门。” 一条胳膊再次懒洋洋伸出来,在清脆的童谣声中摊平手掌。 与谢野晶子看着名侦探比的“石头”哭笑不得,想让日和出去散散心就直说呗,干嘛非得拐这么大一个弯。 “我去送文件了。” 莫名其妙赢得了个跑腿的机会,日和背起小包包走出侦探社大门。 这几天横滨街头的氛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平和起来。也许因为罕见大寒潮来袭,也许是港口霸主Port Mafia终于重手炸楼,无论如何,外面不再像之前那样枪声密集。 黑1道之间的争斗似乎终于决出胜负,对于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们来说,这可真是个让人忍不住涕泗横流的好消息,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垂头丧气仿佛泡在黑雾中的日和。 到底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呢?被作之助讨厌了吗? 少女低头盯着脚下石子盯了好一会儿,飞起一脚把它踢得老远。 烦烦的! 石子沿着路牙翻滚向前,直到被人拦住才停下。日和抬头一看,眨眨眼:“中也,好久不见。” 暑假前就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只隐约听说他好像离开羊去了别的地方。 “哦哦,是你啊。那个……真巧,你做什么呢?” 带人出来巡街的橘发少年浑身上下透着局促,为了隐瞒自己如今的身份,中原中也不得不拉下帽子遮住脸,透过这点稀薄的遮挡拼命向部下使眼色。 年轻上司有命,黑西装们反应神速做鸟兽散。日和本就把注意力都放在朋友身上,这么一来就更没看见:“我去送文件。” 送文件啊,看来是武装侦探社的日常工作。 他重新戴好帽子,突然发现了个盲点:“不对吧,现在该是上课时间,你怎么没去上学?” 总该不会是……侦探社那些人终于原形毕露虐待她了吗! 不知道都脑补了些什么,中原中也皱眉:“出事了?” “啊?”日和察觉到对方变得阴沉险恶的气息,大为不解:“不想去,就不去了。” 说是这么说,她的情绪着实有异。中原中也上前拉起日和胳膊就向后走:“那边有家临街的甜品店,你给我好好说清楚,这几十天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日和:“……” 至于么,弹舌音都出来啦 第118章 “你说什么?在东京玩的时候被人欺负了?还死了两个新认识的朋友?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中原先生一拳垂在甜品店的白色欧式小圆桌上,可怜的桌子沙哑呻1吟,以掌印为圆心扩散出条条裂缝。他急忙施展异能力,红光包裹着日和面前的点心盘子,好歹没让它们跟着一块倒在地上。 要不是这家伙穿着极具辨识度的黑西装又带着很有特色的黑色礼帽,甜品店老板绝对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赶走是肯定没有那个胆子赶走的,最多也就好声好气抱怨两句,其他社会组织也不是平民百姓敢大小声的对象。 ——Port Mafia在过去那场长达八十八天的“龙头战争”中坐收渔人之利,成功成为横滨一家独大的港口霸主,从此傲视群雄无再无对手。 对于这种事,日和自然不知道,她更不知道面前义愤填膺到频频用力敲桌子的朋友也刚刚失去五位友人。为着这五位友人,中原先生炸了别人一栋摩天大楼以示愤怒,还和他相见两相厌的新搭档一起得了个道上人闻风丧胆的诨号。 “把下悬赏的混蛋告诉我,我去碾碎他们!” 中原中也说的“碾碎”,就是物理意义上的、真正的碾碎,需要打上马赛克的那种。 日和没有意识到这个“碾碎”的可怕含义,只当他一时气愤放狠话:“杀人不是件好事情。虽然我现在有点讨厌人类,但是,但是中也我不讨厌,不要中也受伤。” “哦哦!这桌子真不结实,换去那边坐。” 中原中也顾左右而言他。 换了别人说这种傻话,一定会被他嗤之以鼻,可是日和……她一向如此,温柔、单纯、善良,无害得就像春天路边盛放的晚樱。如今算来,自己手上的人命早就不计其数,还是瞒紧了别让她知道,免得把她给吓坏了。 说话间服务员上前为桌子的低劣质量鞠躬道歉,恭恭敬敬请惹不起的客人移步到窗边沙发落座。 “非常抱歉,这是我们的小小心意,祝您用餐愉快。” 服务员放下盛满橙汁的玻璃容器,很快又送上两只晶莹可爱的玻璃杯,日和弯腰侧头隔着杯子向外看:“粉色的!” 这么娘气的玩意儿,平日里中原先生就算挨揍也不会用,然而在这里,他只能佯做没看见粉色透明玻璃杯口上镶的那层小金边。 灌下一大口果汁,少年颇有些嫌弃的瞄瞄这种饮料,把它放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继续一开始的话题:“发悬赏的是什么组织来着,交给我解决,放心,不会出人命。” 不会出人命才有鬼呐,只能说是“不会有人告诉宫田日和出了人命”。 “欸?”日和拿起玻璃杯握在手里把玩,听他这么说就放心道:“是个名为盘星教的宗教组织,福泽先生和作之助说……他们说这件事背后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这两天和夏油一起去调查了。” “原来如此,还有其他幕后黑手存在吗?” 要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等结论出现后再动手。为免某些人提前逃跑,Port Mafia的准干部摸摸下巴决定回头去跟下面打个招呼——给我盯死了各大口岸,有谁打算跑的就地捆走不论。 想到这里,橘发少年松口暂时放过这件事,转而聊起日常:“我听说靠近港口那边的商店街里新进了不少好东西,有时间一起去看看呗?” 之前是没钱也没那个悠闲心情陪伴姊妹,眼下横滨大局已定,渴望亲情的少年迫不及待想和“家人”待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下午也好。 出于对中原中也品味的信任,日和听了就点头:“港口附近的商店街,是Port Mafia做生意的那条街吗?” 生怕她产生什么有端联想,中原中也探身向前急忙解释:“不用怕,我只是带你进去看看。有合适的就买,不合适就不买,Port Mafia也不能强迫别人买不想要的东西,对吧!” 如果是他,当然不会硬压着人强买强卖,但要换了那条青花鱼,可就说不定了。 “去吗?我先送你去内务省,完事儿了你给福泽先生发个信息说清楚去向,我再带你去海边逛逛。忘了跟你说,上个月我弄了辆特别来劲的机车,还没载过外人。” 资料已经看完,文件工作也已经处理完毕,日和掰着指头数来数去,确定没有其他需要自己赶工的任务,于是爽快点头:“好的,先去送文件。” 中原中也果然依言送了日和去内务省,远远看着她走进办公大楼,少年转过身给尾崎红叶打了个电话:“红叶姐,麻烦你帮我注意一下东京那边一个名为‘盘星教’的宗教组织。” “哈?不,不是公事,私事而已。嗯,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他又联系上刚调来的副手:“给我盯着机场和码头,照片?等会儿红叶姐会让人送过去……” 等日和两手空空从内务省走出来,橘发少年垫脚支着辆粉紫色的重型摩托任人围观。 车是好车,人也很帅,问题在于放在一起就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让人忧心忡忡的疑惑——真的不会摔倒吗?确定不会脚滑吗? 少女顶着路人各有千秋的视线走到中也身边,原地跳了两下:“够不到。” “哈?” 中原中也回头看了一眼,撇撇嘴,单手拎起她往后座一“放”:“多喝点牛奶吧你,我马上就一米六啦,可以预见将来会长得更高。” 说着他还往上挺了挺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总是长得很慢。但是最近好像有要长高的迹象,也许等到明年春天就变高了。”日和非常认真地戳着中也的腰为自己正名,橘发少年躲着左右乱扭:“别戳,痒!” “哦。” 那就不戳。 低沉的发动机轰鸣之后,粉色机车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绝尘而去,一直注意这边的路人目瞪口呆。 这不是开得太快,这是飞得太低。 要记得好好戴上头盔啊,你们这些目无法纪的年轻人! “哇——” 速度快到一定程度,熟悉的街景发生了奇妙变化。线条取代色块,风把头发吹到脑后,感觉整个人就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日和抓着中原中也西装外套的下摆,转来转去两边看,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中也的声音从前方断断续续飘来:“有意思吧,白天车多,只能这样,倒是晚上还能更快点。”晚上确实比白天更有趣,晚上他能用异能力把车飚到建筑物外立面上去,想怎么开就怎么开,白天要是这么干的话,大概会被森先生约谈。 正常情况下需要半小时的路程,他只用十分钟就到达目的地。随便找了个熟悉的地方把车一扔,中也又把日和从后座“拎”下来:“走,你还想吃什么不?” “嗯嗯,吃!糖饼。” 香甜的味道从路边传来,她觉得腿有点沉。 不就是糖饼么,吃! 短短数分钟后,两人各自提着一袋零食交换心得。日和是标准的甜党,中也对于酒以外的食物并不挑剔,倒也不是不能一起品鉴。就在中原中也把视线移向路边新开的电子游戏厅时,衣袋里的手机响了。 “红叶姐?” 向前迈了几步接听电话,少年的声音因为心情愉快而比平时轻快了好几度。但是在听清对方说明的内容后,阴霾重新聚拢在他眉间:“……我知道了,一定是误会,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他转身看着身后盯着宝石工艺品眼神发亮的日和:“抱歉,工作的会社有点急事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今天先玩到这里,我送你到中华街。” 主管情报的大姐姐告诉他了个坏消息,中原中也决定返回港口本部去瞧瞧究竟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黑市的暗网上公开叫价悬赏“双黑”之一、Port Mafia重力使的“家人”。 他妈的真是吃了熊胆了,想和重力一战吗? 日和听到他说话,把目光从璀璨耀眼的宝石装饰品上移开,眼底满是清澈的信任:“好的,工作很重要。” 侧头想了一下,她突破人设的又多加了一句:“休息也很重要,别忘了要加班费。” 给时之政府007打工打了那么多年,一分钱工资也没拿过,亏大了! “行行行,不用担心我,上车。” 中原中也说话横竖都带着股匪气,忽略掉因为生活环境造就的措辞问题,他其实是个很好沟通的人。 粉紫色的机车任劳任怨再次“起飞”,呼啸着扑向中华街牌匾,放日和慢慢朝侦探社方向行走,他转头就飚回港口旁边那五栋屹立在海边的黑色大楼。非常糟心的是好死不死在车库电梯外遇上了青花鱼,这家伙梦游一样的死鱼眼尤其让中原中也没由来的烦躁。 “好狗不挡路。” 少年露出一脸“晦气”的表情:“真遗憾,你居然还活着。” “是啊……好遗憾,人家本来好端端的躺在床上思考新鲜自杀方式,都已经有点苗头了呢,一个电话就被森先生喊来加班,真是的,讨厌!” 黑发少年没有包在绷带里的那只眼睛虚无游移,就像海洋生物离开水面后那样。 原定计划是勤勤恳恳带人出门巡街的中也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大家都在努力工作,凭什么就你能无所事事的摸鱼?你一个人摸鱼也就算了,凭什么又要把工作都推到我头上?有本事把你的工资也分过来啊! 太宰治懒洋洋扭开脸。 不干,不给,呵呵。 你奈我何? 第119章 相看两相厌的两个人很快就在某层电梯分道扬镳,中原中也去找尾崎红叶,太宰治要去和森先生聊人生。 “红叶姐,我过来了。” 橘发少年拎着西装外套走进情报干部所在的屋顶花园,身穿红色传统服饰的美丽女子撑着红伞,似乎正仰首欣赏枝头簇簇繁花。 听到中原中也打招呼的声音,尾崎红叶转过身朝这个自己监管过的少年微笑:“坐,还想喝点什么?虽然你这会儿可能并不渴。” “啊,刚才在外面喝过饮料,就……果汁什么的。” 他摘下帽子,走到已经准备好的圆桌旁坐下:“您告诉我的那个悬赏,究竟怎么回事?” “哦呀~”尾崎红叶抬袖捂着唇浅笑:“原来中也也到了这个绮丽的年龄了吗?” “不是啦大姐,您想太多了!” 橘发少年的耳朵根慢慢变红:“日和是不一样的!” “奴家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 她笑着尽力揶揄他,把少年囧得不知所措:“对姊妹抱有别样心思,难道不是件很恶心的事么?想想就浑身直泛鸡皮疙瘩。” “日和很可爱,她就像,不对,她就是我的家人。虽然血脉相异,直觉却告诉我,我们在冥冥之中一定有着什么特别的关联。” 他认真得就像第一天学习抓老鼠的小猫,连猫胡子都一块绷直了努力。尾崎红叶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严肃起来:“好吧,奴家知道了。就算是你有个分离多年的妹妹,额……姐姐?” 情报显示宫田日和的年龄要比中原中也大,想想一定是摄影师的问题,照片里呈现出来的完全是另一种年龄印象,绝对是拍摄失误所致! 自认为得到了监护人的理解,中也放松下来,向后倒进椅子靠背:“差不多吧,这件事没有什么人知道。本来就很少见面,进了Port Mafia后我们就只保持最低频率的通信交流,偶尔碰面……” 在黑暗世界里讨生活,保护家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不存在”。 “如果这样的话,应该不是针对Port Mafia成员的报复,那这个悬赏就有点意思了。”尾崎红叶不再卖关子,她将调出的网页亮给中原中也:“金额不多也不少,什么都刚刚好。” 中也凑近一看,周身红光大作:“#@&%+!” 他骂得挺脏,尾崎红叶轻嗔般的咳嗽一声,少年马上低头认错:“抱歉。” 这是条关于人口买卖的悬赏。匿名买家发布了一张目标的照片并标注价格,备注里特别要求一定要活的。 照片里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黑发少女,她正站在南国海岸线上冲什么人微笑。 尾崎红叶好奇的多看了几眼,合掌赞叹:“多漂亮的孩子呀!就像沐浴着日光的娇艳花朵。” 说着她向后仰着看看中也又看看照片,恍然大悟。 “你们之间,似乎真存在着某种难以描述的相似感,无法用语言表述,但是……” 难道是气质?不,不对。 照片里的宫田日和绵软无害,此刻坐在旁边的中原中也和这个形容词可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她不死心的多看了一会儿,一直看到中也受不了的把脸微微扭开:“咳咳咳!” “不要做表情。” 情报干部没法接受关于眼力的任何置疑,打定主意非要看出个一二三四五不可。 脑海中描摹过宫田日和与中原中也的五官结构,她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好看,硬要说出相同点的话……就只能说他们身上都带着点“非人”的气息。 这算什么关联? “好了,红叶姐,这个悬赏BOSS应该还看不上,能不能给下面人提个醒,免得误会。” 确定金额后中也关闭网页不想继续看这糟心玩意儿,尾崎红叶刚想答应,首领办公室的内线就切了进来:“红叶君,麻烦请中也上来一趟,我这里有几件小事想要交给他。” BOSS肯亲自安排任务,说明无论这个任务还是接手任务的人,全都很有价值。中原中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当下提起衣服戴好帽子,向茶会的主人道谢后告辞。 很快,他就来到位于大楼顶层的首领办公室。穿过守门的四个保镖,中原中也走进办公室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糟心搭档和坐在他对面脸色阴沉的爱丽丝。 作为首领的异能生命体却过分智能,高挑美艳的金发女郎听到脚步声就端着茶杯投来冷淡一撇:“你来了?” “是,日安,爱丽丝小姐。”中原中也看了一圈,没在这张桌子上找到森鸥外:“BOSS?” “啊?啊!中也君来得正好,快点帮我看看这个裙子,还有娃娃屋,还有……” 语无伦次的声音从书架后传来,爱丽丝没好气的用力将茶杯顿在桌面。 中原中也大为不解,本着老实人的良心上前一看,他就更看不明白了:“您这是?” “我觉得这套红色荷叶边的洋裙很不错,就像花朵一样,蓝色的蓬蓬裙也好,还有这条翡翠绿的,黑白格子呢?经典永流传!” 他好像真的打算买下这些没人能穿得上的少女裙装,中原中也有些不安:“您可以……每一种都买一条。” “对啊!” 团团转的男人安静下来:“没错,我们可以不做选择。” 他把手机息屏后塞回口袋:“最近敌对组织收敛了很多,都是中也君的功劳,真让人欣慰。”紧接着森鸥外露出一个纯黑色的笑容:“但是组织的运行,光靠战斗远远不够,我们还需要足够的资金。” 为组织开辟了近三分之二财源的太宰治,发出骄傲的鼻音:“哼哼哼!” 想到这家伙简直能把石头榨出油的作风,中原中也更难受了。 森先生看着两颗年轻钻石的打磨现场,不以为意轻笑出声:“呵呵,关于资金这一块,中也君,有几个难度不大的小任务交给你和太宰君,权当休假。” 中也接过文件一页一页大致浏览,手指和目光一块在最后一页上停留:“……” 森鸥外,还真就把一笔不多也不少的任务金给看在了眼里。 “明明我一个人带着游击队就能解决嘛,为什么非要让蛞蝓进来掺一脚。”太宰治总是懒洋洋的,这会儿却又精神十足:“我看到任务里有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哦,可以去找她玩吗?可以吗可以吗?” 不等森鸥外发话,中原中也将资料胡乱合起来一叠就塞进西装外套:“不要给我扯后腿啊你这条青花鱼!” “咦?有什么矮墩墩黑漆漆的东西在说话吗?怎么找不到人影呢?难道说是因为太矮了看不见吗?” 不讨嫌不作死,那就不是太宰治。 黑发少年扒拉着下眼皮极尽挑衅之能事,橘发少年看上去恨不得一拳就把他给锤进地板里去。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森鸥外像是哄小孩似的试图阻止部下替自己拆迁办公室:“太宰君负责交涉以及追讨款项,中也君负责动手,早去早回呦~” 说到这里,男人别有用意的加了一句:“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当然了,如果能领其他的小朋友来家里做客,我也是很欢迎的哦。” 太宰治抬头,看着他眯眼一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哈?” 被人衬得单纯又耿直,中原中也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我知道了,按顺序完成任务是吧?” 按照顺序,某个绑架任务恰好被放在最后一页,他大可以找机会提醒武装侦探社,要他们加强对日和的保护。 反正也不是每一个任务都必须完美达成,稍有欠缺无伤大雅——我可不想被福泽先生抄刀从街头砍到巷尾。他是收养了日和的好心人,也是我敬重的人。 这样想着,中也一反常态没有继续把时间浪费在太宰治身上,行过礼就告退:“这就去按顺序一位一位的请客人们过来喝茶。” 森鸥外抬抬手放年轻人们快走,转回头又把手机摸出来打开:“……哦哦哦哦哦哦!爱丽丝酱!这个!这个镶嵌石榴石的小皇冠,绝对!必须!要买!” 疑似突发恶疾的嚎叫连异能生命体都受不了,爱丽丝皱眉嫌弃道:“你就不能正常点吗?” “一想到小公主即将回到我身边,我就完全没有办法冷静嘛!嘿嘿嘿,小日和,嘿嘿嘿!” 森先生十指如飞的添加购物车,看到一半意犹未尽:“不行,网购的话,万一无法保证质量可怎么办?还是看好款式去店里挑吧。哎呀!万一小日和不想和爸爸一起出门逛街呢……” 说着说着他果真做出一副傻爸爸的惆怅表情,把爱丽丝恶心得够呛:“……” ——明明你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句谎话,还能乐此不疲的在骗局中自欺欺人,对此我只有一个字,“绝”。 接了别人的悬赏,不但抱着黑吃黑的心思,甚至连受害者也不打算放过,不愧是你啊森鸥外。 第120章 “今天,作之助还是没有回来……” 日和沮丧得几乎褪色,在与谢野晶子揶揄的目光中收拾电脑准点下班。 关于盘星教的文件资料已经整理完毕,该组织涉及的税务与运作问题早就被她一一罗列在册,就等去调查的人带回实质性证据便可向相关部门提起告诉。 然而去调查的两个人硬是不见踪影,要不是还有信息往复证明他们一切顺利,恐怕福泽社长也坐不住了。 “替我带瓶梅酒,塑料袋挂在房门把手上就行。” 安排了夜晚值班,与谢野晶子隔着走廊招呼,日和回头问了一句:“还是大瓶的么?” “你看着办,也不是不能尝尝新产品。” 医务室只露出一只手做道别状,坐在不远处翻看资格漫画的名侦探及时加单:“我要新出的葡萄味波子汽水。” “哦,梅酒、波子汽水……”日和一边念叨着一边离开办公室,走了六七百米来到附近最大的便利店:“结账。” 她看上去实在是太过理直气壮了,因此即便一眼就能确定尚未成年,收银员还是假装没看见篮子里有一瓶酒精饮料。 提着塑料袋离开便利店,日和站在路边辨认了一番方向后闷闷走向宿舍所在的街区。 正是下班时间,外面主干道上早已堵得水泄不通,倒是社区内的道路,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也不能说没几个人,因为日和很快就发现自己被陌生人拦住去路。 “嗯?” 摆着认真脸的少女一头问号,来请她喝茶的人不知不觉就矮了半头:“是这样的,有位买主想请您去他家做客呢,麻烦小小姐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不要挣扎呦,否则我们就不得不粗暴行事了。” 六个社会人把日和围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理论上堵死了她所有可能逃跑的方向。实际上,日和反应了得有一分多钟,这才明白似乎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 出门在外遇到坏人, 第一步,跑。 来回看了一圈,似乎没有合适逃跑的线路,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采取第二步,报警。 “您好,有几个坏人要绑架我。” 只听声音,话务员还以为这是个闲极无聊的骚扰电话,直到对面报出准确地址,她才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进行调度——万一真遇上吃饱了撑得难受拿110消遣的傻瓜,也好把人带回来就地教育。 日和做这一套的姿势如同行云流水,社会人们来不及上前抢夺手机她就已经把该说不该说的都给说完了。 “看来小小姐不太配合,性格这么倔强可不好哦!” 为首的男子亮出手里的□□,为了达到威胁效果还花里胡哨舞了一段,看得日和意犹未尽:“你为什么……没有切到手?” 不是,小美女你的关注点是不是略清奇了些,现在是为了这个而诧异的时候吗?给我吐槽啊! 领头的似乎打定主意要表现得更凶狠些,于是他用刀刃指着日和:“手机交出来,跟我们走!” 黑市暗网上的悬赏谁都可以接,只要按时把“货物”送到买家指定的地方就可以拿钱,他们也是转了好久才发现这只被大组织忽略的肥羊。 ——哪里是被大组织忽略,她就像路边果实满枝的果树那样,没被人薅秃一定有其更深的含义存在。比如说,那些果子一点也不好吃。 就在社会人不断缩小包围圈,企图围捕不太像是能做出剧烈挣扎的肥羊时,似乎有一阵秋风从身边拂过。 “嗯?” 冲在最前面的人看着自己的断肢陷入迷茫——怎么回事来着?我都还没看清攻击袭来的方向,怎么就缺了一块呢? 迷茫过后剧痛袭来,这六个人运气都还算好,最多掉了半个手掌什么的,还没有谁因为这场业余至极的绑架而丢掉性命。 咒灵空蝉不是不想替主人清理下这六个活体垃圾,奈何审神者铁了心不愿意沾上血色。 ——从前是怜悯,如今是嫌弃。 她只能意兴阑珊的随便砍上几刀,懂道理的人横竖该意识到不能继续下去,只要对方率先低头,空蝉的刀刃也不是不可以先收回刀鞘再做打算。 可惜今天这几个人对自身的认知存在明显偏差,看不见咒灵的他们把这些异样统统归类为被绑架者的挣扎。 “给我上!” 很快有人从怀里掏出枪支,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被围在中间的少女。不等他们扣下扳机给受害者点颜色看看,那阵冷彻的秋风再次拂来,很快地上就只剩下六个血流不止浑身抽搐的男人。 “有点恶心,空蝉,我们走吧。” 黏腻的血液沿着砖石纹路流向鞋底,被让开了,日和低头面无表情看看脚下:“好脏。” “妾身下次会注意着让不敬者的血流向另一边,大人放心。” 以她对刀的控制,说削左上角就绝对不会偏到左下角,根本不必担心实现不了承诺。 “无所谓。” 日和就好像没看见其中一人已经抽搐到蹬腿的程度一样,提着塑料袋走出这条寂静的社区道路。 不再庇护人类,不只是气话说说而已。 回到宿舍又过了四五天,她发现自己再次被些不知所谓的社会人拦住了去路。这回是递送文件的返程路上,前来发出“邀请”的队伍自然比上次宏大,就连武器也换了新系列。 “宫田小姐?跟我们走吧,要怪就怪自己长了张让人难以把持的脸。” 为首之人一身迷彩,面部用三角巾包裹遮挡,仅能从他的体型和口音里判断他绝对不属于本地土著。 “不要。”日和干脆回绝,半点没把对方手里的热1武器放在眼里。这回她也没有等到对方做出实质性举动就放了空蝉出来,地面上很快又缩了一堆“尸体”。 就是那种……距离成为真正尸体不远的状态。 空蝉挥刀振血,看着地上躺着的手下败将们,颇有些不过瘾的感觉:“我还是更喜欢他们刚才那个模样,活蹦乱跳的砍起来比较有手感。” 这话说完没超过二十四小时,她果然就遇上了第三波“试刀材料”:“蝼蚁!大不敬!当斩!” 咒灵勃然大怒,横刀在颇具规模的小队里来回往复,建筑物外墙上留下诸多斑驳刀痕,就好像这儿发生了场你死我活的激烈战斗。 ——实际上完全是咒灵空蝉一个灵就碾压了一支社会组织小队。日和还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自己的悬赏金额一翻再翻,已经无限接近当初天内理子上榜的价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武装侦探社的大家也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悬赏有了几分认真。先是侦探社常年挂在外面的提问箱里被人塞了小纸条,紧接着吉祥物频频遭遇骚扰……不说别的,就只日和越来越凶残的表现,大家很是担心下次恐怕不能再用“正当防卫”四个字来安慰自己了,这多少带了点防卫过当的意思,必须及时干预。 于是蹲在茶水间死活不挪窝的田山花袋含泪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他坐在电脑前捣鼓了一会儿,凭借异能力加持,终于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世界中追踪到了可疑目标。 “可以确定最后更新网页的地址来自东京,对方使用了物理隔离法,直接拔掉电脑网线。” 如此硬核且古老的处理手段,莫非发悬赏的人其实是个老古董? “乱步先生能看得出来吗?” 与谢野晶子抱着日和,满怀希望的看着低头研究线索的名侦探。过了有五六分钟,江户川乱步才疑惑的抬起头:“这太奇怪了。从现有资料来看,犯人是个年轻的女性,但是她的行为习惯又与年龄严重不符。生活在现代社会骨子里仍旧推崇着过去的传统,也许还是个狂热的宗教信徒。” “……确实,有点奇怪。”与谢野晶子把下巴放在日和头顶:“位于东京某处的神秘宗教信徒,花高价悬赏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照片里的女孩子?” “照片是小日和在冲绳拍的吧,你在看谁?如果我没猜错……是天内理子吗?” 名侦探对自己的推理信心满满,遇到逻辑冲突的地方也一定是悬赏者自己的问题。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嘛,也许就有这么矛盾的人。 “花袋,你把确定好的地址范围发给织田,让他抽空过去转转看看。反正他在外面漂着,比我们省了不少赶路油费。” 他正边说边往嘴里塞粗点心,嘴里东西还没嚼碎就匆忙咽下去:“嘛……看来不用专门联系织田,他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侦探社大门被人推开,红发青年独自走了进来:“抱歉,收拾窃听器耽误了一天,回来晚了。” “你还知道自己回来晚了?” 与谢野晶子没好气的上下打量他:“受伤了吗?” “没有,对方是一群身体都不太好的中老年人,连手都没有动。啊,夏油拿了些证据回学校去找五条了,他让我带话,说是明年夏天想过来打个兼职工散散心。” 听他这么一说,连躲在茶水间里的花袋都有点忍不住想要露出同情的表情——这得压榨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人把打兼职临时工当成可以散心的假期? 第121章 “这个人至少没有离开国境,还真是胆大……” 江户川乱步看过所有线索后摘下眼镜:“藏身地在琦玉,不会有错。还有那个关于日和的奇怪悬赏,也是这家伙搞的。” “哦,欸?” 织田作之助分外惊讶:“悬赏?日和?” 他匆忙打开手机,用曾经的账号登录了某个隐藏网站,一番搜索后陷入沉默:“……” 照片的拍摄地点特征鲜明,一看就知道是在冲绳。那么问题来了,知道日和去了冲绳的人,在咒术界就只有几个咒术高专的学生。从角度以及日和放松的神态上来看,抓拍这张照片的人正好站在距离她不远的侧前方。 ——是谁将这张照片提供给了悬赏者呢? 思索片刻,织田作之助拨通了夏油杰的电话,按下功放后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好让江户川乱步能听清楚。 “织田君,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是发现了什么疏漏吗?”夏油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出来,织田作之助低头看看蹭到自己身边的日和:“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想问问你,日和在冲绳时拍了很多照片吗?我想找几张她和天内的合影冲洗出来挂着。” “照片吗?我这里有几张,悟那边也有。不过要等等,早先的手机遇上伏黑时坏掉了,拜托了监督拿去恢复数据呢。” 夏油杰的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一副想开了的样子。不等织田作之助收尾,名侦探凑到近前大声道:“建议你们第一时间抓捕那个什么监督哦,不然的话他可活不了太久。”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一愣,很快想到了什么似的反应过来:“什么?照片出问题了吗?” “嗯,悬赏天内的那个人就躲藏在琦玉,眼下她再次悬赏了日和,用得正是冲绳的照片。”织田作之助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有一说一照实回答:“我会守着日和,至于咒术界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不管对面作何反应,简单的社交辞令后他挂断电话:“我先去向福泽社长说明下情况。” 日和眼巴巴盯着红发青年走到社长办公室前敲门,直到他进入办公室,这才蔫哒哒的趴在桌面上。 作之助还在生气吗?为什么都不和我说话? 另一边,织田作之助得到允许后才推门进入社长办公室,见到福泽谕吉的第一面就低头放了颗雷:“社长,我想追求日和,请您允许。” 福泽谕吉差点把端起来的茶杯扔出去:“……” 你是想试试刀了么! “我不会干涉社员的私事。”憋了半天,社长先生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只有险些被捏碎的茶杯托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对我来说是件私事,但日和是您收养的孩子,您是她最敬重的长辈,于情于理,都应该得到您的允许。” 织田先生挂着水豚似的表情语气诚恳:“去东京调查盘星教的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 “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不管把日和交在任何人手上我都没法放心。与其总这么牵扯不断害人害己,不如试试看她愿不愿意接受我长久的陪伴。” 听他说了这么长一串,福泽谕吉凝固的表情这才有了变化:“你在东京,都遇上了什么?” 要不是这家伙金盆洗手后素行良好,社长都不一定能耐心听这么久,更不会给他机会“狡辩”。 红发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嗯,主要是盘星教……” “很多盘星教的教徒都只是普通人,他们有经济基础,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往往在居住的社区里还有着各种好名声。譬如乐善好施,热心公益,等等。” 连盘星教如今的“首领”,也是个圆圆胖胖、笑容和蔼,生得慈眉善目的中年人。他的生活甚至可以用“简朴”去形容,所有心血和精力都被用在崇拜赞美“天元”上。 就……你们这些信徒,花大价钱请人干掉自家神明的附身对象,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理解。至于什么“不能接受天元大人被俗人玷污”之类的理念,根据夏油给的说明,要是没有天内理子同化,那位“天元大人”还能不能把脚后跟留在人类序列里尚且需要讨论呢,他的信徒们这是直接帮偶像换了个生物学分类。 咒术师们只想让天元好好活着,苟一点也无所谓,他的信徒才是真打算要他死。 织田作之助挠挠头发,换做迷茫的表情继续:“一开始我和夏油都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各种意义上都可以称为标准好人的人们会集资雇凶谋杀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哪怕算上我之前做杀手的时间也仅此一例。” “后来我才意识到,任何人都不能简单的以脸谱替代。认为狂热的宗教信徒就该疯疯癫癫暴力成性,这也是一种不公平的刻板印象。他们为什么会信仰天元,又为什么虔诚到甘愿散尽家财也要‘保护’一个虚无缥缈的形象?除了首领的怂恿外,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习惯不去看那些‘看不见的眼泪’。” 只要付出沉重代价的不是自己,对他们来说就都是可以承受的重量。 在听了这么久洗脑课程之后,织田作之助意识到欺骗诱导一个群体去做某件坏事可比单独推一个人下火坑要容易太多。 上次的受害者是他不认识的天内理子,下一回呢?下下回呢?说不定就会是日和。再想想那两个总是拐她跑出去玩的男孩子,看上去体面又精神,实际上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果然没办法放心! 当然啦,那天晚上的刺激也着实……让人心头澎湃难以平静。都到了这个地步,再继续自欺欺人的说什么没有其他想法,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不过这种事就不能当着社长的面说了,不然屋子里的两个人势必一个进医院一个进警视厅。 “话说回来,盘星教的行为几乎可以算作邪1教了吧,应该可以提请诉讼。” 尤其是他刚知道的这个、针对日和的悬赏——你们东京人搞事,关我们一个横滨人什么事?别说横滨就在东京啊,严格来讲只能算是紧挨着被政治中心踩在脚底下,很多数据这边都是单算的! “这些交给我来处理,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有眉目了吗?”福泽社长努力想要忘掉织田进门时扔的那颗雷,就连说话也尽量选择与其无关的议题:“还是说,对方的身份很棘手?” “不,夏油说剩下的交给他和五条就好,我想了想,单论打架他们两个应该没问题。咒术师们的内部纠纷,还是交给咒术师们自己解决。” 织田作之助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看可以。” 异能力者又看不清普通咒灵,不论对方有多高大有多狰狞,在他眼里统统是团黑雾。别一开战就出现各种不明原因的减员,到时候出工出力不落好,还要叫人白看笑话。 谈话到这里似乎也该告一段落,然而就在福泽社长暗自松气打算当做没听见织田那句“我想追求日和”时,后者仍旧耿耿于怀于没有得到来自长辈的正面回应。 “所以,社长,我打算追求日和,请您允许。” 如果把“追求”两个字换成“求娶”,这般郑重的态度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因此福泽谕吉听得格外耳朵疼。 “我没有什么允许不允许,就算我收养了日和也不会对她的人生横加干涉。反倒是你,先想清楚还有什么事瞒着她没有坦诚相告?” “啊……” 织田作之助:“就,有一点点,明天带日和去见之前收养的孩子们,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虽然心里没有太大的底,但这也是必须说清楚不能再继续拖的事。 如果日和愿意接受那些孤儿当然再好不过,万一她不愿意,那也没什么。他还是会继续抚养资助那些孩子,无非麻烦点多接几个委托而已,无论找猫咪还是做保镖,他都没问题 第122章 走出社长办公室,织田作之助松开握紧的拳头,背后阵阵湿意让他难耐的动了下肩胛骨。哪怕是他经历过得最艰难的任务,也没有刚才那般紧张,紧张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搞砸了。 直到听闻社长说出“不干涉”这三个字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屏住呼吸憋得太久,有点头晕…… 对于这位退役了的前天才杀手来说,“追求”两个字代表得并不是行为动作的过程,而是结果。他已经从心底打定主意,只要日和不反对就要长久陪伴着她,那么福泽先生的意见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他是抱着被与谢野晶子急救N次的念头走进社长办公室的,所以才不敢跟日和说话。 工作间内,好不容易熬到全员到齐,终于可以拉长夜班轮换周期的同事们早就收拾东西走人了。等织田作之助调整好情绪一看,整个空间里就只剩自己的办公桌前鼓起了个小包。 他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缩成一团原地自闭种蘑菇的小包扭了扭,一副想跑但又没来得及跑掉的样子。红发青年费力把“蘑菇”从椅子上扒拉下来抱着顺毛,话到嘴边一拐弯就变成:“晚上想吃什么?” 我是想要说些讨她喜欢的话的,奈何实在不知从何说起,结果就是预想中的绵绵情意变成了男妈妈絮絮叨叨。 “咖喱饭。” “蘑菇”消沉得几乎变成线稿,织田作之助揉揉她的头发:“除了咖喱饭呢?你不必勉强自己去适应我的爱好。” “草莓冰淇淋。” 虽然不挑食,但要是说起倾向,日和自然更偏好甜食一些。 织田先生叹了口气:“今天温度不高,乱吃东西容易诱发咳嗽。” “想吃简餐就麻烦漩涡咖啡厅送一份上来,不愿意吃外卖也可以等我下班回去给你做个大阪烧。” 作为土生土长的关西人,幼年时期又在贫民窟里呆过几年,那种小麦粉糊糊上摊配菜的料理他很熟。 家庭料理,要使用厨房的吧? 日和可疑的滞了一下,慢慢把头转向另一边:“就是,盘星教的调查结果,报告要记得写一下……” 虽说厨房已经在与谢野晶子的帮助下恢复了原状,但那些被熏黑的痕迹却怎么也弄不掉,截止现在,作之助还不知道她在过去的数日里曾差点一把火把灶台炸上天。 针对盘星教的潜入调查,严格意义上来讲算是公器私用,藏着掖着尚且来不及,就没听说谁还专门为了私事写工作报告的。然而织田作之助想也没想,只管顺着日和的话点头往下接:“知道了,值班时就写。夏油顺了个烛台出来,被我扔进证据袋里,明天带上报告一起去找安吾。” 先忙完这件事,然后才好哄着日和去和那几个孩子见见面。 等他慢慢说完话,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变换了心情,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织田作之助性格沉稳,不爱说话,笃信说得多不如做得多,很巧宫田日和也是个可以枯坐一整天都不带哼一声的脾气,这样两个人凑到一起,不知道为什么画风突然多了股老旧的橙光滤镜。 明明相处只不过一年有余,彼此间的气氛却像是已经相濡以沫了半生那样。青年有心想要表达什么,反复提了几回气最终还是想到场合不对,不得不忍耐着等待。 社长还没走呢,万一不小心撞上什么奇怪场面,作为一个姑且算是比较体贴的好员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老板的血压考虑考虑。 想什么就来什么,【天1衣无缝】忽然飞速闪过几帧画面,织田作之助急忙把日和放回椅子上。两个人刚分开,社长办公室的门开了,福泽先生抄着袖子从里面走出来:“……” 别躲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平日里恨不得长在一起的样子。 “日和,跟我来。” 福泽先生淡淡喊了一句,看不出任何破绽,织田作之助只觉自己需要更多氧气。 “是。”少女恋恋不舍多看了好几眼身边沉默寡言的青年,走到监护人身边顺从的抬头看着他:“福泽先生?” “有些话想告诉你,顺便带你去吃晚饭。” 福泽社长难得小气了一回,假装自己忘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出差刚回来,很可能更加饥肠辘辘的员工。 织田作之助:“……” 这个时候就请务必当我不存在吧! 日和忍了又忍没能忍住,扭头多去看了织田作之助一眼,后者尽力挤出个僵硬的表情“微笑”道:“今天该我值班,日和你先和社长去吃晚饭。” 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便利店的速食咖喱就能起到果腹的作用,实在没必要活跋山涉水自行觅食、或兴师动众打电话叫外卖。 出去吃=不需要动用厨房=不会被发现痕迹 带着几分不明白错在哪儿的忐忑,以及差点炸了厨房的心虚,日和乖乖听话跟着福泽先生下班。 走到楼下的马路上,社长先生指着某条岔道带路:“从这里向前走,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有家味道不错的和食店。天晚了,不要吃难以消化的食物。” “哦哦!” 并不存在消化问题的日和边走边认真记路,走了约有五分钟,她听到福泽谕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已经长大了,日和。” “欸?!” 她不太理解的眨眨眼,就见监护人用手掌上下比划:“去年刚见到你的时候还只有这么一点点高,看上去就像个小学生,现在已经长到这里……” 有了对比,日和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不仅高度增加,重量也多了不少,身体变得线条柔和波澜起伏,和教科书上作为示例的男性解剖图完全不同。 “虽然尚未成年,但你至少也是个大孩子,该学会为自己负责了。”他抄着袖子走在前面,下垂的羽织彻底将佩刀遮得严严实实:“调查盘星教,先不说结果会如何,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从这件事里明白些世上的道理。” 在福泽先生的认知里,盘星教已经妥妥被打上了邪1教的标签,要是换了这群玩意儿离横滨稍微进上那么一点点,也许今天就有人能鉴赏到某孤剑士银狼的拔刀术了。 “道理?” 少女侧过头认真思考,五分钟后她放弃了:“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的行为让我有一种心血被玷辱的愤怒。” “会愤怒不也是件好事吗?”银发男人出乎意料的通情达理。 他站在寂寥的傍晚街道上抬头遥望:“但是单纯的愤怒没有意义,我很高兴你在愤怒之后采取行动,如果再加上自省就更好了。” “自省?” 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区域——自我反省。 大巫女日复一日的强调: 人神不会出错,就算出错也一定是别人的错,神明绝对不可能犯错。 这种洗脑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日和,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反省”。 福泽谕吉低下头,语气温和:“嗯,日和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省就是回头去看走过的路,找找看有没有走得不合适的地方。” 日和一听就转头往身后看,干干净净的路面上别说脚印了,连片落叶也没有:“没有不合适!” 孩子太实诚,有时候也会让人头疼到哭笑不得。 社长动动手指,想想好歹她也是大姑娘了不能像对熊孩子那样不讲究,终究收回“剑道指导”的念头。先不讨论该不该和孩子动手,主要是真叫动起手来,这孩子的大召唤术着实有点吓人。 算了,又不是几十年前,没必要火急火燎逼迫孩子们快快长大。 “你……慢慢领会吧。” 说着和食店近在眼前,福泽先生熟门熟路走进去找了个地方坐下,对迎上来的老板娘道:“红豆汤,枫叶馒头。” 考虑到日和与乱步一样偏甜的口味,他直接点了名侦探专属套餐。 老板娘对这位熟客很是了解,当下弯腰点头:“明白了,请您稍等。” 未几她用一方古旧的竹制托盘奉上餐点,走前闲聊数句:“令郎呢?也有好几日没看见了,忙工作?” 她说得是乱步,因为年糕没有味道就不肯吃的举动着实让人印象深刻。福泽谕吉点点头:“近来警视厅压了几桩悬案要他去,确实忙。” 客人很给面子的回话,老板娘笑眯眼睛:“哎呀,年轻人忙一些好,忙一些说明受欢迎。这位是令嫒?多漂亮的孩子,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福泽先生好福气呦。” 照着一般道理,作为父亲这个时候多半要带着不经意的笑意摇摇头谦虚几句。但是老板娘夸得都是大实话,再谦虚难免有虚伪的嫌疑,于是福泽先生默认了她的夸赞:“等下打包一份小判饼带走。” 得了这句话,老板娘才鞠躬告退,把这块不大的空间让出来。 日和看着老板娘颠颠转进料理间,直到门帘不再晃动才收回视线:“乱步先生经常来这里吃东西么?” “我第一次带乱步吃饭就是在这里,那时他帮了我很大一个忙,还有织田……”关于这些,福泽先生含混着一语带过:“食不语,吃完我送你回去。” 到底也没好意思把“你要不要单独住一间宿舍”这句话问出来。 第123章 吃过红豆汤和枫叶馒头,日和擦好嘴就安静坐在座位上等待。老板娘适时奉上打包好的小判饼,福泽先生边掏兜结账边对少女道:“把小判饼带去给乱步,他晚上有吃东西的习惯。” “嗯。” 她乖乖应声,站起来接过袋子跟在监护人身后走出这家颇具年代感的和食店。 夕阳已经坠到地平线以下,星子闪烁着微光跃出天幕,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前后行走着。眼看再过一道路口就能到达员工宿舍,福泽谕吉挥手拦下日和,另一只手压在刀镡上:“……” 阴影里,藏着伏击者,他听到了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又是被悬赏引来的亡命之徒吗? 枪声响起,冷风拂过身侧,他看到身着十二单的贵女挥刀扑向暗巷,紧接着是异常凄厉的惨叫。 福泽社长回头深深看了日和一眼,握紧刀首追进暗巷——咒灵正欲将来犯之敌当场斩首,新月般的刀茫闪烁着冷冽的光高举过头。眼看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就要身首异处,清脆刀鸣响过,空蝉惊讶不已。 这个后面追过来的人类……竟然拦下了自己的动作。 “哼!” 她向前压下几寸,借助对方抵抗的力量腾空后撤。意识到他一意要保下这些人,日和这才向咒灵发号施令:“空蝉,回来。” 寒凉透骨的秋风从伤口上刮过,从死神刀下滚了一圈的武装分子们这才反应过来:悬赏令上的目标,似乎并不是颗好捏的软柿子。 “滚回去告诉你们的雇主,不要挑衅武装侦探社。” 凶恶到堪比恶鬼的目光比死亡更有威胁力,明明已经无法动弹,那些被他盯紧的社会人硬是使出吃奶力气摸爬滚打逃之夭夭。 咒灵消失,福泽先生的刀收回鞘中。他转身走向日和,在她忍不住缩脖子时出手用力揉揉少女头顶的发心:“走了。” 唉,女孩子该怎么教育呢? 放纵她随意使用暴力,有悖于他的处事哲学;但要是横加干涉,又怕她再遇到这种事束手束脚反受其害。 简直是轻了重了都不妥。 “……” 他本想说些什么,看到少女露出犯错小猫似的表情时又忍不下心训斥,最终唯有长叹一声:“唉,回去早点休息。” 还是让织田去和她说,应该更有效果。 日和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江户川乱步不是没有胡闹到被福泽谕吉训斥的时候,每当被拎进办公室“教育”一番后,他都像是被海浪吹到沙滩上的水母那样半死不活趴在桌子上罢工。从他那里日和得知了被福泽先生教训是件非常可怕的事,硬要说有多可怕……她自动带入到巫女们的手段上。 然而完全没想到的是,明明动了杀心,却还是被温柔原谅。别说训斥,就连重话也没有挨上半句。 女孩子不舒服的挪挪脚,脸上依旧还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底忍不住有点发虚——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杀人不是好事,但是那些人是坏人,为什么不可以清理掉他们? 她抬头看着福泽先生,满眼迷茫:“……?” 也许不爱说话的人都有一套眼神交流的密码,福泽谕吉收到信号,屈指轻敲日和脑门:“大约是因为……正常情况下,人类不会、也不可以随意剥夺同类的生命。你不是想要成为真正的人吗?也许区别就在这里,因为人啊,是无论如何都生活在烦恼与矛盾当中的生物。” “烦恼与矛盾……吗?” 日和好像理解了什么,又似乎还是原来那副懵懂的模样。福泽谕吉也不为难她,把手抄进袖子里向前走去:“慢慢思考,也可以寻人提问。等你得出属于自己的答案,就是个大人了。” “好吧。” 拎着装有小判饼的袋子回到员工宿舍的绿地上,福泽社长确认四周没有埋伏后才转身离去。日和站在平地上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溶于夜色才上楼去敲江户川乱步的门——外卖夜宵哦! 福泽社长并没有回家,而是拐回侦探社办公室找到正埋头整理报告的织田作之助。 虽说半小时前被他的发言惊到差点摔了茶杯,但是眼下遇到的问题显然比茶杯生死重要许多,反倒可以走着看着不必太过在意了。 武装侦探社的夜班,大多数只是日常的机动安排,完全是为了预防万一有人晚上需要帮助才设立。如果不必出外勤,侦探们留在室内时主要工作就是整理自己的调查报告,或者干脆摸鱼。譬如织田作之助,他就会利用这部分整块的时间雕琢文稿。 当然了,打游戏抽卡或者喝酒看杂志也都可以,福泽社长从来不干涉员工的私人爱好。 “织田。” 社长先生径直走到靠近窗户的办公桌旁,红发青年立刻停下戳键盘的手起身:“在,社长。” “嗯,日和已经回宿舍了。路上我们遇到了来做悬赏的家伙,她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天内理子的死对她造成的影响远远超出想象。” 福泽谕吉皱紧眉毛:“她还是个孩子,一个被人为隔离圈养,刻意塑造畸形性格的受害者。我不能强硬要求她短时间内就学会共情与同感,但是这样继续下去,总有一天日和会越过那道线。” “当人类的生命在她眼中轻如尘埃,再想回头就难了。”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合上手提电脑的显示屏:“啊……夏油告诉我,日和亲眼看到黑井美里死于枪击,天内理子被迫选择自杀,伏黑当着她的面踩碎了夏油的手骨。会有这种反应,大概是迁怒。” 凡是与伏黑有相似之处的人,无论多么稀薄的相似都会引起她的愤怒。 “……” 福泽先生此刻的表情,就像是要去把伏黑甚尔挖出来再抽一顿似的:“……” “这段时间,日和的安全全权交于你手。至于盘星教的处理,我会去拜访几位老朋友。”停顿许久,他做出决定:“【天1衣无缝】能够预见危险,你的话,应该可以拦住日和操纵的恶灵。” “如果有需要,随时向我报告。” …… 港口。 某人正翘脚躺在办公椅里打游戏,厚重昂贵的木门仿佛薄纸片般被人一脚踹开,就连裹挟着的风里似乎也带着点血腥味。 黑发少年懒洋洋的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像只猫冬的瘦猫咪那样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好讨厌啊,又要喊人去擦门上的蛞蝓黏液了。” “你是想被我从楼上扔下去吗?” 中原中也差点一脚跺穿同事的地板:“最后一个任务的悬赏金是怎么回事。” 这才几天过去,日和在黑市上的身价就翻了几番直逼三亿,要是没有这家伙在里面兴风作浪,他就把这张办公桌吃了。 “最后一个任务……” 太宰治放下游戏机抬头想了一下:“啊,你说那个指定了交易目标的任务,原本的价格根本配不上货物的品质,要他三亿我都嫌少呢。” 难得有自己走到面前的肥羊,不把它薅秃了实在对不起他花费出去的心思。 “BOSS似乎很喜欢别人家里养熟了的吉祥物,可惜小猫牙尖爪也利,这几天不少蠢货被她挠得哭着跑回家找妈妈。” 少年摊开四肢躺在座椅上,喃喃自语道:“就算用捕猫笼把她抓来,最后也一定会逃走。不如要价高点,猫跑了也就跑了,至少能让BOSS不要感到太遗憾。” 至于打算花钱抢猫的人,当然也是个极佳的背锅侠啦!反正他们钱也来得容易。 “你又在嘀咕什么坏主意!” 伴随着一声脆响,被重力使拍了一张的办公桌发出想要“活下去”的呻1吟。 中原中也恨不得亲手打开这货的脑壳一探究竟,看看里面到底是股黑泥还是被人胡乱塞了废水进去。 “嗯?我说的是……最近蛞蝓似乎消极怠工了呀,难道说,你也看上了这只价值三个亿的天价吉祥物?”太宰治颇有兴味的隔着头发观察,中原中也开始语无伦次:“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你不要乱讲。什么猫啊吉祥物的,你要去做找宠物抓小三的工作吗!” “呵呵,既然没有大脑就别为难你那空空如也的头骨。”太宰治摸起游戏机继续摆弄,脚尖朝办公室门口处晃晃:“麻烦帮我从外面把门关上。” 从外面……关门…… 这不就是赶人出去! 中原中也蠢蠢欲动,很想砸了面前这台游戏机,反正BOSS给这家伙发的薪水足够他换个新款,就当日行一善替青花鱼制造理由。 外间走廊上路过的黑西装们突然听到游击队队长的办公室里传出种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惨叫,纷纷加快速度离开这盘是非之地。 大佬们过招,我们这些头脑简单身体也单薄的人就不掺和了,不被波及就是万幸 第124章 “我回来了,日和你还没有休息吗?” 好不容易做完关于盘星教的调查报告,夜班回家的织田作之助远远就瞧见自家宿舍灯光还亮着。开门一看,日和与她的咒灵面对面坐着,中间摆着手绘棋盘以及用胡萝卜和白萝卜做的云子。 完全看不懂围棋的红发青年自觉向厨房走去,日和紧张得从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声:“……” “嗯?饿了?等我炖一个茶碗蒸给你吃,额……”他绕过柱子看过来,“空蝉能吃东西吗?” 咒灵盯着他上下扫了好一会儿,轻哼之后飘向空中消失不见。 “好吧,她不需要。” 他挽起袖子,随手抄起锅铲,看到灶台上可疑的痕迹后突然顿住。日和小心翼翼抬脚起身,偷偷摸摸朝壁橱移动——只要躲进去,就可以声称自己已经睡着,等到明天早上作之助就会自动接受现实不再问起这件事。 一步、两步、三步…… 眼看壁橱拉门近在咫尺,伸出去摸向门把的手被人及时抓住。 织田作之助哭笑不得:“不是饿了吗?我不在的时候,肚子饿了没饭吃?” 好歹他也曾经是道上有名的天才杀手,火烧和切割的痕迹怎么也不会看错。这么明显的遗留物,就算再笨的人联想一番也能猜出她在厨房都做过什么。 “……” 逃跑被抓包,日和原地陷入呆滞,不知何时翘起的呆毛被人轻轻扯动:“受伤了?” “没有,但是食材和炊具……”她将视线投向墙壁都黑了一块的厨房,蠢萌的气息暴露无疑。织田作之助领着陷入自闭的少女回到矮桌旁:“没有受伤就好,炊具和食材都不重要。如果想接触烹饪也可以,就是别一个人操作。” 估计这得是发生了小型爆炸才能达到的程度,不得不说天花板没被炸飞真是个奇迹。 被安放在矮桌旁,面前很快多了碗香喷喷的茶碗蒸,也就是蛋羹。浅黄色的鸡蛋上摆着切了五角星花纹的香菇和花朵状胡萝卜片。日和端着碗抱了一会儿,抬头眼巴巴看着红发青年:“作之助,是不是讨厌我?”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要是讨厌你就扭过去当没听见了,谁还大晚上不睡觉的折腾厨房呢…… 织田作之助楞了一下,擦干净手走到她对面坐下:“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最近好像没做什么容易引发误会的事? “你急匆匆跑出去,连早饭也不吃,不接电话也不给我打电话,信息回的那么慢字数还少,你是不是讨厌我?” 她委屈的眼圈都红了:“你要是讨厌我,我,我就搬出去和晶子一起住!” 啊,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威胁”,太可怕了。 红发青年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走去厨房拿了只调羹回来重新坐下,闷闷道:“没有,日和很可爱,我怎么会讨厌你。” “只是怕做出对你不好的事,早上……”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身心健康的正常青年,头一天晚上喜欢的女孩子只裹着浴巾躺在怀里扭来扭去,夜间没做点颜色的梦境那是同时对两个人不尊重。但是等到梦醒,他又忍不住自我厌恶,从来没有如此清晰意识到日和的性别,阵阵暖薰的晚樱香气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她就睡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对自制力严重信心不足的织田作之助可不是要匆匆忙忙躲着源头走! “早上,什么?” 日和舀了勺蛋羹,就白放着也不着急吃:“早上有什么不对吗?” “早上没有什么不对,你在学校的体育健康课有考过试没有……” 忍住头皮发炸的尴尬,他压低脑袋控制着自己不要再次落荒而逃。 “体育健康课?考试?欸?欸??” 思索后好像找到了答案,日和一向理直气壮的淡定被打破,她意识到了什么,破天荒的红了脸:“啊,会不会很难受?” 不知道啊,她没有那个器官,无法体会也理解不能。 “嗯,嗯嗯。” 织田作之助只能低头猛点:“所以,完——全——不是日和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对不起,那个,非常抱歉。” 加重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窘迫,日和不再追究,低头抱着碗一心一意吃蛋羹。 谈话好像进入了一种奇怪的领域,作之助看上去快要滑到桌子下面去了,为了让他能觉得舒服点,她决定不要发出更多声音。 默默感受到来自日和的别样体贴,织田作之助干坐了一会儿,觉得灵魂不再往脑门外面冒才佯做无事的咳了一声撑着桌子:“还想吃什么吗?” “饱了。”少女放下差点被自己用勺子刮烂的碗,难得主动把餐具送进水槽。 “放着我来洗,你不要动,水冷。” 红发青年急忙上前拦开日和,不由回忆起她第一次来月经时的可怕场面——她挂着件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的睡衣哭着钻进自己怀里,直到与谢野晶子闻讯赶来帮忙(看热闹)才收敛声音。 从那以后,他顺便就记下了她的生理周期,再也没有出错闹过笑话。 日和一听就往旁边多退了一步,但还是趴在墙上不肯走:“作之助……” “嗯,我在,想要什么?” 好脾气的青年很快把碗洗净擦干,关上厨具柜,他拿起毛巾擦拭灶具。没能等到日和提出要求,他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表:“时间不早了,去刷牙,早点睡觉。” “作之助、作之助、作之助、作之助……”日和猫叫似的不厌其烦喊他的名字,织田作之助跟着点头没出声,直到她停下才笑着摸摸她的头顶:“明天一起去拜访安吾。” “哦。” 日和灰溜溜的拖着头发,就像拖着尾巴一样钻进洗手间,等她再出来一看,这回可算是记住要把睡衣穿穿好:“晚安。” “晚安,你先去睡。”他整理好卫生边解扣子边走进洗手间。洗漱过后翻开被褥躺进去,映着银白色的月光,青年听到壁橱里传出细小却坚定的声音:“我要作之助,作之助是我的,谁也不给。” “咳咳咳咳咳咳,嗯,好,明白了。”织田先生一米八几的个子,整个人缩进被子企图掩盖红烫的后脖颈:“作为交换,日和归我,可以吗?” 说完他屏住呼吸,忐忑不安的等待她的回答。 如果仍如孩童般单纯,以日和的性格绝对会给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种答案。要是这样的话,那也没什么办法,但万一不是呢? 仿佛等了一千年,比刚才更加细小的声音从壁橱里传出来:“嗯,说好了的,不可以反悔哦。” ——如果反悔的话,就把他关进空蝉的领域里! 不讲道理的独占欲才是属于大人的世界,心脏终于回到它应该待着的地方,织田作之助美滋滋的蹭蹭枕头和被角:“好,一言为定。” 窃喜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一直没来得及告诉她的重要事情:“额……明天除了拜访安吾,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那个,日和?” 壁橱里的少女哼了一声表示有在听,红发青年鼓起勇气继续道:“就是,就是之前你去东京玩的时候,我捡回家了几个不幸父母双亡的孤儿。” 屋子里立刻陷入寂静,织田作之助硬着头皮坦然相告:“宿舍住不下那么多人,所以我租下自由轩咖喱店楼上的空房间给他们居住,你会生气吗?” 日和第一反应是“为什么我要生气”,过了几秒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她忍不住放大声音强调:“作之助是我的!刚刚才说好!” 果然,大家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织田作之助爬起来把手放在橱柜门上,隔着薄薄的拉门解释:“当然!他们和你不一样,日和是特别的。就好像日和愿意去东京和五条、夏油一起玩,但是总会回到横滨继续生活。” 关键时刻,东京的咒术师们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壁橱,日和收回动静,想了一会儿,豁然开朗。 “哦,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一阵衣物摩擦声后,壁橱拉门被人从内侧拉开,少女手脚并用钻出来,就像遇见心爱海螺壳的寄居蟹那样扑进青年怀里:“是不是得好好教养,不能让他们长成伏黑一样的坏蛋?” “额……”接住扑进怀里的温热身体,织田作之助恍惚片刻后意识到这不是走神的时候。他把下巴压在日和头顶对她说起隐藏在幕后的故事:“伏黑也有不得已之处,他夫人失踪了,家里只留下两个孩子。男孩比较特殊,据卖了十个亿。” 日和自动就把天内理子的悬赏金额带进去比较一番:“所以,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吗?” 虽然是个误会,但织田作之助不打算解释。就让她认为伏黑去刺杀天内是为了赎回儿子好了,反正人死了不能再跳出来辩解,伏黑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日和不能被他留下的阴影引向歧途。 “人类,好复杂。” 日和叹了口气,很有点故作老气横秋的喜感。 第125章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织田作之助按照□□惯在固定时间做好早餐,然后把睡在壁橱里的日和扒拉出来——天知道昨晚为了把她塞回去他花了多大功夫,其过程简直可以用丢盔卸甲一败涂地形容。 少女揉着眼睛被送进洗手间,过了一会儿门开出一条小缝,胳膊伸出来“唰”的把换洗衣服拖进去。过了二十分钟,日和走出洗手间,味噌汤和煎鱼出现在矮桌上。 “你先吃,下午去拜访过安吾然后再去看孩子们。”织田作之助边说边看了眼日和,确认她没有不良反应才放心:“我买了些零食做慰问品,” “哦,好。”日和拿起筷子吃得文雅又秀气,半点也没有昨天着急起来的模样。 看来她已经接受现实,不再过问这件事的细节。 上午自然还是要老老实实在办公室工作的,虽然可以晚点去,但是总得出现。没有外勤的时候同事们就是据此确认彼此安全,无理由旷工会让大家非常困扰。 福泽社长转了一圈看到日和一切如常,松了半口气后又变得忧心忡忡,他自己关进办公室闷了快一个小时,最后挂着两个不大显眼的黑眼圈匆匆出门。 午后织田作之助在签到簿上写了“外勤”,提着装有报告和证据的袋子,带上日和一起离开办公室。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田山花袋就从茶水间冒出头找江户川乱步聊八卦:“乱步先生,织田先生今天看上去气色真好,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发生吗?” “值得庆贺?” 江户川乱步“啪叽”一下侧着压在办公桌上:“也许吧,等你不得不掏双份贺礼时也能这么乐观就好了。” “贺礼?”武装侦探社里就没有蠢人,田山花袋花了一分多钟用于运转大脑理解分析这个特殊名词,进而战术后仰:“不愧是织田先生!” “你这家伙,好歹读一下空气啊喂!” 有女儿的人家,做父亲和做兄长的谁能高兴女儿/妹妹早早就被叼走,偏偏花袋语气里祝福远大于敬畏,这就让名侦探很不高兴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田山花袋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语,他像只仓鼠似的把头一缩,躲进茶水间假装自己不存在。江户川乱步气闷了一会儿也就把这件事扔开不再别扭,倒是花袋被他吓得直到下班也不敢冒头。 另一边,织田作之助和日和在内务省异能特务科的专属走廊上成功拦下了脚步虚浮的坂口安吾。 “安吾,你这是怎么了?需不需要请与谢野帮忙看一下?” 织田先生大感意外,明明横滨的治安已经逐渐恢复,为什么好朋友的工作量一点没见少? 这也太奇怪了! 坂口先生有气无力的回他一个眼神,领路走向会客室:“我很好,只不过才连续在岗了四天而已,不用担心。额……我以为与谢野医生似乎更擅长外科急救?” 他这个状态,说自己没事都不会有人相信。 织田作之助担心的看着他,关上会客室的门后才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么?” “恐怕没有,”坂口安吾把自己摔进沙发,随手摘下眼镜扔到茶几上用力按压太阳穴:“目前横滨市的公共安全水平确实有所提升,但Port Mafia一家独大,谁也不知道这份和平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随着一声长叹,他摇摇头:“我们没有办法,自从羊之王加入,港口势力的崛起就再也无法遏制,异能特务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夜幕连成一片。” 坂口先生下意识用了日和听不懂的指代词,后者转头就去找人要答案:“作之助?” “就是一个特别厉害的异能力者,大家都打不过他,所以被称为什么什么之王。”织田作之助一本正经八风不动,根本看不出他正在施展忽悠大法。 “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情况还在掌握之中,安吾,你需要休息。”他哄好了日和才不赞成的朝坂口安吾皱眉:“过度劳累会导致效率低下和懈怠,不划算。” “也许你是对的。”坂口安吾仰躺在沙发靠背上发出微弱的叹息,紧接着坐回来:“你们这个时候来访,关于盘星教的调查有结果了?” “税务肯定有问题。” 关于这一点,日和早已准备好资料。织田作之助也把证据袋退出去:“非法诱导、雇凶杀人,相关证据在这里。还有你要的东西,夏油顺了个烛台出来。” “咒术师是个古老的保守组织,早年他们大多以家庭为单位活动,战争结束前才建立了两所高等职业专科学校。一开始目的是为了更好吸纳并培养来自非咒术家庭的学生,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很多年轻人祓除诅咒的核心机构。” 这段时间坂口安吾抽空做了些准备,关于咒术师协会,异能特务科也有很多话想说。 ——那并不是一个国家授权的行政单位。所谓咒术师协会,乃是个实打实的民间机构。只不过御三家中随便哪家都无法做到一家独大,所以每一家就都带着一票小弟组织起了这个类似于议会的“行会”。 他们主要负责收集诅咒信息,根据一定规则对诅咒进行分类,然后再将不同类别的任务发布给相应级别的咒术师着手处理。 问题就在于这个“分类”与“分配”上,诅咒的等级判定在异能特务科看来无疑是不科学也不明确的。首先是收集情报的“窗”,由于每个人都依照主观角度进行判断,误差比较离谱这件事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其次是对情报的分析,没有任何人对“窗”的观测进行复核,仅仅根据一个人的模糊结论就拿着四个级别去僵硬比对…… 这要不出事才有鬼! “我从宗教事务部借调了近年的咒术师死亡记录查阅,数量之多,年龄之年轻,简直可以用草菅人命形容!” 一个个又能打又能007的优秀社畜苗子就这么夭折了,社畜本畜的坂口先生痛如锥心。这要是全部捞进异能特务科,他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奋力把桌子拍得啪啪山响,坂口安吾痛心疾首:“然而当我就此事进一步向宗教事务部提出疑问时,却被那边以‘管辖异议’给驳了回来。” 也就是说,除非咒术师们能在政府里为自己开辟出一条道路拥有独立科室,否则他们将永远被行会辖制。 “关于这个,我觉得夏油或许会有些想法,他人挺聪明,成绩也不错。”五条就算了,那就不是个能与“规则”虚与委蛇的人,还是别和议员先生们纤细的神经过不去。 织田作之助随口提了下,停顿片刻压低声音:“分开的时候,夏油的脸色不太好,我有点担心他和五条会不会把事情做得太过火。” “不会,越是世家出身的人,越明白做事不能做绝的道理……”说着说着坂口安吾越来越不自信:“也许你是对的,作之助,五条好像不太能用常理去判断。” 说着他划开手机记下这件事,然后拖走证据袋把烛台握在掌心:“……” 【异能力·堕落论】 十分钟后,坂口先生脸色惨白的松开手:“报警吧,警视厅那边我去沟通。” 那就是个披着正常宗教组织外衣的邪1教! “没问题,相关证据与资料也都留给你。福泽社长那边有备份,他说最近这些天会去拜访几位老朋友。”织田作之助正了正脸色,选择先把电话打给自己熟悉的咒术师透点口风。 他这么做无可厚非,因此坂口安吾也就没有阻拦:“那就再好不过了,多方努力的效果肯定要比一家之言更有说服力。” 日和看看连打开都没有被打开过的税金资料,忍不住气馁道:“我是不是什么也没做到呢?” “不,完全不,你怎么会这样想?”坂口先生忍不住提高声线:“只有税金缺额才能真正触动上层人物的内心,因为那将直接与部门福利挂钩。谁也不想自掏腰包给公家办事,对吧!” 不看那份资料,原因在于只这一项就足够搅得盘星教整个组织支离破碎,关注其他证据是为了确定具体该让他们在监狱里蹲几年。 “哦哦!” 日和马上精神起来,似乎全身都洋溢着高兴的小花花:“能做点什么就太好了,虽然就算打散盘星教也不能换回理子和美里的生命,但是还活着的人心里会舒服很多。” 其实她看得很明白,报复这件事,与其说安慰死者,不如说是在安慰幸存下来的人。 “不要太小看人类啊,有人敢于践踏法律,就有人勇于追求公平。我们不能打死世界上所有的坏人,但是我们一直都在努力保护所有好人。” 坂口安吾微笑着收走资料和证据,最后伸手拍拍日和:“再说了,让自己做个好人,难道不是每个公民回报社会的最佳方案吗?” 第126章 拜访过坂口安吾,可以确定盘星教已经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心头大事了却一半,日和如释重负的跟着织田作之助去往自由轩咖喱店,去认识兼探望他收养的孤儿。 本着“不能和小孩子计较”的念头,日和拿出“大孩子”才有的淡定和稳重,甚至多问了一嘴零食够不够分,差点把织田先生吓得从路牙上摔下去。 他们一起走到面对着海边公路的咖喱店,胖老板还是一如既往殷勤好客,提到孩子们语气比平时轻快许多:“一个比一个精神,看来已经从亲人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哈哈!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的意思就是老样子的岩浆激辣咖喱饭,织田作之助表示大欢迎。 “小姐可不能吃得太辣,这是我新琢磨出来的配方,试试看!” 老板笑着端上两只大盘子。 他没有娶妻,织田作之助收养的孤儿对他来说,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客气又豪爽的招待后,他指指藏在储藏室里的楼梯:“上去吧,他们都在。” 最大的孩子也没达到上小学的年龄,又没有合适的幼儿园送他们去,只能先跟着老板帮些小忙。 “幸介、真嗣、克己、优还有咲乐,这些是五个孩子的名字。幸介最大,咲乐最小,她也是唯一的女孩。” 走在过道上,织田作之助做了个简单介绍。等到他推开房间,出现在日和面前的是挤在不大房间里的五个小孩。 两架双层床靠窗并在一起,旁边还有张专属于咲乐的、画着小鸭子的儿童床。孩子们有的躲在床上看绘本,有的坐在一起抢玩具,一套已经磨掉漆的积木就是他们最心爱的东西。 “啪!啪!我开枪了,好了你们已经死了,快点躺在地上别动!” 年龄最大的幸介用手比作□□状,假装自己是个无恶不作、凶残至极的Port Mafia,正在“肆意妄为”。 严格来讲他还不知道“肆意妄为”究竟是何含义,只不过觉得特别酷特别有威慑力,于是就这么模仿过来。 “啊!我死啦!” 真嗣和克己一前一后倒在地板上躺平装死,咲乐含着手指坐在旁边咯咯大笑。 坐在床上看书的是优,他也是最早听见门口动静进而发现织田作之助的孩子。 “作之助!” “哈哈!作之助来了!” 三个男孩跑在最前面,织田先生的大腿和胳膊上迅速挂满了成熟的小猴子果实。 “作之助,什么时候再去海边玩呀!” 幸介俨然成了五个孩子里的头儿,有什么要求也是他第一个提出。织田作之助侧耳听完点点头:“等我这段时间忙完了好吗?” “耶!作之助答应啦!” 男孩们这才松开年轻的收养者,马上发现他背后似乎跟着个没见过的人。 “嗯?”幸介侧过身探头去看,正好与日和看了个对眼:“啊!” 审美没有任何问题的小男孩瞬间红了脸:“大姐姐!” 大姐姐真漂亮! 另外两个捣蛋鬼,外加刚从床上爬下来的优一听就跟着一起去看,房间里顿时多了三只胀红脸的新鲜番茄。 “哇哦!”幸介从一开始的冲击中恢复,往后跳着怪叫:“作之助,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额……可以这么说。” 红发青年局促的侧头看看少女,见她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才稍许放心——日和哪是没有不良反应,她是根本没有反应好不好! 女朋友什么的……是“那个”意思吗? “欸——!” 孩子们起哄似的发出笑声,撇开织田作之助扑向走在他身后的日和。 盯着她狠狠看了一会儿,男孩子们又纷纷叫喊着一窝蜂跑回房间。年龄太小步子也慢上几分的咲乐此时显得与兄长们格格不入:“作之助……” 话还说不清楚的小娃娃被留在后面,其他孩子已经跑回床上故意放大音量大闹了,她还迈着小短腿没走到青年身边。 “这个就是咲乐,今年才三岁。” 织田作之助走进房间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给日和看:“我捡到她的时候,咲乐的双亲为了保护她已经遇难了。” 日和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小孩子,一时没忍住伸出手去戳了戳她的脸颊:“好软……” “咯!咯咯!咔咔!” 孩子的欢乐来得毫无原由。 幼儿咧开嘴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小米牙,口水顺着嘴角拉出一道长丝,日和急忙收回手指:“戳坏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流这么多口水出来? 一把拉住差点退到房间外面去的少女,织田作之助冷静解释:“没有坏,小孩子都这样。咲乐很高兴,她在笑。” “我知道她在笑,但是她为什么没有牙?为什么嘴巴里这么多水?” 脸上写满“慌张”这两个大大的字,日和恨不得能把时间退回到半小时前——还不如留在异能特务科帮坂口先生处理文件,小孩子,太可怕了! 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他们。 这些稚嫩的生命如此脆弱,脆弱到随便什么小意外就能带走。 “日和小时候也会这样,一点一点慢慢从婴儿长到现在这么大。”织田作之助把幼儿放低些鼓励她:“也许你想摸摸咲乐的手?她喜欢和你玩,一直都在笑。” 得到他的鼓励,日和重新鼓足勇气抓住咲乐的小手。 感受到被人抓握,小孩子温热柔软、似乎摸不到骨头的肉爪爪马上扭动着攥紧少女纤细的食指。织田作之助低头看着日和先是受到惊吓似的瞪大眼睛,她动动胳膊,仿佛想把手指抽回去又怕弄伤孩子,最后还是认命般放弃,由着咲乐拽紧食指扭来扭去。 “没事的,如果咲乐弄疼你了,你可以拉开她。轻一点,她不会受伤。” 他做了个示范,咲乐还以为青年在和自己玩游戏。她不但继续发出更多“咯咯”噪音,而且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上下大力拍击着织田作之助的头发以示心情愉悦。 “不要紧,小孩子力气不大,啊!” 话音刚落,织田作之助就被咲乐一掌拍在脸上,打出无与伦比的清脆一击。 日和忍了又忍,没能忍住:“噗!” “好的,你赢了,女士。” 织田作之助转回房间将咲乐放在她的小床上,回头又从外面把慰问品提进来:“给你们带了些零食,不要一下子全吃完。” 已经从大姐姐的美颜冲击中恢复,男孩子们再次欢呼雀跃着奔向红发青年,一时间幼崽讨食的叽喳声几乎掀翻屋顶,动静大得楼下还在炖煮咖喱的老板跟着一块弯起嘴角。 真好,这座城市也会像这些孩子一样,从创伤中中挣脱出来然后茁壮成长…… “小孩子,有点可怕,但是很可爱!” 返程路上,日和拍拍胸口,就好像她拜访的不是人类幼崽而是刚孵化的哥斯拉。织田作之助走在旁边似乎没听见她说了什么,行至十字路口,他将扯着自己袖子的手裹在掌心顺势又塞进外套口袋:“明天降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入冬了,要把厚衣服拿出来准备好。” “哦……” 日和一向不曾操心这些,他说,她就认真听着:“去年冬天的衣服都放在壁橱隔层上面。” “趁着还有太阳,挂出来晒晒。” 红发青年点头:“与谢野帮忙挑的衣服都比较宽松,不必担心小了不能穿。” 顺着人流穿过街道,一辆婴儿车突然停在他们面前,不等织田作之助张嘴,来人的大嗓门先一步亮了出来:“欸?这不是织田小哥吗!好久不见!” “卖鱼大叔?” 织田作之助笑着和他打招呼,对方的目光在这边两个年轻人身上移来移去,看了好几遍才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感叹:“你现在看上去挺不错哦!” 当年老婆评价的那句“漂亮到娶回家做儿媳妇死了也甘愿”的深度,他终于理解了,突然就非常遗憾没能生个儿子呢! “谢谢,是的。”织田作之助笑着略微低了下头,侧身向日和解释:“去年夏天承蒙老板照顾,在市场里工作了几个月,那些盐烧鱼腩都是老板请我们吃的。” 盐烧鱼腩? 日和回忆起那个时候难得的美味,看向老板的目光清澈且温和:“很好吃,谢谢你。” 这姑娘这么好看,说什么都好听! 卖鱼老板哈哈大笑:“啊呀,别的我可不敢自大,但要是说到鱼,我家绝对是横滨市的第一名。” 他笑得实在太响,婴儿车里随即传出阵阵婴泣。已经深刻了解到小孩子杀伤力有多强,日和“哧溜”就钻到织田作之助背后躲起来——不了不了,再可爱也很吓人啊,生怕自己没轻没重弄坏。 织田作之助回手揽住日和,向卖鱼老板问到:“这是……” “哦哦哦!这个小不点呀,是我的小外孙。” 提到这个,卖鱼大叔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去年你辞职没多久,我女儿就相亲相到了合适的丈夫。这不,转年过来,就多了这么个磨人的小东西。” 女儿和女婿接下了卖鱼档的生意,他也终于和老板娘退下一线,转而将生活重心移到新生儿身上。 嘴巴上说着嫌弃,他检查婴儿的动作却无比轻柔,小心翼翼看过尿不湿,拿硅胶玩具逗弄一会儿,确认没有大碍后才直起身,不经意的用右手捶捶后腰:“哎呀,家里有了孩子的哭声,生活才更有希望。” “您说得是。” 织田作之助用一种堪称敬畏的眼神看着这个既能赚钱养家又能照料婴儿的可敬男人。卖鱼大叔对这个眼神非常满意:“赶紧趁着年轻了却人生大事,后面的时间才能一心扑在事业上嘛!” 两个年龄相差甚远的男人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聊天却莫名其妙的顺利连接下去,也许男士们无论处于何种年龄层思考轨迹都差不多…… 第127章 站在街边聊了半个多小时,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卖鱼大叔用力冲两个年轻人摆手:“先走了先走了,赶紧回去看看晚饭做得怎么样,新年时要是买东西可千万别去别人家哦,我做主给你打折!” “好的,如果有需要一定会去麻烦您。” 织田作之助笑着点头,把他和他推着的婴儿车一起送过马路,这才转身返回叫上等在原地的日和和她说悄悄话:“喜欢吃盐烧鱼吗?要不要我去向大叔学学该怎么做?” 不过一问,他已经将这件待办事项记在心里了。 日和侧头想想,比起速食咖喱,盐烧鱼的味道在新鲜度上明显更胜一筹。于是她果断对织田先生的厨艺进修计划表示了赞同与肯定:“鱼很好吃,值得!” “那太好了,除了盐烧,醋渍的味道也不错,或者用黄油炙,自己买材料动手要比去店里划算实惠得多。”他在这里因着终于摸到日和的偏好而暗自高兴,后者却被街边圆溜溜的章鱼小丸子引走了注意力。 一撮章鱼腕足尖尖破开小麦粉外皮凸了出来,就像脑袋上竖起根呆毛似的,可爱!作之助好像没注意到自己的头发也翘起来了几根……不告诉他! 两人各自盘算着心事并肩行走,逐渐亮起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合在一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 回到办公室,一进门日和就看见福泽社长皱眉站在江户川乱步的办公桌前。这回倒不是名侦探做了什么要挨训的事儿,而是从东京传来了一个不能公之于众但足以产生巨大震动的消息。 “你们回来了?正好,看一下吧。” 社长先生将刚到手的情报递过来,织田作之助接下后拿到面前仔细,日和攀着红发青年的胳膊跟着看:“这些人……不认识。” “都是些隐藏在幕后操纵时事变化的老人家,数年前因为那‘背叛的七人’,战争戛然而止,也算是让这个国家及时止损。对于左右权力的世家来说,战争突然结束的事实限制了他们继续借此攫取利益,却又保护了他们不被彻底清算。站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的,绝大所数不过是临时被推出来充当替罪羊的棋子。”提起这些,即便福泽谕吉也免不了唏嘘:“如今老人们掌控着能够决定国家命运的资源,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是万万没有想到……” ——所谓情报,其实是一份列满姓名的名单,一部分后缀着“病退”,一部分则在名字上多添了个小小的黑框。 如果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福泽社长自己就能凭着一股少年意气抄刀对这些老不死的老贼们做些什么。然而随着年龄渐长,人越发想要将所有事都安排个稳妥顺当,冲劲自然不比当年。倒也不能说孤剑士银狼的刀钝了,只是他比过去想得更多,也更受掣肘。 “横滨这边刚乱完,东京又乱了,内务省的日子怕是要越来越不好过。”与谢野晶子抱着胳膊感叹,江户川乱步把脚翘到办公桌上,双手枕在脑后:“有什么关系嘛,我倒是觉得事情或许会朝谁也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再说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某些人早几天也没什么……” “乱步。” 福泽社长看了养子一眼,提醒他说话不要太绝对。 名侦探果然扁扁嘴巴不再出声,脚也从桌子上挪下来坐好:“好啦,我知道了啦!” 这孩子聪明归聪明,做事也靠谱,就是性子不知何时才能成熟起来。福泽先生放过他,转而对面前所有社员道:“横滨刚刚从过去的龙头抗争中恢复过来,突然又有东京骤变传来,谁也说不准Port Mafia会不会趁此机会扩展影响力。明日起我将与种田长官一道前往东京维持境况,你们留下自由行动,注意安全。” 目前侦探社供职的社员里,还没有能够让他放心托付的继任者,所以这一趟他谁也不打算带在身边。 “乱步、与谢野,警视厅那边的委托你们多费心;田山和织田多注意些委托人的安危;至于日和……” 福泽谕吉微妙的顿了顿:“关于你的那份悬赏,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并非放任不管,而是在经过了一夜思索之后得出的结论——一味将孩子揽在羽翼之下也许并不是最好的教育方式。日和与乱步不一样,她需要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看看真实的世界,当他因为种种原因忍不住更想保护这孩子时,也许已经犯下了和那些伤害她的人一样的错误。 “哦哦,好的!我可以向大家寻求帮助吗?” 日和可没有什么纤细敏感的小神经,正因为了解她直率爽朗的这一面,社长先生才敢做出这种看似“孤立”的决定。 “可以,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 福泽社长颔首:“向人求助并不可耻,做得很好。” 反正她肯定会和织田黏在一起的,老父亲只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放在从前日和绝对不说这种话,她只会像台机器人那样执行一切能听得懂的指令,至于听不懂的……装傻佯做没听见呗。 果然,第二天上午异能特务科派来专车接走了福泽社长。过了好几天,没等他从东京回来,加班加得憔悴的坂口安吾忽然出现在武装侦探社的会客厅里。按照平时的习惯,大家基本上默认他独自过来就是为了找织田作之助,因此对坐在沙发上的异能特务科官员一点也不好奇。 “安吾,你今天休息吗?” 从外勤急忙赶回来的织田先生进门时手里还拎着只蜷着尾巴的三花猫,看来他今天的委托非常顺利,顺利到有闲心抓流浪动物。坂口先生放下报纸,露出大大的黑眼圈和他打招呼:“呦,作之助,忙完了?” “还行,差不多吧。你来这是……?”织田作之助松手放开提着后脖梗的三花猫,猫咪一溜烟钻到日和凳子底下,惹得少女低头想要把它抓出来。 “鉴于福泽社长不在……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安吾把眼镜推回原位,笑容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侦探们来了兴致,江户川乱步从桌斗里摸了包青豆拆开:“和东京有关?” “事实上,牵涉的范围并不大,至少对于普通人的世界来说是这样。” 坂口安吾给了个含含糊糊的答案,名侦探竟然据此做了个了然的表情:“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您明白什么了?! 织田作之助一脸茫然,名侦探高傲的扬起头不看他——才不这么容易就把答案告诉你们呢,哼! “啊……乱步先生?拜托!” 已经很熟悉顺毛套路的与谢野晶子上前替他开了瓶汽水,不远处的日和摸出口袋里的糖果,茶水间一霸田山花袋在电脑上传了个可爱的笑脸。织田先生左看右看,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唯有将视线投向友人:“额……” 虽然这么做不太好,但是,最近好像被乱步先生讨厌了呢。 坂口安吾摊开手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武装侦探社唯一的侦探可不是他这个“小小公务员”敢招惹的,万一江户川乱步因此拒绝提供帮助了可怎么办?唯一能管住他的福泽谕吉最近怕是都没法从东京回来了,名侦探正处于放飞自我的状态。 没能得到帮助和提示,织田作之助皱眉想了又想,将手伸向一口气喝光汽水的乱步:“玻璃球,需要我帮忙取出来吗?” 福泽社长收养的两个孩子,都不是心胸狭小的性格。只要稍稍哄一下就会变得很好说话的名侦探乱步翘起鼻尖:“哼哼哼,那就让本侦探把答案亮给你们这些驽钝的家伙吧!” 他看向来传递消息的坂口安吾,后者放下遮住嘴角的茶杯:“那就先说坏消息好了,至少最近的一个月内,福泽先生都不能离开东京了呢。” “那当然是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讲,东京的局势已经严重到足以影响全国的地步。”江户川乱步从日和手里拿过糖果,点点头:“非常严重。如果把事情搞砸,大概会直接导致现行的一切都崩溃掉吧。不仅仅一地一市陷入危机,整个国家,乃至全世界,都会遭遇可怕的打击。” 他要是能换个更加紧张些的语气,说不定大家会更当回事一些,就这么嘴里叼着糖果眼睛还要看着玻璃球的模样,完全没法想象东京的“真相”。 “然后就是我带来的好消息了~” 坂口安吾同样放松,甚至舒舒服服向后靠在会客沙发软绵绵的靠背上:“所幸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看来内务省很快就要多个新科室,而你的工作,也将分摊一部分出去。” 乱步“咔嚓”一下咬碎嘴里的糖球:“提前恭喜你也许能恢复正常的作息。” 作为回应,坂口先生举起手里的茶杯遥遥向东京方向致以:“感谢!” “喂喂喂!你们两个要是再这样继续打哑谜,我可就不奉陪了。” 与谢野晶子不耐烦地挑起眉毛,坂口安吾和江户川乱步交换了个属于聪明人的目光,前者好脾气的摊手为女士解释疑惑:“想必你们看到了之前那份名单,导致这份名单出现的,正是两位老熟人。” “是……五条和夏油?” 日和同样咬着颗糖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他们做了不好的事,但我却不觉得生气。” 日和不傻,从织田作之助那里得知“用名字上添黑框来表示已故”这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再加上坂口安吾泄露了一大半的线索,拼拼凑凑也能猜出大概是咒术师们采取了某些行动。 福泽先生说过,导致天内理子悲剧出现的根本原因并不仅仅源于那些迷信行为,更多的,是整个社会的自私、麻木、与冷漠。现在有人奋起反抗砸碎了让所有人都感到痛苦的锁链,纵使触犯法律,仍然值得尊重。 第128章 “所以那两个年轻人嘛……” 实际年龄还年轻得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户川乱步总把自己归类到“长辈”范畴。说话还带着奶音呢,这位名侦探翻着白眼、鼓着腮帮子硬是做出老气横秋的模样叹气:“唉!” 他用手在脖子上狠狠比划了一下,茶水间传出田山花袋老大的抽气声。 看不出来啊,那两位帅气小哥下手这么狠! 办公室里的空气随着花袋的抽气声陷入停滞,但又很快恢复流动。哪怕最遵纪守法同时又是政府代表的坂口安吾,似乎也没表现出什么义愤填膺的模样来。 ——异能力者和咒术师确实分属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但是……虽然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区别,他们又都同属于总人口中只占极少数的“异类”,不得不承受着来自普通人的异样眼神,于无形之中沦为被主流世界排斥的边缘人。 手握力量的人横遭迫害,换个体制稍微正常些的国家想都没法想象。就这个角度而言,异能力者可以说是咒术师们的天然同盟。 更何况那两个年轻人所展现的非人武力,着实让所有人直观感受了一下咒术师的上限。 就算不想敬重也必须要拿出敬重的样子。 “呐,坂口先生……” 日和咬碎了糖球,垂着眼睑:“为什么,我会觉得五条和夏油是对的呢?明明伤害别人是不好的事。” 坂口安吾一愣,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日和桌前。就像从前补习功课时那样,戴着眼镜的斯文青年反问:“可以说说你的想法吗。” 少女下意识看向织田作之助,后者回以温和微笑以及鼓励的眼神。 她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桌子:“没有人,没有人在乎理子想不想活着。掌握权力的人,无论哪边都要她死,所有人都对她的悲泣无动于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这样不对。不管什么人,都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生死……” 少女双手捏紧面前的纸张,可怜的文件薄被她捏到扭曲变形。 坂口先生皱了下眉,很快展开。 他顺手拖了张椅子坐下,单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推起眼镜:“身为公职人员,如果不想鞠躬向大众道歉或辞职的话只能对此问题保持缄默。但是作为你的朋友兼家庭教师,日和,我必须告诉你,现代社会建立在法治的基础上,法治的根本是法律。这一点,想必你已经在社会学科中接触过了?” 在这个国家,法律存在的意义并非追求公平正义,而是维护社会稳定运行。基于这种偏狭的认知,人的生命也被无限量化——对比某个更重要的目标,以群体为名压迫少数人做出牺牲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我们赞美发自内心的奉献,但是我们拒绝强迫的牺牲,说得就是正常人对这种观点的驳斥。 “喜欢读推理吗?我觉得不错,某位外国侦探留下的笔记里提到过这样一句话,我很喜欢。”坂口安吾深吸一口气,在江户川乱步玩味的目光中道:“‘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这是人类最朴素的价值观与善恶观,民间也有类似的谚语,比如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所以这不是你的问题。” “至于五条和夏油这种行为的对错,和他们生活在同一时代的我们很难做出客观评价。不如就把一切交给时间吧,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以后,那个时候的人才更有资格评论。”说着说着他挂起微笑,弹指在日和脑门上敲敲:“如果还是不太理解,欢迎你来异能特务科帮我处理几天案卷。” 类似天内理子的事件每天都在上演,人心的病,从古至今也没有被治愈过。 “啊!那就不必了,事务员小姐对我们非常重要,她的存在缩短了至少百分之三十工作时间,借给你们的话可怜的小日和绝对会被一件接一件报告折磨到思维过载……” 江户川乱步及时出声捞回吉祥物,“诱1拐”失败的坂口先生耸耸肩膀:“好吧,没关系。” 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意识到是时候返回内务省了:“关于福泽社长,只要有消息我就会及时送来,牵涉到需要保密的内容除外。” 都是老熟人老合作伙伴了,彼此间也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坂口安吾乐得为侦探社行个方便。以福泽谕吉的为人,就算隐秘些的情报也不是不能透露给武装侦探社,毕竟侦探们的嘴可比部员们要紧多了。 与谢野晶子拉着日和送客人出门,转头把她摆在座位上放放好——小姑娘显然正处于头脑风暴之中,今天的报告早就已经完成了,就由着她思考人生去吧。 打这一天起又过了一个多月,福泽社长还是没能从东京回来。好在横滨已经从龙头抗争中恢复过来,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个港口兼旅游城市,不打架的时候黑1手1党们赚钱的积极性不输任何人,只要对生意有好处,哪怕要求他们约束自身遵守法律……看在钱的份上也不是做不到。 “你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中原中也蹲在报废的机车旁,为小粉的“逝世”感到由衷心痛——这辆机车他很喜欢,日和也很喜欢,话说“小粉”这个既不威武也不霸气的名字就是她起的,可惜现在…… 吃了颗炸弹的它已然面目全非。动手的人当然跑不了重力使的大力报复,至于说导致一切变得不可挽回的“导1火1索”……站在不远处,太宰治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个始作俑者支楞着脑袋四处寻找合适上吊庆祝的树枝,假装没听见“故意”这个话题。 “嘛嘛,总之钱到手了。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再不去完成,我怕森先生耗尽耐心呦……” 声线逐渐变得低沉危险,少年把“喜怒无常”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关于宫田日和的悬赏,也该到解决的时候了。 确认小粉已经无药可救,中原中也扶着帽子站起来,补了一脚送它彻底报废:“你的计划我同意了。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 “什么啊!没想到你对那些蠢兮兮的羊感情这么深?”黑发少年大声嚷嚷着左顾右盼:“人都抓来了,可别说这会儿你又后悔了,蛞蝓。” “谁跟你讲这些。”中原中也不舒服的扭扭脖子:“我是说,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拉进来,比如任务目标。” 黑吃黑这种事他早已经做惯,再加上森先生的授意,动起手来毫无心理负担。但把好端端的人拉下水,尤其要把日和带进夜幕,这种事他觉得不行。 坏事都交给我,她就应该待在太阳底下。 “嚯~蛞蝓的春天也到了吗?放心,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提供阻碍。” 想撬我单方面好友的墙角,想得美!太宰治一瞬间就想出了不下三百条坏主意,随便哪个都够送他进少管所。 “你!”中原中也气到挥拳,眼看就要送搭档一只黑眼圈却又停下:“混蛋,谁会像你这家伙一样逢人就占便宜。我,我只是同情这个任务目标而已,变态青花鱼!” “刚才被你掐着脖子扔出去的那位大小姐呢?怎么没见你对人家怜香惜玉。” 奉命铲除的这个小组织连地坪都被重力使给砸了。对方老大哭着哀求,说是连女儿也愿意双手奉上只求饶命,可惜却被这两个有名的煞星拿到这会儿做谈资。 中原中也的声音越来越大:“有本事你去怜一个给我看看啊!” “对不起,我没那个本事。”太宰治放弃得不能更轻松:“那位大小姐有四个我加起来这么宽,根本没法和下一个目标相比较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他拐弯抹角的恶心兼试探,撩得中原中也又要动手打人了才松口:“好吧好吧,为了让牧羊犬心情愉快的干活,小小让步也不是不能。” 黑发少年做出“亏了一个亿”的表情:“我会给下一个目标留些逃跑的机会,不过……要是因为太蠢而没能逃跑成功的话,可就不能怪我了!” 跑不跑的,必须得成功! 蛞蝓这是送到手里急着给他当工具人,既然如此,不用白不用。 一周后。 有织田作之助在身边,日和最近再也没遇上不长眼的傻瓜前来撞大运“领赏”,就在她几乎快要把这件事给忘掉的某一天,挂在外面的邮箱里多了封指名寄给“宫田小姐”的信件。 老实孩子看到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想也不想就把它扔在自己桌子上,直到快要下班她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随手抽出美工刀划开信封一倒,两根沾着血迹的手指从厚实的文件封里滚落,摔在桌面上还弹了两下。 宫田日和:“……!!!” “不好了!与谢野!织田!小日和被吓傻了!” 名侦探惊慌尖叫,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办公室里顿时陷入混乱。 第129章 “不好了!与谢野!织田!小日和被吓傻了!” 断掉的手指这种东西,经常走访各种现场的江户川乱步见得多了,早已见惯不怪。问题在于日和从小到大……她是真没见过。 早年关在本丸里,别说带血,为了避免肠道疾病巫女们连生食都不给她上,人类或动物的受伤肢体那更是恨不得远远隔离开十万八千里,生怕叫人神看见丑陋的场面坏了心智。至于最近这段时间,哪怕是在咒术高专遭遇了伏黑甚尔,至少也没谁被打得肢体断裂。黑井美里死于枪击,天内理子直接从天元的平台上一跃而下,最惨的也就数夏油,被打得糊了一脸血渍灰尘。 ——但这些都只是正常范畴内的击打,切断手指,这种专门为了折磨与恐吓而存在的私人刑罚,对她来说堪称震撼。 听到叫喊,正在打扫整理杂物间的织田作之助冲进办公室,眼疾手快的抓了个袋子把那两根血淋淋的指头盖住:“日和?好了好了,我在这里,别怕。” “……作之助?”原地愣住的少女被他扶着肩膀晃了几晃,回神抬眼:“手指……” “是的,那是两根手指没错,非常恶劣的行为。”红发青年把她拉到怀里抱着顺毛:“有人想要吓唬你,如果害怕,不就是让那个藏在暗处的坏蛋得逞了吗?” 与谢野晶子慢了两步,见到日和已经埋进织田作之助怀里便转而去研究那两根恐吓物。戴上一次性手套,她将手指举到面前仔细观察,江户川乱步凑上来跟着一块看:“青少年,底层,日子过得不好。我记得这家伙,小日和第一次独立去内务省送文件时,他一直跟在后面尾随来着。” “哦哦!原来是他,我也有点印象。”与谢野晶子跟着点头,当初她差点冲出去把人抓起来大卸八块,幸亏被织田和乱步先生拦住了。 “毫无疑问,这是黑1道的手笔,加上前期的绑架与迫害……Port Mafia。”名侦探睁开绿宝石般的眼睛:“相比之下,我更担心织田收养的那几个孤儿。” 今天被绑的是与日和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明天保不准港口的黑手又会伸向谁。自从黑市上挂出关于日和的悬赏,横滨大大小小的组织里也就港口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原来不是Port Mafia家大业大看不上这几个亿,而是专门等在这个时候出其不意的一击。 “Port Mafia?” 织田作之助一边轻柔抚摸日和的发心一边皱眉。 如果是别的组织,无论谁来都不值得忧虑,唯有Port Mafia,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在不杀人的情况下百分之百保护好日和与孩子们的把握。 与谢野晶子摸摸头上的金属发夹:“Port Mafia,森先生么,真是阴魂不散的孽缘。” “嘛嘛,只要在对方尚未采取下一步动作前解决掉悬赏的事,就没问题了吧。拿不到钱,Port Mafia可不会做白工。”江户川乱步把那两根手指怼进证据袋扔向茶水间:“田山,给我放进冰箱里免得臭了。” 茶水间里传来花袋碎碎念以及冰箱门开合的声音,与谢野晶子一脸抓狂:“田山!去把证据放在治疗室的专用冰箱里,茶水间不是物证保鲜柜!” 田山花袋:“……” 不去理会同事们的日常,织田作之助把日和从怀里推开些低头看看。她看上去一切正常,就是脸有点红。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太舒服?需要回去睡一会吗?还是喝点热可可?” 他将手抚在少女红亮的额头上,怀着无限担忧问了这样又问那样。奈何日和横竖就是不说话,一心低头想要重新钻回去。 简直就像努力往母鸡翅膀底下钻的鸡仔,或是想要钻进金毛肚子里的奶猫。 “算啦,反正也没什么事,织田你带日和先下班回去。至于悬赏……明天再说。” 江户川乱步挂着一脸“没眼看”的表情,撇撇嘴:“快走,别在这儿碍事!” 织田作之助隐约意识到日和的表现不太像是害怕,但是赶到这个点上,他也不好说什么拆台的话,只能点点头,顺势带着日和去楼下漩涡咖啡厅小坐——她根本就没有羞耻之类的想法,还是找个半封闭的环境更稳妥,不然怕是得抱着她就这么一路从办公室走回宿舍。 他当然也无所谓尴尬不尴尬,反正自己不觉得尴尬。但是为了路人的神经考虑,收敛点更好。 “热可可,谢谢!” 连拉带抱的把日和安排进角落里的座位,被抓住外套一角的织田作之助只能坐在少女身边:“不怕了,除了热可可还想要什么吗?” “嗯。”她放开他的衣角,双手垫在桌子上趴着看他:“我不害怕,就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又不是她自己的手指,有什么可害怕的? 血液与断指的冲击之后,她甚至还有心思疑惑——送这玩意儿来的人,想说什么? “不怕就好。” 织田作之助低头往她脸上看看,见确实没有不对才放下心:“前几天和夏油通过话,他告诉我盘星教已经被取缔并解散了,咒术师那边的清算和正常诉讼同时进行,和咒术相关的由他们亲手肃清,普通人则被送进监狱。” 这种情况下悬赏仍未消失,至少说明盘星教还有漏网之鱼存在,漏得恰好还是发布悬赏的那个人。 “找上Port Mafia,看来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这才不得不与虎谋皮。” 红发青年注视着少女浓密纤长微微颤动的睫毛:“我有预感,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这样咩?” 听到这个消息,日和放松的趴着摇来晃去:“再也不要有下一个理子了。” 关于自身的悬赏,从头到尾她就没往心里去过,始终牵挂的,还是友人遭遇过的不公。 “姑且先相信他们吧。”织田作之助笑起来,眼睛里满是柔和的光:“到了现在,还会讨厌人类吗?” “还行,不那么讨厌,但也没有原来那样喜欢。” 少女顿了顿,看到侍应小姐端着托盘走过来便支起身子期待不已:“热可可!” “嗨嗨,您的热可可。” 胖墩墩的白瓷马克杯里飘出可可特有的香醇味儿,抱在手心儿里温暖了整个深秋季节。侍应小姐的微笑甜美又可人,取出托盘里的马克杯放在日和面前,又送了把银光闪闪的小勺子:“慢用哦,小心烫。” “谢谢。” 少女回了一个微笑,坐在她身边的青年忍不住莞尔。 嘴巴上说“没那么喜欢”,实际上却早已原谅曾经被伤害的事,神明就是这样温柔又宽厚的存在么。 喝完热可可,织田作之助先送了日和回宿舍,转而前往自由轩咖喱店去确认孩子们的安全。如果动手的是Port Mafia,老板的菜刀和勺子可没有任何防御能力。 等他出门没多久,日和的手机响了,是没有保存过的陌生号码。接通对话,带着痛苦的沙哑低泣传出来:“救救我,求求你了,快点救救我吧!” “你在哪儿?” 少女下意识坐直身体,求助的人哼了一声,像是被人踢了一脚那样:“我在港口……” “听着,不许告诉其他任何人,只有你来,我们才会放了这家伙。不来,明天又是两根手指,手指不够用了还有脚趾,耳朵,鼻子,眼球……” 听不出性别与特征的声音在旁边添了这么一句,失去两根手指的少年呜咽声大了几个分贝然后戛然而止。 日和茫然了十几秒,眼神变得坚定:“我知道了,地址发来,这就出发。” “爽快,这样一来,我们也不必太过为难这位客人。” 对方留下碰头地点的信息,低笑两声挂断电话。少女起身拉开壁橱从里面取出一振通体雪白的太刀,鹤丸国永。 出发前她小心的在门板上贴了张便签说明去向,锁好门低头下楼。 只要是被听见的祈求,她都会想办法应许。 而在挂断电话的另一边,刚才还一副标准劫匪脸的黑西装瑟瑟发抖放下手里的变声器,小心翼翼偷看脸色奇臭无比的上司:“太宰先生?” “嗯?这里没你事儿了,带客人下去。” 黑发少年忧郁的换了只手撑脸,鸢色眼睛里满是不爽。 把部下和“客人”一块吓得屁滚尿流,心情稍稍好了点,他这才去踹坐在不远处的搭档:“出发,任务目标动了。” “啊?啊!”中原中也七手八脚戴好帽子,回头就是吐槽:“你就不能有一次说话别阴阳怪气的?就一次!” 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但也没有差到动辄打人的地步,如今组织上下疯传中原先生是个暴力狂,这么想这种事都不会空穴来风。假如太宰能修点口德,他也不至于有事没事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动手揍他。 “呵呵,不能。” 太宰治调了调耳麦,负责踩点监控的部下准确报告出任务目标眼下的具体位置。 真是的,干嘛把别人的命那么当回事?过去这样,现在还这样,看来盘星教给的教训还不够深刻,甚至已经被她彻底忘记,蠢死了。 第130章 港口货栈区,一向是日和最为陌生的地方。主要是侦探社和这边一般没什么业务往来,也没有需要呈递给Port Mafia的文件。 背着太刀走进堪比迷宫的集装箱群,监控她的黑西装们各个苦着脸——太宰先生又闹脾气了,这不是BOSS放在外面放养的大小姐吗。没事儿找这位的茬,回头他们会不会被BOSS挂在窗户外面示众? 啊!短短五分钟就围着一个出口拐回来三四趟,大小姐她……方向感是不是不太好? 黑西装们抓耳挠腮想尽办法替日和指路,于是少女跟着莫名其妙滚出来的石子,标准得不能更标准的“喵”,以及无风自动的树枝走到了货栈中心,曾经为她带过路也对她粗声粗气有过歪念的少年被吊在半空中,眼神充满恐惧。 “真的是你啊,我来救你啦。” 鹤丸国永的刀刃,即便过去一千多年也仍旧锋利。快到几乎看不清动作的挥刀后,少年应声落地:“唔唔唔!唔!” 解开勒在嘴巴上的布条,少年大声喊到:“Port Mafia有埋伏,你快走……” “不是你求我来的么?”日和低头看向他缺了两根指头的右手,曾经的“羊”狠狠用头把她向外顶:“我求了,你就要来吗?他们要卖了你换悬赏!” “如果是可以做到的事,当然会来。我会救济任何向我伸出手的人,无论他是谁。” 哪怕伏黑甚尔。 “别管我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挨揍的时候忍不住,但我也绝对不是那种出卖女人祈求活命的废物。”在这张和憨厚没有任何关系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坚定表情:“你不欠我什么,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说得……倒很是大义凛然,年轻人,我看好你。” 穿着长大衣的儒雅老者走出集装箱堆砌的阴影,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鼓掌,然后单手抚在胸前:“小姐,请容我先自我介绍一番。” “鄙姓广津,实乃Port Mafia中的无名小卒一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希望请您来做客。” 广津柳浪就是这种不管做什么都文质彬彬的模样,哪怕他正在绑架。 日和有些诧异的看了眼他的白头发,指指不远处的少年:“我已经来了,放人。” “您真是位再善良爽快不过的小姐。” 说着,广津向后挥挥手,扔过石子的黑西装虎着脸走出来,抓鸡仔似的抓起少年向外拖去:“滚吧你,好运的家伙。” 就这么个玩意儿,居然也能请动大小姐屈尊露面?也不想想自己到底配不配! 少年一路喊叫着一路被丢出去,黑西装一松手他就反身冲向日和想要把她一起也带走。 “别给我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嫌指头太多了么?” 这种话一出,少年缩起脖子就是一抖,黑西装立刻趁着这个机会把他踢出去:“滚远点!” “你们!” 不等骂完,少年看到对方拉开西装下摆露出枪把,立刻闭嘴低头向外跑。 打不过,叫警察也来不及,至少他还能跑去她的家人那里传递消息。这种大族出身的女孩子,想必家里不会吝啬那几个赎身钱。 看到部下去而复返,广津微笑道:“我们备好了车,小姐,请。” 又是一挥手,黑色轿车滑入场中,日和无比自然的任由广津柳浪鞍前马后伺候。她坐进铺着软垫的座椅,轿车门被人小心关闭,然后这辆载了至少三个亿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驶向屹立在海边的五栋黑色大楼。 来到Port Mafia本部的楼下,日和踩着事先铺设的红色毛毯走出轿车,台阶顶端站着她曾经见过的森医生:“欢迎欢迎,欢迎来和爱丽丝酱玩耍哦,小日和。” 一圈黑西装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唯有广津柳浪上前禀报:“BOSS,小姐已经请到。容我告退去协助太宰先生完成那边的工作。” 所谓“那边的工作”,当然是指找下悬赏的人结账啦。反正人已经抓到,不给钱就别想要。 ——给了钱这边也会赖账。 “去吧。” 森鸥外抬手放他去做事,转身招呼日和:“快来呀,是先吃蛋糕呢,还是先喝饮料?” “嗯……我都要。” 日和拎着鹤丸国永,在一圈黑西装灼灼的目光中迈步走上台阶,一直走到森鸥外不远处:“吃完我就要回家,不然福泽先生会生气。” “哎呀呀,福泽阁下啊,说起来,他生起气确实挺吓人的。哈哈哈哈哈。” 他扫了眼她手里的刀,异能生命体从背后绕出来:“亲爱的,许久没见,是不是长高了?” “因为我在上学,打工,没时间。” 日和无比老实的问了一句:“你没有上过学吗?” 爱丽丝:“……” 森鸥外:“……” 这是讨论上不上学的时候吗?这可是绑架!给我害怕一点啊!站在Port Mafia本部大楼前,分分钟涌出来一百个黑西装,打哭你哦! 察觉到气氛朝着奇怪的方向一路发展,森鸥外决定拿出点大佬的气势吓吓这个小不点:“我要是说不可以呢?小日和,你必须留在这儿。” “不要。” 日和的回答言简意赅,连带着向侧后方退了一步。 这是福泽谕吉拔刀前的习惯,森鸥外指尖闪过一丝银芒:“我恐怕不能由着你任性呢。” 情报显示她似乎召唤出了一个女性异能生命体,善用刀,在这个年龄段上,森鸥外觉得优势必然在自己这边。 异能生命体爱丽丝已经绕到她背后,只需稍加恐吓…… 日和侧步拔刀,鹤丸国永就像斩入水面般丝滑的将异能生命体当场斩杀。金发女人的身形在风中逐渐消散:“抱歉,林太郎,还有小日和。” 少女仿佛背后生了眼睛,直接反转刀身击退飞射而来的手术刀,最终刀刃指向表情越来越严肃的森鸥外:“我要回家了。” 森先生:“……” 摔!这就是传说中的“乖巧软弱”? 老子要把经手情报的人统统挂到办公室窗户外面去! “女孩子可不能这么不乖哦!” 他举起手表示战斗结束,日和只当这是真话,也跟着收刀打算告辞。就在这个时候,围在最外圈的黑西装们整齐划一亮出枪口,又在下一瞬无法抵抗的闭上眼睛。 这阵寒风袭来的实在是太猛烈了,好似裹挟着冰晶与雪片,但又无法窥得端倪。 但是作为异能力者的森鸥外,却在特级咒灵的强力量场中看到了对方的全貌——那是位姿态端庄雍容的贵女,手持太刀,正睥睨着面前蝼蚁一般都人类。 不一样,这个“异能生命体”,和尾崎红叶的【金色夜叉】完全不同,包括她最近收养的【夜叉白雪】,再加上爱丽丝,三方比对后森鸥外意识到日和召唤出来的女人……似乎正是她自己长大后的模样。 “BOSS!” 黑西装们惊恐的发现枪1械全部失去作用,甚至连身体也无法正常活动,眼看己方首领正处于危险之中,不由纷纷大叫。 绝对不会贸然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森先生淡定挥手:“安静!” “小日和是我们Port Mafia的贵客,你们这样实在是太不体面、太失礼了。” 黑西装们:“……” 这就是我们和首领之间的差距吗?果然是父女间闹别扭了,大小姐明显站了上风也没有更进一步做些什么,看来是兄弟们白操心,老实看戏吧。 “我很喜欢小日和呢,为了欢迎你的到来,连小朋友都准备好了呦,要看一下嘛?” 随着森鸥外隐含威胁的陈述,从他背后的大楼走出两道人影。 高挑的红衣美人只看了一眼就和缓眉眼微笑:“多可爱的孩子呀!” 严格说来,年龄上日和并没有比她小太多,但不同的经历却在她们身上留下了截然不同的印记。 走在她身边的是将西装披在肩头的橘发少年,钴蓝色的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下来:“……” “欸?” 日和惊讶又迷茫的转来转去看看森鸥外又看看中原中也,看得后者恨不得把帽子扯下来遮住脸。 绝对!绝对要打死太宰那个混蛋! 就是他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的说什么恐怕任务目标挣扎的太激烈,这才害得自己讨了债就匆忙赶回来想要救人。 这下可好,人没救到,马甲不保。 “中也,你……” 日和很快就反应过来,迷茫的神色一扫而空。满肚子苦水和委屈的橘发少年不得不压低声音劝说:“别做无谓的挣扎,我不想和你动手。” “……” 大概,只有这个人能说这种话。 只打了个照面就丧失攻击能力的黑西装们在心底淌泪,对不起,我们实在是太废了。 日和原地不动,不代表空蝉不会沉默。她漂浮着转身紧盯中原中也,就像看见了值得一战的对手:“是北方的荒神啊……就让妾身这个人神对眷属的憎恨产物来拿你试试刀吧。” 咒灵的攻击速度,远远超出人类想象,她仿佛凭空穿透了空间那样突刺到中原中也面前。尾崎红叶的金色夜叉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就被劝退离场,刀尖最终停在中原中也散发着黑红色光芒的掌间。 “日和……” 橘发少年满脸都是为难与纠结。他是真不想和她动手,更不愿伤到她。然而此时此地,并非他可以肆意反复的场合。 “主动套上枷锁的荒神?笑话!” 空蝉抽出刀刃,丝毫不受【污浊】影响——重力只针对有型之物,对于咒灵这种纯粹的力量凝结体……她就没质量更没重量,操纵什么? 第131章 但凡玩过RPG游戏的人都知道,无论面对召唤师还是傀儡师,只有干掉本体才能消除召唤物带来的负面影响。可现在的问题是,宫田日和本人武力值远远高于她留在人们心目中的固有印象,而她召唤出来的代打……只会更凶残。 中原中也难以在对抗咒灵的同时兼顾亮出刀刃的日和,就算能兼顾他也不想这么做,干脆借着这个由头和空蝉打得有来有往——干了这么久,都快混成干部了,摸鱼这种事他当然多少也会点。 眼看自己人牵制住了宫田日和的召唤物,森鸥外眼神一利,挥手指挥围在四周的黑西装们放弃损毁的枪1械继续上前。以福泽谕吉的性格,教出来的孩子必然手心干净,就眼下情况看来,单只日和的武力表现就足以让森先生下定决定留下她。 心思简单,有羁绊,有实力,足够配得上他的耐心以及即将支付的代价。 第一刀,鹤丸国永划破了黑西装们的黑西装。第二刀,几个冲得太靠前的人哀嚎着倒地,鲜血溢了出来。第三刀,日和的眼睛变了,清澈见底的浅紫色变得深邃空洞,高光逐渐溃散,人神与生俱来的灵力覆盖在太刀表面,甚至拉出电火花般的光弧。 在场所有人都跟着鹤丸国永刀尖上闪烁的电芒一起心跳加速,本能警告着灭顶之灾即将降临。 森先生:“……” “不要,日和!” 中原中也抛下空蝉向日和所在之处赶来——她不能沾上血色,夜幕下的日子根本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样风光无限,无论拥有多少财富,无论身居何种地位,始终都处于社会底层,那是种看不到明天的绝望。 她这种生长在阳光下的花,不合适移栽到夜晚的花园里。 就在橘发少年打算拼命硬抗落下的一刀时,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灵力剧烈蒸腾的幻像扭曲出种种形体,有正常的人形,也有残破的刀身。与日和心意相通的咒灵同时张开手,随时准备展开领域。 中原中也几乎看到刀刃已经切入自己的眼睑,澄净的水色在此时凝聚成雷光,从来都不大听使唤的【污浊】一下子安静下来,根本没有想要暴走的迹象。 “原来如此,你也认为应该这样做吗?” 他喃喃着自言自语,仿佛与存在于体内的荒神达成了一致:“那就这样吧。” 荒神不会任由载体死亡,既然它没有意见也不折腾,说明无非吃一刀的皮肉伤而已。比起放纵日和大肆杀戮,这样做不但能劝她消消气,自己还能多捞几天假期! 一点都不笨,只是被同事们反衬得过于耿直的少年迅速理清账目,然后选择了最明智的选项。 千道雷光眼看就要被中原中也一人抗下,广津柳浪早早扔掉的“羊”少年去而复返。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忍不住举起尚且完整的左手揉揉眼睛,又揉揉。 我他妈的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调戏过这种妹子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被他领来的红发青年低头冲入雷光,波波头少女则吹了声口哨:“帅呀!” “所以说嘛,不能欺负老实人,老实人被欺负毛了可是要放大招的。”抱着薯片袋的江户川乱步嚼嚼嚼嚼嚼:“田山,开工啦!” 话音刚落,以此地为圆心整片港口瞬间陷入黑暗与寂静,Port Mafia本部大楼内的所有用电器也跟着一并沉默,不少倒霉蛋被电梯吊在半空不上不下求救无门。 黑暗中,唯有那簇耀眼的雷光刺破夜幕,离得太近的黑西装已经自觉闭上眼睛躺平——天国的先祖们啊,当年蘑菇云炸开的时候,大约就是这种风景了吧。 刀刃切在身体上的疼痛忽隐忽现,中原中也也不知道日和这一刀到底斩下来没,也许斩了,也许没有。等他睁开眼睛,打眼就见姊妹被个个子很高的红发男人揽在怀里又是摸头又是拍后背:“不怕不怕,想打谁就让我打,不要累到。” 而日和还真的被他安抚了,刀也垂下去,不再像刚才那般威压深重。 中原中也:“……” 你这家伙,横看竖看都很碍眼! 偏开角度的侧后方,Port Mafia本部大楼下附属的裙楼被整整齐齐切掉一角,就像切好待售的豆腐,一群黑西装以战术姿态躺倒在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核爆现场演练…… “趁着我们社长不在就对唯一的事务员出手可不行哦~” 福泽先生不在,武装侦探社说话最有分量的当属江户川乱步。其实也不必多说,只消看看被切开的裙楼,无论他说什么森鸥外都会点头。 最强战力也无法匹敌,代价大到无法承受,必须及时止损。 “啊哈哈哈,我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就像是得了老年痴呆那样突然忘记刚才都发生过什么,端出笑脸重新把爱丽丝召唤出来:“我只是请小日和来做客,怎么动起手了呢?” “中也,不如由你领着客人们领略领略港口风光?”森先生人模狗样的点点头,自己肯定自己:“绝对是误会,我们森会社可是正经的航运企业,再说了,我有必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什么坏事吗?” 多年前伪造的血缘证明,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Port Mafia首领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这件事,在场就找不到反应雷同的两个人。江户川乱步抱着薯片袋似笑非笑,与谢野晶子先是一惊,马上反应过来,也露出玩味的微笑。在场唯三的老实人,日和自己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中原中也一脸懵逼。 啥?BOSS说日和是他的女儿?所以才会想要借着悬赏的机会把她认回来么? “不可能!大人是最后的人神,根本没有人类的双亲……!” 对这个消息最为愤怒的反倒是个咒灵,空蝉气得举刀冲向森鸥外,异能生命体上前阻拦未果,她张开领域直接把Port Mafia的首领给裹了进去。 “啊!” “这……” “她会不会因为吃错东西而拉肚子?” “BOSS!” 事情的走向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就像被人灌了开水进去的蚁穴,Port Mafia当场炸营——搞什么?我们才是专业干绑架的好吗! “不要乱!” 在场地位最高的就是情报干部尾崎红叶,只要还有人指挥,局面就不至于沦落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迎着中原中也复杂至极的目光,日和心虚的把头转向一侧:“空蝉不高兴了,我试试看……” 不过一句话的事儿,麻烦看看毁损的建筑物,你觉得你还能披着马甲继续装傻卖萌吗? 十分钟后,形容狼狈的森鸥外被空蝉从领域里扔了出来,大衣上尽是口子还沾满灰尘杂草,他尽量让自己站稳脚步,勉强笑道:“多谢指教,空蝉小姐。” “我劝你不要再去挑衅她……” 日和难得吐槽,马上被织田作之助摸摸头:“父亲这种东西,就算再讨厌也不能亲手打死,后续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所以,现场只有你真的信了吗?连中也都怀疑了几秒啊! “嘛,快到晚饭时间了呢,我们要带事务员回去了,白白咯,森先生~” 江户川乱步为这场闹剧划下句号,森鸥外就坡下驴:“当然,小日和在横滨任何地方来去自由。我这个老父亲真是非常想念她呢,希望将来能有相处的机会,只需要几天,关于我们之间的误会,一定能消除。” “呵呵。”环抱着胳膊的与谢野晶子冷笑。 信你个邪! “反正你们也已经拿到了悬赏的钱,小日和我们就带回去了。走,织田。” 名侦探看了眼红发青年,后者二话不说抱起少女转身就走。【天1衣无缝】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保护己方,而是要保护那些至今还不敢从地上爬起来的黑西装们。 确认孩子们的安全后他回到宿舍就看到贴在门板上的便签,联系上同事们就赶往港口,中途遇上跑来报信的少年。与谢野晶子当场用“用异能治好断指”的价码买通这家伙折返领路,这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并拦下日和。 说实在的,一路上他甚至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万一日和没控制住情绪真的杀了人……他宁愿用自己作为交换物与政府讨价还价换她平安无事。 等赶到现场一看,还好还好,虽有伤员但没人死亡。日和的刀势猛归猛,【天1衣无缝】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她什么时候学会虚张声势了?以及连带的威胁恐吓等等等等,真是一眼没看住孩子就跟外面的狐朋狗友学了坏。 等到侦探们撤出危险圈,躲在暗处的田山花袋收了异能力跟在江户川乱步身后屁颠屁颠的走,港口区瞬间恢复之前的灯火通明。 “后生可畏啊!” 靠在爱丽丝身上,森鸥外故作深沉的叹息,心底想的则是另一件事——【天1衣无缝】吗? 曾经的天才杀手。 这场失败的绑架必然会影响到他在组织里的威信,好在还有杜撰的“父女关系”支撑,反对派一时也不敢露头,必须在他们意动观望时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该怎么办呢…… 中原中也不合适用在这里,纵观组织上下唯一适合的人选,就只有在这件事里始终立场模糊态度暧昧的太宰了。这孩子成长得太快,聪明得就像年轻时的自己,森鸥外认定这必然是个未来的威胁者。 攘外必先安内,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陷,他很快就做出决定。 第132章 “呀哈哈哈,没想到你生起气还有点样子嘛。” 回到侦探社办公室,江户川乱步颠颠开了自己的私人置物柜往外掏零食,脸上挂着无可否认的幸灾乐祸专用笑容。 日和抱着鹤丸国永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周围同事:“……” “好啦,装傻这一招用得太多可是随时都会被识破的哦~” 与谢野晶子确认吉祥物浑身上下连块皮都没破,满意拎起一路跟回来的“羊”少年就往治疗室走:“来嘛,说好了的酬劳,现在就可以兑现。” 一时间就连田山花袋也忍不住对这家伙投以同情的目光,然后裹紧芳子钻回他的专属茶水室。 办公室诺大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江户川乱步抱着零食一屁股坐回办公桌后,优哉游哉转过去用办公椅后背面对大家。 “……” 织田作之助轻叹一声,揉揉日和的发心:“没有下次。” 其实,就算大家不去支援,她也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完完整整回来吧。还是早年留下的版刻印象影响了认知,总觉得对她必须轻拿轻放小心翼翼。实际上……剔除掉各种BUFF,单纯以武力值判断,现如今横滨市内还有谁是她的对手?刀术师承福泽谕吉,身体素质也强悍到令人咂舌的地步,再加上无视任何物理攻击的咒灵空蝉……红发青年木着脸摇摇头:“平安回来就好。” 就……我当年也没想到随手捡回来的软萌妹子会成长到这种地步。 自觉闯祸且得到原谅,日和肉眼可见的放松身体,抱着鹤丸国永哒哒哒跑到桌子旁坐下。这里没有什么滑石粉白棉布松子油,她只能从柜子里翻出自己没用过的毛巾润肤乳,抽出刀刃细细打理保养。 刀这种东西,只有每次使用过后都细心关照才能越来越锋利。在本丸里没机会碰触付丧神们的本体,如今作为它名正言顺的主人,她对这项非常耗费时间的活动突然感兴趣起来。 凄惨的求饶从治疗室传出来,伴随着节奏稳定的敲打声,不知道的人恐怕会误解这儿发生了什么人间惨剧。哀嚎逐渐减弱,做完纵横填字字谜的江户川乱步从报纸里抬起头:“说起来,小日和也算是经历了横滨市的黑暗面,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已经是咱们侦探社完完整整的正式成员了,对吧!” “哦?” 单手提着已经长好新指头的少年,与谢野晶子一边用纸巾擦拭溅在脸上的血渍一边把人扔到会客沙发上:“乱步先生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织田,你怎么说?” 被人扔死狗一样扔在沙发上,“羊”少年抽泣着瑟瑟发抖双臂抱头,从手臂缝隙里看了眼刚才用油锯把自己这样那样了一遍的少女:“嘤!”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敢贪图美色骚扰日和小姐,如果我不骚扰日和小姐,就不会被Port Mafia抓去剁下两根手指充当诱饵,如果不充当诱饵,就不会害得她涉险,如果不害得她涉险……大约也不会被大姐姐解剖这么多次。 “随时可以离开了哦~”与谢野晶子给了他一个眼神,少年捂紧胸口嘤嘤低泣,然后就被大家扔在脑后不再关注。织田作之助从沉思中回神,摸着下巴点点头:“乱步先生说的没错,所以?” “所、以、说!”江户川乱步露出快乐的表情:“难道不该庆祝一下吗?” 庆祝什么?庆祝武装侦探社喜添一员“武装”么? 不!我们不需要武装了,我们更需要侦探啊! 但是江户川乱步说要庆祝,办公室里也不会有人扫他的兴致,与谢野晶子直接提起电话给楼下的漩涡咖啡店打了个电话预定蛋糕,语气欣慰得听上去更像是庆祝自家孩子期末考试又得了年级第一而不是庆祝她一人挑翻Port Mafia。 敲打刀身的节奏戛然而止,日和抬起头:“蛋糕!” “好吧,蛋糕。” 织田作之助揉揉额头:“吃了蛋糕,日和就是大人了。” 他犹豫了十几秒,点头肯定:“我是说,就算年龄不到成年线,也要用成年人的行为标准来约束要求自己。” “嗯嗯!” 说不来她到底是想长大还是更想吃蛋糕,总之少女点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好哒,要留一块给福泽先生!” 福泽先生才不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食物呢,但他会因为又养大了一个孩子而感到欣慰。 眼看就快到下班时间,送走还在抽抽噎噎的“羊”少年,江户川乱步欢呼着一把关上办公室大门,蹦蹦跳跳上前围观咖啡店老板送上来的奶油水果蛋糕:“耶!小日和快来切蛋糕!” 日和放下终于保养完毕的鹤丸国永,改为抄起餐刀对着蛋糕比划来比划去,终于“心狠手辣”果断切下。 “啊!这家伙被干掉啦!” 名侦探夸张的为蛋糕配音,然后高高兴兴端起分给自己的双份坐到座位上塞得两颊鼓鼓。与谢野晶子把剩下的切块分发一圈,最后剩下大半个推给织田作之助:“不介意的话,拿去分给你收养的孩子们。” “多谢。” 这种用准备金购买的甜点通常都记在公务账单上,相当于白沾了回便宜,负担着五个孤儿生活费用的红发青年当然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他专门多留了一块给日和,剩下的装回盒子重新扎好丝带:“我去去就回。” 奶油水果蛋糕可不能隔夜,今天不赶紧吃掉放一夜就不能吃了。 等青年离开办公室,与谢野晶子上前摸摸日和的脑袋:“我听说,盘星教已经解散,今天又解决了悬赏的小麻烦,接下来……” “你是不是该回校上学去了?” “欸?” 日和一愣。 是哈,福泽先生以“休养”为名给她请了一学期病假,眼看这一年又要过去,高中二年级的第一个学期马上就快要到了。 “是啊是啊,我们侦探社目前的平均学历水平只有国中耶!国中!说出去都抬不起头好吗?” 江户川乱步抖抖再次举起来的报纸:“虽然不重要,但是学历高一些似乎听上去比较有面子。既然你已经是个大人了,那就要按照大人的方式办事儿,所以啦,如果没有能说服我的理由……” 他亮出自己翡翠绿的眸子:“那么,你该回学校了。” “父亲”不在家,这种重要的大事自然该由他这个“兄长”提出来,不然就这么把日和放在家里胡乱养着吗?她又不是心智不全的障碍人士,侦探社接到的委托也用不着她的武力支援。与其白白放着劳动力无法发挥作用,不如让她去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 事务员就好好做事务员该做的工作,不然别人会误会我们侦探社只有武装没有侦探哒! “我……考虑一下。” 嘴巴里的蛋糕顿时就没有之前那么甜了,放养了小半年,不知不觉中已经养野了的日和迟疑片刻,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学校,还有在那里结识的朋友,并没有因为她的休学而断了联系。千代时不时会送来些笔记讲义,野崎梅太郎偶尔也会以“委托”为名请求她帮些小忙——比如说给他充当角色动作捕捉的模特等等。 但是就这么轻松愉悦毫无负担的重返校园,她现在还做不到。 因为还有人逃脱制裁逍遥在外,她不甘心。 “嘛,没关系,距离新学年还有段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江户川乱步老神在在的扭着椅子转了一圈:“给你个提示,别忘了你还有些藏在黑暗中的朋友。” “藏在黑暗中的,朋友?” 日和歪头苦思冥想:“中也吗?” “我觉得恐怕不行。”名侦探撇撇嘴:“那家伙看上去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真正精明又狡猾的,应该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真假的“大庭叶藏”。 Port Mafia组织策划的这场绑架看似环环相扣精密无比,实际根本经不住推敲。单说最简单的一点——之前可是有过那么多炮灰凑上来试过日和的武力值,没道理港口方面还只把她当做常规肉票看待。 就像小学生举着网兜想要捕捉白垩纪的巨型蜻蜓一样可笑,猎物轻轻松松就能撕开陷阱从容离去。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思考,嘴角越翘越高。 说不定真正谋划这一切的人,所指向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日和也不一定。 如果他并不想与武装侦探社为敌,那么什么才是最优的示好手段呢? “最优的示好手段……” 黑发少年坐在主位上,单手撑着下巴对部下微笑:“去让线人把这个送给咱们的大小姐吧,这回我可是真的把她惹怒了,希望能让大小姐消消气。” 垂手恭立一侧的黑西装迅速上前双手拿起装有死亡报告的信封:“是!太宰先生!” “如果泄露身份,你就不用回来了,知道了吗?”他轻飘飘的加了这么一句,硬把彪形大汉吓出一身冷汗。 现在还不是时候,织田作。 第133章 继上次收到附带两根手指的恐吓信件后,邮筒里又一次多了封指名寄给“宫田日和小姐”的厚实纸制品。这回日和长了个心眼,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小心拆开信封。幸运的是里面不再有人体组织掉出来,落在她面前的是一份死亡证明。 “虎杖香织……?” 拿起死亡证明,日和恍然发现这位正是负责过盘星教财务工作的那位女士。 名侦探忍不住凑到她身边,用胳膊肘捅捅:“让开点,给我看看!” 一圈人都围了上来,在场所有侦探,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陷入无言的沉默中。 “……” “唔……有种违和感。” 与谢野晶子凭借多年从医的经验率先察觉到不妥。死亡证明上的照片拍摄于死者生前,这位女士微笑着看向镜头,额间赫然有道粗糙的缝合痕迹。 “不正常。”晶子摸摸下巴:“就算遭遇火灾或是交通事故导致身体大面积创伤,事后医院也会尽量保住患者的容貌不至于过分毁损。又不是医疗手段落后的战前,哪里会在额头上给人缝出这么明显的痕迹。” 就算开颅手术也没有把人半个脑壳都起出来的必要吧,这哪里是医生干的活儿?养猪场的屠夫也没有下手这么糙的! “这位女士数年前确实遭遇过一场严重车祸,但是……” 茶水间里传出田山花袋颤颤巍巍的声音:“但是交通事故科已经下发了死亡通知并要求家属前往冷库认领尸体呀,难道说,都冻上了还能活过来?有这种可能吗?” 仔细一听,他已经怕到牙齿打颤了,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昏厥的模样。 织田作之助走进茶水间先看了看花袋的情况,然后弯腰凑着显示器他翻出来的警方记录与其他情报:“确实,虎杖香织的丈夫领走了妻子的尸体,一年后虎杖香织却又出现在某私立医院的妇产科……” 他用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语气读出后面的内容:“顺利诞下一个男婴,记录名为虎杖悠仁。” ——这是大白天的见了活鬼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户川乱步扔开手里的零食袋,翡翠绿眼睛熠熠生辉:“太有意思了!很久没遇见这么有趣的案子!” “就是这位女士重金悬赏了我么?” 日和的声音透过名侦探的大笑传到织田作之助耳朵里,回应马上就来了:“是的,她不仅悬赏了你,也是发起针对天内理子悬赏的主谋之一。” 同时还是那条漏网的“鱼”。 问题是这样一个非常善于隐藏与逃逸的人,怎么突然就暴毙了呢? 她低头继续看那份被冷落到一旁的死亡证明:“头面部有钝器击打伤,胸口连中三枪……” “是Port Mafia的手笔。”与谢野晶子抽了口凉气,这是妥妥的黑吃黑! “也就是说,这场绑架的全貌,本是Port Mafia的一石三鸟之计。第一,赚取高额赏金;第二,借机试图吸收新人;至于第三嘛……嘿嘿。” 江户川乱步心满意足看了眼日和,很好,这个墙头稳得一批,怎么挖也挖不倒,真让人安心。而藏在阴影里的那个“看不见的好朋友”,对武装侦探社的敌意远远小于他对自家首领的杀心。 大概用了三十秒理清这其中的逻辑,名侦探迅速转变态度,开始稳坐钓鱼台等着看Port Mafia的好戏。 诶嘿,不看白不看! 与此同时,完成送信任务的黑西装一惊一乍回到上司面前汇报:“太宰先生,事情都办妥了。” “嗯!”黑发少年把手里的《完全自杀手册》塞进口袋,摸来摸去摸出本花花绿绿已经毛了边的漫画单行册翻看一眼,撇嘴:“那个谁,就你了,再去趟楼下便利店帮我催催这个月的《月刊少女罗曼史》。” 嗛,人家要看织田大姐姐和小狼狗高中生的浪漫爱情轻喜剧啦!那个梦野咲子要是再继续拖更别册……就别怪他心狠手辣派人堵在门口催更。 ——太宰先生这是又想到了什么折磨人的绝妙点子了吗?难道说,下一个即将被攻克的目标是文学领域? 亲眼看着上司面无表情射杀家庭主妇又专程派人递送死亡报告,部下们望向他的表情已经从看喜怒无常小恶魔急转直下变成不敢直视的魔王大人。 刚刚气喘吁吁跑回来的黑西装看了一圈,本着“能不在上司面前闲晃就尽量别出现”的原则,转身就跑,太宰治倍感无聊的长吁短叹:“唉……” 就没人能演段漫才什么的给他解解闷吗?可恶,一群驽钝的家伙! 没等催漫画的部下回来,本部的召回电话就打到了手机上,他随手将电话扔给假装自己是木头人的另一个部下。魁梧大汉手忙脚乱颠了几颠才点开通话键,另一位惹不起的小祖宗在对面破口大骂:“垃圾太宰!赶紧给老子滚回来,老子要一拳打死你个青花鱼!” “有人在说话吗?我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信号不太好呢,听不清呦~” 太宰治故意把话说得极其欠揍,气得中原中也差点顺着电波杀过来才心满意足正经了一句:“怎么样?可爱的小猫咪乖乖进了捕猫笼吗?” “……” 抱着电话激情对线的中原中也瞬间哑然:“啊!欸?” “嘛,看来被她跑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想看看蛞蝓灰头土脸的模样,可惜为了挖出这只地鼠花了我太多时间,竟然错过。” 他洋洋得意的眯起眼睛靠在椅子上,脚尖像猫咪的尾巴那样轻轻摇摆:“看来我不得不辛苦的连夜返回本部,去为没出息的蛞蝓搭档处理善后。” 中原中也被他气到一噎一噎直打嗝,二话不说捏碎手机蹲到办公室角落里生闷气去了,留下做客旁观全部过程的尾崎红叶捂唇轻笑:“哎呀呀,看来大小姐很是惹人怜爱呢,做兄弟的,恐怕会很辛苦呦~” 这看热闹的人,哪里会嫌热闹大。被她这么一调侃,中原中也又从角落里跳出来和空气斗智斗勇了一番:“绝对!绝对要杜绝青花鱼向日和身边渗透!” “噗嗤!” 尾崎红叶眯起眼睛笑得风情万种。 * 新年前后,福泽社长还是没能从东京回来。好在社员们发送的新年祝贺信息都有及时回复,附带上邮寄回来充当年玉的新年礼物,不至于让大家太过担心。 听坂口安吾说,咒术世界的动荡在物理层面上已经基本结束,各大掌握资源的世家不得不在某两位年轻人蛮不讲理的实力下做出“重大让步”,也许夏天前一切就能尘埃落定。 鉴于春假结束日和就要重返校园,被扔开一整个学期的书本作业重新出现在桌面上,“家庭教师”也偶有出现在员工办公室里偷懒摸鱼。当然,绝对不是空着手白来。 “人口流失?” 与谢野晶子合上坂口先生带来的卷宗:“我都没听说过的荒凉偏僻小村庄,年轻人不断涌向大城市,人口越来越少不是很正常吗?” 托少子化的福,很多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连学校都停办了,至少从卷宗上来看没有什么异常。 “关键是青少年的夭折率不对吧,要认真资料啊与谢野!”江户川乱步扫了一眼,兴趣缺缺:“你们随便跑一趟就好,真相比那谁脸上的青春痘还要明显。” “那就由我去一趟。”织田作之助想想,侦探社里能受这份罪的只有自己了,要让其他同事往不把地图放到最大就根本看不到名字的小地方去,那纯粹是种刑罚。 日和把头从习题册里抬起来:“我也要去,和作之助一起!” “额……很远哦,条件艰苦,会饿肚子哦!” 与谢野晶子提了几条,少女拍拍塞着鹤丸国永的柜子门:“我不怕。” 她斜眼看看卷宗里遗落的照片:“感觉不太好。” 来自人神玄之又玄的预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那好吧,你自己订票,路上注意安全。” 孩子长大了,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背着抱着护得紧紧的。反正以她的实力,左边守着织田,右边跟着空蝉,逼急了谁吃亏也说不定呢。 织田作之助愣了一会儿,接上话题:“既然感觉不太好,你就更不要去了。” 他还是舍不得她吃苦。 日和闭上眼睛坐了一会儿,睁开眼,语气比刚才更加坚定:“是那种,不去事情就会变得更加糟糕的样子。” 可恶,【天1衣无缝】只能看到五秒以上六秒未满的危险,这种发生在未来数天之后的灾厄,他无能为力。 作为一个人想要成为好人的前杀手,他说不出“别管那些人的死活”这种话,思前想后,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杞人忧天,最后红发青年不得不点头:“行吧,但是一路上必须听我安排,不能擅自行动,否则我就把你送回来再过去。” “哦!” 日和撅撅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这份束缚:“知道了。” “噗!”×2 与谢野晶子和江户川乱步吃瓜吃得美滋滋。 第134章 越向中部山区深入,交通工具的状态就越发恶劣。下了新干线之后,织田作之助带着日和几经辗转最终登上乡村巴士,沿着狭窄的乡间小路摇摇晃晃了大半天,又被司机提醒下车还要再走两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不然日和你先留在附近的民宿休息,等我过去看看情况……” 红发青年话没说完,少女小狗一样眼巴巴的目光让他不得不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好吧,走不动我背你。” “嘿嘿!” 女孩子笑眯眯抱紧他的胳膊,爱娇的不得了。 又漂亮又粉嫩又娇气的少女,着实将整车乘客都给衬得黯淡失色,压抑晦涩的视线忽明忽暗集于此处,带来的并非歆羡或喜爱。 ——大城市的娇小姐,肯定看不起我们乡下人。 ——目中无人,有什么可高傲的? ——还不是投胎投的好! ——凭什么我不能那么好看,可恶,讨厌。 ——小小年纪就跟着男人乱跑,一定是个水性杨花的随便女人。 黑色雾气凝聚成腐烂瘫软的蝇头,龇牙咧嘴试探着作攻击状。日和伸指弹了一下,小咒灵“噗”的溃散消失,没多久后又隐约有了些凝聚之意。 “有什么东西?” 没有察觉到危险,但对恶意非常敏感,织田作之助侧身把她拦在怀里,看向蝇头消失的地方。日和扁扁嘴:“突然非常理解五条和夏油了呢!” 看谁不爽就怼谁,哪里不顺打哪里,原来如此! “不至于不至于,不理他们就好了。踩死路边的癞□□,鞋底也会沾上难以接受的黏液,我觉得附近可能没有合适的商店街去买新鞋子。” 生怕乖宝宝跟着不良示范学坏,织田先生强势干预:“快到站了,别落下东西。” 十分钟后,他们被乡村巴士留在灰扑扑的小路旁,织田作之助空着手,日和背着装有鹤丸国永的鱼竿袋:“……” 漫山遍野都是些挂着干枯落叶的树木,风刮在脸上似乎还带着些沙粒。 “让我看看!” 织田作之助捏住日和的脸,单手往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包上车前被与谢野晶子塞来的口罩:“戴上这个,不然晚上会因为太过干燥而不舒服。” 日和任由他忙前忙后,两只眼睛往四周咕噜噜转着看:“好多山啊。” “嗯,翻过前面那座就到目的地了。” 他仔细替她整理好口罩挂绳,又顺顺头发,拍拍衣服上沾染的尘土,上下看过一遍才放心:“走吧,如果累了就告诉我。” “不会累哒!”日和笑嘻嘻朝前跑了几步,随手从路边捡了根枯枝握着,看到枯黄的草堆就上前戳几下:“么西么西,野兔太太在家吗?” 这种地方哪会有野兔…… 就在织田作之助无奈微笑的档口,灰扑扑的长耳朵兔子从草堆底下探出毛茸茸的脑袋,鼻翼轻轻翕动,像是在确认客人所来为何。 好吧,人神小姐说要有野兔,这里就有野兔。 把树枝留给想要加固巢穴入口的兔子,日和摸摸它的长耳朵就笑着站起来跑回织田作之助身边:“作之助,怎么站着不走了呀?” “这就走,野兔太太的招待结束了吗?” 他挑了条相对平缓干净些的路走在前面,身边跟着逐渐活泼起来的少女:“结束啦,这里很快就会多出许多小兔子哦!”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事实证明,人造人在身体素质上的天然优势不是虚的,在织田作之助时不时担忧询问下,日和轻轻松松走到他们即将拜访的小镇入口,没有丝毫疲态。 “就是这里,和资料上给出的坐标完全一致。” 红发青年收起手机,目光看向东一撮西一撮的自建住宅。 就住宅外观而言,这并不是个闭塞的村镇,现代生活该有的一切都不缺。路不宽但平坦笔直,路灯、绿植、交通标识、自动贩卖机,应有尽有,上了年纪的村民提着篮子走得慢悠悠,背部弯曲就像海里刚捞上来的虾。 要不是坂口安吾送来的案卷,织田作之助这就想带着日和打道回府了。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他左右看看,决定先去找个肯招待外人的民宿住下再说。 青少年的夭折率,除非重大安全事故,多数还是要从当地环境查起。什么近几年开设的工厂呀,遗传疾病呀,或者其他地理因素,总之不必急于一时。 日和攀着他的胳膊,垫脚翘起鼻尖四下里嗅嗅:“臭臭的。” “欸?有味道吗?” 他闻不到。 少女坚定点头:“有味道,而且我知道在哪里,跟我来。” 说着她揪起青年的袖子朝某个方向大步前进,织田作之助转而牵起她的手捂了捂。 嗯,不凉,不用督促她添衣服。 顺着柏油路走到头,两边都是乡村人家特意栽植的、错落有致的花池和绿树。拨开含苞的月季丛,一条曲曲折折的土路露出真容。 “这是……!” 藏在山麓中的羊肠小道,仅容一人行走的宽度上被踩得寸草不生。 这是常年排队单人通行才能造成的景象,一般情况下,如果公用近道,至少入口处不该如此隐秘,道路本身也会更宽更便于行走些才对。 织田作之助取出侦探配备的照相机留下证据,走到日和前面探路:“取出刀警戒。” “哦哦!”日和七手八脚把鹤丸国永从鱼竿袋里掏出来挂在腰间,轻压刀镡抽出雪练般的刀身:“准备好啦!” 红发青年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心脚下。” 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队列继续前进,没走多久就听到远处传来野兽的咆哮与粗喘,似乎还有个金色的什么玩意儿飞出去…… “欸?好像是七海?” 日和不太确定的爬到织田作之助背上伸长脖子又看了几眼:“七海会飞?” ——人怎么可能会飞,分明是被打飞了好吗! 织田作之助皱眉搜索这个“七海”,究竟是谁来着? 面面相觑的两人猛然反应过来,加快速度冲向事发地点。这里不得不再次感叹科技的可怕,织田作之助举枪击碎异形野兽双目的同时,日和已经从那玩意儿前蹄下把生死不明的灰原给拖出来了。 咒灵空蝉从领域里召唤出的断刀染黑整片天空,也许是嫌弃这东西太丑了怕弄脏手,她远远飘在空中指挥那些断刀切割敌人。大约十分钟,凄厉的哀嚎才最终停止。小山一样高,浑身涌动着看一眼就能SAN值清零、不明条状物体的巨型“野兽”被片成无数肉卷,随着日和嫌恶的作呕声被灵力彻底荡涤一空。 “应该……没死吧?” 她蹲在腐臭气息尚未消散的土地上,伸手挨个戳过这两人的脸,织田作之助马上抓回她的手握紧:“没死,我刚才给夏油去了个电话,咒术师那边的人很快就到。” 空蝉抱着胳膊飘在空中居高临下看了两个没用的年轻咒术师几眼,冷哼一声转身消失。要不是大人有命,谁想管你们死活,哼! 咒术师的后援果然来得很快,不过七海建人与灰原雄醒得更快,脸上挨了一捧水,七海建人像是身上安了弹簧一样直挺挺坐起来:“灰原……!” “嗯?呜呜呜呜呜呜!” 日和正在接受来自织田作之助的投喂,两颊鼓鼓囊囊:“灰原就在你边上。” “欸?” 东京咒术高专最靠谱最良心的学生这会儿看上去蠢兮兮的,加上湿漉漉的金发,怎么看都更像是条可怜巴巴的落水大金毛。 “东京那边的咒术师吗,辛苦了,要不要吃点烤山芋?” 织田作之助放下日和不想再吃的食物,转而捡起树枝捅捅面前主要为了给伤员保暖才点燃的火堆。 七海建人迷茫了十几秒,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同窗身上才回神:“多谢你们及时营救。但是……宫田,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作之助来帮异能特务科调查当地青少年的异常夭折率,你知道些什么?” 日和还在嚼嚼嚼,边嚼边伸长脖子去看灰原雄:“我们刚才努力试验了一下,灵力虽然不能让伤口马上愈合,但是可以让人的状态好起来。夏油和五条说这样放着你们就好,还没挂电话就去找人算账去啦。” “……” 啊,看来又是一场新的腥风血雨即将开启。 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和搭档大约给人当了回投石问路兼出气的棋子,七海建人摸了把灰原雄的颈侧,确认他果真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如果是调查青少年的异常死亡事件,你们不用费力气了,元凶就是追杀我和灰原的咒灵。” “不,虽然分类为二级,实际上那家伙已经不能算咒灵,而是被供奉的产土神,本地信仰。而那些青少年,也是不知不觉间被产土神误以为是贡品而吃掉的……” 不等他说完,日和咽下嘴里的食物直点头:“嗯嗯嗯,臭烘烘,被空蝉削成肉片儿了,原型应该是头大野猪。” 七海建人:“……” 被野猪追着拱还差点没命真是对不起啊! 织田作之助及时送上粉糯糯的烘山芋,又把烧开的热水递过去:“可以吗?补充点体力。” “多谢。” 七海建人接过这份好意,挥手抹了把脸。正在他喝水的时候,灰原雄哼了一声张开眼睛:“……啊嘞?七海,难道说你也没能逃掉,跟我一块过来了么!” “……” 这要不是我过命的兄弟,我能一拳打歪他的头! 金发少年深吸一口气:“很遗憾,看情况最多一周你就得重返工作岗位。” 劳动和咒术师,都是狗屎! 第135章 得知自己并没有殉职的灰原雄先是大喜,转而想起搭档那句阴阳怪气的“最快一星期就得重返工作岗位”,忍不住抱头哀嚎:“为什么啊!” 别说他想知道为什么,七海建人,以及专门飙咒灵先期赶来的夏油杰也很想知道。 难道说……是因为杀的人还不够多?高层那些不知所谓的老人被他和悟“劝退”了好几位,很快有相关的世俗行政机构插手介入并大力调停。年轻人觉得,这正是我想要的。一切都在力量面前弯腰低头,世界也会随着这个开端逐渐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可惜他错了,现实就像是个面目猥琐狰狞的盗贼,专门等在不注意的地方狠狠背刺。 如果不是武装侦探社接到了来自异能特务科的委托,如果前来探查的不是织田作之助与宫田日和……数天前就是他见灰原的最后一面。 看上去稳重宽容又靠谱的夏油杰,其实骨子里比谁都更敏感、更容易走上极端。他是个温柔的人,但就是因为太温柔了,才会对别人的疼痛特别能够感同身受。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把这些奇奇怪怪的信仰挂在心上供奉祭祀……”差点命丧产土神之口的灰原雄一边挠头一边碎碎念:“那么大!我还没有一条猪腿高!” 所以你这么容易就接受死活打不过的咒灵原型是头猪这种设定了吗?七海建人槽多无口,顺手把装有热水的一次性纸杯递给夏油:“辛苦您跑这一趟,前辈。” “多谢。”他接过纸杯,热烫烫的温度从手掌一直传到心底。织田作之助扒干净最后一块山芋塞给他,靠在红发青年手臂上的日和懵懵懂懂来了一句:“有什么好奇怪的,不知道该怎样解决困境时人类总会把希望寄托到玄学上,别说现在,再过二百年不还是这样。” 是哈,这儿就坐着一个玄学的终极代表,宫田日和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夏油杰就着纸杯抿了口滚烫的热水,在灰原雄崇拜的眼神里假装没被烫到舌头:“要是没有咒灵就好了。” 不再有咒灵,意味着不再需要咒术师,同伴们也就不必每天都过得像是最后一天。 “……” 另外两位咒术师闻言一同陷入沉默,再也没有咒灵……吗? 想要让世界上所有的咒灵全部消失,办法有两种。 其一是所有人都进化成咒术师。 理论上咒术师可以控制自身不产生诅咒,就算有,那也跟打老鼠打蟑螂一样完全可以自行解决。 第二个办法有点麻烦,需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也就是……杀死所有的普通人。全球几十亿,鲨一辈子鲨到手软也做不到。 夏油杰目光微怔,手臂上被人重重一拍回过神:“嗯?” 日和压在织田作之助的膝盖上探向他:“给你糖。” 眸光扫过和自己配色一样的少女,青年放松表情:“好,谢谢。” “嘿嘿!”送过糖果,日和干脆趴着开始掰指头算:“没有咒灵,夏油就要失业啦。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养活你哦,一天一颗糖的话……” “日和,一天只吃一颗糖,夏油会被饿死。”织田作之助及时出声,打断了这份不知所云的账单:“不做咒术师,可以来侦探社,我们很缺人手。” “可是侦探的工作好像和咒术师差不多吧?” “那,考公务员?” “坂口先生说不睡觉就不用起床,不下班就不用上班……” “额,这个……” “总之不能和中也一样去Port Mafia。” 于是两个人就“失业了的夏油杰该怎么找工作”以及“什么工作更合适失业的咒术师”这两个话题,展开了完全外行、一点也不靠谱、但非常认真的讨论。 夏油杰:“……” 我谢谢你们了哈!提前替我规划职业发展。 其实,还有第三个办法可以一举消灭世上所有咒灵,那就是人神临终前的祝福。用万千祈望催生出来的人造神明,本身就代表着人类无论面临何种逆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挣扎着活下去的决心。 夏油杰垂下眼睑,握紧手心里的水果糖——难道我要像那些烂橘子一样,随随便便替别人决定是否该牺牲生命完成我的“理想”? 杀光普通人也好,献祭日和也好,思路不是一样的吗?只不过天平两端的砝码外型不同而已,究其本质,都是生命。 猴子的命,也是命。 “唉——!” 他长长叹了口气,剥开糖纸,把水果糖塞进嘴里:“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唔……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你看上去并不像没事的样子。我是说,咒术师就只是份工作,工资源自纳税人的税金,看在工资的份儿上,额……” 织田作之助搜肠刮肚的寻找词汇,本意上他并不想把“咒术师”这份与奉献紧密挂钩的职业描述得如此咸鱼,但是事实不正是如此吗? 夏油杰嘴里有糖不方便说话,倒是已经缓过劲儿来的灰原雄锤手大悟:“原来如此!其实也就是普通人集资花钱请我们代为处理咒灵呗,这是份环卫工作!” 七海建人:“……闭嘴休息吧你。” 沦落到成为清洁工的同行,你很骄傲吗? 他们坐在产土神栖居的荒原上,一直等到前来救援的车队出现。小镇里很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看又是救护车又是一溜串黑色轿车,镇民们议论纷纷的同时忍不住攀着个红发青年问话。 他看上去温和又憨厚,比那些一脸严肃的人亲和力要高出几层楼。 “小哥!那位红头发的小哥,里面发生什么了?” 先把日和安排进车厢再出来打算拍几张照找几个人问话算是结案,织田作之助对于主动送上门的证人证词非常欢迎。 “嗯,是东京那边一个组织,过来接走重要人物。” 东京那边的组织=咒术师 重要人物=重伤员灰原雄 没毛病。 镇民们一通交头接耳,车队尾巴上趴着车窗往外看的日和得到了个面目全非的全新版本——道上组织来接隐居乡间的少主啦! 等等,你们这个想象力,是完全不受狭小地形的限制啊! “七海和灰原行动时开了帐,外面的人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站车外散烟的夏油杰解释了一句,不知怎么突发奇想,蹲下身冲上前找日和说话的小朋友邪笑:“您这是做什么?想从大小姐这里窃取机密情报吗!” 单纯只是想亲近漂亮姐姐的小勇士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扔开手里的野花撒腿就跑,边跑边哭。 很快全新版本2.0上线——道上组织的车队由掌权大小姐带领,前来迎接少主归位。 灰原被抬上救护车,因形象过于狼狈而痛失“少主之位”。非常担心他于是坐进第一辆车等待出发消息的七海建人不幸中招,成了传说中的黑1帮少主。 在被镇民们组队前来围观“社会人”的尴尬冲刷数遍过后,金发青年一脸生无可恋: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能和五条前辈玩到一起,夏油前辈能让人尊敬到哪儿去?这两个人,无非一个坐在席子上一个坐在地上的区别。 “我这边忙完了,夏油你呢?” 差不多凑够一份报告的内容就从越来越热情的太太们手里逃出来,织田作之助心有余悸。几位中年女士已经开始打听日和的消息了,话里话外跃跃欲试着想把自家没用的儿子出清出去一只。 那怎么能行,她是我的。 红发青年挂着水豚一样的表情上车关门,把探头往外看的日和往里推推,很快就领了个“大小姐贴身保镖”的角色。在镇民们臆想的故事里,为了争夺“大小姐的注意”不知道和那个“小眼睛保镖”打了几场架。 也是闲的慌。 “交通闭塞些的乡村都这样,”他靠在车窗上向外面的“小眼睛保镖”抱怨,“一点点扰动死水的涟漪都能被人津津乐道上一百遍……啊,我想到了!” 他从外套内袋掏出钢笔和记事本,在日和“什么”“什么”的追问中打开本子埋头龙飞凤舞:“一个好故事。” 这一天,心情从惊怒到焦急,再到阴郁最后变得无奈。夏油杰木然摁灭烟蒂,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返回的路程不能更顺利,一到东京家入硝子就联合得到消息提前赶来的与谢野医生展开联合会诊,灰原雄笑着下的救护车,半小时后脚步虚浮从急救室摸出来。 “我以后,再也不接同等级的任务了,必须比我低一级,不然罢工!” 扶着墙死活不肯松手,大眼睛青年泫然欲泣:“太可怕了前辈!千万别不把医嘱当回事儿啊!” 一个切一个锯,完事儿以后蝴蝶飞舞咒力涌动,什么都没留下,连个告状的地方也没有。 织田作之助抱着日和,就像大个趴趴熊抱着只小兔子,两个脑袋心有余悸的跟着一块点。忍不住失笑的夏油杰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笑着笑着皱起眉:“日和,不是说过不可以随便坐在男人腿上吗?” “欸?”日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作之助是我的,不是别人,不可以吗?” 那就要看“是我的”这三个字怎么定义了。 不等这位异父异母的亲“兄长”再次提问,织田作之助把日和往怀里又扒拉了一下,淡定道:“我们在一起了,可以坐,随便坐。” “啊?” 一时间夏油杰的眼睛差点赶上五条悟大小。 第136章 “……” 夏油杰花了三四分钟才消化掉那句“我们在一起了”,随着重新启动完毕,眼睛大小也恢复正常。 他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看到日和几乎长在织田作之助身上的样子,最终他还是把话咽回去:“你们两个,高兴就好。” 也就只有织田才能受得了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性别意识的女朋友了吧。眼看日和如同繁花般越来越盛的容貌,心脏不够强大的人连站都不敢站在她身边。 从这种角度上看……辛苦你了呢,织田君。 “诶嘿!” 日和笑着向后在织田作之助怀里,后者的视线始终追逐着她,温和且宽厚。 就……冷冰冰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呗。 莫得女朋友的单身狗咒术师默默转开脸:“灰原,你感觉怎么样?” 如果只是身体上的感觉,那当然不能更好。但要说精神上……只能用菠萝菠萝哒来形容。灰原雄扶着墙,娇弱堪比减肥过度的千金大小姐:“嘤!” “好吧,我懂了。你先好好休息,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和悟。”夏油杰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得这句话,不知不觉间血腥味漾开一片。 短暂的聚会因他这句话陷入沉默进而结束,回到侦探社办公室织田作之助才淡淡叹息:“唉,夏油要是能想开就好了。” “嗯?” 日和听他这么说就向后仰着头看,红发青年用手摸摸她的眼睛:“没什么,我是说……你这样很好,真的。” 遭遇了同样痛苦的两个人选择的方向南辕北辙,除了性格使然外,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被爱与温柔包围的少女,就算受伤跌倒也很快就能爬起来笑着原谅;日日与深渊相对的少年,却再也没能走出二年级的夏天。 “会好起来的,作之助。灰原也好,夏油也好,他们都会好起来。”少女笑着三两下跳到台阶顶端,转过来迎着光朝青年露出大大笑脸:“我庇护我愿意庇护的人。” 从“必须救济所有人”到“拒绝救济所有人”,再到“只救济愿意救济的人”,日和越来越像个普通女孩。有偏好,有倾向,有了属于“我”的喜怒哀乐。 人神不染尘埃的光洁手心,在时光缓慢流淌的长河中生出纠缠交错的纹路。 青年抬头看着她,半晌没说话只是微笑。漫画情节中的清洁放在日和这儿绝不可能出现,她只是歪着头疑惑道:“又怎么啦?” 织田作之助把手放在外套兜里,踏上台阶走向她:“晚上想吃什么?” 他不擅长表达,很多话宁可用行动去实践。这种时候更是想不出该说什么,索性问点更实在的。 “咖喱饭?” 日和转身走在前面,先一步拉开办公室大门:“自由轩咖喱店。” 青年垂下眼睛,心头一片柔软:“不如买点食材回家做。” * 短暂的春假在日和重新拾起课本后过得飞快,身在东京的福泽先生得知她愿意重新回到校园很是高兴。不仅第一时间就替少女办妥销假手续,甚至托坂口安吾送回来一整套粉粉嫩嫩的新文具——从文具的价格和造型上看,大约出自五条同学的品味。 节分过去没多久,高中二年级的新学期就开始了。虽然福泽先生没能前来参加这一年的开学式,但是有侦探社的大家在,日和被热热闹闹送进学校,想跑也跑不掉。重新穿上校服提起书包,她惊讶的发现自己不但长高,还长“胖”了,衬衣前襟莫名其妙变得有点紧。 “作之助……” 女孩子皱起好看的眉峰,双手抓着胸口百思不得其解:“紧紧的,难受!” “噗!” 不远处正在喝汽水的江户川乱步不小心灌了自己一身:“咳咳咳咳咳咳!” 这个扯着领子低头看的动作实在是太惊悚了,吓得织田作之助急忙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我先送你去治疗室。” “可是我没有受伤?”日和疑惑不已,织田先生脸色隐隐发红:“不,你得去哪儿换衣服。” 至于说究竟该换哪件,只要把她哄进治疗室交给与谢野晶子,就不用男士去操心了。日和顺着他的力道乖乖去了治疗室,与谢野医生扔下杂志一看,顿时失笑:“哦~衬衣前襟不合适?交给我,走。” 前年身形还像个孩子,现在就已经很有大姑娘的样子了。 于是日和又稀里糊涂的被领进商场,在家居服场馆里花了一下午时间听导购小姐介绍内衣。等到两个人手里都提满购物袋,天色已经从透亮的蓝变成耀眼的橙。与谢野晶子要去路边便利店里补充点酒水存货,考虑到不能带坏小朋友,干脆把她留在不远处的奶茶店外,守着购物袋边喝奶茶边等。 超大杯的珍珠奶茶让日和心满意足,两颊一鼓一鼓的围观人生百态。 有人心事重重,有人满脸疲惫,有人步履匆匆,有人眼神麻木。有的人身上裹着淡淡黑雾,有的人…… 有的人非常奇怪。 一双木屐出现在日和面前,与阴影同时撒下的还有道低沉悦耳的男声:“抱歉,小姐。请问……该怎么去到XXX?” “欸?” 问路啊,这个人运气真不好,问到一个没什么方向感的人身上。 日和左右看看,吸着奶茶顺手给他指了个方向。大约是那边吧,记不清楚了,反正就在这附近,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找到。 男人低笑几声,带着长辈看待儿孙才会有的温和纵容:“多谢,这样坐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小心着凉感冒。” 他说话语速有点慢,带着旧式韵味,加之传统含蓄的着装,就像提灯走出暗巷的说书人。 少女抬头向上看去,是张陌生的脸,但又不知为何叫她凭空生出几分熟悉感。这个奇怪的问路人穿着身灰色和服,黑发黑眼,五官没有什么辨识度但也不能说难看。明明没有下雨,他却撑着一把油纸伞,虽然不合时宜倒是能和着装完美搭配在一起,只是这样走在充满现代气息的横滨街头,多多少少有几分不协调。 “您好?”她迟疑着朝他打招呼,对于晴天撑伞这种操作非常不解——又不是炎炎夏日需要撑伞遮阳,干嘛要把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受伤了吗?看上去也不像啊…… “呵,”男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向后退了半步:“能够亲眼见到您,我很高兴。” “我名羂索,空蝉大人。” 带着几分凉意的和风猛然变大,裹挟着树叶灰尘,吹得人不得不低头暂避。等风过去日和重新抬头,面前已然空无一人。 “……” 只有本丸里的巫女和时之政府的官员才会这样喊她,其他人说“空蝉”,指得都是咒灵。 日和不觉撑着扶手起身向远处眺望,这时与谢野晶子提着塑料袋走出便利店来到她身边:“看到什么了?” “一个奇怪的人。” 她是这么回答的,记忆力无论何时都没有关于“羂索”的印象,应该不是被她遗忘的旧友。 “别搭理那些随便上前搭讪的家伙,都是些人渣罢了。”与谢野晶子一撩头发,拎起属于自己的购物袋走在前面:“快点回去吧,明天开学,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这句话有效转移了日和的注意力,她停止在记忆里查找“羂索”痕迹的思考,转而一心一意掰着手指头计算上学用的东西是否准备妥当。 也就是这么一想,真要准备用具,还是得看织田作之助的。 “校服还能穿,作业有补齐,课本,文具……” 就在她低头数数的同时,与谢野晶子抬眸扫过四周。 那个举着伞的怪人已经彻底消失,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第137章 开学第一天,重新踏入阔别了半年之久的校园,日和迎面看到的就是班级分流表。每年学校都会按照各种各样不同的标准重新为学生们分班,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走到张贴出来的名单前寻找,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从一年b班变成了二年b班。如果以第一学期的考试成绩来看,日和应该去A班准备明年考取名校,但她又请了一个学期的假,加加减减下来,还是蹲在原来的班级没有变动。 好在邻号的还是野崎梅太郎,这让有些紧张的日和总算放松些许。 兜兜转转找了好几圈,终于在上课前找到新教室,女孩子踏进去的那一刻空间内连空气都突然凝固。曾经的高岭之花重新出现,不少已经心如死灰的后援团瞬间复活。 ——日和大人,比去年还要漂亮清冷,已经完全超出人类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站在这里做什么?快点进去。” 慢了一步被拦在外面的班主任催了一句,日和乖乖走到野崎旁边坐下:“早啊。” 震惊于她居然会主动问好,少年机械的动动脑袋:“你也早,身体恢复了没?” “啊……” 连感冒都没得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多了个“病弱”头衔,日和稀里糊涂顺着他点头:“嗯,差不多,没什么。” 这时班主任也介绍了重新回归集体的学生:“宫田日和因为身体原因休学半年,现在已经回来了,大家要适当关照她一下。” 女生们羡慕的窃窃私语,男生们激动的搔首弄姿,可惜都没得到回应。直到班主任说完套话要求所有人翻开课本开始上课,教室里才逐渐安静下来。 课本上的知识早在前年补习时就已经掌握,日和低头盯着纸页陷入沉思……其实就是发呆。余光瞄见后排有些人把手伸进抽斗一会瞄一眼一会瞄一眼,她意识到或许还有其他方法打发时间。 嗯,手机是个好文明,哪怕地理位置不在一起,也能畅通无阻的聊天。 三十分钟过去,野崎梅太郎无语的瞧瞧邻座。曾经乖到不能更乖的好学生一节课就没抬头看过老师半眼,专心致志的在手机摁键上舞出一片残影。 老师的脸色已经黑到堪比夜色,在继续下去就会是场可怕的风暴。 “咳咳!”他咳了两声,没有效果,不得不团纸团砸过去。宫田日和就像脑袋顶上也长了眼睛似的,完美闪过气势汹汹的纸团。 实在无计可施,野崎梅太郎不得不摸出手机,低头给聊天聊到往我的邻座发了条信息【班主任看你很久啦!】 日和正在翻看五条关于如何送烂橘子进垃圾焚化厂的吐槽和抱怨,冷不防一条新信息插播进来。不等她点开细看,只听班主任点了邻座的名字:“野崎,上来解答这道题!” 野崎梅太郎:“……” 所谓数学,不就是低头捡个橡皮就再也听不懂的学科了吗?低头发信息和低头捡橡皮能有什么不同啊,所以这道题我不会! 别说不知道怎么做,就算邻座刷刷写了步骤推过来给他看,他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公然作弊——不敢抄也是一方面,宫田日和写的符号似乎不应该出现在高中阶段吧…… 下课后日和迅速被同班女同学包围。 身体好了没有,课程补了没有,化妆品用过没有,等等等等,无数问题问得她双眼发木。 “放学后一起去喝饮料吧宫田?” 倒不是说她有多受欢迎,只不过多带一个不爱说话的美女,不请自来的男生也会更多。反正宫田对谁都一样,大家乐得邀上她做饵钓“鱼”。 想想办公桌上堆积的待处理文件,日和悻悻道:“要去打工,去不了。” “啊……怎么这样,好遗憾。” RS学院没有禁止学生打工的规定,高中生打工赚取零花钱又不是什么怪事。女孩子们劝了她一会儿,眼看不成,只能作罢:“那好吧,下次一定哦!” 日和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扯了扯嘴角做为回应。 一直熬到放学,a班的佐仓千代听到消息跑过来看她:“欸——日和,你回来学校也不说一声!” 就是普普通通的复学啊,有什么值得大声宣告的呢? 日和不解的看着她,没过几分钟佐仓千代红了脸:“看,看我干什么!” “哦。”听她这么说日和就把脸扭开——那我不看了还不行吗? 佐仓千代:“……” 果然是我那木头美人一样的好友,真是一点也没变。 “一起回家吧?” 她笑着上前发出邀请,得到日和同意:“好。” 两个女孩并肩走出校园,日和细心的把千代拦到马路内侧去。佐仓……恐怕比理子还脆弱,要小心关照呢。 不明就里的佐仓千代提着书包,迫不及待讲述过去半年学校里发生的新鲜事,说到一半突然沮丧的垂下肩膀:“说起来……我还是没有找到机会向野崎君告白,唉……太失败了。” 以往在这个问题上总是保持沉默的宫田日和一反常态发出声音:“为什么不试试?别想那么多,直接问。” “啊……” 说得轻巧,万一被拒绝的话,岂不是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了?不,自己在野崎君的视线里,大概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充其量就一道背景墙罢了。 她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就差把“苦恼”两个字贴在脸上。 “还是要主动去试的,也许一去就成功。” 真不知道佐仓这大半年都在干嘛,居然一点进展也没有。 橘发少女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真的吗?” “真的!”自认为很有经验的“过来人”信心满满:“找一个他没法逃跑的地点,做好准备,就可以啦!” 佐仓千代想了又想,咬牙跺脚:“我知道了!” 至于知道了什么,真知道还是假知道,这就没人清楚了。 过了没几天,她就在上学路上看见佐仓千代和野崎梅太郎骑着双人自行车招摇过市,宫田日和:“……?” 我看不太懂,但我大受震撼。 “作之助,骑双人自行车好玩吗?” 理解不能,干脆就放弃理解,直接找人问答案。正在构思新作品的织田作之助满脸疑惑:“双人自行车?那是什么?” 听日和边画边讲边比划了一阵,他终于明白了:“听上去用来带孩子们出去玩很方便的呢,我查查看有没有五人座的。” 双人自行车就够奇怪了,没想到还有人惦记起五人家庭款,一时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不知道该怎样吐槽。 找到图片比较了好一会儿,出来放风透气的与谢野晶子才幽幽道:“这玩意儿会影响到交通秩序吧,而且进了小巷连弯都没法转,不实用。” 织田作之助认为她的看法很有见地,立刻关闭手机重新投入到作品构思中去:“这样啊,那算了,还是攒钱将来买辆车。” 日子恢复规律就会过得飞快,除了中间因为五条和夏油打伤别人整个村子的人而忙了几天代为疏通关系外,武装侦探社的生活如同舒缓的河流般让人忘却时间飞速流逝。眼看一年过完,又一年里听说Port Mafia换了首领,没多久还是Port Mafia拿到了异能营业许可,新首领撤掉了关于日和的追捕令。 虽说这玩意儿早就形同虚设,但是新首领确实凭借这个得到了武装侦探社暂时的敬意。 为什么说是暂时的敬意呢? 因为接下来,这家伙就彻底掀翻了横滨的旧有局面,东一手西一手,没折腾两三年就把Port Mafia给折腾成了关东地区首屈一指的大型组织。甚至连关西地区乃至于海外的社会团体也不敢随意拭其锋芒,不知不觉间港口巨无霸成了真正的巨无霸。 伴随着规模的扩张,Port Mafia的行事风格也铁血诡谲了许多,基本上可以将这位神秘新首领看做是森先生plus版本的野心家,当然不招武装侦探社喜欢。 委托确实比以前多了不少没错,但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开心得起来。 福泽谕吉万万没有想到,蹲着一群祸头子的咒术世界都在东京安静下来过日子了,反倒是作为自家大本营的横滨,越来越有几分即将天下大乱的意思。 好在收养的女儿被东大顺利录取安抚了老父亲的心,没让他在自我怀疑的漩涡里沉浸太久。 因着这个,侦探社重启了办事员的招聘计划,不但招到一位全职的行政人员,还多了个使用异能力的侦探——正是多年以前与社长约定过将来要补上面试的少年,国木田独步。 每天都要辛辛苦苦东京横滨两边跑着上学,日和不得不暂停事务员的工作,为此她也答应了五条的请求——每年寒暑春三个假期放开对灵力的控制,好让咒术师们能有个统一的假期可以休息。 这当然是要收费的,费用就按往年这几个月里咒灵的平均密度累加,数字后面的零实在是太多了,她懒得数。 当织田作之助从编辑颤抖的声音里得知自己终于获得新人赏大奖可以作家出道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他捡回日和的第四个年头。 第138章 “宫田,今天晚上一起去联谊怎么样?” 成功从教养部升级进入细分专业,当然是件再值得庆祝不过的事。而且明天又是暑假伊始,已经是成年人的大学生们当然要过些成年人才可以有的夜生活。 被喊住的少女回头看向刚通过姓名的同学,淡定拒绝:“抱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联谊什么的,不合适。” 她留着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刘海整齐梳理在白色贝母发卡里,紫色眼睛清澈透明。 “欸——?真的假的,从来都没见过你的男朋友,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宫田是全班年龄最小的,刚满十九岁没多少的女孩打从踏进大学校园的第一天就成了话题中心——优异的成绩,过于出众的容貌,清冷的气质,很难不让人注意。 经常有人试图约她出去,奈何每次都被“已经有男朋友”这种托词敷衍过去。如果今天还见不到人,那真是绑也要把她绑去参加联谊。 谁说文学系没有美少女啦?我们当然有,不但有,甚至还是天然哒! 日和:“……” 编辑催稿催得人无处藏身,最近作之助又从擂钵街捡了个脾气怪怪的大男孩回来,根本没空往东京跑。就算他来了也总是离学校远远的等她,就好像生怕自己见不得人似的。 没有等到回应,同学双手一摊:“好啦,我能理解你作为美女的烦恼,一小时,只需要一小时!无论你做什么,哪怕只是坐在那里吃东西都可以,就当帮我们多吸引几个优质男性好不?” 日和心想,要是这样容易就被吸引来的男生,你们也看不上不是吗?就算有看上的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因为这个吵架,我怎么办! “那个……” 她还是想拒绝,正冥思苦想拼凑答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接通一听,是五条越来越油的大嗓门:“小不点你在哪儿?过来找你玩儿呦!” 说是玩耍,实际上为得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日和只来得及回了句“教学楼门口”,眨眼功夫穿着教师制服的白发青年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柠檬挞和芒果挞你要哪个?先说好,我要吃这个芒果的!” 好像倒着长的五条拎出一只包装袋,光看那个LOGO就能嗅到金钱的芬芳。 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日和取出柠檬挞咬了一口,酸得忍不住眯起眼睛:“抱歉,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忙,失陪了。” 这句话是对同学说的。 她正想不出拒绝联谊的理由呢,五条出现的太是时候了。 来邀请美女的同学睁大眼睛盯着五条看了好一会儿,抖着手指着这家伙:“宫田,男朋友?” “欸?” 日和刚要摇头,头顶被五条用力按住,做了老师的青年乐不可支:“可不是嘛,你眼神真好!” 这年头,好看的人都和好看的人在一起了,只留下丑人互相嫌弃。同学流着宽面条泪风中凌乱,眼看那对颜值高得过分的“情侣”款款离去。 走到人少处,五条这才松手放日和自由,自己把爪子枕在脑后:“抱歉占用你学年的最后一天哈,有点事需要帮忙。” 要是别人听到五条用这种商量的口吻和人说话,绝对会吓到失色,但是放在日和身上一切又显得无比正常。 “发生什么了?正常课程有监督们充当教师,想不出需要我去做什么。” 她是真的想不出来能帮上万能的五条什么忙,青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笑嘻嘻挤挤眼睛:“秘密~” “不去。” 日和拒绝的不能更干脆,一点面子也莫得的五条不得不祭出法宝:“主要是杰那边出了点乱子,我这儿脱不开手。已经和福泽先生打过招呼了,明天我们送你回横滨。” 如果是夏油杰的话……日和迟疑片刻,点头答应:“我要给作之助打电话留个消息。” “随便,你打吧。” 他不在乎的摆摆手,胳膊一夹,夹着日和直接传送到咒术高专操场空地上:“锵锵!老师给你们请来了一位剑道高手哦!如果只是比较刀剑方面造诣的话,说不定这位小姐能击败老师我哦~” 学生们:“……” 日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五条话音里的波浪线就如同海边的浪,一浪接一浪。 日和马上意识到大约是被这家伙忽悠了,正要和他讲道理,五条凑过来低声道:“杰出了点意外,我得过去给他镇场撑腰。” “虽然但是,夏油用得着你帮忙撑腰?” 这是出了多大的意外,能让男妈妈夏油杰威严扫地? 五条撇嘴的样子看上去又像悲痛欲绝又像强忍笑意,担忧之意从心底油然而生,日和拉住他的袖子:“现在怎么样了,情况严重吗?” “啊……严重倒也不能说多么不得了,只不过短时间内不方便露面罢了。” 五条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到后来干脆放下日和与四面八方冒出头的学生大眼瞪小眼,自己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等我过来帮忙啊,挚友! 五条悟一心想跑,世界上就没有能拦住他的人。很快一米九的身高就化作天边一个小白点,日和只能目送他远去。 请东大文学系的在读学生来上高职高专的体术私教课,亏五条你想得出来! 无可奈何转向一脸懵懂的新生们,临时客串老师的日和茫然回望,过去三两分钟才叹了口气:“好吧,真希望你们的五条老师今年能去考个教师资格证。” 考不考的并不重要,至少得让他知道身为老师该做些什么。 学生们嬉笑着取出各自擅长的武器,然后被临时代课老师用木刀敲到嘤嘤哭泣。 “老师,你叫什么名字,今后体术课和咒具应用课都要由您负责吗?” 咒术师里本就性别比例失衡,难得遇上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女老师,精力旺盛无法无天的高中生们自然难以压抑心底好奇的小火苗。 “我的名字?只是偶尔一节课,没必要说。五条才是老师,去问他。我自己才刚进入大学三年级,选择职业这种事等毕业后再看。” 用最简单的语句回答完问题,日和扔开木刀往咒术高专的教师办公室走去。 夏油出意外……听上去好奇怪啊! 咒术高专最出名的问题儿童组毕业那一天,大概是校长夜蛾正道最难忘的时刻。上一秒他才感叹着终于把这两个祸头子送出校门,心底常年悬着的气还没喘出来,回头就在职位申请以及证明材料的信函中潸然泪下。 一个申请留校当老师,一个考了公务员。 不是,你们两个,放过这个国家好吗? 然而根本没人倾听夜蛾老师的心声,假期结束后咒术高专多了个一年级班主任,内务省多了个和异能特务科一样“不存在”的咒术科室,长官年轻得让人难以置信。 走到办公室门外,五条嚣张的大笑声从房间里传出来,中间夹杂着硝子偶尔的吐槽。日和满腹狐疑推开门一看,黑发紫眼的小男孩坐在办公桌中心,满额头都是“井”字。 “!” 这!这是何等可怕的邪术!居然能让人的可爱程度瞬间飙升百倍! “……夏油?” 日和犹犹豫豫喊了一句,一办公室人都转头过来看她:“哦哦!宫田,来得正好!” “未来一周夏油老师就交给你们侦探社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最终化作一句话:“一看就是亲生的!” 坐在桌子上的夏油杰更生气了,短胳膊抱在胸前,转过去用头上那颗丸子鄙视这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家伙。 “你们这些人,够了!” 可惜他现在的形象远没有语气严厉,咸鱼神教的大护法、二年级负责人日下部笃也甚至敢伸手指头调侃:“确实很容易取信于人嘛。而且异能特务科也是咒术科的好朋友,由异能特务科的合作伙伴代为保护我们重要的夏油长官,有毛病吗?” “为什么咒术高专不可以?咒术高专难道不是咒术科的合作伙伴?” 就算独木难支,日和也在努力甩锅。总不能让我们这些柔弱的非术士们保护你们那个凶残的咒术师头子吧,当年他可是单凭一己之力打伤了整个村子的人,男女老少无一例外,全都只剩一口气! 就算五条跳起来抢着说有一半是他干的,问题也得有人信不是?你五条大少爷出手,居然没死人…… “多少考虑一下这些学生毕业后去内务省考证的心理感受?” 日下部笃也抠抠鼻子:“主考官曾经被自己抱着RUA这种事,不是一般的社会型死亡体验。” 这倒是真的,日和肉眼可见的动摇了:“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夏油怎么突然变成这幅样子?” 先不讨论夏油自身的武力值,单从种田长官和坂口安吾的安防级别看,这种涉及神秘领域的科室往往藏龙卧虎,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主管官员发生意外? “咳咳咳咳!”五条闷头憋笑:“昨天我们抄了禅院家,偷税逃税家庭□□子女嘛,反正没一个干净的。按照《预防犯罪法》和《武器管理法》申请搜查令,请了警视厅合作,然后就在禅院家的秘密仓库里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当场打开,我也不会因为要保护那几只猴子而中招!” 夏油杰气鼓鼓的埋怨,幼龄的体态和奶声奶气的声音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不,整件事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五条居然会把法令条款挂在嘴上……”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日和只觉眼前一晕。 第139章 不管能不能接受,现实就是这么个情况。夏油长官因为不知名的诅咒变成了夏油小朋友,预计至少会保持这个样子一周,为了他的个人安全,作为这个人的挚友五条悟决定把他打包塞给他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宫田日和。 武装侦探社的侦探很厉害,武装也不错,他馋那一社长办公室的重火力很久了。 可以自己徒手搓光炮,和拿着武器放光炮,心里感受完全不同好吗? 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拒绝RPG火箭筒,无论职业还是年龄,没有! 日和给福泽社长打了个电话确认此事,听说居然是内务省某科室的“保全委托”,她立刻二话不说冲一屋子咒术师点点头:“明白了,看在佣金的份儿上,这个委托我接。” “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毫无距离感的五条老师扑上来假哭:“从前的小日和,温柔善良又可爱,根本不会拒绝别人,更不会说什么‘要加钱’之类的鬼话!” “人是会变的,五条先生。”经过人类这么多年的“摧残”,日和扛着个大男人面无表情不动如山:“侦探社运行需要经费,社长经常给生活困难的委托人免单,作之助收养的孩子越来越多,总之,加钱。” 夏油杰抬手扶额,五条悟摸出钱包放在她手里:“钱不是问题,这周我有个相亲活动……” “相亲不接。” 日和把钱包扔回桌面:“可以出发了吗?作之助今天做寿喜锅。” 听到有寿喜锅吃,五条蠢蠢欲动:“那我……” “是谁说要替我顶班享受一下被老橘子们弯腰喊长官的快感?”他的挚友一口回绝,毫无慈悲可言。 花了两个小时,日和牵着夏油小朋友的手搭乘新干线回到横滨。车站外还是老规矩的飞过一队黑色轿车,尾巴上那辆一不小心往这边瞄了一眼,一个手滑差点把车开进列车轨道。 “大小姐——!” 凄厉的哀嚎没有引起日和任何注意,她低头看看手机,打开通讯录:“克己,麻烦你去接一下几个小的,我带了个朋友回来暂住几天,嗯,辛苦你了。” 随着织田作之助收养的孤儿群体日渐壮大,自由轩咖喱店那间小小的卧室早就不够住了。红发青年拿出写作所得的一半收入租下整个二楼,又请人将其改造成适合孩子居住的小乐园。有空的时候他会拜托卖鱼大叔送些海产,已经长大但还没有独立的孩子们带回各种食材,然后大家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吃上一顿。 “带个蛋糕回去,你想吃什么,小……杰?” 夏油杰听得满脸尴尬,宫田日和一本正经:“你可以挑选蛋糕的口味哦~” 也就两个小时吧,她已经完全接受了“长兄”变成“幼弟”这个设定。 夏油杰:“……” “我不喜欢吃甜食,随便什么都行。” 等他们提着蛋糕拎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推开屋门,眼前的一切让夏油小朋友不由瞪大眼睛——在这个年龄阶段,他的眼睛并没有显得比同龄人小太多,尚且属于正常规格。 还没到入学年龄的孤儿们趴在地板上翻来滚去,身穿风衣发尾微白的黑发少年跪坐在地,像块沉默的礁石任由“海浪”无情冲刷。 “芥川哥!” “芥川哥~” “芥川哥……” 少年皱着眉,仿佛身边环绕的不是软萌幼崽,而是一个个无法战胜的大魔王。 “欸?你在家啊龙之介,辛苦辛苦。” 日和先从鞋柜里翻了双新拖鞋放在夏油杰面前,自己把脚上的鞋子甩开,光着脚走向矮桌:“先把玩具书籍收拾好的人可以吃蛋糕上的奶油花哦!” “哇!” 听到这项“悬赏”,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瞬间放弃不太好玩的芥川龙之介,转而奔向散落在房间里的杂物。 “收拾好就去排队洗手,作之助呢?” 矮桌已经摆好,寿喜锅的锅却不见踪影,这么回事?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回答:“作之助被编辑拎着耳朵拎去漩涡咖啡厅催稿啦,食材已经准备好,作之助要我们等他回来一起做!” “哦。” 反正日和始终没能点亮烹饪技能,看看厨房里琳琅满目的食物,她心安理得的决定等着吃就好。 “这是我带回来的新朋友,要在家里住一周左右,好好相处知道吗?” 她把夏油杰从背后请出来,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好几的“小朋友”有气无力的抬爪和小怪兽们打招呼:“大家好,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新来的孤儿吗?” 社交小达人们立刻围上来把咒术科的年轻长官围在中间,夏油杰死鱼眼:“不,不是孤儿……” “欸——!好羡慕!” 由衷的羡慕差点从语气里溢出来,夏油垂下眼睛:“额,抱歉?” “道什么歉啦,又不是你干的。你还有家,真好啊,要和家人好好相处哦~” 孩子的感情纯粹且真挚,就是叽叽喳喳的有点费耳朵。 这时总算重启成功的芥川龙之介也从地上起来走到矮桌旁,他认真向日和低头行礼:“您回来了,宫田小姐。” “今天龙之介看了什么?” 日和拉过身边一个孩子小小声询问,那孩子嘴角一翘,眼睛咕噜噜的转:“芥川哥今天看了本没有署名的,说话就这个调调了。” 行吧,他说话本来就咬文嚼字文绉绉的,习惯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今天的大厨从编辑爪下成功逃生,搬着一箱果汁出现在门口:“日和回来了!哦,还有夏油。你的事我知道了,没意见的话,这段时间先跟着我可以吗?” 芥川龙之助睿智的眼神迅速挪到只有三头身的小朋友身上:“何德何能……” “啊,那个,芥川啊,帮我削几个苹果。” 这位“小朋友”看上去软绵绵奶味十足很可爱是吧?当心他放一连串都市传说出来追着你的屁股咬! 织田作之助及时拯救了狂犬似的被收养对象,把他支去厨房帮忙,转头才安抚的冲夏油杰微笑:“龙之介在擂钵街流浪了很久,还不幸失去妹妹,刺激有点大。” “我不会和小猴子计较。” 夏油杰的小圆脸上写满“大彻大悟”四个字,眼看脑袋后面再背个光圈就能立地成佛。 “那好吧,我去厨房忙。”说着他撑着膝盖起身,夏油杰跟着一块站起来:“寿喜锅?我可以帮忙。” 咒术师大多独居,全靠外卖得活活饿死自己。 厨房里挤进去三位男士,芥川龙之介那边把【罗生门】舞出残影削苹果,夏油杰这边放咒灵百鬼夜行切蔬菜,站在中间风平浪静的织田作之助一脸淡定。 没有打起来就好,嗯。 晚饭就是超大号寿喜锅和八寸奶油水果蛋糕,苹果切得太多堆得如同小山,孩子们吃得直打嗝,眼睛还是盯着零食挪不开。 织田作之助和夏油杰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让他住进当年的那间空宿舍里。 收拾好餐具,安抚好孩子们,向咖喱店老板道别,回到员工宿舍楼下时间接近晚上十点。身体缩水的夏油杰作息也变得更像个孩子,努力保持清醒的同时无可避免的摇摇摆摆前后晃悠。织田作之助弯腰想要抱他起来走,【罗生门】的布刃来得突然。 “请把这项工作交给我,织田先生!” 芥川龙之介严肃得仿佛面对什么世纪难题,向来好说话的人松开手:“好吧,但是……” 还没“但是”完,夏油杰自己放出个咒灵骑着,眼睛一闭原地断电。 代步咒灵:“……” 没有办法,日和只能解下包包上的装饰纱巾绑在咒灵脖子上,就这么一路牵着往楼上走。晚间值夜班的人匆忙关门,脚步声从楼上一路传下来:“织田先生,宫田小姐,芥川,还有……?!” 国木田独步差点把眼镜给吓掉:“这是!” 半睡半醒的小男孩一头黑色长发,眸间闪过一丝紫色。性格老实但并不缺乏想象力的少年瞬间脑补出一百集狗血剧情,从头到脚都在抖:“织田先生!宫田小姐!社长,社长他知道这件事吗?” “福泽社长当然知道,中午东京那边就专门打电话就此事做过说明。” 织田作之助把夏油从咒灵背上拎下来往宿舍里送,日和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应该没问题……” “啊这,这……既然社长知道这件事……”国木田独步挪开地方,忧心忡忡的低头去办公室值夜。 第二天一早,夏油踩着自己的咒灵跳下床铺,睁眼就听见宿舍门被人敲响。 “来了,日和吗?” 拉开门,他看到外面站着个高大但清瘦的男子,金发,戴眼镜,眉头紧皱。 夏油杰:“……七海?啊不是,抱歉,我认错人了。” “抱歉,宫田小姐一早赶去内务省交接文件,织田先生交代我给你送些早餐。” 心底不断埋怨着不靠谱的前辈们,国木田独步从身后拿出食品袋:“需要我帮忙吗?” 武装侦探社什么时候多了个社员?看上去和七海建人很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从来都不是好孩子的夏油杰眯起眼睛,就想逗逗这家伙:“要吃热的。” “果然,小孩子怎么能靠吃外食果腹呢!” 国木田独步碎碎念着走进宿舍,熟练地折腾出锅碗瓢盆开始动手。夏油杰打理完个人卫生就优哉游哉坐到矮桌旁等着吃,连被子都不叠。 “胡萝卜粥,烫西蓝花,炸鱼,煎饺,牛奶。” 哈欠还没打完,面前就多了四五样热气腾腾的食物,夏油先生心安理得提起筷子:“多谢。” 要是部下里能有这么会照顾人的品种就好了啊!指望家里那两个被他宠得无法无天的姑娘?算了,还是指望指望挚友家的惠吧! 第140章 早饭后国木田独步按照要求把夏油小朋友带去侦探社办公室——夏油长官只是不方便出面见人,并不说他就可以旷工。变成小孩又不影响智商,该做的事,一样都不能少。 好在从今天起假期开始,日和会遵照与五条的约定放开对灵力的控制,至少东京这个规模庞大的都市圈里咒灵会随着人神的庇护销声匿迹。而咒术师们,也终于迎来了热切盼望的休假时期,作为咒术世界在政府部门的代表,夏油杰的工作跟着清闲不少。 所以他可以坐在特意加高的凳子上,手边放着点心零食和热牛奶,面前摆着儿童绘本,惬意摸鱼。绘本还是国木田独步从社长办公室的书架底层翻出来的,据说宫田小姐当年启蒙用得就是这些。 夏油杰:“……” 虽然被人这么全心全意照顾很舒适是没错,但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吧! 然而国木田就是个责任感满到快要溢出来的人,趁着这孩子的“家长”双双缺席,他甚至主动承担起了监护人的职责。 “9点至9点30绘本,9点30至9点35放松活动,9点35至10点吃点心喝牛奶,10点至10点30练习数学题,10点30至10点35放松活动,10点35至11点吃水果,11点至十二点自行玩耍,12点午餐……” 密密麻麻精确到秒的时间表看得夏油小朋友头皮发麻,国木田独步眼镜一推,眼神锐利:“你的暑假作业呢?” 仿佛梦回高专,多少年再也没摸过作业这种东西的夏油长官“虎”躯一震:“我只有一周时间的假期!” “什么?才一周?”国木田皱起眉:“学习是很重要,但对于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远远没有重要到这个地步。我会专门抽时间找织田先生谈谈,至少也得让你休息一个月以上。”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可惜织田做不了这个主。 大概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夏油小朋友把眼睛一眯,笑得像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加油哦~我看好你!” 看报纸的乱步先生发出好大一声讥笑:“国木田,快去给我买三条街外的铜锣烧,现在出发,你刚好能赶上点心出锅的时刻。” “是,乱步先生!”已经完成工作报告并顺利提交的年轻人飞速跑出门。 “呼……你们的新人,还挺有意思的。” 较真的国木田一出去,夏油就半点样子也没有的趴在桌子上:“居然一定要守着点推门,早一秒晚一秒都不行,强迫症?” “啊呀,异能力者嘛,多多少少都有点奇怪的地方,相比之下国木田已经很正常了。再说了,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能吓死别人好吗!” 名侦探犀利吐槽,顺手从零食柜摸出两包葱油小饼干,其中之一就抛向夏油杰脑袋后面那个小小的丸子:“你的本体到底是这颗丸子头还是前面那撮刘海?怎么变小了还是这样?” “我?”夏油杰回手摸摸头发:“都有!” 午前,日和从内务省带回来新委托交给专职的事务员春野绮罗子小姐,织田作之助也完成了调查回办公室写报告。夏油小朋友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坐在日和身边看她审核文件,一面啃铜锣烧一面尽出些馊主意。 到了下午,织田先生在国木田独步极不赞成的目光里,硬着头皮带了夏油杰出门。 休息一上午还不够么?隔壁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安吾已经熬夜熬到快要超神了好吗!你的挚友已经快把内务省炸掉了! 例行工作完成后,日和调出新到的委托开始研究卷宗,看了没多久,带着夏油长官去内务省平息纷争的织田作之助打电话过来:“日和,你在办公室吗?” 为了证明自己有在老老实实坐班,她拎起手机敲敲茶水间,田山花袋的哀嚎顿时响彻天际。拜托!当初的小可爱现在已经长成能让他心脏骤停的大美人儿了,能不能放过有心理疾病的人?就问你们能不能! 织田作之助在另一端听到花袋熟悉的惨叫,马上放心:“好的,留在办公室里哪儿也不要去好吗?” “欸?”日和有些诧异,就听织田先生解释道:“线人告诉我暗网上又出现了关于你的悬赏,别生气,不会持续太久。” 要她留在办公室里是为了保护那些见钱眼开不知死活的蠢货,至于说日和本人……这么多年过去,几乎平均每半年就会有一个半团伙企图绑架的经历已然让她一点儿也不把这种事往心上放了。 就像侦探社里没人在乎花袋的哀嚎一样,国木田独步除外。 “好的,我知道了,没有必要的话我不会出去。” 日和柔声应答,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织田作作之助匆忙留了句“抱歉”就终止通话。 内务省,总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唔……”少女拿着被挂断的手机用力上下甩了甩,确定不是意外才把它放回桌面,继续翻看卷宗。 从异能特务科和警视厅接到的委托暂且不提,只说那些自行摸上门的委托人,十个里面往往有四五个难免说上几句假话。本来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是被人为故意含糊的情报很可能导致侦探们在行动中遇到危险或麻烦,所以最好能有人提前过滤,免得同事们在调查过程上走弯路。 之前一直是福泽社长在做这件事,如今则由日和承担。 下班前织田先生从内务省平安归来,就是表情不大好。能让这位基本和水豚一个属性的男士脸色沉郁,可以想象问题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作之助?” 开门的是日和。 红发男人见到她,立刻将糟心表情收起来,转身指指背后:“那个……五条过来吃晚饭。” 只见他身后一黑一白两个团子正打得不可开交,白毛那只还能抽空扭脸嬉笑:“诶嘿!” “我倒是无所谓,国木田和龙之介怎么办?” 日和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头大”。 “哎呀,我也是为了能够尽早替杰解咒才不得不拿自己做试验品,好亲自体会一下那个诅咒的原理嘛!” 仗着无下限术式越来越没有下限的五条眨巴眨巴自己又大又漂亮的蓝眼睛,企图蒙混过关。然而在座所有人几乎都是经历过当年日和使用卖萌装傻大法的,免疫效果拔群。 夏油杰抬手祭出从挚友那里没收来的天逆牟,三下五除二破开无下限送给对方一个奶味儿黑眼圈:“完全就是故意的,社畜看到别人休息心怀不满而已。” 一时之间武装侦探社的大门口化作问题儿童幼稚园,小朋友们打得尘土飞扬险象环生。 “唉……分开他们吧,不然这个月的维修单又要超标了。” 本来就经常被外人各种打砸,再加上自己人远超规格的战力加成,可别干脆把楼给整倒了。织田作之助无奈叹息,日和了然:“空蝉。” 咒灵应声而来,刀锋险之又险擦过两只团子头皮:“再不停手,就剃秃你们哦。” 事关社畜珍贵的发量,就算是这种轻飘飘的威胁也足以起到决定性作用。地上不断翻滚的团子们迅速停止破坏行为,爬起来一边一个站好。 “对不起。”夏油拍拍沾在身上的尘土,不远处五条抬头望天保持沉默。 我真想知道,夜蛾先生目前还活跃在祓除咒灵一线的原因是否是不想回学校看见这两个毕业但又没完全毕业的家伙。 很快,在外面四处游走寻找妹妹线索的芥川龙之介回来了,完成委托的国木田独步也回来了,夏油和五条同时眼前一亮,织田作之助只觉眼前一黑。 不,不能让他们摧残侦探社的新成员,还是得想点办法…… 最后他只能昧着良心给这两位的“家属”打电话:“菜菜子和美美子吗?夏油在我这里,变成小孩模样了。” 对面两个女孩的尖叫瞬间掀翻房顶:“夏油大人!小孩子!我们马上就到!” 接下来的话与担忧毫无关系,全是些“裙子”“头花”“发卡”…… 夏油杰:“……” 亲生的黑心棉没跑了这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条指着他仰天长啸,直到织田打通下一个电话:“惠吗?我是织田,五条在我这里,变成小孩模样了。” 对面男孩冷静的告诉他:“需要我替你把电话转到五条家么?” 总之也和担忧不搭边。 五条悟:“……” 一报还一报了属于是。 有了压力,这两个无事生非的家伙才紧张起来,经过两小时不懈努力,最强不愧是最强,总算恢复到可以见人的青少年时期。 旁观了一切的国木田独步目瞪口呆:“你们!” 这是诈骗吧!这就是诈骗吧!这一定是诈骗啊! 可恶! 至于看上去随时都会跳起来咬人的芥川龙之介……爆炸式发作之前他收到了一封挂号信:“你的妹妹在……如果……必须……” “有点眼熟是怎么回事?” 日和摸摸脸,乱步先生也摸摸脸,织田作之助跟着抠抠脸,从治疗室溜出来看热闹的与谢野晶子怒喝:“手不要往脸上摸,会起痘痘!” “但是,真的很像啊,当初寄给日和的那封信。” 织田先生眯起眼睛,名侦探敲敲桌子:“差不多吧,可以合并同类项了。” 这封匿名信件唯一进步的地方,就是没有混杂被绑架者的手指或是其他什么部位。 “我得去趟LUPIN酒吧,线人那里或许会有些更详细的线索。” 事关人命,红发青年也不管有没有把凳子坐热,起身就向外走。等他关上门,日和左想右想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于是她翻出鹤丸国永提着追上去:“我去看看,五条夏油,你们两个随意。” 第141章 LUPIN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小酒吧,门口挂着鲁邦三世的红白灯箱,忧郁绵长的歌声从地下缓缓荡漾出软润的涟漪。 织田作之助走得快,等日和赶到酒吧推门迈下楼梯,刚好看到自家脾气好得和水豚一样的织田先生正用配枪指着另一个陌生青年的额头。 说实话,这么多年她也没见过织田作之助能对谁露出这样的表情,依稀有几分“天才杀手”的轮廓。至于被枪指着的那个人该怎样去形容呢?他就像伸手求救却被一脚踢回下水道的落水狗。 全然绝望,绝望到让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日和往左看看,织田作之助举枪的手坚定不移;再往右看看,老板和酒保已经躲到最远的角落。被人指着要害的陌生青年有点眼熟,但他海藻样的头发实在是太乱了,遮住大半张脸不说,这个高度也着实有些为难一把年纪还没突破一米六大关的人。 “作之助,这个……也是你的朋友吗?” 他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如果不是朋友,根本没必要因为被人冷漠对待而伤心难过。 落汤狐狸似的黑发青年:“是。” 突然变得暴躁的红发男人:“不是。” 哦豁。 “那个……”日和摸摸鹤丸国永的刀镡,最终还是松开手:“要不,换个地方谈谈?” “不必了,我和这个Port Mafia没什么可谈的。” 这个陌生人浑身都是危险的味道,一上来就用非常奇怪的称呼喊他,又说了些不得不让人怀疑的话。他很可能是Port Mafia的高层,在日和又双叒叕被悬赏的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来,简直比长出狐狸尾巴的兔子还可疑。 “哈哈哈,这样啊。嗯,那就不用谈了。” 青年垂下眼睛,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拉平:“宣战吧,P……” 不等那人把话说完,神出鬼没的咒灵从背后闪现,一刀背敲在头上把他放倒。日和无辜的看向织田作之助:“Port Mafia嘛,也许他知道龙之介妹妹的消息也不一定?” 织田作之助:“……” 我就知道东京那两个咒术师起不到任何正面示范,才跑过来蹭了一顿饭,这就已经教会她绑架了!绑得还是个Port Mafia! “……好吧,带回去给与谢野医生看看。” 头都给人砸破了,这是用了多大力道。别说Port Mafia怎么怎么样,人命当头,身份和立场只能先放放。 等他们吭哧吭哧把人扛回侦探社扔进治疗室病房,留在办公室里的侦探们和客人们好奇的趴在门外伸长脖子看热闹。 ——能不觉得稀奇么? 孩子终于长大了,都知道往家里叼猎物了。 “死是死不了,不过也差不多快了……” 经过与谢野晶子的诊断,赫然发现这家伙居然是个对异能力免疫的特殊个体。以及,影响他生存系数的并非那道伤口,而是长期营养不良与失眠。 “什么什么?让我看看,对异能力免疫?能不能对咒力免疫?” 赖在这里凑热闹不肯走的五条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玩具,怂恿夏油放个小咒灵出来试试。夏油耐不住他讨厌的劲头,抬手放了个提灯小僧。 三级咒灵铆足劲一灯笼砸在伤员的伤口上,血色再次泛滥。 “牙白!牙白牙白!我去找硝子!” 眼看伤员出气多进气少,没想到俘虏脆到这个地步的五条跳起来瞬间消失,重新出现时他手上拉着嘴里还有晚饭的家入硝子。 “你想试试我新买的解剖工具吗,五条?” 家入医生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浑身上下摸烟想冷静一下。 左边夏油杰及时奉上烟草,右边自知理亏的五条顺了个打火机给她点上,两位咒术师引着她看向今天的“受害者”:“免疫了异能力的家伙,但是对咒力有反应,虽然也不强烈吧,总归聊胜于无。” “晶子试过了?”她戴上无菌手套大概检查了一下伤员头部的情况:“二次打击?” “啊……就是,试试他对咒力免不免疫嘛!”五条一点愧疚的表情也没有,甚至有些意兴阑珊。夏油杰走过来摸摸下巴:“好歹也是三级咒灵的全力一击,按道理普通人头都能打飞,眼下也就只出点血而已,问题不大。” 家入硝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评价你们两个谁更渣。” “要不让我试试灵力?”日和靠过去跃跃欲试,织田作之助拦不住就只能跟在旁边保护:“当心跳起来咬你。” “还没死呢,不会诈尸,安心!” 与谢野晶子拎着瓶瓶罐罐的液体去而复返:“先挂上葡萄糖,我在药里添了点镇静成分,外伤随便包包差不多得了。” 于是现代医学,反转术式,以及古老玄学分别在这个罕见的“实验体”上轮了一遍。好消息是他看上去确实不会马上咽气了,坏消息是这家伙特殊的体质让反转术式也无法做到“术到伤除”。 “国木田,伤员就放在治疗室里,交给你监控。然后……”与谢野晶子把视线移到两位两小时就完成从儿童到青少年转变的咒术师:“留条胳膊,还是腿?” 多好的研究素材,砍完直接糊个【请君勿死】不就得了? 家入硝子同样兴致勃勃:“分一半给我!我想解剖这两个人渣很久了。” 说着说着明晃晃的柴刀亮出来,油锯的拉绳也扯到底,两位女士笑容逐渐缺德:“来嘛~来嘛~” “啊!不用了,内务省那边的工作还很多!”夏油率先甩锅,手上不停动作,拼命想把好友推到前面。五条恰好和他想得一样,干脆就想破窗而出一个苍有多远跑多远……倒也不必跑得太快,只要比挚友快就行。 喧闹持续到两位问题儿童被各自收养的真·儿童领走,未能如愿以偿的与谢野晶子放下柴刀收好油锯,带着家入硝子去相熟的居酒屋喝酒。侦探社办公室里只剩下全程吃瓜看热闹兼偷笑的名侦探、坐在病床边紧盯伤员不放的国木田,还有织田作之助和宫田日和。 花袋躲在茶水间不肯见人,龙之介不知道为什么又把自己塞进办工桌下面躲着。红发青年叹气:“我先去和芥川谈谈。” “呐,我看着伤员吧,国木田昨天值夜来着,等会就该下班了。” 日和打开治疗室大门,转身向织田作之助点点头:“如果他醒了,我会及时给你打电话。” “要是有危险……”他迟疑片刻,给出了个专业但又不那么专业的建议:“就让空蝉出来把他的腿打断。” 这回说不出话的换成了日和,为了让他放心,她扬起手里的鹤丸国永:“好的。” 国木田独步目瞪口呆,江户川乱步笑得差点滚到地上去。 * 太宰治醒来的时候没有睁开眼睛。 身体很轻,就像漂浮在云层上,使不出半分力气。他推测还在滴答的输液瓶里应该添了镇静剂。 正确且聪明的做法,保证危险分子即便恢复意识也不能产生威胁,应该是社医与谢野晶子的手笔。 浓重的消毒水味里混着淡淡花香,不远处传来均匀呼吸声……监控危险源的居然是宫田日和?武装侦探社的人心可真大,想看住他,至少也得织田作。 “你醒了?伤口马上就要愈合了哦!” 青年闷笑,这家伙还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不太会读空气不说,连面子也不给。 你就不能假装没发现我已经醒了么? 日和没有等到伤员回应,她停了一会儿,伸手戳在青年没什么肉的脸颊上:“大庭,别装睡了,快点起来。” 一开始因为头发的缘故没看出来到底是谁,这么长时间过去再认不出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巧克力,很好吃。” 每年她都会在当初分开的地方留上一小盒义理巧克力,这也是唯一一份会被Port Mafia首领吃下去的心意。青年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宫田日和鼓起腮帮子很有几分气愤:“明明两只眼睛都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其中一只裹在绷带里?晶子说这样会让视力退化。” “阳光太灿烂了,照得眼睛疼。” 他意有所指,奈何对牛弹琴。 宫田日和抬头看了眼输液瓶,摸出手机:“你怎么把作之助惹生气啦?我都没见过他生气呢,你是头一个。” 心情突然因为这句话变得好了许多,太宰治动动手指:“我想起来,葡萄糖什么的,不用输了。” “不行哦,我还要问你芥川妹妹的事,万一你又跑了怎么办!” 她一点也不避讳承认药水里添了其他成分,甚至将鹤丸国永亮出来:“作之助说,必要的话可以打断你的腿,晶子治不好你,硝子再加上我的灵力可以。” 所以说,安安心心当你的俘虏去吧。 太宰治:“……” 啧,这种认死理的类型自己最苦手了,是不是该把蛞蝓喊来哄她? 第142章 后半夜,病床上的黑发男人睁开眼睛。 治疗室里没有人。 宫田日和在他第一次清醒时通知了武装侦探社的其他人,不喜欢被人打乱计划的Port Mafia首领挣扎未果后爽快躺平等待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织田作,就这样好好活下去吧。有朋友,有恋人,有值得为之奋斗的事业,有弥补心灵空隙的爱好。在太阳底下,大笑着一直活到白发苍苍牙齿摇晃。 这正是我想要的。 他就像只矫健的黑猫,无声无息离开病床。扎在血管里的滞留针被胡乱拔出来扔在枕头上,太宰治对于淌血的手背不闻不问,毫不在意。 ——要是能这样没有痛苦的死去,未尝不是件好事。 翻出窗户前,黑发青年留恋的回头向门口望了一眼,就好像能在那里看见阔别已久的友人。然后,他翻开治疗室临街那面的窗户,长腿迈出去一半正打算弯腰……完全不会被认错的昂贵古董刀连着刀鞘结结实实砸在腿上。 太宰治:“……” 不是吧,不至于啊,你来真的? 骨裂声在夜深人静的半空中显得尤为清脆。 “抓到了,胆敢忤逆大人的蝼蚁!” 空蝉拿着从日和哪儿接过的鹤丸国永,看架势一点也不像只打算敲断腿,更像是想把太宰治整个人敲成渣渣。 大意了,这个咒灵居然会收敛气息隐藏自己。她还不用睡觉,除了宫田日和谁的话都不听…… 太宰治这会儿被卡在窗户上,出是肯定出不去,进……他也没那个本事重新进来,总之就是特别尴尬。空气安静了一分钟,黑发青年朝咒灵苦笑:“我还能再申请个优待吗?” 空蝉对人类的排斥是纯然的厌恶,她没有使用主人的佩刀,而是凝聚咒力,像推瓶塞一样“啵”的一声把卡在窗户上的逃犯给怼回治疗室。至于那家伙该怎么从地上爬起来,她就不管了。 来“处理善后”的是织田作之助。日和可以与咒灵空蝉共感,治疗室这边发生的一切都会第一时间被她知晓。织田作之助舍不得她大半夜还来回奔忙,了解到这个奇怪的陌生人正是当年和她走散的大庭叶藏,浑身杀气一下子就全都收回去了。 “我去看看,会心平气和好好说话……也许留在Port Mafia里真的并非他本意?” 红发青年挠挠后脑勺,某人苦心辩解也没人愿意听的真相,就这么简单的被接受了。 年轻的Port Mafia首领此刻哭晕在地板。 等他推开治疗室的门,刚好看见黑发青年浑身狼狈的样子——不但没有讨要到晚饭,而且掉进水沟漂流两公里,甚至好不容易爬上岸又狠狠挨了一脚的,流浪猫。 不用说,武装侦探社前任优秀男妈妈心软了。 “……” 织田作之助沉默着走上前拎着领子把人从地上拎起来放上病床,作废的滞留针和输液瓶被扔进医疗垃圾桶,太宰治角度异常的腿引起了他的注意:“啊,对不住。” 日和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这个毛病,至少二十年内是改不掉了,还好空蝉没有把场面搞得太血腥,力道也拿捏得当。 额……这人只是骨头折了,腿还在,幸好幸好。 “异能力对你没有用,就,就好好休息一下。那个……与谢野说你需要补充营养保证睡眠,有什么话需要我去替你向家人转告的么?” 不管怎么说,把人打伤了就要负起责任。 太宰治本以为又要面对一回友人的枪管,没想到他比他想象中还要善良温和。 “不用了,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黑发青年落寞的垂下头,海藻似的头发遮住半张脸。 织田作之助拿这种什么话都拼命憋在心里还要默默散发黑气的类型没啥好办法,唯一能替他做的就是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份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回来,口袋里还装了块打算捎给日和的巧克力。 “先吃点东西,太晚了不方便开火,明早给你炖点鱼肉粥。” 重新审视这个似乎名叫“大庭叶藏”的年轻人,织田作之助赫然发现他宽大的病号服下瘦骨嶙峋——都快和刚收养来的芥川龙之介差不多了。 太宰治端着纸碗,差点把关东煮里的蟹子福袋看出一朵花。 热热的,烫烫的。 “我开动了。” 他小心翼翼拈起筷子扎起那只福袋,小口小口咬碎吃下去,偏过头等了一会儿,又扎起一块萝卜。 在织田作之助惊诧的目光中,太宰治放下筷子:“多谢款待。” 这就……吃饱了? “你已经很瘦了,不用减重,真的。”红发青年无比真诚的劝告这个几乎快要成仙的人,只当他是在追求时尚,太宰治翘了翘嘴角,摸不着头脑又有点想笑:“抱歉,真的不是……”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抱起纸碗用力咽了几块鱼豆腐,效果立竿见影,马上就连着之前的食物一股脑尽数吐出来:“对不起……” “没什么可道歉的,身体不舒服,好好修养就是了。” 织田作之助皱眉:“是我不该勉强你。” “蟹肉粥。” 吐得眼眶发红的青年突然抬起头,嘴里嘟嘟囔囔:“不要鱼肉粥,要蟹肉粥!” 讨债的精髓在于一定要趁对方心软时大力出手,否则过期不候。 “啊,这样吧,也行。” 好说话的织田先生不知不觉就被他牵着鼻子走:“蟹肉粥,茶碗羹,刚好日和也喜欢。” 喂喂喂,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为什么这种时候也要塞我吃狗粮?是怕我后半夜肚子饿吗! 红发青年踌躇犹豫了一会儿,把口袋里那块打算带回去给日和的巧克力掏出来,递到太宰治面前:“要不,吃点这个?血糖低很难受,五条是这么说的。” 东京的那个咒术师,古老世家的年轻家主,战力堪比蛞蝓的非异能力者? 织田作的朋友越来越多,其中却没有我。 太宰治跌宕起伏的心情落入谷底,一半欣喜一半酸涩。 啊……怎么回事? 织田作之助叹气,起身在空地上转了两圈,用力挠挠头发:“你为什么生气。” 这可真是,比日和要难哄多了!完全波捉不到这家伙情绪变动的规律,脸跟帘子似的,说卷就卷。 “我没有生气!”太宰治干巴巴的回了一句,女子高中生的既视感让织田作之助颇为眼熟——不,不是日和,相比之下日和当年简直就像变异了一样,丝毫没有闹别扭小娇羞之类的情况。 他想了一会儿,头顶灯泡一亮。 对哈,不就是五条吗? 不能说完全毫无关系,只能说基本一模一样。 一个是活力健气KY精,一个是忧郁病弱丧气型,绝了。 “你明明就是在生气。” 织田作之助无比耿直的一指头戳在太宰治伤口上:“气得像河豚一样。” “你才河豚!你才是河豚!” 轻而易举就能把随便什么人气到脑溢血,面对这个人却怎么也放不出狠话。不是说他太宰治战斗力下降,实在是织田作之助这个人吧……指桑骂槐阴阳怪气他听不懂,没长那根别扭筋,“你这个一点也不风趣的男人!” “唔……确实,与谢野总嫌弃我说话不好听,原来问题出在‘风趣’上吗,多谢提醒。” 织田作之助认真听取批评:“是不是该买几本《语言艺术》《笑话大全》之类的书看?我最近在构思一个男主角,刚好用得上,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太宰治又想笑又想怒,又想怒又想笑,简直不知道该做何种表情,好好一张俊脸扭成了包子。 织田作之助没等来回应,兀自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不知道角川书店有没有……” “哼!” 他丢开一直抱在手里的纸碗,翻身倒在枕头上,用扬起又落下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茧:“……” 弄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抽了哪根筋,眼看天都快要亮了,织田作之助也不想和他纠结这一会儿,干脆站起来开门向外走:“刚好赶个早市,我去买几只螃蟹,蟹肉粥对吧!” “蟹肉罐头也可以……”被子里闷闷的蚊子哼哼被脚步声掩盖,没多久太宰治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美滋滋蹭蹭枕头。 有螃蟹可以吃,嘿嘿嘿! 织田作,另一个世界的我的朋友,嘿嘿嘿! 第143章 “最近Port Mafia的动向有点奇怪……” 国木田独步将送来的报纸放在江户川乱步的桌子上,盯着会客室沙发若有所思。坐在他对面的织田作之助点点头:“是啊,有点奇怪。” 平日里大街上横着走的黑西装们突然间低调内敛了许多,各个行色匆匆,十分可疑。 “中也问过我最近听没听到什么传闻。”日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引起国木田独步高度重视:“有说是何种类型的传闻吗?” “唔……” 日和迟疑片刻用以组织语言:“就是关于神秘尸体之类的,比如说突然出现在河里的浮尸啊,莫名其妙。” 找尸体?Port Mafia集体脑残了吗?侦探们百思不得其解。 瘫在会客沙发上休养的黑发青年抽抽嘴角。 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让部下们保持神秘了吗?如果不板着脸言语凶恶些,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愚蠢的本质了吧! 首领先生闭目养神,只在肚子里叹了口气:“……” 带不动啊,带不动。 对手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1V5,我方的战斗力有一个算一个,不是这儿有毛病就是那儿有毛病。 唉,如果不是为了实现那个目标,真想撂挑子不干。摸鱼不香吗? 话说……现在这种状态……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吧唧吧唧嘴,翻过身假装被人吵醒:“欸?你们武装侦探社的工作就这么清闲吗?” 大声在别人背后“偷偷”议论却被抓了个正着,国木田独步心虚的移开眼睛,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眼睛里闪过的那抹狡黠。 “福泽社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工作环境非常宽松。”织田作之助回了一句,刚想问问中午的食谱,办公室大门被人猛然扑开,芥川龙之介从外面冲进来:“是你!那个黑衣人,在下绝对不会忘记!” “额,虽然但是,昨天你们不是见过了吗?为什么龙之介你到今天才反应过来?” 日和诧异的皱起眉,空气突然变得落针可闻。 芥川龙之介:“……那并不重要,在下的妹妹,究竟被你关在哪里?如果不说……” 伴随着语调逐渐上扬,布刃凌空而来。 太宰治连动都懒得动,就这么乱没样子躺着,等那抹看上去凶险无比的异能卡在脖子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在碰触到太宰治的皮肤后大约坚持了两秒,化作发光文字的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我的异能力【人间失格】,是能够消除任何异能力的特殊存在,动点脑子好吗?和几年前相比,你似乎没有任何长进。” 懒洋洋的声音足以让人火冒三丈,芥川龙之介提拳上前,一下就把太宰治从沙发锤到地上。 “嗤……呵呵呵呵呵呵呵。” 黑发青年抬手擦掉嘴角溢出来的血,全然无谓:“随意把妹妹扔在危险地带,单凭一腔孤勇莽撞行事的难道不是你吗?如果没有我,你妹妹恐怕早就被‘出货’了哦。漂亮点的小姑娘,在黑市里可是很值钱的。” 芥川龙之介大怒:“你!” “啊,好好说话。” 织田作之助及时出手拉住芥川龙之介再次挥出的拳头,日和凑上来蹲在太宰治旁边,伸出指头戳戳他破溃的嘴角:“怪不得……” “嘶!痛!” 太宰哼哼唧唧白了她一眼,后者一脸耿直:“怪不得每次见到大庭你脸上都带着点伤啊,快点,唱歌!” 濑尾结月擅长踩雷,大庭叶藏也擅长踩雷,濑尾结月擅长踩雷的同时歌声优美动人,那么可以得出等式,大庭叶藏也应该唱歌好听。 太宰治鼓起腮帮子,用力把脸扭到另一边:“哼!” 这边织田作之助同样一脸耿直的劝芥川龙之介:“大庭不肯说,也许是因为Port Mafia成员的保密原则。不过那个不重要,既然他是个Port Mafia,那么你妹妹大概率也在那里,过去找就是了。” 你们一个个的,就不能按照剧本走吗?! “你们大可以试试……”他只把话说了一半,眼看日和放出她那堪比核武器的咒灵。空蝉睁开眼睛第一句就是:“大人,请问今天需要妾身为您清扫哪个障碍?” “……” 摔!这戏还怎么往下演? 咒灵空蝉和中原中也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完全可控,一个【污浊】状态下基本不可控,要不是那个伏黑甚尔死的快还死的早,真恨不得搬出加特林突突他一整条弹链。 ——你说你,没事儿惹宫田日和干嘛啊! 黑发青年索性两眼一闭,就此不问世事。 银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能原谅芥川的。只要武装侦探社成员突入本部,游击队马上就会启动,提前设计好的方案也会按照预期展开,他现在需要思考的就是该怎么把那对宿敌与众人隔离开,然后完成心愿。 再好的计划也会遭遇意外,早该想到这一点。 俘虏拒不配合,武装侦探社也没什么私刑拷问的惯例,但凡手头还有工作的人都表示不参加临时活动只能提供支援。日和看了一圈,招呼上芥川龙之介:“我们去港口看看吧,正常一点,就像去内务省交接文件那样。问到了最好,问不到说不定还能给Port Mafia下个悬赏呢。” 所谓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这一点她很早就从五条那里学到了。 太宰治心底又是一跳,脸上终究没露怯——但愿芥川的狂犬属性根深蒂固吧,说实在的,他那个游击队长……脑子里多少也沾点大病。 老子拼命拉扯剧本,不但自己身陷敌营行动不便,而且身后还拽着一群拖后腿的,想想就觉得心累。 唉…… 武装侦探社的大门开了又关,宫田日和带着芥川龙之介出去了,很快国木田独步第一个坐不住追出去,然后与谢野晶子也表示要拽上新来的谷崎润一郎和宫泽贤治出门“见习”,江户川乱步打着哈欠说他要回宿舍补眠,田山花袋敲键盘的手速不愧他单身这么多年…… 就是这样一群鲜活立体又可爱的人,才一次又一次把另一个我从悬崖边拉回来么? “织田作,你问什么不去?” 重新瘫回会客沙发,太宰治喃喃自语。坐在他身边不动如山开始削苹果的织田作之助顿了顿,对他嘴里的奇怪称呼十分好奇:“为什么是织田作?我姓织田,这样喊别人会误以为‘织田作’才是姓氏,或者姓‘织田’名‘作’。” “就是这样呀,你不觉得有趣吗?” 他一边思考该怎样脱身,一边做出笑嘻嘻的脸:“日和可管不住芥川,你真得去看看。再说了,我断着一条腿呢,想跑也跑不掉。” “我知道你腿还没好,日和的灵力只能让人状态提升,不能直接起到治疗效果。” 织田作之助把苹果削成一只又一只可爱的小兔子摆在盘子里,左右端详一番才放在太宰治手边:“我也很担心日和没错。但是……没有我,日和还有那么多同事朋友陪伴。没有我,这会儿你连厕所也上不了。” 这真的是不能更实的大实话,太宰治用力转过去,背对着红发青年:“你以为这种小恩小惠就能买通我?太天真了,呵呵。” 织田作之助不杀人,他大可以表现的更恶劣些好被逐出武装侦探社。就算他真的动了枪……自己也不是没有留其他后手给游击队长传达遗言。 “如果说,我从一开始就抱着别样心思靠近宫田日和呢?一切都是提前计算好的,相遇,逃跑,落难……连名字,也不过是杜撰的假名罢了,哈哈哈。那个傻女人一骗就信了好几年,没有任何挑战。你信不信,就算现在打电话过去告诉她我要杀了你,她也会为我辩解!” 太宰治怔怔盯着面前的黑色皮革,看表情一点也无法想象他到底是怎么把话说得那样难听。 要说织田作之助一点也不生气,那绝对不可能。尤其是这家伙拿了日和做噱头,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底线。但是气到把人从窗户扔出去,或者开枪直接崩了他,也不至于。 “我不太清楚你为什么想要激怒我。但我相信日和,她是我温柔又善良的神明。我对你的信任,基于对她的了解。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坏人,而且,芥川的妹妹应该还好好生活着吧,不要小瞧前杀手的直觉。” 所!以!说! 直觉系什么的,最讨厌了!你快点给我生气,然后把我赶出去或者让我落单啊! 太宰治冷笑一声,最后努力道:“那么,你有没有想到,其实我就是Port Mafia的首领呢?只要杀掉我,那个庞大的组织就会像晒干了的沙塔轰然倒塌,横滨也会重新恢复往日平静。” “这样啊,”织田作之助淡定的拿起兔子苹果直接塞进他嘴里:“杀掉你,然后呢?横滨重新出现大大小小各种组织,山头林立的日子可不好过。反正现在锅都可以甩给Port Mafia,万一真要变成那个样子,日和写报告会很头疼。” 要不是你塞苹果的力道堪比碾蟑螂,我就真信了你一点也不生气。 太宰治又翻了个白眼,这回是被噎的。 “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心求死,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说……努力活着吧。你期待的,你向往的,也许下一秒就会实现。只需再多坚持一眨眼的时间,我就是这样。” 织田作之助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安慰几乎被黑气笼罩的青年,太宰治猛然转过来,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这是,你对我的希望吗?”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黑发青年漆黑无光的眼睛里多了几颗小星星:“真的吗!” “唔……你要这么说的话,嗯,是的,这是我对你的希望。我希望大庭叶藏这个人,能活得轻松些。” 黑眼圈堪比上野动物园里的熊猫,一看就是活得很累的模样。 太宰治呼出一口气,松开织田作之助的袖子任由手背打到地上:“好吧,既然是你……我答应你,就像你希望的那样。” 织田作之助:“……” 什么情况?这种既视感,似乎不太对! 第144章 “太宰,太宰治,我的名字。” 黑发青年躺在沙发上,目光盯着虚空中的某处——我生活在无处遁逃的地狱里,痛苦与绝望如影随形。不知道生存的意义,没有前进的方向,依靠梦幻给予的目标支撑到现在。但是如果你告诉我另一个目的地,哪怕只是建筑与空中的海市蜃楼,我也愿意一试。 最后一次尝试。 他轻声说出名字,收拾苹果皮的织田作之助听了一下,转身把手里的垃圾扔掉:“额,我是不是也该给你起个难忘的外号?” “噗,如果你可以,我当然没有意见。” 这家伙不但毫无芥蒂,甚至带着几分得意晃晃那条尚且完好的腿。 红发青年憋了半天也没想出能让自己满意的外号,看着太宰治摇摇晃晃欠收拾的脑袋,忍不住伸手就是一顿乱RUA——就像RUA那群被他收养的孤儿一样。那些孩子各个被他养得越来越活泼,额……或许该说,活泼得有些过了头。 太宰治的战斗力,放在Port Mafia高层里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横滨范围内能和他打个平手的异能力者……大约只有来自异能特务科的年轻辅佐官坂口安吾先生。 所以面对织田作之助的“攻击”,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边挣扎一边被RUA炸了毛。 “哇!放开我!你快点放开我!”太宰治就像被拎住后颈皮的肥仓鼠,手脚并用才挣脱开来重获自由,织田作之助笑了一声,把苹果盘又推近了些:“中午想吃什么?我打算做盐烧鱼,日和喜欢精细些的食物,顺便多做点。” 早上的螃蟹粥得到两位“鉴赏家”一致好评,为了公平起见,早上顺了一个人的意,中午就得照顾另一个。不知不觉深谙端水之道的青年收拾好办公室里的卫生,坐回座位上翻开手提电脑。 先检查一下工作的完成情况,然后打电话让卖鱼大叔打发他的女婿送些新鲜食材过来。 看不出任何与担忧有关的情绪。 食材上门的同时,侦探们排着队一个个沉默着也回来了。芥川龙之介低着头,国木田独步拍拍他的肩膀,江户川乱步从盛装食材的塑料袋里捞出附赠的一只小八爪鱼玩耍,一句话也不说。 与谢野晶子把新来的两个实习员工赶到座位上,回头拉着走在最后面的日和往治疗室去。 “怎么了?”织田作之助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走向治疗室,与谢野晶子给了他一句:“没事儿少操心!女士座谈,你走远点!” “哦。” 只要不是有谁受伤。 红发青年停下脚步,悻悻去看失魂落魄的芥川:“找到你妹妹了吗?” 芥川龙之介:“……” “啊……”江户川乱步放下奄奄一息的小八爪鱼:“找到了,但又没完全找到。” 国木田独步推了把眼睛,语气艰难:“我们得到了Port Mafia的热情接待。” “我觉得,你们不像是被‘热情接待’过的样子?”织田作之助自认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开打没开打他能看得出来。国木田独步咽了口口水继续:“这里没有引申义,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客气又热情的,接待。” 一开始气氛确实有点紧张,但是……但是当宫田小姐走到最前面之后,Port Mafia突然变成了港口再好客不过的主人。 “没错,蛋糕,点心,甜茶,牛奶,巧克力,应有尽有。”名侦探表示赞许:“还有斯文漂亮的侍应小姐姐。” “问题就在于这位临时充当侍应的小姐……”国木田独步语塞,江户川乱步及时补上:“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噢,那不是很好?心平气和的找到了要找的人,没人受伤,也没人,额……当我什么也没说。” 织田作之助说到一半,看着芥川龙之介几乎糊成一片的黑脸,自觉消音。 “她居然没有直接掀翻桌子,这是我没想到的。” 江户川乱步可从来不忌讳给谁难堪,一句话刺得芥川龙之介又缩小了半圈:“把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年幼妹妹独自扔在擂钵街那种地方,真有你的。” “看吧,我可是没有说过半句谎话!” 躺在沙发上装死的太宰治来了精神:“要不是我,他妹妹转头就得被那些走私犯的同伙剥皮拆骨吃得干干净净。” “你闭嘴,你的事儿还没完呢。” 名侦探伸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不想彻底暴露身份,就给我安静点。 于是太宰治就用手在嘴巴边比划了一下,像给口袋拉上拉锁。 织田作之助左看看右看看,走到芥川龙之介对面坐下:“所以,芥川的妹妹不愿意原谅哥哥?” “岂止是不愿意原谅,差点打起来。”国木田独步再次推起他的金丝边眼镜:“要不是有宫田小姐的空蝉在,这兄妹两今天非得没一个不可。” “相当精彩!”名侦探一锤定音。 织田作之助试着用谴责的目光去看芥川龙之介:“你怎么能和妹妹动手呢?这可不行,这是不对的。她是你最后的家人了,难道不是吗!” 芥川龙之介:“在下本不想,但是银她不愿意脱离Port Mafia,都是被那个黑衣人蛊惑!” 他把矛头直直怼在太宰治头上,后者不但轻松接下这口锅,甚至还给他一个轻佻至极的媚眼:“那只能说明你这个兄长对她而言还不如我这个陌生人。” “你!” 侦探们再次拉开这两人,主要是拉开单方面亮出牙齿的芥川龙之介。 “好了好了,再打这人就更有理由赖在咱们这儿。别说内务省,把他交给异能特务科保管第二天一早就能听到无罪释放的消息,Port Mafia那边养了一大群律师专门处理这种事儿。”江户川乱步觉得热闹差不多看到这里就可以了,马上就开始动手赶走钻进橘子群里的大蒜瓣,“织田,把他弄到自由轩咖喱店去,这儿是工作场所,恕不接待未经预约的客人。” “好的,我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毫不犹豫答应:“呐,太宰……” “等等,太宰?谁?” 日和从治疗室出来,顿时觉得似乎错过了一百集没有看,为什么作之助说了个她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啊……我是说,那个……”织田作之助急中生智:“我是说大庭,太宰是……是他在Port Mafia里用的名字,相当于代号,花名,就和你们戏剧社面向公众的招贴报一样。” 宫田日和又不是什么容易弄坏的瓷娃娃,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么?!直接告诉她真相不行吗,反正挨揍的是外人。 ——大家纷纷用目光谴责这个肉麻起来能用狗粮把人撑死的老实同事。 这种儿戏般的解释就只有日和愿意相信,她无比丝滑的接受这个“事实”:“欸?我知道了,不会叫错!” 还是那个认真得太过用力的小姑娘。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别人也只能鼓掌致意并献上诚挚的祝福。 太宰治发出好大一记类似呕吐的声音翻过去,用屁股冲着这对狗粮批发商。侦探们出于同事情谊没有做得那么明显,只是散开回到各自办公座位上去……继续偷偷关注这边。 “中午吃盐烧鱼,酒蒸蛤蜊。” 公然在办公室讨论起午餐的织田先生毫无自觉,提起食材率先退场:“日和,午饭后我们送太宰去自由轩那边暂住好吗?他的腿还断着,就这么回Port Mafia好像不太合适。” “不要!我才不给你们带小孩!” 太宰治企图据理力争,奈何没人听,宫田日和点点头:“好的,让空蝉用领域送他直接过去。” 现任Port Mafia首领:“……” 所以我的权威呢?就这么被你们无视了吗! 江户川乱步再次发出“库西库西库西”的怪笑,浑身颤抖,差点滚到地上。 所谓虎落平阳,也只能被这对迷迷糊糊的情侣虐了。 第145章 “啊……我好困……我快困死了……” 拱在散发着洗涤剂味道的被褥里老大一坨,长手长脚的青年就像冬天舍不得离开热源的猫,吧唧着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被团外围了一群小朋友,终于成了孩子头的咲乐一声令下,孩子们如狼似虎扑向赖床不肯起的大人。 “起床啦,快点起来啦,有苹果吃啦!” 梳着两个低马尾的小姑娘说话还带着点奶味儿,语气倒是一点也不和太宰治客气:“不起来就要被我们吃光了哦!” “那就吃光好了……我是一颗晒晒太阳就能活下去的海草,哼唧~” 被子被拽开一条缝,藏在里面的人迅速伸手把这条缝堵上,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求你们了,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吧,我都几年没睡过觉了。” “谁信啊!几年不睡觉人都死翘翘啦!” 能让女士们心生怜爱的哀求在孩子们这里毫无用处,无数小魔爪和小脚丫再次靠近,全力以赴终于扒掉了太宰治用以COS田山花袋的棉被。 “耶——!成功啦!” 伴随着欢呼声,小恶魔们“呼啦”一下都跑得远远地,逃跑也没忘记顺手搬走那床大家好不容易才抢到的被子。 失去遮蔽物的太宰治目无高光:“……” 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小孩子?人为什么要从小长到大?我为什么要乖乖躺在这里? 脑内循环了一圈后,他突然意识到——哦,这里是织田作的领地。 于是黑发青年心满意足的伸长胳膊腿来了个大懒腰,翻过去缩成一团把眼睛一闭。 呵呵,没有被子我就必须起床了吗?笑话!不可能。 “欸?他还是不起来哦,作之助说一定要准时喊他起来吃饭才可以,怎么办!” 小朋友们苦恼的你看我我看你,不得不祭出最“邪恶”的手段:“老板!老板!你冻得冰块借给我们两个呗~” 太宰治:“!”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部下里没有这等拷问天才?! 横滨最大的恶棍头子不得不睁开眼睛宣布投降:“我起来了,我已经起来了!” “敌人投降了,我们还要继续吗?” 天真的小朋友再次你看我我看你,包在毛巾里的冰块派不上用场就很伤心。 咲乐犹豫了一下,果断做出决定:“先拿着,有备无患,万一他反悔了呢?” “有道理!”气氛再次高涨,孩子们将“不善”的视线投向坐在地板上的黑发青年:“嘿嘿嘿嘿嘿!” “警告你们,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哦~”太宰治放轻声音,就像在给他们讲故事一样状似无意的释放威胁。奈何熊孩子之所以被称为熊孩子,“熊”的重要属性里面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完全不吃吓。 蜂拥而上的、有组织有分工的袭击,根本不是他这种体术笑话能抵挡得了的。十分钟后,Port Mafia现任首领被成功捕获,脖子里塞了团裹着冰块的毛巾:“……” 很好,组织里那帮废物的创造力还不如这群孤儿……不愧是你啊,织田作! “太宰还没有起来吃早餐吗?”说人人到,楼下传来织田作之助声线平稳的疑惑,咖喱店老板笑着和他搭话:“正在上面和孩子们玩儿呢。” 那么大个子的人了,真想收拾一群小屁孩哪有做不到的?分明乐在其中。 孩子们放开“俘虏”,包着冰块的毛巾也不翼而飞。等房间门被人拉开,他们仿佛张着小翅膀跑向母鸡的鸡仔那样冲到织田作之助身边:“织田作来啦!日和姐姐呢?” “日和去内务省了,等会儿我去接她。等等……”他的反射弧有点长:“你们为什么跟着太宰也喊起织田作了?” “因为有趣呀!”孩子们笑着从他手里接过慰问品,一哄而散:“不知不觉就跟着喊啦!” 皱着眉头一脸苦大仇深的芥川龙之介跟在他身后,被几个孩子扯着风衣下摆扯进房间:“龙之介龙之介,那个!快点快点,要玩那个!” 芥川龙之介脸黑得像是被人强行灌下一瓶苦瓜汁,手抄在衣袋里,低着头:“【罗生门】!” 布刃直挺挺的斜撑在地面上,孩子们一起欢呼:“滑滑梯!(^-^)V!” “秋千呢?”有喜欢滑梯的,自然也有喜欢秋千的,另一条布刃把自己圈成个圈儿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谢谢芥川哥!” 无数道稚嫩的小声音再次响起,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 哼,用得上就芥川哥,用不上就龙之介,真是一群现实的小东西。 “好吧,谁还没有吃早饭?” 织田作之助边问边把视线放到太宰治身上,这个奇怪的青年毫无违和感的混在一群孤儿中间,倒是比他之前那副险恶的模样好了许多:“太宰,与谢野医生交代过的,你得好好吃东西。” “哼!” 太宰治翘起鼻子,另外半个字还没来得及往外吐,老底就被熊孩子们给掀了:“赖床哦,一直赖到现在!” “额……” 织田作之助语塞,被告了状的人非但不尴尬,甚至昂首挺胸洋洋得意:“哼哼哼!” “您对这家伙实在是太纵容了!”头一个发难的正是芥川龙之介,织田作之助拦下他的动作,摇摇头:“没关系嘛,小孩子总是任性,长大就好了。” 说着他端起放在矮柜上的早餐走到窗边坐下,把尚有余温的白粥送到太宰治身边:“吃吧,中午给你开个蟹肉罐头。” 怎么听怎么像是哄骗家里不肯吃猫粮的毛孩子,然而太宰治就吃他这套顺毛哄的法子:“说定了哦,不能骗我!” 一个蟹肉罐头而已,至于骗吗?不让他吃太多还不是考虑到这人脆弱的玻璃胃。 投喂过不省心的流浪猫,看过孩子们状态都还好,确认附近没有可能造成危险的存在,织田作之助对芥川龙之介道:“我要去见一位委托人,如果不想去可以留下来陪着孩子们多玩一会儿。” “在下和您一起去。” 芥川龙之介等最后一个孩子依依不舍离开秋千,才将布刃收回来:“在什么地方。” “或者你替我去内务省接下日和,她方向感不太好。” 他算了算时间,有点不够两边跑。 “在下替您去见委托人?”芥川有点认死理,但是让他去见委托人并不是个好主意。织田作之助摇头:“你去接日和,最近黑市又有个关于她的悬赏,万一谁不知死活的撞上去可怎么办。就这么定了,快去吧。” 拿定主意的织田作之助比任何人都执着,芥川也不得不低头:“是,这就去。” 宫田小姐不需要保护,在下存在的意义,是保护那些企图绑架她的人别被她不小心打死……怎么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奇怪? 少年行色匆匆赶到内务省,就看到那个弱鸡一样的异能特务科官员正笑着与宫田日和说话。不等他上前质问,之前见过的另一个“弱鸡”也出现了……对,就是那个据说是误中“异能”变成幼崽的家伙,公务员里少见的异端分子。 “最近有M国异能力组织以‘商业经贸’为由乘船入关,恐怕来者不善,需要注意一下。”坂口安吾泄题泄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日和代福泽社长向他表示感谢:“知道了,我们会多盯着点的。” 坂口先生含笑刚想问些别的,余光看到走过来的隔壁“同事”:“夏油君,真巧。” “不巧,我专门等在这里呢。”丸子头青年上前提了个纸袋子塞给日和:“这是送给那些孤儿的慰问品,前几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还好,只是有点遗憾……”日和接过纸袋子,抬头看着他:“那么快就恢复。” 还想和菜菜子美美子一起玩“奇迹夏油”呢,想想吧,毫无反抗能力的夏油杰小朋友……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真不知道时间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夏油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收手:“这几天诅咒师那边的眼线传话回来,说是有人对横滨这边很感兴趣。” 青年耸耸肩膀:“需要我们派人的话就打申请写委托。” “怎么回事?”坂口安吾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事情突然挤在一块,一下子涌出来,会不会背后有人操纵?” 运气再不好也不能糟到这种地步吧! “诅咒师这边我会继续追查,异能力者我可管不到。” 已经成为官场“老”油条的夏油杰轻松甩锅:“诅咒师也好,咒术师也好,日和的存在对我们来说重要性不亚于天元,理论上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着,冒着激怒她的风险在横滨作乱。” 关键这边也没什么值得咒术世界渗透的资源啊! 我们只是一群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社畜神棍,跑横滨来干嘛?抢Port Mafia的生意吗?估计是几个做事手脚不干净的家伙想躲来这边避避风头。 只要进了人神的重灵力圈,绝大多数咒力使用者都可视同普通人,发生危险的可能性并不大,他派人过来也只是配合警视厅抓捕“逃犯”而已。 “倒也是……” 坂口安吾也想不明白。 国外的异能力组织跑来横滨耀武扬威,关注点多半在Port Mafia身上,那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好了。 但是,为什么心底总有一种无法安定下来的紧张感呢? 第146章 “宫田小姐,织田先生让我来接您。” 芥川龙之介走上台阶,同一层上他比日和还要高出来一些。交谈中的另外两位男士见他过来就停下话头,一起转过去冲这个特别有意思的新人微笑。 “既然有人来接你,那就不久留了,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坂口安吾保持了大佬应有的沉默,夏油则像个正常的兄长那样叮咛嘱咐一样不落。日和不由想起芥川和他妹妹同框出现时的“惊悚”画面,转身抓住夏油杰的袖子冒出来一句:“夏油,要是我想去Port Mafia打工,你怎么看?” “啊?” 夏油杰先是一愣,眼睛一转立刻联想到面前的少年身上:“哦,Port Mafia啊,想去就去,但是那边好像用枪比较多,需要我给你办个携带枪支的许可证吗?” “是横滨的Port Mafia哦!”她不死心的强调了一遍,丸子头青年一脸纵容:“我知道啊,目前关东地区影响力最大的社会团体嘛,正式名称是森会社,主营航运副业走私,手段激进。” “所以嘞,你不生气吗?” 日和偷偷瞟了芥川一眼,夏油杰假装没注意到少年几乎快要爆炸的情绪:“我为什么要生气?只不过一份工作而已。织田都没意见,作为兄长的我就更没理由阻止。再说,你本来就和Port Mafia的干部关系很好吧,中原中也都吃了你多少年义理巧克力了?” “总之,只要不是在Port Mafia里找男朋友,我都没有意见,你高兴就好。或者说就算在那里面找了个男朋友也没关系……在对方买了足够额度的保险以及能够留下让你后半生无忧的抚恤金的情况下,我可以举双手支持。” 他很有长兄风范的加了句背书,某人常年的低血压当场痊愈:“你这家伙!” 【罗生门】 飞舞的布刃凭空来袭,在旁边吃瓜看戏的坂口安吾忍不住闭上眼睛。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又一个被夏油隔空玩弄的可怜人。 芥川眼里看到的夏油,乃是从无名诅咒中恢复了一半,也就国中时期清清瘦瘦的斯文模样。出于异能力者的自信,少年自动将他和坂口先生归为一类。 不得不说他运气不好,还作了一手好死。 ——要知道咒术师人均猩猩,特级咒术师则是猩猩中的猩猩,夏油先生更是以体术见长的那一位…… 都不用空蝉现身,看不清楚的阴影拦下来势汹汹的布刃,日和露出“噫——!”的表情。 视线里,长着“烈焰红唇”的大小球体缠在芥川身上:“亲一个嘛!来亲一个嘛!” 芥川龙之介只能看到团影影绰绰的黑雾,然后身体就突然不听使唤,湿滑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逐渐向上移动…… “区区小把戏,哼!” 少年指挥着布刃凭空舞动,在过往路人眼里,俨然就是个和空气斗智斗勇的神经病。 忽然有点理解夜蛾老师当年为什么总是一副胃疼脸了。夏油杰欣赏了一会儿中二少年的现场表演,由衷为自己的中二期感到庆幸——还好掌握黑历史的只有硝子。 “需要武装侦探社帮忙注意的事已经告诉你了,早点回去。”就是不把咒灵收走,非要看年轻人笑话的夏油先生笑得佛光普照:“这位……芥什么来着的,怎么了?” 他究竟怎么了你难道不清楚吗? 坂口安吾咳了两声提醒他自己还在,至少别当着异能特务科的面欺负异能力者:“芥川龙之介,武装侦探社的新人,异能力【罗生门】,很有干劲哦。” “福泽先生的人格魅力真令人羡慕。”夏油杰没话找话,直到宫田日和出声:“龙之介还只是个小孩子呢!” “好吧。” 他挥挥手,讨要亲吻的咒灵瞬间消失,芥川这才意识到刚才大约是吃了个暗亏:“【罗生门】!” 有的人天生就是头铁,别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非得把南墙撞个窟窿走出去不可。布刃飞舞着再次袭向丸子头青年,这回夏油杰可就不再逗他玩了,闪身躲过第一刀,顺手推开第二刀,不等第三刀刺出,他已经切入芥川龙之介近身,单手就把单薄的少年摔了个底朝天。 还好还好,这位曾经杀穿古老世家的特级咒术师没有动真格。 坂口安吾松了口气,上前打圆场:“夏油先生一个人的战斗力抵得上满编满列的一整支黑衣战队呢,好了好了,不要在内务省打闹。” 夏油杰与日和神同步的扭脸看着他:你们家和人打闹是拎着脖子摔的啊? 芥川龙之介躺在地上,看上去就像落水狗一样沮丧——在下居然打不过一个文职? 织田先生,对不起,在下实在是太弱了。 最后还是日和叫了空蝉出来,特级咒灵拎起双目无神的芥川龙之介,跟着主人一同离开内务省返回武装侦探社。一路上少年精神恍惚心不在焉,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带他去医院做个心理咨询时,少年一拳敲在路边建筑物的外立面上:“在下,在下会更加努力的!” “啊?” 努力什么?怎么努力? 咒力也好灵力也好,都是天生的,难道芥川你想删号重来?不至于吧! “在下不会被打败,总有一天,在下要得到织田先生的承认!” 少年背后燃起熊熊烈焰,看得日和摸不着头脑。 不是,你的聊天频道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她摸摸下巴,由衷建议:“不如你去试着写写?作之助最期待的莫过于能看到某部的完整结尾了,可惜书是残缺的,需要有人续写。” “什么!”芥川龙之介眼前一亮:“多谢您的教诲,宫田小姐!” 完成织田先生期待却无人能够完成的事,不就证明了自身的不可替代性,难道不是约等于被承认了吗!少年双拳紧握,斗志昂扬。 这…… 从来都是让别人槽多无口的宫田日和终于也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她沉默片刻,点头鼓励:“嗯,你加油。” 回到侦探社楼下,路面上停着的直升飞机并没有引起日和注意,倒是刚从大门出来的一群人让她紧张不已——确切来说,危险源并不在这儿,只是这些人身上携带的气息,就足以让她如临大敌。 那是真正的,非人之属的争斗,她本应熟悉却并不熟悉的领域。 “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抓住他们。” 咒灵空蝉撕开一道空间裂隙,直接在大马路上完全显现。 在【组合】眼中,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抱着档案袋的少女就毫无理由发动攻击。 地表破裂建筑摇动,天空中不详的闪光忽隐忽现,越发浓重的灵力以日和为圆心旋转翻搅,地鸣阵阵,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 【神隐】 路人瞠目结舌的指着某处空地,刚还站在那儿的几个异国旅客被凭空出现的鬼怪一口吞掉,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那位女士美得惊心动魄……但就是因为她实在太漂亮了,脚不沾地漂浮在空中又穿着一千多年前的贵女装束,不是鬼怪是什么。 没怎么反应过来的芥川龙之介眼神睿智:“……” 原来,这就是织田先生要求在下跟着宫田小姐的原因吗。 人都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任务失败了还是没失败? 不等他想好该怎么开口,侦探社位于四楼的窗户被人猛然拉开,一片深绿色从天而降。 芥川龙之介再次沉默。 福泽社长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着急起来还是说翻窗户就翻窗户:“日和,做了什么?” 这孩子的灵力不受他的异能力辖制,平日里她也不会把这份力量用在危险的地方,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日和抬起头,脸上挂着他熟悉却又陌生的冷淡:“外神的触角,伸进了横滨。” 这个时候她特别像人们印象中神明该有的模样——目视万物,目无万物。 “别怕,你先冷静下来,然后再把具体情况告诉我。” 他犹豫了几秒,上前轻拍养女的肩膀。 女儿大了,别说是不是亲生,做父亲的都得保持些距离才好。 日和原地停滞着,被他一拍才突然苏醒:“福泽先生,我好像……我好像闯祸了!” 说着说着紫色大眼睛越来越像两颗荷包蛋,含着眼泪要哭不哭的:“我把几个活人给神隐了……” “那不重要。”福泽社长忽略掉额头跳动的青筋:“能说说原因吗?” 他一手推着日和,一手带上还在呆滞中的芥川龙之介,至于围观路人……就只能等异能特务科和咒术科两边一块送来的质询文件了。 “社长,已经给织田先生打过电话,他说马上就到。” 国木田独步如临大敌般的守在办公室里,就连江户川乱步也久违的露出不赞同的脸色:“小日和,乱吃东西可不行呦。” “没,没吃,我不吃人。”日和哼唧两声,看上去很想钻进福泽先生的羽织里:“这些人身上带着外神的锚点,很危险。” “而且他们还把贤治关起来了!” 神明之间的厮杀,普通人别说理解,就连看都不能看。外神“不可直视”的属性可不是开玩笑的。 “无法杀死,只能驱逐或是流放。” 日和紧张到抓着沙发靠背拼命揉搓,语无伦次:“我不是祂的对手,只因为身在横滨才拥有一定优势。” 横滨被她视作巢穴,多年灵力浸润下这片土地也给了她回应,承认“人神”的权威。所以她这是相当于被另一个抢地盘的神明给上门踢馆了…… 第147章 “我回来了,路上安吾和夏油打电话过来问为什么突然爆发出大当量的灵力反应,日和遭遇袭击了吗!” 织田作之助拎着委托人从外面匆忙赶回,第一眼看到日和好端端坐在沙发上喝热巧克力,马上松了口气放下差点被勒死的委托人:“抱歉,这边有点急事,您的委托会在时限内完成,请先坐下喝杯水。” “啊,不了不了,回头想想,我的委托似乎也不是那么着急,您先忙!”委托人哆哆嗦嗦只想夺门而逃,马上被带着妹妹的谷崎润一郎给请到楼下漩涡咖啡厅里去“详谈”了。 与谢野晶子坐在日和对面,抖抖膝盖上的杂志:“严格说来,日和只是被迫还手。谁叫他们先抓了贤治做人质,又企图往横滨偷渡点不该带的东西呢?” “所以……?”确认日和没有受到伤害,织田作之助就更不担心了,他拖了张凳子过来坐下,趴在日和沙发背后的名侦探咧嘴笑道:“所以我们现在正帮她回忆该怎么把被神隐的人类放出来。” “……还真能做到神隐吗!”兼职家的红发青年大感有趣,伸胳膊过来摸摸日和的发顶,成功获得主动挤进怀里的人神一只:“我也不知道啊,本来只是想着要空蝉抓住他们然后再找个地方扔出去,等回神过来就……” 就把人家给集体关了小黑屋了。 “唔,别急,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出什么大事,你不要怕。”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空蝉有回应吗?不然我打电话给五条问问?” “我觉得,五条帮不上忙。” 甚至有可能添乱。 日和抽搭两声:“我再试试,不行去找中也,寄生在他体内的荒神或许能有办法。” 这个人神她也是做得够窝囊。 前半辈子就是被议会操纵在股掌间的傀儡,好不容易获得自由了才发现想要顺利使用基本技能居然全得靠运气——咒灵空蝉是被伏黑甚尔吓出来的,【神隐】是被外神气息吓出来的,后者更是牵涉到只会抓不会放的问题。 用比较好理解的话来说……如果宫田日和是个咒术师,她就是那种只能靠着庞大咒力野蛮碾压对手的存在。至于刀术,那是后天习得的,不能放在“生得术式”里讨论。 而且,这几个外国人居然就是坂口先生前脚刚刚提醒过的M国异能组织【组合】! “我倒是觉得,不用太着急放他们出来。”江户川乱步趴在沙发背上,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人质在手,我们才更有主动权。当然啦,Port Mafia的支援也非常必要,总不能让一个‘民间的私人组织’负担起拯救全横滨的全部责任吧!” 说着他撑起身体走到织田作之助旁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刚好我们这边还有另一个了不得的俘虏呢,让社长给他打个电话,密谈就不必了,哦?” 坐在主位上状似思考的福泽社长:“……” 我记得我开的是一家私人侦探社,不是社会团体,为什么收养来的儿子和女儿一个擅长敲诈一个擅长绑架? 究竟是教育的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 织田作之助犹豫了大概三秒钟,果断做出决定:“好的。” 日和是女孩子,让一个女孩子冲到最前面去和外来者打打杀杀,武装侦探社不要面子Port Mafia难道也不要面子? 福泽先生默默摸出手机……先给异能特务科打了个电话。 自家小孩要动手揍人了,那不得先打点好上下关节?怎么说也得打赢了不必进牢房,打输了不至进病房才行。 “种田?闲来下局棋怎么样。嗯,还在那家茶室,恭候大驾。” 挂断电话,他起身向全程状况外的国木田独步点点头:“国木田随我去见种田长官,联系Port Mafia首领一事,等我回来再处理。” 这就是没有意见,赞同乱步提议的意思。 “好啦,接下来,咱们继续讨论该怎么把贤治弄出来。” 江户川乱步这是完全不想让“人质”好过,又非要把人身上的油水全榨出来不可。不过这也不怪他,谁叫【组合】仰着脸上门,张嘴就要买走异能许可证?名侦探这波属于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宫泽贤治如今的状态就像是只放在碗里包上保鲜膜再被整个塞进冰箱的橘子,最外面的人想把他救出来但又不能打烂吃饭的碗。 “我们最后确认一遍,贤治的确是被【组合】给抓起来了对吗?” 名侦探歪头又想了一会儿,提出建议:“不着急放外国人出来,小日和你能完全掌控神隐的次空间不能?先别着急摇头,我觉得你可以。” 宫田日和对咒灵空蝉拥有绝对控制力,从这一点类推,即便她在这方面懵懂无知,制造出“人神”的那些人也已经提前替她想好了办法。 “不如咱们找个地方试试呀,把空蝉放在外面传话,你进去。”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个办法。毕竟谁也说不清楚锚定了这几个外国人的外神什么时候发动攻击,准备再多也不为过。鉴于日和自己也不知道一旦她进入咒灵空蝉的领域会发生什么,经过讨论大家决定将尝试地点定在人烟稀少的海面——就是自由轩咖喱店面向的那片大海。 一行人马不停蹄乘船移动到海面上,日和紧张兮兮的放出空蝉和她商量,后者二话不说立刻抬手展开第一层领域。 几乎复制了整个京都的零号本丸出现在海天之间,阔别数年之久的审神者伸手推开虚掩的大门。 庭院幽寂,屋舍俨然,花木精致,池塘里的游鱼仿佛穿行于无依无恃的空中。 “哇哦!不用坐长途车旅行也可以游览古建筑了耶!” 相对于名侦探的惊喜激动,织田作之助表现得更加忧虑:“真的没问题吗?万一出了意外我是该打电话给五条夏油,还是打电话给中原中也?”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试过……” 如果可以的话,飞出笼子的小鸟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想回到囚1禁自己的地方,日和也一样,她是连想也没想过还有重新踏入零号本丸的可能性。 按道理讲巫女和神官们并没有对她实施过身体上的伤害,但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硬往神明方向塑造,留下的心理阴影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弭。 “我一离开科学院的培养槽就被送进这里,直到最后。” 踩在蜿蜒曲折的园林小径上,日和左看看右看看,迷失了方向:“我不认识这儿的路。” 滞留零号本丸的十年时间里,作为人神的“空蝉”一步也没有踏出过天守阁,她能认识路才怪。 “也许会有危险,你们不要进来。”她反手就将本丸大门重新关闭,抽出背在背上的鹤丸国永握紧——不知道该怎么走,那就只能临时现开一条路了。 建造零号本丸的人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下手拆迁的正是当时的无辜囚徒。美轮美奂的建筑群像是遭了哥斯拉一样,这儿塌一片那儿倒一排,也不知道日和是怎么矫正的方向,完美错过天守阁入口的同时每个方位都拆了几栋房子。 空蝉被她留在外面没法充当向导,等到每条路都倒了几堵墙之后,日和才终于来到天守阁下的广间前。 “第二层的入口……” 第二层领域的入口正是她曾经起居多年的“卧室”。 迈上被阴鹜笼罩的狭窄楼梯,透过空旷窗口能看到色彩格外浓烈的红叶——在黑暗压抑反衬下,任何彩色的东西都会被无限放大,冲击感官。 这确实是种审美意境,可惜对孩子一点也不友善。长期居住在这种环境里,大约真的只有神明才不会心理扭曲。 天守阁是整座本丸的最高点,走上最后一级台阶,绕过回廊,拉开拉门,再穿过朱红色鸟居,领域的第二层出现在日和面前。人神的神域会是什么样子?人神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出于对痛苦的回避,她总会下意识的忽略,直到……不得不面对。 那是黎明前的荒原,火星闪耀在黑色的焦土里,尸骸断剑遍布脚下。地平线上远远挂着颗忽闪的星子,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 被空蝉强行请进来的“客人们”状态不是很好,太过厚重的灵力压得他们连呼吸都非常困难。也就是异能力者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否则这会儿恐怕已经被冲成了行尸走肉。 “花钱买命,我投降!” 金发男人倒在地上,落魄得完全没有之前意气风发的影子,一见到下令将自己关在这个可怕空间里的女孩就迅速滑跪——他本来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性格,实在是,实在是此地绝非善处,已经完全超出他的理解维度。别说异能力不起作用,就算起作用,也没有人敢放肆——哪怕只是说话声音大一点,满地看不到边际的断刀就会迅速发作还以颜色。 他确实可以用钞能力强化自身抵御这份真·千刀万剐,但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再加上这种防御手段无法使用在部下身上,并不想成为光杆司令的男人把手举得和F国人一样容易。 日和离得远远的,不肯轻易靠近这个被外神锚定的家伙,她不能确定这人说的是真话,还是诈降。【组合】这边则将此举误解为敌意深厚,为了早点从这种几乎无法抵抗的牢笼里获释,其首领从衣袋内侧……摸出了支票本:“您大可随意填写,小姐。” 与此同时,日和尽量大声的提出要求:“把贤治放出来!” 菲茨杰拉德:“……” 等等,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我遇上的其实是个不会讨价还价的小可爱? 第148章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只是抱着满满诚意来做生意的商业组织,每位【组合】成员都是再正经不过的企业家,一定是其中有些信息沟通不良,才导致了这场大家都不想见到的冲突。” 菲茨杰拉德有点后悔,乍看这少女无悲无喜的脸,惊吓之下把价码给得太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些。 花钱买命的意思是任由对方开价,只要保命就好,理论上日和可以根据这句话把他扒得底裤都不留。一发现对方似乎不太懂得商业往来,精明的资本家立刻动起了他那活泛的小脑袋瓜。 扣押宫泽贤治的红发少女被他招到身前,金发男人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符合“温和”与“无害”的定义:“露西,让那位小绅士出来吧。” 呵呵,一小时前你的秘书还嫌弃人家土鳖来着,这会儿就改口变成小绅士了? 露西不愿意,但她又不敢把这份不愿意表现出来,纠结苦闷之下微微把脸扭开,抬手:“安妮。” 【异能力·安妮的房间】 玩具房般的异空间只出现了不到一分钟就被灵力压溃,连同宫泽贤治在内所有被关押的倒霉蛋趟了一地。 日和见对方这么痛快就答应放人,自然也不会去计较“买命钱”的问题。换个人能扒掉【组合】一层皮的大好机会就这么被她生生放过,见到实习生的同时少女马上生疏操纵着两层领域交换位置。 荒原与战场被鸟语花香的私家园林取代,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园林里有几处破破烂烂的,那股迫人的压力好歹是暂时收起来了。 “呼……” 【组合】从上到下有志一同长出一口气,然后就看到似乎无人居住的建筑物里排队走出许多身穿白衣红裙面无表情的年轻女人。 这口气没出完就重新吊了起来。 因为那些女人,全都没有呼吸。 她们排着整齐划一的队列,瓷白的脸上飘着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胸口绝无起伏,就连动作也统一机械到让人无法忍受。 日和才不管这些外国佬怎么看待自己庞大的巫女团,径自指挥她们将露西放出来的所有人一一抛出本丸大门,又专门留言“盯着他们”,这才小心翼翼召唤空蝉交替。 乱步先生说了,贤治我们要,人质不能放! 退出领域,她看上去比等在外面提心吊胆的织田作之助还紧张:“作之助!” “欢迎回来。”织田先生先是看到一群人凭空掉落在快艇的甲板上,紧接着空蝉消失日和出现,晚樱的香气抱了个满怀:“唔……” 她看上去苗条归苗条,但这分量,属实是实心儿的。 “大丰收大丰收,除了贤治统统送去内务省。” 名侦探跳过一个又一个尚在昏迷中的人,确定其中很有几个命脉企业的核心高管。 ——这笔生意做得不赖,既能从【组合】处敲出大把赔偿金,又可以向高层卖个好,两边都不耽误。 这艘小型私人快艇自出厂下水时起就没受过今天这种委屈,吃水线压得几乎与船舷齐平,稍微走个小弧线就得把速度降到最低生怕翻肚。幸亏今天天气状况比较好,但凡有点风浪,恐怕都得是另一个故事。花了半个多小时,小快艇颤颤巍巍开回私人码头,接到电话等待多时的坂口安吾指挥随车而来的医疗人员奋力“卸货”。 “已经不是把手伸进钱袋子的问题了,这是打算干脆把整只袋子都抢走。” 坂口先生脸黑得堪比夜色,终究无可奈何。 出卖主权的国家不值得尊重,别说绑架几个企业高管,外国驻军基地附近每年枉死的鬼还少吗? 控制国家意志的财阀与世家滑跪抱大腿喊爸爸吃软饭溜得一批,在大国博弈中反复横跳玩得不亦乐乎,已经不能简单的用丢人现眼去形容。那些人从来没有想过要靠本民族的不懈努力挺起脊梁博得尊重,只会像鬣狗一样盯着狮子的尸体流口水狂吠。 溜须拍马,四处献媚,曲意逢迎,吮痈舐痔。 真恶心。 更恶心的是绝大多数民众都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跪舔强者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崛起”前的必经之路。 “多谢,如果不是武装侦探社歪打正着,我们也只能原地释放那些外国人。大家都知道的,外籍人员的豁免权,治外法权,呵呵。” 他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至少这样,外交上压力会小很多。不过那就不是内务省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确认所有被营救回来的人质统统都被抬上救护车,大家这才放下心围着日和问问题:“【组合】的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情报什么的就别指望她收集了,随便问问好写报告就行。 “没说什么……作之助,花钱买命是什么意思呀?” 日和一脸纯良,织田作之助语塞:“……” 这种黑1道上的行话,就没必要让她知道了吧!倒是还没走远的名侦探转头挤了挤眼睛——主动送上门给人拔毛的白头鹰,错过这一次绝不会再有下一回。 织田先生远目:“……就是投降的意思。” 两位男士还在用眼神传递信息,红发青年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面露痛苦,血水不受控制的从鼻腔里往外渗。不等江户川乱步做出反应,跟在织田作之助身边的日和突然转身面对大海,甚至放出咒灵空蝉像是驱赶羊群那样把所有人朝远离海岸线的方向推:“所有人类,能撤多远就撤多远!” “危险!” 基本上没有出过鞘的鹤丸国永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冷银白,拥有优雅弧度的刀尖在灵力加持下把防波堤顶端的水泥基座彻底划成了棋盘。 “日和!” 被庇护着得以摆脱外神的干涉,织田作之助第一时间想的是冲回去把日和带出来。然而这项计划没能实施就被阻止,阻止他的正是就地担起责任组织疏散工作的坂口安吾:“那不是我们能涉及的战斗,你去了反而还要日和分神。” 临阵分神是大忌,他不得不放弃一开始的打算,转而协助好友继续疏散人群——已经有神经敏锐的人出现异常举止,好在此地是专供私人快艇停泊的小码头,人流稀薄连带着可能制造麻烦的人数也少了很多。 “哇啊!” 一拳打昏某个濒临崩溃的无辜路人,织田作之助扛麻袋一样扛着他向更远处送。身后传来阵阵杂乱电波似的破音,就好像一把钻子拼命往脑子里钻似的,并不是堵上耳朵就能逃避。诡异扭曲、冰冷滑腻的低语追在脑后,仿佛无论如何也不能从祂的注视下逃开。 与此同时,另一股温柔纤细的力量则不断抚慰着被捶打侵1犯的神智,好似幼年时夏日午后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童谣,平静悠远,沉静祥和。这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织田作之助只觉脑子都快被他们搅成一锅稀粥。 他想要回头看看日和的情况,求生的本能与【天1衣无缝】一块尖叫着禁止他这么做。唯一能确认的是海浪正在不断上涌,风里带来大洋深处特有的水腥味儿。 我该怎么办? 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红发青年并没有放弃。 日和怕黑,日和怕冷,就算不能冲上去替她争斗,他也不能把她一个人独自扔在海边面对不可知的怪物。 大不了……事后被福泽社长训斥一顿再扣上半个月薪水以示效尤呗。 红发青年扛着被打昏的陌生人,忍耐着从头骨里钻出来的幻痛,摸出手机挨个给他所能想得到的所有“玄学人士”打电话。 “太宰,我需要你的帮助,关于Port Mafia干部中原中也……” “请问是中原先生吗,我是织田作之助……” “五条……什么?你已经在赶来横滨的路上了?” “夏油,日和在海边,人类不能靠近,麻烦你拉住五条。如果可以的话,借用你的咒灵……” 十分钟后,黑红色闪光一闪而过,如同流星划破天幕,犹如百鬼夜行的“乌云”紧跟其后,迅速朝海岸线靠近。 “呀,织田作,这可真是壮观的一幕。” 瘦削的黑发青年大喇喇站在内务省大门口,陡然放大的风将他挂在黑大衣外的暗红色长围巾吹得乱舞:“在横滨大街上肆意作乱,就像拿着小刀在我鼻子前面挥舞挑衅一样,真不像话。” 鸢色眼睛暗沉沉的,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传说中那个手段铁血堪比魔鬼的Port Mafia首领,一点也没有满地打滚撒泼耍赖要求多吃一个蟹肉罐头时的模样。 在众人眺望的方向,海水完全违背了物理定律,将游艇码头整个裹成一颗水球,隔断视线的同时尽最大努力保护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第149章 该怎么铲除侵1犯领地的敌人,日和完全没有章法。 按道理讲神明应当生而知之,但她乃是经由科学院人手打造的人造产物,除了十年如一日“服从与救济人类”的洗脑外该有的意识什么都没有。 所以,当面前屹立着小山般的洛夫克拉夫特时,除了及时隔绝外神污染外她只能和这个怪怪的外神大眼瞪小眼。 至于说洛夫克拉夫特,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躺在海底舒舒服服睡大觉睡上一个纪元也不愿意远渡重洋跑到岛国辛勤工作——但是没办法,契约当头,他不得不沦为【组合】首领菲茨杰拉德的临时打工仔。 更加令神无法忍受的是还没发工资老板一出门就叫人给扣了,这个某种程度上来说堪比咸鱼的外神再次不得不劳动身体上门讨要能给他支付薪水的人…… 然后就和本地“神明”碰了个脸对脸。 这个世界上,神明早已远去,人类所眺望的不过是夕阳留下的一抹余晖,而日和也只不过是这抹余晖落幕前最艳丽的回响。或许她拥有远超人类平均值的身体素质,或许她掌握着磅礴浩瀚的灵力,但是这些都是在名为“人神”的玩偶华贵长袍间点缀的花朵,她存在的本意,更像自备电池的大型环境净化器。 她是从受精卵开始起就被信徒们残忍阉割了的温柔神明,可惜这份温柔在面对强敌时毫无用处。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一个只想讨薪的咸鱼,蹲在海水构成的“壳”里两两相望。 “@@¥%¥……¥%……&%@!¥” 由于贴脸撞上的并非人类,洛夫克拉夫特下意识恢复真身,所以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座触手有点多的肉山。这个形象放在日和眼里,多少出离惊悚了些,尤其当对方试探性的将触手一块伸过来时,这种视觉效果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忍受。 日和强压下嘴边的尖叫,刀光闪过,砍断的章鱼脚落在海面,砸出大大小小许多涟漪。 示好被“土著”毫不犹豫照脸打回来,洛夫克拉夫特发出一阵虫鸣似的嚎叫,那些失去的触手迅速再生。外神也是有脾气的,而且还不小。 柔韧的章鱼脚不断硬化,仿佛匕首与投枪迎面刺来,被躲开了。面对疑似前来“抢地盘”的外来者,脑袋空空没有任何传承的日和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人类那样反击——事实上神明之间一般不会动辄拼命,大家都是能活又能打的存在,没事儿谁也不想给自己添个不知道能不能耗死的对手。但是随着信仰崩塌神国不再,最后的人神不得不将参考目标放在被庇护者身上。 身后全都是些面对外神犹如柔软婴儿的人类,避无可避,退无可退,那就打吧。 ——就像被大蟑螂起飞骑脸的普通女孩,恐惧给她添了个“翻倍”的战力加成BUFF。 随着灵力不断被释放,威压也愈发厚重。日和握紧手中太刀,翻搅着海水不断斩落袭来的利刺,不知何时纷乱的粉色晚樱夹杂在海水中,一旦碰触到洛夫克拉夫特的身体就会化作片片碎刀的残骸。 这里是被她庇佑了数年的土地,承认人神存在的同时也会给予她响应。 横滨大大小小的宗教场所同时回荡起悠远钟声,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拉响警报。 接到电话就马不停蹄赶来的中原中也漂浮在海面上,围着这颗超大号水球左三圈右三圈的转,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灵力太厚了,水球内的空间恐怕已经被同化。由于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他也不敢轻易用蛮力破开。 百鬼夜行般的“乌云”顶着消耗飞到近前“看”了一眼,咒力较弱的咒灵好似泡在盐酸里的污垢般剥离、溃散。 “没办法,咒灵无法靠近,还是我亲自去一趟。” 夏油杰抓起从伏黑甚尔那里黑来的储藏咒灵,把它倒过来抓着脚用力抖抖,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咒具稀里哗啦撒了一地:“啧,没几样能用得上的。” 从咒术高专毕业后他就一心扑在“如何从政府高度提高咒术师待遇”的事业上,极少出手解决任务,自然不比做学生时过得那么潇洒。再说了,一个年纪轻轻身处政坛的官员,没事儿净琢磨收集武器……怎么看都横竖解释不清楚。 横挑竖拣几番,无可奈何之下他随手拿起诅咒最浓厚的咒具放在手里颠颠,坐在旁边吃糖的五条:“嘿,眼光不错嘛,咒具里的‘天与暴君’。” 夏油:“……” 被人踩在脚底下碾的黑历史不提也罢。 “我去海边,你留下。如果我回不来,至少还有你能继续庇护那些正常的咒术师。” 他挥退跟在身后的标配保镖,在他们不解的目光中脱外套挽袖子——西装这种东西,委实不方便动手。 五条头也不抬,不置可否的摆摆手:“放心,七海可以接替你在内务省打拼的位置,白白。”语气轻松的毫无同窗情谊可言,看得夏油特别想扯开那个眼罩弹他一下:“不许往海边去,听明白了吗!” “知了知了,好烦。”青年用小拇指抠抠耳朵眼:“你当我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嘛?再说了,我可是完全信任你的实力呦~挚友。” “但愿吧。” 这家伙什么德行,能和他玩到一块去的夏油会不知道?恐怕是已经打好了要把天捅个窟窿出来的主意。 “来袭的不是咒灵,我没有调动最强咒术师的理由。”夏油把衬衣最上面的风纪扣解开,严谨沉稳的气质瞬间消失,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吸引力。他最后一次耐心说明,但愿好友别半途搞出幺蛾子:“而且根据前线反馈的情报,敌人有强大的精神污染能力,越是接近那个领域的越容易受刺激,行为举止暴躁癫狂,我可不想见识你用‘茈’无差别攻击的精彩画面。” 五条的回应就是没有回应,嘴里塞满蛋糕的青年又一次摆摆手:“唔唔唔唔唔!” “放心吧杰,万一你要是失控我会第一时间替你解决。”他咽下嘴里的食物:“但你也别忘了日和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也许平时看上去就是个受不得半点苦楚,事多还麻烦的娇滴滴小姑娘,关键时刻却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越是极限环境反而越是强韧,她难道不是集人类各种特点于一体的集大成者么?” “还用你说。”夏油杰冷笑着给自己开了张“外勤”签字,推开办公室大门:“就是因为想要活得像个人类,她才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 也许等我过去战斗就已经结束了也不一定。 他在内务省大门口遇上了在此地集合的侦探们,织田作之助的红头发最显眼,他正在与谢野晶子的要求下把昏厥过去的伤员放在担架上。 “织田,五条我拦下来了,咒灵没法靠近日和,会被直接净化掉,我亲自过去看看。”他向福泽谕吉点点头,话却是对着红发青年:“有什么新动向吗?” “没有,我只给你,还有Port Mafia那边打过电话,其他人不合适。那里很危险,不可直视。老实说,即便是你,我也不建议靠得太近。” 织田作之助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胳膊上被与谢野晶子拍了一下:“抬头,你还在流鼻血。” “哦哦!”他马上把头抬起来,夏油这才注意到他前襟上星星点点的血渍:“来的到底是什么?” “日和说……是个外来神明,我把它理解成上门踢馆的。”织田作之助从与谢野晶子的急救箱里翻出两团止血棉塞进鼻子,声音马上变得瓮声瓮气:“我和你一起去,至少能提前预警危险。” 刚好夏油也有能多带一个“普通人”的自信,自然不会推辞:“行,那就走。” 又往前走了两步,黑色轿车丝滑入场,开车的老者儒雅谦恭:“织田先生,夏油先生,请。” 装了老大一个X的太宰坐在后排:“鉴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得过去回收一下蛞蝓,Port Mafia干部数量不能再减员了。” 织田作之助皱皱眉,想到太宰治的特殊性,很快他就点了头:“好吧。如果有不对你可得转身跑快点。” 被一车人衬得苍白又瘦弱的太宰治大笑:“你放心,我还没从【组合】首领那里要到足够的赔偿呢。” 等他们赶到被水球包裹的私人码头附近,看到的只有开了污浊四处乱丢小型黑洞的中原中也,以及海面上那头被他轰得东倒西歪的缺腿“章鱼”山。 “所以……日和呢?” 织田作之助问了个好问题,轿车内一片寂静。 第150章 海面上风生水起,漂浮在半空中的中原中也犹如破坏神一般不断轰击趴在水里的洛夫克拉夫特。从残存的外神躯壳上看,他简直遭到了惨无人道的酷刑折磨——断肢与碎块随波荡漾,几乎被打成一滩肉泥。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类或是类人生物存在。 “嗨嗨,到这里就可以了。” 看热闹看到中原中也把自己消耗得差不多了,太宰治才跟在两位“保镖”身后靠近暴走中的荒神。 【异能力·人间失格】 苍白光芒掩盖掉肆虐的黑红污浊,中也原地晃了两下,总算回神:“是个圈套,中计了!” 说完两眼一闭咕咚倒地,他的首领毫无怜悯连拉都不拉一把,还是夏油好心用咒灵托着这位身材娇小的橘发少……啊不是,青年。 依照日和的性格,她绝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甚至很有可能在遇险时释放困在手心里的【组合】。 太宰治眯起眼睛,瞬间就将各条线索串联在一起得出答案:“有意思,不遗余力绑架神明的人类,想要什么?” “总之不会是好事。”夏油挑眉,摸出手机联系不知道有没有老实待在原地的好友:“我会让人抓紧时间查下咒术师这边,自从盘星教之后,还没有谁这么大胆子跳出来作妖。” “至于异能力者这边,Port Mafia绝不会坐视盟友被人欺负,我们是横滨的老大嘛。”鸢色眼睛闪过一片涟漪,太宰治转头对织田作之助道:“织田作,我先把蛞蝓带回港口。一小时内资料就会送到武装侦探社,是时候该动用全世界最宝贵的名侦探了。” 即便一个普通公民被外国人绑架也会有公益团体代为发声求救,更何况这回被绑走的是庇护此地数年,又硬给咒术师们创造出假期的人神……属于是里子面子都被人给扒干净怼在脸上嘲讽,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下。 “……我明白了,马上返回。”打通电话的夏油脸色越来越沉,太宰把昏过去的中也从咒灵上拖下来扔进等候许久的轿车,回过来摊手:“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了,又有什么坏消息?” 夏油抬手用大拇指压着眉心狠狠揉了两下:“恐怕乱步先生……短时间内分不出心思在日和这边。” 他看向织田作之助:“我们离开的时候刺客突袭内务省,种田先生和福泽先生遇险。目前暂时没有人员死亡,刺客当场吃了悟一发无量空处,正交给坂口先生审问中。”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用得真漂亮啊。” 太宰治“哗”一下笑开,竟有几分艳丽之色:“至少三方势力。那刺客一定是【组合】成员,小小横滨何德何能……他们唯一没算到的,大概就是五条先生居然能被人劝住留在原地待命。” 他冲身后的轿车挥了下手,白发老者恭敬颔首,迅速将车驶向港区本部。 无论如何,先得让中原中也醒过来,才能从他那里得知更多更详细的情报。 一小时内,Port Mafia的视频连线果然送达异能特务科辅佐官、目前该科室实权人物坂口安吾的面前。 “有个脑门缝线的怪人带着奇怪物品出现,怪物干扰下她无法脱身,被带走了……” 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愤怒,画面很快换到另一个房间,Port Mafia首领罕见的露了脸:“时间紧迫,废话就不多说。【组合】可以由我们Port Mafia解决,作为交换,异能特务科能给我什么?” “异能营业许可。”坂口安吾收紧下颌:“以及,【组合】所有的入境成员。” 如果种田长官有个三长两短…… “友情提示,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会告诉你敌人据点在哪里,前提是别去碰福泽谕吉。”黑发男人短促的笑了一声:“我知道那是什么,共喰之毒。三天时限,如果不能抓到背后操控的异能力者,轻则一死一活,重则两死无生。” “什么!”坂口安吾扣在桌面的手用力握紧:“……” “我知道了,这就去推动Port Mafia的异能营业许可批准进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歹Port Mafia交税交得从不含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Port Mafia首领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针对自己的莫名敌意,对方总归是摆出一副合作的架势。在这种危急时刻,援手永远不嫌多。 种田长官、福泽社长、还有小日和,无论哪个都不容有失。坂口安吾努力将不适感排除掉,飞速计量着得失与决策。 “那么……一手交证,一手交人,期待您的好消息。” 太宰治阴阳怪气的加了一句,切断视频。 和我斗,呵呵。 * “宫田小姐,很遗憾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与您见面,非常抱歉,请您原谅。” 带着几分奇怪口音的问候惊醒迷茫中的女孩。 当头落下的囚笼,临时被她扔出去后迅速反咬一口的外国人,还有那道缝合线…… 超大号精致鸟笼外,白色圆桌旁坐着三个男人——一个面貌平淡额头缝线,一个黑发紫眼瘦削苍白带着黑眼圈,最后一个,日和睁大眼睛:“神官?” 也许是出于仅存的良知,他连头也不敢抬:“由衷的,由衷的向您道歉,对不起,空蝉大人。” 这个代号,已经几年没有被人提起过。就连日和咒灵也知道,她不喜欢被人用代号称呼——代号是不变的,承接代号的人却一代一代换得勤快。 “也许我们应该给女士添张暖和点的垫子,好冷,呼……” 缩在椅子里啃指甲的异国青年提醒了一句,弱弱的。 脑门缝线的那个恍然大悟:“对啊!” 说完两个人一起去看没脸面对日和的神官,后者坚持了几分钟,额头爆起的青筋说明此刻无法平静的心情。最终他没能熬住那两道视线,低头、起身、弯腰鞠躬:“空蝉大人,请您稍等片刻。” 等他开门出去,剩下的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先张嘴。 “你们,是谁?” 日和没有去碰鸟笼栏杆,她知道。这是科学院专门用来限制人神行动的装置——当初她就是关在这玩意儿里被人一路送进零号本丸。既然神官出现在这里,这东西的来处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额头缝线的男人率先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行礼:“在下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咒术师而已。” “我记得你。你撑着伞,从我面前走过。”多年前的那场偶遇,或许并不是偶遇。 男人微笑:“是吗?或许您还可以再想想?再多想一些。” “……虎杖,香织?”实在是额头上的那条缝合线太有辨识度了,日和一下子就回忆起那个只存在于资料中的、死而复生还生了儿子的女士。 啪!啪!啪! 他合掌赞叹:“多么可惜,未来的人是被危机吓破了胆吗,居然如此暴殄天物浪费您的才能。” “人类总是丑陋的,愚蠢、怠惰、胆小、还自私。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异国青年从另一个方向走进,单手抚胸略微弯弯腰:“在此,谨为最后的人神献上敬意,小姐。” 所以这两个狡猾的家伙一个也不肯把名字说出来,连假名也不。 日和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向圆桌:“我的刀……” 鹤丸国永安安静静躺在桌布上,旁边竖着插在苹果上的匕首。 神官推开门走进房间,看到两个人站在距离鸟笼并不遥远的地方,匆忙上前驱赶他们:“无礼!不要玷辱了空蝉大人周围的空气!” 两个男人一个耸肩一个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各自向后退了两步笑着看他隔着栅栏给日和塞毛毯抱枕。 “空蝉大人,非常愧疚,非常抱歉。请您看在,看在……”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拿出来祈求宽恕的,只能跳过这一段:“请您最后伸手垂青一次吧。” 记忆里如同雕塑般沉默的人神此时却像个普通女孩那样把头一歪:“你总得先说说是什么事,不能稀里糊涂就想骗我点头。” 神官:“……”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回复基本可以视作斥责。男人匆忙跪地,弓背低头:“抱歉,请您先行休息片刻。” 背后那两个无礼的合作者发出足以能被听见的“细微”笑声,就像刺在背上的箭簇。 “咳咳,也许我们该再添点茶水甜食什么的,就这么邀请一位女士也太不礼貌了。” 要求添毯子的青年左右看看,主动转身向外走:“请好好休息,宫田小姐。” 神官憋了一肚子火,瞪着那两个男人直到他们都从房间里出去,这才忍着羞臊拿起放在桌上的鹤丸国永:“请容我先行退下,饮食等下便会为您送来。” 他可不敢把鹤丸国永的正本留在这里,万一这振刀回应审神者的灵力怎么办?下次可就不一定能再找到机会“请”来她了。 第151章 “离开这么远,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带着鹤丸国永回到休息室,神官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将这振名刀扔到视线看不见的地方——他实在是怕了这些失去主人后随时可能失控的付丧神,否则也不必走这么一遭。 多可笑啊,当初议会上下有多么坚定一致的裁定“放逐”人神,现在就有多么后悔。以至于不得不兵行险招,派遣空蝉最“熟悉”的神官追寻到数百年前好再把她骗回去。 按道理讲,跑这一趟的怎么想都该是曾经服侍空蝉十年之久的大巫女。无论从影响力还是亲近感上来说,她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然而……行刑结束后大巫女精神崩溃屡次自残,不少侍奉过人神的人都认为这是报应——背弃信仰忤逆神明的代价。 所以最后只能由至少神智还比较清醒的神官来做这件事。 至于说为什么要如此反复折腾,就必须解释一下“制造出”空蝉这个人神所消耗的资源。 妄想将神明的力量加诸在脆弱的人类胚胎上,成功的概率要比两块钱独中□□头彩还要低得多得多得多。科学院前后努力近百年,不知道投入了多少资源才最终筛选出日和这根“独苗”,如果不是实在支撑不住如此之大的损耗,他们其实更想制造出一个男性神明而非女性…… 按照最初规划,“人神”将是人类火种最后的守卫者。所以在庞大力量的基础上祂才被赋予了完美的身体素质与智力,可惜时之政府接过空蝉后直接放弃后两项的开发,完全浪费科学院满腔心血不说还把“独苗”当成一次性消耗品给扔了. 岛国不同部门之间的内耗,看来直到两百多年以后也没有丝毫改变——等到这件事终于被科学院知晓,日和都已经让织田作之助捡回家当成小智障给圈养起来。 而在处刑了人神之后,时之政府突然发现时间溯行军的危险对于人类而言居然不是最要命的,更要命的是作为“净化器”的空蝉带走了几乎所有灵力。也就是说,她的诞生消耗了大量资源,她的“死亡”则直接将人类带入再无奇迹可能出现的深渊。 任何与“灵力”这种不可再生力量有关的物质彻底销声匿迹,想亡羊补牢再造出第二个人神都不可能了。万般无奈之下,时之政府只能厚着脸皮再次与科学院强强联手,千方百计搜寻出日和的坐标后将她“理论上”应该好感度第二的神官投放过去,企图再把人神连哄带骗弄回来。 空蝉在科学院和时之政府的控制下养尊处优了十四年,和普通人在一起才几年了?以她单纯的性格、空空的大脑,以及过于美丽的容貌,不可能在普通人中活得轻松,或者说她居然还活着这件事已经出乎意料足以令人喜出望外。所以说吃了一大堆苦的孩子听说能回到从前温暖又舒适的安全窝里,怎么想都不可能诱1拐失败。 ——以上均为时之政府的幻想。 假如神官能找到稍微靠谱哪怕一点点的情报机构咨询也能多少挽救些颓势,可惜他一落地就倒霉的撞上羂索,然后借着这个人搭上【组合】的关系,又遇到另一个天坑陀思妥耶夫斯基。 随便哪个都是能玩死他的聪明人。 “唉……”这个中年男人发自心底的由衷叹息,然后关门离去。 他得去为空蝉大人准备些食物,大人在零号本丸内起居时虽说行动受限不得自由,饮食上好歹从来没受过委屈。 应该没受过? 神官离开房间,淡粉色的樱花凭空出现,无风自动,在无人的空间内左右盘旋了一圈,最终聚拢在鹤丸国永所在的角落。白衣白发的付丧神显露身形,蹑手蹑脚推开碍事家具,从缝隙里走出来。 “呜呼……这次一定要给姬君一个大大的惊喜!哈哈哈哈!”说完他上前拉开一道门缝,眯起金色眸子左右看看,藏进建筑物的阴影里、悄无声息。 * 日和把靠垫坐在身下,抱着毛毯观察环境。 这里是一处颇具宗教色彩的建筑物,彩色玻璃拼出各色神话故事,阳光透过斑驳的落地窗,投影在地面上漾出重重光斑。 确实有点冷。也许是因为这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的缘故,一点点声音就会引发出三四道回声也是绝了。 “小姐,您好。” 黑发紫眼的异国青年去而复返,他一直走到金鸟笼前,把手伸进来朝她来回晃晃:“抱歉,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情报员,没办法说服他们放你自由。这个,给您。” 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破开河面的冰块撞击在一起,带来春天的讯息。 因为相似的配色,日和对他的好感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线上升。她毫无防备的将手掌摊开在他手下。青年松手,紫色包装的糖果落在她掌心:“俄罗斯的糖果很好吃哦。” “你是俄罗斯人?”日和大感有趣,撕开包装就把巧克力色的糖块咬了一半下去:“听说你们那里特别冷,你真的能空着手打跑熊?” 陀思妥耶夫斯基:“……” 你觉得我这副低血糖低血压外加睡眠不足的模样,有可能徒手干过棕熊吗? 她就像是个纯净无垢的孩子,连说话也像个孩子那样,想什么就说什么,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根本不会考虑那么多成人世界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就是“神明”? 他觉得很有趣,掌握着庞大力量的孩子。 和Port Mafia的重力使完全不同,但又……该怎么说呢,又极为相似的单纯。 “站在俄罗斯的雪原里,很容易就会被冻僵。至于熊……那只是个玩笑。”陀思妥耶夫斯基露出人畜无害的虚弱微笑:“伊万,我的名字。我该怎样称呼您呢?宫田小姐,还是空蝉小姐。” 果戈里留着还有用,伊万嘛,脑子缺根弦,可以拿来试探。 “喊我日和就可以了,谢谢你的糖,伊万。” 日和冲这个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昏过去的青年笑了笑,通向这间大厅的门响了,这回进来的是脑门缝线的人:“哦?看来还是年轻人更容易聊到一起去呢。” 羂索提着一盏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灯走进来,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穿过鸟笼缝隙的手,笑着提醒他:“结界和封印一类的东西,可不要乱动哦。” “啊,抱歉。”陀思妥耶夫斯基把手收回去,又向后退了一步:“我只是觉得,这样被关在笼子里的日和小姐有点可怜。” “是吗?”他不置可否的斜了一眼,心里反复评估这个摸不清底细的外国人。 他真的,只是【组合】特别雇佣来的情报贩子吗?可惜当初没能借助星浆体事件坑死【咒灵操使】夏油杰,如果借助那个人的身体,应该能更轻易的控制住人神,也就不必借助这么多不可信的外来力量。 两个从外形到气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嘴角微笑的弧度越来越接近。就在日和以为这两人会不会突然跳起来互殴一顿时,逐渐嘈杂的喧哗声从外面传进来。 “啧,是那个与风雅没有任何关系的外国暴发户吗?”羂索带着点挑衅勾起嘴角,陀思妥耶夫斯基微笑:“虽然我的雇主确实不太优雅,但也请别这么说。”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日和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明白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活脱脱就是两只儿童绘本上画的狐狸嘛! 喧闹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大门最后一次被人推开,端着托盘的神官走在前面,菲茨杰拉德带着一群人跟在后面:“我要用这个女人和Port Mafia交换‘老虎’和我的部下。现在、立刻、马上!” “你们都给我出去!不要打扰空蝉大人休息!”神官气愤不已。 也就离开了半个小时吧,这群人怎么回事,怎么又聚到人神身边来了?这还怎么找机会洗脑忽悠她! 羂索:“……” 是不是找错棋子了?为什么总有一种带不动的心累感? 就是,蠢的太蠢,狡猾的又太狡猾,完全没有中间过渡的两极分化。 一屋子人能凑出近乎无限的私聊群,首先为了保证“人质”的妥善安放,至少三方在瞬间达成一致——先把这土豪忽悠瘸了再说。 “Port Mafia的话不可信,大可以把交易地点定在【组合】防御力量最强的地方不是吗?菲茨杰拉德先生的目标是‘老虎’,这与您二位并不存在无法调和的冲突,大家认为怎么样?”陀思妥耶夫斯基提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建议:“主动权在我们手上,不怕‘老虎’不出现。” 【组合】首领扬眉吐气,带着视频录制设备走到日和面前:“又见面了,幸会,宫田小姐。” 他笑的志得意满:“麻烦您配合一下,不然的话,我可不能保证部下会不会拿您出气呢。” “最危险的时候,我释放你们,保护你们,所以这就是人类给我的回报吗?” 日和看也不看他,视线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上。笑意尴尬的卡在菲茨杰拉德脸上,最后他只得吐出一句:“抱歉,我是个基督徒。” “没关系。”日和还是不看他:“那就祝你好运。” 在横滨这片土地上,你就别想和“运气”这两个字沾边了。谁说她就不会报复呢? 第152章 “BOSS,武装侦探社那边收到了【组合】的消息。” “嗯。” 一份视频被送进Port Mafia首领办公室,坐在主位上的青年兴致勃勃:“放出来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吗?” 画外音根本不敢露面,所以视频镜头从头到尾都没离开房间中央那只通体金鸟笼,坐在里面的正是“人质”宫田日和。 老实说,像她这么乖巧的人质,全世界也数不出来几个。看上去不说有没有逃跑自救的打算吧,至少也是要将蹭饭进行到底的架势。要不是那只金色鸟笼让人有些不爽,她闲适得就像在朋友家做客。 “咣当”一声巨响,不远处的地砖被中原干部踩了个稀碎:“我要把这群混蛋碾成烂泥!” 当着一个没落神明的面把另一个没落神明关进鸟笼子里,你们是几个意思? “别仗着武力就随便喊打喊杀,我们Port Mafia的名声就是这样被你给搞臭哒。” 太宰治点着快进键看完对方的要求,朝旁边垂手侍立的部下道:“去请我的游击队长上来,有很重要的任务哦。” “什么?!”中原中也不高兴,但是出于对首领的尊重,他只能把这份不满暂且先吞回肚子里。 啧,蛞蝓居然没跳起来大吵大闹?没劲。 太宰治收回大感无趣的视线,垂着眼睛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黑西装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其他命令,鞠过躬之后默默退下,没过多久首领办公室大门外的保镖进来传话:“BOSS,中岛先生来了,在外面等您召见。” “让他进来。” 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的青年睁开眼睛,上身向前微倾,单手撑着下颌:“下午好,敦君。” 白发少年半张脸藏在外套领子里,只露出双死水似的眼睛:“太宰先生,需要动用游击队吗?” “游击队就不必了,小事一桩,你单独出动。” 说着他倒回视频重新放过后半段:“对方要‘老虎’,那就让老虎亲自走一趟吧。” “……是。” 少年微微弯了下腰:“请问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和往常一样一个不留吗?” “你小子,说话有点狂啊,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中原中也走到太宰治背后站定,直视面前这个刘海纷乱的少年:“新任游击队队长,中岛敦。” 太宰治则笑着伸手在虚空中点点:“我讨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部下,希望你不是。” “抱歉,太宰先生,中原先生,这就出动。”Port Mafia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中岛敦结束话题鞠躬行礼,然后退出办公室。 中原中也不由忧心道:“这小子一个人真的可以吗?要不要我跟过去看看。” 别人质没救出来再把他自己陷进去……才不是担心,只是不愿让组织丢那么大的脸。 “不用啦,反正【组合】也不会放人,让阿敦过去大闹一场也好。至于你……我想很快就会有别的工作要去做。” 他把嘴角弯了弯又收回去:“共喰时限的72小时已经过去了10小时,不知道织田作他们找到线索了没有。” “肯定找到了,毕竟有全世界最珍贵的名侦探坐镇嘛,一分钟足够。”太宰治放下支撑下颌的手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的风景喃喃自语:“该在什么时候封锁港口比较好呢……” “……”中原中也从来就没弄清楚过这位前搭档现上司的脑回路,反正看在他积极救援日和的份儿上,他可以原谅这家伙时不时的抽风。 * “双线作战对于我们武装侦探社来说非常不利,既然【组合】归Port Mafia,那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与异能特务科合作解决掉【共喰】。” 国木田独步代替福泽谕吉站在白板旁说明情况:“种田长官的状态非常糟糕,坂口先生动用了权力,还在排查中。” “这几股势力达成一致正在合作,目的就是借由【共喰】与绑架日和这两件事一举击溃我们,同时削弱异能特务科,这样一来横滨将彻底陷入混乱。至于说Port Mafia,放着不管也没事。鬼知道那个首领会不会哪天想不开从楼顶跳下去一了百了。” 江户川乱步心情很差,说出来的话也就不大中听。 他朝织田作之助的凳子腿踢了一脚:“织田,你和谷崎一队,国木田和贤治一队,我和与谢野留守保护社长,剩下芥川自由活动。我们不能光等着异能特务科那些笨蛋浪费时间。” 青年在地图上圈了几个点:“这些都是可疑的地方,笨办法也不是不能用,一个一个找过去,你们都给我跑快点。” 他真的只用了一分钟就推理出敌人可能藏身的位置,因为线索不够充分,得出的结论也比较“模糊”。 其实已经很精确了! 要知道异能特务科那边还在为了究竟启用谁的线人而争论不休,一点也没有老大快要GG的紧张感。 倒不是说种田山头火平时不够体恤下属,实在是……公职机构嘛,谁当上司都一样。只要别作出个大死就不会被开除,工资更是一分也不会少,除了坂口安吾这种嫡系弟子外,上下级之间没那么深的感情羁绊。 工作而已,混口饭吃,不寒碜。 分过组的侦探们倾巢出动,全力搜寻【共喰】的异能力者,江户川乱步专门喊住织田作之助:“Port Mafia那边你多关注几眼,【组合】赎回人质的条件我已经叫人送去那边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如果日和早点脱险回来的话,【共喰】就是解不开社长也不会有什么大危险,是这样吗?” 一听这个织田作之助就放松了许多,但是江户川乱步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再也轻松不起来:“做梦呢你?这次交换注定失败,说不定……恐怕社长已经转危为安了小日和也回不来。” 青年睁开翡翠绿色的眼睛:“她也是对方出手的重要目标,或许会比社长、比打击我们还要优先。虽然目前我还不知道敌人这么做的目的,但是可以想象,那绝对不是能让我们乐见的结果。” “所以你的任务比别人劳动强度更大,除了搜寻外,一旦我让花袋发出信号,你就必须第一时间按照指令行动。” 他露出一个纯黑色的微笑,看上去半点也不像正经私人机构里的正经侦探。 “接下来,就要看小日和自己的了。” * “所以……这就是Port Mafia派来交换人质的筹码?虽然我不讨厌收集凶猛的猫科动物,但总得符合审美才行。这看上去也太寒碜了,Port Mafia从来没有让自家的猫吃饱过么?” 菲茨杰拉德坐在白鲸的驾驶舱里,监控摄像头让他得以看到一个黑衣白发戴项圈的单薄少年被带进白鲸腹内。 对于心心念念的“老虎”就是这么个形象,花了大价钱的土豪很有几分不满。但是在见识了对方的异能力后,这些不满立刻烟消云散——兽化的白发少年就像头真正猛兽那样锐不可当,他充分发挥出食物链顶端掠食者的一切优势,瞬间让来自“文明国度”的客人们实打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荒野求生。 “关舱门,把乙1醚放出去!” 菲茨杰拉德也不求部下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忠诚,果断下令另寻蹊径。 白鲸改造之初就考虑到了各种危机应对,眼见如今实在无法用□□去抗衡野兽,人类不得不龟缩起来利用智慧解决问题。 虎化只能让中岛敦高抗高回复,不能让他省下呼吸这道生存必备的手续。于是很快,剧烈运动后大量交换空气的少年被麻翻在地,成功实现了前辈中原干部的预想——人质没换出来,自己倒是进去了。 “一切顺利……”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资本家贪婪的本质让菲茨杰拉德打消了立刻返航回国的计划。 他现在,对那个神秘女孩的兴趣比“老虎”还要高。 简直是一定的,那个神秘的俄罗斯情报贩子宁可放弃“虎”也要得到另一个人质,这件事本身就代表着双方价值的不对等。金主爸爸当然不可能大老远从M国跑过来,就为了给你们这些带孝子打工不是? 本着不赚就是亏,油费也是钱的想法,菲茨杰拉德先生在充分确认老虎笼子的坚固耐用之后,欣然决定带着战利品去看望他的盟友们。 而此刻,他的合作者们也如同“坚不可摧的联盟”一样,各怀心思。就像是分别安排了不同时段“上班”一样,一个接一个出现在笼子外找日和谈天谈地谈人生。至于说作为事件中心的日和,她的想法并不多——俄罗斯的糖果甜度太高,神官做饭很难吃,缝合线先生说话……听不懂。 什么叫全人类的进化啊?怎么进化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都在讲些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上过学,读没读过《进化论》,达尔文的棺材板都快盖不住了! 第153章 “呦呼,你好呀少年~” 特质的钢材笼子外,可疑的白发男子像招呼猫咪那样伸出手。被关在笼子里的中岛敦:“……” 这个人,很奇怪。 有点像个人,但又不是太像。拥有人类的形体,却带着一股金属和墓土的味道。 “虎”的直觉告诉他,最好别惹这家伙,于是早就学会低头的Port Mafia直接伸头出去把脸放在鹤丸国永摊开的手掌上。 不就是要撸猫么,已经习惯了。 “哦呦?这是什么新玩法吗?哈哈哈哈,还真是有意思。”他快活的笑着,蜜金色眸子眯成两条缝:“好的好的,乖猫猫~” 鹤丸国永用两根手指捏着中岛敦的脸晃来晃去,晃了好一会儿才放过这个游戏:“少年,我看你骨骼精奇,日后必成大才……” “抱歉,我没有钱。” 中岛敦晕晕乎乎甩着脑袋回答:“没办法购买你推销的任何东西。” “可是……”鹤丸国永很想把话说完,奈何中岛少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没有可是,薪水都用来吃饭了。” 空旷房间立刻陷入一片死寂。付丧神高低左右把少年看了一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道:“真的假的?怎么看你也不像是顿顿都吃饱了的样子!” 中岛敦:“……真的。” 怎么吃都不胖也是件糟心事。 虽然是被首领重用的游击队队长,但他确实把工资全花在了填饱肚子上,以至于手头窘迫,连出任务时买个手信都不得不精打细算。 “哈哈哈哈哈,那你肯定饿了,给!” 他隔着栅栏塞了颗紫皮糖给中岛敦,很快又反悔:“不对啊,猫既不能吃糖也不能吃巧克力,你确定你可以吃这些吗?” “我又不是猫。”被关了几个小时,之前又使用异能力大闹一通,中岛敦早就饿得能把盘子嚼了。仗着“虎”的高恢复力,少年二话不说扒掉糖纸就把糖块送进嘴里。 “真是的,你也不怕我在糖果里做手脚。”鹤丸国永站起来靠在笼子上,本体太刀敲出清脆的回音:“都被人俘虏了还没有任何警惕心,你难道是被圈养的宠物猫?” “都说了,我不是猫。” 少年努力咀嚼糖果,脸颊上微微鼓起一个小包。可疑的白发男子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咧开嘴:“好吧,既然你这么肯定。” “我想要你帮个忙,作为交换,可以保证你能安全返回地面,怎么样?” 鹤丸国永很有诚意的摆出交易的架势:“少年,你可以喊我鹤先生。” “@#¥@¥%¥……” 嘴巴被糖糊住的中岛敦发出一阵咕哝声,付丧神只当他同意了:“那我就放你出来了哦~” “唔唔唔唔!等等!”少年奋力把太过大颗的糖咽下去,伸伸脖子小声嚷道:“您不用管我!” “欸?还是说,你就喜欢住在笼子里?”白发男人用一种“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猫”的眼神反复打量他。看得同样顶着白头发的少年向后缩了缩,甚至欲盖弥彰的拉紧外套领口:“不是那样的!我的意思是,您的能力不必浪费在我身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将这个机会让给一位小姐。” “我没见过她,只知道她也被囚1禁在这栋房子里。”少年蒙着阴影的眼睛平静如同湖面:“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带她离开,但是……再缜密的计划也有遭遇意外和失误的可能。” 中岛敦抬起头,看着像是从空气里突然挤出来的青年请求:“谢谢您了,鹤先生。” “EMMMMMM……”鹤丸国永咂咂嘴,故作深沉的摸着下巴皱眉挤眼做鬼脸:“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到你会给出这样的回答。这也算是种惊吓?” “好吧!看在你成功吓到我的份儿上,交易达成。” 他笑着抽出悬在腰间的本体,挥手示意中岛敦向后:“让让,我得先把这个笼子弄开。” 在审神者的庇护下,刀剑付丧神面前就没有什么是不能砍的。 成功弄坏别人的拘束工具,顺利给自己找了个帮手,鹤丸国永等中岛敦钻出笼子先迫不及待上手用力RUA他领子上的毛毛:“小猫咪~嘿嘿嘿~” 中岛敦:“……”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猫啊! * “宫田小姐,今天心情怎么样?” 提着灯的缝合线先生又双叒叕准时出现,日和抱着新换的趴趴抱枕死鱼眼——每天都乐此不疲些让人昏昏欲睡的聊天话题,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男人注意到她的表情,轻笑一声坐下:“要不要聊点别的?我从神官先生那里得知了些有意思的事,想听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说出了祈使句的气势,一点拒绝的余地也没给留。 “神官先生希望能够带您回去,藏在时间里的秘密啊……”羂索故意停顿了几分钟观察,然后笑着继续:“您似乎不感兴趣?” “人类早已不再需要神明了,不是吗。” 日和抱紧趴趴熊,把下巴压在纺织物柔软的肚皮上:“其实我挺想不明白的。你们明明可以制造出神明,为什么不选择相信自己?” “也许是……害怕失败吧。” 这个奇怪的男人认真思考一番,给出了个出乎意料之外但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所以我们需要一个领导者,一个能够承担失败罪责的、坚强的领袖。” “……这不就是背锅侠么!” 日和差点把手里的趴趴熊摔出去,羂索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您说的没错,人类就是这么虚伪、狡诈、丑陋、又弱小。” 他满怀恶意,就像故意在小朋友面前掀开奥特曼的皮套那样,企图动摇人神的意志。日和揽回被自己揉得可怜巴巴的趴趴熊,转过身去用屁股冲着他:“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人类里确实有一部分很讨厌,但是、但是……还有更多人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人类这种生物还有救。”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她才愿意在失去友人后选择原谅。时间都已经过去数年,重新提起旧事,更多的只有唏嘘。 要不是当初Port Mafia横插一杠彻底弄倒了盘星教不说还废了他一个马甲,真应该花上一笔不亚于星浆体事件的钱搅散那个武装侦探社。从那之后他就没走过好运,之前看上的马甲不但没有走上极端众叛亲离,反倒进了内务省被重重保护起来不遗余力的专门和咒术师协会上层作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这个看上去比较好忽悠的人神吧……没想到竟然油盐不进,不管怎么洗脑大小姐她都只有一个反应——不听不听不听。 要日和来说,这就是多读书的重要性啊,达尔文的棺材板是真的要压不住了! 眼看三观完全合不到一个拍子上去,羂索笑着退场。他其实不太在乎能不能说服人神,真要说服不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借她性命一用。借由其它办法抽取出宫田日和所有灵力,还能再拿她的尸体做点文章。 咒灵操使能对人神产生影响,反过来不也一样可以么。幸运的是,那个异国情报贩子表示愿意接手杀死神明的罪孽,有替罪羊代为动手,最后努力一把仍旧未果也不是太让他难以接受。 从神官那里,他可是打听出了不少有趣的小手段,同时也进一步认定人类就算再多进化两百年也还是一样卑劣。 “莫名其妙的怪人。” 目送聊天搭子一语不合就走人,日和撇撇嘴多揉了两下趴趴熊。按照前两天的规律,要不了十分钟神官和俄罗斯人伊万就会先后出现,然后再啰嗦上一大堆。 讲真,你们真的不要再唠叨啦,就算是再古老守旧的神明,也会在新时代面前养成新习惯。何况人家还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东大,未来打算投身编辑与出版行业打拼。 笑死,根本不想被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家伙供奉。 但是今天似乎不太一样,日常来看热闹的【组合】销声匿迹,缝合线先生离开后过了许久,神官慌慌张张推门来到她面前。 “空蝉大人,请您快点随我一起返回时之政府,那些卑鄙之徒企图对您不利!” 他头上的立乌帽子歪歪扭扭,神色仓皇,确实有几分急迫的意思。 日和抱紧趴趴熊:“不,我不会再回零号本丸。” “您要抛弃那些追随许久的刀剑男士了吗,还是说,人类的命运于您而言已经无足轻重?别忘了您可是人神啊,是为了庇护人类才诞生的神明。您就不怕失去信徒后一无所有吗!” 神官的语气里多了些失控的戾气,日和抬起手指,迎面而来的磅礴灵力像桶冷水当头淋下:“可是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啊!” “人类早就已经走出蛮荒时期,不再需要继续牵着神明的手才能往前走了。既然如此,何不给彼此留下些美好回忆呢?” 女孩子柔软温和的声线让他的控诉戛然而止。 日和松开怀里的玩偶,一点也没有被“忤逆”的愤怒:“我甚至连生死都不能自行掌控。身体是科学院的研究成果,灵力是时之政府的工具,付丧神们……也只是迫于恩义不得不响应召唤。” 从某种角度上看,她和刀剑付丧神们一样,都只是人类为了战胜同类而制造的武器。 “啊呀!姬君这样说可就要让鹤我伤心了呦~”含笑的声音从穹顶洒下,伴随着说笑,白影就像只真正的鹤那样轻飘飘的从天花板上落下来:“怎么样?这样的出场有没有带来惊吓?!” 就在此时,一阵剧烈的撞击掀飞了这栋建筑物的天花板,金灿灿的阳光洒进来,日和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身处浮云之中。 “日和,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织田作之助拽着直升飞机悬窗探出大半个身子:“中原去处理剩下的【组合】成员了,你……” 话音未落,他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色那样奋不顾身从直升飞机上跳下来想要靠近关押日和的金鸟笼,可惜不满六秒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他只来得及在枪响之后赶到笼子外。 “欸?” 日和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子弹穿透胸腔嵌入地板,猩红血花于胸口绽放,她摸了一下受伤的位置:“有点痛。” 原本无风的海面突然动荡不安,海浪翻涌就像受到惊扰的鱼群,这一刻,原本金色的阳光也像是生锈了一样,变得暗淡模糊。 “横滨是岛国异能力者的主要聚集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异能力者都生活在这里,所以说……”坐在船舱里的俄罗斯青年露出虚弱的微笑:“濒临死亡的人神会失控,不知道她能替我们清理掉多少罪人。你说呢,伊万?” “狙1击手已经失去联系,从最后传回的画面上看,死亡对他来说是种解脱,主人。” 第154章 确认狙击手在击穿宫田日和的心脏后就立刻遭到反噬,陀思妥耶夫斯基迅速打发部下伊万去找这艘走私船的船主要点热水和食物。没办法,身上携带的备用粮都被他用来“贿赂”人神了,好在也成功从她嘴里套出许多有用的消息。 一、二、三、四、五…… 青年坐在圆桌旁数着时间,伊万的脚步还没来得及离远,室外就传来阵阵惊呼。 ——“天啊!这个年轻人怎么突然昏倒了?!” “嗯?被子弹击穿心脏也没有当场死亡么……”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满嘴腥甜,青年不得不弯腰用手捂住胸口,滴落的血液中混杂着几近不闻的笑声:“精彩至极,这就是神明的力量!” 舷窗外的洋面上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起数层高的乌云。 外面还在吵闹,船主大叫着催促水手快点提速,其他乘客们因为伊万的倒下不断叫嚷。 “下次,就可以一举摧毁Port Mafia了,这样一来,‘书’就不得不现身。” 比起有想法且无法催眠洗脑的人神,还是一件任人书写的道具更适合接下来的计划。 熬过锐利如同切割的痛楚,陀思妥耶夫斯基放缓呼吸,这才发现指甲因为握拳的力道崩落,眼前也一阵一阵涌过大团黑雾。 横滨完蛋了。 昏过去之前他信心满满的这样想。 * “日和,日和你别吓我。坚持住,我这就打电话要与谢野医生过来,你不会有事!” 关押日和的金鸟笼显然并不是由黄金铸造,但织田作之助也弄不清究竟是什么材料。无论子弹还是蛮力,都没有办法让它产生哪怕一点点变化,这也说明了为什么日和老老实实任由自己被关在鸟笼子里。 没有办法移动伤员,那就只能让医生赶紧跑一趟。【请君勿死】的最长治疗时限是心跳停止的五分钟,也就是说,只要与谢野晶子能在300秒内赶到,一切就还来得及挽救。 然而拨通号码的手机里只有蜂鸣声。 猝不及防的致命伤让日和再也无力控制灵力,以这栋建筑物为圆心,灵力的密度越来越大,甚至大到了难以呼吸的地步。 事情似乎陷入死局,织田作之助仿佛听见脉搏声在耳边鼓动着提醒自己时间流逝。 怎么办? 砖石与钢筋在无形的压力下化作臼粉与流沙,窗框上的彩色玻璃失去支撑纷纷坠地,刺耳的破裂声此起彼伏。 “织田,你怎么搞的……!开玩笑的吧!” 中原中也提着个揍昏的【组合】成员漂上来看情况,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失语。同时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打从心底油然而生。 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如果人神今天死在这里,半成品荒神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神明了。这意味着他终于失去最后一个同类,从此以后孤身一人。 “不能放弃,还有机会!” 织田作之助扔开无法接通的手机,转而对中原中也道:“你去带与谢野来,我继续留在这里想办法。” 全横滨大概只有中原中也能在空中照直线来回,由他去跑这一趟再合适不过。 中原中也只问了一句:“具体位置。” “***********” 织田作之助报出一串手机号:“离开这里会有信号,他们应该留在内务省下属医院,但是我不确定,最好问一下。” 说话功夫,60秒就没了,空气粘稠得仿佛浸透了无形的胶水,别说发力弄开金鸟笼,就连移动身体都有些为难。时间紧迫,中原中也回头看了一眼,捂紧帽子闯出重灵地。 【组合】最好祈祷日和能得救,不然的话,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离开重灵地范围,他这才发现天空中由雷云形成的巨大漩涡——只是短短六十秒而已,雷云就形成了足以覆盖横滨全境的规模。如果这些灵力彻底失去控制,全横滨连人带地一块炸上天只是时间问题。 “混蛋!简直就是一群疯子,神经病!” /> 他气急败坏的掏出手机,希望运气能好点。 倒也不必应在我身上吧,先借给日和用用。 随着距离逐渐拉远,蜂鸣声变成了正常的铃音,很快被人接听。 “与谢野晶子在哪儿?老子没空闲聊!” 中原中也急得弹舌音都出来了,对面也没和他纠缠:“半小时前与谢野医生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急急忙忙出去了,急得连手机都没带,真是的。” “……” 中原中也捏烂了手里的手机。 头顶的雷云越来越压抑,已经到了普通人也能看见的程度。 “妈妈,那是什么?好可怕!” “没事哦,只不过雷雨而已。” 不,那并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雷雨,那是一个神明逐渐死去时的怨恨。 与此同时,留在日和身边的织田作之助还在想办法弄开能囚禁人神的笼子。 “你会得救的,别害怕,我在。”红发青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得太厉害。日和面向地面倒伏在毛毯和趴趴熊抱枕上,血液渗透在纺织品的纤维里,逐渐染出不详的图案。 呼吸越来越困难,缺氧的眩晕感逐渐加重。但是还不能放弃,还有可能…… “呦!需要我帮点忙吗?” 白衣白发的付丧神抱着本体出现在人类面前:“现在的你,应该可以做得到。” “你是谁?” 织田作之助第一反应是拦在鸟笼面前排斥想要靠近的可疑人员,鹤丸国永见状眯起眼睛笑得极其开心:“你可以喊我鹤先生呦。年轻人,你知道什么是神明吗?” “神明?”现在是学习民俗知识的时候吗! 可疑的白发男子上下点头:“嗯嗯,神~明~呦!所谓神明,终究还是温柔慈悲,不忍拒绝信徒祈祷的存在呀。” 尤其是那个孩子。 “作为眷属的你,难道不要试试吗?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有眷属的祈愿,再痛苦她也会忍耐着尽量坚持。话说老虎少年也已经被放出去接人了,怎么还没回来…… 早在鹤丸国永被神官带离日和身边后,现出人形的刀剑男士就联系上主君替她不断向外传递消息,这也是Port Mafia首领能掌控全局的主要原因。至于说为什么没有和武装侦探社取得联系,那是因为菲茨杰拉德一时大意说出福泽谕吉遇袭的事,日和迅速判断出武装侦探社无暇双线作战的弱点。 太宰治也成功猜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可能采取的行动并及时通知到鹤丸国永,这才有与谢野晶子匆忙离开之事。 但是这一切,织田作之助和中原中也都不知道。 “我该怎么做。” 眼下除了相信这个神秘人也没有其他办法,红发青年低下头。鹤丸国永对他识时务的态度非常满意:“那就祈求吧,献上你最珍贵的东西,向神明祈求回应。” “我最珍贵的东西……” 那必然只有日和。 最初促使他改变的,用懵懂纯洁重新诠释日常生活的,能让他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她早已如同酥润的春雨一般融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隔着无法撼动的金鸟笼,织田作之助伸手握住日和:“与谢野医生很快就到了,我知道那会很痛苦,但是请你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我没有办法想象你离开以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 “日和,请求你留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上。” 逐渐冰冷的手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天空中愤怒的雷云越压越低。明明还是白日,地平线上却露出几颗闪烁的星子。 时间很快就要到了,与谢野晶子却还是不见踪影。 “难道说……又要再次回到无眠的黑暗中去了吗?” 鹤丸国永抬头注视着天向变动,忍不住喃喃自语。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啊! 事实上与谢野晶子距离日和已经很近了,无法继续靠近的原因只是面前多了个提着灯笼的怪人。 “那道伤口……” 女医生眼神一厉:“让开!” “恐怕不行哦,小姐。” 羂索深深吸了口气:“所有人,都会在不久的将来感激我。每个人都拥有咒力、或是灵力,千年前神魔并存的盛世即将到来。” “脑子有病啊你!要不要我给你开个精神科的住院单?”与谢野晶子不耐烦的挥出柴刀指着羂索的脑门:“我要把你,解剖十八遍。” “与谢野小姐,情况不对,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虎化的中岛敦忍着项圈带来的疼痛哑声提醒,与谢野晶子立刻反应过来:“你说的没错,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清理垃圾上。” 羂索抬起下巴笑得傲慢:“停在这里吧,你们这些庸人。” “嗨嗨,请问需要我帮忙吗?” 话音未落,光球先到,淡蓝色的咒力把羂索轰了个趔趄。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怎么可能!内务省和咒术师那边不是已经……” “你太小看国家的力量了。” 不能在灵力厚重的地方释放咒灵,那就只能献上重拳以示敬意了。很长时间都没怎么和人动过手的夏油杰一拳打得羂索眼眶破裂,耳朵里面嗡嗡嗡尽是蜂鸣声。 “悟,你送与谢野医生去她的目的地,我留在这里收拾这玩意儿。” 夏油杰若无其事的又给了对手一脚,好心替他把卡在路基里的腿给折断下来免得支棱着怪难受。 五条悟吹了声赞叹的口哨,二话不说拎起与谢野晶子就运转术式:“给个方向呗~” “别弄死了,给我留一刀!” 在中岛敦的说明声中,与谢野晶子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眼前就是一花,再缓过神面前竖着是一只巨大的通体金鸟笼。 寸步不离守在鸟笼前的织田作之助陡然放大声音:“日和,与谢野来了!” 与此同时,酝酿许久的雷霆与风暴终于降下,刹那间亮紫色的点芒逼得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眼睛。在这片几乎湮灭天地的光芒里,纤细美丽又脆弱的蝴蝶翩翩起舞。 * “妈妈,我害怕!” 躲在屋檐下暂避的孩童紧贴着母亲,年轻的妈妈努力把女儿揽进怀里:“不怕不怕,那是老天在惩罚坏人,没有做过坏事的好孩子不会被责难。” 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再直视天空,母女两颤抖着等待这场雷暴过去。谁知道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紧接着略带腥味的水汽扑面而来,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海面上的走私船被卷入气旋,屡次险象环生。等到好不容易逃离风暴,船主抬头一看,周围尽是荷枪实弹的黑西装,不远处的海港熟悉到不能更熟悉。废墟里的外国“商人”们差点被这场雨冲进下水道去和洛夫克拉夫特作伴,但是他们没法站起来逃跑,因为整片土地都泛着黑红色的污浊之光。至于被年轻人狠毒殴打的千岁老前辈,羂索觉得再也不想拉着咒术师们二次进化了——你们还想怎么进化啊?进化成奥特曼好不好? 坐在病床上向窗外眺望的福泽谕吉忽然感叹“好大的雨”,躺在隔壁病床上的种田山头火偷偷伸手往床底下摸:“下大雨了啊,有点冷。老朋友,来一口避避寒怎么样?” “哼。”青衫剑士轻笑不语。 空气中弥漫着轻灵甜蜜的味道,就像乖巧贴心的小女儿坐在膝边讨喜。 坂口安吾正在和Port Mafia首领通电话,对方阴阳怪气的他火冒三丈。 “烦劳辅佐官大人亲自将异能营业许可证送到LUPIN酒吧哦~”挂断电话,太宰治觉得自己不是不能再给眼镜一个机会。也许还会怨恨,但是三个人坐下来一块喝杯酒,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织田作,我可是履行了答应你的承诺,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呦!” 能让悲观的自杀主义者心头忽然变得轻松起来,想必是那位太过温柔的人神小姐做了什么吧。 也好,这样一来,‘书’的秘密也就能够继续再多保持几年…… 第155章 “嗯……老实说,挺奇怪的……” 成功的快递小哥五条先生摸摸下巴,和他堵了个脸对脸的付丧神有样学样也摸摸下巴:“是啊是啊!好奇怪,这还真是场不错的惊吓,哈哈哈哈哈!” “五条家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已经二十大好几了吧!怎么浑身还洋溢着这么……额,青春的气息?” 与谢野晶子收回释放异能力的手,日和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至少不再是马上就要融化掉的感觉。但她也没醒,对此与谢野医生表示玄学以及神学的领域她没办法,反正人救回来了,不行就只能再请东京名医家入小姐诊断一番。 和曾经的主家大眼瞪大眼玩得不亦乐乎的鹤丸抽空回了一句:“没事呀,姬君只是把灵力回馈给这个世界而已。” 简单点讲,就是人神撂挑子不干了。力量一下子全部释放出去,她需要缓缓。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织田作之助抱起日和担忧的往脸上看看,鹤丸国永抓着本体挠挠头发:“不会,只是灵力弱化而已,释放出去也好啊,而且就算弱化她也比一般意义上的审神者力量要强得多。” “虽然但是……你谁?” 在场所有人这才突然意识到,队伍里多了个奇怪的家伙。 “锵锵锵~”五条相当少女的合掌:“友情提示,这位先生,并不是人类呦~” “锵锵锵~”鹤丸双手叉腰大笑:“没有友情但也能提示,我和姬君,那是数十年朝夕相对的亲密关系呦~” “不,我更想知道‘姬君’这种既古老又中二的称呼到底是怎么来的……” 与谢野晶子揉揉额头:“走吧,直接送日和去硝子那里。等通信恢复再给国木田打电话说一声,今天明天后天老娘都要翘班!” “我似乎听到有人需要空运服务,”提着不成人形的缝合线君,夏油坐着咒灵飞上来查看情况:“日和怎么样?” “死不了。但是有没有其他影响目前还不知道。”与谢野晶子回了一句:“枪伤已经完全愈合,至于大量失血的情况……要么输血,要么躺着慢慢养。以日和眼下的状态来看,我建议前者,但是不知道普通人的血能不能输给她。” 这可不是能随便试的,一个闹不好反而要出人命。也就幸亏日和是个女孩子,换做男性,这种出血量本身就是致命的。 “那就先去东京请家入小姐诊断,至于其他的,等结果出来以后再说。” 织田作之助抱起日和走在前面,夏油指挥着鳐鱼咒灵承担了它不该承担的重量快速朝咒术高专方向移动。 “欸?等等!就没有人继续好奇我的身份了吗?” 鹤丸不懂,鹤丸大为不解:“就这么把我扔在这儿了?” “怎么会呢,这不是还有我在么!”五条笑嘻嘻的把胳膊搭在付丧神肩膀上,掀开眼罩露出漂亮的蓝眼睛:“别害羞嘛,让我看看呗~” “才不要,我要去守着姬君!”付丧神轻松甩开人类的爪子化作金沙追上去:“谁愿意和臭小子待在一起啊,姬君等我一下啦,你把刀忘了!” 五条悟:“……” 我们五条家是不是哪里的风水有问题?刀子成精也就算了,为什么性格会这么……活泼? 快点给大家反省一下你自己啊喂! * 一周后,完全从【共喰】中恢复,已然行动自如的福泽先生换掉病号服,换了身相对正式的衣服,带着收入门墙做弟子的国木田独步出发前往东京。 “社长,如果是去接宫田小姐回横滨,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您还是再多休息几天比较好。” 国木田独步跟在福泽谕吉身边,生怕【共喰】给他留下什么后遗症。 福泽社长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径自将视线移向窗外。列车沿线的风景比平日里还要好,往常平平无奇的植物像是被重新添加色彩渲染过一遍似的,格外亮眼。这当然不是错觉,而是大量灵力重新归于天地之间后的必然现象。 “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放手,哪怕只是在幕后掌控操纵,那种感觉也足够欲罢不能。” 看了一会儿景色,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国木田独步一愣:“您说什么?” “没什么,等你做了父亲,大概就会明白相较于儿子、男人总会对女儿更偏心一些。” 福泽先生岔开话题,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那个曾经懵懵懂懂无忧无惧的孩子啊,大约是实现了愿望。她松开手,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类。 东京咒术高专的大门和几年前看上去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夜蛾先生已经是很有经验的老校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拜赖在学校里不肯滚蛋的五条所赐,他看上去越发沉稳。 “福泽先生。”专门拨出空闲接待客人,夜蛾校长在学校门口接到了“远道而来”的福泽谕吉及其弟子。比起自家那一窝接一窝的问题儿童,夜蛾正道对严肃可靠又较真的国木田独步好感度极高:“请随我来,宫田正和学生们在运动场上玩耍。” 已经能起来活动了吗?看来是没有大碍了。福泽谕吉暗暗松了口气:“多谢您鼎力相助。” “唔,说来惭愧,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倒是令嫒,对我们这些常年无休的咒术师关照极大。”他不好意思的低了下头:“往这边走。” 说到这个,夜蛾正道矛盾不已——宫田日和将灵力尽数释放出来,某种意义上而言会大量降低咒灵存在的密度与等级。但是吧,一年三次的假期今后还能不能有,那可就说不定了。纠结于保证965工作时长还是坐拥三个长假的咒术师绝对不止他一人,近来甚至有人呼吁要重新把灵力聚集起来还给卧床养伤的宫田小姐…… 也是暑假太长闲的你们! “多谢。”福泽谕吉低声道谢,领着弟子迈过咒术高专的门槛。 在国木田独步眼里,宫田日和是个和大家都不太一样的同事。他当然记得堂兄闹出乌龙时自己不得不背着书包上门“面试”的尴尬,等到几年后真的入职武装侦探社,这位小姐又考上了东大早晚奔忙着上学。他知道她是个聪明人,只是这份聪明和江户川乱步不大一样,据说宫田日和刀术体术皆传自福泽社长十分了得,但他也没见过她拔刀。 反倒是因为过于惹眼的容貌,每隔一段时间黑市上就会冒出关于宫田小姐的悬赏,而且她并没有与非常值得尊敬的前辈织田先生结婚就和对方同居……连社长也假装看不见这桩事,不得不说实在是有够奇怪的。 更别提宫田小姐居然除了武装侦探社在外面还另有兼职,貌似收入不菲的样子,委实很难不让人猜想多多…… 福泽社长也不像是宠孩子宠到毫无下限的程度吧! “这位是咒术高专的校长,夜蛾先生。”福泽先生把脑袋比较直的弟子拿出来介绍:“国木田独步,我的学生。” “您好!”国木田鞠躬的角度能用三角板丈量,乖得夜蛾校长老泪纵横:“你好。这里是学校,不必太拘束。” 曾经有过教师经历的国木田独步颔首:“是。” 为什么啊!为什么乖小孩都是别人家的? 走到运动场旁,第一件让国木田无法理解的事出现了,日和正在与一只毛绒动物摔来摔去。看看那经典的配色,看看那圆润的线条,看看那饱满的身躯……这不是只熊猫吗? 熊猫?熊猫站着走路?熊猫说话了?熊猫还能比划出起势的动作? 眼看宫田日和抱着熊猫爪子一下就给它来了记过肩摔,国木田独步抽抽眼角,觉得自己对这位“事务员”的认识还不够充分,至少武力值方面不够。 日和成功摔翻熊猫,一个没注意脚下被熊掌给绊了一下,“噗”的倒进绒毛海洋。 “哇啊!要喷血了!”熊猫大叫出声,坐在旁边看的织田作之助马上起身过去把日和从毛绒绒中拯救出来:“摔疼了吗?” “怎么可能疼啊,会疼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熊猫嘟嘟囔囔的,扭过去不想看这两个把狗粮发得天衣无缝的家伙。 “熊、熊猫居然会说话?”国木田独步下意识放大声音,旁边的长辈们都觉得他很奇怪:“熊猫当然会说话。” 不但会说话,这一届里算是相当会说话的学生了没有之一。 不等国木田再次出声,大笑混合着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白衣白发的付丧神从天而降:“奶茶!买回来啦!” “耶!” 好几道声音传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人影。为首的比别人高出一大截,白毛冲天。 这个人国木田独步认识,偶尔出现在侦探社的诡异委托人五条先生,他的委托从来只会下给宫田小姐,而且来无影去无踪。 “奶茶!奶茶!加冰加糖加奶加料!” 五条表现得比他的学生还要积极,从鹤丸手里接过塑料袋一个一个看过:“真希的,我的,熊猫的,我的,日和的,我的,织田的,我的。很好!” “这个给你!” 鹤丸掏出两幅夸张的字母眼镜,比了比,把蓝色那个递给五条,自己留下黄色的戴上。于是两个一点也不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像的青年一人戴着一副搞笑眼镜,人手一杯奶茶,勾肩搭背乐此不疲。 “我好像眼花了,竟然幻视成看到两个五条……” 双倍胃疼让夜蛾校长不想再继续看下去:“福泽先生,去我的办公室小坐片刻吧,年轻人总是爱玩爱闹,管也管不住。” “也好,请。” 福泽谕吉离开前不忘叮嘱国木田独步:“等下还要麻烦你帮日和收拾东西,一小时后我们出发。” “是……” 国木田独步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求生本能告诉他最好一个字也别说。 五条先生眼睛里的闪光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了,他是对黄色头发的人特别感兴趣吗? 第156章 “咳咳、咳咳,嗯……织田先生,以及宫田小姐。” 国木田独步顶着五条贼亮贼亮的目光上前打断腻在一起的情侣,回应他的只有织田作之助:“国木田来了?这就去给日和收拾行李。” 不是,也就住了一个星期多一点吧,有那么多需要带的东西吗? 国木田在肚子里腹诽。 事实证明,真的有。 “这是家入小姐送的,这是五条和夏油送的,这些是灰原和七海送的,啊,这个玩偶是夜蛾先生给的。还有……” 织田作之助指指占据半个房间的各种物品:“这些都是鹤丸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 “鹤丸?听上去有点耳熟?” 确定不是人的名字,好像是什么…… “鹤丸就是日和平时带在身边的那振太刀鹤丸国永,你刚才不是见到他了?”织田作之助关上“仓库”门,把贴在身后的日和抓出来:“这是国木田独步,想不起来吗?” 身受重伤大量失血的情况下释放灵力,副作用就是日和出现了“记忆断层”。就像是为了逃避痛苦暂时封闭了感官那样,她忘记了很多人和事,唯一信任的就是织田作之助。 仿佛一朝回到数年前,她又恢复到那个“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状态。好在只要健康方面没有问题,记忆恢复就是早晚的事,因此织田作之助一点也不着急。 女孩子看了新出现的“陌生人”一眼,摇头不语。红发青年淡淡安慰:“没关系,那么,回横滨好吗?” 这回她点了几下头,依旧不说话。 得到主人允许,国木田独步挽起袖子踏入“仓库”:“不容易弄坏的打包邮寄……” 他话还没说完,空蝉从日和背后转出来:“不必了,大人的物品,就由我来携带!” 不是,这个一般都不会出现的“异能生命体”怎么看上去和从前有点不一样?好像主意更大了。 从前日和没事不会随便放这只仇视人类的咒灵出来,尤其实在侦探社里,因此国木田独步也没见过空蝉几次。通常情况下异能生命体是异能力者自身的某种延续,依照这一规律,他直接将她理解成了日和在潜意识里表达的友好。 “好的,我先分类打包好,然后就麻烦您了。” 他十分客气的道谢,甚至用上了敬语,咒灵把脸往旁边用力一扭:“离我远点!人类!” 这……也许是傲娇? 幸亏他不是多事之人,很快就在织田作之助的帮助下打包好所有礼物。 “这些东西也太多了!” 国木田独步看着一堆又一堆包裹忍不住随口感叹了一句,空蝉傲然道:“那是因为他们统统有求于大人!” 额……中二期? 宫田日和不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侦探社事务员,最多特别漂亮还很聪明,其他就……有什么和大家不一样的地方吗? 青年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 空蝉见他一脸迷茫的样子,顿时大感无趣,背过身去不在和国木田交谈,这时就只有厚道的织田作之助会帮忙解答疑惑:“咒术师们希望之前的协议能够继续,为了假期他们也是竭尽全力了。” ——本来就是高压力高风险的职业,不能休假人生都暗淡了许多好吗?只要是还活着的咒术师,随便一单要价都是七八个零起跳,赚那么多钱没机会花,我们拼命努力祓除咒灵究竟是为了什么! “之前的协议……那是什么?” 也不能怪国木田独步好奇心太盛,是个人面对这整屋子的“感谢礼”,不问才不正常。 织田作之助冷静道:“就是五条代表咒术师们集体下的委托。每年学生假期时希望日和能够将力量扩散辐射开,至少保证高专的学生们能有个正常的休息时间。” “虽然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能听见,为什么合到一起就无法理解了呢?” 国木田独步,死鱼眼。 “当然因为大人乃是最后一位能为人类提供庇护的人神,蝼蚁!”空蝉收好所有物品后留了这么一句就原地消失,徒留国木田独自风中凌乱:“我没听错吧?” 这是继看见喝奶茶会说话的熊猫后,第二件令他震惊不已的事。 “没有人告诉你这件事?社长,乱步先生,与谢野,他们都知道。” 织田作之助诧异的伸手在国木田面前挥挥:“还好吗?” “……” 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国木田独步一顿一顿的扭转身体面向日和:“人神?” “是的,鹤丸说‘人神’就是站在人类这边的神明。我觉得不太贴切,应该是人造神明才对。” 这样一来……日和说不定还真与Port Mafia的中原中也有些亲戚关系?姐弟? 真要按时间关系算,应该是兄妹……日和诞生于遥远的未来。 “人造……神明?” 国木田独步已经震惊到只会重复关键词,眼看就要死机。 织田作之助好心拍拍他的肩膀:“其实就是个普通人来的,最多身体素质好些,别的就没有了。” “……”国木田先生勉强将视线固定在女孩子发间的贝母花头饰上,深吸一口气:“我该做什么?每天上班前向宫田小姐的办工作投掷一枚五円硬币吗?” 你这个立场改变得也太快了吧! “额……”难得有织田作之助接不上话的时候,他空了空,直接转移话题:“收拾干净了吧,之前五条和夏油他们说要在学校里吃一顿庆祝庆祝,虽然我觉得他们就是想找机会玩闹,但是没关系,不用太过计较原因。” “好吧。” 国木田独步昏昏沉沉的应声,看来还没有从三观破碎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等他们走出临时宿舍,迎面就撞上了来给日和做最后一次检查的家入硝子。 出问题的咒术师常见,出问题的人神不常有,一向连防都破不了的日和居然也有重伤垂危的时候,她当然不会放过——无论是从学术研究,还是出于对前者的担忧,双重意义上的不会放过。 “我们先去五条的教师公寓准备食材,等下你带着日和直接过去吃东西。” 住了一个多星期,织田作之助已然和咒术高专的各位咒术师们成了熟人,成功成为全场人缘最佳的存在。 家入硝子先冲日和笑笑,拉起她才向两位男士表态:“知道了,准备点下酒菜!” 与谢野晶子在办公室里囤了一柜子红酒,所以你们治疗系的难不成都是酒豪? 告别家入硝子,织田作之助领着脚步虚浮的国木田独步走去教师公寓楼,一开门就看到夏油摁着五条揍,鹤丸国永在旁边举着本体加油助威。 不是,你不是五条家的刃吗?关键时刻胳膊肘朝外拐是怎么回事! “再让我看见你用食材搞什么创意,明年你就给我滚去非洲出差!” 作为政府官员,拿捏着人事调动权的夏油先生毫不遮掩的放出公器私用言论,然而在场所有人都不觉得他有错。主要是因为不远处的厨台上座着口锅,幽幽紫光以及不知名的海物触角浸泡其中,只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丧失至少百分之五十的求生欲。 做下如此令人发指的勾当,五条居然还振振有词:“老一套的寿喜锅也会吃腻啊,我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找来的灵感!” “你的灵感就是模仿俘虏破败困窘的模样?” 夏油杰一针见血:“就因为那家伙顺着下水道逃跑了?所以你就要逼着我们陪你一起畅游下水道?” “嗛,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五条据理力争,他没有开无下限,这种和友人胡闹的时刻,用术式把自己隔离开可就太煞风景了:“再说了,那不是还有一个关着呢,满嘴神神叨叨的,一看就是脑子有大病!” “看到你嫌弃别人脑子有大病,我居然会感到意外?”夏油杰松开好友的领子。在旁边给他加油打CALL的鹤丸不愿意了:“欸?你们怎么不打了?话说……这个海怪锅真不错啊,我喜欢!” 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惊吓小道具! “所以你为什么只是站着看杰揍我啊?”五条不满的冲这个刀子精大声嚷嚷,鹤丸挖挖耳朵:“当然因为夏油先生是姬君的兄长啦~” “完全没可能,不但没有血缘关系,连来源也不一样,你就是想看我出丑!”五条再次据理力争,鹤丸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啦,但是姬君这么认为,我就也这么认为!” “这简直是无条件把人往废物里惯的节奏……” 看了好半天热闹终于恢复理智的国木田独步摘下眼镜擦擦:“需要处理的食材在哪里?抓紧时间重新开始,应该不会耽误活动。” 什么人神,什么付丧神,什么咒术师,统统都是些熊孩子! 他变挽袖子边大踏步走进相当宽敞的客厅,中途一边一个推开五条和夏油:“不要碍事!” “哦哦哦!又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鹤丸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本体往背后一塞,两边袖子一绑,举着两只手跳到厨台旁:“这口锅交给我,诶嘿~” “我也想……”五条跳起来就像跟在鹤丸身后,夏油眼疾手快抓住他:“不,你不想,折腾你的甜点去吧,不许搞惊悚造型!” “欸……”两道不甘不愿的叹息同时响起,默默旁观的织田作之助只觉眼前一花,仿佛和夜蛾先生一样出现了幻视:“我也来帮忙,这样能更快点。” “好耶!” 过于活泼的白毛们鼓掌欢庆,另外两人额头同时浮起青筋。 五条,真的很烦人。 第157章 中午的聚餐非常成功,众人尽兴之后自然是要送横滨来的客人回去。临行前夏油杰拦下日和笑着告诉她还有件事没办完。 “那位神奇的鸟笼子先生该怎么处理?要让他见见日和吗?” 爆锤了缝合线一顿的同时夏油杰也没忘派人进入废墟搜寻,果然又从砖石下翻出了奄奄一息的神官——中原中也掀房顶可不会在乎地下夹没夹着几只蚂蚁,后续狙击得手时日和释放出的第一波灵力更是雪上加霜。 倒霉的神官先是被压在建筑物废墟里无法脱身,紧接着迎面撞上几乎凝滞成团的灵力,会有什么结果可想而知。后来为了打开笼子把日和从里面弄出来,心狠手辣的咒术师们更是没少折腾武德不够充沛的神官先生。 也许是配色相近的原因,日和对夏油杰的态度比对其他人要软化些,至少不会摆出一副“没听见”的模样。 “神官……?” 她攥着织田作之助的袖子,目光飘忽:“知道了。” 作为全场最佳翻译,红发青年点点头:“日和的意思是,可以见。” 鹤丸国永跨步来到日和身后站定:“我也去我也去,需要我再去揍他一顿不?” 这个“再”字,就非常有灵魂了。 “弱得要死,一点威胁也没有,随便什么人拿根棍子就能干掉他。”无敌的五条先生摸摸下巴为神官的武力值下了个定论:“我想了好几天,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什么‘天才’敢把事交给他去办。” “后来我想到了,所谓‘请神’,必须得到神明应允才有成功的可能。所以这家伙一定是日和过去比较信任的人之一,而且也知道该怎样控制她。” 从这一点看,咒术师们难得达成一致——死刑起步吧,不用商量了,反正前几年上层给人签死刑判决比给大家放假还频繁,不是不能拿出来背下黑锅。 要不是担心随意处置她的旧人激怒日和,说不定神官这会儿都已经排队等投胎了。 “……” 如果代入一下大家比较能理解的关系,神官这是背叛信仰又返回来二次下黑手吧,挨揍也是活该! “不见也可以,我们这边代为处理一下就行。” 五条话说得轻飘飘的,听在别人耳朵里则是一片无语——你没去横滨搞出点什么真是屈才了啊! 这觉悟,一般Port Mafia都够不着边儿。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视线聚焦在日和身上,她却抬头看向织田作之助:“我该、怎么办?” “就按照你一开始想到的去做,别人的意见就只是意见而已。” 他依旧满脸温和宽厚:“自己选,将来才不会后悔。” 于是红发青年一点也没有隐瞒的将事情经过复述给日和,听完后她收紧手指,低下头:“哦,那就……还是见一见。” 虽然神官只是定期出入本丸传信顺带确定空蝉是否稳定,他也确实是除了巫女们以外见她见得最多的人,比付丧神都要多。如今对于日和而言,就像是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疏远熟人。 既然做了决定,夏油杰笑笑没说什么,直接把他们带到高专的监1禁室——只有这里的结界最完备,而且还不必担心外人翻进来作乱。毕竟有五条坐镇,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 重重叠叠的符纸包裹着墙壁,这间不大的斗室中间放了张椅子,神官先生就坐在上面。为了保证让他无法逃脱,四周还有贴满符文的注连绳。 “空蝉……大人……” 神官抬头看到日和安然无恙先是缓了口气,紧接着露出抹很难形容的古怪笑容。欣慰里带着愧疚,一半宿命的坦然一半心虚的躲闪。 神官对面还有张空椅子,日和扶着靠背坐下,怔怔看向他:“为什么?” 为什么又要找我回去?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因为……”神官张不开嘴,被五条给抢了话头:“当然因为世间一切都是平衡的,你们自作聪明流放了人神,完全没想过她把被赋予的力量也给带走。大量失去灵力,还是最后的那部分,别说普通人看不见的世界,看得见的世界也会受到影响。” “大概是没想到日和居然能活下来,更没想到她能够主动控制灵力。” 待在内务省这么几年,该见识的早就见识过了,夏油杰觉得这破事儿都不值得拿出来分析:“如果她死在别的时间节点,不但不会反噬到自己身上,同样能将灵力归还于天地间,对于总量而言没有变化,无非早晚而已。” 时之政府万万没想到世上会有织田作之助这种有实力又愿意吃亏的老实人,捡了个漂亮妞回家不但不去占她的便宜,竟然还护在身后好好养了起来。就照日和现在这副模样放她走出去,不等离开东京就得失踪。然而就在爆炸比三餐还频繁的横滨,她竟然活得平安无事。 这不是闷头挨了一下子,高下立判么。 神官满脸通红,不得不移开视线:“按照法律,实验有终止时间……” “但日和已经降生于世,她是个人了。既然你们动手制造时没有经过她的同意,那么也就不应该擅自终结她的生命。” 织田作之助的话安抚了不由自主颤抖的日和,同时也阻止了鹤丸国永亮刀:“这些人不知道,我这种敬陪末席的可还没有老到记忆衰退的程度。” 白色太刀罕见的露出了肃杀的一面,无机质般的金色瞳孔紧盯着神官:“你们用日和制造了无数备份,一任又一任空蝉被禁锢在本丸里耗尽生命,直到你们认为战局的转折点即将到来,这才启用一直处于封存状态的人神‘正本’……” “如果说实验有终止时间,中途为什么拖延那么久?” “……抱歉,我无话可说。” 神官低下头:“我知道,我们都是背信弃义的罪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更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他们不知道空蝉大人的存在,不知道空蝉大人的付出……当然,也没做过对空蝉大人不利的事。我们不能视那些无辜民众于无物。” “如果世上真有因果报应一说,也该验证在我们这些无耻小人身上,而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作为基石,他们难道不也同样为这个世界尽力付出了吗?我们考虑的是让更多人活下去,而不是某个个体。” 人类是群体动物,单独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尤其天灾频发的年代。 牺牲与代价,无可避免。 只是相对于更多的人命,反倒是天平这头的人神被撬了起来。 “所以,我已经将所有力量释放都出去了呀。” 一直保持沉默的日和突然发出声音:“虽然记不清那时的心情,但我明白,我也能理解。” “这也是为什么我能服从‘处决’判决的原因。” 女孩抬起秋水般的紫色眼睛,嘴角微微翘起:“我喜欢人类。也许会因为各种原因受伤,哭过之后我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喜欢人类的念头。 “人类,很温暖。”她笑着蹭蹭背后抚弄自己长发的手,把头向后仰着去看红发青年:“让我留恋不舍的温暖。” “您!?” 神官困惑的瞪大眼睛,日和芥蒂全无道:“如果你想要带人神空蝉的灵力回去,那么时间会替你完成任务。但要是打算带走日和,一定会被拒绝,无论请求多少次。” “毕竟就算神明,也不会有求必应,更何况作为普通人的我。” “没脾气,一点意思也没有。”五条撇撇嘴:“要是换了老子,不大干一场杀光你们那个时之政府才不会罢休。” “算了吧你,高专时就经常听你嚷嚷要杀光烂橘子,每个月至少喊八次,结果呢?过了多少年了,一共杀了几个?”夏油杰毫不客气掀了挚友的老底,换来五条悟绝地反击:“你呢?你还不是还做梦要杀光所有普通人?” 两位各有其不靠谱之处的成年男士骂骂咧咧找地方“聊天”去了,织田作之助弯腰压了压日和头顶:“晚上回家想吃什么?” “晚上啊,要吃拉面!” 一提到吃她就来精神了,彻底把神官扔在一旁不闻不问:“豚骨的,加辣!” 织田作之助一点也不认为临时熬豚骨汤有什么麻烦,欣然点头又多加了个小小要求:“好的,但是必须吃些海藻和蔬菜。” “嗯嗯!” 日和同意得特别认真,一点脾气也没有的样子看得神官异常心酸。 这个什么也没做错过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能安心停歇的地方,时之政府的计划,永远只能是个计划。 “您自由了,空蝉大人。” 最后,他这么喃喃自语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