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综琼瑶同人)向着太后奋进》作者:少地瓜【完结】 晋江2014.1.24正文完结 当前被收藏数:1988 文章积分:18,472,790 【文案】: 弘昼(忧心忡忡):六儿啊,你也长这么长(chang)了,也该娶个福晋了。 弘曕(平静地):五哥,我断袖啊。 弘昼(沉思良久):真巧啊,我最近刚好发现自己也断袖了······ CP:弘昼V弘曕 【为了配合文章情节发展,剧中人物年龄作了调整,目前是这么设定的: 乾隆39,弘昼29,弘曕19,永琪福尔康18,福尔泰17,紫薇小燕子18】 于是,这就是一个在斗NC的过程中坚定不移的朝着断袖之路越走越远的故事 PS,本文基本清水,介意的亲慎 入啊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弘曕,弘昼 ┃ 配角:乾隆,琼瑶剧中各NC ┃ 其它:综琼瑶 第1章 天儿正好,瓦蓝瓦蓝的,偶尔几朵白云晃悠悠的荡过来,配着叽叽喳喳的鸟叫,正合了百姓们安静平和的心情。 天儿好,这人的心情也就跟着好,这人心情一旦好了,那买卖也就来了。 一些个百年老店自是不必说,打从一开门便是出出进进伙计们一个个忙的不可开交,便是那些小摊小贩也是喜得眉开眼笑。 四九城宽敞的大道上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紧接着一个人影便在众人视线中疾驰而过,带起一阵风。 街道上刚还沉浸在京城繁华中难以自拔的两个年轻女子登时就被几乎擦肩而过的高头大马惊得目瞪口呆,在卷起的烟尘中望着早已远去的人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小姐,你没事吧?”老半天,那个丫头打扮的姑娘率先回神,颇有些担忧的抓着身边女子上上下下的看。 “哦,”那姑娘原是个美人坯子,一开口,一副柔柔弱弱娇滴滴的嗓子又立刻给她提了不少分。她笑笑,安慰性的拍拍丫头的手,“金锁,不要这么紧张嘛,我好好的坐着,能有什么事?” 那个叫金锁的丫头也不听,又检查了好久,最终确定真的没问题才松了口气,末了还愤愤的,白嫩嫩的手掌用力一拍肩膀上的包袱,“哼,这人怎么这样嚣张?天子脚下也这样纵马?” 她们背后刚好是个茶铺,送茶的伙计路过,听了这话就笑起来:“呦,姑娘,您外地的吧?” 那小姐一听,微微一福,十分有礼,“小二哥说的正是,我们刚从济南过来。” “哎呦,济南那可是好地儿,”本来美人就讨人喜欢,有礼的美人更是占便宜,小二忙不迭的取下肩上的手巾,殷勤的擦擦手边的桌子,“两位姑娘,您坐,我啊,给您慢慢讲。” 小姐也不推辞,拉着那丫头就坐下了。 小二先不说别的,打量下俩姑娘的穿衣打扮,嗯,看样子倒像是好人家的,可是怎么就俩年轻姑娘孤身上路,家人怎么肯? 正想着,金锁见他总是盯着自家小姐看,生气了,一拍桌子,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小二哥是得了失忆症是怎的?” 回过神的小二一咋舌,呦,这姑娘好烈的性子。他忙倒了茶水,张口就来:“二位离得远,不晓得咱们四九城里面的出众人物,这也难怪。” 他把手巾往肩膀上一甩,手一耷拉,卖关子似的反问道:“您说,这天底下,权势最大的,是哪位?” 不等小姐开口,金锁先嗤笑一声,略显青涩的脸上带着得意,“这不简单,万岁爷呗。” “嗯,”小二点头,又问,“我再问您,这天底下,最有钱的,是哪位?” 这下不光金锁,那小姐也愣了。半晌,才喃喃道:“提到银钱,那便非商人不可啦,这盐铁” 小二摆摆手,直接打断她的话,“姑娘知道这些也算是有见识了。” 金锁又插嘴,与有荣焉道:“那是,我们小姐可是有名的才女。” “金锁!”小姐皱眉,倒也没真恼,半真半假的娇叱一声,又对着小二道,“小二哥莫怪,您请讲。” 小二翻个白眼,才女才子的,这玩意儿搁四九城最不值钱,一块招牌掉下来指不定光才女就能把街头那间药铺子塞满了。 腹诽归腹诽,小二还是很敬业的继续道:“真要说商人,那可是侮辱了这位爷了。” “怎么说?”金锁也好奇了。 小二得意洋洋道:“是那位。” 金锁看看他往上一指,试探性的;“还是万岁爷?” 小二又翻个白眼,好么,都提示到这份儿上了还不知道,那可见就是真不知道了,“是那位的弟弟。” “弟弟?”小姐想了想,“那不就是,王爷?和亲王?” “非也非也。”小二今儿算是过足了瘾头,这些个忒也基础的事儿,平时哪儿有人问,这会儿好容易碰上俩两眼一抹黑的,巴拉巴拉就说开了,“当今万岁啊有两位弟弟,一位是和亲王,另一位啊就是果亲王。” “嗯,不错,正是那位袭了果亲王位子的六皇子。” “要说起这位王爷,嘿,那可真是风流潇洒自在不羁挥金如土啊。” “他是王爷,自然有的是银子。”金锁想当然道。 “切,”小二不乐意了,一敲桌子,“姑娘这么说小的可就不乐意了啊,这果亲王可不是一般人物,您出去打听打听,不说远了,这四九城里多少王爷的产业?那东边南边的洋货铺子就更甭提了,那点子俸禄算得了什么?” “可是,”小姐想的倒是深一点,有些迟疑道,“堂堂王爷却去经商,万岁爷?” “嘿,”小二笑出声,这小姐可真够无知的啊,“不然呢,您还真当这银子是天上刮下来的?”又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子,“说句不敬的话,满朝文武,各位大人,哪个没点儿?再说了,这果亲王可是万岁爷的心头肉,疼着呢。再说句犯上的话,哪怕是果亲王把紫禁城的瓦给揭了,左右也不过是不痛不痒说几句罢了。” 小姐和丫头彻底长了见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半天忘了合嘴巴。 第2章 而此时,这位上屋揭瓦也不打紧的果亲王正大咧咧翘着二郎腿蹲养心殿喝茶呢。 埋头批折子的乾隆忍啊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毛笔一撂,“小六儿,把腿给朕放下来,成什么样子?” 果亲王一挑眉,满不在乎的点头,二郎腿放下来,想了想,索性盘腿坐。 乾隆是又好气又好笑,也不批折子了,大步流星也往榻上坐下,拿起手边的苹果就丢过去,“朕就不该放任你跟老五混一块儿,越发的没个正形。”好好一孩子硬给带出些坏习气来。 一把接住,弘曕咔嚓一口咬了,满意的点头:“还是四哥你这儿的果子好吃,甜。”明明是个最粗俗不堪的动作,可是他生得好,又自有一股气质,做来却是养眼的很,风流潇洒。 本就没生气的乾隆给他这一声四哥喊得彻底没了脾气,“皇额娘怎么样?”弘曕正从外面回来,顺道去了五台山,看了下正在那儿礼佛的太后。 “嗯,挺好。”弘曕点点头,抬起脸来,腮帮子蠕动几下把苹果咽下去,琢磨了下,又笑,“晴儿那丫头伺候的好,我看着气色倒比在宫里好了,四哥,实在不行我也去待会儿得了嘿。” 乾隆一巴掌拍他光脑门儿上,没好气的笑骂:“听听,这是你一个亲王能说的吗,满嘴里没正经!” 弘曕捂着脑门儿哼唧几声,咔嚓咔嚓把剩下的大半个苹果啃完了,又让人服侍着净了手,看看天色不早,站起身来,伸伸胳膊蹬蹬腿儿,“得了四哥,我也该回去了。” “这么快?”乾隆挺不舍得,“留下,你那屋子还留着,明儿再走。”他对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弟弟是真喜欢,这小子聪明,令又当爹又当哥拉扯他长大的乾隆是倍感欣慰。四九城权利圈儿的人都知道,当今万岁爷最喜欢做的事儿之一就是,人前人后得瑟自己这文武双全聪明伶俐的幼弟。 “不用。”弘曕连忙摆手,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不顾乾隆的真心挽留,当下就迫不及待往外走,“快算了吧,一会儿你这个妃那个嫔的又得来给你送参汤递补粥的,烦也给烦死了。” 乾隆就笑,“听听你这嘴,对了,你这么一说朕倒是记起来了,六儿,你也不小了,转过年来就正经十九了,还没个福晋,朕” “我断袖!”弘曕直接打断他,扭回头来,一脸的视死如归。 乾隆一僵,听着他这从小说到大的理由,脑门儿直抽抽。 像是怕他不信,弘曕整理下衣襟,又表情认真的嚷嚷,“四哥,我真断袖啊哎呦喂!” 乾隆黑着脸,一脚丫子踹过去,“臭小子,断袖也给朕生了世子再断!” 果亲王谁啊,自小到大就这么闹过来的,也不怕,嘻嘻哈哈的借着这一脚的劲儿就冲到门口了,装模作样的行了礼,“臣弟告退!” “滚吧!”乾隆没好气的冲他一甩袖子。 “吴书来!”弘曕走了没多会儿,一直转圈儿的乾隆就把自己的贴身太监喊进来了。 “皇上?” 想了想,乾隆说道:“果亲王差办得好,你把上月南边进的一匣子东珠送他府上,等等,再添一对儿如意,一架屏风,算了,屏风就算了,估计那小子不稀罕,嗯,这样,你把后面锦匣里那孤本给他,这小子是兵痴书痴,见了一准儿乐傻了。” 转了半个圈儿,乾隆又道,“对了,再把前两天内务府进过来的新式首饰塞一盒子进去。”见吴书来满脸的震惊,一副活见鬼的样子,乾隆笑骂道,“老货,你当朕真傻啊?让他也好拿着这个去多见几个姑娘。” 由内而外受到惊吓的吴书来暗地抹掉冷汗,低着头,安静的等主子修修又改改,过了近两刻钟才算是完了,他在心里略一琢磨,好家伙,又是长长一大串儿。 “行了,就这些吧。”乾隆看了又看,总算是觉得差不多了才让吴书来拿下去照着办了。 跑了这几天,一回来就进宫的弘曕是真累了,草草吃了晚饭,蒙头就睡到了大天亮,还是被一大嗓门子喊起来的。 “六儿啊,回来了是吧,赶紧的,快起来,哥哥给你看个好的!” 紧接着响起的还有弘曕贴身太监小李子压低了嗓子的苦劝,“哎呦和亲王哎,主子最近可够累的,昨儿回来的又晚,这会儿还没起呢。” 和亲王弘昼声音一顿,马上又响起来,“你等着啊,本王一叫就起了,六儿啊六儿!” 吱嘎一声,弘曕阴着脸掀开门,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给我滚进来!” 弘昼就嘻嘻的笑,纡尊降贵的拍着小李子的肩膀,“看吧,本王说什么来着,这不就起了?” 小李子苦着一张脸,惨兮兮的点头。 弘曕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小李子忙不迭的扎个千儿,一溜烟儿的跑了。 弘昼提溜着一鸟笼子进来,也不管自家弟弟还光穿着里衣,大马金刀往桌边一坐,得瑟的掀开上面盖的布,得意洋洋一摊手道:“看见了么,六儿,啧啧,雪白!你要能找出一根杂毛儿,哥哥我立马儿生吃了!” 弘曕黑这张脸,慢悠悠晃过来,伸手把鸟笼子拿在手里,看着里面价值千金的雪白鹦鹉,点头:“是纯。” 弘昼一听,越发的得意,二郎腿抖啊抖,斜着眼儿看人的样儿要多流氓有多流氓。 弘曕看看他,冷笑一声,“小李子。” “爷!”小李子立刻蹿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婢女端着热水等洗漱用品,“爷有什么吩咐?” 弘曕瞥一眼仍旧得瑟着的弘昼,嘴角一勾,“难得和亲王大方,拿去炸了吧。” “得咧!”小李子忙不迭的上前接过笼子,也不管回过神来的弘昼在身后喊得鬼哭狼嚎,脚底抹油的就朝着厨房去了。 回来的和亲王一副如丧考妣的苦逼样子,瞪着闭眼让侍女们伺候的弘曕,牙齿咬得咯咯响,“爱新觉罗小六儿!” “嗯?”弘曕眼睛睁开一条缝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几个侍女不由得红了脸,头压得更低。 弘昼突然觉得不大自在,干咳两声,火儿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但是想想就觉得窝囊,愤愤的嘟囔道:“你这手也忒黑了,你知道哥哥我为了弄这个花了多少功夫?你倒好,一转眼给我整成盘儿菜!这要是好吃也成,六儿啊,关键是这玩意儿它不好吃啊!” “哦?”弘曕挥挥手,侍女退下,笑吟吟来到桌边坐下,漫不经心的,“你吃过?” “嗯,”弘昼下意识的就给招了,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使劲摇头,严肃道,“胡说,哥哥我哪能干那事儿!” 弘曕也不戳破,随手从一边架子上取过一个匣子丢过去,“多大点儿事儿,哝,这个赔你了。” “切,”弘昼接住,明知道果亲王出手就不会是凡品却还是一脸嫌弃,“什么东西能有我的鸟儿哎算了,哥哥我就大人大量原谅你了!” 好笑的看着弘昼掀开盖子后一瞬间放光的脸,弘曕懒洋洋道:“那可真是谢谢哥哥了。” 饶是脸皮厚如弘昼也有些火辣辣的,清清嗓子,“你从哪儿得的?” 弘曕托着下巴,打个哈欠,“嗯?铺子里,说是刚从法兰西还是哪儿运来的,图个新鲜。”说着说着眼皮子又要往下耷拉,长长的睫毛抖啊抖。 弘昼一看他这样就摇头,先是招呼外面自己的跟班儿,让他小心着把这东西送回府里,又死命把眨眼间就昏昏欲睡的弘曕摇晃起来,“还睡,哥儿几个加起来睡得都没你一人睡的多,赶紧的,趁着今儿天气好,哥哥我带你出去溜达溜达,再这么下去你还不得发霉啊。” “不去,”弘曕不情不愿,拖拖拉拉,“昨儿刚从外面溜达回来,乏得很,要去你自己去。” 弘昼也不听,就这么死拖硬拽的把人给弄上了街。 第3章 这人吧,都这样,一旦这困劲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被弘昼这么一折腾,弘曕是彻底睡不成了,索性也就打起精神,满大街的转悠起来。 “嗯,爷半月不见,这儿倒是多了几间。”弘曕眯着眼,打量着前面左右几间有些眼生的店面。 “可不是,”弘昼刷刷的把玩着扇子,笑嘻嘻的,“所以说啊,六儿,你就得多出来转悠,这一出来,可不就都明白了么。” “进去看看。”弘曕琢磨下,挑了其中一间点心铺子,率先进去。 弘昼一看就苦了脸,点心铺子,爷们儿可不爱吃甜的啊。可是没办法,这小祖宗可没有改主意的习惯,只得硬着头皮来了。 “呦,几位爷,”这地段开店的都长着一双利眼,小二一看这两位穿卓不凡贵气隐现,就知道开罪不起,忙不迭的上来招呼,“您去个二楼?那儿景儿好。” 弘曕觉得他挺会来事,对着小李子抬抬下巴,“嗯。” 小李子会意,掏出一小块碎银丢过去,“赏你的。” 小二喜出望外,这一来就是近俩月工钱,伺候的更加殷勤。 “有什么点心?”弘曕托着下巴看街上的人来人往,这位置确实不错,看得清楚,这不,两条街外自己的龙源楼就看得一清二楚。 “嘿,那可多了,”小二挺自豪,“我们店可是请的专门的师傅,京式的广式的苏式的都有,甜的咸的,要啥有啥。” “嗯,招牌的,一样来一份儿吧。” “好嘞,您稍等!” “六儿,”弘昼在他对面坐下,“你要吃什么点心没有啊,你府上的厨子还少啊?” 弘曕轻飘飘的看他一眼,悠悠道:“今儿一大早也不知是谁,扰了爷的清梦还” “得得得,”弘昼赶紧挫败的拱拱手,“得,是哥哥我的不是,等会儿您拿那最甜的,毒死我得了。” “哪儿那么便宜,”弘曕挑眉,“省的你再一出活丧,到时候爷还得破费。” 弘昼一瞪眼,“六儿啊,你说你这么大的身家,别这么抠成么?” 这话绝对不假,果亲王继承了允礼的全部家业,光着一块就足以令人垂涎三尺,又加上乾隆和太后喜欢,隔三差五的厚赏就更不用说了,而这弘曕自己又是经商奇才,几年下来,手中财富估计比国库都丰厚。 弘曕也笑,笑的阴风阵阵,“得,爷抠,小李子,等会儿你就去和亲王府上把今儿爷给的东西给追” “哎呦喂,”弘昼再次举白旗,“六儿,哥哥错了还不成?别介,千万别介!” 弘曕满意了,真正像个十九岁的少年一样哈哈大笑,两只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 见他笑弘昼就觉得心情也由来的好,连上来的甜点也觉不出倒牙了。 “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我小燕子在这里大显身手,各位老少爷们儿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来了!” 弘曕扑哧一声,乐了,指着下面语无伦次满嘴胡诌的红衣少女,“这东西哪儿来的?” 弘昼也乐,可他也不知道啊,又招呼人把小二喊上来。 小二一听,表情复杂,“二位爷,那丫头原是在西边来着,可不知怎么的,这几天就突然搬到这儿来了。”心中不由得打鼓老天爷啊,这姑奶奶今儿怎么到楼下来了!这不坏事么。 弘昼伸着脖子看,觉得挺有意思,指着围起来的大圈儿道,“这不挺好的么,这么多人,给你们送生意来了。” 小二顿时苦了脸,连连摆手,“哪儿啊!真能就好了!”说着叹口气,“您是不知道,这丫头还真是个灾星!走到哪儿乱到哪儿,没一天消停,唉。” 结果,还没说完呢,就听下面突然一阵喧哗,众人又往外看去。 就见那小燕子正站在摞起来的三个凳子上耍大刀,本来颤颤巍巍的就够危险的了,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凳子轰的一下子就塌了,断掉的几根凳子腿儿飞出去砸伤了好几个人,场面一下子就乱了,四散的人群撞翻了无数摊子,甚至还能听见不少小孩儿被挤哭了。 弘曕几个看的目瞪口呆,又看那小二,就见他一脸小的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主子小心!”弘曕正背对着窗子呢,就听背后一阵风声,没等小李子等人的惊叫结束,他便翻手一挥,哐,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这么深深地扎进了一旁的窗框,露在外面的刀柄和大半截刀刃还在不住的嗡嗡颤抖。 “六儿!”弘昼这给吓得啊,浑身冰凉,隔着桌子就扑过来,哆哆嗦嗦的在弘曕身上摸来摸去,“没事儿吧,啊,伤哪儿了?!” 弘曕哭笑不得,一把按住他,“隔着老远呢,瞎紧张什么!” 弘昼一阵大喘气,一挥手,明里暗里的一大堆侍卫哗啦啦全都冲出去了,“本王倒要看看,哪个这么大的狗胆,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刺亲王!” 亲,亲王!小二一听就给吓瘫了,结结巴巴哆哆嗦嗦的跪地上磕头请安。 弘曕一挥手给免了,拔出来那刀,只一眼,就觉得吧,这玩意儿挺眼熟啊。 这话一说,弘昼也瞅了几眼,一拍大腿,“这不是刚才那傻妞儿耍的么!” 话音未落,侍卫们去而复返,“回王爷,刺客抓到了!” “带上来!”弘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拉着一张黑脸就瞪着被从门口甩进来的小燕子,“说,谁派你来的?!” “哎呦喂,疼死你小燕子姑奶奶了!”小燕子满口的骂骂咧咧,摔了个狗j□j之后拼命要爬起来。 “好狗胆!”小李子先怒了,敢对爷出言不逊,上去就是啪啪啪几大耳光,听着可真解恨。 “嗯。”弘曕翘着二郎腿,伸出食指点点桌面,对着侍卫长点点头,“搜。” 小燕子还要挣扎,可一看对方j□j的白惨惨的刀就给吓软了,这可是好家伙啊,亮的都能当镜子使了,比自个儿刚才耍的可不止强了一百倍。 搜了一阵,侍卫长摇摇头,“什么都没有,也没内力。” 这样?弘昼和弘曕对视一眼,啧,难不成还真是碰上小二说的那什么倒霉催的赶巧了?不是行刺? 闲的发慌的弘昼好容易碰上这么一事儿,尤其是又事关自己亲爱的弟弟,马虎不得,当下就派人顺藤摸瓜,把那小燕子的老窝给抄了,搜了个底朝天。 然而,还是啥没有。据回报的人说,就一堆孤儿寡母老弱病残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算了,”弘曕也给闹得没兴致了,恹恹的,“丢出去吧。” “得,”弘昼一摆手,对着侍卫长道,“拖出去找个没人的地儿,打死了算爷的。” 小燕子一听,牛眼瞪得就差脱眶而出了,哆哆嗦嗦的都不成一块儿。这人,一张口就要杀了自己?! 弘曕皱眉,抬手止住他:“不成。” 弘昼瞪眼,梗着脖子看他,“小六儿,你别告诉哥哥我说你从昨儿就开始吃斋念佛了啊,这傻妞儿可是差点儿害死你!真要追究起来诛九族也差不多了。” 弘曕不马上回话,食指一下下点着桌面,一双凤眼斜斜的俯视着都若筛糠,眼瞅着就要昏死过去的小燕子,久久沉默不语。 “六儿!”弘昼忍不住催促道。 弘曕摇摇头,不紧不慢的开口,“五哥忘了,上个月四哥接的折子?满汉矛盾已经够糟心的了。”说罢也不等弘昼开口,冲着等回话的侍卫抬抬下巴,瞥一眼满怀期待的小燕子,懒洋洋的,“拖出去,打个半死。”又指指一边干瞪眼的弘昼,似笑非笑,“算他的。” 弘昼还挺意犹未尽的,但看着弘曕实在是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了,摆摆手,末了又对着小燕子瞪眼:“以后少给爷卖艺,再让你折腾下去,四九城非得让你霉遍了不可!滚滚滚!” 他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回想起那会儿弘昼还是一身冷汗,太他妈悬了!如果小六儿不会功夫,或是功夫稍差一点,他不敢想下去。 这会儿的和亲王还不知道自己有乌鸦嘴的潜质,真的一语成谶,就在不久的以后,这傻妞儿真的霉遍四九城,甚至霉进了紫禁城。 第4章 又过了几天,弘曕这边正院儿里喝茶看书呢,宫里面来人了,着急火燎的。 来的也是熟人,吴书来手下一得力小太监,小城子,十三四岁年纪,干爽爽的天儿愣是给他跑出一脑门子汗。 弘曕看着可乐,躺在软榻上没起来,扬扬胳膊,“那谁,给倒杯茶,歇歇气。” 小城子忙道谢,茶杯刚要沾嘴皮子,一想,这不对啊!哪儿还有这闲工夫,连忙又告罪,苦着脸,“奴才的好王爷哎,您可可怜可怜奴才吧,这就赶紧的吧,宫里面万岁爷要捶死和亲王呢。” 弘曕翻页书,也不看他,就这么叹口气,一脸的忧国忧民,“唉,这大清国这是要乱啊。” 小李子忍不住扑哧一声,见弘曕看过来,连忙垂头,只肩膀还是止不住的打颤。 弘曕掀掀眼皮子,“又怎么了?” “嘿,”小城子一拍巴掌,满面愁容,“还不是那只鸟儿弄得,前儿和亲王好容易从万岁爷那儿讨了一只绝顶的雪鸟儿,这不,今儿万岁爷碰见和亲王,想起来了,说要看看,谁承想啊,和亲王一口咬定,他,王爷他给吃了啊!这给万岁爷气的啊,都快要掀桌子了,吴公公让奴才赶紧的上您这儿来搬救兵。” 弘曕扑哧一乐,得,还真是找对人了。扭头,对着憋红脸的小李子招手,“没听见么,赶紧的吧,帮爷准备进宫的衣裳,爷这就去救兄弟于水火之中。” 这把那小城子给逗的,是乐也不是不乐也不是。 这一路着急火火的进了宫,里面早有吴书来安排好的人接应,一路上畅通无阻。 “老五,朕今儿非好好收拾你不可!”大老远的就听见乾隆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彻房顶,毫无障碍的钻进了弘曕耳朵里。 弘曕眼睛一眯,听这里面桌倒椅塌的声音,一拍手,转身,“得,晚了,已经掀桌子了,来不及了,小李子,跟爷回吧。” 这会儿,不光是那小城子了,就连赶着趟儿迎过来的吴书来也扑通给他跪下了,就差四条胳膊抱着他大腿求他别走。 “哎呦喂王爷哎,都这会儿了,您就行行好吧,”吴书来气喘吁吁,头大如斗,这兄弟几个,真是够了,“再这么下去,养心殿非给拆了不成。” “哦,”弘曕点点头,认真思考下,对着小李子招招手,“赶紧的,你这就出宫,吩咐爷那间琉璃瓦铺子准备着,就说皇上养心殿准备翻修,有得赚。”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养什么养的奴才,小李子扎个千儿,起身拔腿就要往外走。 吴书来这会儿是真要哭出来了,急的说不出话来,只那眼睛瞅着弘曕,满脸明明白白的写着,果亲王,您要是真这么干了,老奴就一头撞死在您面前。 弘曕仰起脸,认真回忆了下,发现自己还真没有棺材铺,又想想,也是哈,就算真怎么着了,宫里的白事也轮不到外面,这才作罢。 看着弘曕大步流星过去的身影,吴书来长出口气,艰难的擦擦汗,转头,迎上了小徒弟敬佩的目光。 哎,这倒霉孩子,你说咱师徒俩咋就生不逢时呢? “果亲王到!” “让他进来!”乾隆也不用人通传了,自己就扯着嗓子吼。 弘曕撇撇嘴,哎呀这火气够旺盛的。 一进去,就见满地的狼藉。显然是已经被整理过了,不过泡湿了的地毯一时半会儿可没那么容易干,呵,这一踩上去还呱唧呱唧冒水呢,嗯,闻闻味道,是今年新出的龙井。 “臣弟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弘曕破天荒在俩哥哥面前一板一眼行了全套的礼。 乾隆明显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招招手让他起来,“小六儿今儿怎的如此知礼?”说着就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事反常理必有妖啊。 弘曕低头,规规矩矩的起来,心道,嗯,这会儿得知礼,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弘昼正在一边跪着呢,见他这样又是好一通的挤眉弄眼。 “弘昼!”乾隆一嗓子吼回去,“跪也不会了吗?!”说完转身就要拿东西摔,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着,一抬头就看俩死小子无声无息的在偷笑,真是怒发冲冠啊,“吴书来,朕的茶杯呢?!砚台呢?!” 吴书来咕噜噜滚进来,只顾磕头,就是不说话。说什么,哦,回万岁爷,刚都被您砸光了?嗯,估计半年都甭领月钱了。 “四哥息怒。”弘曕一看这不行啊,在这么下去就真没法收拾了。 “息怒,朕息的什么怒!”乾隆又是好一通大吼,开始原地转圈子,时不时的指着弘昼大骂,又开始忆苦思甜,完了之后又大气不喘的把他从小到大做的混账事都给数落了一遍。 “四哥息怒。”弘曕又是这么一句,小样儿要多乖有多乖,看的乾隆都觉得把这乖孩子扯进来真是不好,就想着,待会儿这孩子出宫的时候,再给他找点儿东西带上,压压惊。 看他的大火都发过去了,弘曕嘭的磕一头,声音听着都疼,“四哥,六儿有罪。” “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快起来,”乾隆听得眼就是一闭,这得多疼啊,“吴书来,死人啊,还不赶紧请太医!” 避开乾隆过来扶的胳膊,弘曕又是一下,老老实实道:“四哥,您别怪五哥,是六儿不对,那鸟儿,其实是我吃了。”还是炸着吃的,五哥说的真没错儿,一点儿都不美嘴,那肉柴的,还老塞牙。 乾隆伸出去的胳膊就这么生生僵住了,一口气别在喉咙里面上不来下不去。骂吧,这小子忒狡猾了,肯定是估摸着自己这会儿已经发不出火来了才来这么一出;不骂吧,这俩死小子也忒能折腾了,再这么下去,朕非得提前去见皇阿玛不可。 这还没完呢,果亲王殿下又开始睁眼说瞎话,“四哥,前几天我刚回京,这不是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竟是一下子水土不服了,满嘴冒泡,话都说不利索,五哥知道了,急啊,急的晕头转向,就听一老偏方,说是吃什么补什么,您想啊,那鹦鹉嘴多巧啊,这一着急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就给,就给吃了。”完了之后还特忐忑的看乾隆几眼,满脸的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的可怜相。 好么,这会儿乾隆已经是眼前发黑了,明知道这小子说的十有j□j是假的,可疼了这么些年的弟弟,很多时候比亲儿子都紧张,也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下:“嘴好了?” 弘曕抬头,伸手就把自己嘴唇撂开了,别说,还真是有俩大泡。 这一下可好,乾隆爷顾不得发火了,弘昼也顾不得跪了,一股脑儿的凑过来关心弟弟。 “哎呀六儿,怎么这么严重?” “几天了,咋还没好?” “太医来了,快快,赶紧给看看。” 太医院最资深的张太医心里面是连声叹气,这叫什么事儿啊你说,我堂堂太医院院首,差点儿没跑死,着急火燎的就为了过来看果亲王嘴巴里面的俩泡? 第5章 等折腾完了,乾隆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好么,再发火也没那气氛了,只得闷哼一声,气鼓鼓的坐在首位。 下面一溜儿并排俩弟弟站着,垂着脑袋,态度十分良好。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乾隆心里是百感交集。 自己兄弟少啊,现今就这么硕果仅存的俩了,还不负众望的挺活蹦乱跳。但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一个爱办丧事,哭的还是他自己! 一个动不动就天南海北的一跑大半年,人影儿都找不着一个! 你说说,这要是笨蛋也就罢了,大清朝也不缺这几个银子,养着呗。偏俩混蛋脑子都出奇的好使,就是不用在正道上,从小到大的,乾隆觉得自己的头发掉的都特别快。 这也就罢了,偏俩货嘴巴甜,会来事儿,隔三差五就凑到太后眼前撒娇哄人,把个老太太哄得找不着北,有几次乾隆差点没给气死,当时真是恨不得挑明了问老太太,皇额娘啊,朕真的是您亲生的吧,不是后的啊!您不能这么偏着帮这俩没良心的小狼崽子啊。 不过,乾隆也时常安慰自己,差不多得了,好歹这俩家伙心思正当,一个比一个对这皇位避之不及,你知足吧! 况且,一旦真有事情要他们去办的时候,也是一个顶仨的主儿,罢了罢了,就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了。 这事儿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乾隆意思意思的训斥了几句就放俩人出来了,末了还别别扭扭的嘱咐宝贝弟弟弘曕要好好注意身体,临走还硬塞了一大堆药材出来。 弘昼瞅了瞅那个数量,摸着下巴估摸下,嗯,这要真是全吃下去,估计小六儿当场就能血溅当场爆体而亡。 既然进来了,俩人也就不急着出去,溜溜达达往御花园逛游去了。 “六儿,”弘昼歪头看着他,挺心疼,“你嘴巴怎么回事儿?真是前阵子出去跑的上火了?” 弘曕看看他,笑而不语。 这会儿御花园里面不少花都开了,五彩缤纷,挺好看。 和亲王,果亲王那都是爱玩能玩的,打小见的都是各地贡上来的奇珍异宝,那见识自然是格外的精准,当下就评论评论从各处进贡的珍品,交流下感想,顺便商量探讨估计下,顺利从皇兄那里讨要过来的几率有几成,倒也挺快活。 然而这快活很快就被打断了。 “见过和亲王,见过果亲王,给两位王爷请安。”这柔柔弱弱的嗓子一起,弘曕就觉得刚所有的好兴致全都烟消云散,跑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快。 “令妃娘娘也安好。”弘曕皮笑肉不笑的看看她,懒洋洋的回个礼。那边弘昼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两个都是眼皮子也懒得抬。 令妃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了,捂着嘴巴笑,“两位王爷好兴致。”都逛到宫里来了。 弘昼也懒得继续跟她磨叽,随意的拱拱手,“本王与果亲王还有要事,告辞了。”说完也不等令妃反应,拉着弘曕转身就走。 要说起来,这仨人也算是积怨已久。 当年令妃刚上位的时候,人还比较比较嫩,换句话说,就是还挺狂,没今时今日这么深的城府,不大怎么懂得收敛。 有一天碰见了进宫请安的和亲王,仗着受宠竟生生的受了和亲王的全礼。和亲王那谁啊,那是一敢捋虎须的神人啊,平时除了他四哥皇额娘和硕果仅存的个把亲叔叔,整个大清朝上下他拜过谁啊,当场这梁子就结下了。 再说果亲王弘曕,有一年过年,本来乾隆说好了的,南方进献的鲜果除了太后那儿,先给他挑。结果没承想,令妃爆出有孕,乾隆一时脑抽就中了糖衣炮弹,把答应弘曕的事儿给忘了,愣是让令妃把果亲王冬日里最喜爱的西瓜以及其余的一大批水果给挑走了。 还没完呢,果亲王一气之下出门遛弯,结果被一不长眼的醉汉冲撞了,当场命人毫不手软的揍了一顿,后来事情弄明白了,好么,还真是冤家路窄,那人竟是令妃的娘家表弟!弘曕怒极反笑,立即安排人把这醉汉的老底儿给翻出来,别说,还真不少,碰上抓得紧的时候,流放三千里都够了,于是没的说,好一顿板子送进了牢房,就等着上面判下来了。 后来令妃哭哭啼啼的向乾隆吹了不少枕头风才给把人放出来,但因为已经彻底得罪了果亲王,那人再也不敢在京城待,连夜就出了城门南下了,再也没敢踏足过这四九城的地儿。 再后来又陆陆续续的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事儿,这俩人的怨就这么越结越深,算是彻底杠上了。 “真晦气。”弘曕骑在马上,脸色不大好。 “哼,那女人,心忒野,”弘昼道,“看着吧,区区一个妃位可困不住她。” “哼哼,”弘曕冷笑,一抖缰绳,“告诉她,别做梦了!只要有本王在的一天,她就老老实实的在这个位子上呆着吧,否则,贵人也抬举了!” 鹦鹉事件完了之后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太后也不在宫里,弘曕也懒得进那个四方圈圈,整日就跟弘昼凑一块,哥俩商量着怎么继续祸害他们那倒霉四哥。 这天,正赏画呢,宫里面来人了,还是吴书来亲自过来的。 哥俩赶紧站起来,虚虚拱拱手。 吴书来哪儿敢受他们的礼啊,忙不迭的赶紧避开,赔笑道:“万岁爷估计的真没错儿,两位王爷果真都在果亲王府呢,奴才也算是偷个懒儿,一块说了。” 弘曕一抿嘴儿,丢给他一金锞子,“什么事儿?” 吴书来知道他不缺这个,也就不推辞,笑着谢了,熟练地往袖子里一揣,“可不就是下月围猎么,二位王爷没的说,又随驾呢。皇上打发奴才过来说一声,问问二位王爷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么?” 弘昼看看弘曕,见对方摇头,自己也仰头想了想,笑笑,“有劳公公了,本王和小六儿去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什么幺蛾子。” 吴书来也直乐,把这次初步拟定的大名单留下,扎个千儿回复去了。 吴书来一走,哥俩命人把画卷一收,对视一眼,“得,刚嫌憋得慌,可不来事儿了么。” 弘曕嗤笑一声,拈过桌上的名单,信手一翻,眼睛一眯,脸上阴云笼罩,啪的丢回去,把自己个儿往榻上一摔,“五哥,你去跟四哥说,我不去了。” “别介啊!”弘昼急了,赶紧拿过名单,打眼一扫,一巴掌拍弘曕屁股上,“嘿,你小子,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去,怎么不去!” 弘曕不耐烦的翻个身,嘟囔道:“我去什么啊,没得膈应,”烦躁的抢过弘昼手里的小册子,信手一点,眉峰一扬,“你瞅瞅啊,瞅瞅!这跟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嘿,福尔康福尔泰!令妃那娘们儿怎么没把她家看门儿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也一块塞进来啊!不去!” 弘昼噗嗤噗嗤笑的直哆嗦,“哎呀我说六儿啊,你还真当这是她的天下啊?她膈应咱,咱凭什么不去膈应他们?不去反倒是遂了他们的愿了。”随即声音一冷,“要不是福家俩草包身上挂着个五阿哥伴读的明儿,他们这个二等侍卫算个屁!” 弘曕一咕噜爬起来,冷笑,“我膈应他们?他们算老几!打猎,就那花架子,光拉个弓瞄个准儿就得哆哆嗦嗦老半天,射什么?射人么?” 弘昼又是好一阵笑。 其实说白了,所谓的围猎真不如自己出去打猎有意思,光是这仪式那仪式的就够烦人的,而且根本就算不得打猎,早就有专人提前把猎物赶到一起了,不然你以为呢?皇帝那整日蹲在宫中的小体格,真能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日射狐兔三百”啊。 “别闹了啊,”弘昼拍拍弟弟光溜溜的脑门儿,“就当遛弯儿了,反正这半年内四哥是不会准你出京城了。” 不提还好,一提弘曕又是好一阵沮丧,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己是喜欢书,可看书哪比得上行万里路不是? “嘿,”见他没什么兴致,弘昼绞尽脑汁的逗乐,“赶紧想想,没准儿咱们还能再从四哥哪儿搜罗点儿东西出来呢。” 弘曕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拿那名单册子就拍他脸上,“至于么你,真要东西,得,你这就回府,关屋里老老实实写几篇折子,估计甭说点儿东西了,四哥一准儿能感动的哭皇阿玛去!” “哎六儿,我说有你这么损自己哥哥的么?” “哼,这不正损着么,长见识了吧?” “哎呦喂,看来五爷我不好好修理修理你,你还真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嘿六爷还怕你不成?走,后院儿演武场走着?!” “走着!” 第6章 时间说过的也快,前儿还觉得挺远的围猎转眼间就到了。 弘曕和弘昼俩人前一晚上还比划来着,这会儿正混在队伍中间迷迷瞪瞪的。 “哎,”弘昼一个大哈欠,凑近弘曕,对着前面趾高气扬的五阿哥三人组抬抬下巴,“嗯,看见了吧?人可是鼓足了劲儿要拨头彩。” 弘曕皮笑肉不笑,“可不是,谁跟咱哥俩似的,不思上进是吧?” 弘昼也点头,配合着自嘲。 “弘昼弘曕,给朕过来!”正你来我往的说的起劲呢,乾隆从前面马车露出头来,面色不善。 哥俩相互间挤眉弄眼,溜溜达达的打马过去了。 “四哥。”老老实实的叫人,然后弘曕在弘昼的掩护下打了个哈欠。 “你看看你们哈,”乾隆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俩人,“一个俩个没精打采的,是要去打猎啊还是被猎打?” 俩货也不反驳,垂着脑袋连连称是。 乾隆更气,忽的探出半个身子来,哆哆嗦嗦的指了他们好久,最后随便把手一伸,“你看看,尤其是你,弘曕,年纪轻轻的,你就不会像那些年轻人一样多点儿朝气啊?还不给朕打起精神来!” 弘曕懒洋洋的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得,精神抖擞了。 弘昼也一看,嘴角一抽,心道,四哥你也忒会比划了,指谁不成啊,偏就逮住了令妃表亲的那俩玩意儿。 这会儿弘曕何止是眼睛亮而有神啊,简直堪称隐藏着杀气,咔吧咔吧十根手指头捏了一遍,在一连串儿的劈啪作响声中对着乾隆笑的牙疼,“四哥,是弟弟的不是,您就瞅着,看今儿弟弟我给你和皇额娘都弄一副熊皮袄子来!” 乾隆一听,这给美得啊,也不管这围猎为了安全起见,压根儿就没什么虎啊豹啊熊啊之类的危险动物,一个劲儿的点头,心中十分受用,“哎呀六儿啊,有你这份心就够了。待会儿注意安全,安全第一啊,拉弓的时候仔细些,小心手疼balabala” 弘昼在一边听得昏昏欲睡,心道,四哥你差不多就得了啊,就算你这想要,六儿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是?想着想着眼角的余光又看见跟打了鸡血似的福家兄弟,十分恶劣的一笑,嘿嘿,不过,就是不知道四哥你,对人皮袄子感不感兴趣? 远处的福家兄弟猛地打个寒战,此起彼伏的打了好大一串喷嚏。 “尔康尔泰你们怎么了?”前面的五阿哥一听,立刻打马来到他们身边,无比关切。 福尔康潇洒的按下鼻子,豪爽的拍拍五阿哥的肩膀,笑容灿烂,一对大鼻孔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无妨,永琪,你放心,我和尔泰今日定会祝你一臂之力!” 颇有西藏人风范的福尔泰也在阳光下反着光,情绪激动的用力点头,“嗯!” 五阿哥当场就激动地热泪盈眶,也用力回拍,“好兄弟!” 旁边的人纷纷看向地面,尽可能的绕路走。皇上明鉴啊,吾等什么都没听见啊,什么皇阿哥跟包衣奴才互称兄弟啥的,我们都没有听见啊喂。 这要说起来,五阿哥永琪也算是位奇葩。 乾隆儿子少,现存的身体健全又活蹦乱跳的基本上一巴掌就能数过来,而五阿哥出身高贵,小模样长的也不错,书文也颇通,里里外外的就挺得宠,就连太后也挺记挂着。 按理说,这五阿哥肯定是雄赳赳气昂昂、走路生风吐字砸钉一大好青年,宫里宫外贵族圈儿的领军人物,没准儿以后乾隆还得担心这孩子出落成一只会用马鞭子说话的纨绔,但是他不,活脱脱的就成了一无比平易近人的典范。 当年选伴读的时候,五阿哥放着好些个出身好家教棒的小伙伴们不挑,一眼就瞅准了鸡立鹤群的福家俩兄弟,顿时就把乾隆给气的倒仰,沉着脸把旨意先给压下来,甩袖子走了,倒是把整天琢磨着怎么把这俩人安排进宫的令妃乐坏了。 等到好容易平复下心情来,乾隆思来想去,觉得这孩子指定是一时糊涂,年少无知么,就把人拎跟前来,和颜悦色的商量着,是不是换个。 谁知道,也不知是令妃背地里面挖墙脚挖的太成功了还是怎的,任凭五阿哥生母哭湿了一箱手帕,任凭乾隆摔碎了一大摞杯盘,他五阿哥就是死咬着这俩人不松口,梗着脖子,一派威武不屈的英雄气概。 没办法啊,乾隆的巴掌都扬起来好几次了也没舍得挥出去。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子嗣少?眼前儿能拿出去挣脸的也没几个了。 最后,老乾憋出了个折中的法子,福家兄弟你要就要吧,朕再给你添俩出身好的,总不能好好一个阿哥,出出进进的身边跟俩包衣奴才吧?于是一时间关于五阿哥受宠的言论再一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四九城,没看见么,一般的阿哥一次都选俩伴读,就他四个!其中俩还是皇上亲自挑的,这得是多上心啊。 然而,最让乾隆吐血的是,就算是他亲自挑了俩出类拔萃的八大姓出来的好娃娃,竟是生生的被五阿哥给忽视了! 时间一长,人俩孩子家长不干了,争先恐后的上书,言辞谦卑态度恳切,说是自家孩子资质愚钝,不配入宫伴读,求给放回来。 你想啊,人家那孩子虽说进了宫身份不算什么,但一出宫门那也是赫赫有名的豪门子弟啊,出入那也是车马相随奴仆成群,打小也是三茶六饭金奴银婢海一样的银钱捧大的宝儿。好么,这冷不丁的就被俩不知所谓的包衣踩在脚下,都是心高气傲的孩子,换谁谁受得了。 乾隆又是好一阵头大,刚入关时候就有从龙之功的几大姓,几百年下来盘根错节势力交叉,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弄不好就是朝堂震荡,没个大罪名还真是轻易开罪不起。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挨家赏了好些东西,又挑了合适的时机把人孩子好好儿的安排到了别处,最后还下旨用力安抚了才勉强算完事儿。 鼓号齐鸣,彩旗飒飒。 先由乾隆进行了必要的仪式,然后接过奉上的金弓银箭,开工,放出第一箭之后大手一挥,得,围猎正式开始。 第7章 乾隆正扭头跟自家十六叔允禄说笑,意思是你看朕的活儿也完了,十六叔待会儿您不老当益壮下,给朕和几位弟弟开开眼界? 庄亲王哈哈一笑,伸手捋一捋下巴上一撮美须,刚要顺势谦虚一下,就听耳边一声大吼:“且看今日围场是谁之天下!” 于是场上的人脸都黑了,庄亲王的手更是一个哆嗦,几根胡须轻飘飘的荡下来,忽悠悠,忽悠悠。 庄亲王那谁,备受圣祖爷宠爱,历经惨烈的九龙夺嫡之后仍然屹立不倒的标志人物,最重规矩,当场这浑身的气势就给上来了,斜眼瞅着乾隆这么冷冷一笑:“皇上治国有方,五阿哥身边也是人才济济。” 乾隆语塞,咋又扯上朕了?凝神再一看,好么,欢脱的窜出去的不正是福家兄弟么,哎呦,俩人中间夹杂着那个身穿皇子服饰的背影,看着挺眼熟啊。 弘曕溜溜达达打马上前,压低了嗓子严肃道:“十六叔,四哥,那我跟五哥也就去了啊,再不赶着点儿,人家都逐鹿中原了。”说完也不等乾隆发火,脚尖一点马腹,跟着弘昼就烟尘滚滚的开溜了。 乾隆眼前又是一黑,刚才某人说的要射一只鹿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他脑海中。 眼看着庄亲王也火焰熊熊的领人去了,乾隆咬牙切齿,磨刀霍霍的就杀向了旁边的福伦。 乾隆吧,比较护短,自家儿子再怎么不好那也是别人带坏的,这会儿又是在外面,所以他就把眼刀子甩到一脸老怀大慰的福伦身上了。 谁承想,那福伦端的是刀枪不入,见乾隆连连看过来,目光还颇为炽热,连忙翻身下马,笑的十分谦虚:“皇上过奖了,老臣真是愧不敢当。” 乾隆好悬没一口气憋死,朕他么的说什么了?! 弘曕骑着马,一鼓作气跑出去老远,还要往前窜,被后面的弘昼死命喊住了。 “六儿,差不多得了,别走太远。”弘昼乱没形象的揪起袖子擦擦脸,死命扇几下,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大太阳咒骂几声,“嘿这鬼天儿,真够热的啊。” 弘曕揪着缰绳,烦躁的原地转几圈,举着马鞭子,冲着五阿哥几人去的方向,愤愤道:“五哥,你听见了么啊,啊,谁家天下,这他妈四哥还活得好好的呢,有这么咒人的吗?” 弘昼踢踢嗒嗒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跟这些人认真你就犯傻了不是?” 弘曕嫌他扶着怪热的,甩了甩没甩开,又沉着脸嘟囔:“爷耳朵就这么长的,谁让爷听见了。”乾隆疼他,弘曕的心自然也不是石头做的,兄弟几个私下里怎么着打打闹闹都成,这会儿大庭广众的,一个两个的奴才秧子就这么明晃晃的刺儿上了,偏偏因为里面夹着个五阿哥,让他根本没法发作,这口气怎么想怎么咽不下去。 打猎的事儿自然有手底下的人照看着,弘曕索性跳下马来,死命对着地面抽了两鞭子,“我真是替四哥不值,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弘昼也跟着跳下马来冷笑,伸手给跑乱了的座驾顺顺毛,“你也看见了,十六叔给气成什么样儿了,若不是四哥在场,保不齐早一鞭子抽过去了。” 正烦着呢,一只小狐狸就这么探头探脑的从远处的洞里面露出脑袋来了,弘曕伸手就从背后抽弓上箭,眨眼间那狐狸就带着一支箭直挺挺的躺下去了,连吱都没吱一声。 小李子赶紧跑过去,小心取回来,笑着赞叹:“主子好俊的身手,一箭穿喉。” 弘曕斜眼看看这雪白毛的狐狸,心里的闷气好歹退了些,转头对弘昼道:“回头我叫人硝了,这回你可满意了?” 正跟着点头的弘昼一愣,满脸茫然,“跟我有什么关系?”正说着,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还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宫里面家宴,弘曕天南海北的跑,回来的时候给了太后皇上一人一张首尾俱全的好狐狸皮,因为数量不够,就没弘昼的份儿了。弘昼见了,随口酸了几句,不过他也不缺这个,就是当时凑个趣儿,过后也就忘了,谁知,这小子竟还记得。 回过神来的弘昼立时就美得冒泡,觉得心窝那儿暖哄哄的,“你还记得啊,我自个儿都忘了。” 弘曕没好气的瞥他一眼,“你说过的话爷有哪句不记得?” 弘昼嘿嘿一阵傻乐,就觉得自家弟弟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小李子在一边噗嗤一乐,对着看过来的哥俩赶紧坦白:“小的就是冷不丁的想起来,大约是几年前来着,硕亲王府的那个虚名贝勒也打着一只狐狸,当时不是还割了一撮毛给放了么,轰动一时啊。” 弘曕猛一个大白眼,啐道,“你小子也是胆儿越发的肥了啊,提什么不好,偏说那个草包,晦气。” 弘昼也赶着打堂堂,“就是,那小子还虚名贝勒,虚的不能再虚,谁封他了。还放生,冬天里也没见他少穿了皮毛,真要有那个慈悲心肠,还来围什么猎?” 小李子连忙称是,想了想,又忍俊不禁道:“王爷,还真让您说着了,今儿啊,那硕亲王府还真是一个都没来。” 弘昼瞪圆了眼,“乖乖,难不成出家了?” 小李子又乐,连连摆手,“他们哪儿舍得啊,这不是前儿么,说是那个假贝勒读书太过,伤了神,发着热呢。” 弘曕冷哼,天底下多少苦读的士子,偏就你这么好酒好饭的养的弱不禁风。 说笑了一阵,弘曕那火气也散的差不多了,哥俩赶忙又抓紧时间办正事,打猎。 刚跑出去没多远呢,就听远处好一阵喧哗,看那烟尘,似乎是连禁卫军都出动了的意思。 弘曕和弘昼当下也顾不上打猎了,这么大的动静,难不成是遇上刺客了!俩人当下就狠命的催马往那边赶,心道四哥哎,您可别出什么事儿,弟弟以后再也不强您东西了。 结果,还没跑到那儿呢,鄂敏就迎上来了,马还没停稳的就跳下来,利利索索扎一千儿:“两位王爷吉祥。” 弘曕也顾不上这些虚礼,“起起起,都什么时候了还吉祥,四哥如何了?” 鄂敏的脸色顿时就有些诡异,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弘昼一摸下巴,看这样儿,不像是四哥有事儿啊,心里也就放松下来,“哎我说,大老爷们儿的,利索点儿成么?” 被他这一刺激,鄂敏也豁出去了,心想反正这二位也不是外人,皇上心头的主儿,知道那也是早晚的事儿,还不如自己现在这里卖个乖。遂左右看看,凑过来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道:“宫里面大约要多一位格格了。” 弘曕和弘昼傻眼儿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打着打着猎怎么就多出个格格来?也没听说后宫哪位主有喜了啊。 鄂敏当下就言简意赅的把意图“逐鹿中原”的五阿哥如何如何射到一位姑娘,福家两位如何如何阻拦,那姑娘又如何如何顽强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吼出一嗓子十八年前的夏雨荷都给秃噜了一遍,然后就老老实实的退到一边当背景去了。 老半晌,弘昼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砸吧砸吧嘴儿,意味深长的对着同样满脸阴郁的弘曕道:“六儿啊,哥哥我算是明白了,赶明儿就算你失宠了也甭愁,往街头摆个算命摊子,摇身一变那就是艾铁嘴儿啊!” 弘曕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姥姥的,莫非爷真的有乌鸦嘴的潜质,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还真给射个人来啊,虽然不是福家兄弟,那仨人也差不离了。 第8章 这会儿乾隆早已经满头乱麻的带人回宫了,剩下仨亲王和一堆王公大臣在围猎场大眼瞪小眼,秋风飒飒,衬得好不应景。 庄亲王早已经气的不行了,脚边全都是茶杯碎片和茶叶片儿,大帐篷里气压低到不行,弘曕哥俩一出现周围一堆人都跟见了救星似的,那眼睛里都快放光了。 “十六叔。”俩人进去乖乖叫人,低头等着被迁怒。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啊!”哐,好么,又一杯子报销了,旁边的小太监赶紧上来收拾,看那麻利劲儿,光今儿一遭就练过不知多少次了。 出去的时候弘昼隐晦的给了个眼神,待会儿拿上来的也甭用那太好的了,反正十六叔现在盛怒之下也不会看的,摔了这么多好东西不心疼么。 庄亲王啪的一拍桌子,蹭的站起来,围着弘曕哥俩走了好几个来回,声若洪钟:“弘历那小子也算是本王看着长大的,怎的今日就做出这等糊涂事!不说当场诛杀,竟还一意孤行的把人带回宫中,这是嫌我爱新觉罗家的脸面剩的太多了吗?” 先不说这私生女是不是真的都还有待考据,你弘历不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反而任由他五阿哥胡闹算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坐实了当今皇帝行为不检,丢尽了皇家颜面吗!你让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临终托付的四哥! 又吼:“你们两个混账小子,怎么就不知道劝着点儿?” 哥俩这叫一个冤枉,弘昼忍不住小声回了句:“这不是我跟小六儿都不在场么。” “还敢顶嘴!”这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好容易逮着俩不用忌讳的出气筒,庄亲王的声音又生生的拔高一截,气的胡子都竖起来,“你说说你们仨啊,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你,弘昼,balabal” 这会儿乾隆也不在,庄亲王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说着说着就刹不住了。 眼瞅着已经跑题的庄亲王是越说越起劲,俩小的脑袋也是越压越低,震得耳朵都嗡嗡响,俩人满脑子里面就一个念头:十六叔果真老当益壮。 一直吼到太阳偏西,庄亲王才算是意犹未尽的收声,气呼呼的对着兄弟俩发一个响亮的鼻音,等到俩货你一句我一句深刻反省表示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才勉勉强强的放了人。 迎着夕阳的余晖往回走,弘昼晃晃悠悠的出口气:“六儿啊,以后,可不无聊喽。” 并肩而行的弘曕阴森森一笑,咔啪咔啪把十根手指都捏一遍,咬牙切齿的:“得了,我的好四哥哎,您就瞧好儿吧!” 弘昼不由得打个哆嗦,抬头看看京城的方向,幽幽叹口气,无限同情。 第二日。 弘曕本来打算连夜给五台山那边送个信儿来着,不过现在事情都还尘埃未定,太后她老人家对自己一向也不薄,这要是冷不丁的一下子给气出个好歹来可不得了。反复琢磨了下,弘曕觉得还是让这老太太多舒坦些日子吧,奋斗大半辈子才坐上太后宝座,也怪不容易的,随手便把写好的纸条放火上烧了。 不过,干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弘曕在书房转悠了几圈儿,扬声:“备衣服,备轿,本王进宫!” 果不其然,就在宫门口,大清和亲王和果亲王相遇了,俩人几乎是同时出了轿子,贼兮兮的对视一眼,然后整理下衣服一同进去了。 宫里面明显透着股躁动,往来的宫人虽还是有条不紊沉默不言,但是眉宇间却是透着满满的八卦。 弘曕身上顿时又冷了几分,成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轮到下面的人看主子的笑话了! 刚好一大宫女带着几个小宫女急匆匆的过来,低着头走的正急,加上弘曕两个速度也不慢,拐弯的地方差那么一点儿就给撞上了。 “大胆!”小李子一下子跃出来,“什么人,没眼睛的东西,看不见王爷吗!” 那宫女踉跄几下,抬眼一看是这两位爷,顿时吓白了脸,忙不迭的跪下:“王爷饶命,奴婢忙着去太医院,没得冲撞了王爷,请王爷赎罪。” “太医院?”弘昼抬抬下巴,“你哪宫的?” “回和亲王的话,”那宫女小心回道,“奴婢延禧宫的。” “哼!”弘曕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冷冰冰的道,“令妃又病了?”他还特意在那个又字上加重了音量。 宫女哆嗦下,摇头:“不是娘娘,是,是昨儿刚从围猎场送来的那位姑娘。” 弘昼和弘曕对视一眼,立刻就觉得,爷爷的,这绝对是个阴谋!哪怕本来没阴谋,只要令妃这娘们儿插手了,事儿就再也单纯不起来了! 俩人立刻就觉得心痒难耐,这简直就是打发时间的一大好时机啊,立马儿就觉得肩头上身为亲王以及爱新觉罗家族最正统血统人物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蹭蹭往上涨。 不过么,后宫妃子住处,他们这些成年王爷哪能说进就进呢。 “四哥呢?”弘曕又问。 “回果亲王的话,皇上也在延禧宫呢。” 也在?弘曕的眉头这就拧起来了,不是吧,就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四哥还真就这么上心? 弘昼也不大乐意了,对着身后的跟班小顺子道:“你去,就说本王和果亲王担忧皇兄龙体,特来探望,去。” 地上那延禧宫的宫女还跪着,已经有些害怕了,令妃让她去请太医,自己被两位王爷在这里耽误这么久,回去一定会挨罚的。但是,主仆有别,尊卑有序,主子没开口,她也实在没那个胆量走。 弘曕哥俩也不理她,就着长廊看风景,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挺起劲。 等到小顺子回来说乾隆在养心殿等二位王爷的时候,那延禧宫的宫女早已是面如死灰。 “四哥,昨儿你没事儿吧?” “就是,可吓死弟弟了,一转眼你就没影儿了,我俩愣是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一进门,弘昼哥俩先是表达了对乾隆的关切慰问,脸上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真诚。 “哦,老五老六来了。”乾隆挺感动,赶紧招呼着坐下,完了之后看看俩人,满脸的欲言又止。 弘曕悄悄地碰碰弘昼,一挑眉,五哥,绝对有事儿啊! 弘昼抿抿嘴,干咳一声,语重心长:“四哥,你可别蒙弟弟们,你看你这脸色,明显的熬夜没睡好啊,咱们哥几个谁跟谁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只要你一句话,哥儿几个眉头都不皱一下!” 听着弘昼这满口的江湖气,弘曕险些一个没绷住就给笑场了,赶紧拼命的掐自己大腿,一个劲儿的点头。 对上乾隆就打感情牌,这一招儿保准没错儿。果然,弘昼这边话音未落的,乾隆这厮眼圈儿就先红了一半,长长的叹口气,幽幽的来了一句:“你们还记得十八年前的夏雨荷吗?” 弘曕一愣,随即也幽幽的来了句:“四哥,恕弟弟我直言,十八年前,弟弟我才一岁。” 弘昼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就乐了,脸笑的通红,手里刚端起来的茶杯哆嗦的跟耍杂技似的。 乾隆老脸一红,扭头看弘昼,那样子明明白白的在说,那小混蛋不知道,你肯定记得。 弘昼干咳一声,点头,“嗯,记得。当年皇阿玛命四哥你去山东办事,我也闹了跟着去的。”完了之后又用一种四哥你胆儿还真肥的眼神瞥了他几眼。 乾隆也觉得面儿上有些挂不住,“那不是,朕当年也是年少无知情不自禁啊。” 弘昼和弘曕当时就抖了抖,浑身鸡皮疙瘩哗哗直掉。 乾隆又叹了口气,目光深邃而悠远,缅怀一样向着窗外望去。他还记得那个清新如夏日荷花的女子,啊,多么巧合,她竟果真叫雨荷 第9章 趁着乾隆深深地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弘昼和弘曕已经交流的差不多了,突然多出来一个皇亲,那可不是小事。 “四哥!”眼瞅着那边回忆起来没完没了了,弘昼直接打断,真正严肃起来,“四哥,别怪弟弟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想没想过怎么处理这事儿?” 乾隆一怔,微微皱眉,“若真是朕的骨血,当然” 弘曕一摆手,直接打断:“就算是四哥你的骨血,也不能认。” “小六儿!”乾隆不高兴了,声音也高了许多。 “四哥,我说真话你也别不乐意,”面对这龙颜微怒,弘曕面不改色道,“咱们是嫡亲的兄弟,我也就不掖着藏着的了。”见乾隆又是一脸的感动,刚才的不悦也没了,他又趁热打铁道,“你想过没有,咱们不是普通人家,多一个少一个也不差那口饭,先不说朝堂、民间作何猜想,昨儿十六叔的反应你也不是不知道,首先他和他掌管的宗人府这关就过不去。” 一想起庄亲王那张恍若康熙爷再世的脸,乾隆也是一脸便秘的表情,这个难度系数不要太高啊。 “再者,”仿佛还嫌乾隆打击不够大,弘曕再接再厉,“再一个,远在五台山的皇额娘,四哥,您该不会把她老人家忘了吧?” 好么,这会儿乾隆的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自家皇额娘什么脾性没谁比他更清楚,当年老太太就是凭着本分重规矩这条杀出重围,在皇阿玛后宫一干女人中脱颖而出,而在后宫这么些年,老太太这方面的修炼那是更上一层楼了,即便是眼前这俩小子这么受宠,在老太太眼前撒娇装嫩的时候那也是从未失了分寸的。 前前后后这么一想,乾隆顿时萎靡了,一下子就觉得本就萎靡的希望瞬间就要灰飞烟灭。 看了当今万岁爷这幅萎靡不堪的样儿,哥俩一下子就觉得气儿都顺了,昨儿被庄亲王狠狠迁怒的那一通也散的差不多了。 哎,还真是,这好坏啊,都是比出来的。 “你们,让朕好好想想。”琢磨了半天,乾隆还真是觉得俩弟弟说得有理,是自己没考虑全面。 “那成。”弘昼点点头,打完了棒子之后又给甜枣,“四哥啊,凡事放宽心,这不还有兄弟呢么,有事儿哥儿几个一块有商有量的,比什么不强?” 弘曕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小荷包,亲手递过去,“得,四哥,弟弟知道你肯定这几天都没好觉睡了,这不,昨儿半夜就从床上爬起来,吩咐人连夜配了料,缝了这个,安神。” 当下乾隆也顾不上伤感了,眼泪汪汪的看着这俩弟弟,一把一个拉的紧紧地,啥都说不出来,心里面这叫一个感慨啊,哎呀,关键时候还得是兄弟靠得住啊,啧啧,这俩死小子,咋就这么招人疼呢! 打那天之后,弘昼和弘曕俩人干活热情和积极性空前高涨,每天都飞快地处理完了各自衙门上的活之后,天天都抓紧了时间去宫里面报道,明着是关心兄长关心国家大计,暗着就是为了打听第一手资料。 期间好几次都碰见了庄亲王,老王爷的脸从来就没晴过,满满的都是黑云压城城欲摧,所到之处人人避之不及,鸟兽皆绝。 这天,弘昼和弘曕俩人又凑在乾隆跟前,看着愁眉不展的哥哥心思飞动。 桌上摆的是弘曕刚吩咐御膳房炖的养生粥,边上还陪着几个爽口小菜。名义上是皇上今日国事家事繁忙,需要好好进补,实则正主儿根本吃不下,都进了这俩货的肚皮。 心满意足的摸摸肚皮,弘昼大咧咧道:“四哥,你整天愁成这样也不是个法儿啊,瞅瞅,才几天啊,人都瘦了!”边说边招呼外面的吴书来,心道再要份儿什么吃食可好呢?这几天哥俩的三餐除了晚膳基本上都是在乾隆这里蹭的,倒给各自府上省了一笔开销。 乾隆盘腿坐着,手里面的毛笔让他顺的都快秃毛儿了,“五儿啊,六儿啊,你们俩鬼主意多,帮” 这“朕”字儿还没出口呢,外面吴书来就小跑着进来了,表情复杂:“万岁爷,延禧宫那位姑娘醒了。” 乾隆还没开口呢,弘昼弘曕哥俩蹭的就站起来了,满脸放光,两手直搓,哎呀妈呀,多少天啊,可叫爷们儿等着了! 结果,激动归激动,弘昼和弘曕俩人作为成年的王爷,再没有往后宫妃子住处闯的道理,也只好继续老老实实蹲养心殿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等消息。 于是乎,小李子小顺子俩人一个接一个的接力回来,海水一样的银豆子撒出去,一连串儿的消息及时返回来。 “爷,延禧宫挤满人了!” “爷,万岁爷跟那姑娘说上话了。” “爷,果真是来寻亲的!” “爷,不好啦,万岁爷多了一闺女啦!” 弘昼和弘曕噌的站起来,神情严肃,不该啊,四哥刚走的时候不还挺谨慎的吗,怎么一会儿不见就认上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弘昼一拍桌子,“小顺子,赶紧的,到底怎么回事?” 小顺子抹一把头顶上的汗珠子,口齿伶俐道:“嘿,那姑娘也算命大,一箭插胸口都没事儿,这不,才几天啊,硬是被弄醒了。刚才啊,万岁爷刚一进去呢,可巧了,刚好那姑娘迷迷糊糊的就念叨什么要找爹,还四下摸索,说什么要画,爷,围猎那天这姑娘手里可不有一幅画么,这万岁爷当时就有点小激动。这还没完呢,这正当间儿的功夫,令妃娘娘跟着问了几句话,突然就领着一大帮子奴才跪下了,高呼什么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父女团聚什么的,这万岁爷还没表态呢,得,多一闺女。” “本王就知道,”弘曕狠狠地一拍桌子,“就知道那娘们儿没点儿正经心眼子,这是往自己身上揽功呢!成,咱们哥儿仨白合计一通,全都让她给搅合了。” 弘昼张了张嘴,长叹一声,“六儿啊,赶紧的,咱哥俩这就出宫,直奔城外庄子,避灾去吧!” 想起庄亲王那一张大黑脸,弘曕就觉得从头发梢冷到脚底板子,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站起来就要溜号。 “皇上驾到!”还没等俩人跑出去呢,被回来的乾隆给堵门口了。 “你们俩去哪儿?”这会儿乾隆的脸也不比庄亲王白净多少,打眼望去满脑门子都在冒火气。 弘昼哥俩对视一眼,这回家的话可不能说啊,赶忙一笑,腆着脸凑上去:“这不看四哥还没回来,等得着急,想着出去迎迎。” “迎?”乾隆满脸都写着不信,指指俩人身后小太监手中托着的亲王帽子,没好气道,“几步的功夫,用得着戴帽子吗?” 弘曕一咧嘴,赶紧一转身,一手一顶就把帽子甩最里面去了,口中还道:“没眼力劲儿的,还不回去!” 第10章 乾隆现在的心情相当郁闷,非常郁闷。 他孩子少,女儿更少,所以当时一见这千里迢迢上京寻父的闺女,心里先就给狠狠地震撼了下,别的不说,这份勇气就够令人动容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愿意被人牵着走。 今天令妃的所作所为令他很不满,也就是看在多少年来她伺候的尽心尽力的份上,若换了旁人,现在后宫的妃位又空出一个来。 “四哥?”弘昼两人现在还摸不透乾隆到底是怎么想的,虽受宠也不好恃宠而骄乱来一气,只好一点点试探着来。 乾隆回神,有些闷闷的叹口气,想了想,“罢了,估计十六叔最晚明日也该杀进来了,这么着,你们俩今儿也不必回去,留在宫中。”没办法,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有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这格格之名早已传遍,更何况那女子已喊了皇阿玛。 弘昼和弘曕对视一眼,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可是真走不了了,乖乖留下等着救火吧。 晚间兄弟三人一起用晚膳,倒是其乐融融。 说起来,天家子弟身份最为贵重,其实也最为可怜,说话做事无一不小心,连像普通人家那样父母兄弟凑在一处和和美美的吃顿饭也是不易,粗粗算来,兄弟三人也已经有大半年没这么安安稳稳的在一处吃饭了。 三人相互看看,一时间都不由得有些感慨,相互间你敬我一个我敬你一个,竟是难得的快意。 一来二去的,乾隆也颇有些醉意,迷离这一双爱新觉罗家特有的丹凤眼,说话也开始打着酒嗝的颠前倒后,一把一把的拍着桌子大吐苦水,“小五儿,小六儿,朕,咯,朕苦啊,苦!” “朕是真苦啊,没,咯,没个人说话,咯!” “你们,呵呵,你们俩臭小子啊,一个两个的,跑的咯,跑的比谁都快,怎的,这皇宫竟是比吃人的兽还可怕?” “哼,孤家寡人,孤,咯,朕还真是孤” 弘昼和弘曕脑子也开始晕乎,不过俩小酒量略略好些,神智勉强清醒,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了,都是满脸的傻笑,视线都对不住目标了,“哈哈,四,四哥,我说真,真话你也别恼。” 乾隆赤着脸,不屑一咧嘴,呼的一扇胳膊,豪气冲天:“你,你说,胡闹,朕,朕什么时候对你俩没良心的小子恼过?” 弘曕咧嘴傻乐,使劲拍拍已经不大灵光的脑瓜子,甩甩头,“嘿,没,还真没有。”完了之后又是呵呵一通傻乐,歪歪斜斜的命人倒了酒,冲着乾隆那么的大约摸方向一比划,“弟弟自罚一杯向四哥赔罪!”一仰脖,又一杯下去了。 “那是!”乾隆得意洋洋的打个酒嗝,笑的也傻乎乎的。 弘曕一把抓过身边弘昼的衣袖来擦擦嘴,又道:“你,嘿嘿,你还别说,这,这皇宫啊,它就是吃人,嘿嘿,吃,吃人!” 弘昼已经差不多要滑到桌子底下去了,却还是手下不停,又一仰脖,一大杯子酒又见低了,也不管自己听没听清弘曕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满口附和道:“嗯,吃,吃人!” “你看看啊,”弘曕借着酒劲儿,站起身来,一手直接夺了旁边小太监手里面满满当当的一酒壶拿着,另一手摸上四周的墙壁,脚步踉跄的扶着走了一遍,“咯,看看,这颜色,多么,多么红啊,红!” 弘昼也跟在他后面,跌跌撞撞的,听他一顿,又傻乎乎的点头,举杯,仰脖,干,“红!”完了之后又对着墙角袅袅冒烟的景泰蓝香炉,霸气的一比划,勾勾手指,“倒,倒酒!” 弘曕一撒手,努力瞪大了眼睛,试图踩着软绵绵的步伐挪到正中间。老半天才歪歪斜斜的站在四分之一处,一摔酒壶,双臂高高举起,仰头张大了嘴巴,刚要说什么就两眼一翻,哐的载到地上了,脑门儿当场就红了一片,把一边伺候的吴书来和小李子等人给吓得魂飞魄散,就怕摔出个好歹来,忙不迭的冲过去扶。 那边乾隆和弘昼也已经彻底醉了,见了弘曕这幅狼狈像,先是一愣,随即笑的前仰后合,笑着笑着眼泪直流,腰都直不起来。本就一步三歪的,这次彻底完蛋,一个两个的都出溜到案子底下去了。 好么,周围伺候的人顿时一片大乱,七手八脚的冲上来,满头冷汗的忙活着把这三位贵人小心翼翼的扶起来。 就见已经醉的睡过去的弘曕还在睡梦中张牙舞爪,口中不住的嘟嘟哝哝说胡话:“红!” “嘿嘿,为何这样红?” “咯,血,血染得,红!” “嘿嘿,红!” 等到第二日,三人俱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一个两个的捧着脑袋就差撞墙,宿醉最是难熬。 也亏得今日不必上朝,否则一个皇帝俩亲王聚众饮酒而误了早朝的事儿一出,光是弹劾的折子就能把他仨给活埋了。 哼哼唧唧的努力挑开眼皮,弘曕强忍着要吐的感觉,赶紧把一大碗的解酒汤灌进去,又含了醒酒丸子在嘴里,终于慢慢缓过神来。 他昨晚喝的太多,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情是半点儿都记不得了,但是鉴于一大早小李子就用那种无比佩服的眼神瞅着自己,弘曕搔搔下巴,虽不能说是天翻地覆,但是估计离惊世骇俗也差不离了。 弘曕梳洗了之后,磨磨蹭蹭的来到养心殿,俩哥哥果然在了,仨人相互间的气氛竟是有点儿尴尬,彼此间目光都有些闪躲。 其实这会儿仨货心里面想的都差不多:昨晚朕/本王说什么来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墙角的西洋大摆钟发出极有规律的摆动声,合着袅袅升起的烟气,气氛似乎也在慢慢的松弛下来。 这会儿虽然还是记不全,但是零零星星的片段还是能回忆起一点来了,加上一开始的尴尬也过得差不多了,相互间看看,借着酒劲儿交了心之后,倒觉得感情更好些了。 酒后吐真言么,何况这仨人之间本就没什么大嫌隙,一起撒过酒疯之后只觉得看彼此的时候也没那么多顾忌了,心中都有些松快。 到底是哥哥,乾隆最先一个打破沉默,干咳一声清清嗓子,摆出个准备演讲的姿势,结果,刚张口来个“朕”,外面吴书来就通报了,“庄亲王求见。” 乾隆登时就倒抽一口冷气,终于来了! 弘昼和弘曕右眼皮子一跳,嘴角就是一抽,刚抬起来的屁股不得不在自家四哥近乎实质的杀人目光中讪讪的坐了回去。 对视一眼,得!都一块撒过酒疯的亲兄弟了,再一块儿扛着吧! 在吴书来出去通传的短短片刻,以乾隆为首的三小都不约而同的低头,飞快的整理下自己的衣物,争取先赚一个好印象。 不多时,庄亲王就大踏步进来了,一板一眼的给乾隆行了礼,又受了弘昼和弘曕的礼之后才,完了之后又道了谢,这才受了赐座。 “呃,不知皇叔这一大早的过来,所为何事啊?”乾隆睁眼装傻,表情无辜的看着来人。 庄亲王不吃他这一套,重重一哼,一张酷似圣祖爷的脸当场就拉下来,“听闻我爱新觉罗家又多了位格格,老臣无能,虽总掌着宗人府竟也不知道是后宫哪位娘娘?” 乾隆顿时好一阵尴尬,也不敢再绕弯子了,挺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十六叔,您就别臊朕了,不就是围猎那天的那个丫头么。” “荒唐!”庄亲王顿时就拍案而起,通身的气势全开,“皇上!皇亲一脉何等重大,岂能儿戏?这要传出去了,您要让天下人作何感想?!” 弘曕咧咧嘴,心道,不用“要传出去了”,估计已经传出去了。 乾隆也挺郁闷,又是委屈又是气恼又是不服,“十六叔,这不是没办法嘛,朕” 眼看着庄亲王的一双少有的大眼已是越瞪越大,而乾隆还在没眼色的火上浇油,弘昼哥俩赶紧跳出来灭火,“十六叔十六叔,您消消气,这也不能怪四哥,真的!” 庄亲王扭头,冲着他们重重一哼,手刚抬起来就被弘曕打断,“十六叔,您先别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您听我慢慢儿跟您说啊。” 庄亲王再次冷哼,“气坏?本王早晚有一天要被你们气死!” 弘曕那死缠烂打的劲儿上来了,没脸没皮的蹭过去,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把把老王爷按下,狗腿兮兮的上去帮忙捶肩膀,“说到底,都是令妃那娘们儿惹的事儿!” 刚要眯起眼睛享受捶肩膀服务的庄亲王一听他这话,登时又不乐意了,俩眼一瞪,“你小子满口里面胡诌些什么呢!” 弘曕一顿,赶紧没什么诚意的改口:“是是是,令妃,令妃成了吧。”见庄亲王终于勉为其难的不再说话,他这才继续道,“您想啊,四哥平时多稳重一人啊,遇上这事儿能急了么?他就想着等着姑娘醒了之后好好盘查盘查,若是真有这么回事儿,咳,若是真人的话就找个合适的办法把事情揭过去。” 庄亲王闭着眼睛就是大大的鼻响,意思是,你吹,你小子再吹!弘历这小子什么德行本王还能不知道么? 第11章 弘曕一龇牙,对着乾隆苦着脸皱皱鼻子,意思是,哎呦我的好四哥哎,弟弟我可是尽了力了! 乾隆和弘昼都对着他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果亲王您继续。 弘曕又朝着他们热情的咧咧嘴,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发着白惨惨的光。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呗。定定神,弘曕当下就把事情的经过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给讲了遍,期间还不忘反复声明,他和弘昼就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小莲花,要多清白有多清白!他们四哥虽然当年糊涂,这次的事儿也属于无辜受害者,一切的一切都是令妃那不省心的娘们干的。眼下这关键时刻,咱们老艾家的大老爷们儿们实在不宜内讧,应该团结一致对外方是上上之策。 庄亲王已经懒得跟这俩惯犯计较了,略一沉思便把自己昨晚就想好的对策说出来:“皇上,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这民间的丫头,哼,格格就格格吧。”然后还没等乾隆喜上眉梢的,老爷子又甩出句话来,“不过,这格格也只能是格格,是皇上您为了满汉一家认得义女,永不得上玉碟!” 这话一出,乾隆登时就急了,这不上玉牒,那不跟不认没什么区别么,光有这么一称呼算得了什么啊! 庄亲王那是老成精的人物,也不等他叽歪就继续道:“皇上也不必觉得委屈,您可知,那日围猎一事外面现在已是传的沸沸扬扬,若此时皇上再大张旗鼓的宣扬找回沧海遗珠,哼,剩下的,不必老臣多说了吧?” 乾隆被他话里话外的冷意震得一抖,发热的脑子也慢慢冷却下来。他不傻,自然知道庄亲王所说的法子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无论他心中多么思念夏雨荷,无论他是多么的缅怀这一段早已消失在尘土岁月中的感情,终究,还是敌不过江山。 见此机会,弘昼哥俩也不继续刺激乾隆了,拐着弯儿道:“四哥,别费神了,就照十六叔说的吧。” “可不是么,虽然不能放在明面儿上,咱们可以暗地里弥补么,”弘曕随口胡诌,心道 反正就算是弥补也是你自个儿的银钱,爷就费个嘴功夫,“给起个好听的名号啊,平日里多给几两银子的份例啥的不全都有了么。” 弘昼眼珠子一转,干咳一声,又很加一把火,“四哥,那夏雨荷确是位奇女子,这样善解人意的女人,才不会在这些小细节上计较,要知道您这么费心,肯定感激不已。” 弘曕对着他就是一龇牙,吹,你就吹吧!十八年前的事儿了,你还记得个屁奇女子啊。 弘昼一翻白眼,摊摊手,哥哥这不也是没办法么。 那边庄亲王已经听得嘴角直抽抽,眼瞅着就快坚持不住了,哪知乾隆很吃这一套,一听眼就是一亮,脸上也露出些笑模样来,酸不拉几道:“是啊,竟是朕糊涂了,雨荷那样温婉的女子,必定知道朕的苦处。”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皆大欢喜。 鉴于那新格格又昏睡过去了,弘昼哥俩还是没能知道这已然引发各方惊涛骇浪的妞儿长啥样。 告别了雨过天晴的乾隆,俩人也就要回去了。 “见过和亲王,见过果亲王,给两位王爷请安。”一个身穿粉蓝色旗装的小姑娘从斜道儿上过来,远远地对着两人行礼请安,身后跟着一大串儿的宫女太监。 “得了,一家人,甭王来王去的,起吧。”弘昼对着小姑娘笑笑,一抬手让她起来。 “那就谢谢五叔,”小姑娘也不推辞,道了谢便站起身来,又瞅瞅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弘曕,失笑,“也谢谢六叔。” “哎~”就比对方大不到两岁的弘曕被这一声六叔喊得通体舒泰,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弘昼就拿指头点他,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弘曕也不理他,看看小姑娘身后宫女手中提的篮子,好些个开的灿烂的花,“兰馨,又给你皇额娘送花呢。” 兰馨是皇后名下的养女,说是养女,也是打小就在身边的,早早的入了皇家玉牒,改姓了爱新觉罗,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分别了。小姑娘模样俊秀,人也乖巧,挺得宫里人喜欢。 兰馨略微羞涩的一抿嘴儿,点头,又问:“五叔六叔进来做什么呢?” 弘曕朝着延禧宫的方向努努嘴,阴阳怪气道,“这不是么,天上掉下来的格格。” 兰馨脸上的喜色顿时去了大半,忧心忡忡:“说起来,皇额娘打接到消息就没睡过好觉,这真要闹起来可怎么是好?” 刚真是吓她一身汗,若不是自己拦着,这会儿皇后已经杀到延禧宫质问去了。皇阿玛什么脾气,皇后又是什么脾气,她最清楚不过。皇后为人刻板严肃,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到时候定会大闹一场,而令妃早就恨不得见缝插针的抓皇后的把柄,这会儿一定不会放过。先不说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会子肯定是满心的不痛快,皇后撞上了一准儿没好。 弘昼哥俩听了直点头,心道果真不愧是皇后养出来的闺女,看事儿就是靠谱。 弘曕摆摆手:“得了,这也不是该你一小丫头搀和的事儿,至于你皇额娘,”他四下看看,略压低嗓子,“你皇额娘那脾气你还不清楚?跟你皇阿玛有的比,你啊,有功夫就劝着点儿吧,本来这事儿就够你皇阿玛闹心的了,这要是帝后再不合,后宫日子也就没法儿过了。”我跟五哥也就清闲不了。 兰馨听了连连点头,又是一福,“谢六叔提点。” 弘曕失笑:“得得得,刚的又白说了,忒麻烦。” 兰馨起身,正色道:“六叔疼我,我可不能不知礼。” 弘昼就乐,朝着弘曕嬉笑:“得,又一皇后翻版。” 弘曕也跟着笑了会儿,摸摸下巴,想起什么来似的,“说到这儿,对了,兰馨,该看驸马了吧?” 兰馨的小脸儿腾的就红透了,一双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说话也结巴起来,“六,六叔您说什么呢!?我,哎呀真是羞死了!” 弘昼和弘曕这俩货哈哈大笑,引得周围的宫女太监也跟着抿嘴儿。 弘曕咧咧嘴,一本正经,“臊的什么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 兰馨根本接不上话,小嘴儿不住的嗫嚅着,眼看就要一跺脚走了。 弘昼上前,拍拍快要钻到地下去的兰馨,贴她耳边道,“放心吧,有我跟你六叔看着,准给你在京里挑个四角俱全的,边儿上那荒郊野岭的,谁爱去谁去。” 兰馨先是继续害羞,不过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没一会儿功夫就回过神来,难掩激动的看着俩叔叔,又要见礼,被早有准备的弘昼一把扶住了。 她不能不感激,有了这俩人的这话放着,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不必出塞和亲去了。说句残忍而现实的话,对于朝廷而言,格格们的最大价值也就在于和亲了,而一旦被指派和亲,那么这位格格也几乎就注定了是短命的结局。 纵观历史,和亲出塞的公主格格们,有几个得了善终的? 不过十七八岁花样的年纪,这一去便再也无法回归故土。那万般凄苦的滋味,只是想想便觉生不如死。 现在宫里的格格少的可怜,唯有自己年龄相当,一旦有人进京请求和亲,兰馨出塞几乎就是铁板钉钉的了。 其实弘昼和弘曕也是刚出养心殿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一茬,正好又碰见了兰馨,一想,这俩格格年纪也差不多啊,嗯,可算是找着了这天降格格的一大用途。 兰馨性子太过绵软,太重规矩,若是离了京,山高皇帝远,就算是他们想搭把手也使不上劲儿,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新来的格格哎,您最好是祈祷出嫁之前别遇到什么求和亲的,否则啊,嘿,自求多福吧! 第12章 再接下来就是繁琐的商议,把现有的爱新觉罗家庭成员召集起来,看怎么查缺补漏,以便过几日对外宣布的时候能少点篓子。家里人怎么都好商量,对外那不能掉面儿是吧。 一来二去的,这大体脉络就出来了: 当初乾隆东下山东,某一日天公不作美,瓢泼大雨之下无法赶路,于是做客一家。对方十分热情,兼之学问又好,乾隆一时聊得投机,颇为开怀,当场许诺若来日生下女儿便要收为义女,若是男儿便加以重用,也算是全了满汉一家的主张。 后来乾隆回宫后事务繁忙,大清内外大事小事繁乱,一转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没承想,这十八年过去了,那户人家家境败落,双亲都已不在的姑娘还真找上门来了。 所以,也就这样了。 不过,既然要弄,就要往大了弄。 庄亲王考虑了下,索性提议,认女的仪式搞得隆重点,比如,拖出去游个行之类的,也让百姓们看看,这满汉一家绝不是虚言,这样满汉间的矛盾估计也能顺势解决不少,也算是歪打正着充分利用了。 有热闹不凑白不凑啊,弘曕当场就乐了,“得,四哥,就这么着吧!” 乾隆瞅他一眼,脸色不大美,“小六儿你给朕坐好了,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成什么体统!”拖出去游行,怎么听怎么像耍猴儿。是,自己是好热闹,但是这明摆着就是内里臊得慌,能舒坦了么。 弘曕扁扁嘴,立马儿挺直了,对着一边偷笑的弘昼使个眼色:看见没,这是迁怒呢。 弘昼抿嘴儿,伸手把刚剥好的一碟莲子推过去:败败火。 庄亲王一吹胡子,看着乾隆似笑非笑,那意思是,你还好意思说小六儿,自己这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呢。 又过了几天,抻着脖子等的心焦的弘曕终于盼来了那格格身体恢复能下地走动的消息,当场就摩拳擦掌,派人给和亲王府递了消息,拿过帽子往脑袋上那么一扣,“走!” 俩祸害雄赳赳气昂昂进了宫,一路上对这素未谋面的格格是颇为期待。听说那丫头家住大明湖畔,她娘也是才女,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宫里的格格一样没趣儿。 这边正走着呢,就听不远处一嗓子:“把草问?令妃娘娘,这个名字真是好奇怪。”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刻意压低了音量的对话。 弘曕嘴登时就是一抽,对这身边同样面部扭曲的弘昼道:“五哥,前面应该是挹翠阁吧?” 天家子弟那怎么也是见过世面的,虽然这次受的惊吓有点儿出乎意料,但是弘昼还是很快就调整过来。他拧着眉头,对这身边的小顺子,“去给爷看看,什么人在那里。” 这就奇了,宫里面的主子再怎么也不可能连这么几个字都认不出,若是奴才倒有几分可能,可听前面那人不遮不掩的嗓门儿,这不明摆着找死呢么,没见过哪个下人这么胆儿肥的。 没多会儿小顺子就一溜儿烟回来了,对着俩人扎个千儿,“爷,今儿可巧了,前面就是那位新来的格格呢,大约是身子骨好得差不多了,几天前就嫌闷得慌,令妃娘娘正陪着出来走动。” “是她?”弘曕一挑眉峰,满脸惊讶。不是说书香门第么,怎得连个字儿都认不全?仨字错了一对半。 弘昼也觉得挺蹊跷,“六儿,你说呢?” 弘曕拿指头点点掌心,刚要说什么又听见那边传来说话声。 “这不是被我一箭射来的格格吗?”是五阿哥。 那边令妃又说了些什么,声音不高,弘曕两人也听不大分明,倒是五阿哥和那个伴读跟班福尔泰声音洪亮,不费力便能听得分明。 五阿哥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你穿了这一身新衣裳,与那天可真是判若两人,没想到我竟有这么标准的一个妹妹。” 然后那重伤刚愈的格格也颇为直接的问:“你就是五阿哥?”声音中满是好奇,倒是不见一丝扭捏。 弘曕似笑非笑的看着若有所思的弘昼:“呵,这份子豪爽劲儿倒是不像汉人的闺阁姑娘。” 两人本还打算去打个招呼的,结果这人越聚越多,倒也没了心思。 这边弘曕哥俩正准备走呢,那里那个新格格就已经闹着要喝酒,而五阿哥令妃等人竟也赞同的很,一叠声的吩咐伺候的奴才们去取好酒来。 “和亲王吉祥,果亲王吉祥,给两位王爷请安。”一溜儿小太监出来,正好看见下面路上站了俩王爷,忙不迭的跪了一地。 弘曕面无表情的看看前方亭子里闻声出现的骚动,抬抬手让他们起来,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你们主子倒好兴致,什么时候这宫里大正午的便能兴师动众的摆酒了?”妃子、格格、成年阿哥、外男,哼,你们倒是不避讳。 被问话的小太监登时就是满脑门子的汗,嗫嚅着说不出个四五六来。 令妃已然带着人出来,两边见了礼,笑道:“格格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让两位王爷见笑了。” 弘曕一声冷笑,她不懂,你们几个也不懂么?若是传出去,还不定被说成什么样儿呢。 见对方根本不吃自己这一套,饶是令妃与他们积怨颇深数次交锋也是脸上有点挂不住,这次可是有边上几个小辈看着呢。 弘昼也不看她,转脸对着五阿哥,慢悠悠道: “五阿哥最近学业上长进不少,想必四哥也是开心的。”不然能纵了你大白天的满后宫乱跑么?爷们儿早就听说了,这个格格当初就是你横冲直撞直接抱着塞进延禧宫的。 五阿哥很是骄傲的抬抬下巴,随即又点点头,敷衍的一拱手:“五叔谬赞了,比起六叔学识渊博,看过的书汗牛充栋,又是皇阿玛整日赞不绝口的文武双全,侄儿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弘昼也意义不明的点点头,对身边的弘曕道:“走吧,想必四哥也等急了。” 弘曕皱着眉头看一眼自打刚才开始就一直缩在后面鬼鬼祟祟低着头的那个什么格格,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他一抬手,止住弘昼,对着小燕子抬抬下巴,“你虽是义女,算来本王也就是你的叔叔了,怎的不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弘昼暗地一拍脑袋,可不是,倒把今儿的主要目的给忘了,便也停住脚,回头等着看那个格格的庐山真面目。 令妃只觉得小燕子在一看到弘昼哥俩的时候整个人都绷紧了,若不是自己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怕是早就一溜烟儿跑了。这会儿弘曕已经发话,可是那小燕子却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满身的畏缩。 五阿哥一想也对,这两位叔叔都是某种意义上一个赛一个的牛人,早点让小燕子攀攀关系也好,省的那个皇后娘娘总是找他们麻烦。于是便也上前拉拉小燕子,“六叔说的在理,你快出来见礼。” 谁知不说还好,五阿哥这么一弄那还珠格格脑袋压得更低了,十根手指头死死的掐进令妃的胳膊里,把她给疼的,险些没破功。 “哼,”弘曕从来就不是什么会给人留面子的人,前几日听说皇后和庄亲王几人想查她的底细却被各种原因几次三番阻挠便已是心生不快,此刻又见她这么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脸直接就给拉下来了,口气直接降到寒冬腊月,“莫非格格对本王心有不满?” 一听这口气,再一看他果亲王彻底冷下来的脸,正疼的在心里面倒抽冷气的令妃就是一咯噔,这是要闹腾的前兆啊。她连忙换上一副笑脸,一只手把仿佛脚底扎根的小燕子死命的往外推,“果亲王言重了,想必这孩子是初来乍到的还不熟悉,两位叔叔又是如此威风凛凛的人物,汉家女儿性子难免有些腼腆,一时间有些吓到了。” “哼,”弘曕一甩袖子,“刚要酒喝的时候倒也没见得比我满家儿女逊色多少。” 令妃脸上的笑就有些僵,心里也是觉得奇怪,这小燕子是怎么了,刚还好好的,闹得比谁都开,一转眼怎的就跟老鼠见猫似的。 放五阿哥在边上就是为了救火的! 五阿哥也觉得有点下不了台,不过也觉得令妃说的挺有道理,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五叔六叔,令妃娘娘说得有理,还请两位皇叔不要放在心上。” 弘昼心中暗自纳罕,直觉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好哪儿有问题。眼见着今儿是不能见真容,自己做叔叔的也不好上去摆出街上调戏民女的架势掰起下巴来硬看,便哈哈一笑,上前亲切的拍拍五阿哥的肩膀,笑眯眯道,“看永琪你说的,本王和果亲王是这么小心眼儿的人么。”说罢又朝着弘曕一抬下巴,“是吧?” 弘曕满脸让人牙疼的假笑,让在场众人都有一种如沐阴风之感,“和亲王说的是,本王也是觉得许久没见过新侄女,难免急了些,既如此,反正都是一家人了,以后相见的日子多着呢,五哥,咱们走。” 令妃心中顿时松口气,又连忙用力压着小燕子的脖子对着转身离去的俩人行礼。 第13章 “小燕子,你是怎么了?”一直等到弘昼两人走的人影都看不见了,令妃这才难掩失望的看向她,语气也不似以往温柔,“刚不还好好的吗?” 一直装死的小燕子先是偷眼瞧了几下,见弘昼他们的确是走了才心有余悸的抬起头,大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含糊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两个人好严肃,怪吓人的!” 令妃恨铁不成钢的看她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握着手帕子的手更紧了。今日一事,怕是结怨更深了。 反倒是五阿哥哈哈一笑,“小燕子你想多了,五叔六叔虽然身份高贵,但是为人还是很亲切的,想必是你初次见面,怕生,以后多多见几次就好了。” 小燕子苦哈哈的一笑,心道,紫薇啊紫薇,我小燕子也不算是白占你的格格了,这两个人,竟然是你的什么叔叔,哎呀哎呀,真是,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嘛,一定会被拆穿的,呜呜,我不想要当格格了,可是,我还想要自己的脑袋,紫薇~ 她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的问向五阿哥:“那两个王爷很厉害吗?怎么感觉大家都很怕他们的样子?” 五阿哥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了一会儿道:“皇阿玛兄弟少,五皇叔和六皇叔是他仅有的兄弟了,尤其是六皇叔,比我也只大一岁,几乎是皇阿玛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而且六皇叔聪慧机敏,处事果决,皇么姆也很是喜欢他。”平心而论,弘曕与五阿哥关系说不上太亲密吧,但是也绝对比一般水准要强那么一点点。毕竟也是少的可怜的几个血亲,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五阿哥这一大串小燕子是没听懂多少,从头到尾就只明白了个皇阿玛的兄弟什么,两只眼睛登时就有些懵,晕晕乎乎的问:“那,那我是皇阿玛的女儿,他们也不过是个兄弟,我们” 令妃现在一看她这幅傻乎乎的样子就是没来由的一阵烦躁,直接接过话茬,斩钉截铁道:“总之小燕子,你只要记住了,在取得皇上全心全意的爱怜和信任之前,这两个人,你绝对惹不起!” “四哥!”哥俩通报了之后便进了养心殿,朝着案边埋头苦干的乾隆正经八百的行了礼,然后就舒舒服服的坐下了。 乾隆捏捏眉心,有些疲惫的看着闲得发慌的这俩人,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你们啊,这么闲的话,多给朕办点差事不好么?” 弘昼两手一摊,“四哥,您说说,弟弟们平日里可不是一心一意给你办差了么,就拿今儿来说吧,我和小六儿那也是先去了衙门才过来的,六儿,是不是?” 弘曕正毫不客气的从一边的书架子上扒拉书看,闻言头也不回的点头,“嘿,四哥,这不是那谁谁谁的本子么?你可真不够意思,上次我要借你还说找不着了!” 乾隆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索性也开始死活不认账,“胡说,朕什么时候说过?” 弘曕也不管,卷吧卷吧就给抄袖筒子里了,“得,今儿好容易给我翻着了,先借给弟弟看两天吧。” 乾隆瞪眼,看他这一副雁过拔毛的架势,心疼的要死:“不成!六儿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啊?走到哪儿搜罗到哪儿,还不给朕放回去!” 大小到大这架势见多了,弘曕也不怕他,朝着一边的吴书来招招手儿,笑嘻嘻的,“吴公公哎,四哥暴殄天物,这么好的东西硬塞里面不见天日,没得霉坏了,本王这就替天行道,去,给本王那个配套的锦匣子来。” 吴书来就是一阵暗笑,抬眼看看自己的正牌主子,也是一脸气结却是没办法,“万岁爷?” 乾隆恨恨地将手中毛笔往砚台里一搁,“去去去,没听果亲王说么,别在这儿杵着了!” 得偿所愿的果亲王跟偷了腥的猫儿似的,美滋滋的过去,狗腿兮兮的开始给四哥大人捏肩膀,“嘿嘿,就知道四哥最疼弟弟了,来来来,弟弟给捏捏,看把四哥给累的。”完了还装模作样的冲着案子上厚厚一摞的折子只龇牙,“底下人都干什么吃的,一个两个的,满篇折子里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通,近半都是阿谀奉承,没得看了眼晕,四哥可不吃这一套,是吧四哥?” 乾隆给他一下子逗乐了,扑哧一声,没好气的指着他,“你小子瞎说什么呢,还不老老实实干你的活儿。” “哎!”弘曕点点头,继续卖力的捏肩膀。 乾隆舒服的出口气,挺享受的闭上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膝盖,看样子心里面在唱小曲儿呢,就是不知道是哪一折子。 弘昼在一边看得挺眼热,慢悠悠晃过来,哼哼唧唧的,“四哥,看小六儿对你多好,还没给我捏过呢。” 乾隆听着挺受用,懒洋洋的睁开眼,一脸的理所应当,“那是,你小子也不想想,六儿可是朕打小就带着的,朕对永琪估计都没对他上心。” 弘曕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的在后面傻笑。 弘昼很是鄙夷的看着他,装,你小子就使劲儿装吧!谁不知道你果亲王打小就是一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祸害,蒙谁呢。 “四哥,”弘昼重启一话题,“你准备啥时候派人去济南?” “嗯?”乾隆闭着眼,“你小子着什么急?” “不是我急啊,”弘昼一粒一粒的往嘴巴里放松子儿,吊儿郎当的,“您可别忘了,这五台山离这儿说近不近,说远可也不远。” 乾隆睁开眼,满面愁容的叹口气,摆摆手:“罢罢罢,这些日子忙得有些乱了,等过了几天后的仪式,朕便命人去办。”其实他倒是觉得弘昼和庄亲王的担心有点多余了,天家威严,还有谁吞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冒充皇室血脉不成?况且那扇子也不是假的。 弘曕朝着吃的正欢的弘昼努努嘴,示意,嘿,给弟弟我也来一个啊。 弘昼好笑,细细的剥好了,又一粒粒吹了皮子,一把塞进弘曕张开的嘴巴里,手掌心蹭到软乎乎师润润的唇瓣,一时间有些晃神。 “嗯,香!”弘曕满意的点点头,小样儿笑的脸颊右边的小酒窝都出来了,然后又继续任劳任怨。 乾隆就觉得听郁闷,这俩死小子就没看见自己这大活人是吧?敲敲椅子背,四大爷哼哼一声,“老五,没大没小的,不知道先孝敬哥哥么?” 弘昼一仰脖,把最后的几颗松子放嘴巴里,扭头,认真的看着他:“四哥,没了。” 第二日下朝之后,乾隆派人传话把庄亲王弘昼弘曕还有纪晓岚等几个留下了。满臣这边主要是爱新觉罗家的,毕竟也属家务不是。汉人这边就是几个比较有地位和民间号召力的大臣代表。 纪晓岚几个汉臣的确是挺高兴的,皇上声势浩大的认汉人格格,确是挺给汉人们长脸,想必百姓们又能安心不少。 “诸位,”乾隆两手往下虚虚一按,发话了,“朕已经决定认下一位汉人义女,今日就有劳诸位帮忙想个名号。” 庄亲王在一边闭目养神,一言不发。本来这么点小事根本就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然而此次事情特殊,当然是面上功夫越足越好,他和宗人府几位也没什么意见,反正也入不得皇家玉牒不是,紧着他们折腾去吧。 在场众人中,就数纪晓岚最激动,不过他也知道,这凡事都得有个度,皇上已然如此郑重,他们也得见好就收,实在不能再多些要求。不能进玉牒虽然很是可惜,不过能让皇上大张旗鼓相认也实属难得了。 “不如,就叫还珠格格,如何?” 后来几天弘曕手底下负责的衙门和各处地方事儿都挺多,也顾不上进宫看热闹,忙得脚不沾地,连几天后汉人格格过街的热闹都没顾得上凑。 弘昼吧,也许是跟弘曕凑一块儿习惯了,那小子一不在就觉得做什么都提不大起兴致,便也懒懒的不爱出门,只把手头上有的乾隆交代的事儿给忙活起来,倒也把乾隆给乐坏了。 左右不过是个汉人格格,自己凭什么凑上去给她长脸呢,是不是? 第14章 不过,即便是不进宫,这消息可是停不了的。 什么那格格很得皇上喜爱,特许上书房读书。 什么格格读书第一天便闹了好大的热闹,愣是把本来对她期望颇高的大才子纪晓岚的半边脸给打青了,还顺口念了几句打油诗,把个纪晓岚气的一连几天都称病不去上朝。 什么格格连路都不会走,却还是态度嚣张,硬是把皇后娘娘派去教规矩的老嬷嬷给打伤了,一时间轰动整个四九城权利圈儿。 后来几天闲下来,弘昼和弘曕俩人趟院儿里软榻上对着喝酒,听着旁边小李子连比带划,一桩桩一件件说的绘声绘色,乐不可支,笑的蔫儿坏。 “赏!”弘昼大手一挥,“你小子嘴倒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时就在一边儿看着呢,说的跟真的一样。” 小李子不骄不躁,笑嘻嘻的谢了赏,“谢和亲王,瞧王爷您说的,奴才这不是为了给爷图一乐么。” 弘昼又笑了阵,看着弘曕一脸走神,“六儿,你想嘛呢?” 弘曕先不开口,只是拿纤长有力的手指一遍遍的摩挲着掌心的白玉杯,满面狐疑:“五哥,你不觉得奇怪么?按理说,那夏雨荷也是个才女,先不说这名号里有多少水分,即能入了四哥的眼,想必也差不到太哪儿去,可怎么生了个女儿就这么粗俗不堪?连个字儿都认不全,还公然动粗,这等行径,不要说是天家贵女,就是一般的大户小姐也做不出来吧?” 经他这么一说,弘昼也渐渐的收了笑模样,对着小李子小顺子等人使个眼色,看他们退远了才开口道:“嘶,这倒是,对了,还有那天,嘿,那傻丫头连个挹翠阁都认不出呢。” 弘曕扭头看着他,“是吧?” 弘昼捏着腰间的玉佩,凝神想了会儿,末了拍拍大腿:“管他呢,四哥不是派人去济南了么?来回再加上细细的查问,左右不过是三几个月的功夫,慢慢儿看吧,也不差那一个丫头的饭食月例。” 弘曕不太确定的点点头,神色不是那么明朗,“若真是这么简单,倒也罢了。” 弘昼最见不得他不笑,略一想,笑道:“走走走,进宫去!” 弘曕懒懒的,翻个身,随手拿起一边的苏绣小薄毯蒙脸上,“不去,没意思。” “哎哎,”弘昼一骨碌做起来,伸手就拉他,“去啊,你不去才没意思呢,去了就有意思了!”又朝着墙角的小李子招招手,“赶紧的,吩咐人准备,你们家爷要进宫。” “得咧。”小李子倒是挺感激弘昼老来劝着自家主子多活动活动,唉,他家主子啊,一旦被万岁爷据在京城就是万事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他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劝,真是挺难为人。“王爷,小的等会儿递牌子的时候,问起来说点什么呢?” 弘昼摸着下巴想了会儿,转身对着小顺子道:“你去,回府取两样玩意儿,不拘什么都成。”然后又对小李子道,“嘿嘿,本王与果亲王听闻皇后娘娘身子不爽,特意前去探望。” “啊?”小李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呆了下,搔搔脑袋,“可是王爷,皇后娘娘没事儿啊,被打的是娘娘身边的容嬷嬷,虽说这容嬷嬷不似一般宫人,是皇后娘娘乳娘吧,这也用不着您二位去啊。” “嘿,小子,哎哎,六儿听话啊,哥哥带你去玩儿,快进去换衣裳,”弘昼拖着还是没什么兴致的弘曕往屋里走,回头笑骂,“刚夸完你机灵这就又笨上了,你管他呢,去,准备着,哪来这么多事儿啊。” “哦。”朝着关上的门发会儿呆,小李子拍拍脸回神,转头招呼道,“得得得,都看什么呢?和亲王的话没听见呐,车马衣饰行头,还不都准备着?!” 这后宫的女人吧,都不容易,几百号人都日等夜盼的巴望那么一个主儿,能快活了吗? 现任皇后乌喇那拉氏,为人严谨,平时笑模样就不多,而乾隆又是个好面子的,心高气傲,几次三番下来吃多了冷疙瘩,对着乌喇那拉氏时间一长,仅存的那些个情谊也就给消磨的差不多了。更何况,这后宫本就是个不进则退你争我夺的地方,无数千娇百媚的小姑娘等着盼着皇恩雨露,一次两次被人钻了空子之后,皇后的这坤宁宫也就渐渐的冷淡下来了。 其实弘昼俩人今儿进来也是打得个幌子,仨主子碰面之后这共同语言实在是少得很,您也别巴望着皇后能笑语盈盈的活络气氛,她要真会这个的话,这会儿人流滚滚的就不是延禧宫而是这坤宁宫了。 于是,最初的场面话过去之后就开始闷头品茶,要多冷场有多冷场。 过了大约么一刻钟,弘曕开始琢磨,这要再不走的话估计自己今儿的晚饭都要吃不下了,刚要开口呢,就听门口通报:“兰格格到。” 一抬头,一漂亮的小姑娘就这么目不斜视的进来了,身穿一套淡朱红旗装,配着一水儿的蓝宝石头饰,说不出的落落大方仪态万千。 “皇额娘吉祥,”兰馨先跟乌喇那拉氏请了安,又给两位王爷行礼,“和亲王吉祥,果亲王吉祥。”完了之后倒也乖巧,记得上次说的,笑道,“听闻五叔六叔今儿有心,过来看皇额娘,兰馨先在这里代皇额娘谢过了。”说罢又是一礼。 得,走不成了。 弘曕一笑,刚起一点的身子又坐回去,摆摆手,“得了兰丫头,都不是外人,坐吧。” 乌喇那拉氏脸上的线条这才柔和了些,对着兰馨点点头:“你六叔疼你呢,坐吧。” 弘昼和弘曕对视一眼,心道,以前没怎么在意,这会儿一看,这乌喇那拉氏还真是挺疼兰馨,估计是把那个早夭的五格格没能享受的母爱给一股脑儿灌注到兰馨身上了。 弘昼道:“兰丫头今儿做了什么?” 兰馨一抿嘴儿,“能做什么,做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玩意儿,女红管家之类。” “这哪儿成,”弘昼一拍胸脯,“赶明儿让五叔六叔带着你出去散散心,外面风景正好,女儿家正该多骑骑马,这样以后身子骨才好呢。” 兰馨本也是武将之后,闻言眼睛就是一亮,却也先不言语,只去看乌喇那拉氏的反应。 乌喇那拉氏一怔,语气复杂:“王爷好意,只,只兰馨还小,若是”她非不疼兰馨,但是五格格早夭一事实在是令她十年怕井绳,五格格一去,使她本就对兰馨的十分小心登时就涨到了二十分,起风了怕冻着,下雨了怕滑倒,不要说骑马,放在前些年,哪怕是平日兰馨捻个针线她甚至都时不时的怕兰馨扎到手指,也就是近两年才好些了。 弘曕知她的难处,然而此事一日不摊开了说便一日不得解决,长此以往,那伤口也只会变成在喉之骨鲠,化脓之疮疤,不下狠心用重药,是好不了的。 “四嫂,”弘曕也不喊什么冷冰冰的皇后娘娘了,反正他放肆惯了,别人听了也只会觉得亲近,“转眼兰馨也到了该相看驸马的年纪,难不成你还要看住她一辈子?出了宫哪还能像如今这般自在?莫非还要看她像那些个可怜的格格一样,体弱多病,凄楚一生?” 乌喇那拉氏浑身猛然一震,她,她懂啊,她如何不懂?只是一直以来从未有人跟她这么说过,而自己也一直逃避着,自欺欺人的将兰馨护在羽翼之下,恨不得挡尽所有风雨。 “皇额娘,”兰馨柔声道,眼神平静的看着她,脸上满满的都是自信,说不出的温柔,道不尽的体贴,“您放心,兰儿行的。” 乌喇那拉氏垂着眼睛,良久才出了口气,解脱一样轻轻道:“罢了,罢了,倒是额娘痴了。” 得了许可的兰馨格外开心,要知道,在乌喇那拉氏的干涉下,她平日能骑马的日子简直少得可怜,除了那些格格们必要的骑射课以外的时间,她便是碰也碰不着的。 “兰儿,替皇额娘送送。”乌喇那拉氏只到了门口,再看向弘昼和弘曕的时候脸上已是多了几分真诚的笑意。 她的一生已然如此,皇上待她的情谊也是一日淡似一日。乌拉那拉氏也算是看透了,所谓的帝王情谊,左不过这样罢了。然而她的女儿还年幼呀,也罢,看和亲王和果亲王对兰儿倒是真心,就如此吧。 出了坤宁宫的兰馨可称神采飞扬,一张苹果脸蛋上满是激动,按耐不住的问: “五叔六叔,你们可答应了,那何时带我去骑马呀?” 弘昼就笑,“你这丫头,往日的安稳竟是装出来的不成,瞧你这等不及的样子。” 兰馨有些羞赧的笑笑,却还是倔强的抬了头,“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嘛,有两位皇叔看着,兰儿倒也不怕,皇额娘也是放心得很,倒是以后邀请皇叔多多费心啦。” 弘曕一笑:“人小鬼大。” 兰馨眨眨眼,满是少女特有的狡黠,随即又开始问些宫外好玩的人和事。格格不比皇子,如非嫁人,基本上一生便在紫禁城中渡过了。 第15章 正说着呢,就听前面水池边一阵喧哗,还伴随着宫女太监们或高或低的惊呼。 弘曕不由得皱眉,“什么人在那里闹腾?” 小李子忙跑到一边,问正站岗的侍卫,不多时便回来了。 “爷,是那个还珠格格呢。” “又是她!”兰馨刚还笑呵呵的小脸儿一下子拉下来,声音也有些咬牙切齿的。 “什么事儿?”弘昼觉得来了兴趣,“你们俩丫头有仇是怎的?给五叔说说,五叔给你出气。” 兰馨也不管他是不是在说笑,略理了下思路,说道:“倒不是兰儿心胸狭窄容不下姐妹,只是这还珠格格也太过了些。” “怎么说?” “她进宫多少时日了,竟是除了会走路之外统统不晓得,别的不说,她身为格格,更是代表皇阿玛满汉一家意思的格格,更是应当以身作则,您知道么,这么多天,她竟是一次都未向皇额娘请过安!” “这还不算,上次皇额娘好心教导她规矩,可怜容嬷嬷,一大把年纪了竟被她打的几日下不了床,真是好生凄惨。” “放肆,成何体统!”弘曕一听顿时就怒了,这是来弥补满汉关系来了还是搅混水了? “四哥也不管么?” 兰馨一抿嘴,怒气冲冲,“皇阿玛也算是难得,顾念她早些年一直在民间生活,性子天真活泼,宫里规矩又多,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说着声音又愤愤起来,“更何况,更何况还有那个令妃娘娘一直吹着枕边风,皇额娘略劝过几次,差点没被斥责,久而久之也就不敢管了 。” “这算什么!”弘昼真是觉得开了眼界了,怒极反笑,大步流星就往那边过去,“本王今儿还非要见识一下,看看这所谓的还珠格格到底是什么来头!” 弘曕对着满脸担忧欲言又止的兰馨抬抬下巴,“怕什么?拿出你正牌格格的气势来,没的先灭了自己的威风,你早已是入了皇家玉碟的格格,怕的什么?端出你皇后养女的气概来。” 豁出去了!武将世家出身的兰馨骨子里也是有股骁勇气势在的,被弘曕这么一说,登时勇气也上来了,昂首挺胸,小脸儿绷得紧紧的,理理耳边的珍珠流苏,伸手往身边大宫女胳膊上虚虚一扶,“走!” 一大帮子人这就浩浩荡荡的往声音来源处开过去,端的是声势浩大。 “呦,还真是好兴致。”人未至声先至,弘昼大老远的就轻飘飘的抛出去一句话,带着嘶溜溜的凉意,不怒自威。 “和亲王吉祥,果亲王吉祥,兰格格吉祥!”正闹腾成一团的宫女太监们顿时跪了满地,高声请安。 “起吧。”弘曕道,又拧着眉头看看四周,“你们是哪宫里的?” “回,回果亲王的话,奴才是,是漱芳斋的。”那小太监年纪不大,也没见过弘曕几回,只是听过不少关于这位王爷的风光事迹,今儿真人猛一现身,顿时就觉得这威压蹭蹭蹭的往心底里钻,声音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丝颤音。 “漱芳斋?”弘曕拧着眉头想了会儿,扭头问小李子,“本王怎么不知道还有哪位主子住在那儿?” “爷,”小李子上前,朝着远处的湖面努努嘴儿,道,“可不就是那位还珠格格么,皇上特意賜住的。” “賜住?”弘昼轻笑,“四哥倒也有意思啊,弄一戏台子放人,怎么想的?” 弘曕眯着眼睛看远处湖面上一艘滴溜溜打转的小船,冷笑不止:“怎么想的,看戏呗。”伸手点点那边,“上面那个一身大红上蹿下跳的,就是你们主子,还珠格格?” 小太监打个哆嗦,“是。” 弘曕垂下眼,命人搬几张凳子过来,语气平静道:“去把人给本王弄回来,上次没好好打招呼,此处景致不错,爷今儿就好好看看这名动一时的侄~女!” 弘昼对着还在发愣的兰馨道,“过来,一块儿坐下,正好你们姐妹俩也好好见见,亲香亲香。” 兰馨拿手帕子一捂嘴,眯着眼睛点头:“是。” 弘昼大马金刀的往那儿一坐,四下瞅瞅,点头:“嗯,还是果亲王会找地儿,这儿是不错。来人,上茶啊,去,把平素果亲王爱吃的点心都捡着上上来,赶紧的。” 兰馨又笑:“五叔对六叔可真好,兰儿看了都羡慕的不行。” 弘昼哈哈一笑,紧挨着弘曕一歪,“那是,爷就这么一宝贝弟弟,不紧着他可还给谁?” 弘曕挑眉,胳膊肘碰碰他,满脸嫌弃,“往边儿上点,热。” 弘昼也不生气,也没挪地儿,笑嘻嘻掰开扇子,一下下的给自家宝贝弟弟扇风,果亲王殿下这才算是勉强接受了。 这时候燥热还没过去,水边正是休息的好地方,绿柳如丝百花争艳,衬着一大片的水波,波光粼粼,真是漂亮的很。 宫里面闲人多,有不少妃嫔都爱往这边走走玩玩什么的,不过今儿老远的看见大名鼎鼎的果亲王一行人在此,没等到跟前的就赶紧绕道了。为何?不为何。这位爷惹急了敢上去把天给捅下来,咱们道行太低,后台又软,惹不起,躲得起吧。 兰馨细眼瞧着,和亲王是真疼果亲王这个弟弟。 先不说别的,上来的茶果也是和亲王先扫一遍,果亲王根本就不必开口,闭着眼睛自己爱吃的就摆眼前了。 兰馨不禁也想起十二阿哥来了,她与这个弟弟感情不错,但却也决计不会这般亲厚。“雅意,”触景生情,由人再及己,兰馨对着自己的宫女招招手,“你去,吩咐御膳房备上一盒点心,再煮一碗十二阿哥爱喝的甜汤,一起送过去,十二还小,吩咐他读书的时候要注意身子。去吧。” 一回头就见弘曕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兰馨不由有些面热:“六叔怎的这么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弘曕笑道:“看你关爱弟弟呢,有什么害羞的,好得很。” 兰馨一听,也是,随即便放下帕子来,落落大方,“五叔以身作则,兰儿怎可不受教呢。” 弘昼听了一个劲儿的点头,伸过脖子来咧咧嘴,“可不,五叔这点儿做的可比你强多了。” 弘曕一乐,马上又板起脸来,一扇骨推过去,忍笑道,“吃你的吧。” 湖上小太监们奉命驾船过去,已经是靠近了还珠格格所在的小舟,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红色的身影竟是激动起来,一把飞了船篙,上蹿下跳的嚷嚷了好久,一掌打开小太监要过来扶的胳膊,自己竟是一头扎进了水中! 弘曕和弘昼几个登时就看的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瞬间就连吃东西的动作也给停了。 兰馨也给震住了,只拿帕子捂着嘴巴合不拢。 这,这是闹的哪一出儿啊? “格格!”漱芳斋那边一个宫女尖着嗓子就喊起来,“格格!” 弘曕一下子回神,指着湖水中胡乱扑腾的红色身影,没好气道:“去,把人捞起来,别让人见了以为本王灭口呢。” “是!”一大帮的侍卫太监纷纷行动,有驾船的,有直接扒了外衫下水的,登时就热闹了。 弘昼一副叹为观止的样子,看看兰馨:“啧啧,你这个姐妹,还真是奇女子啊。” 兰馨一点也不优雅的翻个白眼,白嫩的小手拿着帕子在脸边轻轻扇几下,“五叔说笑呢吧,这要传出去,保准儿又是茶余饭后的笑话,丢也给丢死了。” 弘昼啧啧称奇,搔搔下巴,一脸的疑惑:“这还珠格格到底犯什么傻?上次见面死活不抬头,这次更神了,好么,直接跳水!”说着又朝着背后偷笑几个的侍卫太监道,“哎哎,你们几个,等会儿人捞上来看好了啊,保不齐还珠格格一时头脑发热,再要撞了墙可唯你们是问!” “是!” 还珠格格会水,没见那身影已经扑腾了那么久都没下沉么,还一个劲儿的往深处游呢。见她这样,众人也就暂时放下心来,只要没大碍,怎么都好说。 在众人或担心或事外的一干表情中,弘曕敏锐的发现有两个,不,确切说是有一个宫女的表现格外不同。 “你,”弘曕坐回去,朝着那个宫女勾勾手指,“叫什么?本王看你面生的很,竟是从未见过,新来的?” 就见那宫女穿的也与众不同,正过脸来打眼一看,竟还是个美人坯子,水汪汪的大眼,皮肤白净,吹弹即破。不过那一听弘曕说话便抖一下,活像是要被人强了一样的可怜模样直接让弘曕生不出半点儿好感来,眉头又拧起来。 小李子一看主子这样子便心下了然,上前一步,直接把人拎过来,高声叱道:“王爷问你话没听见么?哪个教的你规矩,这样子也敢放出来?” 那宫女又是好一阵哆嗦,良久才调整过来,小声道:“奴婢,奴婢紫薇。”一直跪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宫女竟也跟过来了,听她说完之后也开口道,“奴婢金锁。” 小李子一瞪眼:“王爷问你了么?” 弘曕一摆手,“罢了。” 小李子点头,又问,“还不快回?是新来的么?眼下可不是选宫女的时候,老实说。” “奴婢是新来的,”紫薇显然非一般宫女,短短片刻便已经神色如常,思路清晰道,“不过并不是选上来的,奴婢是格格在宫外认识的姐妹,因为格格一人进宫深感寂寞,特意求了令妃娘娘把奴婢两人也送入宫中的。” 弘曕微眯了眼,是个有脑子的。不过,放在宫中,就不够看了。 “哼,”尤其是这其中又掺合了令妃,弘曕脸上更是罩了一层霜,“令妃娘娘是越发的能干了,宫女太监入宫都是经过层层盘查筛选出来,岂是她一介小小宫嫔说放就放的?若是出了纰漏,惊了四哥,她担当得起吗?” 紫薇被他话中的森然冷意吓的抖了下,头也不抬,咬牙道:“奴婢不知,只是皇上也是同意了的。” 弘曕笑的阴风阵阵,抬手对着明媚的阳光看大拇指的翠玉扳指,狭长的凤眼一凌,“是么,不错,还抬了四哥当靠山,”随即手猛地一拍,一边的小几碎成一堆,“可本王却偏偏不吃这一套!” 第16章 弘曕笑的阴风阵阵,抬手对着明媚的阳光看大拇指的翠玉扳指,狭长的凤眼一凌,“是么,不错,还抬了四哥当靠山,”随即手猛地一拍,一边的小几碎成一堆,“可本王却偏偏不吃这一套!” 不去看地上瞬间被吓成软趴趴一团的紫薇和金锁,弘昼立刻凑过来,一把拉过弘曕拍桌子的手,满脸心疼,“疼吗?六儿啊,伤着了么?” 兰馨也给他唬了一大跳,蹭的站起来,一叠声的招呼:“都是死人呐,还不赶紧传太医!”说完心惊胆战的过去看弘曕的手,“六叔,您怎么样?”她知道果亲王与令妃不睦已久,却不晓得积怨竟是这样的深。 弘曕夺回自己的手,对着弘昼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事儿,爷又不是纸糊的,往日拉弓射箭骑马磕着碰着的多了去了!” 弘昼刚才已经细细的看过了,见的确是除了有些发红之外并无不妥这才放下心来,自己都给吓傻了,一时给忘了,这死小子的功夫好着呢!不要说拍桌子,往年一时脾气上来了,拍石头的时候也是有的。只不过,自己却是如此的担心,心中所怕比往日更盛。 兰馨也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拦住弘曕要撤回传唤太医的主意,“外面看着虽没什么,还是让太医好生瞧瞧的好,万一里面的骨头伤了碰了可麻烦着呢。” 听她这么一说,弘昼也顾不上思索为啥自己现在这么担心眼前的死小子了,忙不迭的点头:“兰丫头说的是,六儿你老实点吧啊。” 自作孽不可活,盛名在外的混世魔王果亲王也有没办法的时候,只得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还珠格格虽然会水,然水性左不过是一般水准,哪里敌得过得了果亲王命令的一帮子如狼似虎的侍卫太监们,前追后堵左拦右挡的,这会儿也已经是擒住,按在了船上往这边来了。 “放开我!” “我才不要过去!” “放开你小燕子姑奶奶!” “听见了吗你们这些狗奴才!我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还珠格格,你们还不听话!?” 这大嗓门响亮的,这底气十足的,这活力旺盛的,真听不出来是不到一月前差点被一箭射死的人。 听着她那满口堪称大逆不道的胡言乱语,弘昼弘曕兰馨齐齐冷笑。 突然,弘昼准确的抓住了某个字眼,脑子就是咔嚓劈过一道惊雷,小燕子?! “嗯,五哥终于也想起来了么?” 弘昼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弘曕正满头乌云罩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小六儿要发飙了。 果亲王要发飙,后果很严重! 小燕子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整个一落汤鸡。脑袋上的小两把子头也散开了,挠头散发的前后披散,活像是挂上去的水草。脸上涂的胭脂早已经晕染开来,红红黑黑一坨一坨,看着挺伤眼。 这厮忒能折腾,上岸之后两个侍卫都很难制服她,最后还是弘曕一个眼刀子甩过去这才老实了些。 “呵呵,”弘曕笑的一片阴云密布,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好几遍,“还珠格格?小燕子?” “你你你,你是谁?!”被拖过来小燕子这会儿才记起来害怕,一抬头看着弘曕这张脸就已经吓瘫了一半,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这就开始睁着眼装傻。 “嗯,”弘曕云淡风轻的点点头,伸手拿过桌上的点心来咬一口,“装,你再装,接着装。” 小燕子被他的语气给吓得直哆嗦,加上浑身湿淋淋的,风一吹正经挺冷,说话的时候打颤就更厉害了,“我,我真不认识你!”她怎么可能承认,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死咬着不放了。 “哈,”弘昼突然一嗓子,好悬没把小燕子吓得一屁股蹲地上,“还珠格格还真是好忘性啊,真记不得了?” 小燕子哆哆嗦嗦,拼命点头。 “那成,”弘昼也实在,态度颇为友好的道,“本王就给你提提醒啊,约么一个月前,你的大刀耍的不错啊。” 小燕子心里早就乱成一团麻了,凭她这简单到死的脑子根本就想不出什么对策来,只能偷偷地将视线投向一旁,紫薇,救命啊! 紫薇一怔,赶紧上前,“王爷,格格刚落水,可否容许格格先回漱芳斋休息?” 她的话刚一出口,小燕子就很机灵的连打一大串打喷嚏,还使劲把自己的鼻子揉得通红,惨兮兮的抱着胳膊,似真似假的哆嗦道:“啊切,啊切~!冻,冻死我了!啊,啊切~!” 弘曕把手中的半块点心往外一丢,冷哼一声:“本王就是不准了,你待如何?” 紫薇顿时就傻眼儿了。来之前福尔康等人早已告诉过她,天底下有几个人是她和小燕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的,黑名单上的第一位就是眼前这位开始发威的果亲王。 不过,这知道是一回事儿,真对上了,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啊! 就在紫薇已经快把自己的嘴唇咬破掌心掐穿的时候,天降救兵! “令妃娘娘到~!” 在场的壁垒分明的两拨人的无数视线刷刷的扫过去,一般是得救了的解脱,一般是被搅局的怨怒。 令妃行色匆匆的过来,一丝儿不错的给弘昼哥俩请了安之后,才将视线放到狼狈不堪的小燕子身上,顿时就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哎呦,这不是还珠格格么?怎的弄成这幅样子了?!” “令妃娘娘!”紫薇的样子简直是要哭出来,跪着就往令妃那边挪了几步,“格格她” “闭嘴!”不知怎的,弘曕打从第一眼起就觉得这个紫薇特烦人,这会儿直接就抄起手边的茶杯砸过去,“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破碎的瓷碴儿飞溅,划得脸生疼,紫薇登时就是一哆嗦,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一下子就软在那儿了,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王爷,”令妃看看小燕子,很是心疼道,“小燕子年轻不懂事,又是打小生长在民间,初来乍到的,难免有些地方做的不好,如有冲撞之处,还请王爷多多包涵,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弘曕冷笑连连,“年纪小?她今年十八了吧?本王不过也才比她大一年!本王可不管她是不是长在民间,既然进来了就要守规矩,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看着眼前这的确才十九岁的亲王,令妃恨得牙痒痒,却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果亲王说的是,只小燕子身世颇为惹人怜爱,万岁爷也疼惜她,很是喜欢她的天真活泼呢。” “甭拿四哥来压本王,”弘曕最烦跟她绕弯子,直接戳破,“本王不吃这一套。”他看看早已经顾不上装的小燕子,“艰难,的确是够艰难的,当街耍大刀么!” 小燕子的脸就是一红,火气也上来了,一挺胸膛就要上前理论,被早有准备的令妃一把扯住。 这时候,兰馨开口了:“令妃娘娘,您可别错怪了六叔,这还珠格格刚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六叔念着好容易多个侄女,到今儿也没能见个面,就特意吩咐人去请还珠格格过来坐,结果呢,到把大家给吓了一跳!这还珠格格竟然二话不说就跳了湖!” 兰馨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看着令妃的脸终于黑了之后才继续道:“您说,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不得误会了么,六叔为人最是和善不过的,宫里的阿哥格格的,哪个不喜欢?可不能这么受委屈。” 令妃的脸就是一抽,果亲王受委屈?!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天底下谁有这个胆子,谁有这个本事能让他果亲王受一丁点儿委屈! 偏兰馨还没完,反正自家皇额娘跟令妃互看不对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索性今儿就先报了个一箭之仇。“令妃娘娘,兰馨可是一句假话没有,不信,您随便找这儿的那个奴才问问都成。” 令妃手里的帕子都快给她绞碎了,刀子一样的视线扫到谁谁就是一阵心惊。见众人这个样子,她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当下看向小燕子的眼神也带了些凶狠,这个还珠格格,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次两次的惹的乱子还不够吗? 小燕子本来就心虚,被她这么一看更是不得劲,当下视线就躲躲闪闪起来,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看她令妃。 令妃就觉得自己肋叉子那儿隐隐作痛,纠结着该怎么把这事儿揭过去。 结果谁知,马上就一惊天大逆转。 “天儿也不早了,今儿本王与和亲王进来就是为了看看皇后娘娘,本想着还能顺便跟这个侄~女聊聊,罢了,哼,五哥,咱们走。”说着弘曕就带着一大帮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干脆的令人发指。 “娘娘,娘娘?”腊梅见果亲王等人的队伍都走出去老远了,连背影都望不见了自家娘娘还在发愣,只得上前提醒,“人走了。” 令妃回过神来,心里更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按照果亲王以往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过去的,这位爷不闹个天翻地覆怎么肯罢休呢。 可是今儿? 令妃简直是觉得这天底下的老虎都要吃素了,又不确定的小小声问道:“真走了?” 腊梅点头:“回娘娘,真走了。” 令妃看看已经毫无形象一屁股蹲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大呼走运的小燕子,眉头皱的死紧。 以她多年的宫斗经验发誓,这事儿,觉得不可能就这么完了! 第17章 回去之后,屏退了伺候的人,弘昼看看弘曕阴晴不定的脸色,开口问道:“六儿,你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弘曕冷哼一声,说出来的话凉飕飕冷冰冰,“这不明摆着了么,那个还珠格格十有八九她就是个冒牌货!上次见的时候还街头卖艺呢,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了还珠格格?若真是上京为了寻亲,早干什么了,还特意抽出几个月来在京里卖艺啊?这不闲的么!” 弘昼沉吟一下,“先别急,这里面肯定有弯弯,不过,咱们得从长计议。” 弘曕烦躁的不行,咕嘟嘟灌下去一大盏凉茶才算是熄下去一点火,“我知道,就是烦。” 弘昼一瞪眼:“怎么能喝凉茶?多伤脾胃啊,来人,快进来换热的!” 弘曕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没事儿,我这会儿火儿大着呢,早给烘热了。” 弘昼恨铁不成钢的拍他一巴掌,“就为她?值当的么?”又亲自给倒了杯冒着滚滚热气的,“喝了,赶紧的,没准儿还能追上刚才那冷的。” 弘曕接过来,苦了脸,“五哥,这一下子下去,还不得给我整熟了啊。” 弘昼一拍脑瓜子,自己都给急糊涂了,这刚泡好的茶,能入口么!又赶紧夺过来给放桌上,“等等,稍凉下再喝。” 弘曕点点头,又开始琢磨刚才的事儿,“五哥,你说,既然那小燕子是假的,那认亲的信物是不是也是假的?” “不能,”弘昼摇摇头,“四哥亲自看过了的,错不了。” 弘曕拧着眉头,“那你说,这事儿其他人知道么?别的先不提,令妃,她是不是也是小燕子一党?” 弘昼摸摸下巴,“这个还不好说,令妃她有这么大的胆子么?况且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子嗣,犯不着啊。” “也是,”弘曕也觉得有理,不过还是觉得不对劲,“可是就小燕子那脑袋,说背后没人出谋划策,打死我都不信!” 弘昼一乐,“谁敢打死你啊。不过你说的是,这个得好好查查。”他又皱眉,一下下的摸索着手里的扇子,“你说,四哥知道么?” 弘曕翻个白眼,“你还真当四哥他傻啊,这事儿放谁身上能瞒得住?啊,弄一街头混混来冒充自己个儿闺女,脑门儿给驴踢了?” 弘昼又笑,拿手指头直点他:“嘿,小子,你这嘴可是一天儿比一天儿损了,那可是你亲四哥!” 弘曕瞅他,“也是你四哥。”斗完嘴接着再来正事儿,“这么着,咱们先不动声色,五哥,我整月整月的不在京,京里人手布置上,你比我熟,你派些人,悄悄的去把这小燕子的来历打听清楚了。” 弘昼点头:“不用你说我也打算这么着呢,去济南花的时间毕竟太长,咱们先准备着。”完了之后又看看弘曕,不大放心的嘱咐,“你跟令妃最不对付,可别一时激动暴露了啊。” 弘曕挑眉看着他,小样儿挺挑衅,“难不成你对付啊?” 试试茶水温度正好,弘昼给他塞过去,“养生的,对身体好。对付个屁!我对不对付你小子不知道啊?先不说我跟她的过节,就算是没过节,你看不上的人哥哥我能有好气儿么?哥哥我不跟你一路,谁还管你?” 弘曕一听,笑着搓搓鼻子,接过茶来一饮而尽,心满意足,“谢谢五哥!” 弘昼看着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得了吧,卖什么乖!” “嘿嘿。” 弘昼哥俩在这边商量,宫里面小燕子也没闲着,第二天就召集了五阿哥等人凑在一起研究对策。 “怎么办怎么办!”小燕子这会儿是全乱了,一个劲儿的转圈子,几乎要哭出来,“那两个什么混蛋王爷肯定认出我来了,一定知道我是冒牌货!” 五阿哥连忙上去稳住她,“小燕子,你先不要急嘛,五叔六叔整日那么忙,每天要见的人不计其数,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把你忘了呀,你先不要自己乱了阵脚嘛!” 福尔康也点点头,“五阿哥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他们还记得你的可能性不大,你不要杞人忧天,这样反而是露了破绽。” “啊啊啊!”小燕子崩溃一样抱头大叫,“不可能不可能!什么气什么天的我是不懂啊,可是你们没看当时他们看我的那个眼神,好可怕的!对了对了,尤其是那个什么,什么果子王!简直就像是冬天里看见食物的野狗,凶狠极了!” 听着她乱糟糟的描述,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尤其是五阿哥,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看她,“小燕子,是果亲王,不是什么果子王。” “都一样!”小燕子猛地转过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满脸的都是我完了,“他真的好可怕,连笑起来都是阴森森的,好像,好像要扑上来吃了我呀!不行不行,我真的会死的!” “小燕子,”五阿哥忍不住插话,“果亲王好歹也是我亲叔叔,你不要这么说吧。” “就是就是,”福尔泰也上前一步道,“小燕子,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啊,我们冷静下来,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沉默着的紫薇缓缓开口,满满的都是不确定,“可是当时我也在场,那个果亲王看上去真的像是知道了点什么一样,眼神好复杂。” 小燕子的话不可信,但是紫薇的话就很具有说服力了,一时间大家的脸色都有些沉重起来。 “是吧紫薇!”见自己说的话终于有人附和,小燕子满脸喜色的扑上来,“我就说嘛,那个果子王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当初在外面的时候还把我打了个半死呢!” 福尔康一下下的点着额头,神情严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些麻烦了。” 五阿哥也不复刚才的轻松,忧心忡忡道:“和亲王和果亲王,尤其是果亲王,在皇阿玛和太后面前都很吃得开,好多时候比我的面子都大,要是他真的说了什么,那就麻烦了。” 福尔泰也道:“对啊,而且,据说果亲王与令妃娘娘关系也不太好,他会不会借题发挥,为难令妃娘娘呢?” “什么什么?”小燕子一听就急了,咋咋呼呼道,“那个该死的果子王竟然要为难令妃娘娘,我,我跟他拼了!” “小燕子!”五阿哥感觉拉住她,苦口婆心道,“只是猜测,猜测而已啊,你不要说风就是雨,不要这么激动嘛!” “对啊,”紫薇也过来劝阻,“小燕子,你这个脾气都被说过多少次了,这样很容易惹出事情来的。” “可是,”小燕子只得作罢,犹自不服气,嘟嘟哝哝道,“可是那个果子王那么坏,那么左一句右一句的又说的他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令妃娘娘嘛,令妃娘娘人那么那么善良,那么那么温柔,我根本没办法忍嘛!” 五阿哥连忙道:“是是是,我们都知道你小燕子是最了不起的女侠,最爱打抱不平,最看不到好人受委屈,但是我们也要见机行事不是吗?” “哎呀!”小燕子让他说的头昏眼花,一个劲儿的摆手求饶,“永琪,你可饶了我吧,什么鸡鸡鸭鸭的,明明知道我没念过书还要整天的说些成语什么的,真是气死我了。” 五阿哥又马上给她赔礼道歉,语气十分温柔,完全没有一点的阿哥架子。他笑笑,自己总是对小燕子没有一点办法的。 不过该商量的事情还是要商量的。 五阿哥将福尔康叫到一边,“尔康,上次与小燕子有关的那些人都处理好了吗?会不会留下什么破绽?” 福尔康略想了下,摇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都吩咐人办好了,老人小孩都送出去了,形迹都抹掉了,而年轻人也都给了银子让他们各谋生路去。” 五阿哥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道:“无论如何,这件事还是谨慎些好,和亲王果亲王不必寻常人,心思细密,万一真的查到什么就糟了。” “不错,”福尔康负着双手,深情地看一眼正柔声安慰小燕子的紫薇,斩钉截铁,“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护了紫薇周全!” 五阿哥十分理解的看着他,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这样,我给你一些人,你再加紧时间仔细的处理一遍,争取不要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第18章 宫里永远都没有秘密,更何况那天小燕子跳湖的事情还闹的那么大,很快就传到了乾隆的耳朵里。 毫不意外的,乾隆勃然大怒,语气十分严厉的把小燕子好一通说,顺带着还斥责了一直负责教导她礼仪的令妃,又罚了漱芳斋上下一个月的月例。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弘曕立刻就叫上弘昼进宫了,凡事还是主动些好不是么。 “四哥,”弘曕行了礼,表情十分真诚地对仍旧气呼呼的乾隆道,“小燕子还小么,四哥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就是,”弘昼一如既往的敲边鼓,“您这么一弄不让我们哥儿俩怪臊得慌么。” “臊什么?”乾隆一瞪眼,“六儿你也甭给她说好话了,真是气死朕了,还小呢,你才大她几个月?她还是小孩子么,啊?打进了宫,你说说啊,这都惹了多少事儿了?” 弘曕和弘昼悄悄地交流个眼神,得,听着吧,正好有些小细节咱们还不知道呢。 “还珠格格,一个好好的格格,大半夜的弄什么劳什子啊,叫什么来着,啊,飞锁百炼爪?大半夜的去翻墙!差点儿被当成刺客当场诛杀!就这一件事儿让朕被十六叔和那几个朝堂上那几个老货明里暗里的笑了多少天!” “朕好心好意的特许她进上书房,她倒好,第一天就把纪晓岚给朕得罪了个彻底!这是来报仇来了还是认亲来了?” “四哥,”弘曕抓紧时间插嘴,顺便挑拨离间,“这不对吧?” “不对?”乾隆最听不得有人说他不对,立刻就吹胡子瞪眼道,“你说,朕哪儿不对了?” 弘曕一本正经道:“那个什么夏雨荷不是才女么?才女的闺女,随便教一两句也不至于粗俗至此啊。” 乾隆一怔,也觉得有点儿怪,不过他是谁啊,那脑补功能那是相当的强大,自己一眨眼就补完了,“哎,这事儿还得怨朕,是朕食言在先,雨荷埋怨朕也是有的。” 弘曕和弘昼就觉得一阵反胃,这特么也忒酸了! 一个弘曕倒下去,另一个弘昼他站起来啊。 “四哥,那也不对啊,”弘昼很严肃道,“如果那女人是真心的,那就肯定会用尽心思好好教导孩子,皇家血脉,哪里疏忽得起?”见乾隆若有所思,又道,“等待?后宫那些个女人谁不是一心一意,一辈子等着皇上的,也不单她一个,若是就这么几年功夫就能对四哥心生怨恨,甚至不惜毁掉四哥血脉,故意将她教养的粗鄙不堪,那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心胸?一个不高兴了就拿着皇嗣发脾气吗?真要这么着,那四哥,你当年没接她进来还真是做对了!” 事实证明,弘昼比弘曕这小子多活了十年,真要是存心诋毁起一个人来,再加上的确是有这么多的小辫子可以揪,那绝对没的说啊。 没瞧见么,就这么一通话的功夫,乾隆那本来还有些愧疚的脸已经渐渐阴沉下来,眼底也是隐隐的怒气若隐若现。 偏弘曕这小子还不算完,又在边上幽幽叹口气,“唉,女人心,海底针啊!” “竹青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啊!” 乾隆瞅他一眼,先是好笑,“你小子打哪儿的这些幽幽怨怨的调调?是你王爷能说的么?”说完了自己又继续阴沉,显然是君王的疑心病开始大爆发了。 弘昼对着弘曕得意一挑眉,怎么样,哥哥我的口才没的说吧? 弘曕十二分满意的对着他点头,扬起大拇指,五哥威武。 弘昼一抬下巴,那是! 其实真要说起来,弘曕两个虽然爱玩,但是手底下忙活的事情一点也不少。尤其是乾隆他叔叔辈的基本上没了,兄弟又少,儿子一个个的也不成气候,唯一一个五阿哥吧,又只是个光看着好的,真要论起国家大事来,是半点也不敢指望的。 所以,好容易有弘昼弘曕两个既年轻力壮又心思活泛的,自然是少不了被抓壮丁了。 这不,刚闲了没几天,缅甸那边的问题又来了,不过这次是好事,大清与他们打了几次之后,缅甸大约是自知不敌,主动求和。 疲惫的捏捏眉心,弘曕抬眼看看案上依旧厚厚的一摞折子、本子,哀嚎一声,随手将手中刚看了一半的折子丢过去,狠狠地将自己摔进宽大的椅子中,大声嘟囔道:“四哥,五哥,我不成了!不看了!” 御案后面的乾隆也是满脸疲惫,一听这话,顺手就从架子上拿起一支干净的毛笔丢过去,没好气道:“瞎嚷嚷什么呢,什么不成了,朕看你还成得很,还不快起来继续干活儿!” “不行了,”弘曕一歪头躲过毛笔攻击,继续瘫在那儿哼唧,“我不玩儿了,我,我要去找皇额娘!我要上五台山当和尚去!” 乾隆和弘昼都让他这孩子气的抱怨给逗乐了,一个两个的也顾不上别的,只是看着他笑,几日来的疲惫倒是减了不少。 弘昼哈哈乐了会儿,一抬头正好看见吴书来领着几个手提食盒的小太监站在门口正冲他打手势,忙对乾隆道:“四哥,也别怪小六儿了,你也不问问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就不饿啊?” 乾隆一怔,扭头看见了吴书来,摸摸脑袋,颇有些不知时光飞逝的意思,“吴书来,这就到了午膳的时候了?” 吴书来点头:“可不是,万岁爷和两位王爷忒用心,奴才这都来了第二遭儿了。” “得了,”一放松下来乾隆也觉得累得很,用力眨眨眼缓解下酸涩的感觉,“摆膳吧。” 弘曕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倍儿精神,朝着乾隆拱拱手,“皇上英明!” 嗖!又一支御笔擦着他的耳朵过去了。 吃饱喝足了,仨人正品着茶忙里偷闲的休息。 弘曕闭着眼睛,长出一口气,“舒服!” 乾隆也难得没反驳他,这几天仨人的确是累坏了。 “四哥啊,”弘曕喝光了茶,示意下边的人换盏新的,拧着眉头满脸苦色,“这样下去不成啊,四哥,我那些大侄子呢,别光闲着啊。” 不提还好,一提乾隆就是满肚子委屈满肚子憋屈,你说说朕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天的事儿啊,就这么几个儿子还没几个能用的。身体差不多的吧,却偏偏迷上了书画,对政事是一窍不通! 好容易一个永琪这些年看着还差不多,结果呢,唉,罢了罢了,一提都是泪啊。 “咳咳!”弘昼一下子就想起来前儿他们四哥让几个阿哥写的关于时事的折子,差点儿没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好家伙,那都是些什么啊,真是难为四哥了。 那天弘曕来的比较晚,所以那些把乾隆气的晚饭都给省了的折子他是一本没见着。 “少给朕动那些歪心眼儿,”乾隆拿指头隔空点着弘曕的脑门儿,“怎么着,给朕干点儿活就这么委屈啊。” 弘昼看着弘曕可怜兮兮的摸着膀子直哼哼,有些心疼,厚着脸皮道,“四哥哎,我跟小六儿可是有名的贤王,这勤政爱民的事儿,它实在是轮不到我们头上啊。” 乾隆都给这货给气乐了,一拍桌子板着脸道:“少废话,都给朕把皮子紧着了,再偷懒罚俸一年!” 弘昼和弘曕同时一怔,立刻手脚麻利的爬回各自案前,要多勤快有多勤快,下笔如飞的埋头苦写起来。 开玩笑么,一连忙活了这么些天,一点儿好处没捞着不说还要把俸禄也给搭进去?真这样的话爷们儿也没脸出去了,赶紧找个犄角旮旯一头撞死完了。 当天,一皇帝俩王爷又忙活到深夜,期间不断地有各路大臣进进出出,一道一道的折子进来,一道一道的旨意又飞出去,各方人马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等到吴书来进来催第四遍的时候,仨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浓茶也换了好几次,好容易把手头的事情理出个大体头绪来,赶忙抓紧时间休息去了。 乾隆还是像前几天一样,宿在养心殿。 弘昼和弘曕也已经是一连三天未回府,一直宿在最靠近养心殿的宫中,真真的是抓紧一切时间议事、休息。 这人吧,一旦累了就睡得特别香,一旦睡得特别香的时候,这被吵醒的起床气就特别的大。 子时快过【大约凌晨一点】才躺下,卯时刚到【不大到六点】就被外面一阵阵的动静给吵醒。 和衣而卧的弘曕直接就火冒三丈,嘴唇抿的死紧,整个人都被一股阴沉沉的怨气笼罩的密不透风,黑着脸让人草草梳了头发,略整下衣裳就一脚踹开门大步流星的朝着声音来源处一路碾压过去。 乱糟糟的一帮子奴才见终于来了能主事的,忙不迭的跪了一地:“果亲王吉祥!” “吉祥个屁!”弘曕直接爆粗口,一双刀子一样的利眼冷冰冰的一扫门庭若市的养心殿门口,喷出来的话都带着冰碴子,“哼,好得很啊,一夜之间,这养心殿就成了菜市场了么?!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不成?什么猫猫狗狗也由着它瞎胡闹?!项子上的脑袋不想要,今儿就自己摘了撂这儿!” 被他的杀人视线扫过的地方,所有的奴才都噤若寒蝉,瑟缩着低下头去。这么一来,圈子中间的闹事者就一下子现了出来。 “呵,”弘曕冷笑一声,周围的奴才们又是一个哆嗦,“这不是还珠格格么?怎么,一大早的过来给皇上请安?本王可没听说你这么有孝心!” 小燕子被他看的直打哆嗦,金锁早就忍不住往后缩去。 “六叔息怒!”五阿哥赶紧出来圆场,“我们的确是有急事要求见皇阿玛。” “五阿哥?”弘曕这才看清了,不光是五阿哥,还有福家那两个兄弟,这么一来,他的脸更黑了,啪的一甩袖子,声色俱厉的喝道,“永琪!养心殿是什么地方你不清楚么?你身为阿哥,天不亮就带着这么些个无关人拥堵在此,是要造反吗!?” 第19章 从未受过如此严厉口吻的五阿哥一下子愣住了,在他记忆中,果亲王虽然名声在外,但是从未对皇室中的血亲冷过脸,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再不待见了最多也是不假辞色,懒得搭理罢了。而现在,果亲王的巨大转变竟是让他也忍不住有些害怕,一股从心底迅速弥漫开来的冷意几乎将他整个人席卷,冷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发现,这个仅仅比自己大不到一岁的皇叔,竟然有如此威势。 “永琪?”被他挡在身后的小燕子倒没什么影响,这会儿见五阿哥突然就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忍不住碰碰他,“永琪?” “喂!”小燕子再一次热血上头,不管不顾的大声冲着弘曕吆喝起来,“果子王!你干什么对永琪这么说话,我们又不是来找你的,他可是阿哥!我是格格!你,你好大的胆子!”最后一句小燕子自己也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只是头脑一热就吼了出去。 “小燕子!”回过神来的五阿哥和福家兄弟,以及周围低着头却全神贯注的关注着事情发展的宫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冷气。 还珠格格果真是胆大包天! 您,您一路好死。 “六叔请不要见怪,”五阿哥几乎要急出汗来,忙不迭的对着弘曕拱手赔礼,“小燕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六叔念在她天真烂漫的份上,原谅她的口无遮拦吧!” 弘曕直接怒极反笑了,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冰窖提上来一样源源不断的向四周扩散着冷气,“初来乍到?天真烂漫?口无遮拦?” “哈,”终于也被吵醒的弘昼姗姗来迟,笑吟吟的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们,又眯着眼睛瞅瞅刚一时激动站起来的福家兄弟,脸色挺吓人,“呦呵,本王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福家少爷么?怎么,大清早的站在养心殿门口跟亲王阿哥们聊得挺好么。” 福家兄弟也不是傻子,这会儿弘昼口中句句带刺的话里面的意思要再听不出来那就是真傻了。一咬牙,缓缓跪下,“臣,福尔康/福尔泰,给和亲王请安,和亲王吉祥。” 本来没多生气的弘昼一看这俩货的表情,也恼了,冷声道:“怎么着?给本王请安还委屈你了是吧,来人啊!给本王好好教教福家少爷,什么叫尊卑有别!” “五叔!” “荷叶王你欺人太甚了!” “住手!”大老板终于步履匆匆的出来,拉着脸看门口的一团混乱,眉头揪成一团,“弘昼,又闹什么呢?” 弘昼刚要说话就被寒气继续发散的弘曕一闪身挡住了,“四哥,弟弟竟不知什么时候亲王之位如此卑贱,区区两个侍卫伴读便可以藐视了!” 乾隆一听这话就有些头大。 自己这两个弟弟与令妃一隅不睦已久他也不是不知道,不过一方面是自己看重且疼爱了这么些年的懂事弟弟,另一方面是温柔且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他的确是很难维持完全的公平公正,一般也就是轮流着来,这次偏偏你,下次偏偏她,或者是干脆各打五十大板,又或者是直接两眼一闭,朕不管了。 不过今儿这事儿是明摆着必须得给出个态度了。 乾隆皱皱眉,福家兄弟这事儿的确不对,另外也听说他们常常接着五阿哥的名义在后宫走动,也该好好敲打下了。 “来人,将福家兄弟拿下,杖责二十,罚俸一月。” “皇阿玛!” “皇上!” 以五阿哥为首的众人都一脸见到鬼的表情,看着乾隆的样子仿佛在说,不不不,你根本就不是我们慈爱善良宽容大方的皇上! 弘曕冷哼一声,上前对着乾隆行个礼,“多谢皇兄主持公道。” 乾隆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摆摆手:“得了,你小子也别太过,没得让朕头疼。” 弘曕挑挑眉,没什么诚意的点头,又俯视着一脸震惊的小燕子,冷笑连连:“怎么,还珠格格,刚不是还跪在这里,口口声声迫不得已才来找皇上么?这会儿皇上来了,说吧。” “你!”小燕子也顾不上考虑对于弘曕他们的恐惧了,愤怒的瞪了他一眼,又苦兮兮的扑到乾隆脚下,声泪俱下,“皇阿玛,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您的!求求您救救紫薇吧!救救她吧!她那么柔弱那么善良,一定会没命的啊!” 根本就没休息好的乾隆被她这震天的大嗓门嚷嚷的青筋直跳,就觉得脑仁儿疼得厉害,使劲捏捏太阳穴的位置,脑袋里面一团乱麻,“什么紫薇?谁?救什么?” 小燕子的嚎啕大哭戛然而止,连带着五阿哥也投过来难以置信的眼神。 “皇阿玛!”小燕子激动地比划着,口水横飞,“紫薇,紫薇啊!就是那个给您弹琴听的紫薇,那个特别特别漂亮的宫女啊!” “就是那个陪您下过棋,给您泡过茶的漂亮的紫薇啊!” 弘昼和弘曕立刻用一种特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乾隆一眼。行啊四哥,没闲着啊。 乾隆老脸一红,用力瞪回去:你们俩臭小子别瞎想,朕什么都没干! “皇阿玛!”小燕子又是一阵嚎啕,拼命的捶打着地面,活像是民间的泼妇哭街,“您,您怎么能忘了她呀,那天您还说她的琴弹得好听来着,怎么一转头就忘了呢!” 乾隆抚额,他是真的没什么印象了。这些天忙的都快连饭也没工夫吃,去漱芳斋也是五六天以前了,真的有过这回事么? 哦,想起来了,乾隆眼睛亮一下,好像隐约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来着。 不过他马上就有点儿埋怨起小燕子来了,朕到了哪儿不要喝茶啊?就算是命人弹个曲儿来听又怎么了?让你这么大声嚷嚷出来,好像是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为今之计,速战速决! 乾隆清清嗓子,不去看仍旧一脸起床气的弘曕和冲自己挤眉弄眼的弘昼,板着脸问道:“好了好了,朕记起来了,嗯,那个什么紫薇怎么了?” “皇阿玛!”小燕子撕心裂肺的喊声伴着后方隐隐传来的打板子声特别有效果,她蹭蹭向前膝行几步,一把揪住乾隆刚换上的干净衣衫,鼻涕眼泪的抹了个彻底,“紫薇被带走了,被那个恶毒的皇后带走了,还被,呜呜,还被用了刑!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夜了,呜呜,紫薇,紫薇会死的!” “放肆!”弘曕一声冷斥,“你一个格格,竟然对皇后如此不尊重,令妃的规矩是怎么教的!” “什么放四放五的,”小燕子刷的扭过头来,瞪着一双牛眼大喊,“明明就是那个恶毒的皇后故意要为难紫薇!还有你,不要太过分了!我规矩学得好不好管你什么事,跟令妃娘娘也没关系!” “放肆!”又一声,不过这次是乾隆对着小燕子吼的,“弘曕算来是你叔叔,他教训你也是应该的,你这算是什么态度!”而且,即便皇后再不好,小燕子也不该当着这么许多奴才的面儿说她的坏话,这不是间接地否定了皇阿玛的眼光么! “皇,皇阿玛?”小燕子彻底傻了,她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瓜子直接僵掉。怎么回事,皇阿玛不是最疼爱我的么?为什么会这样。 “皇阿玛!”眼见着小燕子已经败下阵来,而福尔康福尔泰在一开始就已经折了,五阿哥不得不再次上场,“小燕子莽撞了,还请皇阿玛看在她赤子心性,饶恕她吧!” 然后也不等乾隆反应,五阿哥继续无比动情道:“紫薇是小燕子的结拜姐妹,她们的感情相当深厚,紫薇被皇后娘娘带走至今未归,小燕子急的觉都睡不好,我是她的哥哥呀,自然不忍心看她这样,于是,”讲到这里,五阿哥有力的停顿了下,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于骄傲和得意混杂的诡异表情,抑扬顿挫的大声道,“于是,儿臣和尔康尔泰,夜探坤宁宫!终于被我们找到了紫薇的所在!” 弘昼和弘曕现在的表情已经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了,目瞪口呆,何止是目瞪口呆啊,简直就是目瞪口呆! 四哥啊四哥,您有这样的儿子,迄今还未被气死,真是难为您了。 乾隆也是一脸被惊天大雷劈过的震撼,一脚踢开仍旧死死抓住自己的小燕子,说话都有些飘忽了,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站立不稳的状态,“永琪,你说什么?” 五阿哥更加得意,双手一拱,掷地有声,“儿臣,与尔康尔泰,夜探坤宁宫!” 乾隆微微向前踉跄了下,吴书来赶紧过来扶着,弘昼哥俩也冲上去预备着随时准备喊太医。 乾隆青筋暴起,脸都涨红了,他一把推开吴书来,声嘶力竭的吼道,“混~账~!”又对着旁边的太监大吼,“去,告诉外面行刑的,福家兄弟,再各加五十大板!罚俸,不,革职!革职!” “皇阿玛!”五阿哥完全震惊了,同时被震惊的还有同样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的小燕子,这猛一看上去,俩人还真是有那么点儿像亲兄妹,都是那么的缺! 第20章 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 乾隆好歹也是当了这么些年皇帝的,这点忍功还是有的。他黑着一张锅底脸,咬牙切齿道,“都给朕滚进来!”又抬头对着见势不妙拔腿就要开溜的弘昼哥俩道,“你们俩也给朕进来!”政事还未处理完就想趁机溜?没那么容易! 之后又对着跪满地不住的瑟瑟发抖的奴才们冷冰冰的扫视几眼,大略数一下人头发现涉及人数实在太多,不宜灭口,这才浑身帝王之气突显,用几乎是带着明显杀意的口气道,“今日之事,都给朕收紧了嘴!” 一干奴才顿时就抖得如同洌洌秋风中的枯叶,有些胆小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了。能不怕么,这会儿皇上要是一怒,地下这一大片人瞬间就会从世上永远消失。 “若是日后有什么言语传出来,哼!”冷冰冰的摔下这句话,乾隆大步流星进了养心殿。 鬼门关走了一遭儿的奴才们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一听能捡回条命,登时欣喜若狂,“是!” 刚起床的那点睡意现在是彻底消失了,乾隆的脸阴的简直可以拧出水来。 “永琪,小燕子!你们最好能给朕一个解释!”乾隆狠狠地拍一下御案,震得上面的折子也跟着跳了几跳。 “皇阿玛!”小燕子还是不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吧! “皇阿玛!”五阿哥见事情似乎发展的跟他们预料的不太一样,赶紧先跪下,又顺手将仍旧直挺挺站着的小燕子一把拖下来,“皇阿玛息怒!” 毫无准备的小燕子被五阿哥这一把拉的,两只膝盖哐啷一下子直直的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面,登时就疼得呲牙咧嘴,泪花都冒出来了。她刚下意识的要叫唤,又猛地发现气氛似乎不大对,便也迷迷糊糊的跟着一撅屁股,“皇阿玛息怒。” “息怒?!”乾隆冷飕飕一笑,“朕息的什么怒?你倒是说说!?” “儿臣”五阿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说什么好。 “混账!”乾隆的火气直接就是更上一层楼,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事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儿子,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你说说你啊,政事高不成低不就只会纸上谈兵也就罢了,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学问去啊!可是呢!你看看你干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好么,深夜带着两个外男夜探皇后寝宫,还真是出息啊你,那可是你的皇额娘啊!这特么叫人干的事儿么?传出去朕的,爱新觉罗的,大清朝的脸往哪儿搁! “朕,朕”乾隆朕了几次,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手抄起案上的茶杯就给砸下去了,手掌拍的案子碰碰响,眼看着整个人都要扑下去了,“那是皇后!皇后!大清的国母!” 五阿哥浑身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整个人一软就对着跪势坐了下去,脑袋嗡的一下子炸开,满眼都是金星。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啊。 只要小燕子还是懵懵懂懂,傻乎乎的嚷嚷:“皇阿玛,紫薇好可呀!” 乾隆把剩下的杯盖也砸过去,满脸要杀人的戾气,恶狠狠地,“你也给朕闭嘴!” 精致至极的描金错银杯盖在眼前炸个粉碎,小燕子吓得一哆嗦,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敢开口了。 闭着眼睛稍稍平复下心态,乾隆对着吴书来使个眼色:“吴书来,你去坤宁宫告诉皇后,宫女教训的差不多了就放回来吧,别再惹事了。对了,还有,”他狠狠地剜一眼冷汗涔涔的五阿哥,厉声道,“立刻把负责坤宁宫守卫的侍卫统统给朕换一遍!原来的那批,领头的杖责五十,余者三十,丢出去永不录用!” 三下五除二解决完了,乾隆的表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冷着脸,俯视地上跪着的两个人,看看已经脸色惨白状似幡然悔悟的五阿哥和仍旧是眼珠乱窜的小燕子,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永琪,”乾隆冷声道,“回你的景阳宫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真正想明白了,给朕好好的上一篇折子!” “儿臣,遵旨。”先不说以后如何,这会儿的五阿哥倒像是真老实了,脸上的冷汗都不敢擦,一板一眼的行了礼,退到一边去。 “至于你,小燕子,”乾隆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朕也不会对你要求太多,回去把宫规抄写一百遍!写完之前就不必出漱芳斋了。” 说完之后也不管小燕子还要再申辩些什么,乾隆直接挥手让人将她叉出去。 处理完了这些,乾隆长叹一口气,用力捏了捏额头,对着墙角努力降低存在感站着的俩弟弟没好气道:“看够了?” 弘昼和弘曕无比乖巧,眼神儿要多温顺有多温顺,点头,点头。 乾隆真是啼笑皆非,朝着他们一招手,笑骂道:“那还不快滚过来办正事!” “哎!” 小燕子被斥责,本来依照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就此罢休,当下就想梗着脖子再争取下。不过她也是江湖上混惯了的,再一看就知道今天乾隆怕是要来真的,眼珠一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保住小命儿回去再说! 好在乾隆已经发了命令,小燕子回了漱芳斋没多久紫薇就让人送了回来,看着虽然蔫蔫儿的,但是精神头倒还好,只是大约一晚没睡,面上有些疲色。 “紫薇紫薇你怎么样!”小燕子一下子就冲上去,两只手死死地钳住紫薇的肩膀,拼命的抖啊抖。 “紫薇!”金锁也试图冲过去,但是她哪里敌得过蛮牛一样的小燕子,尝试了好几次都是被挤开,只能站在一步开外急得跺脚。 紫薇先是被皇后言辞尖锐的讽刺了大半下午,又被罚在坤宁宫跪着捡了一夜的佛豆,旁边又有容嬷嬷等两三个嬷嬷看着,稍有差池便是狠狠地一把拧上来,自昨天下午开始便是水米未进,连眼都合不得,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试想,她哪里遭过这样的罪?先不说从小到大都是不知人间疾苦娇生惯养着,就是千里迢迢从济南上京寻亲也是带足了盘缠,身边还有个金锁负责衣食住行一应事务,累了渴了便找家好客栈休息,眼下竟是从未有过的疲乏。 “小燕子,”紫薇强打精神,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罢了,进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哪里会没事!”小燕子不信,一把按住她,猛地抬高了声音,“你看看你,脸这么白,眼睛这么红,还有乌青,一定是那个恶毒的皇后打你了!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她算账!”说着小燕子便点了火的炮仗一样,大步流星的往外冲。 “哎,小燕子,啊!”紫薇还被她拉着呢,这猛地一拽之下身体就要失去平衡。她身体本就柔弱,眼下又是疲惫至极,被小燕子这么没头没脑的一折腾,登时就是两眼一黑,眼看着身体就这样软趴趴的倒下去了。 “小姐!”事发突然,情急之下金锁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十几年来的称呼脱口而出,一时间竟是“功力”大增,三下两下的就把小燕子铁钳一样的双手给扯开了,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倒下来的紫薇,只不过自己也被压倒在地,两个人登时就滚作一团,好不狼狈。 “哎呀!”小燕子被金锁大力冲击之后,踩着花盆底的脚下登时不稳,踉踉跄跄的往前冲了几步才堪堪站稳,吓的明月彩霞小凳子小桌子忙不迭的抢过来扶,中途又不知谁撞到了桌子踢翻了椅子,一时间整个漱芳斋上下竟是噼里啪啦听听当当的响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宫外的刺客闹起来了呢。 金锁惊讶的看着眼前滚作一团的主仆四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看看自己怀里已然晕过去的紫薇,咬咬牙站起来,把人扶着进去休息了。小燕子好歹还有明月彩霞她们四个照顾,可是小姐就只有我了,小燕子还是不要掺合的好,不然也只会越帮越忙,徒增麻烦而已。 好一阵闹腾之后,小燕子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晕晕乎乎的在明月的搀扶下到一边坐好,捂着脑门儿上的大包,龇牙咧嘴道:“哎呦疼死你小燕子姑奶奶了,嘶!” “格格别怕,”彩霞赶紧安慰,“小凳子已经进去拿药了,上次万岁爷赐下来药还有好些呢,擦一擦就没事了。”本来么,如果宫中主子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应该即刻去请太医才是,但是眼下漱芳斋上下都被禁足,只好凑合一下了。 “药?”小燕子又蹭的站起来,吓的正弯腰给她吹额头的明月蹬蹬的后退几大步,差点没摔倒。“对了,药!紫薇呢?紫薇呢?快去拿点药给她,她身上一定有好多好多的伤!” 彩霞看看头发散乱不堪的小燕子,连忙冲着傻掉的明月使个眼神,让她去里间取梳妆匣子来,又上前来安慰道,“格格不要担心,金锁已经带她进去上药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歇下了呢,咱们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吧?格格快些打理好自己,也免得紫薇担心不是吗?” 头脑简单的小燕子被她这么一说,本就还有些痛的脑袋几乎是立刻就嗡嗡作响,求饶一样举起手,“好好好,彩霞你不要再说了,说的我头都痛了,不光头痛,腰还痛,腿也痛,脚也痛,简直是全身上下都在痛!” 彩霞被她说的满头大汗,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药来了!”小凳子好小桌子一人抱一个锦匣跑过来,扶扶帽子,“格格,药来了,让彩霞给您擦上吧。” 第21章 漱芳斋闹成什么样子暂且不管,和亲王府中,弘昼弘曕哥俩正围桌小酌,小小的庆贺下同样小小的胜利。 “来,六儿!”弘昼笑嘻嘻的举起酒杯,跟弘曕手中的杯子碰一下,“缅甸的事儿总算是告一段落,咱哥俩也算是可以喘口气啦。” 弘曕勾勾嘴角,“嗯。” “哎呀六儿,”见他脸上还是没什么笑模样,弘昼举起筷子给他夹了下糖醋排骨【就当清朝已经有了吧】,“怎么不吃?这还是你五嫂亲自看着做的。” “嗯,”弘曕点点头,挺给面子的尝了,不过笑容还是淡淡的,“五嫂有心了,很好。” “六儿,哥哥知道你烦什么,那咱也得一步步来啊不是?”弘昼把架势一拉,苦口婆心的,“不过令妃那女人心机颇深,明明一点靠山都没有,这么多年还能从洗脚宫女一步步爬到妃位,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扳倒的。眼下福家那俩货也被一通板子革职扔家去了,咱也先就舒坦两天不成?” “哼,”弘曕重重一哼,“只要令妃那娘们儿还在一天,四哥对她一天的旧情难忘,那福家兄弟就一天死不了。还有那个满身都是破绽的还珠格格,哼。” “哈哈,”一提到这人弘昼就乐了,“一百遍宫规啊,四哥手也够黑的,那么千儿八百的条目,光是能跟主子沾上边儿的也能把人写的头都大了,这会儿纪晓岚该乐了。” “他还乐?”真是觉得这排骨不错,弘曕又在弘昼的满脸笑意中自己夹了块,仔细去了骨放嘴里,“前儿我还在街上碰见他了,见了面拉住我就大诉苦水,什么世风日下,什么皇子皇女断断不可如此粗鄙,听得爷脑仁儿疼。” 弘昼又是扑哧一笑,“那是他待见你,还跟你诉苦。”这话不假,弘曕的学问那不是盖的,府上满满几屋子书也都不是摆设,连纪晓岚说起来都得竖大拇指。“要换了我,老纪还不一块把我也说进去啊,三个月前我出殡那天他就浑身哆嗦,第一天一大早就给四哥上了折子,好家伙,又罚了我俩月月俸。”说着一脸郁卒的摇摇头,不过随即便又神采飞扬起来,“嘿嘿,不过好在出殡那天收的礼也够多,补回来了,哈哈。” 弘曕就觉得哭笑不得。没别的,换谁吧,一大活人在你面前无比自然的谈论他一次次的活出殡你也得这样。“五哥,差不多得了,别的不说,单冲这一点五嫂跟了你就够遭罪的。” “有六弟这话,嫂子我也不算白遭罪了。”正说着呢,一爽利的女声就从院门口传来,兄弟俩笑吟吟的转头一看,可不是和亲王嫡福晋吴扎库氏。 “五嫂。”弘曕笑呵呵的给她拱一拱手。 “果亲王吉祥,我可不敢当这大礼。”吴扎库氏赶紧侧身避开,又按着礼制回了礼才站起身来。私底下兄弟嫂子间怎么闹腾都成,可大面儿上的礼数是半点儿都错不得。 “当得当得,”弘曕一本正经的摆摆手,指着桌上的菜肴道,“五嫂有心,做弟弟的谢一声也是应该的。” 吴扎库氏一抿嘴儿,“得了,就你淘。”这话说起来已经够随便的了,也是因为她跟弘昼算是看着弘曕打小长起来的情分。 “阿玛,六叔!”院口那儿的人还没来得及通报呢,一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就噔噔噔跑进来,“六叔来了是不是?” “嘿,小子,跟你六叔就这么亲!”弘昼看着额头上都跑出汗来的永璧,哭笑不得。 “嘿嘿,”小家伙不好意思的傻乎乎一笑,近到跟前猛地停下,一板一眼的行礼,“阿玛吉祥,六叔吉祥。”圆滚滚的小人却偏要做出来全套的复杂礼节,尤其他的胳膊又短,往下扎千儿的时候屁股撅的几乎比脑袋还要高,看上去格外好玩儿。 “起吧起吧!”弘曕直接一探身子把人给捞起来,拿手里还掂了掂,“嘿又沉了啊。” “嘿嘿,”永璧小脸儿一红,一本正经的说道,“侄儿很听额娘的话,也听阿玛的话,每日都好好吃饭,用功读书,习武也没落下,自然长的快些。” “呦,小子成精了啊。”弘曕笑着打趣,伸手在软乎乎的腮帮子上面掐一把,点头,“正该这样呢,别好端端的娃娃弄得风一吹就倒,算什么呢。” 永璧也是跟他熟的,也不害羞,扯扯他的衣襟,“六叔,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骑马啊?前儿教骑射的师傅还夸我来着。” 弘曕好笑,拍拍他胖嘟嘟的小屁股,“怎么,你阿玛不成啊?” “阿玛啊,也不是不成,”永璧眼神复杂的看一眼他家阿玛,想了又想,大义灭亲一样诚实道,“额娘说了,阿玛老偷懒,文不成武不就,让我多跟着六叔学,我也喜欢跟六叔学。” 弘曕一愣,看看弘昼的满脸郁闷,放声大笑,顿时就觉得被宫里那帮子乌烟晦气的东西弄得烦心事烟消云散,“成!”他又想想,恶劣的道,“永璧啊,想不想跟六叔下江南啊?” “想!”永璧想也不想的大声回答,小孩子么,本就喜欢玩,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一听这个眼珠子都绿了。 “那你进宫去跟皇伯伯说,让他放咱们出京行不行?”弘曕笑的狡黠,跟人贩子似的。 “得了吧你!”弘昼示意吴扎库氏上来把永璧领走,笑骂道,“像个长辈样儿么,窜搓着侄子给你打头阵。” “六叔,六叔!”永璧乖巧的从弘曕身上爬下来,十分认真的仰头道,“六叔,你放心,侄儿有机会就说!” “臭小子,赶紧回去吧,被坑了还数钱呢!”弘昼深觉丢脸,一巴掌拍拍永璧光溜溜的小脑瓜子,对吴扎库氏道,“去吧,你也忙了一天了,好好歇着吧。” “是。”吴扎库氏笑的落落大方,牵着永璧告退。 永璧也有模有样的行礼,完了之后都到院门口了还不忘使劲扭着脖子冲这边喊,好悬没被地上的鹅卵石磕到,“六叔六叔!到时候你下江南别忘了带上我啊哎呦!” 弘曕跟弘昼哈哈大笑了会,静静地看着前方,面带笑意,眼中泛着淡淡的波澜,“五哥,多生几个吧,到时候过继给弟弟我一个。”又看看他,笑道,“你现在就俩儿子,我也下不去那狠手啊。” 弘昼倒酒的手一顿,皱皱眉,“六儿,别怪嫌哥哥烦你也” “也该娶福晋了是吧?”弘曕不急不慢的接了话,波澜不惊的看着他道,“我不早说了么,连四哥都知道,我断袖啊。没得误了人家好闺女。” 弘昼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福晋?可不是,弘曕转过年来就二十了,也该有个福晋了。 可是,他突然就觉得不是味儿,六福晋?一个现下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女人到时候就要跟小六儿站在一起,笑吟吟的喊自己五哥? 弘昼的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五哥?一直以来能这么喊自己的就只有眼前这混小子,换了别人,谁都不成。 什么感觉呢?就好像是自己宝贝了多少年的珍奇眼看着就要被人生生夺取,而自己却还要满不在乎的说恭喜。 刚还想要继续劝几句的弘昼发现自己没办法说下去了,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脖灌下去,“你也大了,自己看着办吧。” 自己,看着办吧。 第22章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就已是晚上,华灯初上,宫里面自然也是明晃晃的一片了。 漱芳斋里面灯火通明。 小燕子正翘着一条腿坐在书桌前,扛枪一样的举着一杆毛笔,艰难的在纸上落下一个个蟹子横爬一样的字,口中还念念有词,“四十五条,不得啊啊啊!”她突然大吼起来,狠狠地将毛笔拍在案上,怒气冲冲道,“姑奶奶我不写了!” 也已经休息完了的紫薇赶紧上前,为时已晚的抢救下被小燕子弄得黑乎乎一团的宣纸,叹口气,毫不留情的撕碎,“小燕子,你必须要写的。” “紫薇!”小燕子先是如丧考妣一样哀悼了下她辛辛苦苦写出来却被紫薇一把扯碎的纸张,又苦兮兮的撒娇,“你看看我,看看呀,我的手都写红了,疼死了!” “写红了是在正常不过,谁练字的时候都是这样。”说到这个紫薇倒是没放任她继续扯皮,自己小时候练字也是吃苦不少的。 “练字?!”小燕子满脸惊讶,大声抗议道,“我可没说要练字啊,谁要练谁练,反正我不练!” 紫薇又是叹气,无奈道,“好好好,你不练。可是皇上已经下了死命令,写不出一百遍就不许你出门的,这可是金口玉言。别抱怨了,写吧,大家都在努力的。” 小燕子抬头,看看周围也被临时弄过来拉壮丁的明月彩霞金锁甚至是描字帖一样困难的小凳子小桌子,悲愤的把自己脑袋上的头饰甩出去,又连着几下踢飞脚上的花盆底,“那个果子王什么的简直是太可恶了!这次明明就是他陷害我们!” “小燕子!”紫薇连同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赶忙几个窗口看看有没有别人,心有余悸道,“你小声点啊,几次教训下来还不够吗?” 小燕子也下意识的打个哆嗦,不过还是怒气难平,嘟嘟囔囔道,“怎么了,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他,我们一定可以带着皇阿玛去救你的,说不定还可以顺便教训一下那个恶毒的皇后和容嬷嬷!结果呢,现在我却要在这里写字,啊啊,真是气死我了!”她眼睛突然一亮,“紫薇,我们去找令妃娘娘帮忙吧,请她跟皇阿玛说情,免了我们的写字嘛!” “格格,您还是穿上鞋子吧,万一被人看见了又要说您了。”明月过去将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捡回来,好声好气的劝慰道。 “去去去,不穿,我就是不穿!”小燕子倔劲儿又上来了,怎么说怎么不听。 明月被她闹的没办法,又去看彩霞。 “格格!”彩霞对她隐蔽的摆摆手,示意她先别纠结这个了,自己腰酸背痛的抬起头来,抓紧时间捶捶腰,面露难色,“您还不知道吧?就在咱们被罚的同一天,令妃娘娘也被皇上训斥了,听说延禧宫里的宫人都被罚了一个月月例呢。” “啊?”不光是小燕子,就连紫薇也惊呆了,“什么,就连仙子娘娘也被罚?” 小凳子小桌子都点点头,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也不怪他们怕,进了宫之后就由不得自己,只能一心一意伺候好主子,他们不求别的,只希望自己跟的主子能安分一点,别整日让他们担心脑袋搬家就好了。可是摊上眼前这样做事不计后果的主子,还真是让人时时刻刻都捏着把冷汗,吃饭睡觉都不踏实。 “怎么会这样?”紫薇整个人顿时都萎靡起来,满脸沮丧,忍不住的开始自责,“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不光是小燕子,就连五阿哥也被罚在景阳宫反思,现在令妃娘娘也,唉!” 小凳子也不知是想要火上浇油还是宽慰她,继续道:“还不止呢!五阿哥一向受宠,这会子冷不丁的被罚了,阖宫上下都很是意外,瑜妃娘娘都去养心殿哭了好几天呢,结果不光没用,反而是惹得万岁爷龙颜大怒,也被连累了呢,这会子怕是还在宫里面掉眼泪呢。” “啊?”对此一无所知的紫薇小燕子金锁一个两个的都瞪圆了眼睛,“皇上,真的这么生气?” “可不是!” “那个,”反倒是小燕子关注的重点不在这上面,在她看来皇上生气和很生气之间完全就没有区别。只是傻乎乎的看过去,一脸茫然,“瑜妃娘娘,是谁?” “噗咳咳!”小凳子等人顿时就是一阵大咳,满脸惊讶,“格格,您竟然,竟然不知道么?!” “废话少说!”小燕子也被他们惊讶的表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死扛着,一脸的姑奶奶我就是不知道了怎么着吧!横冲冲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她又不是我娘!” 小凳子几个对视一眼,表情复杂道:“瑜妃娘娘的确不是格格的娘,可却是五阿哥的亲额娘呢。”格格与五阿哥交好,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么?一时间几个人也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庆幸了。 “什么亲的后的?”小燕子更晕乎了,急巴巴道,“五阿哥不是令妃娘娘的儿子吗?又或者,他不是还叫过那个恶毒的皇后皇额娘的吗?老天,他到底有几个娘?” 小凳子几人脸猛地抽搐下,吞吞口水,努力斟酌着用词,“格格,您来的日子不长,可能还不清楚,咱们宫里的规矩啊,多着呢。其实也不光是宫里,就连民间的大户人家都是如此。” 小燕子把那一双牛眼一瞪,直接打断他,“还给我卖关子是不是?再要啰啰嗦嗦的,小心我,我,我揍你!”说着还举了举自己的拳头。 “格格饶命!”小凳子赶紧示软,格格这拳头可曾一下子打趴过容嬷嬷啊,忙不迭的开讲,“就拿咱们万岁爷来说吧,后宫佳丽三千,却统共只有一位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宫中所有的格格阿哥都是她的孩子,皇后娘娘就是所有小主子们的嫡母,给出去的尊重甚至要在小主子们生母之上。” “什么?!”小燕子猛地跳起来,眼珠子都要瞪飞,手舞足蹈,口水四溅,一副要为民除害的架势,“三千!这怎么可以,皇阿玛简直太过分了!他已经有了那么漂亮那么温柔的仙子娘娘,怎么还可以有别的女人!” 小凳子等人顿时就是满头冷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心里只盼着外面没人听到,不然的话,这些话当场拖出去砍了也够了。 索性小燕子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自己在那里激动了一阵也就过的差不多了。没多会儿就不耐烦的把手一摆,“什么生不生熟不熟的,难道自己的孩子还要喊别的女人做娘吗?这是什么道理,太残忍了,简直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来着,哦,无理取闹嘛!” 就连紫薇听了也是满脸的震惊,她也很是赞同小燕子的话,“好冷酷哦。”夏雨荷终身未嫁,自然就不存在什么嫡庶之分后宅之争,而夏雨荷整日只是弹琴唱歌,思念情人,请的教导紫薇的师傅们也都只教给她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反倒是最普通不过的家长里短只字未提。 因此,在紫薇心中,世上所有的人都应如此,一个男儿只能对着一个女儿,当然男儿也不该为了事业抛弃女方,两人应该时时刻刻厮守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有情饮水饱么。不然世上又要多出许多像她娘那样的苦命女子了,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虽然不悔,可是这中间的漫长的日日夜夜,是多么的难熬啊。 这么想着,紫薇的大眼睛又朦胧起来,捏着手帕子,鼻头酸酸的,幽幽叹道:“真是苦了令妃娘娘了。” 小凳子等人皆是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觉得眼前这几位还真是寻常人难以理解,只是碍于自己奴才的身份,也只得含糊几句糊弄过去算完,剩下的那些个宫内纷争便再也没有出口。 小燕子几个也是又对着这残酷无情的制度感慨了下便丢到一旁呢,各自烦恼各自的去了。 紫薇一边帮着小燕子写宫规,一边又幽幽叹气,心中愁肠百转。 眼下令妃娘娘被斥责,五阿哥又被要求反思,她们漱芳斋也无法外出,竟也没办法知道外面的情况。 尔康,哦,尔康! 一想起这个名字紫薇就是心如刀绞,痛的无法呼吸,不过中间又夹杂着许许多多的甜蜜和回忆,当真是千种滋味都萦绕在心头,言语无法描述之复杂。 他怎么样了,听说他和尔泰都被打得好严重,甚至连身上的职务也被革掉,她真的好担心好担心。 “哎呀紫薇,你不要担心啦!”小燕子大大咧咧道,“不就是打几板子么,我也挨过打啊,你看看我,”她用力的拍拍胸脯,伸伸胳膊踢踢腿,动作夸张,“还不是几天之后就活蹦乱跳的?他们又是男的,肯定没问题的。” 紫薇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中把心中想的事情说出来了,赶紧又是羞又是怕的四下看看。索性她声音很小,能听到的也只是左右的小燕子和金锁罢了。 “唉,也只好这么想了。”紫薇咬咬唇,无奈的点点头。 第23章 弘曕坐在龙源楼三楼包间里,对着窗口向外看去,大半个北京城尽收眼底。 三楼一共有四个包间,他一个,弘昼一个,乾隆一个,剩下的就放那儿,为了应付紧急情况,开不开还要看他的心情。反正他自己的产业,没人敢说什么不是? 包间对着底下大厅的一面是一道长廊,长廊自上而下挂着两重特质的鎏金月晕纱。这纱不比寻常,好看又实用,看着薄,其实很有分量,两层靠在一块,便是开了窗吹进来的微风轻易也很难让它们动上几动。在纱后面看景儿,倍儿清楚;可要是想从外面看见里面的人,那可就难了去了。 前儿弘昼派去的人回来了,问题明显的不能再明显,这个小燕子绝对有问题,绝不是她自己所说的夏雨荷的女儿。上次她差点伤到自己的时候弘昼曾大怒,派人将小燕子所住的大杂院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刚过去一个多月,那原本还满满当当的大杂院竟然就已经一个人都没了。 这中间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迅速遣散大杂院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把小燕子冒名顶替弄进宫,是不是要伺机对四哥不利? 但是那小燕子看去就疯疯癫癫的,若是刺客,嘶,背后之人也忒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了。 这么想着,弘曕突然就觉得自己一直很灵光的脑瓜子不大够用了,因为他实在无法顺着自己的这个行刺假设继续想下去。 或者说,他微微眯了眼,这些都只是前奏,放进一个这样的来,只是为了降低我们的警惕? 可是,这圈子绕的也太大了。 不对,不对。 一定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漏掉了,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风流潇洒的果亲王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越想越觉得幕后黑手一定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说不定,说不定与白莲教之流有勾结! 宫中乱了,四哥不好,他们再从外勾结么? 是的!一定是这样没错! 弘曕眼睛一亮,抬手用力一拍桌子,满脸的峰回路转,“哼,这点小伎俩还想跟爷斗!来人!” 外面守着的侍卫立刻进来,悄无声息,单膝跪地等候吩咐。 弘曕略一思索,“你去,把人马分派两拨,一队继续调查大杂院人员去向,另一队,去给本王仔细盯着那些个反贼!记住了,别闹出动静来。” “是!” 哼,本王就不信了,什么鬼怪能藏一辈子不成。 侍卫出去,门还未来得及关上,弘曕就听见大约是二楼三楼连接的楼梯那儿传来说话声,听着这嗓子还挺耳熟。 “掌柜的,你这拦着是怎么个意思?”声音很年轻,语调中带些吊儿郎当。 “哎呦喂贝子爷哎,小的哪有那个胆子拦您啊,”掌柜的声音颇为无奈,“可是这三楼的确是不对外的呀。” “嘿,”那年轻贝子吊了一嗓子,“什么人这么大规矩,二楼不是没座儿了么,难不成你非要让爷去拿一板凳儿蹲一楼旮旯里跟别人挤去啊。” 掌柜的似乎是急了,声音速度提上来,“贝子爷贝子爷!您老小点儿声,”他又微微压低了声音,“您忘了啊,这龙源楼,可是那位爷开的!” 那贝子停顿了下,似乎在回忆掌柜的口中的“那位爷”,片刻之后,突然就是倒抽一口凉气,忙不迭的道,“得得得,是我一时犯了傻,忘了忘了,成,今儿不巧了,那我就明儿再来,再来啊。” “哎哎哎,贝子爷,”掌柜的又挽留下,“您不再等会了?二楼有几桌估摸着马上就好了。” “等什么啊!”年轻的贝子脚步声开始急匆匆的往下走,“再等,再等爷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么!走了啊走了,对了!”听脚步声似乎是又三步并两步的折回来,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记住了啊,今儿爷说的话不许对外传!更不许让你上面那位知道!” “可是”掌柜的犹豫下,挺为难。 “没什么可是的!”贝子斩钉截铁道,“爷这就走” “多隆。”一个颇为年轻的声音从三楼一包间里面传出来,声音淡淡的,然而里面包含着的那份子威严却是让人无论如何也生不出轻视的心来。 多隆刚要往下迈的腿生生卡在半空中,僵硬的扭回脖子,对着掌柜的张牙舞爪,极力压低了嗓子恶狠狠道:“你怎么不早说王爷在这儿!” 掌柜的一摊手,神色颇为无辜:“小的刚要说来着,这不是被您拦下了么。” 多隆气得不行,心想这可怎么办啊,刚才自己的话指定被听去了,嘶,虽说没什么太多大不敬的言语,可也是再算不得什么好的。嗷嗷,阿玛,完蛋了!儿子很可能,极为有可能,又给您闯祸了。 “多隆,”声音再一次响起,还是像刚才一样的波澜不惊,“给爷滚进来。” 于是苦逼的多隆贝子在掌柜的无比复杂的眼神中滚了进去,一刻也不敢耽误。 得,多隆苦兮兮的自我安慰,你不是想着进三楼包间么,这会儿心满意足了吧。 “给果亲王请安,果亲王吉祥。”多隆一板一眼给请了安,老老实实的低头等着训话。 弘曕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突然就觉得挺可乐,“起吧,装什么。” “哎!谢王爷!”多隆也是人精,一听这话里面没怒气,顿时就阳光灿烂了,蹭的站起来,一口大白牙特别晃眼。 摇摇头,弘曕朝着旁边的凳子抬抬下巴,“干杵着好玩儿啊,坐下吧。” 多隆傻笑着搔搔脑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开始偷着撒么,琢磨着,自己坐哪儿好啊。王爷让坐,可你也不能大咧咧就蹲人家面前不是?给你个胆子也不敢啊。 包间很是奢华,也是啊,他果亲王长待的地儿能简陋了么?客厅内室茶室一应俱全,说白了就是一缩小版的住所,果亲王所在的这间还特地辟出来一间小书房,隔着珠帘就能看见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卷画轴,把头一次进来的多隆给看的暗自咋舌,乖乖,这能得了当世大儒们交口称赞的王爷,果真不是盖的。 多隆飞快的瞥了几眼,捡了弘曕斜对面的一张凳子坐了,也没坐全,约么着也就三分之一的样子。这个坐法既能表示对对方的尊重,而且坐的人也不会太累。 弘曕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番作为,暗自在心里面点了个头。别看他那老子一副爱咋咋地的放羊状态,该教的东西是一点儿也没漏了,这小子,还不算傻。 “甭据着,”弘曕放下手中的茶盏,又把右手的书卷翻了页,垂下眼睛,“怎么自在怎么来吧,本王也不是什么迂腐的。” 多隆苦哈哈的道谢,心想,这我也得自在的起来啊,眼前搁了这么一尊大佛,换谁能自在的了啊。 真要论起来,其实多隆跟弘曕也算是亲戚了。他是兰馨的亲表哥,而兰馨现在又是宫里面名正言顺的皇后之女,跟着弘曕也是叔侄的情分,多隆自然也就算得上是沾亲带故了。 多隆木然的喝着外面人送上来的茶,就觉得这几千两一斤的好东西硬是让自己给糟蹋了。不行,我一定得找点儿话说!不然回去之后,阿玛要是知道我浪费了这么好一机会,非捶死我不可。 可是吧,这人他都这样,越着急了越想不起来。 多隆拼命的调动脑筋,脑门上汗都盖了一层,结果除了记起来他七岁那年还尿床之外,实在是扒拉不出别的了,就好像平时满脑子的话头今儿都集体结伴私奔了似的。 弘曕一边看书,一边分出一点注意力来看着多隆的可怜劲,觉得吧,这只比自己小不到半年的孩子,咋就这么可乐呢。 本王有那么可怕么?宫里面摆宴的时候你小子也没少跟你阿玛进去啊,啧啧,你说说你啊,你阿玛那么一个一嗓子下去地面都能震得抖三抖的武夫角色,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模样? 眼瞅着再这么下去多隆就要把自己逼死了,弘曕大发慈悲的把手里面的书一放,挑挑眉,“别想了。” “哦。”脑筋已经完全打结的多隆下意识的就应了声,应完了之后又是满脸的惊恐,嗷嗷嗷,阿玛,我又丢脸了! 弘曕噗嗤一乐,心情很好的转换话题,“来干嘛来了?” 连续几次一惊一乍之后,多隆已经有了点破罐子破摔的觉悟和绝望,顺溜溜的答道:“这不闲着么,阿玛又不许出京,就出来溜达溜达。” 弘曕挑下眉,多隆他阿玛是个老油子,早些年因为军功,与兰馨的阿玛,齐王一起被封了王,两人都是一样的谨小慎微。自打十一年前齐王没了之后,他更是将自己谨慎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不光自己把身上重要的职务一股脑儿辞了个干净,只挂着俩闲职不说,把自己的这颗独苗也是护的密不透风,看那架势,宁可多隆变成一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也不乐意他再掺合进权利圈子去了。 “你阿玛也太小心了些,”弘曕冷笑下,将视线越过窗子,投到远处富丽堂皇的硕王府上,“没见有的人恨不得脑门儿上都贴一王字儿么。” 多隆干巴巴的笑笑,不说话。 第24章 “你阿玛也太小心了些,”弘曕冷笑下,将视线越过窗子,投到远处富丽堂皇的硕王府上,“没见有的人恨不得脑门儿上都贴一王字儿么。” 多隆干巴巴的笑笑,不说话。 收回视线,弘曕摩挲下掌上的扳指,表情柔和些,“你与兰馨是表兄妹,怎的也没见你常去看看她?” 多隆又搔搔脑袋,“我怎么着也算是外男,这么大人了,不比小时候,哪儿能随随便便就进宫呢。” 他这么一说,弘曕就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同样是更外的外男,年纪甚至比多隆大的福家兄弟,呵呵,人家可是不管白天黑夜的都敢往里面闯呢。 想着想着弘曕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了几丝狠戾,把刚一抬头的多隆又给吓个哆嗦。娘咧,阿玛,您常常教育儿子,天底下第一个不能惹的是皇上,第二个不能惹得就是果亲王,说的真对啊! “没事儿,”弘曕把心思收回来,摆摆手,“拉上你额娘就无妨。”他倒是也有些别的心思,眼下看来,与兰馨身份地位匹配的年轻人真是不多,最出息的富察家已经太过扎眼,不管是四哥还是富察家都不会再让一位皇女嫁入的。而放眼其他的,年纪合适的,地位就不合适,地位合适的,性子又不合适。数来数去,弘曕怎么想怎么觉得从小就与兰馨相识的多隆最合适,他那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阿玛也是聪明人,性子爽快,好相处,兰馨本身又是出身武家,两方必然合得来。 多隆脑子也挺好使,听他这么一说,只一琢磨就明白了,登时脸就一红,哼哼唧唧的答应了。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气氛总算是没那么僵了。 多隆的性子本就跳脱,规矩不错,言语间总还是活泛的,又加上弘曕自身就是个规矩一边站的主儿,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多隆也算是放开了。 嗯,是放开了,从现在已经敢就着茶水吃点心上就能看出来。 “王爷,嘿,这点心可不错。”一松散了,多隆的吃货本性顿时暴露无遗,加上这点心本就是经过了挑嘴大王弘曕几次审核,早已经是咸甜适口,美味无比,顿时就让多隆这娃飘飘然了。 “嗯。好吃吧?”弘曕笑眯眯的看着他。 “嗯!”多隆点头。 弘曕伸出手指,指了指精致的瓷盘中四块斯文吃相下基本上两口一个的小巧点心,“四十两。” “咳咳!”多隆登时就被吓的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咳,眼泪汪汪,脸都憋紫了。 欣赏够了他的狼狈样,弘曕心满意足的抖开扇子,潇洒不羁的扇几下,眉宇间皆是风流得意,“爷请你。” 多隆抹抹眼角被呛出来泪水,满脸震惊的瞪着笑的如春风般和煦的弘曕,双手颤抖,“谢,谢王爷。”嘤嘤,阿玛!快来救我,儿子快要撑不住啦! 弘曕顿时哈哈大笑,十分畅快。“你小子也别给爷装,你阿玛就你这一棵独苗,毕生的愿望就是让你顺利成长为大清第一纨绔,会没银子?” 迅速整理好衣衫,多隆有些不大好意思,红着脸一梗脖子,“有银子也不能乱花啊,还得存着娶媳妇呢。” 弘曕一怔,放声大笑。 多隆一本正经道:“额娘说了,人媳妇好容易丢下爹娘嫁进来,多不容易,让我多攒点银子,都给媳妇管着。花儿一样的媳妇儿,就得好好端着,不能委屈了。” 弘曕只觉得笑的肚子疼,眼角泪水都流出来了,前仰后合。边上的小李子好久没见自家主子笑的这么畅快,一见之下心中也是跟着高兴,见状赶紧过来帮着拍背顺气,暗地里朝着多隆竖下大拇指,嘿贝子爷,您牛! 这会儿多隆又想起来什么事,一拍脑瓜子,把外面等着伺候的小二叫进来问道,“这个点心,你们还有么?” 小二点头:“没了,这得现做,放时间一长就不好吃了。” 多隆想了想,“得,你去给做三份,”说着又低头瞅瞅自己的钱袋子,黯然长叹,“唉,刚看上的那瓶子又买不成了。” “得咧!”小二一弯腰,笑容满面的出去了。 弘曕看着好玩儿,随口问道:“你不是攒钱娶媳妇么?怎的又这么舍得了,还一买三份?” 多隆笑笑,“给阿玛和额娘带回去尝尝鲜。” 弘曕点头,他阿玛额娘也算是没白疼他,“剩下那份儿是你的。” “不是,”没想到,多隆竟然否认了,一脸的厌弃,“我一大老爷们的,尝尝就够了,谁还整天吃这些啊,”他没注意到斜对面那基本上整天吃这些的果亲王脸有些扭曲,继续道,“给皓祥。” 弘曕愣了,“那谁?” “哦,”反正果亲王都说请客了,不吃白不吃,多隆又捏起一块点心慢悠悠咬,也不管自己刚说了大老爷们儿不好多吃,“说其他您指定没印象,硕亲王的二儿子,侧福晋生的,他额娘地位太低,是个回疆那边的舞女,在府里总不受待见。” 一听又是这家人,弘曕就是冷哼一声。一个舞女也能抬举成侧福晋,那府里得混乱成什么样儿。 “哼,老大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捉白狐放白狐的皓祯?”弘曕貌似无意的顺口提到。 “屁!”多隆张嘴就来了一句,点心渣子差点儿没喷出来,然后就反应过来,眼前这是谁啊!差点又把自己吓死,冷汗连连的抬头看看弘曕根本没反应,这才又继续道,“净出些幺蛾子,他抓了放放了抓,折腾什么呢,后来那些个鹿啊雁的怎么没见他放?就为这事儿,皓祥不大自在,结果又被他阿玛给臭骂了一通,一个月的月例也没了。” 皓祥平时本就不受重视,王府中也是见风使舵的居多,处境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不过,他虽不受宠,可是好歹还顶着个王府庶子的名头,大面上谁都不好做的太绝,倒是能过得去。 只是可怜他额娘翩翩,本是下面的官员进上来的舞女,又是净身入户,家人早就死绝了,根本就没有银钱来源,月例就是她生活的唯一保障了,而福晋雪茹却是最爱动不动就罚月例,真真的艰难的很,竟是连福晋雪茹身边的大丫头过的都不如。 试想,宫里面什么事儿没有啊,弘曕只一想也就明白了。当下便也不大在意,只对一点有些意外,“你倒是跟那个皓祥挺好?” 多隆也不避讳,点头:“他性子有些左,也孤僻,乍一看挺怕人的,不过真要是说起话来也就好了,我倒觉得他比那个鼻孔看人的哥哥好。” 弘曕听了也不大往心里去,点点头。 又说了一会儿话,小二过来说点心做得了,多隆便刚好趁着这个借口溜了。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几天,宫里面传出消息来,还珠格格一党已然解了禁,甚至福家两兄弟也重新回宫当差,不过身上的职务从原来的伴读加一等侍卫跌成了三等侍卫。 弘昼过来的时候弘曕正气的满地打转,一见他进来了,劈头盖脸就说道:“爷说什么来着!只要那娘们儿一天不倒,那几个玩意儿就能有一天的蹦跶!” 弘昼脸色也不大好,他们知道令妃肯定会有所动作,但实在没料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会这么彻底。“六儿,还不止这些。” “还什么?”弘曕没好气的一撩袍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皱皱眉,“一块儿都说了吧,省的一次次的麻烦。” 弘昼在他身边坐下,叹口气,“这次的麻烦,估计够大的了。” 弘曕手中的动作一顿,拧着眉头想下,然后忽的瞪大了眼,“难不成?” 弘昼点点头,伸出俩指头,“俩月了,昨儿晚上四哥大喜之下就一股脑儿的答应了她的所有要求。” 弘曕冷笑一声,凤眼一眯,“呵呵,她是不是又说给孩子祈福?”不等弘昼点头,又不屑道,“祈福祈福,一年到头就没断过,”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最常祈福的地方,也最脏。” 那深不见底的紫禁城,谁知道究竟浮着多少不甘心的魂,哪是轻飘飘的祈福就能抵消了的? 呵呵,左右,不过是各人求个心里面舒坦罢了。 死了的,终究是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着。 有人活着,有人就必须要死。 活人脚下踩着的,都是些累累白骨罢了,只是不知,夜深人静的时候,有多少人会觉得身下的宝座刺手。 第25章 弘昼张张嘴,没说话。 “这倒还真麻烦了,”眨眼功夫弘曕已经撤回思绪,神色平常的点点桌面,垂着眼睛看手指,睫毛在眼眶下方投出两片阴影,“只怕她会借着这个机会往上爬,贵妃么,哼。” 妃之上,贵妃;贵妃之上,皇贵妃;皇贵妃之上么,呵呵。 “这些日子她怕是要得意了,”弘昼道,“不过,哼哼,她说是不敢打扰太后礼佛,请求四哥瞒着消息呢。” “她会担心?”弘曕重重的哼了一声,眼中闪现出些幸灾乐祸,“是怕自己攒搓着认下的格格惹太后生气,连累自己吧。”嘴角一勾,“小李子。” “主子。”小李子从外面推门进来,恭敬道,“有何吩咐?” 弘曕笑的一派平和,嘴角边的小虎牙若隐若现,温温润润的,“四哥皇嗣单薄,宫中令妃有喜,这是好事,你安排人,这就给太后送信儿去。”想了想又嘱咐道,“先把消息透给太后身边的晴格格,让她安排个时机知会给太后。”末了又道,“哦,别忘了告诉晴格格宫里面添了个汉人格格的事儿,先有个准备,省的她们回来冷不丁的吓着。” 完了之后,弘曕对着笑的一脸促狭的弘昼道,“怎么着,五哥,明儿咱们就进宫恭喜四哥吧?” 说着,他笑意森冷的看着门外,“送礼,哼,今儿的礼,看你明儿有没有那个本事还!” “四哥!”弘曕和弘昼俩人一前一后的进来,身后的小李子等人手上都捧着些锦匣之类,“弟弟来了。” 乾隆果然满脸喜色,对着他们招招手,“你俩臭小子,今儿不怕被朕抓壮丁了?” 弘昼哈哈一笑,“四哥大喜,做弟弟的不要说是壮丁,就是真被发派边疆修长城也没的说。” 乾隆一听,更是高兴,拍着他的肩膀,“只怕到时候你小子跑的比谁都快。,朕记得你最怕疼,小时候皇阿玛揍人的时候,数你哭的大声。” 弘昼脸上微微有些动容,感慨道:“亏四哥还记得,我自己都忘干净了。” 弘曕把脑袋塞进来,“四哥疼你呗,估计五哥你啥时候尿床都能如数家珍呢。” 乾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一个劲儿点头,“还别说,朕还真记得。”笑完了,他又眼带笑意的看着弘曕,“听听,这是大晌午头的进来吃干醋了么,朕为你小子操的心不比对哪个皇子的少。” 弘曕点头,“这个我认,皇阿玛什么模样我是不知道了,不过四哥你我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又看看满脸酸不溜丢的弘昼,抿抿嘴儿,“自然也忘不了五哥,天底下谁亲能迈过咱们哥儿仨去。” 乾隆听了又是一阵唏嘘,估计心里面又是软乎乎一片水儿,想起尚在令妃肚子里的皇子,又开心起来。 弘曕又道,“四哥,你也别嫌奴才嘴碎,弟弟今儿是特意来贺喜来了。来人,”小李子赶紧上来,身后跟着俩小太监,手里面抬着一盆半人高的盆景。 这可不是普通的盆景,是一株石榴树,上面挂满了裂了口的石榴,里面的石榴籽颗颗饱满,晶莹剔透,鲜红如血,迎着阳光一看,光彩夺目,美不胜收,尊贵无比。 饶是好东西见多了的乾隆也不禁惊叹起来,“这么大块的红宝石,难为你找得出来。” 不错,整株的石榴树连同上面的石榴果都是一整块的红宝石雕琢而成,惟妙惟肖。真真是有银子也没处买的好东西。 弘昼笑道:“小六儿这次可下血本儿了,知道令妃有了身孕,想着四哥肯定高兴地紧,一晚上都没睡,拖着我在仓库里翻了一宿,这不,把这镇库的宝贝弄来了。”这话真是半真半假,果亲王那是富得流油,奇珍异宝多了去,不过整宿没睡倒是真的。 石榴自古就有多子多福之意,此刻送给令妃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 弘曕微微一笑,不甚在意,“身外之物,四哥高兴就得了。”他没提令妃。他与令妃不睦众人皆知,如果此刻太热情了反倒是诡异了,这种态度刚刚好。 乾隆果然大为动容,长叹几声,“你让四哥说什么好,唉。”他马上就想起来令妃给小燕子等人求情的时候说过的话,话里话外就是隐隐的透着些果亲王太过计较的意思。笑话,朕的小六儿贵为皇子亲王,难不成还要对着那几个低声下气不成?他计较,他计较还这么巴巴儿地进来贺喜? 嗯,果真还是自家弟弟懂事的多,不愧是朕亲自教养起来的,哈哈。 弘曕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过是凑个趣儿,弟弟倒是不图别的,只要四哥高兴就值了。”又指指弘昼,“五哥也够大方的了,看看,后面那一串儿的盒子都是他的。” 弘昼摸摸鼻子,咧咧嘴,“小六儿都这么着了,我一做哥哥的能铁公鸡么?” 乾隆哈哈大笑,大手一挥,“走,跟四哥一块用午膳!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 弘昼嘿嘿一笑,“正是冲着这个才挑这个时候来的呢。” 乾隆现在正喜欢他这不拘束,笑骂道:“和亲王府上还缺了你吃不成?” 仨人正用着午膳呢,外面吴书来小心翼翼的道:“万岁爷,令妃娘娘过来了,您看?” 弘曕刚要夹菜的手就顿了下,丝毫没掩饰自己的不高兴,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弘昼的表情也恹恹的。 乾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看看吴书来一脸的为难,尴尬的清下嗓子,“让她进来吧。”随即心中也不由得有些郁闷,你令妃咋这么不会挑时候呢? 没多会儿,令妃踩着咔嗒咔嗒的花盆底进来了,先低着头请了安,再一看这饭还没吃完,似乎是有些愣住了,“呦,倒是臣妾来的不巧了。” 弘昼和弘曕对视一眼,齐齐冷笑,真要是觉得不巧,那就该在门口外面的时候就回去! 乾隆看看她尚未显怀的腹部,笑笑,“罢罢罢,来都来了,有什么事,偏这个时候巴巴儿的赶了来,不是说让你少走动么?” 令妃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捂嘴一笑,脸上又是娇羞又是幸福又是得意,“臣妾哪儿就那么娇弱了,不过是见了两位王爷送去的东西,喜欢得不得了,又觉得受之有愧,实在是忍不住,就想着一定要立刻过来道谢才好。”说着便朝着弘昼两人的方向微微一福,“多谢两位王爷。”再一抬头,她脸上的笑差点儿没挂住,尼玛眼前的人呢?! “呦,令妃娘娘有孕在身,本王可受不起。”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令妃忙扭头去看,登时嘴角就抽搐起来。 就见弘昼和弘曕哥俩果真是功夫了得,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静悄悄的窜到了旁边的案边,此刻正凑一块装模作样的仰头赏画呢,一人手里还拿一酒杯。 弘曕皮笑肉不笑的一咧嘴,也不看令妃,对着乾隆道:“四哥,赶紧让令妃娘娘起来啊,这万一动了胎气岂不成了弟弟的错儿了?” 乾隆又好气又好笑,对着他无奈的摇摇头,冲着一边脸色隐隐发黑的令妃道:“爱妃不必多礼,老五和小六儿也不是那些絮叨的,”又看看她仍旧不大自然的脸色,笑笑,“六儿被朕惯坏了,说话随便了些,爱妃不必往心里去,其实他也是很关心你身上的小侄儿的,长这么大了,送给朕的东西都没今儿一天给你的多。” 令妃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实则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自己给绞碎了,勉强笑笑:“万岁爷说笑了,果亲王生性洒脱不羁,心直口快,臣妾是断断不会在意的。” 不在意?鬼才不在意! 动了胎气,你这是在明晃晃的咒本宫啊! 可是老娘在意又能如何?皇上您都亲口说是被您惯坏了,难道臣妾还要冲过去说您的不是吗? 天大地大皇上最大,皇上是万万不会有错儿的,即便是有错儿那也是别人的。 偏弘曕还继续大大方方的给她添堵,“别,千万别,本王可当不起什么心直口快一说,这词儿还是留给还珠格格吧。”说着他又来到乾隆身边,满脸真诚的笑笑,“四哥,弟弟听说还珠格格与令妃娘娘感情特别好,当初要认义女也是令妃娘娘一力促成的,眼下还珠格格却还是没有母妃吧,啧啧,这要传出去多不好!何不记在令妃娘娘名下?等几个月之后小阿哥也多个亲姐姐疼爱。” 弘昼噗嗤一下,一口酒喷出去老远,剧烈的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弘曕,一个劲儿的在心里面感慨,六儿啊六儿,你这是要把令妃往死里整啊。 旁边令妃的脸顿时就白了几分,恨不得现在就跳过去跟弘曕拼个你死我活。那天她求情的时候,其实主要是为了福家兄弟和五阿哥,但若是单单漏了小燕子,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也就一块儿求了。 然而第二天她就后悔了,要多后悔有多后悔! 大清早的,延禧宫的大门还没开的,小燕子竟然就这么闯了进来!天知道她是从哪里进来的。也不让人通报,径直摸进了寝殿,一嗓子差点把还未睡醒的令妃吓死,延禧宫里里外外的奴才们听到令妃的惊呼声,一股脑儿的都往里冲,口中还高喊着抓刺客,差点把乾隆都给惊动了。 不过,令妃虽然没给吓死,也差不多了。 等着令妃好不容易端着和蔼可亲的壳子送走了粗声大气吼得延禧宫上下脑仁儿疼,打碎了两个花瓶,撕破了一副画轴的小燕子之后,几乎是立即就肚子痛起来,延禧宫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几个宫女脚不沾地的去请了三四个太医来才保住了孩子。 眼下小燕子尚未指婚,一旦认作女儿那就是要全力教导的,这,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令妃深吸一口气,对着乾隆那边一屈膝,脸色苍白,柔柔弱弱道,“果亲王说笑了,本宫现在身怀有孕,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再来教养格格了。” 这会儿的脸色是真白了,她压根儿就没擦粉啊。 乾隆竟然真的琢磨了会儿,老半天才在令妃几乎要响彻房间的心跳声中点点头,略带些遗憾道:“小六儿说得有理,不过令妃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呵呵,还真是有些遗憾了。” 本宫一点儿都不觉得遗憾! 深知果亲王难缠程度的令妃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就这么会儿就险些给自己招了个灾星过去,再待会儿还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臣妾今日来的不巧,已然是打扰万岁爷和两位王爷雅兴了,实在不宜久留,这就告退了。” 乾隆点点头,“也是,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令妃柔柔弱弱的点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转身离去的时候还不忘朝着乾隆丢一个波光粼粼含义深刻的眼神,最后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乾隆也被这眼神给震得虎躯一颤,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于是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候等待他的就是两双戏谑的眼神。 “咳咳!”乾隆干巴巴的清清嗓子,脸一红,虚张声势的招呼,“吴书来,吩咐人重上一桌。” 弘曕打个哈哈,又回到刚才的提议上,煞有其事的道:“啧啧,还真是可惜。” 弘昼继续敲边鼓,点头:“可不是,四哥不也说过么,还珠格格天真活泼,令妃性子又最是温婉,再合适不过了。” 乾隆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不错,小燕子已经十八了,最晚明年就要指婚,按规矩是必须要有一位宫内的母妃的。可是,记在谁名下好呢? 令妃性子是好,可是她也是汉人啊,这么一来就不能将满汉一家贯彻到底了。 乾隆到底还是对夏雨荷旧情难忘,所谓的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就是这么个道理。 虽然小燕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惹祸精,但是见多了宫中规规矩矩格格的乾隆偶尔还是需要换换口味,就觉得有这么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出洋相的闺女挺逗乐。而且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的自我反省起来,觉得是不是小燕子变成这样也有自己的责任,又想着夏雨荷花一样多彩、水一样温柔的女子就这么无怨无悔的等了自己一辈子,这么一想,他就气不起来了。 所以一开始,他想的都是些位份高的满妃,但是吧,这些人背后又牵扯着无数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是前朝震动。 满汉一家,说得好听,恐怕谁也不乐意自家宫里面过的好好一闺女名下突然塞进来一私生女的汉人格格吧,所以这事儿实在是不好弄。 “四哥,别烦了,”弘曕道,“就是令妃娘娘啦,还珠格格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她,平日最亲近的也是她,这不就是天生的缘分么。” 弘昼忍笑,不住的点头,“缘分,缘分啊四哥。” 乾隆一想,也是哈。嗯,就这么定了吧,等着令妃顺利诞下皇子,到时候双喜! 弘昼和弘曕对视一眼,笑的一个赛一个的阴森:令妃娘娘,恭喜了啊。 第26章 几天后,大清果亲王爱新觉罗弘曕站在朝堂之上,心中不住的连连叹气,他真是后悔回京啊,当初一直死赖在外面多好啊,他四哥还能派人硬把他押回来不成? 这下好了,刚忙活完了缅甸的事儿,西藏土司又要来了,下月初就能进京了,再发圣旨让人回去估计也不大现实。 和他紧挨着站着的弘昼听着弟弟接二连三的微不可闻的叹气,又偷眼看看那垂头丧气悔不当初的小模样,嘴角微微勾起来,小六儿这模样还真是讨喜。 今日的朝会主要就是为了研究下迎接西藏土司进京的仪式问题。 此次意义不可谓不重大,因为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大清皇帝命人,又或者是干脆自己亲自去边境安抚,完了之后那边的人意思意思的派几个使臣过来进点贡品敷衍一下就完了,送出来的东西还没有朝廷发下去的赏赐一半多。 至于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反正你大清也是鞭长莫及,碰上我们不高兴了,张口问朝廷要东西也是常有的事儿,不然老子就在自己家里面造下反,稍一闹出点动静来你们北京这边就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自己看着办吧。 而这次西藏土司之所以会兴师动众的带着自己的继承人千里迢迢进京朝拜,估计是见前些年朝廷对着周边几个邻国以及不安分的地区下了狠手,而且战绩不俗,思来想去,就琢磨着自己果然还是适当的表示一下衷心的好。刚好自己这边也有个闺女到了婚龄,实在不行就从中原弄一个男人回来么,咱也和一下亲,反正只要回了西藏就是咱们自己的地界儿,也不怕他反了。 乾隆对此事很重视,对着下面一挥手:“众爱卿不必拘束,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讲出来,朕希望此次一定要办的与众不同些才好。” 第一次被允许上朝听政的五阿哥心脏砰砰直跳,他暗自思索,最近自己接二连三的被罚,今日必须要拿出些能入了皇阿玛眼的主意,不然前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一听这话,最近两个儿子都被撸了的福伦先激动了,想也不想便上前一步出列,张口就把早在家里事先想好的词儿说出来:“臣以为,此次意义重大,西藏土司亲自前来,更是对我大清和皇上威压的肯定,不可马虎。” 弘曕这里正烦着呢,一听他这堆毫无意义的奉承话,当下就回过头去,冷笑一声,“福大人好高的文采,本王竟是一时间听不明白了,不知福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此话一出,大堂之上有不少大臣就迅速埋下头,有忍俊不禁的,有不动声色想着怎么明哲保身的。这语气,这表情,大家都忒也么熟悉了,这是果亲王心情不爽的兆头啊。等会儿福伦怎么死他们不管,只希望这血不要溅到自己身上。 福伦张着的嘴巴老半天才合回去,一副被污蔑被诋毁的委屈,“王爷,难道臣说错了不成?”他双手朝着上面的乾隆一拱,“皇上文成武德,大清朝威震四方,八方来朝,威势堪比圣祖!” 众大臣都一个劲儿的嘴角直抽抽,抬头看天的看天,垂脸望地的望地,就是不说话。见过拍马屁的,没见过这么往死里拍的。 这会儿就是脸皮厚入乾隆也有些顶不住了,他虽然自视甚高,但好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继位才十来年,他可没自大到傻了吧唧的跟圣祖爷比功绩。那位可是八岁登基,十四亲政,除鳌拜,定三藩,收台湾,平朔漠等等的千古一帝!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乾隆自己也心知肚明,他这会儿的功绩说出来面上有光,但是大半还是建立在自家爷爷和父亲的基础上的,这会儿你就是让他揽功劳也实在厚不起这张脸皮。 “咳咳,”乾隆清清嗓子,脸色如常的对着福伦点点头,“朕自是比不上圣祖爷的,爱卿休要再提了,还是说正事吧。” “是!”见皇上如此谦逊,福伦更是激动,热血上头,竟是与弘曕不屈不挠的对视一眼,这才扭开头去,又道,“臣以为,若是要隆重,显示出对于西藏土司一行的重视,倒是有一法。” “哦?”和亲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抬抬下巴,“你倒是说说看。” “皇上!”福伦普通一声就跪下了,双手高举,满脸狂热,神情激动,胸前的朝珠抖得哗哗响,“唯有您亲自前去迎接,方可昭显我大国风范,以示我大清胸襟啊!”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先不说别人,曾经参加过西藏相关战役的兆惠将军先不乐意了,大黑脸一拉,一步就迈到了福伦身边,声若洪钟,“皇上,万万不可!” 福伦不甘心的站起来,义正词严:“为何不可?!” 兆惠俩眼一瞪,气势逼人。他是雍正帝生母孝恭仁皇后族孙,身份尊贵,又有军功在,气势自然非同一般,此刻福伦竟与他正面交兵,别的不说,先这气势上就输了老半截,毫不费力的被甩出三条街去。 不惑之年的将军一张口就震得近在咫尺的福伦两耳嗡嗡作响,“福大人好大的气魄!我大清将士为定各方叛乱,死伤无数,马革裹尸,到头来那反贼却还要皇上亲自迎接,那西藏土司是有功还是怎的,拿我大清民脂民膏喂狼,千千万万的将士都白死了吗!?” “将军此言差矣!”福伦很英勇的挺起胸膛,“若是都像将军一样一直都对过往之事耿耿于怀,周边小国、各部落岂不是要伤透了心?长此以往,谁还会心甘情愿臣服?” 兆惠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实在懒得继续跟他讲道理,神情轻蔑,声音洪亮道,“放你娘的屁!” 大殿之上各个角落顿时传来悉悉索索的窃笑声,无数朝臣都在拼命抑制着自己的笑声,一个个都瑟瑟抖如秋风中的落叶。 福伦脸顿时就涨得通红,红又转青,但是迫于气势,忍不住后退一步,刚要开口反驳又被一句话喷回来,“真真的不愧是纸上谈兵的读书人,说得好轻巧!” 福伦立刻抓住了他话中漏洞,面朝乾隆,一脸正色和痛彻心扉,“皇上!乌雅将军胡言乱语,在朝堂之上口出恶言,实在是有辱圣听!将军这话竟是要将天下读书人踩到脚底了!求皇上做主啊皇上!”说完还朝着纪晓岚那边看看,意思是,他都说到你身上了,你那读书人的气节呢? 纪晓岚把脸一别,装没看见的。他是读书人没错儿,也是有一般读书人没有的大脾气也没错儿,兆惠将军的话粗糙不好听也没错儿,但是理不粗。其实吧,这事儿打一开始他就不觉得福伦今儿是带脑子上朝来了,话说其实那厮也没出过几次不馊的主意。 乾隆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一时间有些头大,开始在心里面琢磨着怎么收尾。他肯定不可能责怪兆惠,但是也不能让福伦太下不了台,好歹后面还牵扯到一个有了身孕的令妃,唉,真是难办。 一直跃跃欲试的五阿哥终于找到机会,也上前一步,神情恳切,“皇阿玛,儿臣也以为兆惠将军所言有些不妥,倒是福大人说的有几分道理。” 弘曕冷笑一声,行啊,这家里人就先意见不一了,几天不见,这侄子越发的拿捏不准轻重了。他懒洋洋的往那边瞥一眼,看看已经气得脸色发红的兆惠将军,又看看一脸自得的永琪,“呦,永琪也是越发的出息了,那你倒说说,福大人哪儿有理了?” 弘昼扯扯嘴角,偷眼看下没什么表情的乾隆,也乐得看戏。 “六叔,”五阿哥先对着弘曕微微一颔首,这才开始大讲特讲,“想我大清,泱泱大国,胸襟气度非同一般,近几年来胜仗不断,周边各国无不臣服。” 兆惠弘曕弘昼等人齐齐冷哼。无不臣服,前儿缅甸、准葛尔部闹腾的时候,你是瞎的吗? 噼里啪啦又讲了一大堆,五阿哥做了最后总结,“儿臣以为,我大清应彰显出最宽大的气魄,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朝堂之上诡异的沉默了,包括弘曕哥俩在内,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说话,似乎是一瞬间都发现脚底下的砖石原来是这么的有讲究。 乾隆面无表情的看着意犹未尽的五阿哥,眼中闪过深深地失望。今日让永琪来上朝,真的错了么? 一直到下朝,乾隆都没有明确的说此事到底应该怎么办,不过大家都隐约能猜到些,没见万岁爷走的时候都是带着气的么。 刚走到门口,后面吴书来就小跑着追上来了,“哎呦,和亲王,果亲王,两位王爷请留步。” 弘曕立刻就是一个大白眼翻上去,倒把正跟他们拱手道别的兆惠给逗乐了。 第27章 “四哥。” 御书房里,乾隆正背对着他们看着窗外,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深沉,怎么看怎么苦逼。 “咳,四哥?”弘昼又小小声的叫了下。 “唉!”终于酝酿足了气氛,乾隆带着一声发自肺腑的叹息转回身来,“朕真是苦啊。” 弘昼和弘曕对视一眼,得,又来了,听着吧。 “朕知道永琪年纪小,有些天真,但没想到,唉!”说着又是重重的一叹气,乾隆爷忧伤的抬头,看着墙角的大花瓶,似乎是努力想把外壁上面绘的花给看活了。 弘曕抽抽嘴角,四哥,貌似这已经不能划到天真的范围了,这是活生生的缺啊。 有些疲惫的捏捏眉心,乾隆坐下来,点点桌面,“朕会下旨,就由你二人负责,也不必出去迎接,就在里面就好。对了,去的时候把兆惠也带上,估计他当年的气也还没撒完,去了也镇得住。” 弘曕顿时就有些苦哈哈的,“四哥,您看啊,五台山皇额娘也怪孤单的,要不弟弟我就” 弘昼一把就把他拉住,对着瞪眼的乾隆笑笑,压低了嗓子,“六儿,不带这么没义气的,这么繁琐的事儿,丢给我一人你安心么?” 弘曕使劲往回抽胳膊,毫无压力的点点头:“我对五哥你有信心,那不还有兆惠将军么,礼部也不是吃干饭的,嘿,你给小爷我松开。” 弘昼死活不放,又加大了力气,“你还真好意思啊,你一次次的得空就往京外跑,多少次都是哥哥我替你收拾烂摊子?还兆惠将军,他就一打仗的,排兵布阵我听他的,这事儿他不拖后腿儿爷就该偷着乐了!” 乾隆看着俩人闹腾,低笑几声,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又有些尴尬的清清嗓子,“永琪毕竟还是经历的少了,需得多多的长长见识,你们是叔叔,到时候好好提点着些,让他也跟着长长本事。” 弘昼和弘曕你推我搡的动作立刻就僵住了,嘎巴嘎巴的扭过头去,这是还要带着一个拎不清的?! “就这么定了。”最后乾隆很是愉快的拍板决定。 弘昼吞吞口水,拉着弘曕胳膊的动作改为攥着他的手,情真意切的说:“六儿啊,带哥哥一块儿去五台山吧。” 弘曕冷笑着抽回手,慢条斯理的往他衣服上擦擦,特高贵冷艳的抬起下巴,凤眼一眯,“晚了,小爷还就是要留下跟你同甘共苦了。” 接下来的几天,弘曕算是充分理解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这个侄子,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弘昼和他每日光是奔走于各部之间就已经是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了,身上还有原本的职务,更是晕头转向。但是鉴于乾隆前所未有的郑重托付,两人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尽可能的顾及到名义上是过来帮忙,实则就是来拖后腿的永琪。 五阿哥简直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典范。 既然要接待来朝人员,就必然会涉及到各种事物的采买布置之类,这时候那些个有门路没门路的各商各铺便一股脑儿的涌了过来,国库掏钱,油水很是充足。虽然弘曕和弘昼手下的铺子不少,但经营的项目在这儿还真用不上。 别看哥儿俩平时一个赛一个的挤兑自家四哥,关键时候还是特别给力的,也是觉得自家皇阿玛留这点家底不容易,他们四哥又是大手大脚惯了的,国库的银子能省就省了,于是亲自上阵,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就开始往死里砍价。俩人一个装混一个刻薄,打了几天的车轮战,硬是把几家商铺给砍下差不多一半来,饶是这样那些商家也还是能大赚一笔的。 可是!就是俩人松口气出去用了个午膳的功夫,回来就发现自己几天来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王爷。”礼部的官员一看见他俩就跟见了救星一样,捧着一摞纸就小跑着过来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声音特别沉痛,“唉,属下无能。” “怎么了?”砍完了价的弘昼心情特好,笑眯眯的接过来一看,顿时整个人就僵住了,往日的笑模样全都收起来,大吼一声,“永琪!” 弘曕也是觉得怒火冲天,怒不可遏,怒海滔滔,拳头都捏的咯咯响,要是永琪是自家儿子,这会儿一早儿拖出去打死了。 他真是觉得自己错了,真错了啊,什么兆惠将军是拖后腿的,跟这位一比,将军那就是呕心沥血! “五叔,六叔,”正在里间忙活的五阿哥施施然走出来,看见他俩之后先是带些抱怨道,“您刚去哪儿了?那些个皇商都在这里等着呢,侄儿就替你们打发了。” “打发了?!”弘昼气的浑身哆嗦,抖着手里面一沓子白纸黑字红手印的契约,“你就是这么打发的?!” 五阿哥十分自然的点点头,脸上又带些得意,“两位叔叔不必放在心上,侄儿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罢了,此次接待之事功劳当然还是二位叔叔的。” 若是在平常,他五阿哥说出这番话来,没准儿连弘曕都会对他刮目相看,可是现在它就不是时候! 弘昼深吸一口气,也不管旁边还有进进出出的办事官员,啪的一声就将这些契约拍在桌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打发,国库就要多掏近两倍的银子!五阿哥啊五阿哥,你还真是你皇阿玛的好儿子!好大的气魄!” 他明明就跟弘曕把价格压到了五成五,结果呢!永琪这厮应下来的竟然比一开始的报价还要高,差不多是原价的一倍半。 能算得上是皇商的都是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包衣家族,与前朝后宫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比在街市上做买卖,一次买贵了下次就不去了,往宫里进贡的营生基本上都被这些家族把持着,就算是吃了亏也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弥补了,即便是皇上知道了怕也会碍与各方面子不了了之。 何况,弘昼狠狠地剜了现在还不相信的五阿哥一眼,何况这次根本就不是人家强迫的,根本就是自己这边傻不拉几的主动提的价格!刚才礼部在场的官员都给自己说了,人皇商那边根本什么都没说,只是习惯性的抱怨了下价格压得低,结果他五阿哥就主动把价格提上去了,这等好事,谁还会往外推不成? 弘曕的嘴唇紧抿着,脑中飞快的过了一遍这些皇商的底细,冷笑一声。永琪自然有大错,可这些胆大包天的东西也脱不了干系!以后少不得要一一收拾了,哼,从我爱新觉罗弘曕手中抢东西的,作死么! 弘昼就觉得多少年了,自己就没生过这么大的气,没发过这大的火。他和小六儿这么些天忙活的都是为了什么啊! 今日之事说白了就是一导火索,连日来存在他们心中的气一下子统统爆发出来,不可抑制。 “来人,”弘昼觉得这事儿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离巴勒奔进京还有近十天功夫,不用多了,只要他五阿哥再来这么一出,自己和小六儿就能提前去见了皇阿玛。“你这就去禀报皇上,说本王与果亲王有要事相商。” 俩王爷,后面还提溜着一光头阿哥,步履匆匆的就朝着御书房去了。 大老远的呢,就听见里面一大嗓门传出来,“哈哈,皇阿玛,国有乾隆,谷不生虫!” 弘昼和弘曕一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声音有些熟悉,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是谁来,弘曕冷着脸问一边的侍卫,“什么人,竟在这时候进了御书房?” 侍卫扎个千儿,低声道:“是还珠格格,硬闯的,说是前些日子皇上命她抄写的宫规好了,非要亲手交给皇上。” “小燕子?”五阿哥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笑眯眯地问,“她在里面吗?” 弘曕冷哼一声,满脸讥讽,“这种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吆喝,除了她还能有哪个?” “走!”弘昼瞪一眼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或是小燕子有什么错处的五阿哥一眼,大步流星进去了。 几个人踩着一串儿的通报声进去,就听见乾隆难得一见的哈哈大笑,“哈哈,小燕子,你果真是朕的开心果!” “嘻嘻,谢皇阿玛夸奖!”就见一个身穿红色旗装的背影对着乾隆飞快的行个礼,双手乱挥,摇头晃脑道,“小燕子不求别的,但求皇阿玛什么时候微服私访了,带上我就行!整天在宫里,闷都要闷死了。” 乾隆再次被她这直白的语言逗得哈哈大笑,看向墙角刚刚承认帮小燕子代写的紫薇的眼神也不自觉的柔和起来,“行了,都起来吧。弘昼,弘曕你们来了,来来来,正好,你们几个这几日也辛苦了,晚间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热闹热闹。” 要论小燕子最不乐意见到谁,眼前这两个亲王无疑在名单最前面。一看到他们进来,小燕子顿时缩缩脑袋,不动声色的往乾隆那边靠了靠,一副畏缩的样子。 弘曕冷冰冰的看着正不住眼的偷瞥乾隆的紫薇,言语犀利道,“还珠格格野性难驯,四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见了和亲王与本王竟也如此嚣张?!” 紫薇立刻打个哆嗦,盈盈大眼中几乎是立刻就有水色在闪动,她可怜兮兮的跟另一个宫女一起行礼,柔柔弱弱的道,“奴婢见过和亲王,见过果亲王,见过五阿哥,王爷吉祥,五阿哥吉祥。” 小燕子也是咬了咬唇,委委屈屈别别扭扭的朝着弘曕几人胡乱甩了甩帕子,含含糊糊的哼唧:“和亲王吉祥,果亲王吉祥,吉祥。” 一见她这种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态度,本就满肚子气的弘曕立时就恼了,气场全开,朝着小燕子厉声呵斥道:“胡闹!你这是对长辈请安的态度吗?混账!” 第28章 一见她这种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态度,本就满肚子气的弘曕立时就恼了,气场全开,朝着小燕子厉声呵斥道:“胡闹!你这是对长辈请安的态度吗?混账!” 小燕子被他吓了一跳,刚还得意洋洋的脸一下子刷白,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五阿哥立刻上前,一脸的不赞同,“六叔,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计较小燕子的天真烂漫了吧。” 弘昼最见不得有人跟弘曕顶嘴,刚还在琢磨要不要给五阿哥留点脸面,此刻心中的天平立刻就倾斜到底。他也收起了平时的无所谓,声色俱厉,“天真烂漫天真烂漫,还珠格格已然十八岁,还要天真烂漫到几时?几日后西藏来朝,年底回疆来拜,你是要等着让她把大清的脸面都丢尽了才算吗?” 乾隆眼看两边已经是吵起来,不得不插话劝阻,“罢罢罢,弘昼,弘曕,小燕子也也没什么恶意,只是野惯了,规矩不过关回头让令妃再教导也就是了,跟小辈生什么气,看在四哥的面子上,都把火气收一收。” 弘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面说不出的别扭,脸上的表情也冷得吓人。从小到大他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疼爱不断,乾隆对自己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不曾有过推辞的时候,此刻竟然就因为这个冒牌货让自己就这么算了! 第一次,他爱新觉罗弘曕被人说要算了!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哥哥,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把自己从小养大的哥哥! 弘昼在心里面叹口气,知道弘曕这是委屈了,疼了自己近二十载的哥哥竟然临场叛变,换了谁估计心里也不好受,更何况是这个性子飞扬跳脱心比天高的小子。 自家四哥会一次又一次的允许这个小燕子挑战他的底线,无非是觉得新奇。天子皇孙,自打出生便是高人一等,所到之处都是潮水一样的恭维,看见的也全都是温和恭顺的人物,冷不丁的乍见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嘴巴里说得又都是乾隆闻所未闻的胡言乱语,难免会起了养个玩具的心思。 弘昼过去捏捏弘曕的手,低声道:“乖,别吃醋,过会儿哥哥跟你去撒气。” “哼!”弘曕仍旧是拉着脸,看也不看乾隆,不过也不看弘昼,只是盯着墙角的花瓶,一声不吭。 弘昼又哄小孩儿一样拍拍他的后脑勺,安慰之意不言而喻。 小燕子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看着弘昼两人之间的互动,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又加上刚才乾隆也没呵斥她,顿时又觉得很是高兴,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丰富。 弘昼一双利眼狠狠地剜了小燕子一下,又看看满脸得意的五阿哥,再看看脸上颇为尴尬的乾隆,轻哼一声。四哥啊四哥,就希望日后东窗事发,您别哭哈。 再这么,他冷气嗖嗖的瞥一眼五阿哥,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纸张都交到了乾隆手中,垂着眼帘道:“四哥,这团圆饭,怕是吃不成了。弟弟们才疏学浅,怕是教导不好五阿哥,眼下是什么也干不成了,今儿弟弟们就先回去了,告辞。”完了之后也不管乾隆精彩纷呈的脸,拉着仍旧在赌气的弘曕转身离去。 两人刚出去没多久,身后御书房就传来乾隆怒不可遏的吼声,“永琪,你给朕跪下!” 弘昼脚步一顿,冷笑一声,扭头对着正垂眼看着自己被牵着的手的弘曕,笑笑,“走,跟哥哥玩儿去。” 弘曕狠狠地瞪他一眼,低声嘟囔,“多大人了,谁跟你玩儿!”这么说着,手却是没松开,脸上的阴气也散了些。 弘昼并不在意,仍是笑笑,拍拍他的后脑勺儿,不说话。 弘曕瞅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老老实实的跟着往外走,有多乖巧有多乖巧,若是让平日见惯了他嚣张样子的人见了,保不齐就给惊出个好歹来。 走了一段儿,弘昼觉得手中一滞,扭头好笑道:“怎么不走了?” 弘曕迅速地看他一眼,然后就把视线投到前方花园中那些已经过了时节却仍是开的热烈的花丛中,语气淡淡的,“五哥,别对我这么好。” 弘昼一愣,又笑了,“傻小子,我是你哥呢,不对你好对谁好?”说着又要像往常那样去拍对方的脑袋,却不想,竟然被闪过。弘昼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伸出去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弘曕突然就勾了下嘴角,脸上的表情竟是弘昼见所未见的落寞和难懂。他用力挣两下,抽回手,再抬头的时候又变成了那个对外神情冷峻,高高在上的果亲王,眼中也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冷意,“哥?他也是我哥呢,所谓的兄弟情分,靠得住么?” 弘昼突然就觉得对面的弘曕似乎一下子就变得陌生了许多,这种说话的口吻让自己很不舒服。什么时候,小六儿你竟然会对自己的哥哥用这种表情?什么时候竟然会对自己的哥哥用这种口气!“六儿,怎么说话呢,兄弟靠不住还能靠什么?” 弘曕抿下唇,长长的睫毛颤一下,口气生硬,“那就什么都不靠。” 弘昼脑袋嗡的一下,心里面也跟着烦得很,他本也是天家贵胄,脾气一点儿也不必眼前这位小,不过是见了固定的人才会收敛。然而此刻却被弘曕的这股无名火给勾了上来,“六儿!爷知道你心里面不自在,不过犯得着么?四哥也不过是一时糊涂,过了一样疼你!” “一时糊涂?”弘曕好容易好转的脸色又沉下来,带着些莫名其妙的咄咄相逼,冷声道,“五哥,那你呢?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是不是也是一时糊涂?!” “弘曕!”弘昼也彻底生气了,对着从小就没舍得动一根指头的弟弟大吼一声,然后就看着倔强的盯着自己看的弘曕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气氛一瞬间低到极限,两人身后的跟班都大气也不敢出,竭尽全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两位爷呛成这样。这还是在宫里呢,就这样不避讳,看样子这问题严重了。 不小心路过他们身边的几个宫女几乎要被吓哭,哆哆嗦嗦的请安都请不成样子。 弘昼越发的烦躁,一甩袖子斥道,“滚!都给爷滚远点儿!” 弘曕继续看着他,狭长的凤眸中闪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哐啷!”弘昼气得要死,却又舍不得对事主发火,抬起一脚就将一旁一人多高的牡丹花连盆踹翻在地。那花在一声巨响之后摔得粉碎,十几朵碗口大小的花也给摔的磕的不成样子。 “爷!”小顺子倒抽一口冷气,小心翼翼的回道,“爷,这可是万岁爷最喜欢的姚”话没说完,小顺子就再也没办法进行下去了,因为眼前的主子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杀气,吓人极了。 弘曕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掌狠狠地攥在一起,被这一声巨响惊得回过神来。他几乎是带着颤抖的用力吸气,闭上了眼睛,使劲眨了下,再睁开之后刚才的失态已经消失不见。他过去拉拉弘昼的袖子,声音中满是疲惫,“五哥,对不住,是我不对。” 被他这么一说,弘昼就是有满腔子的火也发不出来了,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弟弟,朝着空气用力挥下拳头,颓然长叹一声,“我也不对,不该吼你。” 弘曕笑笑,一脸轻松道:“走吧,咱们去骑马。”说完便松开手,自己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袖子被松开的一瞬间,弘昼突然就觉得有些怅然若失,胸口的位置也有些说不出的酸涩。再看着明明已经看不出赌气来的弘曕的背影,他忍不住皱皱眉,小六儿,什么时候竟这样单薄了? 第29章 那天吵完了之后,弘昼和弘曕两个都很默契的对此事绝口不提,一切都仿佛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后就没有他们纠结的工夫了,乾隆把五阿哥劈头盖脸训斥一番之后亲自拟了旨意,又把据说已经认识错误深深反省的五阿哥给丢了回来,说还请俩弟弟多担待,凡事他们做主,该打打该骂骂,甭给他留面子。 具体弘昼他们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反正五阿哥是听着前面弘曕接旨以后发出的声声冷笑一阵阵全身发麻。 后来的事请很出乎五阿哥的意料,因为他的六叔笑完了之后就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为难他什么的。不过又过了两天他就觉出来了,还不如为难。 因为弘昼和弘曕根本就是直接无视他了,走来走去都跟没看见他这个活人一样,该有的礼遇一点儿没少,但是一概事务都没了他插手的份儿,这把他给尴尬的,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冷遇呢。 这一天五阿哥终于忍不住了,眼看着三天之后巴勒奔他们就要进京了啊,可是到现在为止自己什么事儿都没参与啊,到时候自家皇阿玛问起来可怎么说。 “六叔,”五阿哥抑制着怒气,态度恭敬的上前询问,“有什么事是永琪能办的吗?” 弘曕正忙着拟定三天后迎接队伍人员名单,听了这话眉头都不挑,“问你五叔。” 五阿哥嘴角一抽,心道就是五叔让我来问你的啊。他没动,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六叔,五叔说让我来问您。”他也算看出来看了,虽然五叔力气活儿、跑腿活儿也没少办了,但是大事儿上面还是一撒手掌柜,主要还都得听眼前这位的。 “是么?”弘曕在洒金纸上面勾勾画画,最后横眉倒竖,朝着前面躬身等结果的官员丢过去,“给爷重拟一份,写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一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给报上来?” 那官员大气不敢喘,忙不迭的捡起被心情明显不好的果亲王给抹了个彻底的名单笺子,倒退几步,赶紧一溜烟儿跑了,边跑心里还边琢磨,心道,嘿那谁谁谁说的真对,幸亏本官早有准备,后面案子上还抄了着一摞,回去就捡一张新的,等果亲王发完火了再送过来。 五阿哥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味儿,这算不算是有点儿指桑骂槐的意思? “问本王?”慢条斯理的接过小李子递上来的手巾擦擦手上的墨汁,弘曕懒懒的掀掀眼皮子,随手在案头上摞得老高的折子里抽了一本出来,看也不看就丢过去,“嗯,拿去办吧。” 五阿哥给他这态度气得够呛,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忍气吞声抱着走了。 “给他什么活儿?”刚还告诉五阿哥他忙得很的弘昼慢悠悠从后面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碟荷叶造型的点心,看着五阿哥的背影,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弘曕瞅他一眼,端起茶盏子抿一口,又就着弘昼伸出来的手咬一口刚出炉的热乎点心,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缩在宽大的座椅里面直哼哼。 秋日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而灿烂,弘曕略显白皙的脸在阳光照射下笼上了一圈淡淡的光晕,看上去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弘昼看了只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个样子的弘曕,活像一只分外满足的小猫,怪招人疼的。 “嗯,发什么呆你?”嘴里的点心都咽下去了,老半天不见弘昼动作的弘曕不满的哼唧几声,张开嘴巴,“啊,快点儿,饿着呢。” 弘昼连忙回过神来,又仔细着投喂。 一碟子点心,听着不少,其实也没几块,宫里的东西又都是一贯的小巧,一个巴掌都能放四五个,所以吃完了之后弘曕还是没觉得饱,拧着眉头继续盯着空荡荡的碟子看,那架势仿佛是要生生看出一碟新的来。 弘昼不由得一阵好笑,把碟子递给后面的人,拍拍意犹未尽的弘曕,笑道:“别吃了,再等会儿该回家了,别到时候吃不下去了。” 弘曕想想,也是,便也点点头,完了之后又抬头,“小李子,你去再给爷要一碗杏仁牛乳,要热热的。” 弘昼真是哭笑不得,“你说说你啊,爷们儿家家的,怎么就爱吃些甜的?” 弘曕舒舒服服的抿着茶,眯缝着眼儿斜瞅着他,“有意见?” 弘昼连忙摆手,满脸笑意,“哪儿敢呐?”他又想起来刚才没完的话题,“对了,你还没说呢?给永琪什么活儿?” “哼,外面那条路上有些砖磨损的厉害,他不是任劳任怨么?让他去盯着。”弘曕继续缩在椅子里面养神,眼睛都不睁。这些天怪费神的,又是午后,困。 弘昼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嘿,你小子可真是够损的啊,倒时候他不得记恨你啊?” 弘曕无所谓的挑挑眉,“到时候?哼,你还真是高看了他的度量,用得着到时候么?只怕多少天以前就已经恨上我了。”他的眼睛刷的睁开,目光灼灼,声音微微压低了,“非嫡非长非贤,心胸狭隘,不思上进,至今都毫无建树,就这样还妄图九五之位?做梦去吧。” 弘昼微微沉吟下,看向他,“你决定了?” 弘曕冷笑一声,“这事儿哪里由得我?”顿了顿,又脸色微微阴沉的道,“他既执意要与那些东西蛇鼠一窝,也就休怪爷不待见他。” 弘昼毫不犹豫的点头,“也罢,他也的确非上上之选,你既这么决定了,哥哥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弘曕微微垂头,神色不定,过了会儿才轻轻点头。 巴勒奔进京的日子转眼就到了,一大早宫里宫外乃至整个四九城就都是热闹非凡,因为西藏的仪仗要从外面的驿站出发,几乎是绕过半个四九城才会到达皇宫,因此沿途聚集了众多老百姓看热闹,一时间人声鼎沸,盛况空前。 弘曕哥俩打头,后面大略分两排,一溜儿是朝中大臣,以兆惠为首,另一溜儿是皇室成员,大部分是永字辈,主要也就是出来见见世面开开眼界的。毕竟巴勒奔也是带着自己的女儿来的,大清这边也是要出几个家族代表才得当。 临出行,弘昼又吩咐人按照名单对了遍,做了最后的调整才率人出去。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哪知道关键时候又出了幺蛾子。 还有大约两刻钟,弘曕有些百无聊赖的四下看去,也算是最后的检查,本以为会是万无一失的,结果当他的视线划过一个角落的时候,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混账!” “六儿?”弘昼也给他唬了一跳,连忙也顺着看过去,结果,不看倒好,一看差点儿把肺给气炸了,“这两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那两个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最近几乎销声匿迹的福家兄弟。此时两人正装扮一新,昂首挺胸的站在五阿哥身后,甚至把后面的其他王子王孙都给挡住了。 “五叔,”五阿哥一拱手,“永琪觉得,尔康尔泰与永琪情同兄弟,这种热闹当然要一起分享才好,还请五叔不要见怪。”顿了顿又道,“想必皇阿玛也不会在意的。” 五阿哥周围的人迅速往外面移动出去,还行,不是所有的人都傻。 弘昼一声冷笑,看着还是满脸我有情义我骄傲的五阿哥,怒气滔滔。 相比之下,弘曕就没这么喜欢忍耐了,直接拉下脸来,对着旁边的侍卫喝道:“都是死的不成?还不立刻将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拉下去!” “果亲王!”五阿哥的脾气也上来了,一脸的震惊和难以接受,六叔,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那个疼爱永琪的六叔了!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呆板冷漠不近人情! “五阿哥!”弘曕一口气给他吼回去,脸阴沉得吓人,刷的向后一指,“兄弟?你爱新觉罗永琪的兄弟是谁,给本王好好的看清了!若这两个东西是你兄弟,你究竟把四哥置于何处?把你身边的这些兄弟置于何处?!” “果亲王!”福尔康一面用力挣扎,一面看着脸色迅速变白的永琪大声抗议,“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跟五阿哥无关,请不要再责怪他了!” “对!”福尔泰也是一副顽强不屈的架势,怒视着弘曕,大声道,“五阿哥是当今皇上的儿子,是高贵的阿哥,即便是你果亲王也不可以对他如此不敬!” 在场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又不动声色的往外围挪了挪。 阿哥?你们俩脑子没进水吧,这位是阿哥,那果亲王还是先皇的阿哥呢,头顶上又有亲王帽子,是一般的光头阿哥能比得了的么? 再者了,果亲王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倍受恩宠无法无天的典范,哎呦福尔泰哎,啧啧,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啊。 弘曕冷笑连连,笑的格外阴森,“放心,少不了你们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来人!拖下去,杖责五十!” 五阿哥见势不妙,刷的跃过去拦人,一身的阿哥气派倒是挺足,“放肆,我在此,谁敢动他们!” 弘曕又是一声冷哼,朝着满脸为难的侍卫们一抬下巴,字字句句都是不容置喙,“甭管他,这就给本王拖下去,狠狠地打!皇上问起就说本王说的!” “是!”那些侍卫本来就对五阿哥没什么太多的敬畏之心,左右不过是怕他对乾隆告状,或是给他们小鞋穿之流,现在一听果亲王自己揽下来,手下的动作立刻就麻利起来,嘿,早就看福家这俩货不顺眼了,今儿爷们儿就给你们好好的喝上一壶!走着! “果亲王!”五阿哥彻底怒了,大声咆哮起来,看那架势,若不是周围有人看着,简直是恨不得要扑上来把弘曕给生吞活剥了。 “五阿哥,”弘昼微微挡在已然接近爆发边缘的弘曕面前,看看下面的日晷,又听听远处隐隐传来的鼓乐声,不冷不热道,“巴勒奔一行即刻就要过来,若五阿哥你觉得不便,现在就回去吧。” 气氛一下子就剑拔弩张起来,刚还准备劝说的永璋谁的一见这架势,登时也就不敢作声了。 第30章 几个老臣见了,心中不由得暗自比较一番,暗自感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当年圣祖爷何等人物,生下的皇子个个都是出类拔萃,不然也不会有后面惨烈的九龙夺嫡了;世宗爷的子嗣不多,然当今万岁和眼前的这两位王爷也是自有一番气派,小事上面偶尔糊涂,但是大面儿上却杀伐决断,是错不了的。 可是现在,众人心中齐叹一声,永字辈的阿哥们,真是,说句大不敬的话,一个个性子也忒和软了些,做事也没的主张,优柔寡断,竟是没几个能拿的出手的。 本来这位五阿哥在朝臣心中的呼声还挺高,只是这一年年的下来,也是渐渐地把大家的心思给耗磨干净了。 皇上正值壮年期间的皇子的确是挺难当,做的太好了反而不好,可是你要是做的太不好了,那就更不好了。 五阿哥堂堂一个阿哥,迄今为止都没有能够勉强拿出来一言的办过的差事也就罢了,还整日的与两个奴才称兄道弟,这,这像什么话嘛。 五阿哥一下子就愣住了,他真是没料到两个叔叔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这是,这是要把自己赶回去吗? 他激动了,“五叔,我是皇阿玛钦点负责接待了,你们不可以如此。” 弘昼也不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手上的扳指,淡淡道:“快些决定吧,仪仗要过来了。” 福家兄弟早已给拖下去打板子了,而乾隆的儿子们更是没有人敢,也没人乐意出来给五阿哥说情。他们平时都受够了,永琪自己仗着出身不错又得了皇上和太后青睐就对他们趾高气昂不理不睬也就罢了,可是那两个包衣奴才家的也跟着鼻孔看人算是什么事儿? 前方巴勒奔的队伍已经渐渐能看清了,五阿哥只是略一纠结,咬牙道:“我留下。”今日这笔账,我总会讨回来! 及到跟前,巴勒奔领着行了礼,又大大的夸赞了北京的天蓝地广人热情,之后又对着打头的弘昼和弘曕赞不绝口,总算是把外邦人民的心直口快发挥了个十成十。 “来,塞娅,”巴勒奔哈哈大笑着拉过身边一身红衣如火的小姑娘来,“快来见过和亲王和果亲王,以及众位阿哥大人。” 于是众人的视线又都聚集到了这个叫塞娅的小姑娘身上。 塞娅身材高挑,皓齿明眸,肤色不同于中原的大家闺秀,微微呈现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落落大方,英姿飒爽,看去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塞娅有礼。” 别人还没怎么的,巴勒奔先十分骄傲满足的大笑起来,“两位王爷,这是我的小女儿,塞娅,我以后的位子就要传给她了,哈哈,她从小就被我惯坏了,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大清的王爷们见谅。” 弘昼笑笑,“姑娘自然是要娇养的,本王看塞娅这活泼的性子就好的很,自然没什么见不见谅的问题。” 弘曕略一打量毫不做作却又颇为知礼的塞娅,也多了几分好感。 就见塞娅大眼睛咕噜噜一转,对着巴勒奔就是一阵叽里呱啦,说的是藏语。 巴勒奔先是一笑,然后又假意斥责道,“这孩子,不是已经教了你汉话么?怎的还说藏语?” 塞娅一抿嘴儿,朗声道:“怎的全是男子?难不成大清没有格格吗?”不等弘昼反应又道,“还是说她们胆子太小,不敢出来?” 弘曕微微一笑,“大清与西藏风俗不同,女儿家更是娇贵,这等风口里面苦站的差事自是舍不得她们出来的。” 塞娅颇为聪明,一听这话便知道对方不好惹,短短几句不光把自己的问题解了,还拐弯抹角的抬高了大清格格们的身份,端的是厉害。 她身为下任土司继承人,心思自是灵活,此刻落了下风也不气恼,笑吟吟的对着弘曕一拱手,“果亲王果然厉害,塞娅服了。” 巴勒奔又是一阵招牌大笑,对着弘曕竖起大拇指,“果亲王真是一等一的厉害!我这个塞娅还从没有这么快的佩服过谁,厉害,哈哈!” 弘曕端着架子微微一颔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既不会让人觉得他傲气凌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冷淡,典型的外交脸。 弘昼十分满意又与有荣焉的看了弘曕一眼,对着巴勒奔做了个请的手势。 本以为这事儿就会这么顺利的进行下去,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开始考验起弘昼等人的反应来。 这边正领着巴勒奔等人往后面走,弘昼和弘曕轮流接力,边走边介绍各种皇宫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把第一次到中原来的塞娅给惊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赞了又赞。 “哇呀呀!”路过一座小假山的时候,里面突然滚出来一个人! “什么人!”塞娅显然是练过的,胆量不同寻常,不同于一般小姑娘都会有的大声尖叫,她迅速解下腰间的鞭子,一马当先冲上前,二话不说就抽了过去,“啪!” “哎呀!”结结实实一鞭子就把那个小太监打扮的人击倒在地,滚地葫芦一样不住的哎呦起来。这一鞭子想是根本没留手,一下子就把对方的衣服抽开一道口子,血珠子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将这刺客拿下!”弘曕刚还没退干净的火气一下子蹭蹭蹭又冒起来,一脸杀气的朝着侍卫们比了个手势,拉下去,杀无赦! “哎呀呀,等等等等,我是还珠格格!”谁知,那人还不消停,手忙脚乱的将那几个侍卫拼命推开,扯着嗓子吼起来,“我是还珠格格,谁敢动我!” “格格!” “格格小心!”还没完呢,假山后面又出来两个宫女,连滚带爬的扑过去,七手八脚的将变装的小燕子护在身后,浑身瑟瑟发抖却仍是硬撑着挡在小燕子面前。 “王爷?”刚擒拿过福家兄弟的侍卫们再一次为难了,刚那两个倒是没事儿,可眼前这可是颇得皇上喜爱的还珠格格,金枝玉叶,咋办? 咋办,凉拌! 弘曕怒极反笑,看着大惊之后已经作势要扑过去的五阿哥冷笑不断,先一个眼刀子甩过去让几个心腹把五阿哥硬生生捂嘴拖走,又对着那几个犹豫不决的侍卫做个手势,二话不说先把这最擅长胡言乱语的傻妞儿打晕了叉走再说! 于是现场诸人再一次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三下五除二,什么叫快刀斩乱麻,什么叫雷霆果决。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作乱的“刺客”和激动异常的五阿哥就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甚至那个自称还珠格格的家伙掉下的一只鞋子也被悄悄地捡走,现场再一次恢复平静,平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弘昼哈哈一笑,开始睁眼说瞎话:“诸位受惊了吧,哈哈,刚才那是宫里的刺客演练,怕的就是他们有哪一日疏忽了,如何,”他笑眯眯的看向目瞪口呆的巴勒奔,“我大清的效率还不错吧?” 巴勒奔砸吧下嘴,真假难辨的赞叹一番,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不愧是大清!真是一等一的干脆,一等一的利落!我西藏的勇士真的是要甘拜下风了!” 弘昼又是一笑,笑的无限虚伪,十分谦虚的摆摆手,“哈哈,还成吧,土司且瞧着,我大清还多得是让你们惊讶的,哈哈,来,我们继续看,请。” “请!” 一场荒唐至极的闹剧就这么被化解于无形,而迎接队伍中少了的五阿哥,却没几个人发现,或者说没几个人在意。 到了晚上,乾隆举行了一次晚宴,简单的为巴勒奔父女洗尘接风。 结束之后弘昼和弘曕照例被喊住了。 “老五,小六儿,辛苦啦。”乾隆先是十分满意的对着两人笑笑,“这几日想必很少休息吧?” 弘曕凉飕飕的一笑,不紧不慢道:“还成吧,不过我跟五哥做的倒是其次,这次的主要功劳还不是我俩。” 不光乾隆震惊了,就连最了解他的弘昼也给惊了个七荤八素,这,这不符合六儿的风格啊。 “我可没说假话,”弘曕潇潇洒洒的整理下马蹄袖,不冷不热道,“永琪,还珠格格,那可都是大大的功臣啊,嘿,四哥,你是不知道,难为他们怎么想得出来呢,可把巴勒奔几个看傻眼了,呵呵。” 弘曕那毫无起伏的讽刺语气说着本应是惊叹的句子,格外具有讽刺效果,至少乾隆的脸是一下子就变得青红交加。 弘昼赶紧低头,他怕自己一个绷不住笑出声来,到时候引火上身可就麻烦了。又赶紧偷机会踢了弘曕一脚,示意他差不多得了,别真把四哥给惹毛了。 “咳,”乾隆尴尬的清清嗓子,“今儿的几件事,朕都知道了,弘曕,你做的很好,不必觉得对朕过意不去。” 弘曕点点头,“放心,我就压根儿没这想法,四哥你想太多了。” 第31章 弘曕点点头,“放心,我就压根儿没这想法,四哥你想太多了。” 弘昼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饶是乾隆的厚脸皮也有些挂不住了,屁股有些不安的挪动几下。 弘曕也不是真傻,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这会儿见已经快到极限了,便也扯开话题,“四哥,最近怪累的,弟弟请旨出去走走成么?” 弘昼一怔,刚要开口制止的,结果反倒是被乾隆抢了先,“得得得,六儿啊,你赶紧给朕把这一逮着工夫就溜的念头给掐了啊,这里还一堆的差事等你办呢。”乾隆立刻洋洋得意起来,哼,你小子,刚才嘲笑朕的时候,没想到还有这会儿吧!没朕的旨意,看你堂堂一个亲王怎么出四九城! 弘曕不满的哼唧,“四哥,你也忒记仇了,我不就是笑话了你几次么,这巴勒奔也来了,人我也给接进来了,再还能有什么事?哦,回疆,”他扒拉着指头数了遍,继续不满,“可那得过年了,年根儿上我一准儿回来!”哼,到时候爷就是不回来你能怎地? 乾隆阴森森一笑,搓搓手,很是虚伪的扯出个为难的表情,“哎呀,这可难办了,六儿啊,巴勒奔刚还说呢,塞娅公主指名希望你陪着在北京好好逛逛。”哼,朕就是不放你走你能怎地? 几乎是立刻,下面俩人就想到了另一些事情上。 弘昼先不同意了,收起刚才的嬉笑,严肃道:“四哥,这可不是儿戏,六儿身份多高,那个什么劳什子西藏公主怎么能配上六儿?更何况,她也不可能丢下西藏那边嫁到北京来,土司呢。” 看这俩人一个赛一个臭的脸,乾隆恶趣味一下子上来了,他还真没想到两个弟弟一下子就想了那么远去,这根本就不现实啊。 “咳,”乾隆假意十分为难,“哎呀,朕竟然忘了这一茬,光觉着塞娅活泼可爱,倒是跟老六拴不住的性子配的很啊配的很。” “别跟我说什么活泼可爱,”弘曕没好气的打断他,“后宫那个金口玉言的活泼可爱的还珠格格一个还不够吗?听了就来气。” 乾隆语塞,一梗脖子,“就这么定了,明儿你就带着塞娅出去好好逛逛!” “四哥!”弘昼竟是觉得无比烦躁,蹭的站起来,第一个反对,态度坚决,“这不成!我不同意!” 弘曕有些意外的看过去,眼神复杂,黑瞳里面亮晶晶的闪着些别样的情绪。 乾隆先是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就是冲天而起的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使劲拍桌子,一点儿形象仪表也没了,“哎呀老五,哈哈哈!” 这会儿弘昼终于回过味儿来了,这特么的不对劲儿啊,六儿自己怎么都不着急?这特么一个不好可要被发配西藏了,呸呸呸,一个不好可就要弄个西藏媳妇杵家里了,你不是断袖吗,快抗议啊! 情急之下,和亲王根本已经无法思考,无法判断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是多么的诡异了。 弘曕突然微微勾了下嘴角,凤眸中流淌着特别开心的情绪,直直的看着弘昼,“五哥,我不走,也不要塞娅。” 莫名的被摆了一道的弘昼只觉得面上火辣辣一阵热,怒视着依旧乐不可支的乾隆说不出话来。 再看看无比平和的看向自己的弘曕,弘昼一甩袖子,咬牙切齿的,“臣弟告退!” 弘曕刚要追出去,乾隆叫住了他:“六儿。” 弘曕顿住脚步,“四哥?” 乾隆微微叹口气,既开心又惆怅的看着弘昼急冲冲离去的背影,如同梦呓,“你们俩的感情,还真是让朕羡慕的紧。”他看看抿着唇不说话的弘曕,有些自嘲的一笑,“六儿啊,你说,若是朕当初没有登上这九五之尊的位子,是不是朕也不会变成今日的孤家寡人?” 弘曕整整齐齐的行了一礼,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顿:“四哥,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四哥,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乾隆笑笑,眼角有些亮晶晶的,对着弘曕摆摆手,笑道:“快去吧,好好说道说道,别让老五对朕不满了。” 弘曕冲着他笑笑,告退。 出了殿门口,弘曕向着小太监一打听,拔腿就朝弘昼那边追过去。 “五哥,五哥!” 一喊之下,弘昼的背影似乎是微微一僵,然后走得更快了。 “五哥,等等我呀!”弘曕紧追不舍,可是眼看着就要出宫门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渐渐拉开了,顿时心下就有些真急了。 “五哥!”他朝着前面喊一声,带着几分脾气,“你今儿要是不等我,我就,我就真把自己连夜发配到西藏去!” 好么,这一嗓子出去,不光是和亲王给震住了,就连四周的侍卫太监们也给吓得不轻,娘咧,这两位爷又是要干嘛? “五哥!”弘曕赶紧抓住机会狂追,也不管什么宫中禁止狂奔的规矩了,直到一把扯住了弘昼的袍子捏在掌心才觉得真正踏实了,“五哥,你可让弟弟我好一通追啊。” 弘昼终究还是拿他没办法,转过身来,先拧着眉头去拍弘曕的手,“嘿,给爷松开,好好的衣裳又给你弄坏了。”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没生自己的气,弘曕脸上顿时就灿烂无比,晃的周围一干人等只想捂住眼。 “五哥,小六儿错了还不成么,别生我气。”弘曕仗着自己年纪还小,腆着脸的捏起嗓子来说话,故意的恶心他。 “得得得!”弘昼赶紧去抱胳膊,一连打了好几个冷战,告饶一样冲着弘曕做个揖,“爷输了,爷输了还不成?你赶紧把这口子腔调收起来,这隔夜饭都快出来了。” 弘曕点头,换回正常口吻,不过还是很认真的看着弘昼,“那,五哥,你还气我么?” 弘昼叹口气,啪的拍一把他的脑瓜子,摇摇头,“我不是说过么,生谁的气也不会生你的气。”完了之后又是一脸的不自在,“不过你小子也忒坏了,好么,跟四哥一块合起伙来的蒙我呢,怎么样,看着还满意?” 知道对方不生气的弘曕立刻就恢复了平常的横劲儿,下巴一抬老高,“这能怪我么,四哥也没说,就你自己个儿想的也忒远了,根本就没影儿的事儿么。” 弘昼又是一顿好气,哭笑不得的看着趾高气昂满脸有理的弘曕,“哦,合着还是我的不是了是吧?” 弘曕有些心虚又有些开心的摇头,“自然也不是你的不是,四哥,四哥的不是!”当今的果亲王殿下立刻毫不犹豫的出卖刚还温情脉脉的乾隆皇帝,“就是他不是,什么啊,五哥,他就是故意的!你看着吧,有机会咱们一准儿连本带利给他捞回来。” 弘昼没好气的掰着毫不避讳的开始发表土匪言论的果亲王往外走,边走边教育:“差不多得了啊,看你成什么样子,满身的匪气。” 弘曕一顿,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脸上带些惊喜和意外,竟是眉眼都生动了好多,“嘿,五哥,还真让你说着了,你当怎么着,嘿,去岁我下广东的时候,哈哈,还真是遇上水寇了!对了,还有,去河南山西那边儿,哦,还有山东云南,反正吧,”他摸摸下巴,“这么说起来,其实基本上哪个地儿都能碰见不少的匪类呀。” 弘昼皱眉,“你还得意上了是吧?” “哈哈,”弘曕不正面回答,双手比划下,“五哥你知道吗?有好几次那些土匪都想跟我干呢,哈哈!” 弘昼立刻在他脖子上狠掐一把,“你个小兔崽子,堂堂一个王爷身后跟着一帮子土匪挺骄傲是吧,觉得自己挺本事是吧,拖出去挺好看是吧?” 弘曕一缩脖子,赶紧刹住,又开始扯话题,“五哥,我不想陪那个塞娅公主,咋办?” 弘昼好笑,“怎么,美人儿上门都往外推?” 弘曕一挑眉,摊摊手,说的越来越溜,“五哥,我断袖啊。” 弘昼一怔,摇摇头,满心复杂的拍拍他的胳膊,俩人并排往外走,又是纵容又是无奈的道,“你啊,真是不省心。” 第32章 第二天一大早塞娅就领着人上了果亲王府,满脸的笑容在看见正厅坐着的另一个人之后,微微僵了下,不过马上也就缓过来了。 塞娅笑着拱拱手:“塞娅有礼,不知和亲王也在这里,倒是我来的不巧了?” 弘昼很大度的摆摆手,另一只手稳稳地托着杯底,一派的好气概,“不妨,是本王特意过来的。” 塞娅的笑容又僵了下,显然有些转不过弯来。 “哈哈,”弘昼爽朗一笑,“其实你要是真想要逛北京城的话,找小六儿是找错人了。” 塞娅一愣,下意识的问:“怎么说?” 弘昼摊摊手,“小六儿就是那脱缰的野马,一年十二个月倒有j□j个月是在外面晃荡,你说他能知道什么?” “五哥,你又背后里鼓捣我什么呢?”弘曕一身的贵公子打扮,头顶帽子上面镶着好大一块蓝宝石。 “果亲王好,”塞娅又笑嘻嘻的给他行礼,“今儿就麻烦你了。” 弘曕微微笑着摆摆手,“这倒不是麻烦我,倒是得看五哥的,我也就是个陪客。” 弘昼得瑟的一抖袍子,看着塞娅一挑眉,“看看,本王说什么来着?” 塞娅又笑,“两位王爷感情真是好的让人羡慕,塞娅佩服。” 弘曕一抿嘴儿,见她过来得早,顺口问了句:“用过早膳了吗?” 塞娅老老实实的摇头,也不做作,“没呢,我从昨天晚上就眼巴巴的等着果亲王您带我去吃好吃的,听阿爸说,北京城的好吃的多到数不清,没来之前我就已经馋的流口水了。” 弘昼听着这么直白的话直乐,打量下腰间手上鞭子不离身的塞娅,“你不错,比那些要强。” 塞娅也不明白他口中的那些究竟是哪些,不过既然能得了和亲王的喜爱就好,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也就实现了一大半了。 “走吧,”弘曕顺手把弘昼的帽子给他拍脑袋上,一马当先,“塞娅,今儿和亲王跟本王就好好的坐一回东道主,你可等着敞开了肚皮吃吧。” “那塞娅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塞娅小丫头眼珠一转,竟是非常标准的中原人表现,倒又让弘曕两个另眼相看了,这个小丫头,倒真没白张扬了,人家是真有货啊。 大约是女孩子都有一种买东西的爱好,一上街见了熙熙攘攘的各类铺子和摊贩之后,塞娅就彻底恢复了本性,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看这个看那个,说个不停,也买个不停,跟她出来的几个武士手里面都满满的了,最后直接摞得老高,一动就晃晃悠悠的要往下掉,跟耍杂技似的。还是弘曕先看不过眼去了,抬手让小李子去叫了辆车,先把东西送回塞娅的住所,让那些跟班都空出手再说,不然待会儿万一要是发生个什么,满手满怀的东西,怎么处? “哈哈,中原果然热闹,”塞娅不愧是巴勒奔钦定的继承人,即便是分外高兴的时候也不会显得太烦人,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周围各种有趣的玩意儿,随手拿起一个小风车来吹几下,笑道,“这么多好玩的,我都要看花眼了,真有意思。” 弘曕这会儿倒也不觉得带塞娅出来是份苦差事了,当下就笑笑,得,就当多一个妹妹吧。 “你若是真喜欢,明儿继续逛,”弘曕看一眼旁边被挤得不大自在的弘昼,不动声色道,“眼下也不早了,早上出来你就吃了一小碗豆腐脑俩炸面果儿,这会儿不饿吗?” 不提还好,这一说之下塞娅当真就觉得自己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连忙捂着肚子,苦兮兮的央求道:“饿,哪里能不饿,我都快要被饿扁啦!果亲王,你准备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不然还吃早上的那个什么脑好啦,哈哈。” 弘曕不由得好笑,“到了晌午自然是要正正经经的吃一顿,那些应景儿的玩意儿怎么成?” 塞娅眼睛不由得闪闪发亮,真诚的小模样看上去特别可爱,“真的?那是不是还有特别多我没吃过的好吃的?” 弘昼一笑,抬手朝着远处的建筑一指,“瞧见没,那儿,果亲王的产业,去了你就可劲儿的吃吧,吃着好还能给你留守的阿爸带点儿,哈哈。” 塞娅又将无比崇拜的眼神落到弘曕身上,猎犬一样扫视了好几遍,由衷称赞起来,“果亲王,你可真是了不起,一等一的勇士!”她见弘曕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想也知道这种类似的夸赞他肯定是从小听到大的,大眼睛微微一眯,真诚道,“果亲王,不然我就嫁给你好啦!” 弘昼的脸色刷的就黑下来,整个人都迅速散发出一种爷很不爽别惹爷的危险味道。 弘曕倒是不为所动,微微俯视着塞娅,眼中一片清明,“塞娅公主开得好玩笑,难不成巴勒奔决定要将你留在北京城,而另选土司了?” 塞娅看看弘昼,又对着弘曕笑笑,一拱手,“果亲王果然快人快语,塞娅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倒是和亲王,”她笑着看看弘昼,“还真是关心幼弟。” 弘昼被这个西藏公主一惊一乍的弄得有些神经紧张,这会儿就只是回了个极淡的鼻音。 几次三番下来,塞娅也大约知道果亲王无疑就是和亲王的软肋,她是来求和的,自然也就不会一次次的触对方的逆鳞,所以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倒还很是愉快。 初次来中原的塞娅对皇宫的印象自然是深刻无比,大气磅礴,令人望而生畏。而今日出来之后见了极具中原风格的民居店铺也是十分欣喜,觉得比巍峨的紫禁城更是多几分人气,不住的拿自己家乡那边的住所与之比较,又笑又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样子十分俏皮可爱,看去跟一般的少女没半分差别。 刚说了这边的房子结实,又马上补充说还是草原的帐篷好,不然换地方放牧的时候可要麻烦死了;又不住的上去摩挲各种各样的雕刻对联,觉得一个个铁画银钩龙飞凤舞的汉字端的是好看的紧,本身就像极了一幅画。 自打站到龙源楼前面的那一刻起,塞娅的嘴巴就没合上过,不断地有各式各样的溢美之词飞出来,鉴于她的汉话学的实在是一知半解,说了没多久之后就直接换成了叽里呱啦的西藏话,脸上的表情也是越来越兴奋。 弘昼和弘曕都是学过西藏话的,听着塞娅一个赛一个的惊叹词语,都不由的十分骄傲,这可是咱们中原的好东西,没见过吧。 上了三楼包间,塞娅又对着遮挡的帘子纱流了好长时间的口水,知道是弘曕的做道之后,立刻就用一种指责穷凶极恶的罪人一样的谴责眼光瞪着他,“果亲王殿下!您未免也太浪费啦,这样好的料子,塞娅可是见都没见过,你竟然拿它来糊窗子!” 弘曕轻笑,“塞娅,这可不是窗子,”他指指四周,“那些才是窗子呢。” 塞娅念了几声窗子窗子,又仔细辨认了窗子和走廊的区别之后才点点头,“又学习到了。” 几个人就在包间里面坐着,面向一楼大厅方向的活动墙板命人卸了下来,只留连廊上的几重纱挡着,而窗子也都开着,看烦了街上的景儿就可以换个位置看一楼大厅的戏曲,绝对不会觉得没意思。 塞娅来来回回的在不同位置都体验了几遍之后,忍不住再次赞不绝口,对着弘曕是说不出的赞叹。 “好饿啊,好饿。”草原的姑娘就是直白,闹腾完了之后就开始捂着肚子喊饿,一遍遍的问弘曕什么时候能吃到那些传说中美味无比的好吃的。 “多隆,又是你!”二楼位置突然就响起来一个硕大的嗓门,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义愤填膺。 “嘿,这话应该是我说吧?”另一个相对活泼的声音拿呛捏调道,“咳咳,皓帧,又是你!” 除了塞娅和她的跟班暂时还没弄明白情况之外,弘昼几个人都乐的直抿嘴儿,这个多隆,简直是太逗了。 得,今儿也不算白来了,一定有好戏看。 惯会看热闹的弘昼赶紧对着几个随从比划下,让他们把桌椅板凳和茶具都挪到正对着楼下的位置,乐颠颠的开始准备看戏。 可巧了,多隆他们的位置正好在二楼斜对面,从三楼这里看下去,一览无余。 “多隆!”完颜皓帧气愤难平,再一次抬高了嗓门,一副为民除害的姿态,“你不在家老实呆着,又要出来祸害民间吗?!” 多隆一下子就笑了,“我祸害?完颜皓帧,你到底有脑子吗啊,你倒是说说,本贝子什么时候干过什么祸害别人的事儿了?” 那个叫完颜皓帧的,听了之后一滞,似乎是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你,完颜皓帧,身为王府长子竟然不务正业,整日与随从流连于阁楼酒肆,若是给硕王爷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表示。” “多隆,”完颜皓帧似乎是真的恼羞成怒了,气急败坏的大声咆哮,“你不要咄咄逼人!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屡屡与我过不去?” 多隆,加上弘昼几个人,直接一下就喷茶了。 这个完颜皓帧,究竟是不是真的像是多隆说的那样,根本就没脑子啊!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他先挑衅的多隆贝子不是吗?怎么,这会儿人家大大方方的让你挑错处你倒是挑不出来了,反倒是倒打一耙反咬一口,硬把事实瞎掰掰成了自己是受害者,这,这还有没有廉耻了? 那边儿的多隆可能也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况给唬住了,老半天没动静。 第33章 那边儿的多隆可能也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况给唬住了,老半天没动静。 “怎样?”完颜皓帧的声音立刻一大天大的转折,有些得意洋洋起来,“心虚了吧?” “啊呸!”多隆狠狠地啐一口,挽挽袖子,似乎是准备直接上演全武行,“看你这德行吧,爷心虚,啊呸,爷就是对着墙角一只耗子心虚也不跟你这样儿的反冲!” 完颜皓帧被多隆这一副豁出去的泼皮样儿给吓得连退两步,喃喃着想不出反击的词汇来。 他身后跟着俩跟班,看打扮像是一文一武,此刻见自家主子受挫,哪还能干站着呢! 于是那小厮打扮的小子眼珠一转,挺着胸膛就上前一步,“多隆贝子,你怎可如此侮辱我家世子爷?” 多隆身后的随从见对方次战力上场,也往掌心吐几口唾沫,勒勒腰带,准备让众人都看看他们的手段,结果,还没迈出去一步的,就被他们家亲力亲为的贝子爷一巴掌拍回去。 “我去你的吧!”多隆的实际行动充分显示出一个多年浸染在四九城各大混乱角落的纨绔贝子的破表战斗力,他先是轻松将自己的手下扯回,然后充分发挥出在自家老爹棍棒教育下练出来的真本事,高高的抬起腿,一脚踩在对着自己满脸不平的耗子的小厮脸上,右手往桌子上猛地一拍,在响亮的回音中豪气冲天的喊道,“爷就是侮辱了,你要怎么滴吧!” 这一串动作端的是行云流水,配上多隆此刻的痞子样儿真是怎么看怎么解气。 能进龙源楼的首先就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而能上了二楼的,那就都是不一般的非富即贵。这些家伙也不怕得罪人,整天的都快闲的发霉了,此刻猛地见了这么一出,登时就兴奋起来,一个个狼嚎着起哄,巴不得越乱越好。 “好!”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十分卖力的拍巴掌,“多隆贝子真是英雄气概,佩服,佩服!” “不错!”对面一个浑身上下挂满了珠宝玉石的瘦高个儿也狠命的竖大拇指,“不愧是武将之后啊,了不得,了不得!” “哈哈,过奖,过奖啊!”多隆也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奉承还是讽刺,直接都是照单全收,嘻嘻哈哈的朝着四周拱手,反正丢的也不是自己的人不是。 完颜皓帧彻底惊呆了,他跟多隆做对头做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粗暴直接而有效的打击手段! “主子!”另一个武生打扮的随从皱皱眉,粗声粗气的上前问道,“阿克丹要上了!” 完颜皓帧咬咬牙,啪的将折扇合起来,猛力向前一挥,“去!”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正在兴头上的多隆就听见那边一声大吼,“我来也!”下意识的一弯腰,脑袋顶上呼呼的过去一个钵大的拳头。 阿克丹一击不中,再要出手却是勇气不足,眼前的人,毕竟是名正言顺的贝子啊,自己刚才出手为主子解困已经是犯上了,这会儿刚才的冲劲过去之后,竟是不敢在对着多隆动手了。 多隆站直了身体,大量几下,咧嘴一笑,“不敢动手了是吧?” 阿克丹老老实实的点头。 “那爷就动手啦!”多隆活动下拳头,猛地朝着阿克丹砸过去。 阿克丹一惊,略一犹豫,却还是死死地闭上了眼睛,竟是准备硬撑。 片刻之后,一声惨叫响起。 阿克丹一怔,咦,没觉得疼啊? 再一回味,呀!“主子!” 可不是,就见刚还得站得笔直的完颜皓帧此刻已经躺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捂住鼻子,鲜血不住的从他的指缝间奔涌而出。 “哈哈!”多隆得瑟的吹吹拳头,笑的睁不开眼睛,“怎么样,爷这一招儿声东击西,使得还不错吧,啊?” “哈哈!” “贝子爷威武!” “贝子爷好生厉害!” “哈哈,过奖,过奖!”多隆抖抖衣服,对着四周不住的拱手,好像街头卖艺的一样,“咳咳,这个,小把戏,小把戏哈哈!” 周围的食客之所以如此反应,也是由缘由的。 多隆的阿玛和完颜皓帧的阿玛虽都是异姓王,但是多隆和完颜皓帧本身地位可不一样啊。 先不说多隆跟皇室有那么一咪咪的关系,就是爵位吧,多隆是名正言顺,乾隆发圣旨封赏了的贝子,而完颜皓帧虽是硕亲王长子,可是却仍是白身,并没有爵位的。 三楼那里,弘昼和弘曕两个人已经是笑的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眼泪哗哗的。 “噗哈哈,”弘昼死命的捶着桌子,“哎呀,多隆这小子啊,哎呀真是,哈哈!”又看看血洒当场,无比不服气却还是不得不遗憾遁走的完颜皓帧,笑的大跌,“哈哈,耗子,哈哈,耗子这回可丢大人了!” 弘曕也止不住的乐,顺手扯过弘昼的袖子来就抹眼角,只是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最能闹腾的塞娅反倒是最平静的,除了最后多隆一拳将完颜皓帧揍得满脸红艳艳无关言语之外,其他的时候她就这么瞎猜胡蒙,跟看无声戏耍似的。 主要是,她听不懂啊! 塞娅是学过汉话,一般的交谈也不成问题,但是打从一开始,多隆那一口最正宗不过的京味儿就一下子把她给弄晕了,再加上一大半的江湖调调,能听懂才怪。 自己听不懂,随从就更甭说了。塞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痒难耐:“喂,他们在吵些什么啊?” 弘昼清清嗓子,迅速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没什么,几个小子碰上了,斗嘴玩儿呢。” 玩儿?塞娅默默的往下看几眼,这都见血了,还玩儿,难不成中原民风也如此彪悍? 弘昼心里面偷着乐,又伸手给弘曕拍拍背,顺手又倒了杯茶,自己先抿了下冷热才递过去,“喝口压压,都笑哑了。” “嗯,噗哈哈,”弘曕强人笑意点头,刚要凑过头去喝水,却又一个没绷住,噗嗤一下笑出来,牙齿一下子磕在茶杯沿上,这会儿可真是眼泪汪汪了,“唔!” 这一下,弘昼手里的茶杯哐就给打翻了,还热着的茶水合着茶叶片挂了和亲王一身,仔细看还能看见袅袅的热气。 “你啊你,”弘昼冲着旁边要赶上来帮忙擦拭的小顺子等人摆摆手,只是接过干净的手巾来,吩咐他们去弄一套新衣裳来,又熟练的把弘曕湿掉的袖口吸吸水,语气复杂,“多大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又抬起弘曕的下巴,不由分说的掰开他捂着嘴的手,皱着眉头道,“别动,我看看,嗯,还成,没破皮。” 弘曕略挣扎了下就撒手不管了,被检查完了之后还哼唧几声,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一最普通不过的小弟弟。 塞娅在一边突然就噗嗤一乐,对着看过来的哥俩摆摆手:“对不住,我只是羡慕你们罢了,感情很好。” 这倒是真的,不要说皇室真情难得,就连塞娅所在的西藏一地,她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也足以让人寒心了。儿时倒也就罢了,长大之后是断断不会再有弘昼和弘曕这样的相处模式了。 弘昼看看塞娅眼中无比真诚的羡慕,轻轻一笑,“那是,爷可是最疼六儿的。”完了之后还特意扭过头去,对着弘曕咧咧嘴,“是吧?” 耳朵微红的弘曕别开头,“哼。” “王爷,衣裳买回来了。”小顺子动作相当快,这会儿已经捧着一叠新衣裳进来,规规矩矩的举到弘昼跟前。 “嗯,”弘昼点点头,对着弘曕和塞娅道,“爷去那边的包间换衣裳,你们先吃着吧。” 也就是塞娅性子洒脱才不跟这个荒唐王爷计较,不然换了别的大姑娘你试试?当着人家的面儿说去换衣裳,管你什么身份,还不先上去给你一大嘴巴子啊。 弘昼一走,屋里就剩下弘曕和塞娅俩人。 刚见识过弘昼哥俩旁若无人的好感情,塞娅正笑眯眯的打量着弘曕,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大姑娘家家的,”耳朵上面的红晕仍未散去,弘曕斜眼儿瞅着塞娅,话中带刺,“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看男人,不羞啊?” 塞娅又是一乐,落落大方的摇摇头,义正词严,“害什么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干嘛要遮遮掩掩的?” 弘曕一乐,琢磨下,也是。然后心里又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嘴角的弧度也一点点降低。 “喂,你想什么呢?换了个人似的,”塞娅好奇的在他眼前摆摆手,托着下巴道,“我看着都怪难受的。” 弘曕一怔,眼中的情绪迅速隐藏下去,笑笑,“没事,不过是想着待会儿吃什么。” 塞娅不相信的看看他,摇摇头,叹气道:“罢了,你们中原人心眼儿多得很,我可猜不到,”又笑嘻嘻的道,“吃什么呀?” 弘曕失笑,又起了逗她的意思,严肃道:“你这次是来选驸马的?” 第34章 弘曕失笑,又起了逗她的意思,故作严肃道:“你这次是来选驸马的?” “嗯,”塞娅果然不害羞,说起嫁娶的事情也是不见一丝扭捏,自己摆弄着桌上刚摆上的几盘点心,挑了一个花朵形状的捻起来,十分新奇的瞅了会儿,然后丢进嘴巴里,满意的眯起眼睛,“好吃呢,刚才那个是什么啊?” “吃了还不知道呢,真是白瞎了。”到现在为止弘曕也算是摸清楚塞娅的性子了,直来直去的小姑娘一个,该有的心眼儿一点不少,但是不到必要时刻就不会绕弯子。 真要论起来,弘曕和塞娅年纪相仿,性子又像,正该是最有话题的。 塞娅也不生气,又捏起一块粉色的,“我是西藏人,哪里晓的中原的花啊草啊的。”说着又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惊喜道,“哎呀,这个味道跟刚才的不一样呢,甜丝丝的。” 弘曕轻笑,清清嗓子开始认真尽其东道主的指责,手指遥遥的点着盘中的点心,一一讲解,“刚那个是红豆沙的,做的是玫瑰的形状。一开始你吃的那个是牡丹花形状,馅儿是奶香蟹黄,哦,这个你还没吃呢,绿莲蓬,装的是绿豆沙,边上那个小荷叶的是薄荷馅儿,最是爽口不过的。” 塞娅边吃边听边点头,啧啧称奇,“你们这里的人可真是有心思,就这么个吃的东西还弄出这么好些的花样,摆着都好看,我都不舍得吃了。” 弘曕又笑,“净弄些小家子气了,待会儿你回驿站,给你装上几盒子,也带给你阿爹尝尝新鲜,宫里的东西虽好,却是重视形制多过味道了。” 塞娅又是猛点头,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由衷的称赞,“果亲王,你可真是好人。” “噗,”换衣裳回来的弘昼一下子就笑出声,“还好人呢,你要是常驻京城就知道了,果亲王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青天白日的就敢上金銮殿揭瓦的主儿!” 弘曕一挑眉,也不反驳也不生气,就这么斜着眼儿看着,倒把泄底的弘昼弄得不大好意思了。 塞娅虽不太清楚弘昼口中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却也是明白,这大约也是两人感情好的一种表现了。 弘昼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看吃东西的时候也顾盼神飞的西藏公主,笑道,“打算选个什么样儿的驸马?”也算是套话了吧,省的到时候两边没协商好出了岔子就麻烦了。 这会儿外面正好进来上菜,塞娅先是小声的欢呼了下,然后才歪头想了会儿,最后才对弘昼狡黠一笑:“当然是要选一等一的勇士了!” 弘昼食指点点桌面,片刻之后稍稍一挑眉,“机会难得,那就比武吧,两边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切磋下,怎么样?” 弘曕只是盯着他,似笑非笑。 切磋,你是瞅机会钻空子的想图热闹吧。 “比武?”塞娅听了,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笑笑,爽快的一拍手掌,“就这么办吧!”然后也不管什么主客之分,自己动手夹了一筷子菜,美滋滋的吃了,又竖起大拇指,“一等一的好吃。” 那天吃完了之后塞娅真的就抱着几大盒子的新出炉点心兴冲冲的回了驿站,然后就对着巴勒奔提了要比武招亲。 巴勒奔本来就疼爱她,又吃着闺女特意带回来的东西,本来就美得很,再加上西藏那边民风彪悍,比武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场就答应了。 然后巴勒奔又去跟乾隆商议,乾隆那也是爱玩一主儿啊,要不年轻的时候也不能东奔西跑,这会儿正闲着,又一琢磨,这眼瞅着兰馨晴儿和小燕子也都到了该相看驸马的年纪,一举几得,也就乐颠颠的答应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圣旨也给发出去:着,十日后,紫禁城外演武场比武。 此消息一出,四九城又不大不小的震动了下。 原因无他,皇上下令了,只要是家里面有二十四岁以下未婚直系男子的,都要去,参不参加另说,都必须到场。 各大家族立刻就召开了会议,万岁爷这圣旨里面明显的话里有话啊。 说真的,如果单单是西藏公主的话,那些一等家族还真没打算卖子求荣。 可不就是卖子求荣么。西藏那边多牛气啊,不同于中原,只要是地位身份高贵的,不论男女,都可以同时有几个爱人。而塞娅是铁板钉钉的下任土司,据可靠消息称,人家那边已经有了一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亲表哥,那可是西藏上下都承认了的土司丈夫,中原这边要是再去,那可不得给人家伏低做小去啊。 于是大家族首先就把这个排除了。 不过,无数老狐狸小狐狸们立刻就想到了另一边,宫里面可是还有别的格格啊。 哦,当然,那个来了没多久却已经声名远播的还珠格格就先不考虑了,重点是还有个兰格格啊,那可是最最正统不过的皇后之女,这要是能让格格下嫁,可不是光宗耀祖的事儿么。 这一想之下不要紧,又有心思细腻的人记起来,远在五台山还一位格格呢,那虽然没入了正经的玉牒,可是架不住几大巨头爱得紧,到时候老佛爷或是皇上一高兴,只要动动嘴皮子,那好处还不滚滚的来啊。 好家伙,这么一想,这比武大会还真得去了。 一时间,北京城顿时就热闹起来,家里面从未出过驸马深觉遗憾的,实力不够急需裙带关系往上面爬的,自觉没希望只想着进去看热闹的,心思灵活希望接着这次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儿的,总之是各种各样的,都开始上蹿下跳的活络起来。 于是各大绸缎庄子,配饰铺子生意都开始空前火爆起来,喜得掌柜们都合不拢嘴。 到了那天,宫里面也很是热闹,从大清早开始就有无数宫人忙忙碌碌准备起来,原因无他,因为后宫里面的正经主子也不是特别多,皇上念她们服侍有功,大手一挥特许了,只要是贵人及以上的主子,都可以前去观看。当然,那些个皇子皇女就更不必说了。 皇后也准备着呢,这会儿正看着镜子里面魅力不减却有些死气沉沉的人有些愣神。 “皇额娘。”兰馨笑着过来打趣,“皇额娘竟是看的呆了么,也难怪,满洲第一美女呢,嘻嘻。” 皇后面上一热,转过身来戳了她一指头,“鬼丫头,胆子大了,竟是拿你皇额娘取笑呢。” 兰馨笑嘻嘻的捂捂额头,拉住在旁边指挥宫女们的容嬷嬷,“嬷嬷,你可说说兰儿说的对不对?皇额娘不美么?” 容嬷嬷自是乐见两位主子多说说闹闹的,当下就笑眯眯道:“娘娘,奴婢可也觉得格格说得有理,阖宫上下,有谁能越的过娘娘的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皇后淡淡的笑了下,随手理一下耳上一溜儿三只大东珠耳环,无喜无悲,“花无百日红,再好看有什么用,皇上还不是被那些新人迷了眼?” 兰馨最见不得她自怨自艾,揽住皇后的肩膀,半是撒娇半是认真道:“皇额娘说的哪里话?您这样的美人都这么想了,别的主子还不羞死了?再说,”她微微也低了声音,“皇额娘最近越发的低调,皇阿玛反倒是对您更上心了,这么个大好时候,您可别先自己泄了气啊,十二弟还小呢,不指望着您指望谁。” 皇后的手猛地一紧,是啊,小十二,我的小十二! 见主子有所意动,容嬷嬷也过来添把火,“娘娘,兰主子说的再对不过了,眼下太后娘娘还没回来,皇上又开始对您改观,您可得好好的打起精神来,不能让那些个狐媚子钻了空子,越发的嚣张起来。”说着还朝着延禧宫的方向用力一瞪。 皇后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再睁眼已是一片清明。 是啊,胜负还未分,戏台子也还正热闹,本宫,为何要早早放弃? 见皇后倒像是真的下决心了,兰馨和容嬷嬷对视一眼,都微微松了口气。 不怕对手强如神,就怕自己先放弃啊。 “说起来,兰儿,”皇后这会儿已是转回了一副慈母样子,眼中满是温柔和轻轻的戏谑,“今儿,你也得自己打起精神来好好看着才行。” “我?”兰馨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面红耳赤,声音低的像蚊子哼哼,“哎呀皇额娘可坏死了,那个西藏公主要比武呢,关我什么事!” 容嬷嬷也笑,看着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的格格,不住的感慨,“哎,一转眼格格竟也这么大了,奴婢总还觉得格格还是当年那个小小的格格呢,唉,格格大了,奴婢也老了。”说着说着,竟是有些哽咽起来。 兰馨也被她感染,眼眶微红,扭头扎进皇后怀中,低声道:“皇额娘,兰儿不嫁,就在宫中一辈子陪着皇额娘,陪着十二弟可好?” 皇后微微揉一下眼睛,好笑又心疼的拍拍她的背,“傻丫头,哪能不嫁呢,你福气好,两位王爷疼你,一准儿能留在京城,左不过是一半个时辰的车程,到时候还怕不能常常回来见见皇额娘么?” 兰馨又是害羞又是伤心,就是躲在皇后怀里不出来。 第35章 “哈哈,可被我逮到了,”几个人正腻歪着,过来喊她们一起出去的小十二拍着巴掌跑进来,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和皇额娘抱成一团,打趣道,“羞羞脸羞羞脸!姐姐平日总说我,这回可让我抓着了!” 当下兰馨也顾不得伤心了,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胡乱拿帕子抹抹眼角,提着衣角就追过去,“你个小坏蛋,竟然敢笑你的姐姐,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呢!” 小十二哈哈大笑,仗着自己不用踩花盆底,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做鬼脸,“啦啦,抓不到抓不到!哈哈!” 兰馨给他闹得满脸通红,一跺脚,朝着一边看热闹的皇后撒娇:“皇额娘,您看他啊,都笑我!” 皇后轻笑,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哎呀,容嬷嬷,本宫觉得这边的簪子弄得有些歪,你再给本宫整理下。” 容嬷嬷也忍笑,“是。” 见一个俩个的都不帮自己,兰馨一扯帕子,对着永璂一指:“永璂,你再闹,以后我就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见状,永璂立刻乖乖过来,拉着兰馨的手,低眉顺眼的:“好姐姐,你可别不理我,我错了还不成么?” 兰馨狠狠地在他脑门上面戳一指头,完了之后又心疼的吹吹,“疼不疼?” 永璂傻乎乎的笑笑,扯扯换牙期缺了门牙而漏风的嘴巴,含糊不清道:“不疼。” 兰馨给他逗乐了,摇摇头:“你啊,回头我再给你缝个荷包。” “嗯!”永璂用力点点头,又瞪着那双传自乌拉那拉氏的大眼,十分认真的看着兰馨道,“姐姐你放心,今儿我也给你好好相看个姐夫,以后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就带着永瑆他们揍他!” 兰馨扑哧一声,摸摸他光溜溜的脑门儿,眼眶湿漉漉的,鼻子一酸,点点头:“好。” 赛场那边渐渐地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乾隆首先入座,发表了几句之后就算是开始了。 现场十分热闹,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中原毕竟不同番邦,因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外男,女眷总归是少数,而且基本上都是些有身份地位的,总是有些忌讳,也不能让别人都低着头吧?因此座位那边特意辟出来一块地儿,四周围上了一层纱,既不妨碍里面的人观看也不会被外面的人冲撞了。 今天弘昼和弘曕哥俩责任重大,不光要注意这个明面上的事情,还肩负重任,一个是要兑现早先说过的帮着兰馨物色驸马,基本上也就是暗地里多观察下多隆那小子了;另一个就是要帮着不在场的太后和晴格格撒吗几眼,这不能厚此薄彼不是?论起来,晴儿甚至比兰馨还要大上几十天呢,没道理妹妹有了人家姐姐还待字闺中的,到时候老太太还不得折腾他们哥俩呢。 有这俩爱操心的倒霉蛋在这里,乾隆也就乐的当甩手掌柜,意味深长的拍拍俩弟弟的肩膀,扭头就跟旁边略下首的巴勒奔谈笑风生去了。 弘曕四下一打量,没一会儿就从那一大片光脑门儿里面找到了格外低调的多隆,再举着西洋望远镜一瞅,登时就乐了。 多隆这小子这会儿真是要多乖顺有多乖顺,除了跟身边几个要好的竹马交流个眼神或是小声嘀咕下之外,根本就不抬头。 那一身衣服虽然是新做的,可是颜色普通得很,放一堆猛足了劲儿孔雀开屏一样互相攀比的小伙子里面真是半点都不起眼。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呢,最可乐的是,这小子衣服上面的纹饰,根本就没绣那些眼下正流行的福禄寿喜或是虎虎生威步步登高之类的花样,而是用暗线绣了几株墨兰! “噗!”弘曕一下子就给乐坏了,又戳戳不明就里的弘昼,让他也看过去,然后俩人一块在高台子上面乐,把下面一堆毛头小子笑的心里面直发毛。 西藏公主特别放得开,台子上面的人打了没几个回合就已经跑上前去大声加油去了,看那熟练的样子,这事儿干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大清中原这边都是一副叹为观止的样子,不过鉴于乾隆都没说什么,自己也就不好妄自议论,不过心里面那些个想法也就在一瞬间翻滚了几个来回。 巴勒奔依旧是爽朗的大笑,拍着大腿看着活蹦乱跳的塞娅,满脸的骄傲和自豪,又对着乾隆道:“皇帝陛下,塞娅被我惯坏了,还请你不要见怪。” 也不知是好胜心起还是怎么的,乾隆也是哈哈大笑,那音量直逼巴勒奔,把正低头凑一块儿小声嘀咕的弘昼哥俩吓一跳。“无妨,朕倒是很喜欢塞娅活泼的性子。” 巴勒奔又笑,音量再次拔高,充分显示了地处西南常年练出来的底气十足,毫无压力道,“那就好,”又四下看看,“怎的不见大清的格格们玩闹?姑娘家就该活泼些,没得憋坏了。” 乾隆脸色有点不大好,估计是拼音量拼不过了,掩饰性的捂捂胸口,笑的有些勉强,“朕的女儿们都不大好这个。” 俗话说,不怕背地里捅刀,就怕当面打脸。 乾隆这话的语音还未散,就听女眷那边一阵稀里哗啦,然后就是接连响起的或压抑或压不住的惊叫,然后那华丽丽的皇家帷帐就在众人眼皮子地下被生生掀翻了,后面一大堆的女眷就这么暴露在无数人眼皮子底下! 在场的爷们儿们先是一愣,然后就迅速埋下头,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乾隆的脸啊,那叫一个黑啊,帷帐后面都是谁啊,都是他的老婆闺女,以及北京城里面权贵们的老婆闺女!这特么谁干的! 弘昼和弘曕忽的站起身来,对着已然乱成一团的女眷那边重重一哼,顿时就把那些慌了的宫女太监的魂给拉回来。找到主心骨的众人连忙补救,一半人扑过去把那些贵女们挡起来,一半人七手八脚的冲过去把倒了的帷帐重新摆好。 这边忙着亡羊补牢,那边还有人继续拆台。 就见薄薄的帷帐后面隐隐有个上蹿下跳的人影,只不过碍着一层纱,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时不时的还有一声声的大呼小叫传出来。 乾隆继续黑着脸,气得不行。可是这时候他又不能离场,转头给了眼下最合适的人选,弘曕一个眼神,让他赶紧过去看看处理下,自己则是留下继续压场子,还要做出一副什么事没有,谈笑风生的样子来。 女眷这边皇后最大,她怒气冲天的对着一身宫女打扮的小燕子一指,“来人,将这个丫头给本宫拿下!” “你敢!”露馅儿了的小燕子也不装了,揪下脑袋上面歪歪斜斜的宫女绒花丢地上,随手将冲上来的几个嬷嬷甩开,对着皇后就吼回去,“我是皇阿玛亲自封的格格,谁敢动我!” 这一嗓子出去还真是把几个拿不大定主意的侍卫给唬住了,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重复了以前曾有的一幕。 “反了反了!”皇后给她气得直哆嗦,又对着周围观望的小太监们喊,“一个个的在那里装死人么,还不上去把人拿下!” “都不许动!”情急之下,小燕子左瞟右瞟,看准旁边的小桌子,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将上面的茶点扫到地上,猛地将小几举过头顶,恶狠狠道,“谁敢过来,看姑奶奶不砸的她脑袋开花!” “皇额娘!”兰馨被她吓得面无人色,也顾不得许多,闪身挡到皇后跟前,小脸绷得紧紧的,“还珠格格,你这是要造反吗?” 小燕子一愣,左看看右看看,见众人都离得自己远远地,满意地点头,又冲着兰馨嚷嚷:“你也是跟这个恶毒的皇后一伙的,是不是,我记得你,上次我落水的时候你还跟那个什么荷叶王果子王一起欺负我来着!” 周围的贵妇们都齐齐抽一口冷气,这还珠格格真是放肆,竟当众对着皇后出言不逊,看着架势,根本就是个野丫头,以后谁家敢要这样的媳妇? 兰馨冷笑一声,“还珠格格真是颠倒黑白的好本事,上次落水?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是你自己跳的湖?五叔六叔好心救你上来你不感谢说,你竟在这里信口雌黄!” 小燕子让她说的哑口无言,一甩头,开始胡搅蛮缠起来,“放屁!我管你什么次次黄黄的,反正你们都不是好人!哼,有好玩的不叫我,我不就是偷偷来看一眼吗,为什么还要拆穿我,都不是好人,不是好人!”说着又把那一颗脑袋扭来扭去,似乎在找谁。 角落里的令妃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住的捂着肚子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然而事与愿违。 找了半天的小燕子眼睛一亮,正好今天为了装宫女就没穿花盆底,动作比平日更是快了好几倍,眨眼间就蹿过来,一把挥开挡着令妃的腊梅冬雪,反手攥住令妃的手腕,欣喜道,“仙子娘娘,你刚才去哪里了,我都没看见你!” 令妃吃痛,拼命的挣扎,“小燕子,你放开我!” 第36章 令妃吃痛,拼命的挣扎,“小燕子,你放开我!” 腊梅冬雪吓得魂飞魄散,这还珠格格手里面还提着一张小几的,一个弄不好碰到了令妃的肚子,她们也就都不要活了。 小燕子不满的嚷嚷,竟是又加了几分力气,“仙子娘娘,你怎么了,来来来,快点告诉大家,这个恶毒的皇后和那个什么兰格格的,根本就不是好人!”说着就死命的把努力往角落里面缩的令妃往外拉。 令妃还穿着高高的花盆底,平时走路的时候都担心的要死,这会儿被小燕子这么没头没脑的硬扯着,登时就吓得面无人色,死死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护住肚子,对着腊梅失声喊道:“快去喊皇上啊,快啊!” 这会儿皇后和兰馨也顾不上生气了,都跟着周围的贵妇们一起倒抽冷气,不由得开始替令妃捏一把汗,她这会儿正是三个多月,最不稳当的时候,一个闹不好那可就难说了。 皇后是后宫之主,即便她跟令妃再怎么不对付也不能放任小燕子伤害皇嗣,当下也是急得不行,努力放软了声音,试图先稳住局面,“小燕子,你先冷静点,放下手里的东西,放开令妃。” 不过显然一直只跟通情达理的人打过交道的皇后对小燕子了解不深,对这样的人,你根本就没法儿讲理。 小燕子见一向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皇后竟然破天荒的服软,登时就得意洋洋起来,也不松手,流氓气十足的抬起下巴,对着皇后道:“哈哈,看你再敢对我小燕子姑奶奶不敬!哼,你赶紧给我跪下,好好的向姑奶奶我磕个头认个错,姑奶奶我就大发慈悲的饶了你,哈哈!” 不光是皇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小燕子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给惊到了,看的目瞪口呆。 兰馨直接给她气白了脸,高声斥道:“你放肆!” 小燕子喷回去,下意识的举着小几用力一挥,“呸,你还放五放六呢!哎呀!” “小心!”无数贵妇们的惊叫。 “小燕子!”东跑西走找人好不容易赶到的紫薇也被吓坏了。 只见,一个用力之下,得意忘形的小燕子竟是将手里的“武器”甩了出去,众人登时就吓得面无人色。 这小几是用最上等的红木做的,用的是十足十的木料,看着小巧,拎在手里分量十足,眼下被小燕子一下子甩出去,竟是带着嗖嗖风声径直冲着兰馨门面飞过去了! “兰儿!”皇后吓得眼前发黑,脚底发软,一颗心都要跳出来,踉踉跄跄就往那边扑,五格格已经没了,这一下子,竟是要把兰儿也带走吗! 兰馨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一抬头就看见一张小几飞速往自己面门砸来,从未有过类似遭遇的她竟是愣住了。 “格格!”几个服侍她的宫女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拼了命的往那边跑却是眼看着就来不及,喊得撕心裂肺,都带上了哭腔。心疼主子是一方面,若是格格有个好歹,她们一准儿死定了,说不定皇上盛怒之下还会累及家人。 关键时刻,果亲王弘曕如同神兵天降,冷着脸一把将兰馨拉到身后,原地拔高,半空中飞起一脚就将那小几踢个粉碎! “呀~!”在场的无数女眷都被这一瞬间的大起大落唬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忍不住低低出声,尤其是几个命妇带过来看热闹的未嫁小姑娘们,更是羞红了脸,反应过来之后急忙行礼,完了之后低下头,还时不时的偷眼往那边瞟,含着水波的眼珠子都舍不得扒下来,一颗心更是砰砰乱跳,俏脸绯红。 艾玛,果亲王咋就辣么帅呢! “哎呀!”被弘曕一脚踢碎的小几化作无数碎屑,以更快地速度往小燕子那边飞回去,啪啪啪的打在她身上,有几块尖利的木屑更是直接将她的一张傻脸画出道道血口,疼得她顿时就吱呀乱叫起来。 小燕子不住的拍打着身上的木屑,又手忙脚乱的去摸脸,这边的手就甩开了,可是她压根儿就忘了,那手上还抓着一个令妃呢! “啊!”躺枪的令妃简直就是倒霉催的,冷不丁的被小燕子抓出来不说,这会儿又给猛地推开了,本来就没站稳的,顿时就歪歪斜斜的往一边倒去。 “娘娘!”刚去喊人半路碰到弘曕折回来的腊梅和留守的冬雪又被吓个半死,简直是恨不得当场直接抹脖子完了,急得直跳脚,一咬牙,两人竟是双双向着令妃倒下的方向扑了过去,生生把自己当成了肉垫,好歹算是接住了倒下去的令妃,饶是这样令妃却还是脸色惨白,当下就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两人被砸的头晕眼花,却还是扯着嗓子的喊太医。 场面的混乱程度又给生生拔高了好几截。 小燕子也呆住了,她张张嘴巴,紧张的吞吞口水,神经兮兮的摇摇头,两只胳膊死死地掐住过来扶她的紫薇,“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弘曕挡住要发飙的皇后,示意容嬷嬷扶她和兰馨到旁边压惊,自己缓步上前,杀气腾腾,“不是故意的?本王看你就是存心的!” 小燕子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的指着他,胡搅蛮缠,颠倒黑白,“是你,就是你!你,为什么你老是跟我作对!”她哆嗦下,突然扭头就跑,口中嚷嚷着,“啊啊,我不当这个格格了,我,我要回大杂院!我不是故意的!” 早就看她百般不顺眼的弘曕也不在留手,脚尖一勾,卷起倒在地上的一张凳子,刷的甩出去,把众姑娘又看的是芳心大乱,一个个的掐着手帕子眼冒红心,恨不得挥舞着小手帕呐喊,艾玛果亲王果然好帅! “啊!”小燕子被飞过来的凳子砸个正着,扑通一声就摔了个狗吃、屎,面朝下狠狠地摔在地上,把众贵妇都看的好一个神清气爽,暗暗叫好。 “格格!”紫薇失声尖叫,忙不迭的跑过去,费力的把小燕子扶起来,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又是好一阵鬼哭狼嚎。就见小燕子鼻血狂喷,刚被自己扶起来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弘曕冷哼一声,他刚才那下几乎没留手,此刻那小燕子的肋骨怕是已经折了几根,那个叫紫薇的宫女就这么贸贸然的扑过去,小燕子怕是伤上加伤了,没当场翘辫子就算她命大。 外面不时地传来阵阵叫好声,比武应该是快要结束,弘曕也不再拖延,利着一双眼,对着几个健壮的太监一挥手,“身为宫女却不能劝谏主子,留你何用!来人,把这个不着调的宫女给本王拖下去,杖毙!” 转眼就被判了死刑的紫薇脸色惨白,下意识的就看向令妃,而对方此刻却也是冷汗连连,整个人都吓得迷迷瞪瞪,话都说不出来,真真儿的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紫薇又哆哆嗦嗦的去摇晃小燕子,泣不成声,吓得瑟瑟发抖,“小,小燕子你救救我,我,我不能死,我还没有认爹啊小燕子,小燕子你醒醒!” 那个小燕子还真是打不死的蟑螂,被这紫薇没头没脑的一通乱摇之后又是一通鲜血狂喷,众贵妇给唬了一大跳,纷纷带着闺女和随从都避到旁边重新搭好的另一个场地去了。眼看着果亲王要发威了,她们这些无关人士还是避一避的好。 狂喷了一阵鲜血之后,小燕子脸色更加惨白,可是愣是没死,竟然幽幽转醒,艰难的四顾之后,对着弘曕的位置,底气十足的喊了一句:“皇阿玛,我骗了你,我不是真的格格,紫薇才是夏雨荷的女儿!”完了之后就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此话一出,刚匆匆结束了比武大会之后跟巴勒奔草草道别之后赶过来看情况的乾隆和弘昼彻底震惊了。 弘曕连忙左右看看,还好,外面的贵妇都在刚才避开了,眼下剩下的也就是皇后一行人和令妃,左右也都是必须要只知会的,倒也不怕什么了。不然,只怕又是一场免不了的朝堂激荡。 弘昼一个眼色,乾隆手下的心腹侍卫队立刻就把四周封锁了。 乾隆只觉得脑袋嗡嗡乱想,眼前全都是一大片金星,几欲昏厥,皇后和兰馨赶忙过来扶着。 他深吸几口气,对着潸然泪下的紫薇冷声道:“你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个时候紫薇反倒是冷静下来了,面对等了好久盼了好久的认爹场景,柔柔一拜,泪眼朦胧,百转千回道:“皇上,其实除了那信物之外,我娘还有一句话 。” 无敌大眼幽幽的看着乾隆,“蒲草韧如丝,磐石,还是不是无转移?” 第37章 紫薇一双无敌大眼幽幽的看着乾隆,一句话说的是百转千回,“蒲草韧如丝,磐石,还是不是无转移?” 乾隆嘶的倒抽一口凉气,然后,晕了。 “四哥,四哥!” “皇上!” “皇阿玛!” 现场又是一片混乱,无数太医前赴后继的冲进来,有照看乾隆的,有照看令妃的,还有挤不上号凑过去看刚动过手的弘曕却被后者一巴掌拍开的 皇帝寝宫里面一片静悄悄,众人都是大气不敢喘,静静的等着正主醒过来。 刚才真假格格这一惊天大秘密爆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没给放回去,包括受不住惊吓昏过去的令妃,主子们都一律在这里,奴才们都被关在外面一间小黑屋里,生死,未定。 气氛无比沉闷,每个人的心脏都给提得高高的,气都要喘不过来。 兰馨毕竟只是个深宫中的小姑娘,平日再如何要强此刻也给吓坏了,细节她虽然不清楚,但是只一点,宫里面出了一大丑闻可是明白的。 一直陪着她们母女的容嬷嬷也被关起来,她忍不住哆嗦下,又靠的皇后紧了些,声音有些发抖,“皇额娘,兰儿怕。” 皇后虽然手脚冰凉,却也还是强自镇定,面上不显,抱住兰馨,冷静道:“别怕,皇额娘在呢。”饶是情势再紧张,她这个做额娘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倒的。 兰馨咬咬唇,用力点点头,双手死死地抱住皇后的腰身,微微颤抖。 另一个隔间的弘昼和弘曕哥俩此刻也是满脸担忧,乾隆身体一向很好,这次竟然会晕倒,让他们两个十分担心。 虽然早就怀疑那个小燕子是假的,可是他们却也没想过要在这种场合下探究真相,真是,真是一个最糟糕不过的时机! “嗨!”满地乱转圈子的弘曕狠狠地捶一下自己的掌心,满脸的懊恼,“都怪我,真是!” “六儿,”弘昼拍拍他,“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别瞎想。” 弘曕眉头拧得死紧,十分自责,“若不是我,四哥身体一向强健,又年青,这会子,真是。” 弘昼叹口气,过去,就像小时候那样揽住他的肩膀,“别瞎想,四哥好着呢。” 人都是这样,不安慰倒好,一安慰就容易崩溃。 弘曕左右也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登时声音就有些闷闷的,“嗯。” 正急的团团转呢,吴书来一打帘子出来了,对着两个王爷低声道:“皇上醒了,喊两位进去。” “四哥!”弘曕也顾不上别的了,一个箭步冲进去,看乾隆的确是没什么问题,正靠在床上半盖着被子看过来,终于松口气,垂下头,沮丧道,“四哥,对不住。” 正被满头满脑的一摊子烂事儿弄得烦闷的乾隆一下子让他给气乐了,“你又怎么了?” 见乾隆的确是没什么问题了,弘昼又低声问了旁边的太医几句,彻底放下心来之后走过去,笑笑,“四哥,你不知道,小六儿见你气晕了,自责呢,这倒霉孩子,都快哭鼻子了。” 乾隆一听,仔细去看垂着头不做声的弘曕,果然见他眼眶微微有些红红的,朝他招招手,叹口气,“傻小子,四哥没糊涂呢,怎么可能怪你。” 弘曕吸吸鼻子,别扭的扭开头,哼哼唧唧道:“爷才没哭,娘们儿才哭鼻子,哼。” 乾隆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看他,心情复杂。又看看过来的弘昼,示意他们俩都坐下,面容平静,“那些奴才都看好了?” 弘昼点头,脸上的笑意收起来,“都关起来了,四哥放心,一点儿风声都没泄出去。” 乾隆微微合上眼,左手下意识的摩擦着右手的扳指,语气淡淡的:“你办事朕自然放心。”过了会儿又道,“除了那两个去不得的老嬷嬷,剩下的,都处理了吧。” 弘昼点点头,对着身后的侍从勾勾指头,抬起右手,然后猛然下压,“去吧,利索点儿。” 那人会意,点点头,悄无声息的去了。 乾隆又睁开眼睛,微微蹙眉,“让皇后她们都回去吧,不必叮嘱太多,宫里的老人了,都明白轻重。对了,那些外面进来的命妇,没问题吗?” 弘曕这会儿已经调整好了,又是一副平日的精明样子,他点点头,十分肯定:“四哥放心,那会儿她们都已经走远了,没人听到,这倒省了功夫了。” 乾隆点头,似是微微松了口气。 弘曕想了想,道:“四哥,那个小燕子呢,要不要处理掉?” 乾隆冷哼一声,眼中全然是冰冷的杀机,“自然留不得,不过先不急,六儿,你跟老五回头就好好审一审,前儿派去济南的人过几日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两头一核对。” 他想的不是别的,也跟一开始弘曕怀疑的差不多,这小燕子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否则她一个年轻女子怎么就这么的手眼通天,瞒天过海的在宫里狸猫换太子了这么长时间? 弘昼点头领命,“这个自然,”他又皱皱眉,“四哥,那,若是真的呢?” 乾隆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微微垂下眼睛,“先别漏了风声,不然十六叔又要闹起来,对了,既然还珠格格一事已然昭告天下,那么自然去不得,不过么,哼。” 弘昼和弘曕对视一眼,嘴角微勾。 不过么,留的是还珠格格,可未必非得是她小燕子。 出了如此大的事件,作为乾隆心腹的弘昼和弘曕自然又是走不成了。 事情显然要比他们几个想象的更加错综复杂,虽然不是弘曕一开始想象的那种邪教刺客之类,但其震撼程度却是一点都不差的。 当晚得知小燕子犯了大错,以及令妃被拘禁,紫薇被收押的五阿哥立刻就冲了进来,竟然直接冲着乾隆一股脑的坦白了,说什么这事情是他们几个一同参与,本无恶意,还请皇上大发慈悲,看在他们善意的谎言的份上饶恕大家。 当场乾隆就是怒火滔天,整个寝殿能够得到的东西,能砸的不能砸的都让他给摔干净了。 然后就是一道密旨,福伦一家也给一窝端,直接送到大狱里面秘密关押。 第二日一早又过来探望乾隆的弘昼哥俩看见直挺挺跪在门口的五阿哥,愣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四哥?”一进门,弘曕就被这满地的碎瓷片和石头茬子吓了一大跳,放眼望去,整个大殿就跟被叛军洗劫过一样,根本就找不出一处能下脚的地儿。 “这是,咋了?”弘昼也是懵了,按理说,大火不是已经发过去了吗? 乾隆也没精力叹气了,只是朝他们点点头,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疲惫和憔悴。 没弄清怎么回事,弘昼哥俩也不好乱来,只得拿脚清理出一条小路来,摸索着到那边坐下来,完了之后就开始大眼瞪小眼。 这是怎么了?怎的就一晚上功夫不见,四哥看着就跟要看破红尘出家了似的? 乾隆佝偻着背坐在宽大的龙椅上么,看着格外消瘦,又带着浓浓的孤独。一夜没睡,两只眼睛遍布血丝,下巴上也是隐隐约约的胡茬子,怎么看怎么颓废。 又联系着外面跪着的五阿哥,弘昼哥俩立即就开动脑筋,信马由缰,天马行空的想到底能发生什么重大事件,把一向好强爱面子的四哥就给折磨成这个样子了。 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假设被挪出来,然后又被一一推翻。 最后,还是乾隆打破了沉寂。 他看看眉头紧锁的俩弟弟,大约也能猜出俩人在干嘛来,苦笑一声,摆摆手:“别想了,唉,”又看看弘昼和弘曕,摇摇头,“朕还真是看错人了,老五,小六儿,朕一直以为你们俩就够胆大包天的啦,谁知,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哼!” 弘曕暗地松口气,还会主动开口那就好办。 弘昼皱皱眉头,小心翼翼的看乾隆一眼,“四哥,我们能问问么?” 乾隆轻笑一声,苦哈哈的道:“甭问了,朕现在也想找个人说说话,你们老老实实听着吧。” “哎。”弘昼和弘曕立刻排排坐,支楞着耳朵准备听故事,背景是遭洗劫一样的房间。 乾隆长叹一声,先是打量下俩弟弟,又是一声叹。 弘昼让他这眼神看的发毛,壮着胆子道:“四哥,我跟六儿胆儿小,您别这样成么,怪瘆人的。” 乾隆扯扯嘴角,有气无力的瞪他一眼,“你还胆子小,你从小”然后猛然止住,他从胸腔发出几声闷响,又带些恨意的往外面瞥一眼,“是胆子小,比起那些人来,是胆子小。” “老五,小六儿,”乾隆捏捏额头,声音闷闷的,“朕可真是孤家寡人了,能信的,也就你们俩了,你们可别舍了我啊。” 弘曕眼皮子突然就一跳,狐疑的看看明摆着遭受了巨大打击的乾隆,“四哥,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哼哼,”乾隆突然就笑的十分阴森,手猛地往前一探,然后就抓空了,这才记起来桌上的东西早就让他砸完了。还不放弃,左看看右看看,呼的站起来,直接就把眼前的御案就给掀翻了,完了之后还特别不解气的狠踹一脚。 乾隆御用的案子特别沉,这猛一下子被掀翻在地发出的声音也是非同一般,外面的吴书来一下子就冲进来了,然后又被主子的杀人视线瞪回去。 那边听故事的哥俩也给吓一跳,弘昼条件反射的就把身边的弘曕给挡在后面,十分警惕的看着前面发狂的乾隆,心里面迅速进行天人交战,琢磨着待会儿这四哥要是真是非不分了的话,他是该护着弘曕直接从后面跳窗户呢还是先冲过去捡起地上那块碎成两半的砚台过去给四哥一下子保险? 第38章 “四哥!”弘曕是真给他吓坏了,二话不说就要掰开弘昼挡着自己的胳膊往上冲,急得不行。 “六儿,别去!”弘昼也给急坏了,死死拦着,他是真怕乾隆盛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把弘曕给怎么着了。 “行了,”又发了一通火的乾隆这会儿是真平静下来了,用力眨眨眼,深呼吸几下,对着弘昼和弘曕歉意的点点头,“是哥哥的不是,吓着你们了。” 弘昼还是不大放心,上去一把扯住弘曕,不着痕迹的往后面退,口中还道:“四哥不必放在心上,谁没个不顺心的时候呢,弟弟我一不高兴了还出个活丧啥的,要不四哥你也” “放什么厥词呢你,”乾隆一下子就给他气乐了,看着弘昼全心全意护着弘曕的样子,又记起来刚才弘曕不顾一切扑过来的样子,十分感慨,“六儿,朕没事儿,老五,做的不错,小六儿平时也没白跟你在一处。” 弘昼莫名其妙的就觉得脸一热,有些尴尬的松开拉着弘曕的胳膊,喃喃道:“他是我弟弟,这不应当的么。” 弘曕瞅他一眼,转过脸去,没说话。 然后乾隆就像是真的恢复正常了,喊进人来好好打扫了,屋里面的摆设用具什么的也都重换了一整套新的,自己也让人伺候着好好打理了一遍,最后坐下的时候,又变成了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乾隆帝。 喝口茶润润嗓子,乾隆细细的把昨晚五阿哥的惊人言行都给说了遍,完了之后就特别忧郁的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茶,那架势就跟几千年没喝过水的渴死鬼一样。 弘昼和弘曕这会儿是真震惊了。难怪刚才乾隆阴阳怪气的说他们胆子小呢,能不小么?有外面这位对比着,除了弑君,改朝换代,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大胆的! 这位光头阿哥可是伙同着几个包衣奴才和一个身份不明的小混混就敢做那狸猫换太子的行当啊! 而且,听听,还什么已经情不自禁,已经非卿不娶! 弘昼和弘曕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倒霉王爷已然彻底石化,手里面的茶杯斜了,里面热气腾腾的茶水哗啦啦的倒了一地都不自知。 老半天,弘曕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来:“他怎么敢啊。” 弘昼也跟着机械的重复:“他怎么敢啊。” 弘曕叹口气又道:“闻所未闻啊。” 弘昼也呆不愣登的接道:“见所未见啊。” 那边正忧愁着的乾隆一看这俩货,愣是给逗乐了,好么,一出悲剧硬生生让这俩活宝演绎出了喜剧的效果。 乾隆这声笑倒是把弘昼和弘曕给拉回来了,俩人清清嗓子,开始迅速进入正题。 “四哥,”弘曕点点桌面,“你准备怎么办?” 这倒是真把乾隆给问住了,他光顾着犯愁悲哀了,还真没认真想过该怎么办。 老实说,这事儿的确很棘手。 先不说五阿哥是名正言顺的阿哥,就说那个紫薇也很可能是自己的亲闺女,自己又已经昭告天下说收了个汉人义女,总不能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吧? 按理说,真要是的单单这样也好办,把那个小燕子杀了,让紫薇顶替了还珠格格的位子,就算是那福伦一家也可以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就算是令妃哭着求情也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然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自己这一双儿女身上,他们偏偏就看上了那一个女混混,还有一个包衣奴才,一个是非卿不娶,另一个是非他不嫁! 想到这里,乾隆突然就怨恨起令妃来,连带着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也没了好印象。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自作聪明,朕怎么会陷入这般窘境! 弘曕两人自然也能猜到乾隆的顾忌,尤其是其中牵涉到五阿哥,那可是他们四哥从多少年前就开始着力培养的,太后也是颇为喜爱,宫内外不少人都隐隐将他视为储君,这会儿可倒好,冷不丁的就爆出这么一口味独特的喜好,乾隆没给当场气死也算是心胸开阔的了。 想了想,弘曕决定棋行险招,大着胆子进言:“四哥,弟弟也就有话直说了。” 乾隆看看他,点头:“讲。” 弘曕站起身来,转了圈,又斟酌下,这才开口问道:“四哥,你是否特别喜欢夏雨荷的女儿?” 弘昼一愣,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有些担心,“六儿!” 弘曕对着他一摆手,直直的看向乾隆,“四哥?” 经过这一连串的打击,乾隆心里也是乱的很,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对这个私生女究竟是什么意思了,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弘曕点点头,“行了,四哥,你也别为难了,既然你这会儿不说,那也就是心里还是愧疚着的,那就先保住她。”他嘴唇一抿,眼神也冷下来,“不过,福家那两个奴才是留不得了。” 不等两个哥哥说话,弘曕又道:“我琢磨了下,那个紫薇丫头之所以会迷恋上那一无是处的福尔康,无非是年少无知,想她从小到大就没出过门,这刚一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一天到晚只想着认爹,孤苦无依,肯定是急得狠了,此刻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张得实在算不上难堪的男子,热情的帮助她,甚至还将她接到自己家中,朝夕相对,每日有数不清的花言巧语,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都会被迷惑。你们说,是也不是?” 乾隆和弘昼听了,不由得点头,的确。这就好比是有人雪中送炭,被帮助的那方就会特别的依赖对方。 乾隆眉头舒展了些,愁容稍去,“也就是说,紫薇丫头也不是就在大千世界里面认定了福尔康了?” 弘曕点头,虽然不大情愿,却还是很客观的道:“我与那紫薇说过几句话,想必四哥也有过接触,这丫头的确是有个才女样子,肚子里面算是有些诗书,虽然夏雨荷没教导过她为人处世,天真的有些傻了,想必调、教起来也应该不会太为难吧?” 乾隆自动过滤掉弘曕话里面的尖锐词汇,又有些怀念起夏雨荷来,幽幽叹道:“朕就知道,雨荷不会恨朕的,果然把女儿教导的很好。” 弘曕冷笑一声,直接掐断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四哥,合着弟弟我刚才说的话你就没听见去么?这丫头忒也么天真,天真到傻了!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没看出来么?她除了弹琴唱歌吟诗作画,还会些什么?大家女子应该有的人际往来,甚至是最基本不过的上下尊卑,她全然不通!更不要提一般姑奶奶们要学习的管家,想必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夏雨荷更是一星半点儿也没教吧?” 乾隆立刻被弘曕这一大桶冰水浇了个透心儿凉,不得不面对现实。眼角的余光又看见一脸傻笑的弘昼,马上迁怒道:“你小子傻乐什么!” 弘昼嘻嘻一笑,“六儿越来越能干了,作为哥哥的我自然是倍觉舒心。” 乾隆也不理他,决定避重就轻,“这就好办了,从今以后就不许她再见福尔康,等朕确定了她的身份之后,就挑个省心的额驸给她,这也就罢了。”这个算是解决了,又想起来外面已经跪了一夜的五阿哥,又有些头大,“照这么说,永琪定是一时觉得新鲜,鬼迷心窍了。”自打乾隆知道了小燕子是个冒牌货之后,简直就是恨不得要掐死她,又想起来自从小燕子进宫一来惹下的大大小小的一大摊子破事儿,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这么着,”乾隆思索下,“永琪也老大不小了,朕给他挑个温婉和顺的福晋,让他也不许再接触小燕子,想必过些时日忘了就好了。” 弘昼和弘曕齐齐冷笑,温婉和顺,四哥,您还是别祸害那些好人家的闺女了吧。 暂时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乾隆算是松口气,顿时也就觉得世界不那么灰暗了,又盘算下太后回宫的时日,还有近两个月,应该来得及吧。 “对了,”弘昼又想起正事来,提醒乾隆,“巴勒奔那边还没完啊,四哥你可别忘了。” 乾隆点头,“忘不了,”完了之后又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那个西藏公主看上谁了。” 回去的路上俩人坐一辆车,弘曕让弘昼给自己讲讲比武的结果,后面半截自己光去对付小燕子了,根本就没捞着看热闹。 弘昼言简意赅的讲了遍,又重点挑了几个有意思的地方细细描绘,“嘿,最后那个塞娅气不过,自己亲自上场了,别说,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愣是把那谁谁家的老三给踹下台去了,对了,你猜怎么着?接下来谁上场你真是猜不着啊。” 弘曕淡淡的瞥他一眼,不紧不慢道:“看你这得瑟样儿,不是福尔康就是福尔泰吧。” 弘昼一拍大腿,“嘿,六儿,真有你的,这么难的问题都让你给猜着了。哈哈,是福尔康,哎呦喂,”说到这儿弘昼简直是眉飞色舞,极尽详尽的描述了福尔康的骚包样儿,“你是不知道啊六儿,那厮简直打扮得跟一开了屏的花孔雀似的,一转身哥哥我都能看见他的光屁股!” 本来心里面不怎么痛快的弘曕给他的破比喻弄得直笑,脸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第39章 本来心里面不怎么痛快的弘曕给他的破比喻弄得直笑,脸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见他给自己逗笑了,弘昼特别有成就感,说的更是起劲,“这厮也忒不知收敛,上去就是对着塞娅言语不敬,把小姑娘惹恼了,皮鞭子嗖嗖的给他脸上添了朵花儿,这厮也急了,扑过去贴身战,特别厚颜无耻,一下两下的把人姑娘的耳环啊头饰啥的都给拿走了,还特别得瑟的对人家勾手指。” 弘曕冷哼,“登徒子!” 弘昼又拍大腿,“就是这词儿!那会儿四哥正左右为难,大清这边刚被人姑娘打下去一个,这会儿要是把福尔康喊停了也不大好,可是福尔康这行为的确也是让四哥脸上没什么光。就在这时候,那个塞娅也不知道想什么,竟然就干脆利落的认输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的确是够奇怪的,弘曕也有些想不通。该不会是,他打个哆嗦,不会不会,人塞娅好歹也是公主之尊,不能这么品味独特吧? 马车先到的果亲王府,弘曕刚一下车的,管家就上来通报:“王爷,塞娅公主来了,等了老一会儿了呢。” “她怎么在这儿?”正准备缩回车里的弘昼又探出头来,觉得自己不能走。 许是咱们大清果亲王的人格魅力?反正那个塞娅就是特别爱往弘曕跟前凑,而弘曕似乎也对这个丫头挺上心,不似对其他人那样的冷心冷面。 左思右想,弘昼就觉得吧,留那个做事出人意料的西藏公主在这里跟小六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的忒不保险,他这个做哥哥的得坚决留下来捍卫弟弟的清白。 这会儿正是快晌午的时候,塞娅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正在大厅里面闲的发慌,一见主人回来了,乐得不行,蹦蹦跳跳的就过来了,对着一块过来的弘昼已然是见怪不怪了,朝着两人行个礼,“饿死我了,咱们先吃饭吧。” 本来还对她挺警惕的弘昼一下子就笑了,上下打量这姑娘一遍,“合着你是来蹭饭的啊。” 塞娅笑嘻嘻的看着他,倒背着手,大大方方的点头:“算是吧,皇帝陛下不是说过么,我在北京期间就多托你们照顾了,吃顿饭也不为过吧,何况,”她顿一下,脸上闪过些狡黠,“我也是有正事的。” “哦?”弘曕边走边笑,“什么正事要劳动公主这大早的就跑到果亲王府来等着?” 塞娅也笑,先是行了一礼,表情诚恳道,“我虽刚来北京没几天,也不认识什么人,可我却把你们当朋友啦,不知二位能不能原谅塞娅的高攀?” 弘昼和弘曕对视一眼,觉得这丫头挺有意思,本来也不讨厌,就点点头,“成,你这直来直往有啥说啥的性子爷们儿也厌恶不起来。” 塞娅又张张嘴,这回却是卖了个关子,又可怜兮兮的捂捂肚子,“既然是朋友,那就要先把朋友的肚子填饱了,是吧?” 弘昼哥俩哈哈大笑,弘曕笑着点头:“好,你们那里的人热情好客,我自然也不会落了下风,说吧,想吃什么?” 塞娅跟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调皮的笑笑,“王爷又为难我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哪里有到别人家做客还对主人家挑三拣四的道理?” 弘昼笑着打趣道:“你这丫头倒是会挑人,整个大清谁不知道,果亲王最是会玩会吃,家里的厨子便是御膳房也比不上的。” 塞娅听得迷迷糊糊,大眼睛里一片茫然,什么是御膳房她是不懂,不过听和亲王的意思是自己有口福了倒是真的,当下就乐的合不拢嘴。 弘曕一有机会就天南海北的跑,名下汇集了来自各地的奇珍异宝,也包括了各地的厨子和食材,现下的果亲王府,光是做各类菜式的主菜厨子就有十余人之多,更不要提那些打下手的了。 对他的挑嘴,整个四九城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乾隆也时常借了果亲王府的厨子到宫里面去解解馋。 眼下对付塞娅这样的客人最省事,随便拿一道菜出来她就没吃过。 弘曕就吩咐下去,让诸位大厨一人做一道他们最拿手的就得了,当然,甜点必不可少。 餐桌上塞娅吃的果然尽兴,眉开眼笑的,把弘曕这个主人夸得十分有成就感。 吃到五六分饱,举筷子的速度也就慢下来,塞娅就开始说正事了。 她也不会绕弯子,直接点题:“我想请你们拿个主意,让谁做我的驸马啊?” 弘昼和弘曕立马儿就呆了,这事儿怎么能问他们呢! 弘昼十分纠结,“丫头啊,你说这事儿啊,我们也不是你的长辈,怎么着也轮不到我们说话啊。” 塞娅继续笑眯眯,摆摆手:“我跟阿爸讲过了,他也希望问问你们的意见。” 弘昼和弘曕更傻眼了,这都一对儿什么父女啊。 塞娅又道:“刚不是说了么,咱们是朋友啦,朋友之间不是可以商量一下嘛!对了,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啊,对了,什么朋友有难插两刀的。” 弘昼直接喷酒,“算了吧,真是这样那些个朋友都要哭死了。” 塞娅继续道:“算帮我个忙嘛,我也没人可商议的。皇帝陛下毕竟是一国之主,他整日忙于国事,对于那些男子的品性知道的肯定也不多,皇后娘娘就更不要说了,连宫门都出不去,”说着又叹气,语气特别同情,“你们中原的女人真可怜,一辈子都被拘束在那一点点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门都不能出,哪像我们,高兴了就可以骑马唱歌,我们西藏的蓝天白云青山碧水绿草,有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完了之后又对着眼前的俩人笑笑,热情道,“对了,有机会去我们那里,我一定也好好的招待你们!” 弘曕笑笑,点头:“好。” 塞娅这一番话倒是又让他们另眼相看了,知道这小姑娘有心眼儿,可没想到人家看得这么透彻,一转头就能找上他们来了解情况。 弘昼又问她:“你不是有定好的夫婿了吗,干嘛还问得这么细致?” 塞娅咯咯一笑,捡了一块麻辣的鸭脖子慢慢啃,不紧不慢道:“万一我不小心挑上了皇帝陛下或是谁家不舍的放出去的公子哥,岂不是要两边为难了?” 弘昼和弘曕对视一眼,特别想提请她,关于这点你还真甭担心,会上台的基本上都是豁出去了的。 不想人家塞娅又慢悠悠来了句:“当然啦,我估计会上去比赛的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是吧?” “不过呢,”塞娅给辣的直吐舌头,给自己一口气灌了两大杯冰镇的甜汤才好些,又脸红红的继续道,“其实啊,我已经有了人选,就是来问问你们,是不是打紧。” “谁?”异口同声。 “嗯,叫,哎呀叫什么来着?”塞娅一急,竟是想不起来了,扭头问跟着自己来的侍从,“对了,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弘昼和弘曕又是一阵无语,瞧这姑娘这事儿闹得,看上了人还不知道人叫什么。 “福尔康。”木着脸的侍卫此言一出,俩王爷登时就震惊了,嘴角直抽搐。 塞娅噗嗤一乐,笑声像银铃。她眨眨大眼睛,很直白道:“大家都明白,其实我带谁回去都一样,既然这样,我总得挑一个有意思的吧。” 福尔康。 有意思?嘿,姑娘您可真有意思。 见他二人欲言又止,塞娅直接打断,笑眯眯的,“这福尔康,其实不怎样,是吧?” 弘曕这会儿是彻底让这姑奶奶给弄晕乎了,话说你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了,究竟是要干嘛啊? “哼!”塞娅突然就俏脸含霜,狠狠地捏碎了手里的一块鸭骨头,带些咬牙切齿的,“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对我不敬,那个混蛋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调戏我,哼,等着吧!等回了西藏,哼哼。” 回西藏之后再怎么样,塞娅没说,不过姑娘一脸的阴气森森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弘曕突然就乐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愁怎么把福尔康和紫薇分开呢,这边就来了及时雨。 那边弘昼已经大笑着对塞娅保证了,说他一定会竭力促成此事,福尔康“远嫁”西藏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还特别诚恳的保证,大清皇帝陛下也肯定会特别赞成,让塞娅千万不必担心。 得了保证的塞娅果然眉开眼笑,胃口大开,一鼓作气对着桌上的盘子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40章 要不就说呢,这天底下的事儿总爱赶巧儿。 前儿刚爆出来真假格格的事情,今儿乾隆早前派去济南的人竟是快马加鞭提前好大一截回来了。 大体问了下之后,乾隆的脸根本就是阴云密布了。事不宜迟,他决定即刻进行三堂会审,力争一口气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要说参与会审的人员,倒也好定,皇帝哥哥一枚,亲王弟弟两枚,皇后一只。 哦,您问宗人府宗正庄亲王爷?算了吧,还是秘密的完事儿之后再找了合适的时机通知这位老爷子的好。 嫌疑人员包括:福伦一家,五阿哥一只,令妃一只,小燕子紫薇等等人员。 审讯地点是皇后定的,主审人员背后就是庄严肃穆的佛像,底下的嫌疑人一抬头就能看见,保准能在心理上率先击倒对手。 要说起生命力来,弘昼哥俩一定会对着青天长叹一声,俩人加起来活了大半百岁了,就没见过一个像小燕子那傻妞儿一样顽硬的,前儿刚被弘曕给一脚踹断了两根肋骨,又被紫薇傻不愣登的要晃了几下戳了肺叶子,结果这才几天啊,不到一个月呢,愣是能爬起来走动了! “小燕子!”乾隆直接黑着脸冲着被一把甩进来的小燕子发问,“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小燕子哎哎呦呦的爬起来,摸摸这儿揉揉哪儿,顶着一脸被弘曕整治出来的伤,捂着一阵阵抽痛的胸口哼哼唧唧道:“我小燕子是什么身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燕子是也!” “荒唐!”性情最耿直的皇后第一个忍不住,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就大声喝道,“小燕子,你不要再装疯卖傻,皇上已将你们的阴谋查得一清二楚,还不快快如实交代!” 小燕子牛脾气上来,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脖子一梗,冲着皇后就嚷嚷道:“又是你,你这个恶毒的皇后!上次害了紫薇还不够,这次又害的令妃娘娘昏倒了,现在又要来害我吗?” 弘曕冷笑:“你脸上的几个窟窿是用来喘气的吗!项子上的球也是摆设吧!令妃是被谁折腾的,有人会比你更清楚么?” 哦,小燕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令妃娘娘好像是自己害的呀,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矮下去老半截,不过还是不服气的嘟囔道:“哎呀,我不小心的么!我哪里知道令妃娘娘那么娇弱,我小燕子在外面卖艺的时候,哪天不摔上个七次八次的?到现在不都还好好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就那么小~小~的吓一下令妃娘娘就昏倒了嘛!” “放肆!”乾隆现在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不顺眼,“刁妇!你是什么身份,怎可与宫中人物相提并论?” “刁妇?”小燕子倒抽一口冷气,一下子就炸了,蹭的站起来,一把挥开拦住自己的两个大宫女,竟是像个没受伤的人一样,噔噔噔就往乾隆那边冲过去,边跑边喘粗气边喊,“皇阿玛,当初是你认我的,咳咳,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刁妇,我小燕子虽然没读过几天书,却也是知道这个词是个很坏很坏的词呀,凭什么这么说我咳咳!” 乾隆被她气的胃疼,又见她一副发疯的样子,多年未曾见过这种架势的乾隆登时就有些懵,这一懵之下反应就慢了一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刁妇已然冲至跟前,“护” 嘭! 还未够到乾隆的小燕子嗖一声倒飞回去,哐啷一声撞到后面的红色柱子,脸朝下狠狠扣在地上,老半天还动弹不得。 横在乾隆面前的弘曕慢条斯理的收回那条大长腿,对着地上的小燕子,冷哼一声,掸掸袍子,慢悠悠喊道:“护驾~!” 呼啦啦,门外慢一拍的侍卫们一下子涌进来,将乾隆几人团团护住,直如铁桶一般,剩下的几个径直就冲着小燕子冲过去,数把闪亮亮的兵刃颤巍巍的对准了她。 其实这会儿不对准也没什么威胁了,本来小燕子就没好利索呢,这会儿又让弘曕毫不客气的赏了一脚,估计不躺上几个月是爬不起来了。 乾隆重新坐回去,对着侍卫们摆摆手,“把她先拖到一边去,”想了想又道,“带紫薇。” 柔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紫薇被推上前来,身上还死死地挂着一个金锁。 侍卫很是惭愧的对着乾隆请罪,“万岁爷,奴才无能,这女子死活不撒手,没万岁爷的命令奴才们也不敢砍了她的手,只得这么着提上来了。” 乾隆不甚在意,他看看泪眼朦胧的紫薇,眼神复杂,心情更复杂。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竟是不知道从何问起。 皇后冷眼看着,皇上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指望不上了,反正自己本就看不惯什么情不自禁的私生女什么的,索性就出了这个头。 “你叫紫薇?” 皇后冷冰冰毫无感情的话一出口,紫薇就是一哆嗦,婆娑着一双泪眼,委委屈屈的点头,“是,奴婢紫薇。” 皇后冷哼一声,“奴婢?宫里面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奴婢?你是哪一年选上来了?谁留的你?又被谁指派到哪宫伺候?本宫怎的不知!” 紫薇被这一大串问题问晕了,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的这个被打击到的样子,皇后仿佛看见了几乎是同一风格的令妃,心中顿时就是说不出的畅快。不错,她就是故意为难紫薇又如何?本宫就是看不惯你,又如何! “哼,你既说你自己是真的格格,为何还要委身做一介宫女?”皇后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和无法回避的压迫。 弘昼下意识的抖抖,艾玛,怪不得皇阿玛生前那么看重这乌拉那拉氏,这脾气,这语气,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啊。 被皇后这一问,乾隆也回过神来,心道,是啊,你既是朕的女儿,为何不直接跟朕说,还要窝在那漱芳斋委屈着?入宫一来这么长的时日,朕又是常常去漱芳斋,你有多少机会啊,为什么非要藏着掖着? 紫薇一进来的时候光顾着无比投入的看爹,这会儿又被一连串儿的问题给弄得焦头烂额,根本就顾不上刚才已经悠悠转醒正冲自己张牙舞爪求救的小燕子。 她哀哀怨怨的看一眼乾隆,又用一种您永远也不会理解我们之间的伟大情谊的眼神,特高贵冷艳顽强不屈的瞥一眼皇后,然后又转向乾隆,幽幽问道:“皇上,如果紫薇进宫那一日便说了,小燕子,会如何?” 乾隆冷哼道:“冒充皇室血脉,诛九族,杀无赦。” 紫薇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叹气,竟是来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气,忽的挺直身体,跪的直挺挺的,语气坚定:“小燕子是我的好姐妹,我们是拜过皇天后土的姐妹,我不可以为了认爹就置她于死地!” 乾隆皱眉,姐妹?你说自己跟这个来路不明的女混混,刁妇!是姐妹?简直是,岂有此理! 皇后先一步替乾隆发火:“满口胡言,不知所谓!先不说你身份尚未确定,便是确定了,你一个格格,金枝玉叶,岂能与这种不入流的混混结为姐妹?简直是荒唐!” 乾隆赞许的看她一眼,觉得还真是自己的皇后识大体。 “皇后娘娘!”紫薇一声低呼,满脸震惊,“您怎么可以这么说?” 皇后拧着眉头,“本宫不能怎么说?” “您身为皇后,贵为天下之母,应该以无比宽容的胸怀包容天下的百姓,怎么可以口出恶言?”紫薇通身的浩然正气,源源不断的发散着澎湃的正能量,“您这么说,简直是太冷酷太无情了!小燕子身世可怜,但是她天真善良,最爱打抱不平,您怎么能只看了她的身份就否认她的一切呢!” 此刻紫薇她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全天下的圣母都与她同在,附体,完成! 皇后目瞪口呆的看了她老半天,久久无法平静,几次张了张嘴也没说出话来。 “紫薇,”毕竟也是做了多年的夫妻,乾隆还是很实时的接过话题,冷着脸问道,“你说你是夏雨荷的女儿,但是当初信物都在小燕子手中,现在你又说是你的,朕岂能随便相信?” 其实济南那边已然报回结果,夏雨荷未婚先孕,的确是生了个丫头,后来被她自己起了名字叫做夏紫薇。 可是乾隆被这一伙人瞒而不报的行为给伤到了,连带着对夏雨荷女儿这个身份也失去了大半的兴趣。 帝王恩宠,本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说没有,也就没有了。 紫薇泪光莹莹的看着他,十分动容。她先是跪直了,然后深深地给乾隆磕了个头,又直起身体,动情道:“其实,除了扇子和画,我娘还有一句话,她让我在见到您的时候亲口问一问,”含着大泪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乾隆,一字一顿,“蒲草韧如丝,磐石还是不是,无转移!” 乾隆身体猛地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选择性失忆的忘记了前些日子比武大会上紫薇就这么说过,只是一门心思的回忆,心道,当年朕念过这首诗么? 这么想着,他竟是往皇后那边迅速地瞥了一眼,见对方并未有任何反应,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心中随即便有些不得劲,怎么,你身为皇后,怎么着也得有点表示吧?快拿出你以往耿直的性子来啊,暴跳如雷一个给朕看看啊! 第41章 而另一边的弘昼和弘曕也是被震惊,久久无法回神。 原因无他。 这种哀婉决绝的调调,配着这种扬州瘦马一样的表情,再晃晃悠悠的念出这么一句诗来,真是,够了! 乾隆突然就决定要从另一个地方切入,毕竟现在的重点不是谁是还珠格格,这东西谁都一样,反正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关键是,这事儿背后能没阴谋么?作为大清的皇帝陛下,他一定得把这事儿给抖搂明白了啊。 “紫薇,”乾隆定定心神,神情依旧是威严无比镇定无比,“你是真格格的事情,这之前,还有谁知道?” 弘昼弘曕皇后立刻都竖起了耳朵,来了,关键部分要来了! 紫薇先是低呼一声,然后又十分为难的咬了咬唇,又垂着头,似乎是做了十分激烈地心理斗争之后,这才缓缓抬头,“小燕子,五阿哥,以及,福大人一家。”啊,皇上,您是我的亲爹啊,我,我果然还是没办法骗您的。 皇后关注的重点显然跟乾隆不大一样,她略拧起眉头,面沉如水,“令妃呢,她是不是也知道?当初可就是她一个劲儿的蛊惑着皇上把小燕子认下来的,如果她不知道你才是真的,那她后来为何又要自己拆自己的台,为何又要费尽心思的把你们弄进来!说!” 紫薇一惊,立刻疯狂的摇头,“不不,令妃娘娘不知道的,我们都不想要连累她,所以并没有告诉她。” 弘曕大大地翻个白眼,心道,还不想连累,但凡跟你们扯上关系的,那就是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来还。 皇后并不相信,只是冷笑:“哦,不知情?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你的话吗?不知情她会这么拼命地帮你们?不知情你们会往来的那么频繁?不知情令妃会在每每本宫出现的时候胡搅蛮缠不许本宫维护后宫安定?!” 紫薇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根本就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不住的摇着头,泪瓣子甩了一地。 一边的金锁终于忍不住发挥忠仆本质,虽然上面几大巨头很可怕没错,但还是大着胆子道:“回,回禀皇后娘娘,我家小姐她” “放肆!”没等她说完,皇后直接厉声打断,“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儿,来人,堵了嘴,拖一边儿去!” “金锁!”紫薇惊恐地看着扑过来的侍卫们,想要过去拉金锁却被挡开,泪眼汪汪的看着嘴里塞了麻布丢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丫头,抽噎几声,怯生生委屈屈的看向乾隆,整个人还真是如同一朵风雨中似凋未凋的娇花。 “皇上!”皇后不耐烦的瞥一眼与她令妃如出一辙的瘦马做派,觉得一定不能放过漏网之鱼,义正言辞对乾隆道,“臣妾觉得,这丫头说的一定不是实话,还请皇上明察!” 乾隆也已经开始怀疑了,对啊,要说令妃不知情,可是自打小燕子进宫一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她做的哪一条儿不都是明里暗里的维护小燕子的?若非关系匪浅,这后宫之中她真的会付出这么多真心? “传,令妃!” 不多时,令妃就扶着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进来了,先是一丝儿不错的给众人见了礼,又低眉顺眼的跪在下面,一副静听发落的柔顺。 皇后心中无比鄙视,狐媚子! 弘昼哥俩则是暗自感慨,这令妃不愧是短短数年便在后宫中扶摇直上的领军人物,单是这一份忍功和惯会察言观色的本事就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 乾隆也不发话,就这么静静的打量着下面的令妃,心思百转。 从什么时候起,这朵解语花也已经不是那么的善解人意了呢? 似乎,近些年令妃很有些托大呢。 良久,乾隆叹口气,对着一边的皇后摆摆手道:“罢了,后宫的事就交给皇后了,朕只在一边听着。” “皇上!”皇后和令妃同时低呼出生,一个是喜出望外一个是难以置信。 “就这么办了。”乾隆像是累了,微微合上了眼,做闭目养神状。 “是!”捏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皇后眉梢眼角都要渗出笑意来,居高临下的瞪一眼复又垂下头去的令妃,冷哼,令妃,你也有今天! 弘曕跟弘昼暗地对视一眼,默默地摇了摇头,不怪这皇后被令妃压制住这么长时日,单是这份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就没到家,后宫,还有的闹腾呢。 “令妃!”皇后气势十足的发问,“本宫问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那个紫薇才是真正的格格?” 一听这话,弘曕忍不住抚额,四嫂哎,说你直,你还真是不会拐弯儿啊,这么一问,不是把主动权给交出去了吗! 果然,令妃一听便抬起头来,十分可怜的睁着蓄满泪水的眼睛,抽抽噎噎道,“皇后娘娘冤枉臣妾了,臣妾也是前几日刚刚知道啊,若是臣妾一早知道,便是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皇上啊!”最后那个皇上已经是凄凄哀哀的朝着乾隆喊了,那小弯儿转的,真真儿的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皇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话的技术还不到家,便也开始竭力补救,“哼,那好,本宫就先问你别的。当初,皇上和本宫都主张要先将那个小燕子的底细调查清楚,你又是为何擅自做主,一力将她认了格格?” 令妃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实在是无从下手。 天知道她有多后悔啊,简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本来打算弄个民间格格来博取皇上同情,结果没承想自己弄进来的就是一灾星,半点儿好儿没捞着不说,前儿好悬没把自己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给弄掉了,要是时光能倒流,她的令字倒着写都成! 见她无话可说,皇后也得意起来,又阴阳怪气道:“哼,那野丫头昏迷的时候,是谁没口子的说,说什么眉眼都像皇上,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弘昼和弘曕的脸色立刻就丰富起来,下意识的就去看乾隆,这也忒能吹了吧。 他们爱新觉罗家是典型的细眉凤眼,而那小燕子,只要不瞎的人都能看清了,那是经典的浓眉大眼啊。 还像?像个鬼! 说到这儿乾隆也有些尴尬起来,干巴巴的咳嗽一声,对着兴头上的皇后道:“罢了,这些就不必再提了。” 皇后一怔,顿时反应过来,自己真是被压抑的狠了,一时间竟是有些过了。便也十分柔顺的垂了头,“臣妾失仪。” 乾隆摆手,“不怪你。”末了,想想竟又补充道,“若是当初由皇后主持,此事怕就不会这样了。” 皇后十分吃惊的看着他,眼中惊喜交加,“皇上?” 乾隆面上一热,清清嗓子,别开头去。 底下的令妃一见这样,心道不好,这皇后今日竟是要翻身了呢! “皇上~”她捂着肚子,柔柔弱弱的抹抹眼角,“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臣妾,臣妾也只是一时情急,这才铸成大错啊,可是当时臣妾真的不知道小燕子是假的啊!皇~上~!” 弘曕立刻就让她这一个字拐三拐的音调给激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面部抽搐着往后挪了挪。 乾隆叹口气,又看看她,沉吟一阵,似是下了重大的决心:“令妃,多年来,朕对你宠爱有加,可是你却令朕失望,犯下如此大错,实在可恶。” “皇上!”令妃呆了,这么多年来,皇上还是第一次对自己说这么重的话。 “若是换了旁人,混淆皇室血统一罪足以砍头!”乾隆表情淡淡道,“念在你服侍朕多年,又有身孕的份上,朕不会重责你。” 皇后和弘昼弘曕都是眼神一暗,这令妃果然有些门道,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能让皇上旧情难忘。 “罢了,”乾隆又道,“令妃,即今日起,夺你令妃称号,降为嫔,呆在延禧宫安心养胎吧。” 然后本以为就此揭过的陪审团三人又被这一转折惊了一下,嘿,意外之喜啊。 令妃这厮已经彻底呆了。 嫔? 本宫这就被降为嫔了? 老娘奋斗了这么些年好容易的来的妃位,就这么眼睁睁的溜走了? 老娘怀孕了啊混蛋!难道不应该升位份吗! 弘曕看过去的眼神已经是有些同情了。 啧啧,这可真是后宫有风险,站队需谨慎。 本来么,令妃这娘们儿脑子太好使,段数忒高明,正常向的明争暗斗的话,他们哥儿俩还真是得好好的花上几年的功夫。 可是架不住她自己拆自己的台啊。 这要是凭良心问起来,谁是今年最倒霉的,她令妃当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抓着狐狸倒惹一身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会儿弘曕满脑子都是这一类的话,就觉得吧,放在令妃身上简直是太合适不过了。 后宫,无非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亦或是被西风压倒。 而皇后这东风算是到了反击的时候了,不过她什么都不必做,因为令妃这西风她自己就倒台了啊哈哈。 第42章 命人把已然石化的令妃,不对,哦,令嫔送回延禧宫,这边乾隆就开始快刀斩乱麻的处理剩下的了。 五阿哥这个身份比较敏感,乾隆决定放到后面慢慢教养,先关一阵子再说,没准儿自己个儿就好了呢。 倒是剩下的。 “吴书来,拟旨,”乾隆沉思下,道,“小燕子,胆大包天,冒充皇嗣,杖毙。福伦一家,革除身上一切职务荣誉,贬为庶民,永不录用,流放三千里。” 吴书来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等等!”弘曕赶紧喊住眼瞅着就要出去传旨的吴书来,又凑近了,对着乾隆低声细语,“四哥,你忘啦,那边儿塞娅那丫头还等着要了那福尔康回去收拾呢。” 乾隆一拍大腿,可不是忘了怎的。忙又召回吴书来,命他让人把福尔康从大牢里面提出来,洗刷干净了就赶紧打包塞到巴勒奔那边,到时候一并带走就完了。 完事儿了,几个人都松口气,开始真正的坐着喝茶,准备略歇歇就各回各家。 结果呢,这气还没完全顺过来呢,外面又急匆匆的冲进来一个侍卫队长,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无能,那罪妇小燕子的刑罚被打断了。” “大胆!”乾隆猛地拍案而起,眼睛瞪得像铜铃,“是谁如此大胆!” 侍卫队长瑟缩了下,抬起来的脸上表情有些扭曲而纠结,嘟囔了半天没哼唧出几个字儿来。 弘昼这还等着出宫呢,就在上面催促,“你倒是说啊,谁这么大胆?” 侍卫队长心一横,眼一闭,“是五阿哥!” 一片沉默。 弘昼弘曕,包括皇后在内,几个人都用一种隐隐的同情的眼神偷偷的看着脸色由青变紫又由紫变白的乾隆,默默无言。 片刻,乾隆的怒吼响彻房顶:“孽子!速速将他叉来见朕!” 不多时,五阿哥来了,背上还缚着奄奄一息的小燕子。 一看这架势,乾隆直接就气得快厥过去了,指着五阿哥的手也隐隐发抖,“永琪,你给朕跪下!” 五阿哥倒爽快,小心的把小燕子放下之后,刷的就跪下了,不光跪,还哐哐的就给乾隆磕了几个大响头,语气哽咽:“皇阿玛~!” 哐! 乾隆直接抄起一个杯子就砸他身上,怒不可遏的吼道:“朕还没驾崩呢,嚎什么!” 五阿哥一哆嗦,赶紧调整语气,表情恳切道:“皇阿玛,您一向是儿子心中崇敬的对象,您伟大,您宽厚,您仁慈,您对大家都有一颗博爱的心!可是,”他的话锋猛地一转,指着地上人事不省的小燕子,痛心疾首道,“您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冷酷无情,怎么可以对一个弱女子下如此重手?!” 乾隆怒极反笑,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好,“好啊好啊,永琪,你真是朕的好儿子!” 不等五阿哥反应过来,乾隆厉声道,“朕冷酷无情?好,朕就让你好好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冷酷无情!”说罢对着门口扬声道,“来人,立刻就将这刁妇给朕拖出去,砍了!” 五阿哥彻底震惊了,呆呆的看着目眦欲裂的乾隆说不出话来,直到外面的侍卫进来拖小燕子才回过神来,大吼一声就直接扑上去,拳打脚踢,边打边喊,“皇阿玛!您要是真的杀了小燕子,儿子,儿子也不要活了!”他扭过头,对着乾隆,毅然决然的喊道,“既然您不要女儿,那么,那么也放弃我这个儿子吧!” “放肆!”乾隆真是给他气疯了,眼睛通红,“孽子!她算是朕哪门子的女儿!” 五阿哥脑子还挺好使,顺口就接道,“您当初昭告天下,亲封小燕子为您的义女,您难道忘记了吗?您还带着她出去游街来着!” “混杂!”乾隆一个踉跄,眼前一阵阵的发昏,弘昼和弘曕赶紧抢上前来扶着。他定定心神,帝王的狠心冷意一下子涌上心头,杀气腾腾的怒视着死不悔改的五阿哥,“好,好好!朕养的好儿子!好!” “你要死,这就死去吧!朕就当没养你这么个儿子!” “皇上,不可啊!”一间事情闹得这么大,弘昼和弘曕连带着皇后也都跪了下来,拼命阻拦,“不可啊!” “都不要拦着朕!”乾隆是彻底动了真火了,一把就把扒着自己胳膊的弘曕挥开,“朕今天倒要看看,朕的好儿子是要为了这个刁妇选个什么样的死法!” “六儿!”弘昼一声惊呼把盛怒中的乾隆和苦劝中的皇后给拉回了神,几个人一时又顾不上寻死觅活的五阿哥了,一股脑儿的凑过去看弘曕。 “六儿,”乾隆急了,使劲掰过弘曕捂着的头,“快给四哥瞧瞧,可伤着了没?” “没事儿,”弘曕死活捂着不撒手,闷声道,“我没事儿。” “胡说!”弘昼一下子抬高了嗓门,不由分说的扯下来他的手,“六儿!” 几个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气。 就见弘曕脑门儿上面一道近一寸长的口子,鲜血正源源不断的从指缝涌出,顺着眼皮蜿蜒而下,衬着他光洁的脸,看上去格外骇人。 竟是刚才乾隆一不小心把他推到后面的青铜摆设上狠蹭的。 “太医!” “传太医!” 没一会儿太医就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都还没来得及跪下的就被弘昼一把扯过去,“跪什么跪,人都要坏了还跪!” 弘曕自己拿丝帕子捂着头,闻言失笑:“我不过是被蹭了一下,哪儿就那么娇弱了。” “收声!”乾隆和弘昼同时回头,异口同声的给他吼回去,尤其是乾隆,简直是内疚的要死,恨不得把这伤换自己身上才好。 就觉得吧,自己真不是个好哥哥,六儿本来就够可怜的了,打小没阿玛没额娘的,碰自己这么一不省心的哥哥,到头来反而要替哥哥来收拾烂摊子,这还不说,还把自己弄这么惨。 太医一见这架势,屁滚尿流,忙不迭的撑起昏花的老眼就给弘曕细细的看,又亲自拿干净的水和纱布给收拾了,厚厚的抹了一大层天下至尊的灵药才敢颤颤巍巍的下去汇报。 “怎么样怎么样!?”弘昼先挨不住,急三火四的问,“有没有大问题?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子?你怎么都不给好好缝了?万一伤口裂了呢?涂那么一点儿药,够么?嘿我说你可别给本王偷工减料的,对了,几天一换药?饮食上可有什么忌讳没有?” 好么,乾隆这还没开口的,好不容易等着弘昼稍一停歇,很悲催的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没得问了。 那边的皇后和太医都是听得满头大汗,说不出的叹为观止。 喘了半天气,老太医这才抓住机会道:“那个,皇上和和亲王都不必担心,果亲王的伤,不重。” “胡说!”乾隆先给打断了,“都留了那么些血,还不重,朕看你这个太医院首位是徒有其名么!” 老太医急了,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怀疑我的医术!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医格! “启禀皇上,您就算是划破层油皮儿它还得冒几颗血珠子呢,更何况果亲王这是正正好儿的划破了一条小血管,自然血就流得多些。” “啊,划破了血管?”弘昼一听,这给吓坏了,都划破了,这得多严重啊! 老太医十分鄙视的瞥他一眼,“和亲王不必担心,血已经止住了,”见他还不完,直接一句话甩过去,“药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淌下来了!”完了之后,脾气上来的老太医也不怕了,弯腰拾起自己的箱子,慢悠悠道,“果亲王年轻,血气旺盛,多放放血反倒对身体有益无害,另外,就那么一小条口子,不出三日就愈合了,七日之后,保准连痕迹都看不到。” 太医走后,几个人又围着伤员弘曕叽叽喳喳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弘曕自己不耐烦了,嚷嚷道,你们若是再这么大惊小怪的,爷就自己把脑袋往地上狠磕一下子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重伤!这才慢慢缓过来。 闹腾了这么一阵,乾隆对着被赶到外间去的五阿哥的火气也过了劲头,人也稍微冷静下来。 弘曕上前道:“四哥,听我一言。” 乾隆这会儿正对他内疚着呢,忙点头,“你说。” “四哥,先不说我爱新觉罗家从未有过杀子的先例,便是有,您难道要把皇额娘置于不顾么?” 弘昼也上前道:“是啊,四哥,永琪这小子也算是皇额娘亲手带大的,这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又不在跟前,冷不丁的回来一看,好么,哀家去了一趟五台山,回来就少了一个大孙子,她老人家能接受的了吗?” 弘曕又道:“四哥,永琪再有错,终究是您的儿子,是皇额娘的孙子,若在她老人家不在期间,永琪出了什么差池,必会对您心生不满,四哥,到时候您可如何自处?” 弘昼也接道:“不仅如此,一个原本无大错的阿哥,眨眼功夫就没了,后宫,前朝,都会作何想?四哥你的名声又要如何?还请慎重啊。” 皇后也跟着劝道:“皇上三思啊。” 乾隆也不是那没脑子的,这会儿冷静下来之后,很多事情一下子就想通了,再也没办法硬下心来真让永琪去死了。 “罢了,”他长叹一声,满眼的疲惫,“罢了,小燕子,就丢到景阳宫,做个粗使宫女吧。” 弘曕和弘昼都松口气,好险。 如果今日没劝住,永琪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怕是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尘埃落定,弘曕也不顾乾隆的再三挽留,麻溜儿的跟着弘昼出了宫,赶紧的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当然,身后是万分愧疚的乾隆赏赐下来的一长串儿的大箱子,珍惜药材,珠玉宝石,锦缎华衫,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第43章 天气渐渐凉下来,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也开始哗哗的掉叶子,放眼望去,满地枯叶堆积,踩上一脚咔嚓咔嚓声声脆响,连绵不绝的蔓延开去。 处理完了真假格格一事,送走了巴勒奔一行人,宫里也暂时安静下来。 原本嚣张的小燕子被发配到景阳宫,现今的还珠格格整日缩在漱芳斋内闭门不出,据说只会日夜垂泪,对着窗子神神叨叨的念些个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之类的;而有孕在身,本应是春风得意的令妃娘娘也被皇上冷落,据在延禧宫不得外出;便是重得圣眷的皇后娘娘也着实低调了好一阵,甚少出门,除了在宫中诵经礼佛之外便是与兰格格一起说话谈心,娘儿俩一起做做针线什么的。 反观乾隆,倒真真的是过的水深火热。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庄亲王还是知道了,二话不说如同一阵龙卷风一样轰隆隆冲进宫来,冒着犯上的大不敬之罪,劈头盖脸将乾隆给狠批一顿,活脱脱的圣祖爷在世,把个本就自觉理亏的皇帝训了个彻底,连着几天都蔫儿蔫儿的。 用最近单独行动的弘昼的原话说就是:“六儿,你是不知道,四哥都快把脑袋上的那几根毛儿给耗光了,整天唉声叹气的,忒也么可怜。” 早在审完了真假格格一案之后就回果亲王府缩起来的弘曕听了,眨巴眨巴眼,舒展下发麻的胳膊,活动下僵硬的脖子,又最后检查几遍,确认最近又不少银子进账,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把桌上的这个月呈上来的厚厚一叠账本子一合,慢悠悠道,“我城郊那个温泉庄子修好了,等会儿烦五哥你再去宫里跑一趟,后日休沐,请四哥一块过去松快松快。” 弘昼一听就双眼发亮。小六是出了名的能玩会享受,他的这温泉庄子光是建就花了三年多,整修又费了一年功夫,外面的人都猜啊猜,实在是想象不出里面究竟会是怎样的精美绝伦,端的是心痒难耐。 到了那天,天公作美,瓦蓝瓦蓝的天上朵朵白云如繁花盛开,灿烂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下来,好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弘昼奈不住,前一天晚间就死皮赖脸的跟着弘曕过来了,这会儿俩人一起早早的迎在大门处。 乾隆一身富贵老爷打扮,晃晃悠悠的一路坐着马车上来,老远就命人打起帘子一看,见了那不同于宫中的自由自在的远山白云,只觉得自己的心境也一点点开阔起来,连日来的郁闷之气渐渐消退。 “四哥。” 俩弟弟老早就等着的行为让乾隆更为开怀,笑笑,一手一个,“你我兄弟之情,又是在外,偏今天弄这些虚礼做什么。” 弘曕也笑,一侧身:“四哥,请。” 乾隆笑着点头,顺着指引走进去。 弘曕的庄子修的委实好,首先选的地界儿就棒,依山靠水,此刻抬眼望去,周围都是火红的枫叶,美极了。 他自己选的法子也好,最大程度的保持了自然的原汁原味,只在不经意间做几处点睛之笔,倒是比直接彻头彻尾的大改造更见功夫,更费精力。 进去之后更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活水,潺潺流动,绕着庄子里面亦真亦假的山石小桥,穿过亭台楼阁,串联了绵延不绝的各色树林花林,美不胜收。 乾隆边看边点头,不住的拿手指点着弘曕,“你小子,忒也么会享受。” 弘昼也笑,“六儿这一藏四年多,把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们都急坏了,纷纷编排,猜里面什么样儿呢。听说赌局都给开出来了,就赌谁猜的最准,哈哈。” 弘曕一抿嘴儿,挑挑眉峰,“那五哥你回头就化个名儿,给咱们哥仨都压上几注,保你赚个盆满钵满的。” 弘昼一听,猛一拍大腿,嘿嘿笑起来,“还真是小六儿你心思灵活,我竟没想到这出,得,就这么办了。” 乾隆撑不住也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竟也说些打趣的歪理,“老五啊老五,你都多大人了,还跟他一块儿瞎闹腾,官不与民争利,放这儿也好使,你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就爱干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又看看没事儿人似的弘曕,“你也是,整日家窜搓着老五瞎胡闹,到哪天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弘曕一笑,老神在在:“这不有四哥看这么,能出什么大篓子。” 乾隆不住的摇头,眼神中却满是宠溺:“你啊你,也就是你有这个胆子,整日的没个分寸,弄到最后还得是朕去给你擦屁股。” 完了之后,三个人对视几眼,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弘曕领着俩人转了几转,绕过一座假山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弘昼先拍掌称妙,打量了几遍之后没口子的夸:“六儿啊六儿,你让哥哥我说什么好,得了,以后也不去别的地儿了,把后面的屋子给哥哥我腾出几间来,以后没事儿就过来这边儿了。” 就见几道活水正从几个不同方向缓缓流过来,在中间的位置交汇,然后绕过中心的低矮亭子之后又不紧不慢的分开,沿着逐阶下降的碎石河道晃悠悠往外面流去。水流清澈,一眼到底,喜的是里面偶尔还会有几尾小鱼,也不大怕人,就这么欢欢喜喜的游啊游。 此时正值枫叶如火的时节,水面上便稀稀疏疏的落了好些殷红如血的叶子,随着水波,一起一伏的晃往远处,合着低低的潺潺水声,说不出的,美! 乾隆看了好一会儿,满意极了,也顺着弘昼的话道:“老五的这话有理,六儿?” 弘曕精致的脸上满是得色,笑道:“不是我吹,这庄子我也是花了大心思的,但凡人进来了,爷就能美死他。”说的几个人又都笑,“说到房子,缺谁的也不能缺了咱们兄弟的不是,放心,景中有房,就那么几个院子,咱们哥儿仨一人一个,美得很啊美得很。” 说话间几人又进了亭子,弘曕又指着四周的几根粗大的铜柱道:“瞧见没,这爷也没落下,这倒是拾人牙慧了,内里中空,底下通火龙,到了冬日,三面放了帘子,赏雪、饮酒、作诗、谈政,做什么不行?” 这亭子还有一个妙处,地势低矮,外面的河道却是高的,因此,只要在内里坐下,往围栏外面一探手便能摸到清凉的河水,怎一个好字了得。而且周围环绕的都是梅花,到了冬日,红梅映雪,怕是更好看了。 弘昼只不住的点头,听弘曕说完又忙不迭摆手道:“嗯嗯,前几项都使得,只把最后一项去了就成。” 还谈政啊,这么美的地界哪能这么俗呢。 乾隆拍他一巴掌,没好气的笑骂:“看你这没出息的劲儿!”说着又极为满意的坐下来,当即拍板:“六儿,等到冬日,咱们兄弟定要在这里多聚聚。” 弘曕点头:“这是自然,”又看看他们,“今日就在这里又吃又玩,好吧?” 弘昼正趴在栏杆上拿着草杆逗弄外面水中游鱼,闻言笑着扭头,“成,今儿你做东,我们都听你的,对吧四哥?” 乾隆也笑着点头,“正是了,今儿你的东道,自然是听你的。” 弘曕笑笑,“有你们这话就好,”完了便对着小李子招手,又狡黠一笑,“哈哈,其实,今儿就算你们不想在这儿也不成了,哈哈,爷一早就安排好了。” 乾隆和弘昼都被他这无赖相给逗乐了,纷纷指着他笑个不停。 不多时,小李子领着一大堆人,搬着无数的家伙事儿往这边来了,引得乾隆和弘昼伸长了脖子看。 弘曕得意的一挑眉,“往日总是一大堆人在边上服侍,吃喝都不得自在,今儿咱们便来个自己动手,可好?” 说话间亭中已是架好了烤架,分了细密的网子和浅盘,摆满了各色的牛羊鹿肉,许多的当季不当季的蔬菜瓜果也是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圈,看得人眼花缭乱。 说白了,乾隆仨人都是爱玩的,小时候也没少皮了,况且每年都有几次的围猎烧烤,这些事倒也熟悉。 乾隆虽然这些年被服侍多了,这些事情少做,但说是自己动手,旁边也还是有人的,不过是少了很多罢了。 而弘昼也便宜,他本就不是什么爱摆架子的,经常自己突发奇想的整治些东西出来,动手能力也是很可以,身边只留一个小顺子尽够了。 弘曕,得,这位爷就更甭提,一年三百六十日恨不得三百日在外的人呢,多得是得自己动手的机会。 真要说起来,其实他们也不是没吃过烤肉之类,不过之前都是被一大堆人环绕着,要么就是各色宴会,觥筹交错间还要不停的动心思,阴谋诡计,你来我往,抬头看去又都是方方正正的四面天空,打从一开始便没了胃口,再花费心思烹制的珍馐美食也没了细细品味的心思,味同嚼蜡。 眼前弘曕命人准备的肉食菜蔬都是最原始的,只把那些上等的东西洗干净了切好端上来,什么摆盘什么腌制什么花色都没有,倒是更合几个吃惯了美食珍馐,用惯了精细过头食物的人的心思。 “嗤啦啦~”一片片鲜肉被放下去,很快便卷着边儿的变了颜色,金灿灿的肉汁滴下去,溅到底下的柴炭,登时就涌上一股醉人的熏香。 弘昼夹起一大筷子,往调好了味儿的小调味碟子里面粗粗一蘸就往嘴里面塞去,美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大口嚼了好一会儿才舒服的出口气,带出来香气扑鼻的味道,再美美的抿一口小酒儿,竖起大拇指:“美!” 第44章 乾隆也彻底放开了形象,让吴书来帮自己把袖子高高挽起,探着身子夹肉吃,越嚼越觉得比在宫里面吃的更有味儿,不住的点头:“六儿这肉选得好,香。” 弘曕正慢条斯理的拿着一片菜叶子卷烤鹿肉片儿,听了这话又有条不紊的往酱碟子里面轻轻一点,这才放入口中,半眯着眼睛,一语中的,“肉都是一样的肉,四哥天子之尊,谁敢拿些次的糊弄你?左不过是宫里的御厨舍近求远,加工过头了。” 乾隆一怔,显然是由着这话又想远了,琢磨起来别的东西。 何止是吃的东西?放到宫里,无论是什么,哪样不得先裹上十层八层的装饰?物如此,人亦然。久而久之的,真心也变成了虚情,虚情又变成了假意,再久了,好像连心都捂不热了。 弘昼并不往深处想,只深以为然的点头,“过犹不及啊,”完了之后又一脸的痛心疾首,“四哥,你可知道了吧,我跟六儿为嘛这么不爱留宫里面陪你吃饭,关键是他不好吃啊!” 乾隆回过神来,甩开让自己不痛快的想法,笑骂道:“也没见你小子哪顿少吃了。”罢罢罢,宫里如何,好歹自己还有两个真心相待的兄弟,较之他人,已属万幸。 弘昼一阵打哈哈,脸都不红一下的给把话岔开了。 肉烤了一阵子,眼前的小浅盘儿里面也积了一层鲜亮的油脂,莹莹闪动,观之可爱。 弘曕看了看,也不继续放肉或是蔬菜,只是欠了身去捡过来几片菇类放进油脂中,等它们烤的差不多的时候又拿了一只小个鸡蛋,随手往边上一磕,再拿两根指头只这么一掰,单手就这么漂漂亮亮的把完完整整的鸡蛋覆到半卷的菇上了,然后几样食材便一起合着浓香扑鼻的油脂一起吱吱作响,混合之下,重又散发出一股别样的动人香气。 鸡蛋和菇类充分吸收了肉类烤出来的油脂,特别特别的香! 基本凝固了之后,弘曕再拿小银铲子那么轻轻巧巧的一翻,嘿,一只夹着肉味菇类的金灿灿的荷包蛋就这么新鲜出炉了,那一串儿的动作行云流水的,把个乾隆和弘昼给看的眼花缭乱。 弘昼直勾勾的盯着还带着一层黄金脆皮的热气腾腾的花式荷包蛋,口水直流,神情呆滞,“六儿啊,你什么时候还练了这么一手儿?”酷爱给你家亲亲五哥吃了,五哥给你评点评点手艺! 弘曕歪头,斜眼儿冲他一勾唇角,然后就在对方欣喜的眼神中铲起香气扑鼻的食物,靠近,靠近,最后刷的放到另一边观望的乾隆盘子里了。 俩哥哥都是一愣,片刻过后,一声大笑和一声哀嚎同时冲天而起。 喜的见牙不见眼的乾隆眼疾手快的端起小碟子,躲开弘昼不死心伸出来的贼手,特别得瑟特别炫耀的咬一口,也不管还烫口,用近乎梦幻的表情对着弘曕夸奖,“六儿真能干,手艺都甩下宫里的御厨几条街!” 完了之后又是狠狠的一大口,咬着特有弹性的一根蘑菇冲着咬牙切齿的弘昼得瑟。哈哈,看吧看吧,老五你再看也捞不着。 弘曕也特别配合,小表情特羞涩,语气特谦虚,“四哥过奖了,不过就是在外面多露宿了几天,多练了几次罢了。” 弘昼用颤抖的手指着一唱一和的俩人,神情凄婉而愤怒,“你,你们,简直是令人发指!”完了之后把袖子直接撸过手肘,豪气干云的,大手一挥,“小顺子,给爷把那一篓子鸡蛋都给拎过来!不就是单手磕个鸡蛋么,爷也会!” 然后大清皇帝陛下和果亲王殿下就边吃边看,乐颠颠的欣赏起了和亲王殿下破天荒的厨艺展示。 咔嚓。 好么,万事开头难,弘昼不甚在意的将头一个几乎是死相惨烈的鸡蛋壳丢出去,不就是直接在桌子上拍平了么,爷力大无穷,这是本事! 咔嚓。 被腰斩的第二个鸡蛋也赴了前一位先烈的后尘。 咔嚓。 一手鸡蛋清的和亲王意气风发的举着仅剩下半截的残骸,仰天大笑:“啊哈哈,看吧,这点儿事儿难不倒爷!” 小顺子特别不忍心看的捂住眼睛,别开了头。 乾隆嚼嚼嘴里的鸡蛋,咽下去,白牙一龇,特幸灾乐祸的善意提醒道:“老五,黄儿都流干净了。”所以你是要烤鸡蛋壳么。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小顺子小李子吴书来几个都已经深深地别开了头。 原因无他,现场惨烈,这得死了多少未来的小鸡崽儿啊! 好歹弘昼也算是天赋秉异,耗干净了整整一篮子鸡蛋之后,早已经彻底放弃了单手打蛋决计练习的的和亲王殿下满手蛋花,终于颤颤巍巍的整治出了一大坨类似于食物的东西,黑黄交加,焦气扑鼻,简直就是令人望而生畏。 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劳动成果不是?深觉做饭之艰难的和亲王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拿起了筷子,然而有另一只手比他更快。 “六儿!”乾隆拍案而起,“那东西怎么能吃,快吐了!” 弘曕面不改色的一口接一口,没等弘昼反应过来的就全都咽下了肚,末了接过心惊胆战的小李子递过来的手巾抹抹嘴,一脸的风轻云淡,“味道还成,就是火候过了点儿。”又对满脸震惊的弘昼笑笑,把自己刚做好的另一只夹心荷包蛋推过去,“五哥,我把你的抢了吃了,你就吃我的吧。” 弘昼看看眼前这跟刚才乾隆吃的别无二致的荷包蛋,又盯着上面多出来的一朵小芫荽花儿,特不好意思,“你怎么能吃了呢,那得多难吃啊。” 乾隆也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准备待会儿就好好的让太医过来给弘曕瞧瞧,多好一孩子啊,别给生生吃出毛病来。 弘曕一挑眉,又开始埋头烤肉,“五哥头一次做的,哪能便宜了旁人呢,是吧?” 弘昼脸色复杂,心里就琢磨着,回头一定好好挑个没人的时间练一把,到时候再好好儿的给六儿重新整一个,一定得把今儿的茬口补上了。 乾隆艰难的一点点坐下,吃了几口,又很不放心的抬头,满脸担忧的望着他,“六儿啊,老实跟哥说,肚子真不疼?” 温泉庄子温泉庄子,这温泉自然就是重头戏。 兄弟三人吃饱喝足,又逛了下庄子,之后又去后山遛了会儿马消食,这天色也就渐渐地暗下来了。 跳下马来,乾隆把马鞭子随手递给吴书来收着,转脸对着弘曕一乐,“六儿,这温泉也该露脸了啊。” 弘曕笑,“这个自然,小李子已经令人过去准备了,正好解解乏。” 温泉的位置很好,原本就是天然的底下热泉水,弘曕又命人依着原本的构造稍加修饰,几个池子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就算是不泡,光看也怪养眼的。 露天【废话,温泉池子自然是露天的才好,哼╭(╯^╰)╮!】水池四周都是枫树和梅树,春夏观绿叶,秋日赏红枫,冬季依梅赏雪,美得很啊美得很。 哥儿仨挑了那个大池子,一人一边,中间是个大木盘,上面放着一壶美酒,几个酒杯,一个喝完了随水波轻轻一推就能荡给下一个人,很是方便。 虽然是在私下里,但是乾隆毕竟是皇帝,弘曕也有意思,给他准备的杯子也不大一样,翠玉酒杯底座上嵌着一道金边,正是那经典的金镶玉。 乾隆还老大不乐意,看看那两只杯子,不住的嘟囔,“合着朕就是一外人,你们俩小子用一样的,挨到朕这儿了就成金镶玉,俗气!” 弘曕斜眼儿看着他,挑眉:“四哥,光你这朕朕的就非得衬那个了。” 乾隆无言以对,左右想想还是不大甘心,好容易忙里偷闲跟俩弟弟出来勾结下感情,肿么就能把朕给外出来了呢! 弘曕看看嘿嘿傻乐的弘昼,轻笑,“得了,四哥也别恼,弟弟在这儿赔不是了,给你搓背可使的?” 乾隆一听就乐了,美滋滋的转过去,不住得点头,“嗯,咳咳,那朕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嘿,怎么着!”弘昼大脚丫子在水面上蹬出老高的水花,一下不大标准的狗刨儿蹿过来,酸不拉几的哼哼,又善解人意道,“哎六儿,没见四哥答应的这么勉强啊,快撒手吧,咳,五哥不嫌弃,过来给五哥拾掇拾掇。” 乾隆和弘曕一起回头,异口同声:“美得你!” 被瞬间打击到的和亲王一下子缩到水池边,捏着岸上的小石头翻来覆去的看,可怜兮兮的直哼哼,“不带这样的啊,我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啊~” 老乾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泡过这么舒服的池子! 可爱的弟弟是多么的体贴,多么的心疼自己这哥哥啊! 突然就很恶意的猜度,皇阿玛,您跟十三叔感情辣么好,可是十三叔也没咱家小六儿这么招人疼吧? 呜呜,朕也算是值了! 第45章 弘昼看的特起劲,又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优良品质,转头去喊弘曕,“嘿六儿你呃” 一扭头就对上弘曕的一张大黑脸,弘昼这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来,龙源楼,这特么不小六儿的产业么! “老王!”弘曕直接就下了马车,连小李子过来扶的手也给打开了,面无表情的冲着几乎要哭出来的掌柜的一抬下巴,拧着眉头看软趴趴挂在他腿上的女人,“这都什么东西?” 噗,紧随其后的弘昼差点笑出来,见周围气氛实在不大好这才忍住。 掌柜的嘴唇哆嗦下,看了弘曕的表情特别复杂,即想死又想得救的感觉,颤颤巍巍的就要下跪,“主呃” 然后跪了一半就跪不下去了,没办法,身上还挂着一疯丫头呢。 周围的人一看这位爷来了,顿时就又来了精神,嘿,明儿街头说书的又有材料了。 不过终究果亲王爷盛名在外,也都怕这位爷一时气急了迁怒,众人纷纷低头避开,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想一睹为快的也都转脚上了龙源楼对面的小茶馆,您还能拦着我们喝茶不成?倒是把小茶馆的老板乐开了花。 弘曕眉头一皱,对着后面的侍卫一招手,“把那女人先拖开,青天白日的,成什么体统!” “是!” 好么,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过去,照准了那女人手腕子上面的几个穴位下狠手一捏,趁她吃痛松手的功夫,提小鸡崽儿似的就把这呆呼呼盯着果亲王殿下看的女人拎开了,往旁边一丢又回来复命。 一脸得救了表情的掌柜的扑通一声跪倒,潸然泪下,痛哭流涕,活像是寒风中随风飘摇可怜兮兮的老白菜梆子,“主子哎,小的无能啊。” 弘昼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在弘曕瞪过来的杀人视线中憋得脸发紫,只留下肩膀不住的哆嗦。 狠狠地剜一眼满脸笑意的弘昼,弘曕又不大耐烦的问掌柜的,“速速把事情起末给爷说明白了,少废话。” 王掌柜又磕个头,言简意赅的把这叫白吟霜的姑娘怎么怎么想要在自家酒楼卖唱,自己怎么怎么拒绝,对方又是怎么怎么的不依不饶给讲了遍,末了还忒愤愤的看一眼自己没了一半袍子遮掩的两条撒金花寿字纹样光裤腿儿,满脸的羞愤难当,完了之后又磕一头,“还请主子爷发落。” 卖唱?弘曕冷冷的瞥一眼泪眼汪汪娇娇怯怯看过来的白吟霜,“本朝律法明文规定,正经酒楼客栈茶肆皆不许优伶卖唱舞乐,怎么,你要知法犯法?” 白吟霜微微抖了下,咬下唇,不屈不挠的抬起头,声如黄鹂出谷,“我,我不是优伶,我是,我是良家女子。” 平心而论,这样子也算得上是楚楚可怜勾人心魄了,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口,配着一副风一吹即倒的娇弱感,标准一副扬州瘦马的即视感,合该要给男人搂在怀里疼爱的主儿,估计是个一般男人都会情不自禁的瞅上两眼,然后没准儿就心一软,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不过,可惜了,她今儿面对的是素有赫赫断袖之名的果亲王爷,那就注定了不是一般男人。先不说本来就好不好这一口吧,近二十年来,宫里宫外各色的美人,他爱新觉罗弘曕什么水准的没见过,说是一句久经考验都不为过。而且,白吟霜还不知道,自己这样子一下子就让对方想起来整日窝在漱芳斋伤春悲秋念尔康的紫薇,顿时就觉得恶心巴拉的,再看过去的时候更是平添几分厌恶。 “哼,良家女子?”弘曕冷哼一声,扫一眼她怀中抱着的琵琶,冷笑,“说出去,有人信么?” “你,你你,你怎可这样侮辱我?”白吟霜一脸受到了屈辱的震惊,头顶的小白花也跟着一起簌簌颤抖,端的是可怜。 对这样的女子弘曕看也不愿看,能跟她说这么多已经是今儿心情不错,当下就凉凉道,“若真是良家女子,随便找个大户做丫鬟比什么不强,真要卖唱,五条大街开外,四九城最西面皆是舞楼乐坊,这就滚吧。” “我!”白吟霜还不放弃,原因无他,她虽然没怎样见过大世面,可是弘曕那一身的气派,从头到脚低调却丝毫不掩奢华光彩的打扮,根本就是挂了“爷有钱”的招牌,她怎可轻易放弃?咬咬牙,当下就要从地上爬起来,看那方向,竟是要冲着弘曕直直扑过去。 弘昼嗤笑,从小到大他什么样的莺莺燕燕没碰见过,这女人打的什么主意,不用猜都知道。还不是见龙源楼独一份儿的雄伟,出入的客人皆是非富即贵,想在这里钓个金龟婿?哼,打六儿从车里面出来,这女人的一双眼珠子都要扣下来贴上了!你若是真敢往这边过来,可别怪爷辣手摧花,打你个残废了。 “吟霜!”旁边那个一直没开口的老头儿却在此刻动了,死死地扯住白吟霜,苦苦劝道,“吟霜,咱们这就走吧,这些个贵人,开罪不起啊。” 他年轻的时候流浪四方,什么事情也都多多少少的见识过。眼见着弘曕和弘昼那不怒自威的气派,又听着龙源楼掌柜的喊他主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天子脚下,能这样堂而皇之不闪不避大招牌上叫“龙”的,定是那些受尽了宠爱的龙子龙孙啊! 这样的贵人,自己如何开罪得起? 弘昼轻笑一声,暗自放松了已经活动开的手脚,斜眼看着满脸谨慎又不住的对着他们这边点头赔罪的白老爹,嘴角一勾,“你倒是个懂得分寸的。” 白老爹一手死死的拉住不断挣扎的白吟霜,磕了个头又陪笑道:“这位大爷,小女无状,冲撞了两位,小老儿给两位爷赔罪了,还请不要见怪。” 弘曕倒也高看他一眼,这老头儿,有些门道,又怜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四处流浪,奔波于生计,也就没了计较的心思。 “罢了,本王不与你计较,这就走吧,只一点,本王刚才说的没一句虚言,若再纠缠,也只得将你二人丢进大牢了。”说完示意小李子拿上点心,这便转身上车离去了。 王掌柜瞅他几眼,摇摇头,抹一把脑门儿的冷汗,忍不住道:“快走吧,亏得主子爷大度,若换了他人,一准儿打死你也没人敢说什么。”跑到这儿来要卖唱,不是活腻味了是什么? 白老爹已然惊呆了,看着滚滚而去的马车,老半天动弹不得。 本王? 王,王爷? 那人竟是位王爷? 外面的弘曕遇上了这种人,宫里面的乾隆过得也不大自在,眼瞅着下一波的考验就要到眼前了。 那啥,太后传回来了口谕懿旨,虽然这个传话的人用词比较高贵大气,比较委婉,但是老乾还是剥开表皮,直冲瓤去了。 总结下简单说来不过就这么几句话: 皇帝,哀家已经知道宫里边出的那几档子破事儿了,你那个什么私生女也甭藏着掖着了,等下月哀家回去先好生瞅几眼再说。对了,上次哀家跟你提的那个晴儿的额驸那事儿你办的咋样了,眼瞅着都是一大姑娘了,你可不兴给我一不在眼前就不上心,小心办不好了哀家回去凤体欠安。 在养心殿唉声叹气的转了几刻钟的大圈子,乾隆又琢磨,紫薇那丫头也已经关了大半个月了,要是聪明的话,这会儿应该反思的差不多了吧,正好一块儿瞅瞅。 于是乾隆龙手这么一挥,一大串的阵势就浩浩荡荡冲着漱芳斋去了。 结果呢,乾隆还没真正踏进漱芳斋的门就知道自己绝对想错了,这还是宫里么?大半夜的幽幽怨怨的唱的什么小调儿! 那边琴声歌声还继续呢。 “山无陵天地合,哦哦哦~~” “一丝一丝,一缕一缕,诉说着地久和天长~~” 中间还夹杂着间或的抽泣声和幽怨无比凄婉回旋的低呼声,“尔,尔康~!” 然后乾隆的脸就彻底绿了,索性是个晚上,就算是周围奴才们打着灯笼,但是脸色还是看不大真切的。 这要是后宫的妃嫔们也就,嗨,也就罢了,虽然就算是妃嫔也足以称得上是有些上不得台面,有些露骨了,但是好歹也表达了她们对朕的一片真情不是?若是朕跟她们关起院门来,也算是点小情调了么。 但是! 紫薇你一个云英未嫁的格格,大半夜的不睡觉弹得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口口声声的喊着一个外男的名字!这还不算,这个外男甚至都已经被嫁到,呃不,和亲到西藏去了,这算个什么事儿! 亏朕还老觉得亏待了你,想着趁这次晴儿和兰馨的事儿一起把你的婚也指了,真是气死人还不带偿命的。 乾隆心里这愤怒的小火苗是蹭蹭的,漱芳斋说偏不偏,周围不远就有好些个妃嫔住着,夜深人静的,你这么冷不丁的弹个琴唱个曲儿的,大半个后宫都能听见了。而但凡能入宫的女人们,哪个跟前朝没点儿关系?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要是传出去了,你还嫁给谁去啊? 不行,乾隆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对着前面跪着瑟瑟发抖的漱芳斋宫女厉声问道:“还珠格格这么唱了多久了?”只要是刚开始,没传出去,怎么都好说。 那宫女被乾隆语气中强力压制住的怒气吓得一哆嗦,猛一头磕下去,结结巴巴道,“日日,日日都如此。” 乾隆用力吸口气,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从哪日开始的?”只要没几天,怎么都好说。 那宫女已经快哭了,哆哆嗦嗦道:“从,从西藏土司走的那一日。” 乾隆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西藏土司,尼玛西藏土司走了都近一个月了! 好得很,好得很。 朕的女儿很可能就没人敢要,没人愿意要了。 “紫薇,你都给朕停了!”忍无可忍的乾隆大步流星迈进漱芳斋,脸色铁青的冲着那个窗边对月含泪的主子打扮的女孩儿吼道,“停了!” 琴弦嘭的崩断一根,这琴自然也就弹不下去了。 紫薇猛然转过头来,一双盈盈大眼幽幽的盯着乾隆,突然就扑通跪下了,抽抽噎噎哭的十分可怜,“皇阿玛!” 乾隆愣了,这,朕还没说什么啊。下意识就抬抬手,“起来回话。” “不!”谁知紫薇根本就不领情,一把推开上前来扶的金锁,可怜巴巴的继续趴在地上,抬头看着乾隆,语气坚定,“皇阿玛不答应紫薇,紫薇就不起来!” 乾隆一下子就笑了,怒极反笑。 他是皇帝,说一不二的皇帝,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威胁他,任何形式的都不许! “你确定要跪着?”乾隆心中对于这对母女的愧疚也随着耐心一点点的消失,神色反而平静下来。 “是。”紫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咬咬唇,极为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是,我确定,很确定。” 乾隆点点头,语气平静,“那就跪着吧。”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然后就转身离去。 紫薇一下子就给呆住了,直愣愣的跪着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猛然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许多,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追过去,声嘶力竭的喊着,“皇阿玛,皇阿玛!求求您,求求您放了尔康吧!也放了我!您这么宽大这么仁慈,为什么就不能施舍给我们一点小小的自由呢?” 乾隆的脚步停下,转身,“小小的自由?” 紫薇被御前侍卫拦下,双手死死地扒着前面两排未出鞘的刀,毫无畏惧的与他对视,用一种几乎能骨折的力度用力点头,“是的,自由!生命的自由,爱情的自由!” 乾隆的两道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后槽牙有些倒的重复下,“生命的自由,爱”然后他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勇气重复下去了,于是另起一题,“你现在不自由吗?” “是的!”紫薇仿佛窒息一般死死地揪住胸前的衣服,更加用力地点头,眼泪也顺着下巴滑落下来,四处飞溅,“不自由!我的心被圈住了,甚至都没有办法跟着尔康去西藏,皇阿玛!” 乾隆突然就觉得有点反胃,忍不住捂了捂上腹部。 “皇阿玛!”紫薇却已然进入了状态,眼泪不断线的哗哗而下,伴随着抑扬顿挫的吟诵,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庭院中,“紫薇好痛苦,真的好痛苦!如果您不能给我幸福,那就放我走吧!我宁肯孤身一人飞奔到尔康的地方唔唔!” 后面的话乾隆直接没让她喊出来,大庭广众的喊什么找一个有妇之夫的话,她不嫌丢人,自己还嫌呢。所以一个眼神丢过去,一个伶俐的宫女立刻就带着一个有力气的小太监过去把紫薇的嘴巴堵上了。 看着即便是嘴巴无法说话却已然倔强的死盯着自己,妄图用眼神杀死自己的紫薇,乾隆就觉得头特别疼。 还有一个月,还有一个月不到太后就要回宫了啊!老太太指明了要看这个新收的汉人义女啊。 完了。一贯乐观的乾隆猛然就生出来一股浓浓的沮丧绝望和悲哀。 老太太最重规矩,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怎么能弄出来一个知礼懂礼进退有度像晴儿一样的完美格格来? 这样的?乾隆下意识的瞥一眼仍在不住流泪和挣扎的紫薇,深深地捂住了脸。 到时候就怕自己根本就尽不成孝道,反而要把老太太气死,这可就是亲弑生母,罪恶滔天啊! 回养心殿的路上,乾隆帝略显佝偻的依坐在高高的座撵上,孤单单凄惨惨的对月抒怀。 唉,皇阿玛,儿子对不起您啊。 第46章 “行了,别累着了,”欣慰归欣慰,感慨归感慨,本质上还算是个好哥哥的乾隆也不舍得真拿自己弟弟当小工使,搓了没一会儿就让收工,“自个儿好好歇歇,你这阵子累的也不轻。” 弘曕笑笑,“哪就那么累了。”说着却也坐回去,接过水面上飘来的木盘,准备喝口酒润润喉,然后,看着眼前的情景,楞住了。 他和弘昼大小一起长大,品味喜好也颇为相似,所以今儿喝酒的杯子也就用了同一套,刚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呆着倒也没事,可这儿会仨人都离了位置,盘子也孤零零晃悠悠的飘了老一会儿,这,这究竟哪只酒杯是自己的啊? 左思右想,这事儿也不好开口问,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么。 嗯,四哥那只最好认,错不了,唔,左边那只么,杯口似乎颜色更暗一些,貌似是,自己的? 嗯,就是它了吧。 弘曕捻起那只酒杯,把酒一仰脖咽下去。 弘昼一转头就看见这么一幕:水雾腾腾中,弘曕修长的手指白皙如玉,衬着翠莹莹的酒杯,看上去不要太好看啊! 不过,呃。 “六儿,”弘昼一挑眉,下巴冲那边抬一下,“刚那只酒杯是我的。” “咳咳!”弘曕一听就被呛住,刚滑到喉咙的酒不上不下的卡住,辣的眼泪都给出来了,“咳咳,你,咳咳咳不早说!” “切,老五,”乾隆不乐意了,“这点子小事儿计较什么,你在这儿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六儿的?” 弘昼觉得挺冤枉,搔搔脑门儿,一咧嘴,“我也没别的意思啊,这不是就是看见了,随口一说么。”见弘曕咳得实在可怜,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是时候,都是大老爷们儿的,亲兄弟计较这些干嘛,看你这嘴欠的。 一拍大腿,和亲王挽挽并不存在的袖子,活动下两条光溜溜的胳膊,把手里面的大手巾往热水里泡泡,拎出来一拧,眉飞色舞的,“六儿,得嘞,哥哥我也给你搓一把!” “不用!”一扭头弘曕的嘴角就抽搐下,看你这生猛劲儿,水花子溅起来二尺多高,待会儿爷的脊梁还不秃噜一层皮呢。 “嘿,爷这倔脾气啊,”弘昼也是一犟驴,活了快三十年了都没伺候过谁,今儿这头一遭却还被人这么冷不丁的打回来,还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啊,顿时就上来劲了,二话不说就往这边蹭,大水花嘭嘭直响,“嘿,今儿爷还就非给你搓背不可了!” 弘曕下意识的就后退了几步,然后背就贴上了温热的鹅卵石,退无可退! “嘿嘿,小子(zei),再跑啊!”弘昼甩了甩手里的大手巾,水花飞溅中笑的一脸猥琐。 弘曕黑线,转头冲着一边已经笑趴下的乾隆嚷嚷,“四哥你倒是管管啊,这人特么的犯病了!” 乾隆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扭头又看见弘昼一副强迫良家妇女的架势,登时又给笑软了,肋叉子一个劲儿的抽抽,“噗哈哈哈,咳咳,哎呀笑死朕了,哈哈!” “四哥!”弘曕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温泉熏得,“再笑我恼了!” “咳咳,”乾隆充分发挥身为帝王的强大自控力,努力扯平嘴角,却也不向着弘曕,“六儿啊,差不多得了啊,老五这人什么德行不清楚啊,多难得一事儿,就这么着了,让他好好尽一下当哥哥的职责,伺候下弟弟又怎么了?” 弘曕黑线,刚也没见你尽下当哥哥的职责啊,怎么到我这儿就掉了个个儿? 弘昼一听了得瑟了,把大手巾往肩头上一甩,拍拍手边的石头,一副澡堂子小厮的架势,“得咧,爷您这边儿请~!” 噗嗤,这会儿不光是乾隆,就连弘曕也给他逗乐了,一个俩的直不起腰来。 老半天,大劲儿笑过去之后,弘曕也想开了,嗯,就这么着吧,再要拒绝都显得自己矫情了。 不过终究还是不大放心,犹犹豫豫的过去趴好,弘曕很纠结的看着连腱子肉都鼓起来的弘昼,嘴角直抽抽,“五哥,那啥,我可是你弟弟啊,别” “嘿我说六儿你废什么话!”被一而再再而三怀疑的和亲王怒了,二话不说就给拍回去,“不给你露两手儿还真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是吧?” 乾隆又给笑抽,还抽空纠正,“咳,老五,你究竟还是姓爱新觉罗。” 弘昼头也不回,“谁还管那些零七碎八的。”又对着老老实实趴着的弘曕得意道,“怎么着,哥哥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弘曕也觉得挺意外,“我说五哥,你平时都干嘛去了啊,这活儿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 弘昼一听,更得瑟,”那是,哥哥我可是啥都会!哈哈!“ 乾隆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笑骂,“你堂堂一个亲王,常年流连于这些个地方还挺美是吧?” 弘昼也不接话,嘿嘿一乐,继续搓背。 不过,这一专心了,可就出问题了。 真切的感受到手下温润的触感,弘昼忍不住就想啊,别看六儿外面看着瘦,可他素爱舞刀弄枪的,又是常年在外游走,其实身上还着实挺有料。小麦色的皮肤滑不溜丢的,薄薄的皮儿下面都是结结实实的肌肉,结实而不夸张,特有弹性。嗯,肩宽,腰精瘦,线条流畅,哎呀水下这屁股 “嗯?”正半眯着眼趴着的弘曕就觉得背上的动作停了下,然后脊背上面就滴下来什么温温热热的液体,下雨了?不对吧,扭头一看,大惊,“五哥!” “啊,啊?”猛一回神的弘昼就觉得鼻子下面热乎乎的,随手一摸,鼻血! “老五!”乾隆听着弘曕这声就给吓一跳,这还以为怎么了呢?过去一看,又乐了,“老五你这是上火了啊,哼,让你再吃,让你再吃!你小子就是活生生撑的。” 弘曕眼神有些诡异的看看鼻血哗哗的弘昼,眼睛一眯,嗯? 弘昼顺手就拿起刚给弘曕搓背的手巾堵鼻子下面,就觉得,艾玛,这温泉着实忒烫了点儿啊,哎呀瞧爷这脸给热的。 和亲王殿下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乾隆和弘曕也就没什么久泡的心思了,没见都有人泡出血来了么,也就擦吧擦吧上来,换好了衣服回去暖和。 不一会儿太医过来把脉,摇头晃脑的想了一会才慢悠悠道:“无妨,和亲王这是虚火过剩,想是近来秋气正盛,天干气躁的缘故,刚王爷又泡了温泉,想是一下子刺激太过,不妨,让下面的人熬几碗略温凉性的甜汤或是粥品即可,不必吃药。” 鼻子里塞着棉花团的弘昼点头,让他下去。 乾隆打趣,又重复刚才自己的判断,“老五你就是好东西吃多了,硬生生撑的。” 弘昼哀嚎,“四哥你又冤枉我,弟弟我穷啊,都特么要穷死了都。” 弘曕端着茶听两人打嘴架,也不插话,只随着话的内容抿嘴儿轻笑,末了又让人做几碗冰糖雪梨汤来。 嗯,败火。 常言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们哥仨已经是闲了一天,也尽够了,第二天上午便各自回去。 乾隆自然又是孤零零一人上路,而和亲王府和果亲王府方向一致,俩王爷也就坐了一辆车。 走着走着,闭目养神的弘曕想起一事儿来,对着外面道:“小李子,等会儿路过龙源楼的时候,给爷进去拿几份点心,就要常吃的那老五样。” “得嘞。”小李子满口答应下来,转头命一个小太监先跑到龙源楼去传话让准备着。没办法,王爷要吃的点心都得现做,不提前准备去了又该等了。 弘昼又冲着弘曕笑,“还真是爱吃。” 弘曕闭眼,“哼。”爷就是爱吃了,怎么地吧。 又过了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马车晃悠悠的靠近了龙源楼,然后一阵女人的说话声就透过车壁传进来。 说是说话声,实在是有些勉强了,因为那已经是接近吼了。 “掌柜的,求求您大发慈悲吧!就让我们在这里卖唱吧!”是个女子,听声音还挺年轻,定不过二十岁。 “嘶,姑娘请自重!”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龙源楼掌柜的也真是急了,说话声都有些走调,“松手!大庭广众之下,这,这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掌柜的!” “放手!再不松手老夫可就要喊人了,松手!” “求求您了,您就可怜可怜我们父女吧!” “嘿我说你还来劲了是吧?这是我一掌柜的能做的了主的么?” 弘昼先乐,龙源楼掌柜的他也熟悉,一个特稳重的老头儿,什么时候也没见过他被人逼到这份儿上,顿时就起了好奇心,挑起帘子来往外看。 就见一个浑身缟素的年轻姑娘正死死地抱着掌柜的大腿,半截身子都拖在地上还是死死不撒手,粉面带泪,看着倒是挺可怜。不过,就掌柜的别的满头大汗还死活挣脱不开来看,真真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丫头劲儿可不小。 掌柜的这会儿正悔的肠子都青了,悔啊!你说老夫特么的发什么善心,怕人姑娘初来乍到委屈着,还特意跟出来看个屁啊!这可好,走不掉了吧? 又低头看看脚边被硬生生扯下来的外袍前襟,脸就是漆黑一片,这丫头忒也不知羞,竟是青天白日的就对着陌生男子动手!老夫,老夫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是,呜呜,竟是晚节不保呀! 再偷眼看几下四周渐渐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掌柜的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啊啊,完蛋了,这要是让主子知道了,真是,等等!掌柜的又将视线移回去,呃,前面那辆马车,那装饰,那纹样,它看起来咋就这么眼熟呢?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网页抽了,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改不了了··嘤嘤 第47章 依旧是龙源楼。 弘曕跟弘昼俩人正在三楼包间临窗坐着,眼前桌上是一大摞摊开了的书画册子,这可不是一般的册子,这么说吧,要是被京城里最有名的那几个媒婆看见了,估计眼珠子都能绿了。 不错,这正是现今八大姓以及几个后起新兴大家族中年纪处在十九到二十三岁之间的,身体健康仪表堂堂未婚男子的花名册子。 这里面的,但凡哪个媒婆只要能说成了其中一个人的一桩亲事,保准她就能一炮而红,说不定这一票赚的银钱就足以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这花名册子还不是一般的细致,不光有姓名年龄,还附有该对象的全身半身小像各一副,下面又细细的列出了该男子的家庭成员背景,兴趣爱好,所长,所短,有无特殊癖好,有无不良习性等等。 反正吧,前儿这花名册子拿给乾隆看的时候,他是半天都没掉过神来,末了(liao)末了(liao)了(le)才憋出一句话,“老五,你说你要是拿出这份儿精神头儿来刺探邻国军情啥的,哪个细作能赛得过你啊?” 然后,然后就得了和亲王一个嘿嘿。 “哎,六儿,瞅瞅这个,”弘昼嘴里咬着一块风干牛肉条,一撅一撅的,“我看这个有门儿。” 弘曕随手把眼前的一大摞册子扫开,接过来一看,“又是瓜尔佳氏的?”又伸出手指点点左边叠着的几份,“忒多了些,再说了,”他又指着册子上面一行小字,“稳妥?我说五哥,这词儿都今儿第几十次了?没跟能拿出手的本事就写个稳妥?” “罢罢罢,”弘昼一把夺回来丢脚下那一摞被淘汰的里面,“晴儿那丫头已经够稳妥的了,再找个那样的还不闷到一块儿去啊,换个,换个。” “算了,”弘曕越看越烦躁,一巴掌把拣出来的几十本都扫到一起,冲着小李子招手让他到一边整理好,“其实都差不多,最关键的还是要看皇额娘跟晴丫头的意思,咱们俩大老爷们儿的看这些总还是不大靠谱,最终决定权也不在咱们啊。” 弘昼也点头,用力眨眨干涩的眼睛,扭头看向窗外,然后扑哧一声就乐了。 弘曕捏捏眉心,见他这样不由的问道,“傻乐什么呢?” 弘昼边笑边道:“看未来的和硕额驸,嘿,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傻人有傻福,啧啧,这傻小子。” 弘曕也跟着看出去,嗯,然后也乐了。 外面斜对过的摊子上面埋头狂吃豆腐脑的不正是多隆那小子么。 视线随意的往旁边一移,然后弘曕就笑不出来。 “怎么了?”弘昼见他脸色变得忒快,也跟着看过去,“嘿,那不是那天死皮赖脸硬要在龙源楼卖唱的丫头么?” 弘曕不做声,只是看着即便是在卖唱也还是双眼不住乱瞟的白吟霜,眉头越皱越紧。 白吟霜还真是不死心,虽然没能进龙源楼卖唱,后来问了之后也得确是没有人敢让她进店唱曲儿,她索性就在最繁华的一处街角摆上摊儿了。 白老爹会大鼓和三弦,白吟霜模样不错,嗓子也不错,平日都是要么边弹琵琶边唱,要么就是白老爹伴奏,自己载歌载舞,曲调要多幽怨有多幽怨,要多凄婉有多凄婉,别说,还真是吸引了不少吃饱了没事儿干出来遛弯儿消食的爷们儿。不过,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女人一进京就以惊人的速度得罪了果亲王,谁也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顶多就是看看笑笑也就完了。 所以啊,即便是白吟霜在飒飒寒风中衣着单薄的扭了好些日子,秋日的菠菜丢了一车又一车,多少男子都被勾的心痒痒,可还是没有人胆肥到金屋藏娇。笑话,跟果亲王对着干,这不是作死么。 这会儿白吟霜又在不遗余力的寻找金主,单薄的衣衫遮掩不住玲珑的身段儿,一双脉脉含情的大眼也是水汪汪的勾人,加上一副珠玉落盘的好嗓子,凭良心说,不去竞争扬州瘦马,真真儿的可惜了。 就在这样的一种背景下,毫不知情的多隆甩着小辫子稀里哗啦的连吃四碗豆腐脑,就着新鲜磨出来的辣椒酱,美得直流汗,嘶溜着嘴问老板多少钱。 “得了贝子爷,”多隆老往这儿吃,老板都是熟人了,也不跟他客气,当下就没精打采道,“您随便给点儿吧,说不准明儿小的就干不下去了。” 多隆一听急了,“别介啊,老孙头儿,爷吃了多少年了,就你这儿味儿最地道,三两天不见的都得想得慌,说吧,是不是家里有事儿,说来听听,看爷能不能帮上忙。” 老孙头儿见他说的真诚,又加上认识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位贝子爷什么脾性自己也知道,便一咬牙,也就实话实说了。他又叹口气,拿眼睛一扫扭得起劲的白吟霜,“贝子爷,瞧见了么?自打半月前这丫头来了,除了您跟那仨俩的熟客,小的这摊子上可就没别人了。” 多隆这次后知后觉的一打量四下,嘿,可不是,怪不得最近都觉得这儿这么宽敞啊。搔搔光脑门,“怎么回事?抢生意?”说实在的,这附近都没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每次来了他都是埋头就吃,吃完了就走,也实在顾不上看那边哼哼唧唧的在干嘛啊。 “真抢那倒好了,没准儿我还能抄起勺子给她来下子狠的,”老孙头儿啐一口,凶巴巴的瞪一眼浑然不觉的白吟霜之后又唉声叹气,连连摇头道,“唉,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好好的姑娘家就这么青天白日的,嗨,像什么话!”他家世代守着这小摊子,做的本就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简单买卖,除了多隆这样的异类之外,过来吃的都是没什么闲钱的本分人,结果这白吟霜过来之后,本来的那些顾客纷纷嫌伤风败俗,宁肯舍弃多年的早饭习惯也不来了,而聚集过来的基本上都是等着看风骚小娘们儿表演的游手好闲的青年人,他们却都看不上这豆腐脑。 于是,半个月下来,要不是多隆每次都多付好多打赏的银钱,老孙头儿早就折本了。 多隆一拍大腿,挽挽袖子就要出去,“得咧,就这点儿事儿,老孙头儿,你且等着,看爷给你耍一出好的。” “哎哎哎,”老孙头儿赶紧拉住他,“别介别介,大白天的,贝子爷哎,您可别闹了。” “你就甭管了,”多隆哪里听得进,小身段儿灵活地跟鱼似的,边嘟囔边换着角度的蹭,几下就拨开前面的人群,“嘿嘿,嘿,兄弟,借借光啊,谢您了哎,哎呦这娘们儿长得挺水灵儿啊。” 旁边那人顺着一看,艾玛这不是青年一辈中有名的刺儿头,暗中人送外号“多儿浑”的多隆贝子么!当下就陪笑道,“贝子爷好兴致,怎么样,拿下?” 多隆连连摆手,一脸严肃道,“瞧你说的,爷能是那样的人么,这不是今儿吃多了,琢磨着怎么消化下,嗯,一听这曲儿不错啊,一句倒牙,两句就能反胃,三句下去,保准爷掉头就能吐了,怎么着,”他笑嘻嘻的看着白吟霜,“给爷唱段儿吧,就挑最酸的那个!” 周围一大堆人哄堂大笑,把个白吟霜笑的满脸通红,倒是让周围那些做正经买卖的摊主店主看的暗自解气。 这是什么地方?都是些做正经买卖的,你一个打眼一看就知道心怀鬼胎的丫头过来弄得这出是要膈应人吗? “你,你为何要对我一个弱女子口出恶言!”白吟霜张了几次嘴,眼泪汪汪的看着多隆,说不出的屈辱感。 多隆掏掏耳朵,丝毫兴不起怜香惜玉的心思,“赶紧的,爷还忙着,唱不唱?”说着又从钱袋子里面掏出个小银锞子,上上下下的抛着,“嗯?” 唱了这么多天头一次见银子的白吟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瞬时收声,脸上虽然还是一副威武不能屈的倔强模样,但是手下却眼瞅着就要富贵能淫。 就在这时,一声大吼平地响起,“多隆,你怎可用银子侮辱这位姑娘!” 众人又都看过去,就见多隆的老对头,完颜皓帧正怒气冲冲、义愤填膺的瞪着他,满脸的忿忿。 瞥一眼白吟霜瞬间收紧的拳头,多隆一咧嘴,“耗子,你特么多管什么闲事?她出来卖唱,不为钱是为什么?爷给她钱怎么就侮辱了?你倒是不侮辱一个给爷看看。” 完颜皓帧竟是带几分局促不安的看看白吟霜,咬咬牙,下决心一般道,“姑娘放心,我是不会让这登徒子轻薄姑娘的!” 多隆愣了会儿,然后就放声大笑起来,“完颜皓帧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这妞儿不就是出来卖唱的吗?爷给银子买个曲儿听,怎么了?你愣是拦着不让,是要生生绝了人家的生路还是怎的?” 旁边一堆看热闹的老爷们儿们也跟着瞎起哄,一瞬间热闹非凡。 白吟霜垂着脑袋,眼珠转了转,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是一副潸然欲泣的样子,柔柔弱弱道,“这位完颜公子,罢了,小女子福薄命舛,多谢您仗义出手,还是不要因为我惹些麻烦了。”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完颜皓帧被她这么嗲声嗲气的一说,顿时就是一股热血上头,红着眼掉头怒视多隆,厉声喝道,“多隆!你死心吧,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碰这姑娘一根头发的!” 这一嗓子出来,不光是围观的人,就连白吟霜也给惊呆了,心思飞转。 来了京城之后她才知道要在这里站稳脚跟是多么的难,自己一个弱女子,最快的法子就是吊一个钱多人傻的金主,像话本子上说的那样来一出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冷风口里面物色了这么些天白吟霜又发现了,但凡是在北京城里面有些头脸的爷们儿也没几个傻的,愣是没一个出头要包养自己的,今儿好容易等了一个什么多隆,听周围的人说还是个贝子,心中正窃喜着呢,刚琢磨着来一出欲擒故纵,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完颜皓帧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次又一次的把那贝子送上来的银子往外推,这不坏事儿么! 不成,白吟霜暗自下了决心,一定得快点想个办法。 多隆跟完颜皓帧你来我往的几个回合下来,擅长察言观色的白吟霜也算是发现了,那个多隆根本就是一扮猪吃虎的角色,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估计不好糊弄,倒是那个打扮的一副土财主样儿的完颜皓帧,一看就是一二愣子的主儿,再细细一套话,果然还是个二愣子! 眼看天气渐冷,爹又说盘缠快耗尽了,今儿又闹了这么一出,再不抓紧可就要坏事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嗯,就他了! 既然决定了那就得表现出点决心来,要说起来,这白吟霜也是个狠的,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一咬牙,白吟霜刷的举起老沉老沉的大琵琶来,抡的呼呼生风,扭身朝着还在跟完颜皓帧斗嘴的多隆扑过去,“你,你屡次三分的轻薄于我,我,我跟你拼啦!” “你要干嘛嘶嘿!”正说的起劲的多隆就觉得脑袋边上一股劲风袭来,还没等着反应过来的后脑勺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琵琶,登时就是火辣辣的疼,脑仁儿也是嗡嗡作响。 龙源楼的弘曕和弘昼登时就看的目瞪口呆,跟着下面的围观群众一起倒抽冷气,嘶!这一下子可够狠的,他们离得这么远都听见一声闷响,好小子,多隆你没事儿吧? 不光是他们俩,就连完颜皓帧也给惊呆了,眼睁睁看着白吟霜又高高的举起了琵琶,心中竟是不由的感慨起来,真是一位坚贞不屈的奇女子啊! 多隆这个气啊,捂着脑门儿后退一大步,警惕的盯着又要扑过来的白吟霜,“嘿你这娘们儿,你再敢动爷一下试试?”这动手的要是个男的也就罢了,他肯定二话不说就一脚踹回去,可问题是,他多隆活了近二十载了,还没对女人动过手啊。嘿,今儿还真是不宜出行,早知道就带着小册子他们了。 既然要做戏那就得做足了,白吟霜眼角的余光瞥见完颜皓帧渐渐浮起来的赞赏和爱慕,立刻就把回过神来要冲过来拉住自己的白老爹甩开,继续对着多隆下手,“淫贼,我跟你拼啦!” 多隆登时就给震得瞠目结舌,四下看看,这看热闹的人见白吟霜如此生猛,早在刚才就已经纷纷作鸟兽散,根本就没个过来拉架的。没办法,跑吧!不然这要是传出去他多隆贝子跟一卖唱女动手,啧啧,可丢不起那人。 然后弘曕哥俩就居高临下的欣赏了这么一出戏: 多隆贝子一个劲儿的抱头逃窜,所到之处不必说,沿途众人都忙不迭的闪开一条大路,生怕被后面的琵琶抡到,根本就无人敢上前劝阻。 而将名满京城的多隆贝子追赶的如此狼狈的竟是一位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女子!就见那单薄的身躯上面裹着素白衣衫,发间的一朵小白花更是将她衬得我见犹怜,纤细的手腕连着柔弱无骨的小手,一双柔薏中赫然握着一把有些年岁的大琵琶! 两人好一番你追我赶,所到之处鸡飞狗跳,看似柔弱的白吟霜速度竟丝毫不亚于常年锻炼的多隆。 就见她动若疯兔,瘦削的身形灵活无比的穿行于密集的人群中,手持绝世神兵大琵琶,呼呼带风的将沿途的菜摊子货架子一路掀翻,在如雨点般落下来的各色杂物中无比生猛的追赶着前方渐行渐远的“登徒子” 一直到白吟霜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良久,弘曕哥俩才慢慢回过神来,无比震惊的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半晌,异口同声:“艾玛,这生猛的。” 于是小白花一战成名,大街小巷纷纷流传起这位奇女子的传说 第48章 几日后就是太后回宫的日子,一大早以乾隆为首的一行人就候在宫门外了。 在场的都是宫内外有头有脸的人物,分列站好,排的密密麻麻的。多少人,多少多重要的人呢?这么说吧,要是这会儿天降奇石砸在这儿,估计大清朝立马儿得崩盘。 今儿温度比较低,呼吸间刷刷的白气,这会儿时候又早,站没一会儿众人手脚就没啥直觉了,就跟杵着几根木头桩子似的。 不过越是恶劣的条件下就越是考验人,甭管是皇亲功勋还是后宫主子,一个个的都是抖擞足了精神,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把两边嘴角往斜上方使劲拉扯,直勾勾的盯着前面地平线上渐渐现出来的仪仗队伍。 然而还是有一个人例外,谁呢?五阿哥永琪。 阿哥队伍那边是按照年岁大小排列的,刚解禁没几天的五阿哥一个劲儿的扭头四顾,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站他后面的永璇忍不住低声问道:“五哥你找谁呢?” 永琪一怔,忙道:“没谁,就是看看,看看。”说完便若无其事的回过头去站好。 永璇顺着他的视线扫几眼,明白了,那个还珠格格呢?太后指明了要见的,这会儿竟然不在! 又过了约么一盏茶的功夫,太后的仪仗过来了,乾隆领着众人行礼,“恭迎太后。” 太后的凤驾稳稳停下,先是出来一个粉蓝色旗装的小姑娘,冲着乾隆一甩帕子,又对着后面的弘昼弘曕以及皇后行礼,完了之后才回身,对着里面柔柔道:“老佛爷,咱们到了,您慢点儿。” 里面伸出来一只虽不年轻但是保养甚好的手,轻轻搭在小姑娘胳膊上,就着这力气探出身来。 满头的珠翠,一侧大东珠的流苏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晃荡,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勾人心魄的弧度。 巧夺天工的珍宝,不知耗费多少匠人多少时日才得成;精美至极的服饰,不知需要多少绣娘多少个千针万线。 大清的太后,世上最有权势的女人。 乾隆哈哈一笑,快步上前,“皇额娘辛苦,数月来为国祈福,儿子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说这就是深深一作揖。 太后见他一大早就来等着,心中老怀甚慰,笑的和蔼,“皇帝哪里的话,哀家别的不能做,只好去祈福,哪里算得上是辛苦,倒是皇帝你,多日不见,瞧着又憔悴了不少。” 别的还好,一听这话,乾隆竟是鼻子发堵,快四十岁的人了莫名的觉得委屈,皇额娘啊,儿子真是憔悴啊! 太后感慨一番,又看着乖乖跟在乾隆身后的弘昼和弘曕,撑不住笑了,对他们招招手,“两只猴儿,还不过来给皇额娘看看,做什么乖?打量哀家不知道呢,快来。” 于是弘昼和弘曕都嘻嘻一笑,一左一右的挤开乾隆,嬉皮笑脸的凑到太后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上了。 “皇额娘说的儿子好委屈,您一见四哥就看不见我们了,可不敢打扰呢。” “可不是,我跟小六儿都巴巴儿的等了多半天了,您可没搭理我们。” 太后让他们给逗乐了,笑道,“多大人了,还说这些没羞的话,哀家哪里看不见你们了,这不是?快给哀家看看,哎呀,六儿瘦了,老五,跟皇额娘说,是不是皇帝又欺负小六儿了?” 乾隆也上前凑趣,“皇额娘可是冤枉死儿子了,这小子您还不知道?比泥鳅还滑,一年到头逮不着人,”见弘曕冲自己吐舌头,又乐,“不过这阵子的确是帮了朕天大的忙,跟老五都累坏了。” 太后这才点头,她膝下就这么几个孩子,最乐意见他们和睦,当下又心疼的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的,“皇帝可得多多的照顾两个弟弟,不许欺负了。” 乾隆又是一脸委屈,心道,他们不合起来欺负朕就不错了。 太后身边的小姑娘扑哧一乐,声如银铃,“老佛爷还说不偏心,晴儿都要替皇上抱不平了。” 弘曕笑呵呵道,“晴丫头,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来来来,受六叔一礼。”说着竟是大大地弯下腰去,做了个揖。 晴儿顿时就给唬着了,忙不迭的闪身避开,等着他直起身来才又回来还了全礼,诚惶诚恐的,“果亲王可是吓坏我了,晴儿左不过是尽了本分,哪里担得起这样大的礼呢?”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慈爱的拍拍她的手,笑道:“正是呢,六儿别吓坏晴丫头了。”说着又叹气,“不过六儿说的也对,晴儿这阵子确实辛苦,哀家也总觉得心疼,过些日子总要好好的贴补贴补。” 说的众人又笑。 跟几个儿子寒暄完了,太后这才看向皇后,笑道,“皇后这些日子也辛苦,过来让哀家瞧瞧。” 皇后心中一阵激动,知道这是太后给自己撑腰呢,忙笑着过去,“臣妾哪里辛苦,倒是太后,千里迢迢的去往五台山,您要再说这话臣妾可真是要羞死了。” 太后连连点头,把手搭在她胳膊上,又看着后面的兰馨笑道:“兰丫头倒是没变,嗯,好好,好。” 兰馨也笑呵呵的见了礼,然后就跟晴儿站到一块去了,俩丫头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一个粉蓝一个朱红,越发的娇俏可人。 太后看了只捂着嘴儿乐,心中有了打算。 因太后回宫前说过不愿声张,只算是家事,所以即便是有不少大臣自发地等在这里,那也就只能等人家一家人寒暄完了着的。 于是,家里的几个重量级人物都打完了招呼,终于轮到了外臣。旁边那些个大臣也都见了礼,然后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只等着乾隆发话回家休息。 太后又往回看,视线落到令妃的肚子上,表情未变,语气就有些淡淡的,“令妃有了好消息怎的也不派人通知哀家?” 令妃态度放的十分谦卑,陪笑道:“太后一直静心礼佛,臣妾不敢打扰。” 太后笑的更淡,“皇嗣之事甚大,又是喜事,哪里称得上是打扰,令妃多虑了。” 令妃的脸僵了僵,干巴巴的笑不大出来了,倒是皇后看的一阵暗爽,只是面上不显。 太后又问了包括五阿哥在内的几个孙子,然后就开始四下寻找,半晌,微微有些不悦道:“哀家听说皇帝为了满汉一家新收了一个义女,怎的不见?” 乾隆心里一咯噔,坏了,刚才光顾着别的了,竟然忘了这茬儿!不过自己早就命人将太后回宫的消息传了出去,紫薇丫头怎么可能不知道? 比起乾隆来,更慌的是五阿哥。 昨晚小燕子闹着要去找紫薇,他实在拗不过就领她去了,结果一直被禁足的紫薇早就给闷坏了,见了小燕子就跟久旱逢甘霖一样,两个人竟是抱头痛哭,又闹着要酒喝,劝也劝不住,一直闹到了东方现了鱼肚白才好容易停了,自己眼见着时间不够,就先回景阳宫换衣裳,临走的时候明明吩咐了明月彩霞等人了啊,怎么还不来? 虽然不喜紫薇,但是现在在场的可不光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人,还有那一大片的朝堂重臣在,弘曕跟弘昼交换了个下眼神,决定先把太后劝进宫里再说,家丑不外扬,有什么事儿也得咱们自己个儿关起门来处理不是? “皇额娘,”顶着乾隆满满的期待,弘曕笑嘻嘻道,“想是那丫头准备了大礼,就等着您进宫呢。” “正是正是,”乾隆赶紧抓着这台阶借坡下驴,腆着脸扯谎,“皇额娘,外面冷,咱们还是进去说话。” 太后不动声色的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身经百战的老太太立时就明白了,准没好事儿!不过老太太那也是一顾全大局的人,虽是相当不悦,却还是忍着怒气点头,“也罢,那就” 眼看着这茬口就能这么圆过去了,通往宫里的路上竟然一阵嘈杂,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两个踩着花盆底的年轻女子跌跌撞撞的往这边冲来,一路走一路咋呼,首饰也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呼呼,快,紫薇快啊!听说那个老太太特别凶,你要是晚了就坏了!” “小,小燕子,等等我,我,我跑不动了!” “哎呀你快点!” “小燕子等等我,咳咳,我的鞋子掉了!” 然后乾隆的脸彻底黑透了。 太后眯着眼睛看了几眼,脸上僵硬的笑容终于宣告破产,冷着脸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来人,还不将她们速速拿下!” “是!”一群侍卫底气十足的应了,撒腿、掉头就往那边跑。 “老佛爷手下留情啊!”五阿哥猛地扑出来,跪倒在太后脚下大声哀求起来,“那是还珠格格和,和小燕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又是猪又是燕子的,太后登时就一阵皱眉,也不细细思量,“永琪你先给哀家起来,等哀家把这两个不懂规矩的拿下再说。” “皇么姆不可啊!”永琪也顾不得在场的众位大臣们惊恐的眼神了,膝行几步,“那是您的孙女和孙媳妇啊!” 现场一大片整齐的抽气声,端的是默契十足。 不光是太后给气的倒仰,就连早已经经历过几次的乾隆也是摇摇欲坠,多亏皇后在一边扶着才没有失态。 弘曕哥俩一看这不行啊,于是俩人就先斩后奏了,对着围观的众大臣高贵冷艳的点点头,“众位辛苦了,太后已然顺利回宫,这就请回吧。” 众大臣一听,好么,这个“顺利”还特别加重了音,这是在警告别乱讲话啊。 等着乾隆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欣慰的发现,留在现场的只剩下自家人了,于是也不多掩饰,狠狠地一甩袖子,“永琪你给朕起来!”又怕这厮再来一次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戏码,说完就眼神示意几个侍卫过去将人强行夹起来。 晴儿和兰馨早又接替了一边清场的弘曕哥俩的位置,一左一右的帮着太后顺气。 老太太这给气的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自己不过几个月不在家,怎么一回来大孙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正想着呢,眼前呼呼就蹿过来俩人,没站稳的就是一五体投地,咕噜噜的滚成了一团,嘴里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哧,“太,太后吉,吉祥!” 刚要开口的太后直接就是一个踉跄,颤抖着手指着眼前两个衣衫不整浑身酒气的丫头,哆哆嗦嗦的站立不稳。这,这是哪里来的妖孽? 不是别人,正是太后要拿下却被五阿哥阻止的紫薇和小燕子。 弘曕心里直叹气,唉,自己都给老太太通过几次气了,怎么还气成这样?啧啧,这威力。 弘昼那厮更直接,张了张嘴,直接就一嗓子:“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好吧,过两天之后,奸情就是主体了啊,艾玛好激动 第49章 一阵兵荒马乱,太医也来过了,留下一句怒气攻心之后又走了。 怒气攻心,可不是怒气攻心么,年轻力壮的都能给气的冒火,何况太后这么一老人家呢。 慈宁宫一片寂静,空气中满满的都是山雨欲来。 主座的太后和乾隆两巨头不发话,旁边的弘昼弘曕皇后等人也都一个俩个的垂头看地板,一声不吭。 休息了会儿,喝了几盏茶之后,太后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一咬牙,带着精致护甲的手狠狠往桌上一拍,雨过天青色的漂亮茶杯盖也给震得颤了两颤,发出清脆而细微的碰撞声,“把那两个丫头给哀家带上来!” 弘昼连忙阻止,“皇额娘,要不咱改天吧?别气坏了身子。” 太后倔强儿也上来了,“不行,这么大的事情哀家就要马上审理,带上来!” 弘昼对乾隆递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悄悄地耸耸肩,四哥,弟弟也实在没招了。 乾隆又把希望的眼神投到正垂头跟点心盘子培养感情的果亲王弘小六儿身上,目光炽热。 觉察到他视线的弘曕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见实在躲不过去,毅然决然的叹口气,对这一边的吴书来悄悄地勾勾手指,没办法,只能上最后一招儿了。 乾隆赶紧眼神示意吴书来过去取经。 片刻之后,吴书来顶着一张便秘的脸回来了,纠结了老半天,一脸视死如归的对乾隆耳语道:“果亲王说了,让准备着参片。” 让准备着参片~ 准备着参片~ 参片~ 没一会儿,小燕子和紫薇就给带上来了,俩人瑟瑟缩缩的往下面一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太后又是一阵皱眉,看哪个都不顺眼,半天才忍着怒气开口,“谁是还珠格格?” 小燕子猛地一动,刚要开口这又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什么格格了,便又缩回去。 不想太后已经注意到她的动作,“你是?” 小燕子猛摇头,“不是。” 老太太恼了,这是在耍哀家吗?“那你动什么?!” 小燕子哼哼唧唧的,“我,我随便动动。” 从没遇到过这种敷衍口气的太后又是一阵窝火,刚要发脾气就被乾隆苦笑着劝回去,“皇额娘还是先问问那个丫头吧,紫薇丫头,快抬起头来给太后看看。”说着又半是推荐半是哀求道,“皇额娘,紫薇丫头颇懂得文字,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朕冷眼瞧着倒是跟晴儿差不多。” 太后果然吃这一套,瞧瞧一边一把水葱似的晴儿和兰馨,不大相信的皱眉,“哼,哀家可不信她能比得上晴儿。” 乾隆陪笑道:“自然是比不上的,皇额娘一手带出来的丫头,天底下能有几个?有三分倒是真的。”说着还一个劲儿的朝着弘昼哥俩使眼色,臭小子们,还不赶紧的,哥哥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有木有! 哪知俩弟弟早已经预见了今日之事就只能是场杯具,深谙趋利避害之道的和亲王和果亲王陛下正闷头喝茶,一个研究地板砖一个观察椅子纹,没人比他们更认真。 好悬没被气晕的乾隆又扭头去找皇后寻求支援,谁知皇后正无比恭顺温良的低头捻佛珠,端的是宝象庄严。 令妃?人家正对自己未来的阿哥进行胎教 乾隆深吸一口气,顿时就觉的,弘曕那死小子吩咐人准备的参片很可能就要用在自己身上了。 “紫薇?”太后重复下,更加不满意,“这什么名儿,花花草草的,哪里有我们皇家的威严?” 还不等唯一的战斗力乾隆救火,紫薇已经娓娓开口:“这是我娘取的,她说我生在紫薇花开的季节,所以就取名紫薇。” 弘曕在一边忍笑忍得辛苦,娘叫夏雨荷,生个闺女叫夏紫薇,那万一生在北风呼啸的时候呢?难不成要叫夏北风?万一外面再飘个雪花啥的,唔,就该叫夏雪花。 不光他自己有反应,太后也是十二分的不满意,“胡闹,”尤其是这个紫薇的样子,柔柔弱弱的,太后瞥一眼旁边装死人的令妃,又顺利的联想起先帝爷身边曾经有过的几个同样格调的竞争对手,更是不喜,“你是夏雨荷的女儿?” 紫薇咬咬唇,“是。” 太后是知道的,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义女,而是自家风流儿子的私生女,于是更加不高兴,表情也是越发的严肃,“为何只有你自己上京寻亲?你母亲呢?” 一听这话,紫薇的大眼中顿时就是水光隐隐,“我娘,我娘已经死了,她说自己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盼来盼去魂也消,对自己已经没有了信心。” 众人对这近似于吟唱的回答一阵恶寒。 “哼,”太后优雅的嗤之以鼻,保养得当的脸上显露出深深的怀疑,“对她自己没信心,对你就有信心了?你一个与皇帝素未谋面的丫头,她哪里来的信心?” 那边乾隆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忍不住轻咳两声,对着应声抬头的令妃使个眼色。这好歹也是要记在你名下的孩子,还不出声帮两下? 令妃险些维持不住自己温婉的笑容,简直要恨死了自己的玲珑剔透,你说这会儿本宫要是愚笨如猪猜不出您万岁爷的心思可得有多美! 但是她偏偏就不用猜就知道,而且更要命的是,多年的枕边人乾隆爷也肯定知道自己知道了【摔,这尼玛绕口令么】,没办法,为了日后不被迁怒,硬头皮上吧。 “老佛爷。”令妃挤出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来,然后迅速收获紫薇和乾隆感激的眼神两枚和太后毫不掩饰的白眼一枚。尼玛本宫不稀罕! “哼,”太后微不可闻的哼一声,视线扫过她微微鼓起的腹部,虽不喜自己的话被打断,却还是碍于皇嗣,不怎么热情的看过去,“讲。” 令妃一身的心眼子飞快转动,“臣妾觉得,这夏雨荷兴许一开始并不是这么打算的,后来也是迫不得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没人照顾,”说着又拿帕子抹抹眼角,打感情牌,“都是做过额娘的人,这样的母亲的用心良苦,太后一定也是理解的。” 乾隆也不管这理由说的有多么的牵强了,腆着脸看向太后,就希望自己的皇额娘能发发慈悲就此打住。 偏就还有祸害热闹没看够,这档口冷不丁的幽幽来了句。 “嗯,是够用心良苦的,打出生下来就开始教习京话,原来是为了在山东憋一辈子呢,嗯,见识了。” “老六!”乾隆恼了,没好气的吼过去,铜铃大眼不住的射出杀人视线。你小子皮痒了是吧?不帮忙不说还在一边拆台,几个意思? “皇帝!”太后先不乐意了,“弘曕是好孩子,你别老是吓唬他!哀家不在的时候你还不定怎么欺负他呢,真是可怜见儿的。” 乾隆差点被噎死,朕欺负他,好么,皇额娘您就是认定了这一点了不是?朕真是比秋天野地里的小白菜还冤。 刚刚有那么一丁点被令妃口中的慈母的良苦用心打动的太后猛然回神,恶狠狠的剜了令妃两眼,不成,若不是小六儿,哀家又要被这狐媚子牵着走了,哼! “罢了,”不过太后终究也是决定不继续为难紫薇了,严肃道,“以前的事情哀家也就不多追究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入了宫,认了爹,那就要把宫里的规矩学起来,不能把你娘那些不,不好的东西带进来。”其实太后本来是想说“不三不四”来着,但毕竟是吃过斋念过佛的人,临时改了,觉得也别太苛刻了。 然后紫薇就特别委屈特别无辜的看着太后,静止了好长时间,半天之后才带着泪花的,无限凄楚的点点头,“是~” 太后又被她这个样子膈应的不行,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性质,随意的摆摆手,又看向小燕子,这个丫头得好好审审,数月不见的大宝贝孙子就被小混混迷了心智是怎么回事? “你是何人?与还珠格格是什么关系?”对小燕子太后可是半点顾忌也没有了,看过去的眼神几乎带着刀子,恨不得剖开这个刁妇的胸膛看看里面的心脏是不是黄大仙变的。 “我,”小燕子被这个凶狠的老太太唬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叫小燕子,是,是紫薇,哦,是还珠格格的拜把子姐姐!” 扑哧,弘曕差点没喷茶,弘昼的肩膀也是一个劲的哆嗦,皇后捻着佛珠的手一抖,几乎没把珠串掐断了。没办法,听着这种江湖口气在慈宁宫响起来总是很微妙的。 乾隆一阵捂脸,无声哀叹,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呦。 太后果然怒极,大力的一拍桌子,“放肆!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吗?” 小燕子最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这不行那不好的,当下就不服气,哼哼唧唧的,“又是这个,放四放五放六的,什么怎么说话,还不是用嘴巴说话?不是姑娘?我小燕子不是姑娘的话,难不成还是个大男人么?” 下面的妃嫔和晴儿兰馨都给她彪悍的言语吓住了,呆了半天之后面部扭曲起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噗!”弘曕直接被呛住,拼命的咳起来,一双凤眼都是湿漉漉的,脸也憋得通红。 弘昼隔着小桌伸胳膊给他拍背,面不改色的对着看过来的太后和乾隆扯谎,“没事儿,你们继续,六儿吃点心吃太急了,呛嗓子里。” 太后也顾不上这俩小子了,扭头对着乾隆发火,“皇帝!你看看,你看看!当初就是认得这个么?怎么能,怎么能呐!她这个样子有一点能拿出门去的吗?” 不要说是什么帝女,就算是一般的普通人家也不带这么没教养的,传出去真是要丢尽了祖宗的颜面! 乾隆语结,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当时小燕子话都没说一句,底细都没调查清楚的时候自己就被迫有了一闺女吧,那得多丢脸啊。 不过好在皇后还是个厚道人,嗯,某种程度上的厚道人,这时候实在不忍心看自己多年的丈夫哑巴吃黄连,十分客观的道:“老佛爷,请听臣妾一言。老佛爷说这话可是委屈死万岁爷了,当时万岁爷可是多谨慎呢,想着是先命人去了济南,准备好好查清楚了,若是真的也不急,济南那边若是有留下的亲戚也好一并道了谢,可没承想呢。”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这点特勾人,尤其是说话对象是当时不在现场的太后老人家,老太太立即就忍不住追问了,“没承想怎么,皇后你可得跟哀家说清楚了。” 皇后仍旧是挂着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母仪天下脸,不紧不慢道,“没承想万岁爷还没反应过来呢,有人就已经慧眼识珠了。” 有人?老太太微一眯眼,然后刷的就把刀子一样的视线换到令妃那儿了,甭猜了,一准儿是这祸水! 刚刚把自己从争论的漩涡中心摘出来的令妃嗡的一下子就懵了,二话不说,条件反射的先跪下,“臣妾该死。”完了之后还偷偷地拿眼睛去瞟乾隆,万岁爷救我! 乾隆此刻特别为难,欲言又止。一方面自己暂时脱险,很开心;一方面又把自己的爱妃牵涉进去,有点儿着急;再一方面,皇后她说的没错儿啊,自己也的确是对令妃当时的做法很不高兴来着 所以,令妃,你就为你以前犯下的罪孽忏悔吧。 太后什么也没说,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冷冷的俯视着令妃,一双历经风雨的利眼不间断地往那边嗖嗖发射小刀子。 令妃伏在地上叫苦不迭,一方面是见乾隆不救自己有些后悔有些灰心,另一方面却是在不断地无声怒嚎,老太太你还是出声吧!哪怕是破口大骂也成啊,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忒折磨人,再这么下去本宫的肚子!哎,等等!令妃猛然将脑海中迅速溜过去的念头死死扯回来,有了! “啊,啊~”就见跪着的令妃突然一阵细碎的呻、吟,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晕了过去,一头栽倒在地。 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时在心中大喊,假!特么的太假了! 但是你有什么办法,当事人都豁出去脸不要了,况且这万一要是真的有个什么,皇嗣的事儿谁也不敢担责任不是。 沉默片刻,太后阴着脸道,“太医!” 这边刚把令妃架出去,那边五阿哥就闻讯赶来了,硬生生就要往里面闯,边闯还边情真意切的喊:“老佛爷,小燕子初来乍到天真烂漫,请您不要跟她计较,孙儿求您了!” 太后的脸一下子就绿了,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老佛爷,您一向是多么的宽容大方,请不要为难小燕子和紫薇啊!” 眼看着老太太又开始喘粗气,乾隆黑着脸冲外面吼:“把这个孽子给朕叉进来!”再这么吼下去里子面子的就都丢光了。 得了允许的永琪呼呼冲进来,竟然也不先给长辈行礼,而是俩眼一瞟,直接冲到小燕子跟前,紧张兮兮的抓着看上看下,“小燕子,你有没有怎么样?” 也开始小燕子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她好歹也是下面跌打滚爬多年的,没多会儿就回过神来,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立刻就干嚎起来,“永琪,你可来了,有个恶毒的老太婆要害我!” “皇额娘!”太后一听,直接就喘不上气来了,整个人就往后倒,在坐的一下子就给炸了锅了,呼啦啦往那边扑,七手八脚的上前搭手。 “皇额娘!” “老佛爷!” “太医!” 好么,这准备的参片终于上场了,老太太嘴里灌几口参汤,舌头底下再压两片参片,半晌终于悠悠转醒,气还没喘匀的就哆哆嗦嗦的指着下面,“拖,拖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弘曕哥俩也顾不上幸灾乐祸了,过火了啊,没想到老太太反应这么大。 想想也是,太后这活了大半辈子了,就算是层出不穷的宫斗那也是暗地捅刀子,面儿上笑的跟花一样,段数级别高了不是一星半点,何曾受过这等气?放在跟前养了十几年的大孙子冲进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扑到那个来路不明的妖孽身上去了,末了还用那种谴责的眼神看自己? 永琪啊永琪,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哀家辛辛苦苦养了你十几年啊,往日的情分你都一点不记得了吗?一进来就要为这个刁妇质问哀家,哀家是你嫡嫡亲的皇么姆啊永琪! 第50章 乾隆是真给吓坏了,一开口声音都在颤抖:“来,来人,把这刁妇拖出去,乱棍打死!” 小燕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永琪先不干了,奋不顾身的挡在小燕子跟前,也不管自己这一下子就把紫薇撞到了一边,视死如归的吼道:“有我在,谁敢动小燕子?!” 眼瞅着乾隆也瞬间瞳孔放大,踉踉跄跄的退后两步,就差一屁股蹲地上,弘曕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越俎代庖,直接上前,一把将死死盯着自己的永琪掀开,飞起一脚将不断躲闪的小燕子踹倒在地,对着旁边吓得目瞪口呆的侍卫厉声喝道,“想抗旨吗?即刻拖出去!” 永琪瞬间爆发,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飞扑到口吐鲜血的小燕子身上,两人登时就成了滚地葫芦,“不行!” “永琪!”活了这么些年岁,历经三朝的太后也自认为见识不凡,但还是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无以复加。这,这还是自己熟悉、疼爱的孙子吗?这个样子,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见此情景,老太太越发认定这小燕子是妖魔鬼怪,定是入宫来迷惑永琪的。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饱经风雨动荡的太后反而比乾隆先回过神来,深吸几口气,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对着下面不敢动手的侍卫道:“哀家的懿旨!把五阿哥拉开!” “是!”一堆侍卫硬着头皮上前,现场登时更加混乱。 “永琪!”小燕子声嘶力竭的喊着,认定了永琪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八爪鱼一样死死地缠住五阿哥,脸都憋红了。 “小燕子!”事实证明,既然两人能看对了眼,那就必然有相似相通之处。五阿哥也是超常发挥,丝毫不顾及阿哥形象,手脚并用,牢牢地把自己和小燕子锁在一处,神情无比坚定。 周围的宫人们已经开始浑身打哆嗦,冷汗涔涔,腿脚发颤。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为什么会今日轮值,为什么会亲眼目睹这场皇家闹剧,万一哪位贵人一个不爽,自己的脑袋什么时候没都不知道。 饶是早有准备的弘曕和弘昼也给惊呆了,这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有木有,已经完全不能平心静气的讲道理了有木有。 眼看着太后和乾隆的脸色已然由白变红,由红变青,再由青变黑,耳边各种大呼小叫吵得自己脑仁儿突突直跳,弘曕几乎要忍不住上前亲自动手。 “六儿。”弘昼在弘曕脸色微变的一瞬间轻轻扯了下他的胳膊,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对着地上不断滚动的五阿哥使个眼色。 弘曕皱眉,只得作罢。 若只有小燕子倒也罢了,弘曕就是当场把人打残了也没什么,可是中间掺杂了个五阿哥就麻烦了。太后和乾隆都曾经对他寄予厚望,哪怕眼下再如何震惊或是失望,这么多年来的感情也不是一次两次就会耗磨干净。 如果弘曕忍不住动手了,眼下的确能给大家解围,可是如果日后五阿哥立刻失宠并且永不翻身便罢了,但是!天家宠爱最是无常,一旦他五阿哥有翻身的机会,那么贸然插手的弘曕很可能就会被冠上残害血亲的恶名,保不齐再被有心人利用了。弘曕行事一向肆意嚣张,早就是某些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若没有把柄倒好,一旦有了破绽,怕是免不得受一番苦楚。 双方正僵持着,只听咔啪一声,侍卫们都吓坏了,眼睁睁的看着五阿哥哀嚎一声抱着自己的胳膊蜷成一只虾米。 因为死不撒手,五阿哥的胳膊,竟是被生生拽脱臼了。 太后又是一阵哆嗦,咬咬牙,还是长叹一声,满脸疲色,对着下面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王太医,你去瞧瞧。” 倒霉催的王太医被点了名,在众同僚无限同情的目光中抹一把冷汗,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出列,“是。”嘤嘤,为毛是我? 就这样五阿哥还不消停,另一只没伤的手死死拉着小燕子,一副本阿哥死也不放的架势。 “回老佛爷,”王太医简单的给看了下,用力把脑袋扎到胸口,费劲道,“五阿哥只是用力过猛造成的脱臼,伴有轻微拉伤,把关节按回去之后简单地贴两贴膏药就好了。” 太后和乾隆神色复杂的松口气,对着他摆摆手。 如蒙大赦的王太医激动地退出去开方子了,决定这一趟就算是狠狠地往外面青石板的路面上摔几跤也不回来了。 气氛无比凝重。 几大巨头简单地交流了下,无比头疼的得出一个结论:小燕子这妖孽暂时是动不了了,没见五阿哥都寻死觅活的了么。 太后跟乾隆交换个眼神,一咬牙,决定了,多多的往景阳宫塞些貌美如花温柔多情的宫女,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小燕子这样粗枝大叶的玩意儿真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这场闹剧就这么草草收尾,一连几天太后都是凤体欠安食欲不振,连带着对日日过来请安的乾隆也没个好脸色。都是你不争气,子嗣不盛,若是像圣祖爷那样儿孙成群,哀家至于死盯着这么一个孙子愁得寝食难安么? 太后身子、心情不爽利,连带着晴儿和兰馨几个也不安生,日日都是想尽了法子的逗老太太开心,本来就处境相似感情不错的俩姑娘的更是进一步升温,结下了坚不可摧的革命战友般亲密无间的深厚感情。 闹剧过后的第三天,俩姑娘好容易劝说着太后多进了小半碗养生粥,趁着她老太太午睡的功夫凑在一处说说话。 “兰馨,回来几天了,咱们竟也没功夫好好凑在一起说说话。”亲热的拉着闺蜜的手,晴儿颇为感慨。 “可不是,”说着兰馨又是叹气,看看里间太后没什么动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这段日子宫里一直都是乌烟瘴气的,哪有那个闲情逸致。” 晴儿一直也都是耳闻,前几日的闹剧还是初见,终究了解不深,现下有机会总还是好奇疑惑兼不解,“那个什么还珠格格和小燕子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跟老佛爷也都是听了个大概,哪知回来竟是这样!因怕老佛爷再给气着了,我也不好多问,趁这会功夫,你快给我说说。” 兰馨叹口气,简单却又条理分明的将事情起末概述下,听得晴儿又惊又叹,直觉与自己生活的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讲完了,兰馨又不忘提醒,“晴儿,那些人都邪门儿着呢,你性子和软,又没什么脾气,可要少跟他们接触。” 晴儿被她郑重的语气唬了一跳,不由得点头,“我晓得了。” 见她这如临大敌的样子,兰馨不觉好笑,又劝解道:“呵呵,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好歹太后回来了,还能翻了天不成。”见晴儿还是不大放心的样子,兰馨又笑道,“罢罢罢,倒是我的不是了,快把这些个烦心的事儿丢开,你在五台山的时候六叔又带进来好些玩意儿,你的那份儿都好好的写着笺子封着呢,一动没动,就等着给你呢。”说罢又让身边的大宫女速速去取了来。 晴儿也笑,“倒是劳烦你挂念,回头我一定好好谢谢六叔。” 兰馨摆手:“我已替你谢过了,到时候你只略提提便罢,六叔脾气你还不知?他也不缺这点东西,太计较了怕是要恼了。”说着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都用帕子捂着嘴咯咯咯笑起来。 不多时,刚才的宫女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溜儿的小太监,个人手里都捧着大小不一的箱子盒子,五花八门。 兰馨拉着晴儿过去,一一介绍,“六叔最有这些稀罕玩意儿,哝,西洋那边的花边、水银镜、小阳伞,这耳坠子也跟咱们的不一样,你且拿着玩儿,六叔说了,过几日还有呢。” 晴儿一样样看过去,到底是小女儿家,看看这个翻翻那个,抿嘴儿直笑。笑着笑着又想起来什么,她掐着一只西洋风情的头饰往自己头上略比量一下,又四下看看,对着兰馨咬耳朵,“我可听说了,西藏土司来的时候弄了个什么比武大会,皇上要给你选额驸了呢。”说着自己倒先脸红了,只拿帕子捂着嘴,斜眼儿瞅着兰馨直乐。 这些日子兰馨跟着弘曕玩儿的有些疯,竟没让晴儿如愿以偿,反倒是掉头咯吱她,“好你个坏丫头,胆敢取笑我,论起来,先给你说才是正经呢,羞不羞,羞不羞!” 到底还是晴儿道行低,脸腾地就红透了,娇笑着不住躲闪,“疯丫头,快停了,哈哈,哎呀我错了,哈哈!” 两个花样的少女咯咯笑着,在午后的阳光中看着格外美好。 自打回来之后就备受打击的太后一直恹恹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经常静坐一会儿就开始唉声叹气,格外的缅怀先帝爷,把晴儿急得不行,私底下跟乾隆把情况一说,乾隆一琢磨,一定得找点什么让老太太转换下注意力,于是就让第二天进宫的弘昼顺手捎带上了永璧永瑸俩包子。 永瑸比永璧还小两岁,肉滚滚的,嫩生生的小脸儿活生生一肉包子,远看就是一肉丸子,特逗乐。 “皇么姆好。”人家虽小,可是这也是个知礼的,进了屋先不干别的,跟在永璧屁股后面一板一眼的行礼,三头身的比例要多艰难有多艰难。 “哎,好好!”乾隆的法子果然管用,见了这俩肉滚滚可人疼的孙子,太后也顾不上什么伤春悲秋了,忙不迭的伸出手来,一边一个牵着坐下,摸摸这个捏捏那个,喜得无可无不可。 “哎呦哀家的小乖孙孙,又长高了。”老太太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摸摸永璧的小胳膊,又拍拍永瑸的小屁股,“真好,好啊。” 永瑸还害羞呢,小脸儿一红,不大自在的在座位上蹭了蹭,“皇么姆,永瑸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不能拍屁股了。” 底下的人哄堂大笑,连带着晴儿兰馨也笑的花枝乱颤,太后更是眼泪都出来了。 “呵,皇额娘这里好生热闹,”正笑着呢,弘曕进来了,乐呵呵的往上面一瞅,“呦,你们俩小子也来了。” “六叔!”俩小胖子一见,眼睛直发亮,永瑸更是忍不住往那边探身子道,“六叔,你啥时候带我们,嗯,那个,那个出去玩儿啊?” 见子孙和睦,太后又乐,半是欣慰半是吃醋,“小家伙,见了你六叔就不爱待在皇么姆这里了?” 永瑸还小呢,听话只知道表面意思,哪里转的过这个弯儿,以为太后是真的不高兴了,登时就喃喃的说不出话来,想要解释可是小脑瓜儿还不大够用的,小脸儿急的通红,眼看着都快急哭了。 这把太后给心疼的,忙又摩挲道:“是皇么姆的不是,倒是惹得小乖乖哭了,来来来,快别难受了。” 永瑸这实诚孩子还是忍不住一点点的红了眼眶,快要开闸。 太后忙又道:“傻孩子,皇么姆哄你呢,你们感情好皇么姆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怪你,快别难受。” 永瑸眨巴眨巴眼睛,半信半疑,“真的?” 太后又给这小模样逗笑了,点头,“嗯,真的。” 永瑸这才破涕为笑,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乐呵呵的。 倒是永璧,这小子贼精,小大人似的摸摸弟弟的光脑瓜,奶声奶气道:“皇么姆逗你呢,六叔是皇么姆的儿子,咱们是皇么姆的孙子,皇么姆都是一样疼。”说着还眼巴巴的去瞅太后,一副快夸奖我的表情。 大家又笑,乐不可支。 乾隆的笑声格外突出,端的是声若洪钟,指着也在下面傻乐的弘昼道,“好小子,老五,你虽胡闹,可是养的儿子倒是好的。” “那是,”弘昼毫不谦虚,得意的抬起下巴,“也不看看谁教养出来的。” 话音未落,太后又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弘昼说不出话来。 弘曕只斜眼看着他,张张嘴,无声无息的做了口型:大言不惭。 弘昼也不脸红,继续得瑟。 太后又拉着永璧哥俩说了会儿话,然后就拍拍俩小家伙的脸蛋儿,道,“去吧,别眼巴巴的瞅着你们六叔了,去问问,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拿给你们玩儿呢。” 说的弘曕也笑道:“皇额娘说的这话就不对了,小辈里面,儿子就最疼这两个小子,跟自己的儿子是一样的。” 弘昼在边上点头,“是,这倒是真的,多些时候我这个正牌阿玛都要靠后了,一怎么着就嚷嚷他六叔六叔怎么滴怎么滴。” 果然,说话间俩包子已经乐颠颠的来到弘曕身边,一边一个扒着膝盖抬脸儿看着,“六叔六叔,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吃好吃的啊?” 众人又笑,乾隆拍大腿道:“得了弘曕,你也别干别的了,今儿就把这俩小子领家去,再也不还给他,回头看老五捂被子哭去吧!” 弘昼也不急,气定神闲,“嘿,我还真不怕这个,别人也就罢了,换小六儿我还真放心,这小子宁肯委屈了自己也不会委屈着这俩小东西。” 弘曕只轻笑,也不说话,微微垂着头,耐心的跟俩小家伙说话,时不时的轻笑出声,半点儿也看不出外面关于果亲王“眼毒心狠手黑”传言的样子。 众人不由得看的出神,半晌,太后微叹一口气,“老六,你也是个爱孩子的,说起来也该” “嘿皇额娘,”弘昼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是一猜到太后用意就鬼使神差的打了岔,乐呵呵道,“说起来,前儿儿子们准备的也差不多了,可巧今儿都闲着,咱们几个参详参详?” 话一出口,晴儿和兰馨就俏脸通红,低头掐着手帕子不做声儿了。 太后又叹口气,看看没反应的弘曕,再看看俩丫头,倒也没再说什么,半晌,笑笑,“得了,你们俩小姑娘老在里面陪着我也不自在,去领着永璧哥俩逛逛去吧。” 听着皇么姆提到自己,永璧永璧都齐刷刷的往上面看,还没回过味儿来的,就被脚步匆匆的晴儿和兰馨领着带出去了。 永瑸这会儿反应倒快,晕头晕脑的到了门口,猛地朝后头扭脖子,口齿不清的顽强道:“六叔,六叔别忘了啊,下回帮我带那个,那个会走路的小木马!” 弘曕一下子就笑出声,又记起来上回永璧也是这么一德行,乐不可支的点头,“忘不了。” 太后又笑了会儿,冷不丁的就想起来永琪,又是好一番叹气,你说啊,这都是孙子,他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啊?想着又瞪一眼乾隆,看你养的好儿子! 无意中躺枪的乾隆懵了,丈二和尚晕乎起来,朕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嫩没怎的,不过就是个悲剧罢了··· 第51章 把小的撵走了之后,大人们就开始商量正事。 太后看向弘昼,“老五,快跟哀家说说,哪家的孩子?”老太太急啊,眼瞅着俩丫头都十七八了,再不相看着可就晚了。 弘昼也不急,笑呵呵的把球踢给乾隆,“皇额娘,儿子前儿都跟六儿商量了下,把觉得好的列了列,递给四哥了,这些日子四哥大约也添了些吧,说起来这会儿的单子儿子跟六儿也没见呢。” 乾隆刚已经派人去拿了,一共四份,在座的四个人一人一份。 弘曕接过来,笑道:“这事儿倒奇了,一堆大男人商量这个,四哥也正该把四嫂请来,这婚事还得是女人家多把把关,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整日的弄这些没准儿还弄不到丫头心里去。再者说了,咱们说的也不算呐。” 乾隆轻咳一声,“已经着人去了。” 大概是听着跟自家闺女终身有关,皇后的脚程格外快,没多会儿就来了。 乾隆又命人去取一份单子,弘昼忙摆手,把自己桌上还没碰的那个让小顺子递过去,“四嫂看这个,我跟小六儿不过是凑数,一份尽够了,何苦再命人跑一趟。” 几大巨头先看单子。 弘曕跟弘昼看一份,略扫几眼,只见“完颜皓帧”之名赫然在列! 哥俩对视一眼,看向乾隆的眼神登时就古怪起来,我说四哥,你这加的也忒随便了,到底让没让人出去好好查查啊? 果然太后也不大中意,皱着眉头,“异姓王?”说着又斩钉截铁的,“晴儿不要。” 皇后一抬头,也光棍道:“兰馨跟多隆的事儿不是差不多定了么?臣妾今儿也是来充个数罢了。” 乾隆的脸色登时就尴尬起来,干咳一声,“这个完颜皓帧素有好名,皇额娘可还记得多年前他捉白狐放白狐一说?” 太后皱眉想了会儿,摆手,仍旧坚定道:“哀家可不管他什么捉了放放了捉的,没意思,”单看那府里面乱糟糟的样儿吧,就不是个靠得住的。说着又往单子下看看,脸上渐渐有了小笑模样,“嗯,还是老五老六靠谱儿,瞧这标出来的几个,人口也简单,孩子也出息,就从这几个里面挑了。” 乾隆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又道,“皇额娘,这紫薇丫头也到岁数了,比晴儿还大些日子呢,您看?” 不提到好,一提就是一肚子气,太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敷衍道:“哀家近日越发的精神头短了,实在没心思多操一份闲心,既然皇帝有心,就酌量着办吧。”完了之后又道,“对了,还珠格格不是记在令妃名下?她也该尽尽当额娘的心,就交给她。” 乾隆苦了脸,带些商量的意思,“皇额娘,令妃还身怀有孕,实不适宜再操劳。” 太后鼻孔出气,把单子往桌上一拍,“昨儿太医不还来回了么,令妃已然过了初期,胎像稳固的很,左右不过是让她帮着看一眼,不过一个没有品级的格格,后面的嫁妆礼仪也不必她操心,哪里就累着了?”说罢垂眼,继续看单子,“就这么定了。” 乾隆张张嘴,最后终于也还是点头,“也罢,若是宫中格格出嫁时没有母妃帮忙操扯,反而不美,左右令妃也是个小心的,就这么着吧。” 太后这才算是顺了气,又低头细细的端详单子,把中意的几个筛了又筛,还没看完呢,外面又闹起来,忙又抬头,“又怎么了?” “太后,皇上,娘娘,王爷!”外面一个宫女脚步凌乱的跑进来,边跑边把屋里面这一大堆的主子喊了,及到跟前的时候刚刚喊完,之后便噗通一声跪下了,且哭且道,“不好了,格格,不是,是阿哥不世子” 几个人都呼的一下子站起来,弘曕更是一个箭步就冲出去,三拐两拐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小六儿!”弘昼也顾不上听那宫女细细的说,加上外面还有他俩儿子呢,便也紧跟着追出去。 太后也慌了,扶着乾隆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又对那宫女道,“慌什么,快边走边讲!” 弘曕阴着脸跑出去,刚出门口就迎面碰到了伺候兰馨的宫女,厉声道:“你家格格和世子他们呢?” 那宫女一见弘曕就哭出来了,匆忙忙行了一礼,一边往那边引着走一边抽抽噎噎道,“王爷快救救我家格格和世子爷他们吧!” 弘曕一听,眼都急红了,二话不说甩下她就朝着那边跑过去,越跑心越凉,前方赫然是宫中的赏景湖! 宫中的景致大多迂回曲折,连廊亭阁都是九曲十八弯,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以取造景借景之意。 弘曕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这些华丽繁琐的建筑!前面的骚乱已经能够传入耳中,又是小燕子! “六叔!”晴儿已经看见他,带着哭腔喊道,“六叔快救救兰馨!” 顺着晴儿手指的方向一看,弘曕只觉得一阵热血上头,想也不想就三下两下除了靴子,纵身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湖中,奋力向那边游过去。 在湖中挣扎的正是兰馨! 她不会水,这时节的温度又低,清晨结的薄冰还未化净,呛了两次水之后连呼救的声音也渐渐弱下去,挣扎看着也是越发的无力,眼见就要撑不住了。 周围几个会水的侍卫也纷纷往那边游,场面乱作一团。 “兰,兰姐姐!呜哇~!”永瑸被晴儿抱在怀里哇哇大哭,永璧死死地抓着晴儿的衣角,脸色惨白。 “别哭,别怕,晴姐姐在这儿呢。”晴儿一边焦急的看着水中情形,一边不住的安慰两个小的,自己眼中却还是不住的落下泪来,声音都是发颤的。 “晴姐姐。”永璧双眼中含着俩个大泪包,努力不让它们落下来,小小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我在这儿呢,永璧别怕啊。”晴儿努力放平了声音安慰道,脸上却是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笑意。 水中的侍卫们到底是顾忌到男女有别主仆之分,加上兰馨挣扎的厉害,竟是束手束脚的,一时间像是无可奈何。 说话间弘曕已经过去,恨铁不成钢的拨开他们,一划水赶到兰馨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肋下,沉声道:“兰丫头,别慌,是我,是六叔来了!” 怎奈兰馨已经被吓坏了,加上又被呛了好几口水,昏昏沉沉的,只是在凭借本能死命挣扎,按都按不住,长长的指甲把弘曕的脖子和脸都划伤了几道。 见情况着实糟糕,弘曕抬手将她击昏,这才成功的将人弄回岸上。 太医已经赶到,一看兰馨已经是脸色发青,立刻就带人去最近的屋子诊治去了。 后面还两位太医,看弘曕一身亲王朝服已经完全湿透了,忙上前来劝,“王爷,还请您移步,奴才给您把个脉。” “都去看兰格格去!”弘曕语气中都是浓浓的火气,也不顾自己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没商量的朝几个太医不耐的摆手,冷着脸朝周围火道:“刚才谁在这里,人都死哪里去了?” “六叔!”见大人来了,永璧终于忍不住,哇哇哭着扑到他怀里,也不管弘曕身上多么凉,死活抱着不撒手。 他这一哭倒好,本来就没停的永瑸哭得更厉害,眼泪就跟开闸放水似的,没一会儿就把晴儿身上的一大片衣服湿透了,边哭还边挣扎着往弘曕这边够,“唔,呜呜!六,六叔,永瑸怕!” 刚还好好的肉包子转眼功夫就哭成这样,把个弘曕给心疼的,实在是想抱过来好好安慰,可是自己身上实在是又冷又湿,不要说小孩子了,就连自己这个大人都快受不住了。 “六儿!永璧永瑸!”弘昼也已赶到,见状连忙把两个儿子接过去,实在腾不出手来照顾弘曕,连忙催促道,“还不快去把湿衣裳换了!这冷风口里站着,还嫌自己轻快?!” 弘曕不听,只先把小李子送过来的斗篷披上,尖尖的下巴不住的嘀嗒着水,整个人杀气四溢,“爷今儿还就要大开杀戒了!我还真要看看,哪个敢拦着!”说着就蹭蹭几步冲到被压住不住扑腾的小燕子跟前,狠狠一脚踹到她胸口。 “呀!”小燕子尖叫一声吐血倒地,伴随着响起的还有咔嚓的骨头断裂声。 “小燕子!”紫薇也给吓坏了,哭着扑过去,“小燕子你怎么样,别吓我啊!” “你也跑不了!”弘曕活脱脱的杀神附体,阴沉沉的样子把旁边的几个侍卫都给吓住了,冷汗涔涔,动也不敢动。 “你,你要,你要干什么啊!”紫薇哆哆嗦嗦的趴在小燕子身上,话都没说完的就被弘曕几巴掌掀翻,牙齿都掉了两颗。 弘曕还不解气,看着紫薇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你身为四哥的女儿,眼睁睁的看着姐妹落水竟袖手旁观,若是本王或是其他的人稍晚一点来,兰馨真真儿的就没救了!你倒好,现在却还维护这个侩子手!想着又是结结实实一巴掌。 “六儿!”弘昼见他这个样子也急了,小六儿一旦动手,就刹不住了啊! “今儿谁也别拦我!”弘曕恶狠狠的吼一声,红着眼睛对弘昼道,“五哥,你把永璧几个送走,孩子小见不得血腥。对了,也找太医看看,别有什么伤不知道,”说完又饿狼一样死死地盯着地上狼狈的小燕子和紫薇,咬牙切齿道,“今儿爷就要清理门户!” “六儿!”弘昼看看怀里两个抽抽噎噎死抓着自己不放的孩子,又看看浑身滴水杀气四溢的弘曕,急得不行,分身乏术。 别看面上暴怒,其实弘曕现在冷静的吓人,脑海中飞快的过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一个眼神过去让小李子赶紧拉着弘昼和几个孩子走,自己则是又向着小燕子和紫薇碾过去,今儿的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想必也有人去各处通知了,事关小燕子,五阿哥肯定马上就会赶到,真到那时自己就动不了手了。 弘曕四下看看,对着一边被吓怔的侍卫喝道,“你的刀呢?” 那侍卫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回,回王爷,奴才,奴才不是带刀侍卫。”顿了下见弘曕脸色越发的阴沉,又连忙解释道,“王爷!这附近不是重要地方,多属玩乐之用,他,他没有带刀侍卫啊。” 弘曕气的一甩袖子,被冻的隐隐发青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神凌厉的四下看看,直接走到假山处硬掰了一大段泰山石下来拿在手里。 “王,王爷?!”侍卫直接给吓傻了,猛地跪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哪知弘曕根本就没工夫搭理他,径直越过他身侧,三步并两步来到小燕子跟前,凤眼一眯,猛地抬手砸了下去。 “嗷~!”小燕子那已经不似人类声音的哀嚎彻底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紫薇更是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纯粹吓得。 干脆利落的往小燕子手腕脚腕各狠拍一下,弘曕冷笑一声,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石头。哼,下一处,腰眼? 他习武多年,又有数年在外行走的经验,对人体各部位了如指掌。自己刚才那几下外面看上去也许没多严重,甚至连血都没出,只是一大片淤血,但是内里的骨头却是已经都碎了,算是彻底废了小燕子的四肢,不仅如此,以后凡是到了阴天下雨的天气,她小燕子的这些关节附近就会痛彻骨髓,直叫她生不如死! 呵,这还是从前些年那些水贼手里学来的呢,倒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尝试,今儿算是了了心愿了。 “六叔住手!”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没等着弘曕再次对着小燕子的腰眼下手的,五阿哥就已经火烧眉毛一样冲过来,另一条路上太后跟乾隆也满面急色的出现了。 不过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弘曕便也顺势停了手,冷冷的看着五阿哥,把手中沉甸甸的石头颠了几下,然后就随手丢进了湖里,溅起来高高的大水花。之后那双凤眼一眯,不着痕迹的打量下双方到这里的距离,冷笑一声,右脚尖飞快的移动了一点常人难以察觉的距离,一颗灰色的小石子便贴着地皮,神不知鬼不觉的滚到了五阿哥脚下. 只听“哎呦”一声,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伴随着阵剧烈的摩擦声响起,五阿哥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四脚朝天的摔出去老远,脑袋上的帽子掉了不说,手掌和下巴都蹭破老大的皮肤,鲜血当场就一丝丝的流下来,怎么看怎么可怖. 众奴才片刻的呆滞之后,纷纷死命的垂下脑袋不敢再看,只是肩膀抖得厉害,想笑又不敢笑,委实难受. “混账,永琪你给朕好好走路!奴才们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扶起来”乾隆一看自己一贯重视的儿子今日竟是如此的不堪,再看看地上生死不知的紫薇和小燕子就是一阵怒气攻心,眼睛瞪得堪比铜铃,“这又是怎么回事?!跟着还珠格格的奴才呢?都死到哪儿去了!” 太后双目紧闭,右手使劲按着胸口,左手的佛珠捻的飞快,嘴巴不住的一张一合,神情凄楚, “造孽,造孽啊!” 紧接着乾隆跟太后又都注意到刚从水里提出来的一样的弘曕,又联想起刚才宫女说的湖边争执,心脏猛然揪起来,“六儿,谁落水了?你怎么不先去换身衣裳?” 而五阿哥则是一副不顾自己的可贵精神,甩开过来扶自己的太监宫女,竟是匍匐着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的摇晃着因为剧烈的疼痛昏死过去的小燕子,不住的呼喊,“天呐,天呐!小燕子你醒醒,不要吓我!”眼见还是没有回应,他用力地扭过头,愤恨的瞪着弘曕,声嘶力竭的喊道,“六叔!你真是好狠的心!” 弘曕冷哼一声,“兰丫头落水了,永璧永瑸也不好,我这就去看看,告退。”然后也不去看乾隆和太后都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对着两人匆匆行一礼便甩开斗篷走了。 太后一听刚还活蹦乱跳的孙子孙女又都不好了,又看看一门心思全都灌注给小燕子的永琪,浑身都开始哆嗦。 三步并两步的来到太医聚集的院子,弘曕径直冲进去,沉声问道:“如何?” 正围在一起的白胡子太医们纷纷行礼,又道:“并无大碍,兰格格素日来身体好,王爷救的也及时,喝两碗姜汤就没事了,不过,难免受些惊吓。” 弘曕皱皱眉,点头,“没大伤就好,”又问:“世子他们呢?身上有伤吗?” 太医点头,“确有,不过所幸衣裳穿的厚实,只是几处淤青罢了,若是夏日只怕要流血。” 弘曕重重一哼,手边的小几应声而碎。 “这又是要拿谁撒气”弘昼这声问在旁人耳中无异于天籁. 众太医正被弘曕的雷霆之怒吓得瑟瑟发抖,虽然知道这火气不是对着自己,可是被波及到也很是心惊胆战,此刻见了里间出来的弘昼活像是见了救星,纷纷转过去借机躲避,问候的语调前所未有的情真意切,“和亲王吉祥。”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快乐,么么哒!双更~~爱你们么么哒~~ 艾玛奸情即将上演,好激动··· PS,艾玛两个人看一份是要闹哪样啊?嘿嘿 第52章 “吉什么祥,废什么话,”弘昼的脸色也不好看,一看弘曕还是这幅打扮,不由分说的把人扯过去,“不把我的话当话是吧?你小子是不是还想着跳下去游两回!”又对着小李子发火,“你家主子是个什么死驴脾气你不知道啊?刚刚你就该找几个人按着扒了衣服换上!” 周围的人都装聋,也不管他和亲王说的那办法是不是行得通,反正就是装死吧。 小李子被弘昼这一阵高似一阵的嗓门吼得都快缩成一团了,手里面捧着一套新衣服,垂头来到弘曕身边,“王爷,您也听见了,求求您多疼疼自个儿,先把衣裳换了吧。” 弘昼也不管弘曕的臭脸,从小李子手中劈手夺过,硬生生的把弘曕拽进去,边拖边嚷嚷,“求个屁!这死小子就特么一小混球儿,还挣?六儿,信不信我直接抽你?!” 外面的一堆人都垂手立在墙边,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动,只是耳朵还是没办法管,不断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进来。 “我自己会穿!”眼看弘昼真有上来亲自动手扒自己衣服的架势,弘曕顿时一阵心慌,迅速夺过衣服,猛地退开几步,“不,不用你动手。” 弘昼还保持着手往前伸的姿势,见他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似笑非笑,“真不用?” “真不用!”弘曕抬高了声音,被冻的青白的脸上也浮起一丝红晕,“我,我去里间,看什么啊看!你还不去守着永璧他们?” 弘昼摆手,“俩小子皮实,那点儿伤没事儿,刚喝了安神汤睡下了,倒是你,不是一直硬撑着么?怎么,不继续穿这身水靠了?” 弘曕恼羞成怒,嘭的把手边的摆设扫到地上,“我那是为了谁啊我!你家的水靠长这样啊!” 弘昼冷笑,“果亲王好大的气派,大冬日的穿着几层滴水的盛装站风头上发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是吧,嗯?” 弘曕有些心虚的别开眼,解着扣子的动作也慢下来,“没办法,完了就又只能看着他们继续蹦跶了,我忍不了。” “忍不了个屁啊!”这已经是弘昼今天第二次说粗话,而且对象还都是同一个人。他恨铁不成钢的上前,一巴掌拍在弘曕脑门儿上,又不顾弘曕的挣扎,三下五除二的扒了他的湿衣服,“为了那几个玩意儿把自己搭上?你小子就是欠抽!别动,袖子,抬胳膊!” “五哥你别,我自己会!”已经十几年没让别人帮忙换贴身衣服的弘曕满脸通红,一个劲儿的往后躲,有些无措的嚷嚷道,“停!裤子我自己来!” 弘昼好笑的抬起头来,斜眼儿看着他,“怎么?害羞了还?得了吧,你小时候哥什么没见过?” 弘曕的一张脸鲜红欲滴,一贯的伶牙俐齿像是突然间失灵,又急又羞又恼,只是死死地捏着裤腰不撒手。 试问胆大包天任性嚣张的果亲王何时有过这样尴尬的表情,弘昼顿时就觉得新鲜极了,就这么盯着不放,竟是觉得,唔,这样的小六儿,还真是可爱。 弘曕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大脑中一个角落轰然爆炸,使劲咬一下舌尖,趁着弘昼发呆的瞬间把他推出去,自己关门进去飞快的换好了。 看着在自己眼前轰然关闭的精致雕花木门,弘昼又呆了好一会儿,慢慢的,竟觉得刚才不可避免的摸到弘曕蜂腰的指尖,说不出的滑腻,那种温凉而有弹性的触感,似乎不曾散去。 事情发生的时候在场的人当中,仍旧清醒的也就只有晴儿了,等她略平静下来便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就在刚才,晴儿跟兰馨带着永璧哥俩去湖边玩,本来好好的,结果俩小子在路上玩闹的时候,没承想在一个拐弯碰上了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小燕子,三个人登时就跌坐成一团。 本来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最近心情一直不好的小燕子,她竟是对着永璧和永瑸这俩小孩子发起火来,若不是晴儿跟兰馨拦着,怕是就要动手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紧接着紫薇又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追过来,一看到在太后和乾隆身边都很吃得开的晴儿和兰馨,顿时就联想到自己不尴不尬的处境,脸色立刻就幽怨起来。 然后小燕子就开始发疯了,是说永璧哥俩从小就不学好,是坏坯子;又说兰馨跟皇后勾结起来故意欺负自己跟紫薇;又说晴儿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巴结那个可恶的老太太。反正就是怎么胡闹,怎么难听怎么来,把晴儿气的直哆嗦,直脾气的兰馨直接就恼了,过去与她理论,三言两语就把她辩的哑口无言。 再然后,小燕子就亲自演示了什么叫真正的恼羞成怒,一把就将兰馨推下了水。 乾隆和太后看着人虽跪在地下,但是心思已然完全飞到了小燕子身边的永琪,又想想娇憨可爱的兰馨、永璧、永瑸,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 永琪啊永琪,那个小燕子究竟是用了什么邪术,竟是能让你把皇阿玛、皇么姆,以及自己的兄弟姐妹都丢到脑后不管不顾? 今日你为了小燕子丢了如此大的脸,明日全京城就都知道了,朝臣、宗室会如何想,如何看你?到时候,到时候即便是朕想保你,太后想保你,保得了吗? 这边暂且不管,没多久永璧永瑸也就醒了,俩小子刚睁眼就嚷嚷着要回家,死活不肯在宫中多待片刻。 “也好,”弘昼略一沉思,道,“哼,再待下去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咱们在这里也是多待无益,这就走吧。” 弘曕点头,一手抱起受了惊正撒娇的永瑸包子,仔仔细细的给他带好了帽子暖手,扭头又是张牌的冷笑,“今日一事,四哥不知要头疼到什么时候,咱们且看着吧。”堂堂一个阿哥三番五次为了身份不明的女混混明目张胆的与自己的长辈至亲反抗,今日更是作出如此丑态,永琪啊永琪,送你的这份大礼,你且和小燕子慢慢的品吧。 到了慈宁宫,弘昼也不多废话,就跟弘曕两个向满脸愧疚的乾隆和太后行了礼,对地上跪的永琪视而不见,“皇额娘,四哥,我们这就回去了。” “老五。”乾隆喊住他,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声长叹。 弘曕看看面露不忍的太后,似笑非笑的瞥一眼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永琪,淡淡道,“正是,这么会儿功夫俩小子就给唬成这样,还是回吧。” 几句话说的太后越发的惭愧,又看看一个死死扒住弘昼的大腿不敢上前,一个直接觉着小屁股缩在弘曕怀里不肯出来的俩包子,心如刀绞。都是孙子,眼看着闹成这样,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既已说明了来意,弘昼哥俩也不多待,转身离去。 愧疚着吧,就是要用你们的愧疚来好好地整治下这股邪气! 等到四个人走了好一会儿的,乾隆还是怔怔的看着门口不动弹,太后不解,“皇帝又看什么?” “啊,”乾隆回过神来,又往那边瞥了一眼,喃喃道,“朕怎么就觉得刚才那才是一家子四口儿呢?” “皇帝?” “啊,皇额娘。永琪!朕真是太失望了” 回去的时候几个人坐了一辆马车,弘昼见俩儿子渐渐缓过来也放下心来,见弘曕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又不免担忧,“六儿,你没事儿吧?” “嗯?”弘曕侧头,小心的避过在自己怀中睡过去的永瑸,顺手捏捏眉心,“没事儿。” 弘昼皱眉,总还是觉得不大好。 不多时,和亲王王府到了,几人下车进去。 吴扎库氏自大厅迎上来,永璧和永瑸顿时又要找额娘,粘着她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吴扎库氏看看俩儿子,见没什么大问题,很明智的没说什么,只是温声安慰了几句,又吩咐各自的乳娘好生带了进去,又看看弘曕,带些担忧,“六弟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差。” 弘昼的注意力本就往那边投了些,听了这话又看过去,“可不是,”说这便伸手过去放在他额头上,“这会儿倒是没热。” 弘曕有些不大自在的往后避开,笑笑,“哪儿就那么娇弱了,我体格好着呢。”又对着吴扎库氏点点头,“行了,我也不多留了,这就回去。”说着就要走。 “慢着,”吴扎库氏一把拉住他走回屋里,不由分说的按到椅子上,“回去做什么?空荡荡的王府就你一个主子,冷冰冰的没个人气。放着这好好的哥哥嫂子这里不待,偏要回去受罪,这不是生生的戳我们的心窝子么?被外面的人知道了还以为你们兄弟不合呢。” “五嫂,”弘曕想要站起身来,却又被吴扎库氏按回去,只得仰着脖子哀求道,“我那里还有好些账本子什么的没看完不能” “行啊,翅膀硬了不听嫂子话了不是?”吴扎库氏柳眉倒竖,佯怒道,“成,今儿只要你出了这王府的门,就算是不认我这个嫂子了。” 弘曕愣住了,神情复杂,喃喃道:“我,我怎么可能不认五嫂?”五嫂,这世上小六儿最对不起的人,怕就是你。 “那就得了,”吴扎库氏麻利的吩咐人将弘曕住惯了的那所院子收拾齐整了,爽利一笑,“你那院子一直都留着呢,”又叹口气,抽出帕子来拭拭唇角,放柔了声音,“别多想了,宫里的事我也刚听说了,论起来我还得多谢你呐。”说着便是一福。 弘曕噌的站起来,忙不迭的避开,看着神情真诚的和亲王福晋,眼神闪烁,半晌才道:“五嫂折杀我了,倒是我的不是,没照顾好俩孩子。五嫂,对不住。” 五嫂,对不住。 “他们的阿玛在呢,这事儿如何能落到六弟头上?”吴扎库氏笑笑,“六弟疼永璧他们我最清楚不过,快别这么说。” “五嫂!”弘曕的声音微微抬高,眉头紧锁,眼中似有什么叫嚣着要汹涌而出,但最终还是被主人努力压制下去。短短片刻,弘曕就像是经过一场大战一样,神情说不出的疲惫,语气低沉,又重复一遍,“五嫂,对不住。” 吴扎库氏一愣,终究还是不明白弘曕在说什么,下意识的看向弘昼。 不知为什么,弘昼总觉得弘曕这话中有话,眼神中也藏着些自己看不大懂却又隐隐有些莫名期待的东西。 大厅中毫无征兆的陷入了沉默,几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过了会儿,弘曕却是第一个恢复过来的,他神情轻松地笑笑:“也罢,既然五嫂如此盛情,那弟弟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被拉回神来的吴扎库氏略一怔,随即点头,“这才是了。” 倒是弘昼,一直像是在想着什么似的,时不时的看向弘曕。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扒衣服,扒衣服了!!鼻血擦一把··· 第53章 晚饭的时候,吴扎库氏命人备了好些弘曕爱吃的菜,又亲自过来看了,这才要放心的回去。琤r> “五嫂,”弘曕喊住她,指指弘昼旁边的凳子,笑道,“咱们也不是外人,五嫂就在这里一起用吧。 吴扎库氏摆手,也笑道,“不用管我,你们哥俩好好说说话,我再去给你们看看那道汤好了没。“ “五嫂,”不想弘曕却是意外的坚持,“五嫂这是拿弟弟当外人了,坐!那什么劳什子汤的,让下人看就好了。 吴扎库氏看看这似乎与平日有哪里不大一样的弟弟,又看看弘昼,见他也朝自己点头,犹豫了片刻,总算是坐下。 弘昼侧眼去看弘曕,总觉得这小子打从宫里开始就不对劲,“你小子怎么了?今儿装的什么乖?” 弘曕笑嘻嘻的,也不答话,只站起身来,亲自给吴扎库氏和弘昼斟了酒,又不许吴扎库氏多礼,完了之后端着自己的杯子,对着两人郑重道:“五哥,五嫂,今儿弟弟敬你们一个,从小到大让你们费心了,得,不多说,我先干了!”说着就是一仰脖,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弘昼越发的觉得不对劲,按住他的胳膊,“先别急,六儿你给我等会儿。” 吴扎库氏也道:“是啊,弘曕啊,有什么事儿你别憋在心里,哥哥嫂子就在这儿呢,说给我们听啊。” 弘曕呵呵一笑,一把掰开弘昼的手,自斟自饮,“瞧,又多心了不是?”见两人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哈哈一笑,“我真没事儿,就是今儿见了永琪的样儿,突然就觉得四哥和皇额娘真不容易,然后就想起你们来了么,说起来我差不多也是你们照顾大的,敬个酒表达下谢意反倒叫你们不安了,罢罢罢,终究是我素日太混账,这杯我自罚。” 弘昼和吴扎库氏半信半疑,“真的?” “真!”弘曕一梗脖子,“比真金还真!” 俩人这才把酒喝了。 这边弘曕已经速度飞快的喝了四五杯了,灌酒灌得跟喝白水似的,把弘昼看的直皱眉。 “来,五哥,五嫂!”弘曕依旧是挂着那份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睛里面却满是真诚,一字一句,说的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祝你们,百年好合!” 吴扎库氏抿嘴儿直笑,“今儿小六儿嘴上是抹了什么蜜,净说些好听的。” 弘曕早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哈哈一笑,歪头看着她,认真道:“五嫂,你跟五哥要多多的加把劲儿,嗯,哈哈,多生些胖娃娃,男的女的都好,好得很!哈哈,等他们大了,我这个做叔叔的一定多多的给聘礼、嫁妆,多给他们压箱底,哈哈!” 饶是素来爽利的吴扎库氏也让他说的满面绯红,笑着啐道,“混说什么呢,得,我还是去看看汤吧。” “五嫂,五嫂!”顷刻间喝光一壶酒的弘曕双眼有些迷离,似醉未醉的冲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大声喊,“真的,我说真的,你跟五哥,跟五哥特别配!特别特别配!嘿嘿,特别配!” “六儿!”弘昼一把按下他,伸手夺了他的酒杯,“别喝了,吃点儿菜。” 弘曕盯着瞬间空荡荡的掌心看了片刻,嘿嘿傻笑几声,扭身朝着弘昼那边去夺,“五哥你给我,还没喝够呢,给我!” 弘昼哪里肯给,心里认定了这小子是心里又憋着什么事儿了,更加打定主意不能让他这么继续喝下去,两只手换来换去,举得高高的,“老老实实给我坐下,听见没!” “没!”弘曕哼哼道,仍旧十分执着的去够杯子,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几乎已经完全趴到弘昼怀里,“给我!” 弘曕犯了倔脾气,拼了命的伸着胳膊去够对方手中的酒杯,于是两个人就这么紧紧地贴在一起,严丝合缝。他酒渍未干的唇也在无意中数次擦过弘昼的脖子,微凉。 弘昼被这分外柔软而湿润的触感弄得心神大乱,说不出的紧张。弘曕喷出的温热气息,带着酒香,一股股的往自己脖颈中钻,激起一阵阵颤栗。 一分神之下,弘曕就有了可乘之机,三扭两扭的,竟是跪着弘昼的膝盖半站起来,上半身猛地向前扑去。这么一来,他整个人的重量就都压在弘昼上半身了,而弘昼本来就是后仰的,屁股底下只有一把椅子,登时就晃悠起来。 “嘿嘿嘿,”慌忙间,弘昼一手拿杯子一手去扶他,“快起来,起来哎呦喂!” 终究还是没来得及,只听哐啷一声,弘昼屁股底下的檀木椅子已经是四条腿儿翘起来三条,重心不稳,两个人齐刷刷的摔过去。 就这样弘曕还没忘了自己的初衷,醉眼惺忪的嘿嘿傻笑几声,飞快的夺了杯子就要起来,怎奈本来头就有些晕乎,这冷不丁的又狠摔了一下,虽说是弘昼垫在地下,可眼前还是一阵阵重影,当下就又摔回去,鼻子狠狠地撞到弘昼胸膛上,两个人同时闷哼一声,疼的。 弘曕手中的酒杯拿捏不稳,咕噜噜的滚远了,磕到地上的青石板,发出一下下清脆的响声,最后碰到墙角,终于打了两个转儿之后不动了。 弘曕就维持着这个趴在弘昼胸口的姿势一动不动,脸朝下埋在他衣服里。 空气中似乎渐渐弥漫起一种说不出的氛围,弘昼竟是莫名的心跳加快,寂静的夜里几乎能听到自己响亮的心跳,咚咚,咚咚咚。 胸口的人动了下,因为鼻子嘴巴都压在下面所以声音显得闷闷的,“五哥,五哥,五哥。” 弘昼愣住了,这声音跟往日自己听到的都不同,隐隐带着些说不出的味道,仿佛带着魔力一样的直往自己四肢百骸钻去,热热的。 “五哥。”弘曕又喊了句,脸埋在弘昼胸口蹭了蹭,声音里面竟然带了些委屈,带了些,哽咽? “五哥。”弘曕的双手死死地揪住下面人的衣服,低低的唤了一声又一声。许是喝了酒,有了几分醉意,声音中多了几分难以言表的柔和与缠绵。 “五哥。” “五哥。” “五哥。” “弘,昼。” 这一声传入弘昼耳朵里,令他不由的浑身一震,然后就觉得胸口的衣服多了些湿湿的感觉。眼泪?他试探性的叫了声,“六儿?” 伏在他身上的弘曕一哆嗦,极为缓慢的抬起头,果不出弘昼意料,双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液体,随着主人视线的一点点聚焦,刷的滑了下来。 “六儿?”弘昼愣住了,多少年了,多少年没见这小子哭了,他究竟,怎么了? 弘曕刚才的酒劲像是一下子过去一样,双眼一片清明,只是眼泪却还是止不住,一只手捂上鼻子,惨兮兮的叫了声:“疼。” 弘昼楞下,然后扑哧一声就乐了,一把揪着他坐起来,掰开手看看没流鼻血,松口气又道,“该的,再让你瞎闹腾。” 弘曕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脸,猛地向后缩去,呼的站起来,动作极快的在两眼眼角抹下,抓起桌上的酒壶,也不用杯子,径直打开壶盖咕嘟嘟一口气灌下去了,把个仍旧蹲在地上的弘昼看的目瞪口呆。 也不知是酒壮人胆还是怎的,喝完了,弘曕一抹嘴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着弘昼大大方方的笑笑,“行了五哥,我就先回房休息了,回见。” 顷刻间就只剩下弘昼一个人呆呆愣愣的坐在地上,看着弘曕用倍于往日的速度飞快的消失在视线中,“六儿?” 这会儿吴扎库氏已经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的人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瓦罐,里面乳白色的浓汤滚滚,咕嘟嘟的冒着诱人的香气和热气。 她先是被自家爷蹲在地上的姿势给唬了一跳,忙过去扶起来,帮着整理下衣服的褶皱,拍拍粘上去的尘土,口中笑道:“这是怎么说的,喝酒竟喝到地上去了?”说着又左右看看,疑道,“六弟呢?怎的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弘昼回过神来,笑笑,“那小子喝多了,今儿他也累坏了,怕是早回去歇着了。” “是么?”吴扎库氏半信半疑的瞅着他的脸,半晌又扭头看看那罐还未来得及上桌的汤羹,幽幽道,“真是可惜了,这可是六弟最喜欢的汤品。”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要歇息的时候,而弘昼今日却是一反常态,时不时的往外瞅瞅,显得有些面坐立不安的。 吴扎库氏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了,尾巴掉外面了?” 弘昼笑笑,眉眼一展,转身往外走去,“你先睡。” “爷去哪儿?”吴扎库氏跟过来,一头乌压压的长发拖在脑后,站在桌边看着他,“这么晚了的。” 弘昼头也不回,“去六儿那儿看看,这小子别又蹬被子了。” 蹬被子?吴扎库氏极力忽视心中没来由的一种奇怪的感觉,只想,爷,您待这个弟弟可真是好。 越往弘曕所在的院子那边走,弘昼的心脏跳的就越快,快到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轻轻推门进去,里面是淡淡的酒香气和慢慢燃烧的檀香混杂的味道。 弘昼突然就回想起来几年前他第一次在弘曕房中闻到这个味道时候的情景。 他本以为,像弘曕这种文采极好的不羁浪子,房中燃的会是花香又或者是果香,甚至更应该是某种失传已久的千金难求的香料,然而却统统都不是,而是檀香。 他知道弘曕并不信佛,所以当时觉得很好笑,就问了:“六儿,怎的点这个香?” 当时弘曕怎么回答的来着?哦,想起来了,当时刚从南方回来的弘曕正在擦剑,据说那剑一路上沾了无数人的血。他头都没抬,只是一下下很认真的擦剑,无比平静道:“赎罪。” 赎罪?他敢肯定当时自己的表情肯定是震惊到无以复加,说不定还会很傻。谁都知道,果亲王弘曕并不是什么善人,出手了就从来不会后悔,若是别人告诉弘昼,这人心心念念着要赎罪,自己肯定会说,你脑袋给马踢了吧?可是,就是这样的话,确确实实的从弘曕口中说出来了。 那时候弘曕已经擦完了剑,举起来对着阳光眯着眼看了看,淡淡道:“嗯,赎罪。” “因为我的罪孽太深,太重,五哥,没人救得了。” 那天的阳光其实很好,橙色的光线打在弘曕脸上,笼出半片薄薄的阴影,随着好看的唇的起伏一晃一晃,衬得他的脸阴晴不定,带着点弘昼看不懂的悲伤的情绪。 明明就是夏日那样好的阳光,可是弘昼硬是觉得,小六儿说不定会觉得很冷,深彻骨髓的冷。 作者有话要说:赎罪啊,哎,真是够了 第54章 往里间一拐,便能看见卧室床上的帐子没放下来,里面躺着的人轮廓清晰可见。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弘昼似乎特别爱回忆。这会儿,他又想起来弘曕小时候的话,“闷死了,谁要放这劳什子??br> 那个时候的弘曕还是个小娃娃,手短脚短,然而脾气却是半点儿都不短。每见侍婢将床四周的帐子放下来都会满脸的不快,非要蹬着两条小短腿儿去把它弄乱了不可,对此那些侍婢太监什么的都是无可奈何,又爱又怕。子不听话,他们劝又不听,万一风吹了得个脑热发烧的,就够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喝上一壶。琤r> 自己当时还劝来着,“六儿听话,冬日不放下来冷呢。” 才八岁的弘曕?妥叛劬戳俗约阂换岫蝗痪托α耍缓笠还距喙鼋约夯忱铮俗τ闼频谋ё。鲎湃夂艉舻牧晨醋抛约海劬α辽辽恋牡靡獾溃昂俸伲獠痪偷昧耍慷绽镌倮洌形甯绫ё盼揖筒焕淞恕,?br> 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十来年就已经过去,当年那个小小的弘曕也已经长大了呢。 弘昼不由的轻笑一声,摇摇头。什么时候我也变得这般的爱追忆往昔了呢?那不是老头儿老太太才爱干的营生么。 他慢慢来到弘曕床边,见人好好的睡在里面并未蹬被子,放下心来。只不过,看着上面蜷缩在被子里的人,弘昼突然就没来由的觉得很心疼,六儿,这些年没人抱着你睡,夜里会冷吗? 床上的弘曕动了动,眉头皱的死紧,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弘昼忍不住弯下腰,想去给他再好好的掖掖被子,却不想,耳边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 “五哥,别,别走。” 低沉的声音仿佛耳语,弘昼的身体猛然一僵,抬头看过去,“六儿?” 床上的人还是睡着的,眉头依旧紧锁着,薄薄的两片唇轻轻张合,吐出些略带沙哑的言语,“别,别丢下我。” “不会缠着,远远的,远远的看着。” “看着就,就好了。” 一滴水珠从弘曕眼角渗出来,颤颤巍巍的粘在睫毛根上,似坠非坠,映着纸窗透进来的皎洁月光,好似水晶。 鬼使神差的,弘昼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俯下、身去,顿了下,然后轻轻地,轻轻地吻上了那一颗水珠。 “唔。”睡梦中的弘曕似有感应,睫毛颤了几颤,微微动了下便又继续睡去。 而弘昼却像是触电一样,猛然惊醒,双眼因为强烈的不安和刺激而死死瞪大,难以置信的伸出颤抖的手碰碰自己的唇,不敢相信刚才自己都做了什么,可是唇上那湿湿润润的触感却不断的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一切。 自己,亲了弘曕? 偷亲了自己的弟弟? 激烈的心跳在一阵急似一阵的猛烈动作后,近乎戛然而止! 几乎窒息,弘昼看着床上的人,终于深吸一口气,仓皇至极的,夺门而去。 室内淡淡的檀香被访客的来去匆匆搅乱,带着袅袅的轻烟,四处飘散开去。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发生了什么? 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餐桌边。 吴扎库氏看看似乎有些奇怪的弘昼,又看看毫无动静的门口:“爷,不去喊六弟吃饭么?” “六叔呢?”永璧跟永瑸闻言,齐刷刷的抬头看过来,两双四只亮闪闪的眼睛晃得弘昼有些头晕。 弘昼干咳一声,不大自在的盯着眼前的碟子,一遍遍的摆弄手中的筷子,“着人去喊了,估计昨儿酒喝多了这会儿正头疼呢。”说罢又问一边立着的侍女,“格格呢?乳母照顾的好么?” 弘昼膝下还有一个格格,名为和婉,乃是乾隆亲赐的,以示喜爱。小格格这会儿才刚八个多月,因此并不曾带出来吃饭。 吴扎库氏更加狐疑的看弘昼一眼,道,“爷今儿是怎么了?刚不是问过了吗,这都第三遍了。” 弘昼清清嗓子,“这不是女儿少,又金贵,上心些么。” 吴扎库氏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过脸去,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派去请弘曕的小太监回来了,单独回来的,步履匆匆,面带急色。 “怎么回事儿,果亲王呢?”吴扎库氏问道。 “王爷,福晋,不好了,”小太监扑通跪下,猛地把脑袋扣到硬邦邦的石板砖上,声音惶恐,“果亲王发热了,滚烫滚烫的。” “什么?!”弘昼忽的站起来,再也不复方才的漫不经心,三步并两步的蹿没了影儿 吴扎库氏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出声,只是对着厅中立着的侍女皱眉道,“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 “是!” “六儿?”弘昼三步并两步的冲进去,差点与急匆匆出来的小李子撞个满怀,立刻迁怒道,“你不在里面伺候着出来做什么?” “五爷!”小李子满脸的着急上火,“您可来了,您快劝劝我们爷吧,这,这小的实在是没办法了。” “又闹出什么来了!”弘昼一把拨开小李子,一个箭步蹿过去,一眼就看见床边一个人影正歪歪斜斜的自己挣扎着穿衣服,顿时火冒三丈,也顾不上心里因为昨晚的事儿闹出来的那点别扭,上前喝道,“弘曕,你给我老实点儿!” 背对着这边的弘曕身体一僵,努力挺直了脊背转过身来,艰难的笑笑,“对不住了,都怪那些奴才不经事,这么点儿的小事儿就闹腾的人尽皆知,反倒显得我轻狂。” “你给我住嘴吧!”弘昼上去,直接往他烧的赤红的脸上一按,觉察到指尖那烫手的热度后更是横眉倒竖,“都他妈的烫成什么样儿了,你是打算留着自己烤红薯是吧?” 弘曕正浑身发软提不起一点力气,能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已属不易,这会儿被弘昼这么下狠手的一推,直接就哐啷一声摔回床里,眼冒金星的大口喘气,再也积攒不起爬起来的力量。 “能耐啊,你的能耐呢?”弘昼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刚想去扶,手伸出去一点却又像是被火烧一样嗖的缩回来,强力按耐住心中的躁动,来到窗前嗖嗖的转圈子,背着手怒气冲天的对着弘曕抬高了声音吆喝,“你果亲王不是厉害吗啊?这会儿快爬起来飞出去啊,啊?飞啊!” 跟在弘昼屁股后面重又进来的小李子此刻更是进退两难,一面心疼主子,一面却又碍于和亲王的威名而不敢顶风而上,既希望和亲王能把自家爷劝下来,又巴望着这位主子爷的手段能稍稍和缓些。可毕竟身份有别,他也只能就这么眼巴巴的杵在一边干着急,一双手是伸了又缩缩了又伸,想去扶还不敢。 弘曕头昏眼花,眼前看东西都开始有重影了,脑仁儿一阵阵的疼的火烧火燎,就跟有人拿钳子股足了劲儿往上面狠砸似的,只听得耳边嗡嗡作响,知道弘昼在很大声的说话,但是根本就听不清内容。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力抬起脑袋,气喘吁吁的苦笑下,“五,五哥,我,爬不” 就见弘曕一句话没说完的,整个人就一头栽了下去,刚刚好容易抬起来的大半截身体也软趴趴的耷拉在床边,跟死了一样,登时就把弘昼连带小李子小顺子等人吓得魂飞魄散。 “六儿!” “王爷,哎呦王爷哎!” “太医来了!” 一阵兵荒马乱,弘昼第一个回神,一胳膊把几个越发因为人多而显得手杂不经事的奴才挥开,先把弘曕小心翼翼的弄回床上躺好,又给把外面的大衣裳和靴子脱了,末了还不忘好好的盖了被子,这才让太医过来把脉。 老太医闭着眼睛,一手捏着弘曕的手腕,一手顺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老半天才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又是哀声又是叹气的,看着弘曕直摇头。 那悲悯肃穆的架势,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要回头对这几个人说什么“节哀,老夫已然尽力了”之类,登时就把小李子吓得几乎要掉眼泪,一双嘴唇抖啊抖,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弘昼一颗心都悬到嗓子眼儿去了,大冷天出了一身白毛汗,一把扯过眼看还要继续卖关子的老太医,努力压低了声音道:“你什么意思,果亲王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快给本王一个准话儿!再不说这辈子就也别开口了!” 也不知这太医是天生临危不乱的慢性子还是见多了腥风血雨胆儿特肥,反正就是一点也不受弘昼凶神恶煞形象的影响,慢悠悠的扒开钳着自己胳膊的手,先是顺了顺衣服上的折子,然后才不紧不慢的严肃道,“果亲王也太不注意了点儿,和亲王爷,老夫且问你,果亲王昨日是否入了冷水?” 弘昼点头,心觉这老头儿果然有些门道,钳着的手劲儿小了不少。 “是否又站在冷风里吹了不短时候?” 弘昼又点头,双手收回来在腰侧放好,神情越发的尊敬。 “是否未能及时把湿衣裳换下来?” 弘昼再点头,眼睛开始放光,几乎就要扑过去喊神医。 “是否又未及时喝驱寒汤?” 弘昼的脑袋几乎要埋进地底下,是我的不是!昨儿竟混忘了!我可真是该死! 似乎看穿了弘昼的想法,老太医又反过来安慰他,“和亲王爷不必自责,您二位兄弟情深,我大清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其实这些都只是引子,关键还在果亲王自身。” “怎么说?”弘昼一怔,一张脸几乎要贴到老太医的菊花面皮上去,急切的追问,“什么意思?” 太医看看里面,拉着他出来,先写了个治风寒高热的方子,交给一边的小李子几个去跟着抓了药赶紧煎上,又道,“适才老夫给果亲王把了脉,问题却是不小,”见弘昼又是一脸急色,忙道,“简而言之,忧思过度,是心病。” “忧思过度?”弘昼彻底呆住了,半晌,往屋里某个方向看一眼,喃喃道,“他果然有心事?” “不错,”太医点头,又捋了捋胡子,补充句,“看情形,时日不短,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果亲王的心病,少说也得有七八年。”说罢又叹口气,声音压低,摇头晃脑的感慨,“年纪轻轻的,数人之下万人之上,何苦来着?” 弘昼听了,身体巨震。 七八年?六儿,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唉,谁都不能告诉啊,更不能告诉你啦,唉! 咳咳,对了,快到元旦了,听听亲们的意思,看大家怎么想呢?是要双更呢还是照旧一更?【酷爱让我看到嫩们的留言!】 第55章 “这次的风寒本不厉害,只是果亲王心里积火已久,猛地一激之下,这可不就给引出来了么。不过这会儿发散下倒好,不然总是憋着,不定哪天就要出大乱子。” 老太医又是叹几声气,吩咐小徒弟整理了药箱提着,对着弘昼做个揖,“王爷,微臣告辞了。” “啊,”弘昼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待他走出去几步又忙喊住,“且慢,” “王爷还有何吩咐,”老太医又停住,转身问道。 “那,”弘昼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一手握拳在另一手掌心一下下的捶着,“你可有法子?” “哈哈,”太医一笑,“王爷玩笑了,微臣只看病,不算命。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治根本,还需果亲王自己想通了,王爷与果亲王一向亲厚,何不帮着解了心结?” 弘昼点头,又不大放心的追问:“对了,最近本王见弘曕一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用开些补药之类的么?” 太医忙摇头,又不忘叮嘱,“断断不可,果亲王年纪尚轻,体格一向强健,最是不必用补药的,王爷岂不闻,过犹不及?只日常饮食即可。” 弘昼这才打消了让厨房炖参汤熬雪莲的主意,亲自将太医送到院门口,又吩咐人备了厚厚的谢礼,着管家好生送出去。 太医走了之后,弘昼就像是失了魂魄一样,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也不进屋,也不出院门,就这么老半天不动,半垂着头,思绪都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小顺子在他耳边喊道:“王爷,王爷!哎呦喂,爷!” “啊,啊?”弘昼猛然回神,就见小顺子一张大脸赫然在前,冷不丁的还真是有几分骇人,不由得微恼,“做什么呢,青天白日的嚎什么,爷没聋!” 小顺子嘴角抽了抽,心道,您是没聋呢,左不过小的才喊了您一十三声,离千八百遍还远着呢。 等着弘昼嚷嚷完了,小顺子这才朝一边一瞥眼珠子,开口道,“爷,福晋过来了。” 弘昼一扭头,见吴扎库氏正站在远处看着他,便道:“你怎么站在这里?风大呢。” 吴扎库氏笑笑,微微理一下鬓边的流苏,向后面一伸手,接过嬷嬷拿着的斗篷,过来给弘昼亲自披上,“我倒不碍事,反倒是爷,走的那样急,斗篷也不披一件,要是也跟着着了凉可怎么好?” 论来,吴扎库氏像这样给弘昼穿衣、披斗篷、整理着装什么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是自然不过的。然而今天,弘昼却是莫名的不自在,在吴扎库氏的手刚一伸过来的时候就飞快的接过来,自己系起来,“不必劳烦福晋,爷自己来就行。” 吴扎库氏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眼底一沉,不过随即便像是没事人一样问道,“对了,倒是六弟,太医怎么说?” 弘昼微微一怔,正打着最后一个结的手也顿了下。刚要回答,话到嘴边却临时变了内容,连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的,只知道心里隐隐的有个念头:小六儿的事儿,他不想要别人知道。 “嗯,没大碍,只小六儿前些日子累得狠了,加上又下了冷水,还穿着湿衣裳吹冷风,连日来的火气可不就一下子发出来了么。” “哦。”吴扎库氏闻言,点了点头,眼睛眨了几下,半晌,又道,“我去吩咐人炖几个汤粥吧,受了寒发热的人吃最好了。” “先不急,”弘昼叫住她,想了想又道,“刚太医说了,怕药性有冲突,先只让喝热热的白粥,我刚已经让人煮上了。” 吴扎库氏的脚步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微微僵了下,片刻之后才神色如常的笑笑,“是了,比起我,还是爷更上心。” 昏睡中的弘曕只觉得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火烧火燎。 似乎有什么人来了,又走了,杂乱的脚步声,说话声,持续了好长时间。 再来就是有人往自己嘴巴里灌些不知名的苦汁子。 真是苦啊,意识有些游离的弘曕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不想下咽。 又是谁?那样温暖的手在自己额头上轻抚,一遍又一遍的无声安慰,也许是有声音的吧,只不过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那手仿佛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如此苦涩的药汁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王爷,喂下去了,喂下去了!”小李子惊喜交加的看着弘曕口中那缓缓下咽的黑褐色药汁,激动地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拿感激的眼神看向床头的弘昼。 弘昼终于也松口气,只觉得给这人喂药简直比听皇阿玛在世的时候训话都艰难,只一会儿的工夫,一身衣裳就都被冷汗打湿了。 趁热打铁喂完了药,弘昼又吩咐人拿热水和干手巾进来,自己亲自给弘曕擦洗,又不断地换湿手巾给他搁在额头上退热。 看着因喝了苦药而眉头眼睛皱成一团的人,一颗热心终于缓缓落回腔子的弘昼忍不住好笑,多大人了,还是一点苦东西也碰不得。 太医说了,常言道,小病不断,大病不犯。若是时不时的有些个不适反倒好了,而弘曕大小到大就没怎么碰过医药,身体好得不得了,这会子冷不丁的猛然倒下,可知是多少年来的积火一起发出来,端的是来势汹汹。 又加上,弘昼拿着手巾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心病?听太医的意思,这个倒是大头呢。看着那双紧紧闭着的眼睛,弘昼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跟油煎似的。 嘴巴干的厉害,喉咙像被糙石子硬生生刮着,一下又一下。 “水。”本能的想要点水分滋润,然而嘴巴费力的张开,说出来的话却轻的如同呓语。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谁在叫自己的名字,“弘曕,六儿?” 然后耳边便是更加轻柔地声音,“六儿,张嘴。” 谁? “六儿。” 五哥? 弘曕努力地想要按照对方说的话做,然而身体却死沉死沉,半点儿都不听使唤,连一根手指都没办法动弹。干裂的唇上面碰触到温热的瓷器,不冷不热的水顺着倒进来,他几乎没力气吞咽,大部分的水分又沿着唇缝流出去,顺着下巴、耳后,渗入纹有精致刺绣的枕头,转眼间消失不见。 弘昼似乎忧心忡忡的叹口气,然后喂水的动作更加的轻柔,似乎是换成了勺子之类的,一滴滴的滴进弘曕的唇舌。 被滋润了的喉舌似乎恢复了一点点原本的功能,弘曕用力,眉头都死死地揪在一起,声音沙哑,“五哥。” “哎,”一天多了,终于守着床上的人有了点动静,弘昼说不出心里是如何的高兴,忙不迭的应了声,伏低身体,趴在弘曕耳边道,“五哥在呢。” 这话一入耳,那一颗一直以来起起伏伏的心突然就像是找到了归宿,猛然又落回了本来应该呆的地方,安宁无比。 弘曕一直紧绷着的眉眼瞬间舒展开,周身的阵阵不适仿佛也在这一瞬间离自己而去。 啊,就这样吧,暂且,放肆这一回。 最后一次,什么都不想要想了。 看着床上的人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复,弘昼轻手轻脚的放下茶盏,用手背在对方额头上试了试。嗯,虽然还是有些热,但是高烧已然退去,应该不打紧了。 守了这么长时间,弘昼也已经是疲惫到极致,这会儿见弘曕没大碍了,自己也觉得有些撑不住,连日来的担心紧张一下子涌上来,竟是眼睛都睁不开了。 一点点落下来的眼帘中,弘曕在床上睡得正熟,一贯肆意张扬的眉眼也格外的安静祥和,怪乖巧的。 唔,这样的场景,很多年前似乎也曾经有过呢。 是了,大约是七年还是八年前来着?那次是小六儿闯祸。臭小子太皮,好端端的闲着,哪儿不好去,偏偏要甩了一干奴才,自己个儿往树上爬,结果刚化了雪,树枝杈上的残雪多滑啊,一个没留神就跌下来,若不是自己好悬接住了,怕就不只是擦破皮。 呵呵,只不过,自己的胳膊却是折了,这小子,正经挺重的呢。 然后再怎么着来着?哦,对了,自己养伤的日子,六儿日日都凑在跟前,眼睛一直都红红的,活像只小兔子,怪好玩儿的。 这么一想,那个场景还真是清晰啊。 一贯神气活现的小子也低了头,垂头丧气的样子,眼睛连着小鼻头都红彤彤的,时不时的抽噎一下,可怜巴巴儿的认错,“五哥,你打我吧,是弘曕不乖。” 自己怎么回答的来着?算了,想不起来了。 不过那小子说的话,自己怎么就都记着呢?一字一句的,活像是刻在了脑子里,怎么都丢不开了。 小东西三下两下的踢飞了靴子,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撅着屁股凑在自己身边,鼓着腮帮子一下下的吹着自己吊着的胳膊,到最后吹得自己个儿都头晕了,还道,“五哥,你放心,我照顾你一辈子。” 哈,臭小子,瞧那认真劲儿,活像真的似的。 不过六儿啊,你怎么,一转眼就长了这么大了呢? “福晋。”守在门口的小李子见吴扎库氏领着人过来,忙扎个千儿。 “你怎么在外头?”吴扎库氏疑道,又看看连一贯伺候弘曕的婢女也在外头,又道,“还有你,不在里面守着么?” “回福晋的话,”小李子道,“五爷在里头呢,刚嫌奴才几个笨手笨脚的,说索性我们爷也没大碍了,就一股脑儿的赶我们出来了。” “都出来了?”吴扎库氏有些意外,心底又浮起那种隐约的感觉,“就俩个爷在里面?” “是。” 吴扎库氏捏着帕子的手紧了下,下意识的加重了呼吸,刚要亲自叩门进去,却见管家急匆匆的跑过来报,“福晋,宫里的吴公公来了。” “吴公公?”吴扎库氏一怔,“可是皇上身边的吴书来吴公公?” “正是呢,”管家点头,“宫里可不就这么一位吴公公么。” “在哪儿?”吴扎库氏赶忙问道,“快请进来。” “福晋,奴才已经把人请到大厅了,”管家忙应了,又道,“吴公公说了,他是奉了皇上、太后以及皇后娘娘的旨意,定要亲自见了王爷说呢。” “是么?”吴扎库氏正想着呢,就听身后的屋子里面有动静,一转身,弘昼出来了,“爷。” “得了,”弘昼刚趴在床边小小的打了个盹儿,这会儿哈欠连天的,随手往眼睛上一抹,伸伸胳膊,随意的点点头,一抬下巴,“就把人请这儿来吧,六儿病着,爷也走不开呢么。”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还是那个问题:有人要双更么?请选择: A、日更就好 B、双更小章! C、【抽打】双更大章!! 第56章 管家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吴书来以及一流水儿的小太监过来,那些小太监手上捧的,肩上挑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大箱子小匣子。 吴书来上前,深深地弓着身,神色恭敬,笑呵呵的给两位主子请安,“和亲王吉祥,福晋吉祥。” 吴扎库氏微笑着点了点头,只站在弘昼下首不说话。 “呦,”弘昼一扯嘴角,又是一个哈欠,皮笑肉不笑的,“吴公公,今儿您这是搬家呢。” 吴书来赶紧站起来赔笑,“哎呦王爷,您这可是取笑奴才了,哪儿的话。这不是,宫里头皇上他们几位主子知道您跟果亲王受了委屈,又听闻果亲王病了,特别过意不去,特命奴才带些东西来。” “切,”弘昼看也不看那些赏赐,语气冷冰冰的,“打量着膈应人呢?我们家小六儿什么没有,这么一弄倒像是特特为了要东西把自己折腾成这幅德行,犯得着么!” 明目张胆的嫌皇上膈应人,除了眼前这位,哦,外加上里面躺的那位,估计天底下再没第三个人有这么肥的胆子了。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甭说亲口说了,就是听了也够有罪的。吴书来一身的冷汗噌就出来了,紧张的吞吞口水,心道和亲王这火气果然是够大的,万岁爷哎,还真是让您说着了,这趟差事想想就不会简单了。 他忙继续赔笑,“王爷说这话可是戳万岁爷和太后娘娘心窝子了,这不是,”一挥手,朝两位太医打扮的男子一指,“主子知道六王爷身子不适,心急的不得了,又因为宫里面乱着呢,实在是走不开,特特遣了于伤寒高热最拿手的杜太医跟秦太医两位大人过来,什么时候果亲王痊愈了,什么时候回去。” 俩太医赶紧上前给弘昼请安问好,手里拎着药箱子头都不敢抬,生怕被这战火给波及了。 弘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看这俩人气度沉稳和处变不惊的样子,确实像是信得过的,火气这才算是稍稍消减了些。 见他脸色略有缓和,吴书来心里这才微微松快,又笑道,“皇后娘娘也说了,多谢果亲王出手相救,娘娘不胜感激,等兰格格情况好转了,定会亲自来道谢。” 弘昼摆手,满不在乎,“甭来这个,六儿当初出手就没想过要回谢,何况兰丫头身子更弱,让她好好在宫里带着,别出来折腾了,若再闹出个什么来,六儿可不是白遭这场罪了么。何况来日方长,几个月以后彻底养好了再跟爷几个出来溜溜也不迟。” 吴书来更放心了,一听还成,听口气,两位爷倒是没因为生病而迁怒于皇后娘娘与兰格格,这下好了,回去之后对皇后娘娘也有个交代。 略顿了顿,吴书来又继续执行任务,“王爷,不知果亲王爷情况如何?万岁爷跟太后娘娘几位也挂念着呢,奴才来之前主子可是千叮万嘱了,一定要奴才好好问了果亲王的情况回去复命呢。” “哼!”不问倒好,一问弘昼的脸又给拉得老长,连吴扎库氏在一边拼命的使眼色也视而不见,语气冰冷,“看什么看,六儿都” “谁来了?是吴公公么?”弘昼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里间弘曕出声了,嗓音哑的不行,还伴着间或一俩声的高高低低的咳嗽。 “王爷!”吴书来只觉得弘曕这一声犹如天籁,赶紧接着这台阶上前一步,避过弘昼的低气压,隔着门,笑容可掬的问候,“王爷好耳力,正是奴才呢。” 弘曕轻笑,“行了,我已然”还没说完的又是一阵大咳,弘昼本就对他出声不满了,趁这会儿功夫立刻插过去,“已然是倒了,没个一两月的是好不全的。” 吴书来脸就是一阵抽抽,我说王爷,咱不带这么咒自己个儿的弟弟的吧?那可是亲的啊。 “咳咳,五咳!”弘曕也给他这一嗓子弄得够呛,又好气又好笑,这猛一刺激的,却又是好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咳。 吴书来听着这动静,也知道果亲王爷这次怕真是病的不轻。想想吧,寒冬腊月的,一个猛子就扎冰池子里面呆了那么老久,上来之后又在风口上被大西北风吹了老半天,又不是铁打的人,不病倒了才怪。 刚弘曕咳嗽的那一会儿弘昼就已经一个箭步冲进去,这会儿已经是跑了个来回,却是蹿出来把乾隆送来的俩太医给一边一个拽进去,“赶紧的,还不快把你们的手段都拿出来。” 吴书来素是知道这位主子爷做事从不按章程,也只能对着同样被丢下的吴扎库氏赔笑,“既如此,奴才也看过了,话也传到了,东西呢也算是送到了,这就告辞了,宫里还等着回话呢。” 吴扎库氏冲他轻轻颔首,“有劳公公,”又对一边的管家道,“好生把吴公公送出去。” 吴书来忙道谢,“不敢。” “慢着!”冷不丁的,弘昼的大嗓门儿又从里面传出来,“你回去跟四哥说,爷的弟弟病了,爷这月就不去上朝了,对了,那衙门也不去了。” “王爷!”这把吴扎库氏给气的啊,忙又对着吴书来赔笑,“公公且慢,等我劝劝王爷,您也知道我家爷的性子,想起一阵是一阵的。” 吴书来深有同感的看了看她,点头,“是。” “还劝什么啊,”怎料弘昼根本不领情,继续嚷嚷,语气端的是一个斩钉截铁,“吴书来,你就这么去回,有什么事儿爷自己个儿担着!”完了之后停顿片刻,又道,“大不了爷就真出一回丧!去吧!” 好么,这话都给放出来了,还能怎么着? 吴书来朝吴扎库氏露出个奴才也无能为力的表情,行了礼,走了。 吴扎库氏给弘昼气的倒仰,这好容易正常了快一年了,怎么今儿就又折腾上了呢!想着就觉得肺叶子一阵一阵的抽抽,也不耐烦现在当着弘曕的面儿跟自己家爷们儿理论,扶着侍女的手,一扭身回去了,边走边捏额头。 里面两个太医轮流给弘曕看了几遍,商量下,觉得差不多才回道:“王爷不必担心,果亲王身子素来强健,眼下虽然看着厉害,实则已经没有大碍了。” 弘昼不大满意,“别蒙我啊,”又过去,二话不说往弘曕脑门儿上面一探,“这不还烧着么!” 年纪稍长的杜太医上前,“王爷莫急,岂不闻,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是急着退热,反倒是容易伤了根本,还是慢慢调理的好。”顿了顿又说,“况且,此次发了出来倒也不是坏事,就当是把身体里面素日来的积火排了,反倒是好的。” 弘昼也知道他们说的是正理,只还是觉得不舒服,因此仍旧是哼唧,“哼,还好呢,谁闲着没事儿干把自己折腾成这幅病猫样儿排火呢。” “你就少嘟囔吧。”这些天弘曕就给他在耳边大惊小怪的嚷嚷的头大,正好今天觉得精神头不错,这会儿便自己挣扎着坐起来,实在忍不住的朝着弘昼抱怨,“两位大人大老远的过来,还要听你编排,容易么,少嘟囔两句。” 弘昼给他堵得哑口无言,张张嘴,低声反击,“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 反观杜太医跟秦太医,两人听了弘曕这番话,真是觉得心窝子热乎乎的,就觉得外面传言真是不可信,瞧,果亲王爷多和善一人呢! 发烧的人容易口渴,弘曕四下看看,伸手去够床边小桌上摆的茶壶。弘昼见了,旁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已经是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要帮忙。 “不用你!”弘曕急了,大喘气的嚷嚷,“爷是残了还是死了是怎么的,喝口水都不能自己来?你给我起开!” “嘶!”弘昼抱着自己的手就缩回来,看着手背上的红印子,抽着凉气,“嘿我说,你可真是,罢罢罢,”又看看弘曕刚冲自己挥了下手就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里又是一软,“知道你小子好面儿,以后爷不跟你争还不成,真是。” 其实刚出手弘曕就后悔了,别看他现在病着,可是往日里他哪一天不练武呢,力气大着呢。这会儿正因为身子弱,所以力道格外控制不好,一下子打在毫无防备的弘昼手上,指不定得多疼呢。而且对方还是为了照顾自己,弘曕怎么想怎么觉得过意不去,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儿又不好低头赔不是,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弘昼多了解他啊,一见他皱眉就能知道他在愁什么,立刻就又反过来安慰他,“得得得,看你这小样儿,活像是爷委屈了你似的。爷一大老爷们儿的,骑射的时候破头流血的时候多了去了,你这一下就跟蚊子啃一口差不多,还打量自己是素日里神勇无敌的样儿呢?德行吧!” 弘曕给他说的又是一阵哭笑不得,不过也承他的情,点点头,这事儿就算是这么揭过去了,然后继续歪着身子去倒茶。 杜太医跟秦太医俩战友都微微垂头,相互交换个惊讶的眼神。 传言虽不可全信,然果真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两位王爷的感情似乎比外面传的还好呢。 那边弘曕好容易端起来茶壶,又咬着牙自己往杯子里倒水,壶盖跟壶身,壶身跟杯沿,几下里都是咔嚓嚓乱碰着响成一团。那颤颤巍巍的劲儿,看到一边等着伺候的小李子心惊胆战的,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整个人是前腿弓后腿瞪,身体前倾,双手伸出在半空中虚托着,随时准备着冲过去挽救自己任性的主子于万一。 这种情况下,弘昼反倒是放开了,他太了解弘曕了,只要是这小子亲口说出去的事儿,就算是累个半死三天缓不过劲儿来,也一定会做到。因此,弘昼就大马金刀的往旁边一坐,潇潇洒洒的一撩袍子,二郎腿翘起来,右手食指点着桌面,摇头晃脑的哼起了荒腔走板的小曲儿,“哎呀我的儿~郎喂,你~~可是加啊~吧~啊~劲儿啊~喂~得儿喂!” 俩太医立刻就浑身乱颤,面容扭曲,忍笑忍得辛苦,双手握拳,脑袋使劲儿扎到胸前,吭哧吭哧的哆嗦。 弘曕也给他气得不行,这正倒着茶呢,当下手里面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大晃,杯壶碗盖的争先恐后响成一团,茶水哗啦啦浇了一桌子,顺着四条桌腿儿流的欢快。 “爱新觉罗弘昼!”弘曕哐的一声把茶壶拍回桌面,底气不足却仍旧是怒气冲天的朝他吼,“你行!” 见他出了洋相,弘昼正乐的着三不着两,咧着一口大白牙冲他嘿嘿直乐,“嗯嗯,是呢,皇阿玛在世的时候也这么说过。” “噗嗤!”秦太医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然后又死死地捂住了嘴巴,更加用力地埋头。 弘曕顿时就觉得,自己已然在无意中知晓了一桩宫内秘闻:自家皇阿玛一定是给这厮气死的。 这当儿子的一定得给亲爹报仇啊是吧,于是果亲王拖着病体,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实在是没什么可丢的,最终把目标锁定到了腰后的枕头上,反手抽出来,猛地朝那边砸了过去。 “哎呦喂!”弘昼动作夸张的躲开,然后笑呵呵的对着探头探脑的小顺子招招手,“赶紧的,快记上,果亲王毁坏苏绣枕头一个,等会儿你就去果亲王府上支银子,嗯,就算,哎,小顺子,你说爷要多少银子好?嗨,果亲王家大业大,腰缠万贯,就算四百两得了。” “弘昼你,咳咳,你他妈的给爷滚出去,爷要养病!” “嗯嗯嗯,走走,走,瞧瞧,多康健一人呢,这力道,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噗哈哈,红豆你真的够了··· 第57章 宫里。 “果亲王果真病的如此厉害,”乾隆问着回来的吴书来,身体因为过度关心而微微前倾。 “是呢,”吴书来道,“奴才听着那嗓子哑的都不成样子,又听和亲王府厨房的人讲,王爷连续四五日了,每日仅能进一碗米粥,多了就再也吃不下,就这点儿还是和亲王好说歹说劝着强塞下去的呢。” “阿弥陀佛,”太后忙念佛,“老五有心了,若不是有他照看着,哀家可真是要急死了。”完了之后又很担心的问,“太医送过去了?他们怎么说?小六儿没大碍吧?高热退下了吗?不过,虽年轻,还是要多注意,不然以后年纪渐长的,有他的罪受呢。” 她说一句吴书来就点一下头,最后见她的问题都结束了才开口道:“回太后的话,杜太医和秦太医都是于这门最拿手的,已经过去了,也诊治了,并无大碍,不过,”顿了顿,又看向乾隆,“奴才冷眼瞧着,怎么着也得老些日子,不都说么,病去如抽丝,一时半会儿的谁也急不得呢。” 太后一听,也重重点头,然后又狠狠地拿眼刀子剜乾隆。怪你,都怪你!都是你招进来的些妖妖鬼鬼,你看看三天两头闹出来的这些幺蛾子,现在还又连累了哀家的小六儿! “咳,”乾隆显然是挺过意不去,老脸微红,又琢磨着,自己赏的东西是不是薄了点儿?对了,等会儿就再加上几分。“对了,弘昼那小子说,最近都不上朝,也不管事儿了?” 吴书来还没答话呢,太后就已经不高兴了,脸一拉,“皇帝,你这是怎么说的,自己的弟弟重病,卧床不起的,老五这孩子有心,手足情深帮着好好照看几日怎么了?皇帝可不许欺负他们。” 乾隆听得满头黑线,只得苦哈哈的点头称是。心道,皇额娘啊,儿子可都什么还没说呢。再者说了,即便是六儿身子不好,那老五帮着朕在家看点儿折子啊研究点儿政事啥的也不冲突啊。 哪知到底是生母,太后只一眼就知道乾隆在腹诽什么,继续道:“哼,依哀家说,到底你才是皇帝,老五老六这俩孩子有心,素日里帮了你够多的,这些日子就让他们松快些又如何?哀家就不喜欢委屈了他们,皇帝,你说是吧?” 乾隆苦着一张便秘脸,十二分诚恳的点头,“是,皇额娘教训的是,这些可不就是儿子的活儿么。”皇额娘哎,您老人家都这么说了,朕还能说什么?能么?能么? 这里乾隆正郁闷呢,外面又有人来报,说是五阿哥有事儿了。 “滚进来!”乾隆正好是一肚子委屈没处发,羞愤交加的,当下就黑着脸朝外面吼,“传话的人呢?” 一个小太监屁滚尿流的进来,承受了无妄之灾,战战兢兢地回道:“万岁爷,上午五阿哥请太医给那个小燕子瞧了,说是啊皇上息怒!” 还没说完呢,乾隆一个杯子就裹挟着冲天的怒火砸了过来,“太医?!她一个混混,骗子,用的着哪门子的太医?!简直是大胆!” 小太监只缩在地上装死,也不敢做声。 “继续说!”发完了大火,乾隆也知道自己是迁怒了,毕竟真要论起来,小燕子还被自己丢给了永琪当格格呢。阿哥王爷的格格侍妾什么的,如果真要得宠的话,用太医倒也不算什么逾越。 “是。”小太监心里面抹把汗又继续,“太医说,小燕子四肢已然是废了,以后便形同虚设,五阿哥,五阿哥听了之后大怒,打了几个前去诊治的太医,大骂他们是庸医不说,还定要到万岁爷跟前来,说要伸冤,说是,说” “那个逆子还说什么?!”乾隆的脸已经形同锅底,黑的如同包公再世。 小太监猛地将脑袋狠狠压在地板上,硬着头皮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疾风暴雨,“说果亲王下手狠辣,不配为长辈。” “放肆!”倒是太后先怒了,这会儿弘曕那好孩子还因为小燕子惹出的祸而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咳咳,太后您果然想多了】,永琪竟果然这样不知分寸,不辨是非么? “孽障!”乾隆大怒,咆哮着将一桌子的茶具扫到地上摔个粉碎,呼的站起来,“传旨!将五阿哥身上的所有职务统统革去!即日起闭门思过!罚俸!所有一应供给全部停掉,每日只给两碗米饭并清水一盆,好好的让他想,想什么是忠君爱国,什么是仁爱孝悌,什么是亲疏远近!想不明白,就不要出来了!”末了又重重的加了句,“记住,除非他想明白了,或者是死了,否则,不要来通知朕!滚!” 这次连一贯最疼爱永琪的太后也没意见了,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忧愁的不行。 不过到底还是护短,有什么原因老太太也不爱往自家孙子身上想,也爱迁怒【貌似这家人都好这一口儿】,左思右想了老半天,用力拍一把桌子,怒道:“哀家早就看令嫔那个狐媚子不是个好的,如今已看,果然不中用!” 乾隆一呆,这又犯着令嫔什么事儿了? 然后又听太后继续层层剖析道:“愉妃是个老实的,不中用,永琪又是个实心眼的实诚孩子,终究是架不住令嫔那花言巧语的,皇帝你瞧瞧,这可不就把好好的孩子生生给带坏了!哎呦,哎呦,真是,真是气死哀家了!” 乾隆一面过去帮太后抚背,一面也不禁顺着老太太说的话思维扩散:可不是,若要抡起永琪素日跟谁走的最近,可不就是令嫔么?作为生母的愉妃反倒都要靠后了,永琪只要是去后宫,定是次次都要去令嫔那里请安问好的。 真是不想则以一向就不可抑制,儿子和小妾,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于是乾隆的第二波怒火再次熊熊燃起,一迭声的喊进吴书来,怒不可遏的道,“传旨,令嫔德行有损,收回令字封号,贬为贵人!既是贵人,便不能再居于延禧宫正殿,但朕看在她身怀龙裔的份上,准她诞下皇子之后再行迁往偏殿!” “是。” 然后,原来的令妃,后来的令嫔,现在的魏贵人再一次躺枪,直到传旨太监走了好久之后还是久久无法回神。 这,这一定是本宫打开的方式不对啊混蛋! 本宫怀孕了啊! 本宫已经两个月未出过宫门半步了呀! 本宫已经离小燕子那个灾星有多远躲多远了呀! 混蛋! 晚间吃晚饭,吴扎库氏看了弘昼几次,次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弘昼头也不抬的继续吃菜,道,“说吧,是今儿的事儿吧。” 吴扎库氏一顿,点头,“是。”见弘昼并无不满的神色,这才道,“爷今儿说的话,会不会有些太过了?那位虽是爷的兄长,可毕竟也是九五之尊,会不会?” “无妨,”弘昼满不在乎的摆手,又往刚才的盘子里努努嘴,侍婢很有眼色的又给夹了一筷子,“你毕竟是妇道人家,这些个弯弯道道还是不大明白。”他抿一口汤,笑道,“爷越是这么着就越不可能往高处走,四哥也就越放心,看着吧,只要爷不卖官卖爵草菅人命,或者是杀人放火什么的,一准儿没事儿。” 吴扎库氏想了会儿,点头,笑道,“终究还是爷想的透彻,我毕竟也只是个妇道人家了。” 弘昼笑,不继续说这个,对着一边负责传菜的侍婢问道:“果亲王吃了么?” 对方摇头,“王爷说没胃口,只喝了两口粥就都没动,原样的撤下来了。” 弘昼点点头,指着桌上左边的一道菜,道,“去告诉厨房一声,拿这种菜的菜心加排骨上面的精肉用糖和酱爆炒了,然后再做一碗甜粥送过去。”说罢又对着吴扎库氏叹道,“这小子最爱甜食,偏这些日子日日都得三遍的喝那些苦药汁子,倒是难为他了。” 吴扎库氏笑道:“良药苦口,谁不是这样的?” 弘昼摇头,又笑,“谁都是这样也不干他果亲王六爷的事儿。你不知道,六儿怪的很,别的苦菜也吃得,苦汤也喝得,就偏偏是这苦药喝不得。” 吴扎库氏拿帕子一拭嘴角,眼神微闪,“爷对六弟真是好,连这么些个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弘昼一怔,轻咳一声,亲自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吴扎库氏碗里,“别干愣着,吃啊,我记得你也最爱吃这个来着。” 吴扎库氏一愣,再也笑不出来。爷啊,这菜,是永璧爱的。说到底,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您又何尝真正记在心里过? 三下五除二的,弘昼在尽可能维持皇家仪态的范围内飞快的用完了饭,净了手,“得,我完了,福晋慢用啊。”说着,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吴扎库氏猛地回神,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只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 吴扎库氏的乳娘赵嬷嬷疑道:“这刚用了饭的,爷风风火火的又是去哪儿?” 吴扎库氏转回身来,呆呆的看着桌上的饭,再也没了胃口,幽幽道,“还能去哪儿,左不过是果亲王的院子。” 赵嬷嬷笑道:“奴婢也算是活得久了,还真是没见过这样亲厚的兄弟呢。”说着又望着弘昼离去的方向,不住的啧啧称奇,“人都说天家最是薄情,依奴婢说,那些人定是没见过咱们爷跟果亲王,这才真真儿的叫手足情深呢。”说着又对着吴扎库氏笑道,“说起来,六王爷与皇上情分也好的很呢。” “嬷嬷,”吴扎库氏出神道,“你说,爷跟六弟,感情是不是太好了些?” “嗨,”赵嬷嬷一摆手,“先帝子嗣不多,咱们爷统共就这么一个弟弟,又是一起长大,亲厚些是自然的。” 吴扎库氏无言,是啊,真是亲厚,亲厚到,连我都妒忌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好吧,明儿不是元旦了么,双更,双更啊啊! 第58章 “六儿,”还没进门的,就见弘曕在床上躺坐着看书,弘昼笑嘻嘻的过去,“今儿个精神倒好?” 弘曕笑笑,点头,“嗯,坐吧。说着也把书放下,看过去,“五哥有事儿?” 弘昼搔搔脑袋,“没事儿,就过来看看,”完了之后又道,“听他们说你还是胃口不好,这怎么成,瞅瞅你,才几天啊,就瘦了一大圈儿,出去之后旁人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没准儿得说我苛待幼弟,不给你吃。”说着自己倒是先哈哈笑了。 弘曕没笑,安静地看了他一小会儿,突然道,“说起来,我也该回去了。” 笑声戛然而止,室内一时间静的吓人。 弘昼保持着笑的动作过了好久,又干巴巴的笑几声,试探性的,“六儿你又开玩笑了,看样子真是闷了。” “五哥,”弘曕微微抬高了点声音,很是认真的看着他道,“我没开玩笑,真是要回去了。” “不成!”见他的确不像是说假的,弘昼一下子站起来,毫不客气的打断,“你哪儿也不能去,就在这儿好好呆着,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说!” “五哥,”弘曕波澜不惊的看着他,微微侧着脸,一下下的抚摸着自打自己摔了之后弘昼又送来的更加精致的新枕头,缓缓道,“我已经好了。” “蒙谁呢?”弘昼是真有点儿火了,狠狠地在他背上拍一巴掌,看着他一下子歪过去的样子,气呼呼的,“看你现在这风吹即倒的熊样儿!呆着,什么时候” “五哥!”弘曕的声音骤然升高,猛地压过他去,努力重新坐直了身体,定定地看着他,“我不是没有家,剩下的回去自己就好了!” “那也叫家?”弘昼毫不留情的嗤之以鼻,“冷冰冰空荡荡的大宅子就叫家?” “那好,”弘曕也冷了脸,双眼的视线锐利的吓人,带着些咄咄逼人的味道,“这么说来,我是没家了,反正是没家,在哪儿不一样?索性果亲王府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自己由着性子布置的,自然更熟悉。” “弘曕!”弘昼两步跨到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是不是有不长眼的奴才嚼舌根子了?嗯?” “没有,”弘曕反倒是平静下来,他有些疲惫的捏捏眉心,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谁敢?”他截住弘昼的话头,语气中透着深深地疲惫,“五哥,我是大人了,没法子一直赖在别人家里不走的。” “什么别人家,”弘昼越发的觉得不高兴,“我是你哥,这也算别人?” 弘曕深深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你不是别人,而我是。五哥,跟五嫂比起来,我自然是别人;跟永璧永瑸和婉比起来,我自然也是别人。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终究还是有曲终人散的时候。 五哥啊,五哥,六儿怎能因为贪图这难得的温暖,而继续赖在这里? 在这和亲王府里,我爱新觉罗弘曕,又算是什么? 弘昼一肚子气没处发,原地转了几圈,绞尽脑汁的找借口,找些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目的和理由的借口。 弘昼狠狠地瞪他一眼,用力捏了捏拳头,最后却还是无奈的放下,只是又一圈一圈的走着。“不可能,太医不会同意。” 弘曕接道:“同意,我今儿已经问了,只是换地方并不妨碍。” “好啊,弘曕!你好!”弘昼一顿,扭头狠狠地剜他几眼,语气中带着被蒙骗的愤怒,“合着你这是早有打算,就等着我来入套儿了是吧?!” 弘曕也不说别的,只静静的看着身边一只最普通不过的粉彩花瓶。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气氛沉闷的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弘昼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的吓人。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是。” “没有回旋的余地?” 弘曕一怔,叹口气,抬起头看着他,“五哥,不过是养病,在哪里不一样?” 弘昼的身体猛然一震,脑海中嗡的一声。是啊,左不过是养病,在哪里不一样?左右两家之间离的很近,自己想去不也就去了么。 可是,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当然不一样,这样你们可就不是住在一起了呀! 住在一起?一起? 魔怔一样,这话在弘昼脑海中来来回回的,跑马灯一样过了无数遍,震得他浑身发颤。 “哼,随你!” 像是再也无法继续待下去,弘昼冷哼一声,扭头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弘曕在无人的角落苦笑一声,单手捂住了脸。 五哥呀五哥,再住一万年,我也好不了的。 吴扎库氏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可是该进的心还是不能少了。就想着,作为嫂子,自己怎么着也不能比弘昼冷淡太多,这会儿也用完了饭,刚好小厨房给弘曕单独准备的那粥菜也好了,就一块领人送了来。哪知路过一个拐弯的地方,险些与冷不丁冲出来的弘昼撞个正着,登时就给吓了一跳,脚底一个踉跄,花盆底险些就给崴了。 幸好后面扶着她的侍婢跟赵嬷嬷一左一右,眼疾手快的掺住了,不然吴扎库氏非得摔了不可。 “爷?”惊魂甫定的吴扎库氏看着弘昼鲜有的阴沉脸,再看看他来时的方向,“爷这是,跟六弟绊嘴了?” “哼!”弘昼重重一哼,狠狠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离去,边走边恨声道,“好小子,翅膀硬了要飞了,爷算是管不了你了!合着就这么不待见爷,成!回你的老窝去吧!哼!” 留下吴扎库氏跟赵嬷嬷等人看的叹为观止。 “福晋,”赵嬷嬷惊叹,“这可是怎么说的,刚还好好的呢,天可真是要下红雪了,怎的一转眼是吵架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呢。 吴扎库氏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若有所思,“走,去看果亲王。” 进了院子,吴扎库氏惊讶的发现,弘曕已经是穿戴整齐,身边的小李子,以及他在果亲王府的贴身侍婢剪柳、弄意三个正忙忙碌碌的收拾着行装。 “这是怎么说的?”吴扎库氏连忙进来,看着站起来向自己颔首的弘曕道,“可是六弟有哪儿住的不顺心了?怎的,这是要走么?” 弘曕笑笑,朝着吴扎库氏郑重一躬身,“嗯,我也好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多打扰,这些日子实在是麻烦五嫂了。” “这可不成,”吴扎库氏忙劝道,“怪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路上碰见你五哥,满脸的不高兴,快停下,别收拾了,小李子,还有你们俩丫头,也都停了。” “五嫂,”弘曕示意小李子几人继续,“早晚都是要走的,难不成我还在这里赖一辈子不成?”又笑笑,“弟弟这些日子受的照顾,实在已经是很过意不去,五嫂真要疼我,得空去我府上逛逛也就是了。” 吴扎库氏见他去意已决,只得叹气,又退一步道,“这冷不丁的说走就走,换了谁能高兴的了呢?那你且慢,今儿也没吃东西,你五哥特意嘱咐我给你做的,说你最爱这个,好歹用了再走。”说着一面让人把吃食递上来,打开,另一面又命腿脚快的小太监赶紧跑着去通知弘昼,看他到底怎么说。 弘曕看见桌上兀自冒着热气的东西,脸上好容易挤出来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扯扯嘴角,没几分血色的脸越发憔悴,对着吴扎库氏歉意一笑, “实在是抱歉,五嫂,我是当真吃不下。” “哎呀你啊,”吴扎库氏左右为难,“可真是,要我怎么好!且不说你五哥这样疼你,就算是我,见你这冷不丁的就要走了,也是心里怪难受的呢。”这样走了,真的好么? 就这么会儿工夫,那去请示弘昼的小太监已经回来了,气喘吁吁的朝吴扎库氏扎个千儿,有些为难的看看弘曕,似乎是难以出口。 “无妨,”弘曕微微一笑,似乎早有准备,“你说就是,想必五哥正生我的气吧。” 小太监紧张的吞吞口水,别别扭扭的学了弘昼的回话:“爷养了头猪还能宰了吃肉呢!那小混蛋,你就让他走!谁敢拦着爷就揭了他的皮!”学完了之后还心有余悸的瞥一眼弘曕,似乎是怕这位以喜怒无常任性妄为而出名的王爷迁怒于自己。 哪知弘曕竟是表情不变,即便是周围的人大惊失色也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 饶是吴扎库氏也看不过去了,上前一步,歉意的笑笑,柔声安慰道,“六弟你别放在心上,你五哥也是一时情急,其实啊,他比谁都疼你呢,不然也不会一听你要走就发这样大的火。” 弘曕轻轻一笑,眼底难掩落寞,“我没事,五嫂,到底是我对不住你们,罢了,告辞,弘曕以后再来请罪。”说罢也不多留,竟是转身就走,小李子、剪柳、弄意几个也都匆匆朝吴扎库氏行了礼,紧跟在弘曕后面出去了。 “六弟,六弟!”吴扎库氏喊了几声,终究是没等到他回头,只得注视良久,叹气连连的转身找弘昼去了。 小李子回来的时候早已经备好了马车,这会儿一出大门便能看见。弘曕坐上去,透过轻轻起伏的窗帘,静静的看了夜幕下的和亲王府几眼,终究还是轻叹一声,颓然靠回柔软的靠背,“走吧。” 和亲王府门口高挂的大红灯笼随风微晃,明亮的烛光照亮了四周好大一片地方,然而却照不明有些人的心里。 车厢里面端的是奢华无比,入眼之处皆是价值千金的柔软皮毛,即便是在里面重重的摔一个大跟头也丝毫不会觉得疼。空间宽大,足够四个成年人并排躺开而丝毫不觉得拥挤。里面井然有序的安放了软榻,小几等物,还有许许多多的暗格。角落里面是固定好的精致香炉,里面正袅袅飘出缕缕淡香,衬得里面恍如仙境。 有安心凝神功效的熏香带着淡淡的甜味,这曾经是自己最爱的味道之一,可是现在,弘曕却觉得,心里、嘴里,甚至是眼睛里,都是那样的苦。 用力闭上眼睛,弘曕轻声道:“小李子。” “爷。” “回去之后就把这香换了吧。” 小李子也不管这是不是主子费尽千金才得来的古方,只要主子爷不喜欢了,那就是它不好了。“是。” 走了一段,小李子终于是咬咬牙,试探性的询问,“爷,您不高兴?”他总觉得,现在的主子,应该很想有个人说说话吧,虽然自己上不得台面,可是略能给主子解解闷儿也好啊,只求主子别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自己憋在心里,太医都说了,主子是心病! “嗯?”弘曕仰头靠在软榻上,身体随着马车行进微微晃动,“爷怎么就不高兴了?告诉你,爷高兴得很,哥哥,嫂子,呵呵,嫂子,都对爷好得很,你说,小李子你说,爷能不高兴么?” 小李子搔搔脑袋,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总觉得,主子的笑声听起来特别特别苦,苦到连自己听了都觉得难受的紧。“爷,”小李子小心翼翼的朝车厢里道,“奴才笨,自然猜不到主子您的心思,可是,可是奴才就是觉得,觉得主子您不高兴,这笑起来也听的人怪难受的,”见里面一直沉默,弘曕并未出声阻止,小李子又舔舔嘴唇,多加一份勇气道,“爷,您心里要是不痛快的话,奴才给您讲个笑话儿吧,您要是嫌奴才嘴笨,拿奴才出出气也好啊,别总闷在心里,奴才难受。” 半晌,车里面才传出来弘曕略显苦涩的声音,音量低的几乎听不见,“是么,连你都瞧出来了?”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呵,倒是爷的火候不够了,罢罢罢,以后爷都真高兴也就是了。” “爷!”小李子听着这话不像,恳求的声音都带了哭腔,真是恨不得自己能替主子遭了这份罪。 “行了,”弘曕低声喝道,“爷乏了,安静些。” 小李子张张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是。” 走着走着,小李子却是觉得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打到脸上,再细看时却是有细碎的雪花自天空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不由得出声道,“爷,今冬的第一场雪!” 车里的弘曕微微睁了眼,抱紧了装满了热炭的手炉,却只觉得,冻彻骨髓的凉。 吴扎库氏回了屋,就见弘昼正直愣愣的立在窗口,也不知是在看着什么。 “爷。” 弘昼头也不回,“走了?” 吴扎库氏点头,“走了。” “哼,”弘昼垂在一边的手收紧了下,“果然是果亲王,还真是合了他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爷为何不拦着?”吴扎库氏犹豫下,还是问了。 “你操的什么心,”弘昼冷笑道,“他又不是几岁的奶娃娃,偌大的果亲王府里面奴仆上千,还怕伺候不好他?” 吴扎库氏张张嘴,终究是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爷,不是我操心,舍不得的,是您吧。 她顺着弘昼视线的方向看过去,猛然明白过来,是了,这个方向,可不就是果亲王府么。 天上突然开始落下来一点点的白花,说不出的美丽。 吴扎库氏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掌心惊鸿一现,眨眼功夫便融化,幽幽叹道,“下雪了,又是一年。”又是一年,又下雪了,只是今年的雪,还是去年的雪吗?物是人非,雪亦有灵性,人变了,想必,雪也变了吧。 弘昼却是心里一紧,思绪已然翻飞到别处去了:下雪了,想必今夜会特别冷吧,也不知果亲王府里的奴才们办事尽不尽心,地龙烧了没?六儿书房寝室等各处的炭都笼上了么? “爷,爷?”吴扎库氏连叫几声都不见他反应,只得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爷?” “啊,啊?”弘昼大梦初醒一般回神,“有事儿?” 罢了罢了,自己不过是瞎操心罢了,他果亲王府汇集天下奇珍,哪里用得着自己白费功夫? 吴扎库氏长袖下面的手掌收紧,面上不显,道,“不知爷明早想吃些什么?” “你看着办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第一更!! 第59章 第二日,永璧、永瑸从宫里下了学回来,跟弘昼两个问了安后一溜烟儿的跑后院里去了,没多会儿又满心失望的跑回来,“阿玛,六叔呢,六叔呢,” 昨晚弘曕离去的时候已是夜里,俩小都已经睡下了,而这些日子弘曕也一直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吃饭,因此早上没见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吹故钦饣岫耍乩匆豢矗故窃缫丫巳ピ嚎铡,br> 弘昼要去端茶盏的手一顿,“回他自己的家了。” 永瑸一听,小胖脑袋耷拉下来,低声嘟囔道,“怎么这样儿啊,不是说要等上几个月,等六叔,嗯,六叔好了之后才走的么?”连永璧的神情也是恹恹的,不过终究是大两岁,略懂了些掩饰心情的事情,没有随随便便的就开始抱怨。 吴扎库氏先是一愣,然后又朝着他们招手,摸着两颗小脑袋笑的慈爱道:“傻孩子,你六叔也有自己的家啊,哪里有老不回去的道理?” “可是,可是”永瑸可是了好一会儿,急的脸都红了也没可是出个什么来,终究还是永璧给接上了。 “可是额娘,”永璧极力梳理清清楚自己的思维,不解道,“六叔还病着呢,您跟阿玛以前不都老说么,那里冷冰冰空荡荡的,六叔一个人在那里可可怜了。” “这”吴扎库氏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倒是弘昼,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又松开,一手一个拉过来,“想你们六叔了?” “嗯。”毫不犹豫的点头。 弘昼嘴角似乎勾了勾,不过马上又板起脸来,“不许去。” “阿玛!”俩小家伙一起抗议,似乎没想到一向和蔼的自家阿玛会这么说,一个两个包子脸皱巴巴的。 “说了不许去就不许去!”弘昼又重复了一遍,斩钉截铁,说完之后,见俩儿子满脸的委屈,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重了些,又微微叹口气,放缓了调子,“你们想啊,你们六叔还病着呢,想必也没什么精神,你们去了,他是主人,少不得又得吩咐人招待你们,这不反而让他劳累了么?是不是?” 永璧跟永瑸对视一眼,似懂非懂的眨巴眨巴眼,点点脑袋,“哦,好像对哦。” “所以啊,”吴扎库氏也笑着安慰,“你们也要乖乖的,等着六叔身体好彻底了,再去找他玩儿,好不好?没准儿还能让他带你们去骑马呢。” 俩包子点头啊点头,异口同声的,“好~!” 果亲王府。 床上的弘曕略动了动,只觉得头脑间还是昏昏沉沉,嗓子也是火烧火燎不利索,下意识的轻声唤道:“五”只还未说完,自己却已经是醒了,后面的一个字硬生生咽回嗓子眼儿,一双黑曜石样的眸子刷的睁开,毫无睡意的盯着花纹繁琐的帐子顶。 “主子?”听到里面隐隐有了动静,剪柳赶紧凑上门前,小心翼翼的立在门口唤着,虽不忍心打扰自家主子爷却也不得不开口,“该吃药了。” 弘曕眨眨眼,无声叹息,用力眨下眼,“进来吧。” “王爷。”剪柳后面跟着弄意,一个端药一个拿着蜜饯盘子和龙源楼的老几样点心,都是甜甜的。两人先请了安,又问,“王爷要起么?” 索性也没了要继续睡得兴致,弘曕正想着要干些什么,还未发话的就被打断。 “哎呀我的爷啊,使不得!”几个丫头正要上前帮弘曕收拾,门外的小李子已然是一阵旋风似的蹿进来,矫健的拦在弘曕床前,对着大小丫头们杀气腾腾的甩眼刀子,又对着剪柳不满道,“小姑奶奶,你今儿反倒是糊涂了,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气候?爷还病着呢,哪就能起了?不成,”说着就上去把几个丫头手里面的外穿大衣裳翻翻,然后又塞回去,“就要那家常的,最舒坦最暖和的那种皮毛的!爷只在屋里坐坐就成。” 小李子、剪柳、弄意,他们三个是打小就服侍弘曕的人,算得上是果亲王府一等一的体面,弘曕的奶嬷嬷三年前就没了,眼下除了那大管家,家里的下人们便都听他们三个的了。弘曕对外虽然冷漠无情,但内里却是个最护短不过的性子,待下人也都和气,只要大面儿上不错,不在外丢人,府里倒是一团和气的。 因此,像小李子刚才那样堪称犯上的做派,也就在这儿了,放别的地儿你试试?多给他几个胆子他敢么? 剪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把个小腰一掐,看看弘曕没什么反应,便对着那几个二等丫头使个眼色暂时跟前伺候着,伸手跟弄意两个一左一右把小李子提溜到外间来,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倒是你傻呢!” “嘶!”小李子倒抽一口冷气,眼睛一瞪,“疯丫头,怎么说话呢你!” “说的就是你!”弄意也是十分愤愤的瞪了小李子一眼,迅速往里面瞥一眼,道,“往日我们都打量你是个机灵的,这才放心让你跟着主子呢,可没承想,你还真是不中用!”见他要反驳,弄意便冷笑一声,斜眼儿瞅着他,“不服气,那我就好好数给你听听,也好让你知道我们姐妹并未冤枉你呢!” 弄意平日话虽不如剪柳多,但是心里却是最有主意,不开口则以一开口惊人,此刻小李子见她这个架势,一时间也给愣住了,当下就呆呆的点头,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头一件你就该死!”弄意恨道,“才进了一趟宫,主子素日里多好的身体,一下子就给病倒了,单这一样就够你死几回的呢!” “就是就是!”剪柳也在一边猛点头,看着小李子的眼神挺危险,再往里间看的时候脸上那个心疼啊。 一听这个,小李子也没了气焰,蔫儿吧唧的点头。甭管是不是自己的责任吧,总之主子在自己跟着的时候出了岔子,就是自己罪该万死的。 然后小李子又不由得回想起那天的事儿来,并且第无数次的惊叹于自家主子爷的速度。自己个儿紧跟在后面,甩的那两条腿儿都要蹬飞了,愣是被越拉越远,最后等自己气喘吁吁的冲到目的地的时候,就只能看见果亲王主子那一个猛子扎下去、连水花都少见的俊逸身姿了。 “再一件,”似是没注意到小李子瞬间的开小差,弄意继续数道,“主子病了怎么就呆在和亲王府了?即便是和亲王美意,好歹你也该早早的叫了我们去,主子爷好使唤呢,你倒好,最后一天了,把我们唤了去只为了收拾行李,作死呢!”越说越气,索性一指头戳小李子脑门儿上了。 小李子也不躲闪,等她戳完了才捂着脑袋哼唧,“王爷不让呢,我有什么办法呢。” “就说你傻,主子这性子,天底下不让的事儿多了去了,哪就差这一件了?”弄意恨铁不成钢道,一双眼珠子直冒火,“不让又如何?我们去了王爷还能撵回来不成?” 小李子张张嘴,无话可说。可不是么,还真是自己迂腐了,该打。 “第三件,”这弄意还没完呢,“却是最让我冒火星子的!”她不解恨的拧一把小李子的胳膊,更加小声道,“我且问你,几天前爷走的时候好好的,怎的昨儿一见就成了这幅模样?半分精神也无,我们几个看了都觉得心疼的,你到底是怎么伺候的,主子烦了就不会开解下么?” 这事儿也是小李子最糟心的呢,见弄意问起来,也顾不上别的,凑过去,三个人碰到一处商议起来,“弄意姐姐哎,你也先别气了,我也正愁呢,好歹我也是跟了爷这么些年呢,能看不出来么?”说着又叹口气,“这都旁敲侧击也好,开门见山也罢,我这都变着法儿的问了多少遍了,可是怎么?”他两手一摊,无奈道,“主子就是不肯开口呢。” 剪柳半信半疑的瞅他一眼,“还能怎么着,你笨呗。” 小李子不干了,脖子一梗就要争辩,却被弄意拦下。 “闹什么,”弄意一边瞪一眼,“正事儿没干的就先自己闹起来,像什么话!” 剪柳跟小李子最怕她发火,当下就乖乖垂头认错,又一个两个的看过来,“姐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弄意略一沉吟,道,“这要说起来,还得是主子自己开口呢,不过照小李子的话看来,怕是主子不准备让咱们知道了。” 剪柳一听就急了,眼圈儿发红,“那怎么办呢?” “别急,”弄意拍拍她的手,“既然是不该咱们知道的,那咱们也就别问,尽好自己的本分也就是了。”说着又看小李子一眼,道,“还是刚才的事儿,我昨儿晚上已经问过太医了,主子的身子素来好,这病倒是并不怎么凶狠,最关键的还是要去了心火。对了,我还问了,也不能一味的憋在房里,越待越闷,对身体或是心情,都没多少好处的。” 她又看看天,“可巧儿,这不是下雪么,后面花园子里面多少好梅花,还有温泉、暖溪的,多转转倒是好的。我琢磨着,既然咱们几个不能帮主子解了心结,那也就只剩一个法子啦:咱们啊,多引着王爷散散心,让主子的注意力转到别的事儿上,没工夫想那些糟心的东西不就完了?” 剪柳和小李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吭声。 最后,小李子无奈才道,“也罢了,只能这样了。” 正巧里面弘曕又开始喊人,三人赶紧又进去。 “算了,都下去吧,”看看眼前一溜儿站开的几个人,弘曕忽然又没了精神,随意的往后面摞起来的软枕上一靠,微阖了眼,“我再躺会儿。” “哎呦爷哎,”刚得了指派的小李子忙不迭的上前,“可不能,这会儿要再睡,刚喝下去的药等会儿又该返上来了。” 他可真是不敢让弘曕继续睡了,前天,就是前天,弘曕拧着眉头灌一大碗药下去,然后又倒头就睡,结果两刻钟以后就直接吐了个底儿朝天,最后连胃汁子都吐干净了。吓得他几乎没当场哭了就算好的。 后来问了太医才知道,说是弘曕胃里面有火气,烧既然退了,他果亲王也不是那些常年抱病的苇子小姐们,喝了药之后最好能下床略动弹下,站会儿或是坐会儿都可以,老憋在床上药也下不去,反倒是白遭罪了。 弘曕也不看他,继续闭目养神,不动如山,睫毛都不颤一下。倒是一边的小丫头怯怯的开口了,“小李公公,王爷,王爷没喝药呢。” “啊?!”小李子、弄意、剪柳三个来了个异口同声。 “你这蹄子,这么点事怎么都办不好呢!”虽说知道伺候的人必定是尽心尽力,这定又是自家主子闹脾气,可剪柳也只能对着小丫头迁怒了,当真是又气又心疼。 小丫头脸上是一点委屈也没流露出来,也跟着着急呢,不住的唯唯诺诺的认错。 “别骂她,”弘曕依旧没睁眼,开口道,“是我不爱喝。” “主子!”弄意上前苦劝,“可不能这样,太医特特吩咐了,定要我们盯着您一日两次的喝呢。” “不喝。”弘曕想也不想的丢回来一句话,要多任性有多任性,“就不喝。” 剪柳也陪着小心劝道,“王爷,这是药呢,俗话说的好,良药苦口,哪儿能跟甜甜的点心比呢?您看,”她托起来点心盘子,笑着诱惑道,“这不是往日里您最爱吃的么,先吃了药,这些点心您再要吃多少也无妨,可好?” 弘曕还是不为所动,上嘴唇轻轻一碰下嘴唇,轻飘飘道,“不好。” 几个人对视几眼,瞬间头大。 哎呀,自家主子这脾气,还真是,果然是没了压制的人就要闹呢。 小李子顿时就想啊,实在不成,难道还要去吧和亲王殿下请过来?不行不行,两位爷貌似还僵着呢,万一一个不小心,弄巧成拙,可就坏了。 剪柳惨兮兮的哀求,“主子,这会儿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呢,还没好利索的,可不能断了。” 弘曕脑袋一歪,尖下巴往枕头上面蹭蹭,这会儿竟是连话都懒得回了。 弄意叹气,瞧这事儿,主子多大一人了,这小脾气,真是怪,怪喜人的。不对,是又喜人又气人。 她也知道,自家王爷主子这说一不二的性子,最是吃软不吃硬,这会儿他打定了主意不喝药,任他们几个说破了天也是无法,倒不如先丢开,待会儿引得主子心情好了兴许就能成呢。 “主子,”弄意想了想道,“既然您这会儿不想喝药,奴婢们也不好勉强,可您也别老在屋里闷着了,您看这样成么?外面还飘着雪,地上也是厚厚的一层了,最是赏雪的好时候,您去后面逛逛可好?” “就是就是,”剪柳一听,连忙丢开点心盘子,也跟着添油加醋的说,“奴婢方才已经偷偷地过去瞧了,真是好看的不得了,各色的梅花左一簇右一簇的开着,天上还纷纷扬扬的飘着雪花,美极了,比御花园都好看呢。” 要说起来,剪柳这话虽是不合规矩,但确实是实话。 弘曕最是个讲究又铺张不爱收敛的性子,修庄子院子不遗余力,建自己的府邸自然也是海一样的银子流水般花出去。 几年工夫下来,他的后院都不像个后院了,像足了景致宜人的精致庄园。 包括弘曕现在所在的屋子,只要是他常去的书房或是演武场之流,都有直通后面的全封闭连廊、隔间,便是外面刮风下雪天气恶劣也不妨碍在王府中穿梭。而这些隔间在府中错杂纷繁的交叉环绕之后,又都在后面的一处大屋子汇集。 要说这屋子建的可真是妙不可言。 四面墙,除了几处必要的承重墙柱之外,全都是直达地面的宽大窗子。而且它并未用纸或是什么其他的金贵精致纱糊窗,竟是直接用了整块整块的浅色纯净琉璃做窗!在这净色琉璃难得的大清如此这般,真真儿的是一掷千金了。 这么一来,不过是春夏秋冬、阴天下雨,屋里都是亮堂堂明净净,既不怕打湿了,也不妨碍视线。而且地下和琉璃中间的寥寥几片厚重墙体都通了地龙,天一冷便昼夜不停的烧,未至跟前就已经是觉得热气扑面。最妙的是,屋角还有一个细细的底部深处与外面泉水连着的小小水池,衬着各色的卵石,晶莹可爱,冬日便有些水汽蒸腾的意思在里面,再怎么烧地龙也不会觉得干裂。 再有,这屋子四面都被疏密有致的各色花林包围,全都是从各处搜罗来的珍奇花木,其中更是不乏海外珍品,春夏秋冬,四季花开不败,中间又有假山瀑布流水潺潺,令人见而忘忧。 要修建这样的院子,耗费银钱之重非一般王侯贵胄或是巨富之家能够承受的。别的暂且不提,单单是那四面墙的巨大琉璃便已是天文之数,一般人听了估计能吓坏了。 然而他果亲王是什么人,最不缺的,便是这银钱。所以,修就修了。 因此剪柳特特提了这个地方:风景好,气息也干净,最重要的是暖和,主子也不比出门,只沿着一路的连廊小间就能过去。 话一落地,三个人六只眼睛都齐刷刷眼巴巴的瞅着弘曕,视线火热。 然而弘曕却还是不为所动,懒洋洋道,“是么,那爷就放你们半天假,去后面自己玩儿去。” “主子!”剪柳几乎要哭出来,扁扁嘴,小姑娘一派委屈娇憨,“您不去,有什么意思?” 这话放一般地方足够张嘴,听听,这是让主子作陪还是怎么?真真的是没了规矩。 不过弘曕最不爱计较这些,也喜她心直口快,脑子纯净,并不计较,只点头,“那就不去。” “爷!”一咬牙,小李子直接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可怜,“就算您心疼心疼自个儿,去散散心吧,这些日子您总是闷闷不乐的,没得再把自己憋出病来,奴才们也要跟着去了!”说着就狠狠地把脑门儿磕在地上,不起来。 “爷,求求您心疼心疼自个儿吧!”剪柳跟弄意也跟着跪下了,他们这一弄,屋里屋外的一大帮子奴婢太监侍卫的也都跟着呼啦啦倒了一大片,排山倒海一般,那架势,跟乾隆出巡半点儿不差。 事到如今,小李子几个也算是瞅个八九不离十:自己主子这是在变着法儿的折腾自己呢。 瞧瞧,药不吃,书不看,连散心也没了兴致,这不是要把自己生生往死里折腾是什么? 素日无往不利的和亲王这会儿是不能用了,可他们是奴才啊,既然劝不动,那也只能拿这条贱命赌一把了。 赌的,就是外人看不见的果亲王的悲悯之心。 一盏茶之后,小李子等人知道,自己赌对了。 久久合着眼的弘曕长叹一声,用力捏捏眉心,摇头,“罢罢罢,也就是你们吃准了爷真下不了狠心打发你们去山上庄子不是?” 弄意正色卖乖:“哪儿啊,爷最是心地仁厚的,这要那样,必定是奴才们犯了天大的过错。” 弘曕失笑,扯扯依旧苍白的唇,“还下雪呢,地上凉,起来吧。”末了又真的拉下脸来,眼底冰冷一片,“不过,只此一次。” 众人知道弘曕言出必行,顿时冷汗涔涔,忙磕头喊记下了。 眼底的冷意渐渐散去,弘曕见小李子几个还远远地垂头站着,轻笑,“这会儿反倒傻了?还不快滚过来给爷换衣裳?” “是!”小李子几个一听,顿时喜气洋洋起来,一个俩个的挤着上前伺候,屋子里立刻热闹起来。 “哎,珠儿,”剪柳笑着对一边那个刚才挨了自己骂的小丫头招招手,“你快去那琉璃阁看着,虽说地龙摆设什么都是现成的,难保有什么不可心,快去。” 珠儿也笑,忙不迭的应了声就跑。 “慢着点儿!”剪柳又追在后面喊道,“路过厨房的时候别忘了吩咐他们上爷最爱吃的点心匣子,对了,还有干果和零嘴儿也准备着!” “哎!”珠儿边跑边回答,一转眼儿的功夫就消失在拐角了。 剪柳捂着嘴儿回来,笑骂,“这蹄子。” 里面弄意正帮着弘曕整理领口袖口出的狐狸毛,溜光水滑的雪色皮毛,反倒是更衬得弘曕消瘦得紧。见这光景,弄意心里不由得叹气,手下的动作也慢了几分,琢磨着是不是要另换一套,只不过碍于主子正虚着,折腾多了反倒不好,左右是在自己家,也不大要紧。 而弘曕早已发现她的表情变化,自己却是毫不在意,“有什么要紧?往年爷天南海北的跑,哪次不是掉个十斤八斤的?今年都呆在京城,已经是太过安逸了。” “爷,您也别怪奴婢多嘴,”弄意又叹气,伸手给他披上外面家常的缎子面袍子,“您好歹也顾看着自己点儿,别一年到头光给别人操心了,反倒是把自己累坏了,总这样,太后、皇上,和亲王,哪个不心疼呢?” 听到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弘曕的手猛然收了下,半晌,才垂下眼帘,“我自有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好肥一章!咳咳,看在窝这么勤劳的份儿上,酷爱夸夸我!嗯哼 PS,前两天忘了说了,因为文文调整了不少人的年龄,所以那个弘昼的孩纸们也略作调整,而且和婉的出生顺序也跟历史不大一样,八要介意哈 第60章 不多会儿,收拾妥当。 剪柳早就耐不住一样,笑呵呵的抱着弘曕的大斗篷过来替他系上,又仔仔细细的整理了领口、袖口和袍角,抖好了毛,“爷,收拾好了这就走吧??br> “慌什么,”弄意笑骂她一句,又给弘曕倒了半杯不冷不热的茶过来,“没听爷嗓子有些哑么,那院子还能飞了不成?” 剪柳缩缩脖子,规规矩矩的给弘曕行了个礼,“奴婢知错??br> 弘曕抿了两口茶,点点头,“得了,爷又没说什么,”完了之后又看向弄意,淡笑,“这就走吧,再慢爷反倒成了不近人情的了??br> 小李子弄意纷纷垂头闷笑,把个剪柳闹了大红脸,一音三拐的告饶,“爷~奴婢错了还不成,” 往后面琉璃阁走着,外面雪天的清新空气也不断地从连廊门窗的缝隙中透进来,不冷,却是沁人心脾的很。 “呵,”弘曕吸一口气,微微闭眼,然后又睁眼道,“几天不回来,梅花竟然开了,好味道。” 弄意道:“大前天就有开得了,这几天下了雪,开的倒是更多了。” 拐了几个弯,景色也就显出来了。 弘曕每次出去都会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不少花卉。再加上下面的人时不时孝敬上来的,这会儿院子里光是极品梅花就有近十种,到时候,白的、粉的、黄的、红的、紫的、绿的,按照花期渐次开放,真正的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天上还在纷纷扬扬的往下面撒着雪花,一片片洁白无瑕的小东西轻飘飘的落在叫嫩嫩的花瓣上,颤巍巍晃悠悠,无限的惹人爱怜。 因着府上大规模地龙的关系,这里的流水并未结冰,正潺潺的流的欢快。 有时候枝头的雪花积得厚了,纤弱的花瓣便再也无法承重,于是便会有或白或紫的梅瓣载着雪花,颤巍巍的飘进水里。或者是安安稳稳的浮在水面上,或者是,打几个旋儿,伴着悄然融化的雪片,静悄悄的沉没水底。 进了琉璃阁,弘曕静静的坐在铺着狼皮褥子的矮塌上,看着那些无声消失的花,眼底深沉一片。 消失了啊。 只是打了个卷儿,就消失了。 最终,还是什么都无法更改,这就是你们的命运了。 是了,物也罢,人也罢,都是要听命的。 “弄意。” “是。” “料理树木的花匠做的不错,赏。” “是。” 太医说了,一定要尽量劝着果亲王多走动走动,若是心思去了,饭量也打开了,那些苦药汁子不喝都行! 太医说的话都是对的,太医给的嘱咐都是要遵从的。 剪柳弄意几个都是时时刻刻不敢忘太医的嘱托,甚至连睡觉梦里梦的也是绞尽脑汁跟自家主子费尽口舌的敌退我进。 喝药?不喝。 吃饭?不吃。 那好,您先把心里面那奴婢们不知道的阴霾去去再说。 眼瞅着自家主子坐下之后又开始怔怔的打量着外面的景致安静发呆,显然是思维又已远去,小李子几个顿时又着起急来。 这么着可不成啊,这个他们一开始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再继续这样下去,不就是换了个地儿继续憋着么?不成! “王爷,”剪柳笑吟吟的过来,葱葱十指间捧着一副黑白两色的水晶棋子道,“王爷可要下棋?” 一颗颗一粒粒的水晶棋子被打磨得溜圆滚滑,随随便便拿出去一颗怕是就可以当成配饰挂在身上,此刻折射着白日的阳光,说不出的令人迷醉。 然而闻言看过去的弘曕却毫不犹豫的摇头,“不要,费神。” “那王爷可要画画?”小李子凑上前来,指了指墙边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 “烦得很。” “那,”眼见着一个个战友败下阵来,弄意深吸一口气,上前,“王爷可要吹箫?” 弘曕刚要习惯性回绝的声音像是被看不见的手猛然扼住,他静静的盯着弄意双手举着的紫竹萧,沉默不语。 小李子几个见状,不由的心中一喜,有门儿!果然还是兄弟情深,即便是吵了嘴也还是记挂着呢,许就是嘴硬,抹不开面儿罢了。 不错,这紫竹萧正是五年前弘昼送给弘曕的生辰礼物,算不得天下奇珍,但却是弘曕最喜欢的乐器。那上面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无比圆滑,显是常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的缘故。 “王爷?”弄意有些摸不太清弘曕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轻声问了句,“您?” 弘曕像是回神一样微微吸口气,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拿过来吧。” “是!”弄意顿时喜出望外,双手递上。 弘曕接过来,却并不急着吹奏,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从头到尾,动作轻柔无比,仿佛在进行什么最虔诚不过的仪式。 弘曕低垂着头,因此小李子几个看不清他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却莫名的觉得,自家主子,好像特别特别难过,整个人仿佛都被一种不知何处而来的悲凉深深笼罩,退无可退。 剪柳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被什么给狠狠地捏着,绞来绞去,生疼。 她不如弄意姐姐聪慧,但却依旧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这一股无法形容的凄楚,只觉得胸口一阵阵门疼,眼眶发酸。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的箫声呜呜咽咽的响起,声音中那特有的沙哑仿佛是谁在哭泣,一声声,一下下,难言的悲伤。 琉璃阁外面低低的北风,裹挟着偏偏雪花,从高空中打着旋儿的落下来,带着细琐的呜咽,仿佛与这箫声融为了一体。 剪柳突然就觉得面上湿漉漉的,下意识的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 胡乱的抹去眼泪,眼角的余光却也发现,弄意几个也在无声泪流。 一曲终了,弘曕依旧是保持着一开始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好似化为了泥胎石塑。 良久,只听他长长的出了口气,也不回头,只把萧向后面递过去,语气低沉,“弄意。” “是。”弄意连忙抹抹眼角上前,小心的接过来,不知所措。 弘曕微微低了头,手慢慢的收回去,“放到库房吧。” “王爷?!” “放进最角落的箱子里,永远,不许再打开。” “王爷!” “还不快去!” “是。” 又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弘曕忽然站起身来,几步来到琉璃窗前,沉默的看了一会儿,然后重重的呼吸一次,仿佛是强力压抑住了什么。 片刻之后,他用那微微带着沙哑却依旧冷清的声音吩咐道:“小李子,替爷准备朝服,赶明儿的早朝。” “王爷,使不得啊!”小李子想也不想的就猛劝,“您还没好呢。”剪柳弄意也要跟着劝阻。 弘曕依旧是站在那里,微微侧过半张脸来,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小李子却是浑身上下猛然一震,狠狠地咬牙,颓然的垂下头去,“是。” 冬日里要上朝,就意味着要在天上还繁星遍布的时刻出门。 弘曕就是在这样一个黑乎乎的早上,背对着府中无数仆人心疼、震惊却又无可奈何的注视坐上了轿子。 天可真黑,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沿街有不少大户人家彻夜燃着的灯笼,果亲王府侍从们手中也举着数盏明亮的照明灯笼,周边能看见的地方也还是不大。 “爷,”小李子哈着白气,凑到轿帘边上轻声问,“您的身子没事吧?”昨夜还听到爷咳嗽了好久呢,想必一晚也没怎么合眼,今儿又起的这样早,早饭也仅仅是抿了几口粥,可怎么好。 轿子里面只是丢出来一声极轻微的鼻音,却也让人没办法分辨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主子不说话,小李子也不好再问,也只得再一次的叮嘱轿夫和侍卫们,“都把皮子绷紧了,颠了爷可有你们好受的!” 众人忙应是。 刚嘱咐完,一阵西北风却又蓦地平地拔高,卷携着地上的沙粒灰尘四处发威,几个轿夫都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眯了眼睛,脚步也不禁有些乱了,轿子也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轻微的晃动。 “哎哎哎,作死呢!”小李子连忙使劲扶住轿子,防止出意外,自己却是拼命瞪着一双眼睛,任凭因为剧烈刺激而涌出的泪水汹涌而下。 然而事情还没完,真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着弘曕的轿子渐渐地平稳下来,却不想,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刚刚走到前面一个路口,斜刺里就又冲出来另一顶轿子,狂风之下,几个抬轿子的轿夫根本就是眼睛都睁不开,冒冒失失的就这么窜了出来。 “当心!”小李子第一个发现,大喊一声却是来不及阻止。 “哎呦呦,有人!”对方的跟班第二个发现,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的扯着前面的轿夫,试图把轿子停下来,然而却只能是徒劳。 “哎呀!” “哐!” “嘭!” “嗷!” “爷!” “老爷!”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的轰然落地,果亲王府这边的侍卫们拼死上前,硬是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扛住了沉重的轿子,总算没让自家主子也跟对方一样轿底侧翻的坠地,不过即便如此,因为事发突然,弘曕所乘的轿子也是狠狠地震了一下。 “爷,爷!”小李子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扑到晃了好几晃才堪堪挺稳的轿子边上,也顾不得许多,猛然掀开帘子往里瞧,口中不住的喊着,“爷,您怎么样,怎么样?啊?”见里面漆黑一片,却是猛然惊醒,又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嘴巴,扭头大吼,“还不快把灯笼拿过来呢!” 经过刚才的事故,大部分的灯笼都掉在地上,或灭或烧,仅剩的完好的几个也给风吹灭了,侍卫随从什么的又忙不迭的翻出火石来将灯笼重新点燃。 “爷!”小李子凶狠的从另一个小太监手中劈手夺过灯笼,小心的看进去,却见弘曕正面色惨白的靠在轿壁上,双目紧闭,顿时就慌了,“爷!” “闭嘴!”哪知,弘曕竟闭着眼睛呵斥出声,语气中满满的怒气和不耐烦,“爷还没死呢!” “爷!”小李子先是给他吓了一大跳,这会儿见他没有大碍却也是方下心来,只是声音抖得厉害,“奴才们罪该万死,您可有哪儿伤到了?”话没说完的,他就看见弘曕一身亲王朝服的袖口部位缓缓流出一缕鲜血,顺着白惨惨的手背滑落下来,说不出的充满惊喜。他登时整个人又不好了,结结巴巴的道,“您,您伤着了!” “废话!”此刻的果亲王真真的是怒火冲天,本来最近就是满肚子的憋屈无处释放,此刻大清早的来上朝却又被人伤到,还真是找死呢! “主子赎罪,奴才们罪该万死!”见此情景,果亲王府的众人都跪了一地,不住的请罪。 弘曕却不发话,只冷哼一声,直接一脚将虽摔了一次却仍旧结结实实的轿子踹碎,大步流星的踩着木质的残骸走了出来,整个人如同煞神现世一样冷飕飕的立在街角,任凭手上的血一滴滴的落下来,滴在尘土遍布的地上发出一声声微不可闻的扑簌之音。 而那边一块摔了的也似乎伤着了,大约也是赶去上朝的,没的说,这个点钟,又是坐轿子,也只是官员了。 弘曕这边怒气滔滔,对方却也脾气不小,这会儿也歪歪扭扭的爬起来,夹杂着时不时的倒抽冷气声,依旧中气十足的嚷嚷起来,“好没道理,撞了人也不知道赔礼道歉么?当心老夫参你一本!” 小李子几个一听,登时就火冒三丈,他们主子是什么身份,天底下谁敢说这样的话? 弘曕却一挥手,不让他们出声,自己缓缓上前一步,冷笑一声,“索绰罗大人,好大的威风!” 那边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然后就隐隐约约的传出来略显紧张和不安的窃窃私语: “老爷,不好,奴才听着,怎么像,像果亲王啊!” “放屁,谁都知道果亲王这个月都不上朝,你听岔了!” “不是!”话中都带上了哭腔,“奴才以脑袋担保,绝对错不了!” 那位弘曕口中的索绰罗大人似乎也有些不大肯定了,沉默片刻,带些犹豫的,“你确定?” “千真万确!” “混账!哎呦老夫的腰!” 弘曕又是一声冷笑,劈手夺过凑过来帮着擦拭的小李子手中的帕子,眉头不皱一下的用力往手臂上的伤口按去。 索绰罗大人一听这一声,顿时就倒抽一口冷气,祖宗哎!错不了了!这样的冷笑,这样的杀气,一准儿是那位贵主儿没错了! 月前刚因为宫中的女儿在万岁爷耳朵边上多吹了几阵风而被升了官的索绰罗大人,一面在心中祈求菩萨保佑,一面却又暗恨自己出门前没先算一卦,怎么就这么倒霉,怎么就碰上了这位煞神了!而且,还真的是,碰、上、的! 就见黑影中连滚带爬的冲出来一位身穿朝服头戴顶戴的大人,咕噜噜的来到弘曕跟前跪下,不住的磕头,“果亲王吉祥,果亲王爷吉祥!” “吉祥?”弘曕越发的冷笑连连,抬手就把沾了未干鲜血的帕子丢到他脸上,“本王还真是吉祥!” 几盏重新燃起来的灯笼照耀下,索绰罗大人毫不费力的看清了在自己眼前飘然而下的名贵手帕上沾满的红色液体,顿时都若筛糠,磕头不要命,“王爷饶命,王爷赎罪!” 完蛋了! 自己竟然伤了果亲王!而且,刚才貌似还恐吓来着! 啊啊啊,恐吓果亲王什么的,听说这么干过的都已然去冥府报道去了! 吾命~休矣~! 作者有话要说:噗,所以说,对外的时候,小六儿还是很冷酷无情很有杀伤力滴··· 第61章 弘曕却不理会,只觉得连日来的不舒坦总算是有了发泄之处,左右这老滑头也不是什么忠臣良将,于社稷无功,于建设亦无助,自己最是瞧不上这种只会凭着卖女求荣换取荣华富贵的,索性今儿就这么发落了! “怎么,大人方才不还是好大的威风么,”弘曕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已然缩成一团的人,波澜不惊的语气更是让人冷汗连连,“如何?还不赶快去向皇兄参本王一本,嗯?” 索绰罗大人只觉得这位爷最后那一个上扬的尾音简直就像是黑白无常丢出来的索命勾,带着冻人的寒意,生生的就把自己的心脏给狠狠地扯出腔子去了。 他眼睛一闭,狠狠的叩个头,痛哭流涕的哀求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都怪奴才眼拙,没得冲撞了王爷啊,还请王爷恕罪啊,” 弘曕也不去接小李子递过来的第二条帕子,只是用右手捂着左臂的伤口,这会儿听了他这话,又是一声经典至极的冷笑,“不是吧,嗯?本王刚听大人的口气,可真是威风得不得了呢,参一本?哼,”他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通身的威压直直向着索绰罗大人倾泻而出,“真是好生熟练!参什么?天黑冲撞?!想必,大人素日也没少做了这营生吧!” 往日里都是眼巴巴瞅着想凑上前巴结却苦无机会的索绰罗大人此刻已然是全身瘫软,口不能言,都若筛糠,恨不得即刻就能飞到天边,离这杀神越远越好。 他从未想到过会有今日,自己竟会独自一人承受来自果亲王爷的滔天怒火,这滋味,活像是立在了地狱的入口,令人打从骨子里发冷。 如果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此情此景,他必永生不忘! 见他不语,弘曕弯下腰,伸出血淋淋的右手,不轻不重的往对方脸上拍了几下,全无笑意的“笑”道,“珍重。” 一边的小李子眼珠一转,看看自家这边已然被弘曕踹成一堆废料的轿子,再跑到对方那边去,对着轿夫招招手,竟是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抢了人家的轿子过来。 “爷,”小李子对着弘曕一乐,躬身过去扶着,“这马上就要上朝了,耽误不得,这就走吧。”完了又很挑剔的看看这顶抢来的轿子,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按理说呢,爷这样的身份实在是坐不得旁人使过的轿子,可今儿时间有些赶,王爷,您看?” 打量下这顶外表平淡无奇,内里奢华程度丝毫不逊于自己的陌生轿子,弘曕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进去坐下了。“走。” “起轿~!”小李子面无表情的冲着地上瞬间像是泡了水的泥人一样瘫软在地的索绰罗大人看一眼,吆喝着,走了。 轿子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里面似乎轻飘飘的丢出来一句话,“哼,大人所乘轿撵,真是好生朴素!” 索绰罗大人浑身一震,脸色顿时变得如死人惨白,竟是连耳边小厮焦急的呼喊都听不到了。 除去各色奢华的装饰不说,自己轿中,还镶有一颗上月下面的人刚巴结的东海夜明珠! 这样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自己区区一介从三品闲职官员能够用得起的规制! 弘曕乘的轿子还未落地的,外面就已经远远地响起来几个声音。 “哎呀,索绰罗大人真是令我等好等!” “索兄今日倒是来的晚些,哈哈!” 此刻东方的天边已经开始隐隐的有些鱼肚白,但若是想要隔着几十步就看清轿子旁边跟的什么人,那还真是难为大家了。 也就是各人的轿子都有独特之处,这才能隔得老远就猜出来人身份,只不过,今儿注定是要有不少等着上前拍马的人掉下巴了。 就见小李子十分配合的用力垂着头,一声不出,伸手掀开了轿帘,然后,现场立刻诡异的沉静了。 “索呃”刚才第一个开口的人正笑容可掬的朝这边拱手,结果却在看清里面走出来的人是谁的瞬间,风化了。 就见,露出来的,赫然是顶着亲王帽子的果亲王,爱新觉罗弘曕! 弘曕唇角斜勾的从里面出来,云淡风轻的抖了抖略有些皱的朝服,道:“如何?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嗯?” 周围一大片官员在最初的僵硬过后,争先恐后的跪倒在地,噗通之声如同春鸭入江,不绝于耳,扎起千儿来也是一个赛一个的迅速,“果亲王吉祥!” 众人心中正遭受着如同大地动一样惊天动地的震撼,经历着如同海上飓风一样汹涌澎湃的席卷! 苍天啊,这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果亲王会在索绰罗那老匹夫的轿子里! 为什么贵体抱恙早已经请了一个月假的果亲王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王爷您要笑的如此阴森! 不不不,他没有笑,但是,一样恐怖! 弘曕慢条斯理的走出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着迎面而来的北风咳嗽几声,然后接过小李子递上的帕子轻轻拭拭嘴角,略一挑眉,“几位,瞧着跟这索绰罗大人交情不浅啊。” 众人均是一阵哆嗦,连称不敢。 刚才主动上前打招呼的几个官员死死地压着脑袋,却还是能够清楚的觉察到果亲王落到自己后背上那凉飕飕的视线,顿时抖得更凶了。 那种感觉,仿佛是蓄势待发的独狼盯上了雪地中的猎物,不出手,并非无把握,而是存了戏弄的心思。 “哦?”弘曕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腔,语气淡淡的,似不在意,“难不成,是本王说错了?” “不敢不敢!”众人又忙请罪。 王爷,您就行行好,放过我们吧!谁敢说您错了啊,这不是打着灯笼上茅房——找死么。 弘曕也不继续追问,只是俯视着几个家伙,无声冷笑着走开。 打量他不知道么? 原先后宫那令妃、皇后与其他妃嫔分庭抗礼,三分天下的局面眼瞅着就要因为令妃的彻底失宠而崩塌,在这个势力重新洗牌的当儿,外面的诸大臣都是挤破了头的循着各种理由往后宫塞人,而其中,这索绰罗家的姑娘便是最吸引目光的一支新生力量。 据说这姑娘刚进宫不过月余,便已经从答应升到了贵人的分位,其速度、势头比之当年的令妃也是不遑多让,更是还有无限晋升的可能性,端的是荣宠无限。 后宫与前朝唇齿相依,牵一发而动全身,索绰罗氏得宠,她阿玛便也瞬间炙手可热,,连带着那个多少年来屁股底下快要坐穿的职位也给升了一次,短时间竟也笼络起不少溜须拍马的家伙来。 东边的天渐渐明亮起来,三声净鞭过后,上朝了。 最近天气越发的冷了,又因为下了雪,空气潮湿,庄亲王老寒腿发作,这几日也告了假,而和亲王弘昼却也是前些日子上报的要照顾果亲王,没头没脑的请了一个月的假,所以,今儿的朝堂之上,除了乾隆之外,弘曕便是身份最为贵重的了,当仁不让的立在了最前头。 想到这儿,众大臣都不由得悄悄往弘曕那边扫视,心中大大的疑惑起来。 这是怎么说的?帮忙照顾的人没来,这生病的反倒是来了? 而且听说早上来的时候,貌似果亲王竟是坐着索绰罗大人的轿子来的?难不成,那老匹夫竟搭上了果亲王这一条线? 嘶,这可了不得,不过,他索绰罗海正凭的什么啊 ? 这一桩桩一件件反常至极的事儿顿时就让所有的人心痒难耐,真是想立刻就扒着他果亲王的脖子问个清楚。 然而这样的事情也终究只能在脑子里面逗自己乐一下,天底下怕还是没几个人胆敢做出那样明晃晃找死的举动吧。 何况,此刻的果亲王显然是浑身阴气森然,通身的生人勿近,饶是乾隆的几个阿哥也都是有些抵挡不住,细声细语小心翼翼的问了好之后立即就退到了一边,不敢多说话,剩下的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大臣们自然更不敢冒死上前,即便是再怎么的心痒难耐也只得忍住。 不过,众人在心中自我安慰道,咱们不敢,可还有皇上呢,这么反常的事儿,他们就不信皇上会耐住性子视而不见? 果然,上朝的乾隆往御座上面一坐,再拿眼睛往下面一扫,也晕乎了,“六儿?” “皇上。”弘曕面无表情的朝他拱了拱手,示意他并未看错。 乾隆茫然的眨巴眨巴眼,巡视一番,“老五呢?怎的你都来了他还没影儿?”说着却又打量弘曕几眼,皱眉,“瞧瞧你的脸色,根本就没好!”当下就对着吴书来道,“赐座。” 从大清早天还没亮就折腾到现在,弘曕也的确是有些腿脚发软,也就不推辞,谢了恩坐下。 吴书来也对着他行了礼,刚要退下的,却不曾想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左臂。 全然没有防备的弘曕立刻就轻哼一声,皱了眉。 “奴才该死。”虽然诧异于果亲王为何会反应这么大,吴书来却仍是在第一时间就跪下了,也就因为这个动作而看清了对方沾了血迹的袖口,不由得惊道,“王爷!” “怎么回事?”乾隆在上面等急了,从御座上欠起身来,“吴书来?” “回皇上的话,”吴书来哪儿敢隐瞒啊,立刻对着乾隆汇报,“奴才瞧着,果亲王像是受伤了。” “受伤?!”某种意义上的弟控顿时坐不住了,大手一挥,“太医!” 再然后,因为果亲王殿下死活不去后面,索性就在大殿之上接受了太医的诊治。 也亏得最近没什么急奏,乾隆也有工夫先询问,“好好的,怎么弄的这又是?”瞧着样子,一准儿是刚弄的错不了。 “哼,”弘曕活动下包扎好的手臂,冷笑起来,“刚臣弟来的路上,不巧与索绰罗大人撞上了,呦呵,索绰罗大人当真是威风凛凛,当场就要参臣弟一本。” 大殿之上登时就是一片嗡嗡声,众人不由得在心中为这位至今不知身在何处的索绰罗大人据一把同情泪。 被果亲王盯上了,瞧好儿吧您哎! “索绰罗?索绰罗海正?”因为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有大能耐的,素日的上朝也就是充个数的景儿,故此乾隆也没怎么在意过。不过这会儿涉及到自己的宝贝弟弟,乾隆一皱眉,往堂下一扫,开始找人,不过随即就大怒,“人呢?!” 竟然无故不来上朝!大胆! 想到这里,乾隆也生气了,朕看在你女儿伺候的好的份儿上勉强提拔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这是要当众打自己的脸啊! 要说起来这纪晓岚也是个蔫儿坏的,素来看不惯自家万岁爷后宫乱糟糟的这家伙,当下就眼珠子一转,大大咧咧的出列,“皇上,索绰罗大人无故缺席,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几个言官谏臣一看有人出头,更何况果亲王摆明了就要对付索绰罗海正,也都跟着附和。 这个说索绰罗大人定是恃宠而骄了;那个劝诫皇上定要借此好好整治下近日来的懈怠之风;还有人不动声色的拍着弘曕的马匹进言,说什么果亲王都以身作则带病上朝了,定要让这些目无尊上的刺儿头们好好知道下厉害 下面七嘴八舌的议论上了,没一会儿就把这事儿上升到了国本的高度,令本想瞧在自家爱妃的面儿上小而化之的乾隆也不得不打起了精神应对。 眨眼间就被晋升为大清爱国模范敬业典范的弘曕也不说话,只垂着头,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冷笑。 不过如此,世人最爱的,不就是落井下石么。 伴随着越来越热烈地讨论,乾隆的脸色也越发的黑,狠狠地拍一下御案,刚要发作,就听耳边吴书来小声汇报:“索绰罗大人满头大汗的在外面求进来呢。” 乾隆眼睛一瞪,大喝,“让他滚进来!” 苦逼兮兮仅靠着两条腿儿硬生生的横跨了四分之一个四九城的索绰罗大人此刻已经是体力透支,帽斜衣歪,大汗淋漓如雨下,一身的朝服都给湿透了。面色通红的他嘴里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好容易吞吞口水,扑通一声跪下就开始气息不稳的哭诉,“皇,咳咳,皇上饶命,微,呼呼,微臣来迟,罪该万死!” 乾隆吹胡子瞪眼,十分挑剔的打量他一眼,怒道,“放肆!你竟这样衣冠不整的来上朝么!” 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索绰罗海正此刻却是憋得满脸通红也说不出话来了,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皇上啊,换了您身穿厚重的朝服捧着朝珠绕城一周跑跑试试!任凭他是潘安在世也给您整成落汤鸡了。 见他不回答,乾隆更是心生不喜,“好大的胆子,冲撞亲王,还擅自不来上朝,打量这大殿是你家开的么!” “皇上饶命啊!”听听,这话的厉害程度都快赶上审反贼了,索绰罗汗也不顾的擦,磕头不止,一咬牙,指着最前面在座位上岿然不动的弘曕嚷道,“是,是果亲王,是果亲王抢了” “索绰罗大人,”不等他把话说完,弘曕不紧不慢的开口了,先微咳了声,然后才幽幽道,“本王一早儿就说过,等着你来参呢。” “你你!”索绰罗老头儿被气得喘不上气来,知道对方是一定要跟自己作对了,登时头脑一热,索性也就心一横,对着乾隆哭诉道,“皇上啊,奴才冤枉啊!今日一早,奴才的轿子不幸与果亲王的轿子相撞,奴才赔礼不迭,可,可哪承想,哪承想果亲王他抢了奴才的轿子就跑啊,可怜奴才,黑漆漆的大冷天,硬是跑过来的啊皇上!” 下面的大臣们登时就有人笑出声来,听听,这话忒可乐,果亲王抢了他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果亲王什么没有,干嘛要巴巴儿地去抢你的轿子?金子打得不成? 然而早上“有幸”亲眼目睹弘曕从索绰罗府的轿中出来的几个人却是囧了脸,原来,是这样? 弘曕只轻笑一声,扭头对着上面的乾隆拱拱手,“刚忘了多谢皇兄的药,臣弟觉得胳膊一点儿也不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这当口儿提自己的伤,弘老六你绝壁是故意的··· 第62章 啊对,乾隆心中本就斜的不像话的天平立刻崩塌,望向索绰罗海正的眼神要多不善有多不善。嚎啕什么,朕的皇弟都受伤了,你个老匹夫,活蹦乱跳的跑了这么长的路都没事儿,还敢污蔑六儿抢你的破轿子,,瞧瞧你那一身肥膘,当真是罪无可恕, “索绰罗海正,伤及亲王、无端误朝在前,又有污蔑亲王在后,深负朕之所望,实不可忍!罚俸一年,着,降为翰林院侍读学士!”说完了,乾隆还犹不解气的向下面扫视几眼,带些警告意味,“望众卿都能引以为戒。” 眨眼间从三品的职务就被毫不留情的撸成了从四品,比升官之前还要低一级!而且,还是没有一点儿实权、没有半点油水的凑份儿的职位! 其实这还是乾隆顾忌在了索绰罗氏强大的缠人功夫上,若一下子罚狠了,怕是耳根子又要不得清净了。 在众大臣“皇上英明”的溜须声中,索绰罗海正已然是风中石化、雨中飘散了。 微臣,冤枉啊! “皇上,皇上!”索绰罗海正已经是被打击的过了头,也不管不能在大殿之上喧哗的规矩,呜咽着伸冤,“皇上明鉴啊,非微臣刻意来迟,实在是,实在是果亲王他故意为难于我呀皇上!” 乾隆那多好面儿的一主儿,前面索绰罗海正的行为已经是打了自己的脸,这会儿竟还在这里哭闹不休,岂不是告诉所有大臣,自己用人不查,将自己的面子踩到了脚底下?于是便更添了几分厌恶。 “拖出去!” 随着索绰罗大人撕心裂肺之声的渐行渐远,大殿顿时清净了不少。 就见果亲王十分怜悯的往外面瞥了一眼,然后就像是又想起什么来一样,十分歉然的对乾隆道:“瞧我这记性,皇兄,臣弟来时,见索绰罗大人轿中那东海夜明珠和南海火珊瑚珠挂不错,这会儿想来,他这样的身份怎能得了那样的好东西,定是皇兄赏的,可见素日索绰罗大人也是颇得皇兄圣心,可,”说着还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犹豫片刻,“皇兄今日如此惩处,会不会耽误皇兄?” 众大臣顿时就觉得,其实已经不仅仅是要同情远去的索绰罗同僚,而是,要缅怀了! 果亲王殿下,真的,您要是真还想给人家留条活路,就不要这么宽容大量、善解人意了吧!真的! 果然,在听了这几样明显逾越的东西之后,乾隆那刚有所缓和的面容,瞬间就微微扭曲,咬牙切齿的,“索绰罗海正,罚俸三年,责令其在家中思过!” 得,思过呢,多危险一活儿?万一一转头皇上把这事儿给忘了,那您就思过一辈子吧。 再说上朝,真要说起来,眼下还真是有一件大事。 前阵子大清打了胜仗,回疆的阿里和卓请求入京求和,这眼看着还一个多月过年了,算算脚程,他们应该要留在京城过年呢。 乾隆把这事儿一说,弘曕心里就又是几声冷笑。 阿里和卓绝对另有所图,不然为何别的时候不挑,偏偏却要挑了过年的时候进京?还不是觉得大过年皇兄定会龙心大悦,遇事定会比往日宽宥,但凡有所求都不会太驳了面子? 那边乾隆还在继续说。 既然又要来人,那么也就意味着大清这边又要迎接,众人不禁把视线放到了掌管礼部,又曾承办过多次迎接事宜的果亲王身上。 “臣弟抱恙。”哪知果亲王竟是直截了当的给推了,不过这理由却是险些把众人噎死。 抱恙?这还有一个多月,您怎么就神机妙算的知道到时候您就一定贵体抱恙? 乾隆的嘴角也给抽了抽,不过看他的确是伤寒未愈消瘦的厉害的样子,却也不好勉强了,“也罢,此事就交给三阿哥和,”他的脸上飞快的滑过一丝不自在,顿了顿才道,“三阿哥和四阿哥主办,果亲王只在一旁监督即可。” 弘曕知他刚才的一瞬间的僵硬定是因为想起了至今仍在禁足中的五阿哥永琪,也不好做得太绝,便懒洋洋的点点头应下。 被点到名的两个阿哥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忙不迭的出列谢恩兼表忠心,“儿臣定不负皇阿玛所托,办的妥妥当当!” “好,”看着俩还算是清醒的儿子,乾隆脸上的愁色总算是去了不少,微笑着点点头,“你们六叔能干,凡事多向他请教,”然后又顺口向下面问道,“众爱卿可有什么想法?” 众大臣顿时又是一阵条件反射一般的哆嗦。 多么熟悉,多么似曾相识的问句! 想当初,巴勒奔来之前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场景来着? 哦,众人纷纷表示,自己似乎犯了失忆症。 而问了话的乾隆却兀自不觉,犹微笑着看着下面,等待回答。 众人一看,这不行啊,瞧万岁爷这架势,今儿是非要听出个四五六来不可了。 若要没有先前福伦的例子,保不齐现在还会有那个大无畏的勇士冲出来,毅然决然的要求我大清表达下最宽广的胸怀和最真挚的诚意啥的,不过,现在么。 众大臣偷眼瞧瞧阴风阵阵的果亲王,顿时一阵寒流入体,片刻的沉寂过后,众人纷纷争先恐后的积极表示:回疆那不毛之地竟然胆敢犯我天威,真是蚍蜉撼树、罪无可恕,真是太不识好歹不知死活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我大清一定要从上到下齐心协力,好好的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让那厮蛮夷们都见识了我们的威风,不吓破胆都不算完! 最后官员甲总结:总而言之一句话,势必要像秋风扫落叶那般的冷酷无情,争取让他们以后想到我大清就打哆嗦,连造反的念头都不敢有! 下了朝,弘曕直接没动弹,果然等到了吴书来过来请。 “快过来坐。”乾隆刚换了家常衣裳,见弘曕进来,忙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又道,“朕刚才就听你还咳嗽,让御膳房炖了川贝雪梨银耳粥,里面加一点栗子蜜,你指定爱吃。” 弘曕笑笑,“多谢四哥。” 乾隆摆手,“跟朕客气什么,倒是你,”他有些狐疑的盯着弘曕的脸,“说吧,无缘无故的,今儿巴巴儿的跑进来做什么?朕可是看你消瘦了不少,又操心什么了?” 弘曕闻言垂了眼帘,信手拈过桌上的一粒榛子上下抛着玩,语气淡淡的,“没什么,就是觉得京里呆的烦了。” “你快给朕老实点儿吧!”乾隆一听就给他气乐了,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大过年的瞎折腾什么,别说朕,就单皇额娘那边儿你就过不去。”又捏一把弘曕微微陷下去的腮帮子,皱眉,“说正经的,跟老五闹别扭了?这可是稀罕。” 弘曕刷的抬起头来,却又躲躲闪闪的不去看他的眼睛,故作平静道,“并没有。” 乾隆嗤笑一声,胸有成竹的一挑眉,“少来这套,你小子可是朕亲眼看着长大的,皱下眉头朕就知道你要往东还是往西,瞅瞅你这满脸不乐意的劲儿,真当朕看不见呢?” 弘曕轻笑一声,对着他一挑眉,然后又一皱眉,正色道,“那好,四哥,你且猜猜臣弟要往东还是往西?” 乾隆哑然,片刻之后拿了一颗榛子丢他,笑骂,“臭小子,拿朕耍着玩儿呢!” 弘曕微一侧头,躲过榛子,“那我就留在宫里陪皇额娘,可好?” 乾隆点头,“自然好,何止好,皇额娘想必能欢喜坏了,浪子回头?” 弘曕但笑不语。 两人静静品茶。 半晌,乾隆还是开口,“你们到底闹什么别扭了?” 弘曕一顿,摇头,“真没事儿。” 乾隆一瞪眼,到底还是舍不得发作,叹口气,“罢了罢了,小子长大了,朕也管不了了,由着你们闹去吧,只一点,别真伤了自家兄弟的情谊。” 弘曕淡淡一笑,点头,“自然。” 没一会儿,吴书来进来了,笑道:“万岁爷,王爷,刚太后听说王爷进来了,高兴得不得了,遣人来接呢。” 乾隆笑,点着弘曕的脑门儿道,“听听,只这么着就高兴成这样,要是听了你想留下陪她,还不得开心坏了呢。” 弘曕也抿着嘴儿笑,大言不惭道:“四哥也别吃醋,我总不在家,也确实该多陪陪皇额娘。” 乾隆气结,刚才还嚷嚷着要离京的小兔崽子是谁来着? 正要过去呢,御膳房做的川贝雪梨银耳粥来了,吴书来有些犯愁,“万岁爷,您看?” 乾隆一看,量挺足,一笑,“有什么难办的,去,端到皇额娘那边儿去,朕也去,”又对弘曕道,“正好朕也有些饿了,一起用午膳。这个粥也是有病治病没病养胃,咱们就到皇额娘跟前凑趣儿去。” 到了慈宁宫,门口的太监刚一吊着嗓子通报了,就听里面太后难以抑制的喜道:“皇帝,老六也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乾隆跟弘曕进去,先到炭火边烤了下去去寒气,然后才过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忙让起来,对着弘曕招手,一把拉着不住的摩挲,上下左右的看也看不够,“前面的人说今儿你也来了,哀家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弘曕笑,“在家闷坏了,皇额娘,儿子打今儿起就留在宫里陪您可好?等到过完了年再走。” 太后一听,果然高兴,笑的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不住的点头,“好,皇额娘盼都盼不来呢!”又心疼的摸着他的脸道,“哀家往日就常说,眼看你这个年纪了,府里没个贴心人照应着就是不行,这会儿知道冷清了吧?” 弘曕轻笑,“皇额娘,话不能这么说。” 乾隆就怕他下面马上跟着来一句“皇额娘,儿子断袖啊”什么的,一下子把老太太气着可划不来,赶紧岔开话题,“今儿儿子们就在皇额娘这里用膳了,如何?” 太后年纪大了,最怕冷清,最近又多了些烦心事,更是想有乖儿子陪伴,自然是欢喜的无可无不可,一时间也把刚才的话题抛开,喊过桂嬷嬷谁的来,一口气说了几十道乾隆哥俩爱吃的菜,一迭声的吩咐御膳房做去。 乾隆又吩咐人把带过来的粥盛出来,他上了这么长时间的朝也真是有点饿,先垫着,又笑,“皇额娘就是偏心,朕自己过来的时候轻轻巧巧的就打发了,这会儿小六儿来了,就狠心花这么大的力气,可见朕是个没人疼的。” 太后笑骂,“听听这酸话说的,倒像是你后宫那些个排不上号的妃嫔都是摆设似的,反倒是老六,啧啧,”说着又心疼的摸着弘曕明显消瘦下去的脸颊,叹气,“这才几天的工夫,就瘦了这么好些,真是,待会儿可得好好补补。”又盯着他喝粥,“难得你四哥有心,快先垫点,可怜见的。” 弘曕点头,垂头喝粥。 太后满意的看了一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孩子真是好啊,又不放心的对着乾隆道,“皇帝,快过年了,你事情多,哀家也不勉强,只一点,过了年闲下来了,你定要好好的给老六挑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姑娘,听见了?” “咳咳!”乾隆一听,好悬没呛到,登时就是一连串儿的大咳,脸都憋红了,顿时叫苦不迭。 你说说,朕这个皇兄容易么?既要顾及老娘,又要照应着面儿上! 指婚,指婚!朕指,可也得这死小子要啊! 第63章 半个时辰以前。 小顺子就看见自家主子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两圈又三圈,地上的青石板都要薄下去一层了,愣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主子,”小顺子小心翼翼的提示道,“您都转了一上午了,歇歇吧。” “哼,”弘昼重重的哼一声,猛地一停,白眉赤眼的盯着小顺子,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你说,你说啊,天底下有这么没良心的小狼崽子么,啊?有么?” 小顺子立刻装死,只继续赔笑,“王爷,您可要喝茶?” “不喝!”弘昼大手一挥,一屁股坐下,犹不解气,“跑,跑什么跑!爷这里就这么不舒坦?嗯?” 虽没指名道姓的,可是根本就甭动脑筋就知道他和亲王说的是谁。 小顺子暗自腹诽,我说爷哎,您这火气也够持久的,同时,也够迟钝的。果亲王都回府两天了,您才生气,再者说了,真担心,两家隔得又不远,您亲自去看过了不就完了么。 慷慨激昂的说了老半天,弘昼抻抻脖子,又一拍桌子,对着小顺子喝道,“没眼力劲儿的,不知道给爷上茶啊!” 小顺子无语泡茶。刚问您,您还说不喝呢。 咕嘟嘟,豪气干云的将一壶滚烫的茶水灌进肚中,在小顺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弘昼左思右想,终究还是没辙,却也拉不下首先服软的面儿,没好气道,“爷记得前儿下面进上来好些庄子上出的年货,你去挑些好的,送过去。”末了,又鬼使神差的添上一句,“不必让福晋知道。” 见弘昼大火已经过去,小顺子又十分不怕死的笑嘻嘻的问一句,“爷,奴才愚钝,送哪儿去啊?” 弘昼一脚丫子踹出去,“大了胆儿了是吧!” “哎呦喂!”小顺子佯叫一声,做了些滑稽动作,扎了个千儿便嘻哈着跑出去了。 看着门口,弘昼摸摸不自觉热起来的脸,一头雾水,“这特么叫什么破事儿啊,是那小子不对,爷脸热个什么劲啊!” 两座王府隔得并不是特别远,中间又有平坦宽敞的大道相连,因此小顺子很快就回来了。 弘昼清清嗓子,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盏,用他一直以来最不屑一顾的文人做派抿一口,慢悠悠道,“送去了?” “是,送去了。” “哼,”熟练的一声鼻哼,弘昼斜眼儿看着小顺子,用一种诡异的语气问道,“果亲王如何说?”敢不收老子这就跑过去捶死你! 小顺子的表情一瞬间十分复杂,看过来的眼神竟还带着莫名的同情,“果亲王一早就出府了。” “噗!”一口热茶喷成了天女散花,弘昼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咳,其效果与宫中的乾隆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哐一声把茶盏子一丢,弘昼蹭的坐起来,眉眼横飞,“出京城了?哪个方向?水路陆路?带了多少侍卫?四哥知道么?” 一大通的问题狂轰滥炸,小顺子一时有些头晕,嘴角抽了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果亲王今儿一大早就上朝去了。” 所有的问题统统戛然而止,弘昼的表情说不出的微妙,隐约还伴随有咯咯的疑似咬牙的声音。 小顺子缩缩脖子,赶紧主动把事情一秃噜说出来,“王爷!果亲王昨儿晚上就命人备好了朝服,谁的劝也不听,天不亮就去上朝了。” 弘昼的嘴是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上个屁朝!”老子这个报了照看的还没去的,你一个合该在床上挺尸的颠儿颠儿的去了,这他妈算什么事儿! “爷,”小顺子小小声的补充,“据说,果亲王好得差不多了。” 弘昼也不管,黑着脸就喝道:“备马!” 小顺子一惊,退一步劝,“爷,天冷,还是坐轿吧。” “少废话,备马!” 却说吴扎库氏在后院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打发人过来看,却只见到和亲王快马加鞭的绝尘而去。 “什么?”吴扎库氏的手一抖,一针扎到了指腹,殷红的血珠咕嘟冒出来,“这个时候,进宫?” 赵嬷嬷一面帮着收拾,一面点头,“可不是呢,风风火火的,连轿子都不坐了。” 吴扎库氏一咬唇,随意擦掉指头上的血珠子,沉声道,“嬷嬷,你去问问,爷离开前,都听了些什么话儿。” 再说宫里。 太后几个说了会儿话,中间又随意应付了几个闻风而来的妃嫔,等待开饭。 晴儿和兰馨也过来请安,被弘曕逮住打趣了一番。 就在前天,乾隆在朝上下了旨,给晴儿、兰馨还有紫薇指了婚。兰馨还是定了多隆,晴儿也是指了个武臣世家,家中人口也简单,以前也算是跟齐王有些关系,想必以后的日子也定不会难过了。两个人也借着这个时候封了和硕公主,一个是皇后养女,一个被太后教养,算是实至名归了。 倒是紫薇么,不可说不尴尬。因为当初庄亲王就有言在先,即便是认下了也不能入皇室玉牒,也不能提分位,再怎样得宠也只能是个无品无级的还珠格格,所以选择额驸的时候就相当麻烦,连续几天把乾隆给愁的,黑眼圈都给整出来了。 自从进了宫之后,虽然紫薇的所作所为多让众人失望,然乾隆终究是怜惜她,想要给她挑个好的,也算是自己这个做皇阿玛的尽力弥补下这么许多年来对她们母女的亏欠。想着又不由得忧伤,哎,若是朕早些年就将她接进宫里来教养着,再怎么不济定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个皇帝的女儿也愁嫁的地步。 然而现在再如何后悔却也是晚了,如果时光能倒流,恐怕乾隆宁肯自己从未到过大明湖。 鉴于皇后不搭理,太后不愿见,弘昼弘曕都请病假,解语花禁足中,孤军奋战、孤家寡人的乾隆挑的时候也就只能依葫芦画瓢,照着人口简单,以及高官厚爵下手,最好男方还要有慈悲、体贴之名的。 这么一来,最符合条件的竟是硕王府的嫡子,完颜皓帧。 眼下,弘曕对着进来的俩人笑的暧昧,“呦,两个丫头,我也不知道的,这竟是快要留不住了。”一句话说长了又忍不住咳嗽几声,不过脸上还是笑吟吟的,看出来是真高兴。 “六叔!”一跺脚,发间的宝石滴水、珍珠步摇一抖水儿的刷刷直响,晴儿和兰馨都给闹了个大红脸,一个俩个恨不得拔腿就跑。 太后见了直乐,又拍着弘曕的脑袋喊淘气。 兰馨强力反击,忍着羞意,红着脸笑弘曕,“六叔也是,这么大人了,还让皇么姆这么搂着,羞呢!” 太后就笑,弘曕也闷笑几声,又连带着咳嗽起来,一张有些苍白的脸也泛起红晕,自己却不放在心上,只一挑眉,“这有何妨?旧有彩衣娱亲,我不过是跟皇额娘腻歪一会儿,还差呢。”然后又赶在太后重复关心之前,笑着转向乾隆,带些无奈却又是意料之中的,“倒是四哥,真是够凑热闹,一下子三个,非得挤到一天?”这一档子事儿,也就是四哥能想得出。 乾隆还真是行非常人之事,皇家三个姑娘,两个和硕公主,一个格格,竟然都排在了同一天!都是明年的六月初六,掌管内务府的家伙怕是要哭了吧。 乾隆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朕想着,几个丫头多年的情分,乍一分开定然冷清,左右要嫁,就一起吧!朕也要亲眼瞧瞧这一场前无古人的婚礼!哈哈!”越说越得意,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 何止前无古人,怕是更后无来者!在宫中,想要同时找出三个适龄的姑娘,还都是嫁在京内,还真是不容易。若不是这几年大清胜仗不断,怕也是要把一个姑娘送往外面和亲了。 预想下那日可能会有的呃,不可预见的混乱,以及轰动,在座的人都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期待。 不过,真要说“几个”丫头多年的情分,还真是有些怪怪的。 太后的表情顿时又有些微妙,对那个还珠格格,自己是真心的喜欢不起来。倒不是自己心胸狭隘容不下一介孤女,实在是已经尽力,无能为力了啊。 为了不让自家儿子夹在中间难做,第一次那次无比失败的见面之后,太后也曾经召见过她几次,试图缓和双方关系,但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叫什么来着,哦,对了,紫薇是吧。一进来就跟膝盖撸不直似的,非跪不可,谁都拉不起来,还不敢劝,一劝就啪啦啦掉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闲的没事儿非要为难一个孤女呢!不仅如此,边哭还边嚷嚷着要去西藏,好生没脸! 所以,别的倒罢了,太后对自家的晴儿和兰馨要跟这个还珠格格一同出嫁,还是相当不满的,总觉得有些晦气。 对此,乾隆也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 眼下紫薇名义上的母亲,原来的令妃,现在的魏贵人已经是身份太低,压箱底的东西怕是给不了多少。而宫内公主格格们出嫁的规矩在那儿,规格、台数都是有限的,内务府也不会为了一个不受宠的没品没级的格格而坏了规矩出太多嫁妆。若是单独办,紫薇的婚事怕是要相当冷清,一旦这样怕是会直接影响到其在夫家的地位的。 所以,光杆司令的乾隆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出来这么一个招儿,借借热闹呗,好歹大家印象深刻,还不至于太尴尬了。【不过皇桑,嫩真的觉得这样的强烈对比下不会更尴尬么?】 吴书来进来问,“万岁爷,御膳房的人来问,要摆膳吗?” 乾隆看看太后,点头,“行,摆吧。” 晴儿和兰馨刚就下去了,她们要忙着绣东西,即便是贵为和硕公主,很多贴身之物也是不能假手他人的,图的是个吉利跟彩头。 没多会儿,吴书来又进来报,“万岁爷,太后,王爷,和亲王求见。” 乾隆和太后都是一怔,笑道,“今儿是怎么了?不必来的却都赶着一块儿来,快请进来。” 弘昼进来,笑嘻嘻的给俩人请了安,视线落到弘曕身上的时候,笑容一僵,表情有点复杂,想了好久的质问瞬间忘得精光。 弘曕飞快的往那边瞟了一眼,眉头微皱,略一垂眼之后,再抬头就又变成了往日那种嘴角挂着浅笑的悠闲表情。 他的表情变幻的太快,快到仅有进来之后就不着痕迹的将视线锁定在他身上的弘昼一人发觉。 弘昼心里一咯噔,脸皮子颤了颤:果然,这小子果然跟自己别扭了!可是,爷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弄得你非要躲进宫来?然后又见弘曕似乎微微抿了下唇,弘昼也跟着皱眉,还抿还抿!这会儿这么干,再抿非又弄破皮不可,一点儿都不如软和了。 等等! 猛然扩展到一个问题,弘昼觉得自己仿佛被雷劈过一样的震惊。 要说自己做过的混账事儿,呃,貌似,可能,有一件! 猛然记起来某个夜晚曾经鬼使神差的干过偷吻营生的弘昼浑身都僵硬了。 这件让自己连续几个晚上都睡不好,却又诡异的窃喜的事情,该不会,当时就被发现了吧! 再细细的打量下弘曕貌似无懈可击,实则有些不自在的看过来的眼神,弘昼越发的觉得有可能,顿时也有些慌乱。 这个,这个我当时真不是故意的啊! 对,不是故意的,绝对是那晚我喝多了,所以一时糊涂了。 不行,一定得解释清楚了,不然这兄弟真没法儿做了! 弘昼此刻早已是满脑袋跑马,一开始气势汹汹往这边奔的时候心里面列出来的一大溜儿事情全都给忘光了,一门心思只想着该如何旁敲侧击的打听出来对方到底知不知道,然后再对症下药,整个人已经完全走神。 只是,内心深处却似乎隐隐有个声音在极具诱惑力的盘旋:你真的后悔么? “老五,老五?”太后就见刚还笑嘻嘻进来的弘昼此刻却是脸色大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加上自己叫了好几声也还不见回音,不由得有些担心,“老五!” “弘昼!”乾隆也看不过去了,又看看弘曕,皱眉,这俩小子中什么邪?一个两个的都心不在焉的。 “啊,啊!”弘昼骤然回神,面对四面八方丢过来的各色眼神有些发懵,含糊道,“咳,就是刚想起个事儿来,皇额娘您叫我啊?” 太后好笑又好气,“什么叫哀家叫你,你自己个儿巴巴儿的跑到慈宁宫来,怎么,特意过来发呆的?” 弘昼不大好意思的搔搔脑袋,“皇额娘别臊我了。” 太后示意他过去,跟弘曕两个一左一右凑在自己身边,“老五也是,既然要进来怎么不跟老六一起?”又伸手一摸他的脸,皱眉,“怎的这么凉?” 弘昼不在乎的嘿嘿一笑,是回答太后的话,视线却是往弘曕那边瞟,“赶得急了些,没乘轿子。”有了刚才的胡思乱想,他的心中越发的惴惴不安,知道了?不知道? 太后脸一拉,“胡闹,早上还下雪来着,这么冷的天你也敢骑马!” 弘昼收回视线,吸吸鼻子,一挑眉,“还是皇额娘疼我,不过我身体结实,不怕。” 太后不答应,又命人往眼前的景泰蓝火盆里加了好几块炭,“别胡闹,什么不怕,”又拉着弘曕的手实例教育,“没见老六?素日里你们兄弟几个谁比得上他结实?受了凉不注意收拾,还不是照样不好受?” 弘曕下意识的抬头,却正好与同样抬头的弘昼的视线撞个正着,瞬间便有些慌乱,忙心虚的扯扯嘴角,开口道,“皇额娘,用膳吧。”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赶脚就这个紧张法儿,用不了几章就要露馅儿啊··· 【深情地】感情的事,想要掩饰住简直不要太难啊 PS,从上周开始,收藏掉的哗哗的,窝不禁要泪眼婆娑的仰天发问【这是为毛啊···】 算了,有时间的亲可以戳戳我的专栏收藏一发···【小心脏哇凉哇凉的地瓜】 广告条~点击进专栏~收藏一发么~ 第64章 对于弘昼而言,这顿饭吃得别提有多别扭,一通心思根本就没落在饭桌上,连宫女给布的是什么菜都没品出来,只是木头人一样,来了就往嘴里送。 用了膳,几个小的照例陪着太后说话,怎奈弘昼这神走的实在是太厉害,最后连太后都看不下去了。 “老五,打从方才起哀家就看你心不在焉的,”太后问道,“想什么呢,” “呃,没事儿。”弘昼赶紧摇头,心道,难道我能告诉你们,我是在烦恼到底六儿知不知道我偷亲了他么。见老太太还是不大信,又顺口胡诌道,“那啥,昨晚上隐约听永璧提功课难了,我也没顾上问,就想着偷偷溜去瞧瞧,嘿嘿。” 太后一乐,指着他的额头道,“多大的人了,还是存了满肚子这么不稳当的主意,真是。”又见他的确是有心事的样子,朝门口位置抬下下巴,“罢了,难为你慈父心肠,哀家也不拘着你了,去吧。” 弘昼笑呵呵的站起来,对着乾隆跟太后都行个礼,又对着另一边的弘曕,没事人一样语气轻松道:“六儿,前儿永璧他们还说想你来着,你也一块儿去瞅瞅呗。” 弘曕神色不变,摇头,“不必,我身体没好全,别过了病气给他们。” 好容易绞尽脑汁想出来一个由头的弘昼哪肯轻易放弃,“这话怎么说?皇额娘这里都不怕了,那些小子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走吧。”说着径直上前来拉弘曕。 弘曕脸上的无懈可击的笑容终于僵硬住了,伸手也不是,缩手更不像话,怎么看怎么别扭。 反倒是乾隆,终于能看到俩弟弟和解的迹象,自然是乐的推一把,便笑道:“得了,老五说的是,六儿,你就去。” “就是,就是,走走走。” 一路上,弘曕都死死地盯着扯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眉头拧的死紧。 走着走着,弘昼终于把心一横,开口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他仍旧是面朝前走着,手里面拉着的袖子也没松开。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一旦自己松开了,很可能就永远都没办法再牵上了。 “六儿,好得差不多了吧?” 弘曕点头,只从鼻端发出个单音节,“嗯。”走了几步,见弘昼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不由得冷声提醒道,“五哥,我早已不是小孩儿,不必这么牵着。”说罢也不管弘昼的反应,竟是一用力,自己挣开了。 手中骤然一空,弘昼的脚步也不由得停下。 这里正是小花园的一角,积雪环绕,梅香浮动,而弘昼也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跟着起起伏伏的。 两人的一众随从都很有眼色的远远跟在后面,这会儿说什么也是听不见的。 弘昼罕见的有些紧张,他下意识的舔舔唇,拐弯抹角的开口,“六儿,最近怎么总是躲着我?” 弘曕一怔,随即笑道:“五哥说的哪里话,弟弟怎么会。” 弘昼转过身来,哼道,“睁眼说瞎话了不是?六儿,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有事儿瞒着我了?” 弘曕微微沉默下,半晌才道:“五哥,但凡是个人,总会有些事情不想要别人知道的。” 弘昼心里一紧,更加肯定了先前自己的猜测,眼一闭心一横,“我知道自己是个浑人,素日里也做了不少不着调的事儿,那个,那啥,那天我也不是有意的,这不是喝酒误事么!” 弘曕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况弄了个丈二和尚,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两眼茫然,“啊?” 话一开口就收不住了,这会儿弘昼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头昏脑胀,加上心虚,也不大敢去看弘曕的反应,只想着一吐为快,最好是能当场就解了两人之间的芥蒂。“是,我是那啥,那啥亲了你,可小时候我也没少亲啊!你可不能拿着当什么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对吧,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儿的,打小也没少在一个池子里面搓澡儿,哪就那么多讲究了?你也是,就这么点儿破事儿,至于么?” 又急又快的一大长串话戛然而止,在冰冷而寂静的空气中缓缓回荡,勾勒出一片难言的沉寂。 半晌,弘曕才从这一番堪称平地雷的爆炸性话语中笼出头绪来:五哥,亲了自己? 什么时候? 秃噜秃噜说完了,弘昼果真觉得身心一片畅快,连身子都似轻了好几斤,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小六儿沉思片刻,爽朗大笑,至此之后兄弟二人之间芥蒂尽去,手足之情更进一步! 但是,小六儿你脸上的这片浓到化不开的震惊和意外是怎么个意思?! 弘昼不受控制的向后蹭蹭脚尖,僵硬的扯扯嘴角,“那个,六儿,你别说,你不知道啊?” 弘曕缓而又缓的抬起头,满脸的表情似惊非惊,似怒非怒,满是疑惑和意外,一字一句,仿佛说的十分艰难,“五哥,你说你,亲” 弘昼的一双眼睛刷的瞪得老大,几乎要从眼眶中飞出来。他简直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刮子,让你再瞎猜,让你再瞎紧张,没事找事! “啊哈哈哈,”他无比艰难地扯出几分比哭还难看的僵笑来,胡乱的打着哈哈,四下乱看,见果然没旁人才稍稍安心点,“那个我刚胡说的啊,六儿你甭放心上,我没睡醒, 啊天儿不早了,我这就回府了啊,回见。” 刚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弘曕并未上前追问,只是静静的立在原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神情似喜似忧。 良久,小李子过来,“爷,冷呢,您也回吧。” 弘曕最后往远处瞥了一眼,点头,“嗯。” 回去的路上,他的手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一遍又一遍的抚过自己的唇。 亲了我? 是这里么? 不过,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手用力攥紧,放回身侧。 既然你认为自己是胡说,那就是胡说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太忙,忙到弘曕几乎没有空闲来伤心。 因为临近过年,加上回疆又要来访,礼部的事情格外琐碎而烦乱。而负责此次接待事宜的三阿哥和四阿哥却是第一次负责这样的大事,少不得要多多向弘曕请教,因此虽然他留在宫中,竟也没多少时间陪太后闲话。 而和亲王弘昼,因为手头上还管着内务府的事务,近日来却也一改往日偷懒耍滑的习性,临近年关也被乐见其成的乾隆使唤的脚不沾地,就连一贯少言的庄亲王都欣慰的夸奖了几个小的好几番,说什么四哥显灵之类之类。 今天是阿里和卓进宫的日子,晚上会有一次大的宴会,弘昼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心里带着几分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激动。 他轻笑一声,摇头,又不是什么百年一见的胜景儿,雀跃个什么劲! 吴扎库氏在一边帮着整理,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忍住,“今儿不是晚宴?爷何必要去的这样早?”。 弘昼略一沉吟,摇头,“好些日子没见皇额娘了,也该先去看看。” 吴扎库氏手中的动作一顿,笑容勉强,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爷今晚定会回来的吧?” 弘昼一怔,继续摇头,“不一定,保不齐会闹得很晚,说不准就留下了,福晋不必等我。” 吴扎库氏的脸一下子变的刷白,仿佛魔怔一样,竟然一下子就把弘昼颈间挂的朝珠扯断,几色珍宝打磨而成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下来,在地上踢踢踏踏的又蹦又跳。 “嗯?”弘昼很惊讶的看过去,却并未生气,“你一向是个稳妥的,今儿是怎么了?想什么呢?”又扭头对着小顺子道,“去取那串备用的来。” “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那人在宫里,不会回来了。”吴扎库氏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着魔一般一遍遍的重复着。 “嗯?”弘昼疑惑的看着她,皱眉,“到底怎么了?嘀咕什么呢?” “怎么了?”吴扎库氏苦笑几声,缓缓抬起头来,面容凄楚的看向弘昼,“怎么了?爷,您当真不知道么?当真,未察觉吗?” 弘昼直觉今天的吴扎库氏有些不对劲,随手屏退了所有伺候的,“福晋是怎么了?” 吴扎库氏的嘴唇颤了几颤,像是再也无法承受一样,死死地揪住自己的领口,极力压抑着喊道:“爷,我忍不了了,忍不了了!我以为自己可以装作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下去,可是,可是我错了,我忍不了了!再也忍不了了!” 弘昼沉默,更加狐疑的看她一眼,“福晋究竟什么意思?” 吴扎库氏大口喘着气,眼眶无法抑制的红了,她浑身发颤,不复往日的温柔平和,死死地盯着弘昼,眸色发红,说出的话几近嘶吼,“爷,别骗人了!别骗您自己了!什么看望太后,其实您想看的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六王爷!只有六王爷!” 弘昼愕然,反应了好久才猛然意识到吴扎库氏口中的六王爷就是弘曕,心脏骤然一紧,口中下意识的呵斥道:“你这话好没意思,他是我弟弟!爷即便去看又如何?” 吴扎库氏惨笑几声,眼中似有泪花闪动,她哽咽道:“您终于承认了,承认了,其实您心心念念挂着的,只有他六王爷一个!” “爷说了,那是爷的弟弟,唯一的弟弟!” “您真的只把他当弟弟看待吗?!”吴扎库氏的声音骤然抬高,话语中带着几分撕裂的凄厉,两道泪痕也迅速现在颊上。 “爷”弘昼心神巨震,只回了一个字就再也喊不出来,只是在口中低声喃喃,“爷不把他当弟弟,还能当什么?” 不当弟弟,还能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捅破了,哦嗷嗷啊! 第65章 “到这个时候了,爷还要自欺欺人吗,”吴扎库氏一行哭,一行诉,“亲弟弟,呵呵,我竟不知道,什么样的亲弟弟,快二十岁了,他的哥哥还会偷偷地亲他,” 弘昼浑身一震,声音嘶哑,“你,看见了,” 吴扎库氏胸腔中发出几声痛苦地闷响,十分艰难地点头,“是啊,我看见了!我只是想不通,什么样的情分,会让您到了睡觉了还放不下心!哪知道,哪知道!”她用力地按着自己的胸口,拼命的摇头,“我宁肯没有跟过去!” 弘昼张了张嘴,用一种连自己都几乎无法说服自己的语气道,“只是,意外罢了。” “意外?”今日的吴扎库氏就如同被狠狠压抑了一辈子的苦主,仿佛下一刻就要发疯,再也被办法停下来,“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吗?意外?什么样的意外会让您去亲自己的弟弟!” 她踉跄几步,任凭泪水汹涌,语气哽咽,“你知道么?其实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呵呵,不对劲,”她转头盯着弘昼,神情幽怨,“爷,你自己算算,这么长时间一来,咱们夫妻俩坐在一起说话的日子,多久没有过了?啊?” 弘昼张张嘴,垂下头,看不清表情,“我只是,忙。” “忙?”想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吴扎库氏拼命大笑几声,带着眼泪,“可是,爷,你再忙,却也有足够的时间让人打听他果亲王!问他今日做了什么,昨儿吃了什么,甚至连睡得好不好都要过问!” “听到他开心了,你这一天也都会嘴角含笑;听说他不高兴了,你便也会担心的吃不下睡不好!外面有谁对他不敬了,你甚至会比他本人都着急!” “爷!你知不知道,”吴扎库氏泪如雨下,再也支撑不住,倒退几步,跌坐到床上,失声道,“你知不知道,好几次,半夜你喊得是谁的名字!不是我,更不是什么温柔乡里的美人,而是弘曕!爱新觉罗弘曕!” “弟弟,呵呵,弟弟?!心心念念到甚至连睡梦中也无法抛开一分半刻的弟弟?” 弘昼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不住的摇头。 吴扎库氏已经近乎崩溃,捂着脸哭倒在床上,说不出的绝望。 不可能,不可能! 弘昼几乎站立不稳,头顶仿佛有谁狠狠地拿大锤砸过一样,思绪一片混乱,无法思考。 不可能! 我明明就只把六儿当弟弟的! 不可能! “爷,爷!”小顺子过来送朝珠,却被面如死灰的弘昼一把推开,踉跄几步跌到地上,只能望着舍轿换马的主子绝尘而去。 “爷!”小顺子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紧追几步跑出门去,举着手里的朝珠大喊,“爷,朝珠!”然而哪里还能喊得停。 冰冷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锋利,一下下的割在脸上,没一会儿人就冻得麻木了,可是弘昼心里却像是油煎火烹一样滚烫,不住的沸腾翻滚,根本静不下来。 刚刚吴扎库氏的一字字一句句,都无比清晰的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让他的脑袋几乎要炸开! 你真的只把他当弟弟吗? 你知不知道, 好几次,半夜你喊得是谁的名字?! 是谁的名字? 谁的名字? 弘曕,爱新觉罗弘昼! “呀~!” 沉浸在思绪中的弘昼根本就不看路,等到骤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竟然站着一个已然被吓傻了的小孩儿,只要再眨一次眼的工夫,那小小的身体就会被踩在马蹄之下。 弘昼所骑的乃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宝驹,个头甚至比一般的良驹都要高大上一圈,被它踩了,焉能有活命的道理? “宝儿!”孩子的娘还是个年轻的小媳妇,这会儿刚从小胡同里面拐出来找孩子,一抬头,看了这样的情景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拼了命的往这边跑,却哪里能来得及。 被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略震回心神的弘昼凭借多年的马上经验,两腿用力夹紧马腹,双手立刻死死地揪住缰绳,身体后仰,大力往斜后方拉去,口中大喝,“吁~!”高头大马顿时嘶鸣着人立而起,长长的马鬃在风中疯狂摇摆,两只巨大的前蹄不住的在半空中扑腾,险而又险的停下来。 马蹄堪堪擦着被吓呆的小孩儿的衣角落地,重重的溅起来一团又一团未干的雪水,晕染出些灰色的痕迹。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又结束,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而反观弘昼就没这样幸运了,本就在走神的他喝住马也是本能多过理智,骏马几乎人立而起,一下子就把他给从背上掀下来,狠狠地摔在因为寒冷而格外坚硬的路上。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弘昼的一只脚甚至还未来得及从马镫里面脱出来,只听得隐隐的咔吧一声闷响,一阵钻心的钝痛立刻从他的脚踝钻到了脑仁儿处,冷汗噌的布满额头。 那母亲已经连滚带爬的赶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上下摩挲了几遍,见自己的孩子的确是没事,这会儿才分神出来打量弘昼,见他一身贵人老爷才能穿的华服,登时就是一阵紧张,下意识的把孩子护到背后,用力磕个头,磕磕巴巴道:“这,这位老爷,民妇,民妇” 摔到地上的弘昼滚了一身雪,惨白着脸,就这么合着眼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竟也不动,仿佛只有这样滚烫的脑子才能得片刻的清醒。 “这位,”母亲小心翼翼的看弘昼一眼,十分不解且不安,“老爷大人,您” “走吧!”弘昼闭着眼朝她一挥手,粗声粗气道,“走!” “可是您”那妇人却并不急着走,只是颇为担心的看了眼弘昼的腿,定是伤着了吧。 “说了让你走!”弘昼呼的坐起来,大口喘着气朝她吼道,“等着见官么!” 妇人和孩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喝吓得退了几步,又听他说的骇人,忙不迭的行了礼便掉头跑了。 看她们跑远了,弘昼才又出一口气,重重的跌回雪堆,也不管冰凉的雪水顺着脖子灌进来,只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走吧,都走吧!” 不多会儿的工夫,天竟又开始一点点的飘起了雪花。 弘昼就这么仰脸看着,任凭冰冷冷的冰晶小花落到脸上,然后化开来。 “我喜欢下雪天,因为一下雪,那些肮脏的东西就会被掩盖,清净了。” “就好像自己身上的罪孽也会被消去了。” 是了,是六儿说过的吧。 自己,究竟把六儿当什么呢? 莫非,是真的? 不然,自己怎么会一不见就这么想得慌呢? 不然,自己又怎么会清清楚楚的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呢? “呵呵,哈,哈哈哈!”弘昼突然开始大笑起来,越笑越凶,越笑越大声,最后几乎笑的喘不上气来。 “哈哈!” “哈哈哈!” 空旷的天空回荡着撕心裂肺的笑声,说不出的苦涩。 他抬起胳膊,用力盖住眼睛,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的狠命捶打着地面,泥水四溅。 我真蠢! 蠢到竟骗了自己这么些年! 蠢到,竟还要别人来戳破! 我真蠢! 蠢到,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弟,却还不自知 “爷,爷!” 一阵马蹄声传来,是小顺子追来送朝珠了。 “爷!”远远地,小顺子就看见弘昼的马上没人,顿时就给吓坏了,连喊得声也变了,“爷!爷!” “没死呢!”却不想,一个角落里传来了自家主子的声音,只是却有些不对劲。 “爷!”小顺子慌忙下马,顶着越来越急的北风,眯着眼睛找了会儿,好容易才从几乎浑然一色的地上发现目标,登时就要哭了,“哎呀我的主子哎!这样的天气,您怎么还在地上躺着呢!” 弘昼勉强欠起身来,冷笑几声,“地上好,清醒。” 小顺子立刻就发现他的不对,忙上前搀扶,“爷,您这是,摔了?”不该啊,主子的骑术好着呢,先帝爷都经常夸的。 只稍一着地就觉得一股钻心的疼,弘昼忍不住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却硬撑着不出声,只是嘴唇惨白,一阵阵的哆嗦。 “爷!”小顺子一看便觉不好,“您还是先回府请太医看看吧!” “不成!”弘昼想也不想的喝止,出门前闹出来那样一出,自己现在怎么还能回去? “那,”小顺子想了想,又道,“那您看这样成么?奴才就近去雇一顶轿子,左右离宫里也不远了,进了宫找太医好好看看?” “不成!”弘昼再次否认。宫里,六儿还在宫里呢!不能给他知道了。 左不成右不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顺子几乎要把自己的小辫子揪掉了,哭丧着脸道:“爷,那您说,要怎么办啊?” 弘昼扶着小顺子,又尝试了一遍,不得不挫败的发现,的确是伤的不轻,连脚尖地点都快要做不到了,硬撑着怕是不成了。 他四下看看,随手一指,“爷记得,这附近有几家药房来着。” 小顺子的脸更哭丧,“爷,这大过年的,谁不回家呢!” 弘昼一拧眉,冷哼一声,“砸门不会么!”想了想又道,“往回走两条街,右边角上是赵太医府上,他老家就是京里,一准儿在,去那儿。” 去了赵府,小顺子先去敲门,那惊天动地的架势,那响声比鸣冤鼓都要急都要快,正在后院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听戏的赵太医一听是和亲王来了,手中的茶盏子一下子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整个人差点给吓出急症来,被小顺子急三火四的揪到前厅来才知道并不是祸事上头,不过还是给唬的够呛。 刚过不惑之年的赵太医都觉得自己的辫子瞬间就吓白了一大半,简单的问了来意之后,忙不迭的取出来药箱,小心的处理。 “哎呦,”赵太医一看弘昼这肿的老高的脚踝,一面麻利的处理,一面职业病的问道,“这是怎么弄得,忒严重。” “哼!”弘昼只一个鼻音就成功消声,一声不吭的让他给重新正了骨,面不改色的问,“多久能好?” 赵太医摇头晃脑道:“俗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呢。王爷这虽然没怎么伤到骨头,却也不能轻视了,怎么也得大半个月才能行走如常。” 弘昼瞪眼,不耐烦道,“谁等得了这么久!” 赵太医抹汗,“这,这也不是微臣能说了算的啊。” “罢了,”弘昼打断他的话,一使劲儿站起来,用力闭着眼睛适应下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引发的晕眩,“记住,今儿本王并未来过!” 刚还要劝他这两天最好不要乱动的赵太医一听,立刻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飞快的点头,“是。”罢了罢了,这几个王爷,甭管老的少的,没一个听劝的,左右也没什么大碍,既然要逞强,多吃些苦头就罢了。 只不过,这么一来,马是不能再骑了。临走的时候,弘昼又很老实不客气的从赵府要了顶轿子,纡尊降贵的坐进去。 对此,赵太医情真意切的表示,真的不用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千万不要小看女人的敏感程度啊,尤其是这些涉及到感情危机方面的··· 【捶地,好纠结啊嗷嗷嗷嗷嗷嗷!!!!】 第66章 等到进了宫,弘昼勉强支撑着走到屋子里面已经是疼得满头大汗了。 这屋子原是他幼时常来的,后来乾隆登基,哥儿几个关系处理得相当不错,于是乾隆便大手一挥,将这里拨给了他做偶尔入宫的住所。 “小顺子,”弘昼吩咐道,“你去跟四哥说,就说下雪路滑,我不小心滑了一跤,把衣裳都弄湿了,这会儿不好面圣,等过会儿收拾好了再过去。” 小顺子忙应下,让小太监们把炭炉烧旺,自己帮弘昼换了一身干衣裳,又拿了脏的朝服,准备让浣洗处的宫女们给赶紧收拾了,别误了晚上穿。弄完了这一切,扭头要走。 “等等,”弘昼又叫住他,把余下的宫人们都赶出去,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开始肿起来的脚踝,想了想又道,“这样,回来的时候你再去趟太医院,把擅骨科的李太医叫来,让他带着最起效的止疼膏药过来。”完了之后又一再叮嘱,“记住,一定要悄悄地,谁也别让知道,懂么?”末了末了又语气复杂的补充一句,“特别是果亲王,懂么?” 小顺子虽不解却也很识趣的不多问,点头,“奴才明白。” 等小顺子走了,弘昼才像是支撑不住一样,手掌盖在眼睛上,颓然仰倒在榻上。 以后,自己该如何面对小六儿呢? 小顺子去乾隆面前依言说了,乾隆一挑眉,“怎么的就摔了一跤?老五虽不谨慎,却也不至于这么不当心。” 小顺子心道,这哥儿几个果然都不是好糊弄的,便半真半假道:“回万岁爷的话,是来的时候,路上碰见个猛然蹿出来的小孩儿,王爷为了躲他,就不小心摔了。” 乾隆点头,觉得不大放心,又问,“要不要紧?这么着,找个太医去看看吧,”说着便喊一边的吴书来,“朕这里还有好些折子没看完,脱不了身,你去,跟着走一趟,仔细瞧瞧。” 吴书来认真听了,边听边点头。 小顺子一听就心里发慌,暗叫不好,您要去了不就露馅儿了么!忙道,“万岁爷恕罪,奴才来之前王爷都说了,不敢打扰。只是湿了衣裳,王爷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实在不必让人去看了笑话。” 乾隆轻笑一声,“嗯,这倒像是老五的口气,罢了,即这样,吴书来,你不必去了。” 小顺子松口气,告退出来,只觉得不过这短短片刻,里衣都被冷汗打湿了。 回完了乾隆,小顺子赶紧拐了好几个弯儿,绕了远路去了太医院,跟地下乱党接头似的,鬼鬼祟祟悄无声息的喊了李太医走。 结果呢,还没等小顺子来得及松口气的,后面传来一个让他顿时就魂飞魄散的声音:“小顺子?” 小顺子瞬间僵住,咔吧咔吧的扭过身体,挤出个还不如哭好看的笑容,点头哈腰的,“王爷。” 弘曕狐疑的看着他,又看看旁边跟着的李太医,皱眉道,“你家主子怎么了?” 小顺子早就没了主意,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那个,我家主子,那个,哦,他湿了衣裳!对,就是湿了衣裳!” 弘曕冷笑,“湿了衣裳?” 小顺子忙不迭的点头,觉得自己腔子里的那颗小心脏已然快要承受不住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来之前主子特意叮嘱了,最不能让知道的就是眼前这位果亲王! 弘曕的脸一冷,“你家的衣裳是用骨头做的?!”说着还瞪了李太医一眼【对方表示,无辜躺枪他很无奈】。 小顺子腿一软,扑通跪到地上哼哼唧唧的就开始哭诉:“王爷明鉴啊,实在不是奴才有意隐瞒啊,这,这主要是主子不让说啊!” 弘曕仍旧臭着一张脸,心思飞转。他爱新觉罗弘昼是哪一号人物没人比自己更清楚,自己刚记事儿那会儿,摔石板路上磕破鼻子下巴糊了满脸血都死犟着不让喊太医,这会儿了,若是一般的小磕小碰他会声张? “带本王去!” “主子。” 依旧躺着的弘昼眼都不睁,“如何?没走漏了风声吧?” 小顺子小心翼翼的瞅瞅前面半步远冷着脸不断的散发寒气的果亲王,一脸的便秘表情,“那啥,主子,这个,那个。” “怎么这么多废话!”弘昼不耐烦,忽的就要坐起来,却不想耳边突然响起来一个此刻他最不敢见的人的声音。 “呦呵,”弘曕皮笑肉不笑的俯视着他,倒背着双手缓步上前,“和亲王好大的威风,想要在这宫里瞒天过海么!?” 弘昼的嘴巴张了张,半晌,语气复杂道:“怎么,是你?” 一听这话,弘曕顿时就觉得一股无名火蹭蹭直冒,直接就把其实最近都是自己躲着人家这一事实无视了!怎么就不能是我?怎么就不能了?还是说我就是个这么招人嫌的! 弘曕并不接他的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已经明显粗大一圈的脚踝,又是心疼又是好气,只是面上不显,扭头对着李太医喝道,“还不快些过来!等着这厮变残废么!” 李太医满脸抽搐,飞速上前准备摸骨检查,“王爷恕罪,可能会有些疼。” 弘昼点点头,“不碍事。”完了时候又有些躲闪的看弘曕,叹气,“你又何必发这样大的火,并不是李太医的错。” 弘曕冷笑,看着弘昼那已经肿的发亮的脚踝,拳头在别人看不见的宽大袍袖下捏的几乎碎掉,“自然不是他的错!可不就是你和亲王的错!若是让四哥知道他刻意隐瞒你的伤势,吃亏的自然不是你!” 李太医的手就是一抖,心中面条宽泪哗哗直流,微臣,微臣冤枉呐皇上! 弘昼沉默无言,一时间不敢抬头去看弘曕的脸。 两个主子都不开口,小顺子、李太医自然也都瑟瑟的,屋里顿时就静的吓人,只听到墙边立着的,玻璃罩子里面的珐琅彩大立钟自己个儿咔嗒咔嗒跑得欢。 半晌,弘曕皱着眉头问李太医,“如何?伤着骨头了么?” 李太医摇头,“不碍事,想来和亲王来之前已经及时请人做过处理,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脱臼,养些日子就不碍事了。” 弘曕心中松口气,继续追问,“要养多久?” 李太医想了想,给出了跟赵太医一样的答案,“只正常行走的话,估计半个来月吧。不过,要是想似往常那样飞奔骑射,怎么也得小两个月之后了。” 弘昼开口道:“你甭说那些有的没的的,爷要的膏药带来了么?” 李太医点头,“带来了,”完了之后又有些迟疑,“王爷,这膏药乃是微臣家中的祖传秘方,因此微臣对其药性再清楚不过,见效快是快,可带来的疼痛非常人能够想象。王爷既然没有急事,还是不要用了吧。” 弘昼还没瞪眼的,就听弘曕又冷笑上了,还带着几丝儿阴风嗖嗖的味道:“我说李太医,你啰嗦的什么劲儿!他和亲王豪气干云,明儿就想着去南山打猎东海摸鱼呢,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李太医又抖了抖,默默地从小药箱掏出来一贴膏药,挽挽袖子,“王爷,那?” 弘曕狠狠瞪弘昼一眼,劈手夺过来,熟练地抖开往炭火上面一烤,一把扯过弘昼的脚腕子,用力往伤处按了按,不去看对方瞬间惨白了的脸,扭头问李太医,“就这儿是吧?” 李太医忍不住擦擦额头的汗水,战战兢兢地点头,“是。” 弘曕冷哼一声,盯着紫红紫红的脚脖子看了会儿,然后就毫无征兆的,狠狠地将膏药拍了上去! 李太医和小顺子都十分不忍地别开了头,实在是,太过惨烈。 就算没扭了,估计也快熟了。 “咔嚓!” 弘昼好容易才忍住没惨叫出声,不过手下的桌角却是硬生生的被他捏碎。 弘曕还是不搭理他,完活之后随手就把弘昼的腿给丢回榻上,发出嘭的好大一声闷响,然后又面无表情的看小顺子,“说罢,怎么回事儿?” 见识了果亲王的手段,小顺子哪里还敢存有侥幸心理?立刻就屁滚尿流的过来,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把自己知道的都给讲了。 弘曕越听眉头就皱的越紧,到最后整张脸已经彻底黑透了,他笑的一脸阎罗像,语气要多讥讽有多讥讽,“呵,本王还真是错看了和亲王,原来王爷竟是这般慈悲心肠的一个人?” 刚缓过来的弘昼还是两眼金星直冒,只下意识回道:“怎么说也是我自己走神,连累了旁人岂非冤枉?” 弘曕忽的站起来,一掌将手边的小几掀翻,厉声道:“别人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是了,旁的人是死是活都不要紧,我只是不想看你受伤。 在场的三个人完全被他的煞气镇住,连弘昼也是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六儿。” 气头上的弘曕被他这一声叫回了神,心中一个咯噔,自觉失言。然说出去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只气得他如同狂风过境一样在屋里嗖嗖的走。 弘昼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语言难以形容的开心滋味,语气不自觉放缓,“六儿。” 这是否能说明,在他心中,我也并非如同四哥一样,仅仅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兄长? 弘曕心中却像是遇到了只有海上才会遇到的超级大飓风,天翻地覆,乱作一团。 不行!今日已经是失态了,再呆下去,怕是要麻烦了。 他头也不回,依旧背对着弘昼,只语气冰冷的对着李太医道:“李太医,今日之事,你知道该如何做吧?” 刚被迫听了果亲王殿下旁人是生是死与他无干言论的李太医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忙不迭的躬身,抹汗道:“是是是,今日微臣并未见过和亲王。” 弘曕点点头,带着一股寒气,脚底生风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扭动】嗷嗷,窝觉得自己写的这些个百家姓的太医们都好萌啊!!星星眼 第67章 晚宴马上就要开始,各与会人员也都从四面八方赶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弘曕一抬头就看见了前方不远处一个手搭在侍从胳膊上,貌似走的四平八稳的人影,不是旁人,正是和亲王。琤r> 小李子偷眼看看自家主子,试探性的问,“爷,不去打招呼么,” 弘曕冷笑,“他自己硬要充好汉,关本王何事?” 小李子不做声,乖乖缩回头去,心道,奴才也没问别的啊。 话虽如此,可是弘曕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看见对方不自觉的往那条好腿方向倾斜的时候,刺眼;看见对方状似不经意的停的时候,刺眼;甚至看见他搭在小顺子胳膊上的手也刺眼的很! 最终,弘曕终究是没忍住,三步并两步的蹿上去,从后面一把推开小顺子,在他张口大喊“有刺客”之前成功将眼刀子甩过去,同时又很利落的捞起弘昼因为突然失去平衡而摇摇欲坠的身体。 “六儿?”对于对方会主动过来搀自己这件事,弘昼绝对是又惊又喜。 弘曕不搭话,只神色如常的与他并肩而立,里侧的胳膊却是牢牢地扶住了弘昼。从外面看过去,这也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并肩而行,然而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这么一来,弘昼身体的几乎大半重量都转移到了弘曕半边身子上。如此一来,弘昼再走路的时候便十分轻松了。 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之后,弘昼再见弘曕就有几分不自然,此刻不禁喃喃道:“我还当你已经恼了我。” 弘曕一怔,下一刻便回忆起是什么事,语气平常道:“你自己也说了,不过是酒后胡闹罢了。” 弘昼的身体微微一僵,垂头苦笑,身体却不自觉的往旁边靠的更近。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路无话,直到快到会场的时候有人半路过来搭话。 “和亲王,果亲王,两位王爷吉祥。” 弘昼跟弘曕同时抬头看去,下一刻便相当默契的皱起了眉头,不过仍是面上没什么波动的点头回礼,“硕王爷。” 硕亲王又对着身后道:“皓帧,还不快过来向两位王爷请安?” 如果说硕亲王还算是长了个正常人脑子的话,那么完颜皓帧无疑在出生的时候不慎把脑子落娘胎里了。 就在他阿玛行礼问好的时候,完颜皓帧却还是遗世独立的站在半步后,满面忧愁的抬头望天,那架势不定有多么的忧国忧民。 弘昼这会儿心里正不痛快,见了完颜皓帧那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登时就不乐意了。他是个连殴打军机大臣的事儿都做得出的主儿,哪里会忍气吞声?登时就把脸一拉耷,“硕王爷端的是教子有方,长子总是这么的不卑不亢啊。” 硕亲王又不傻,哪里听不出这话中的硬刺,再一看自家儿子,的确是摆了一张欠揍的脸,面上不由得不大好看,只狠命拿拳头在完颜皓帧背后擂一下,又赔笑:“王爷恕罪,小二无状。” 弘曕本就不待见这一家人,加上他估摸着弘昼这会儿脚也疼得厉害,更不打算多说,便随意一点头,不冷不热明讥暗讽道:“硕王爷好福气,令郎大婚在即还能保持这般赤子心情,着实让小王佩服得紧。”完了也不等看硕亲王大变的脸色,只拉着弘昼径直走远了。 “王爷!”硕亲王在后面紧喊两声,见他们不停留,不由得垂手顿足,大叹可惜。 “阿玛!”完颜皓帧上前来,不忿道,“你与他二人皆是亲王之尊,哪里用得着做这样的小心?” “蠢材!”硕亲王今日被他气得不轻,破天荒的斥责起来,又怒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完颜皓帧茫然,“说过什么?” 硕亲王不住的提醒自己,以后还要靠这小混蛋养老,这才努力平静道:“你阿玛我不过是个异姓王,一没钱二没权,如何能与这些皇亲相提并论?” 完颜皓帧眨巴眨巴眼睛,还是没弄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只是十分高贵冷艳的仰起头,一声鼻哼,“阿玛,你怎么也变的如此庸俗?儿子就最看不惯和亲王果亲王他们那副高高在上,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样子!” “混帐!”硕亲王一听就眼前发黑,忙不迭的上前堵他的嘴,四下看看,确认没旁人才略放下心来,恨铁不成钢的怒斥,“孽障!你这是要害死我么!他们哪里是自以为高人一等了,根本就是高人一等!”见他仍是一脸顽强不屈的模样,不由得大叹,“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如此不知轻重的。”说罢又低声嘀咕道,“希望这婚事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茬子才好。” 完颜皓帧一听这个,也不淡定了,用力挣脱开硕亲王的手掌,不满抗议道:“阿玛,我不想娶那个什么还珠格格。” “孽障!”硕亲王是真让他气坏了,一巴掌拍过去,“这也是你自己能做的了主的吗?尚主,多少人家盼都盼不来的福气!” “儿子又没见过,不想娶一个陌生的女人!” “放肆!”硕亲王瞪眼,“那你当日为何不说!”为了防止各种意外事故,乾隆在指婚前都是有事先往男方家里漏一点点的小口风的,省的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两边都下不来台。 “我”完颜皓帧我了半天,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不过仍是不甘心,“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硕亲王斩钉截铁道,又把眼睛一眯,“你跟福晋两个瞒天过海,把那歌女弄回府的事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她若是个安分的倒也罢了,硕王府也不缺那么一张嘴的饭食!不过,若是再敢出个什么幺蛾子,即便是你,我也不会留情,小心家法伺候!”只这样便也罢了,哪家的王侯子弟的没个通房丫头什么的,只要控制好了,倒也无大碍。 “阿玛!”完颜皓帧脸上浮现出一种甜蜜和幸福交织的复杂表情,大声道,“吟霜她有身孕了,您马上要有孙子了!” 硕亲王登时就是一口气要提不上来的感觉,晃了几晃才勉强站稳,再三确认之后真是恨不得当场就大义灭亲,“你,你真是要把我一府都给害死啊!”一个身份低贱的歌女,竟然公然在皇上赐婚之后入住王府,甚至还在格格下嫁过来之前就诞下庶子?这,这绝对是找死的最佳路径! “阿玛!”完颜皓帧不乐意了,“吟霜是多么美好的一位女子,甚至额娘都接受她了,您为什么还是这样的冷酷!” 硕亲王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继续跟这孽子辩论下去的念想了,一心一意的想着,这白吟霜,无论如何是留不得了! 却说宴会。 因为是回疆来求和,应当算是国事,因此在座的也都是朝堂大臣。但是因为乾隆最近心情比较好,又加上今天的宴会上还有他的三个铁板钉钉的女婿,所以也就乐得国事家事一起办,乐呵呵的吩咐人在另一边撑起纱帐屏风,让后宫分位高的女眷也过来玩。 酒过三巡,阿里和卓笑声豪爽的上前,恭敬道:“皇帝陛下,我回疆有一珍宝,现特请陛下赏光一看。” 这话一说,乾隆的脸色就有些微妙了。确切的说,在阿里和卓进京之前,乾隆就已经知道对方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号称香美人的含香公主送入宫,但是,他可没说要在这种场合下公开摆出来呀! 不过,显然存了显摆的心思,民风民俗大大不同的阿里和卓已经是三次击掌之后唤上了早已演习多遍的歌舞,就算是乾隆想要制止也来不及了。 就见一大群异域风情的舞者众星拱月的簇拥着一位面带薄纱的美人出场,环佩叮当中,一股淡淡的花香也随之弥漫开来,明明是寒冬腊月的节下,却硬是让人生出一种夏花灿烂的错觉。 众人立刻就知道,这位美人只怕就是要献给皇上的香美人了,得出这一推断之后,众人纷纷垂下头去,喝酒的喝酒,交流的交流,就是没有敢往台子上上面瞅的。开玩笑么,那是皇上的女人,你再直勾勾的盯着看,嫌命长么! 于是乾隆在警惕的扫视一周之后,很满意的点头,之后也只得顺水推舟,开始认真看起实际上只有他一位观众的歌舞来。 这要说起美人来啊,身段、容貌、气韵,都是缺一不可。而眼前的这位香公主,身段那是一目了然不必说,通身的气韵也是很吸引人,至于薄纱之下若隐若现的容貌么,虽然看不大清,但是从阿里和卓够胆千里迢迢的送过来这一点来推测,断然丑不了,更何况还有一身奇异的花香,真是妙不可言。 歌舞过后,香公主一阵灵巧至极的旋转,直接来到乾隆面前,行了个回疆那边的礼,然后抬起头,用很流利的汉话说道:“恭祝大清皇帝陛下万安。” 一位美人,一位水样妙目中仿佛含着无尽的哀愁与坚定的信念的美人,用那样清脆娇嫩的嗓音向你问好,想必没几个人会硬着心肠。 于是乾隆果然龙颜大悦,用丝毫不逊于阿里和卓的音量哈哈大笑三声,“阿里和卓,好,你果然很有诚意!”然后当场将其封为和贵人。 弘曕身后有的大臣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揣测起来,“皇上竟然直接越过了常在答应两级,着实颇为重视呀。” “哎,你这说的就不对了,怎么说也是阿里和卓他们亲自送来,若是分位太低岂不是不好?” “嘶,你说的,倒也是有理。” 庄亲王看看场上,却是轻叹一声,自斟自饮了一杯,又对着下首的弘昼和弘曕道:“瞧见了么?若是国弱,那便只能如此,”又摇摇头,“本王老喽,以后的大清啊,就靠你们了。” 弘昼和弘曕神色一凌,端起酒杯,郑而又郑的对着庄亲王拱手:“多谢十六叔教诲。” 庄亲王一笑,微微欠身,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俩是个好的,本王知道,只是惯会偷懒罢了。好好瞧着吧,你们这四哥也不是个省油的,哈哈。”说着竟像年轻小子一样,略带狡黠的笑了。 弘昼和弘曕对视一眼,也都往那边留神听去。果然,就听乾隆与阿里和卓你来我往十分客气的交流了一番,最后貌似宾主尽欢的重新回了酒桌。然而只要细细分析就能明白,乾隆除了赏了些无关紧要的中原产物之外,送上的就只有数不尽的夸赞,实则是半点价值也没有的。 庄亲王又似欣慰似担忧的出口气,往屏风后面瞥一眼,“只要皇上不昏头,好好教导嫡子,我大清倒也能延续这数百年的基业。”这话也就是他能在私底下这么说了,换了旁人,或者是换了旁的听众,他肯定也是一字不吐的。 弘昼跟弘曕听了这话,心思不由得也跟着转起来。几天前就传出消息来了,皇后再次有孕,朝廷内外都相当重视,而听庄亲王的言外之意,似乎是,有立储的意思了? 这也怪不得,眼下乾隆刚过不惑,正值壮年,那些已经成年的皇子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吧。而略小的几个,却都是资质平平,若是皇后能诞下健康的嫡子,必定会被珍而重之。 望着俩小看过来的眼神,庄亲王却是死死地闭上了嘴,再不肯多吐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酒后失态算神马!酒后乱性才是真绝色!嫩们说呢?【摸下巴,奸笑ing】 第68章 前面宴会上风起云涌,屏风后面却也不遑多让。 被长期禁足的紫薇也被放出来,特许参加宴会,此刻见了香公主,顿时就有愁肠百转起来,忍不住用手帕拭泪,“哦,这真是太令人同情了,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竟然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一旁的兰馨和晴儿听了这话,脸色不好起来,“还珠格格这是什么意思,” 紫薇瞪大了眼睛,泪水悬在眼眶上,“对不起,是紫薇失态了。可是,你们不觉得皇阿玛这样做很过分吗?” 兰馨嗤之以鼻,冷冷道:“有什么过分的,这个什么香公主也是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在回疆那边一直不嫁,进宫又有什么不好的。” 一听这个,紫薇更加接受不了,她用力摇着头,满头珠翠叮当,“不,不不!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想!若是换了你们,若是换了你们,要你们不远万里的跑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嫁给一个陌生的男子,你们” 晴儿也懒得继续听下去,直接打断她,温柔却又不失坚定道:“若是我,自然会坦然接受,这是身在帝王家的责任。”她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满脸震惊的紫薇,“还珠格格,你说是么?” “不对!”紫薇已然陷入了发狂的边缘,呼的站起来,大声申辩,“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想?难道我们不可以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吗?” 兰馨不耐烦的瞪她一眼,冷笑道:“呦,还珠格格,受着锦衣玉食,这话说的好生坦荡!”然后也不等紫薇继续嚎,兰馨便厉声道,“身为格格、公主,若是和亲,那自然是你的责任,若被指婚京内,更是你的福气!” 紫薇还要继续为自己的所谓幸福抗争,然而那边皇后已经听到了这里的争执,也不多费口舌,直接就命人将还珠格格强行送回漱芳斋先行休息了。 中间虽然有几次小插曲,然而并不影响大局,宴会还是很顺利的结束了。 现在看弘昼和弘曕两个,都是心里面兜着说不出的,却是一个已经烂醉如泥,一个仍旧神气清明。 “六儿~!”弘昼软乎乎的坐在位子上,醉眼惺忪的往一边看,口中不断地唤着。 “哈哈,”庄亲王大笑,把已经喝迷糊了的小子拨过去,“错啦,本王是十六,可不是什么六儿!”又看着一脸尴尬的弘曕,笑道,“不妨事,你们兄弟情分好,本王自然是乐意见的,想当年,本王也常常和四哥、十三哥他们一起玩闹到深夜。”说着说着,庄亲王却又一次无比清醒的认识到,终究,还是只剩下自己啦,都走了,都走了! 说者虽无意,听者却有心。 弘曕明白自己对弘昼并非单纯的手足之情,不由得有些面热,拱手道:“十六叔说笑了,”见对方脸色暗淡,又安慰道,“大清还需要十六叔坐镇呢,可千万不要全都丢给我们这些小子。” 庄亲王一笑,指着他,又叹又笑,“你小子,忒鬼!”说着又对着漫天亮晶晶的星星出口气,“罢了,罢了,天色不早,本王还要赶紧出宫呢,走啦。” 逝者已矣,然而活着的人,却还是要继续活下去。 “恭送十六叔。” 常言道,曲终人散时最是凄凉,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偌大的一场宴会,转眼间就只剩下几个人,陪着尚未来得及撤下去的残羹冷炙,尤为凄凉。 弘曕一面应付着一波波过来道别的人群,一面拧眉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弘昼,终究还是一咬牙,“小顺子,还不扶你家主子回去歇着?”他见弘昼实在是醉的不成样子,便做主叫了一顶轿撵过来。 小顺子忙领命而去,走出去老远了还能听见那边隐隐约约的传过来弘昼迷迷糊糊的声音,“六,六儿~!” 弘昼一走,弘曕就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飞走了,再也没耐性应付这些有的没的的,冷着脸一甩袖子,也不管下一个是谁,直接罢工,“回去!” 等到回了寝殿,弘曕让人伺候着洗漱之后也已经是夜深,然而他却半分睡意也无。 “主子?”小李子听床上的弘曕翻来覆去的烙饼,不由得小声问道,“可是要喝水?” “不喝!”弘曕心里烦得厉害,只要一闭眼就会不受控制的看见那人的脸。 “那?” 弘曕呼的坐起来,发狠一样死命捶打了无辜的枕头一顿,直到听到里面的暖玉枕芯咔嚓一声断裂才停下来,泄愤一样远远地丢到墙角,最终还是无奈道,“小李子,把爷的大衣裳拿来,爷出去走走。” “爷!”小李子看看外面,劝道,“外面这乌漆麻黑的,什么景儿也瞧不见啊。又冷,没准儿待会儿还要下雪呢,您这会儿出去,可不得又把刚好的风寒给勾回来么!” 弘曕一把掀开帘子,直接光脚下地,把手一伸,“衣裳!” 小李子一看他光脚踩在地上,登时就给紧张坏了,忙去拿衣裳,又叫进几个宫女来伺候,好说歹说的劝着先坐回去把厚棉袜子穿上,又可怜巴巴道:“爷啊,虽说是有地龙,可也不兴这么不注意啊,石头的地板,凉着呢!”见弘曕还是一脸的不为所动,又做最后的挣扎,“好主子哎,什么景致不好明儿看呢,您再熬几个时辰,等到天亮了不成?” 弘曕闭着眼,不耐烦道:“你怎么就这么多话?当爷还是几岁的孩子么?” 小李子不敢怒也不敢言,心道,您自然不是几岁的孩子,几岁的孩子怕还听劝呢。 片刻之后,收拾完毕,小李子好说歹说给硬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狐皮大氅,这才惴惴不安的目送非要一个人出去溜溜的主子出门。 路边还有厚厚的未化的雪层,月光很明,一映之下,甚至不必点灯了。弘曕将临出门前小李子硬塞过来的灯笼吹灭了,随手往雪堆中一丢,信步走开。 明月之下,雪映红梅,的确是美景,不过弘曕此刻却没什么看美景的心思。 “什么人!”巡逻的侍卫见这边有人影晃动,呼啦啦提着长刀涌过来,看清是弘曕之后忙请罪,“奴才该死,不知是果亲王,请王爷恕罪。” 弘曕笑,“你们警觉,本王应该替四哥夸你们才是,哪里是你们的罪过了,起来吧。” 侍卫头头一听,忙起来,笑问:“这么晚了,不知王爷是要去哪儿?要不要奴才派人护送?” 弘曕摆手,“本王席上多喝了几杯,头疼,睡不着,出来走走。”又道,“哦,对了,若是没有大事,就不要对四哥或是其他人提及本王出来过。” 侍卫队长点头,拱手,“是,奴才明白,王爷也是怕皇上太后他们担心不是。” 弘曕点头,“你明白就好。”又对这队人挥挥手,“行了,继续巡逻吧,这里本王熟悉的很,不会有事。” 侍卫队长点点头,行礼之后退下,“那王爷小心,我等继续巡逻去了。” 送走了不速之客,弘曕吐口气,继续往前走去,左拐右拐的,没多久便绕到了一条小径上。 外面守夜的一看是弘曕,忙上前行礼,“王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弘曕道:“本王见五哥席间喝多了,刚好又睡不着,就顺路过来看看。” 对方笑,“王爷果然有心,可不是喝多了么,小顺子公公劝了好一会儿才躺下呢。” 弘曕浅笑,在月色下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超然之感,把守夜的几个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王爷?”回过神来,打头的一个问,“那您?” 弘曕略垂头想了下,“本王还是不大放心,进去问问小顺子,你们不必跟着了。” “是。” 小顺子果然正忙活着,见弘曕进来,吓了一跳,“哎呦,王爷,这时候您怎么来了?也没个人跟着!” 外间不少的宫女太监都在端着盆子拿着手巾的,无声无息的忙活,虽忙碌却有序。 弘曕轻笑,“五哥刚睡下?” 小顺子点头,“可不是么,闹腾了大半宿呢,还,”又偷眼瞧弘曕几眼,见对方并不像是真跟自家爷闹翻了,才道,“还一直喊您呢。” 弘曕睫毛一颤,若无其事的道:“本王不过是拿他出了几次气,竟也这么记在心上么。” 小顺子很识趣的不开口,心道,哪是记在心上呢,那是相当的记在心上啊。 弘曕又问,“喝了解酒的东西了么?” 小顺子点头,“喝了,吐干净之后就喝了蜂蜜柚子茶,又怕主子半夜饿,又喂了半盏热牛乳。” 弘曕听了,点点头,“你有心了。” 小顺子不大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瞧六爷这话说的,这是奴才的本份,哪里经得起您这通夸了呢。” 弘曕一勾嘴角,平静道:“你先去忙吧,本王看看就走。” 许是怕喝了酒以后气闷,床上的帘帐并未放下来,弘曕走过去,很清楚的便能看见弘昼的脸。 大约是空着肚子喝酒喝多了难受,弘昼的眉头一直是皱的死死地,睡得似乎并不怎么舒坦。 弘曕可记得,这家伙桌上的菜几乎纹丝未动,倒是酒壶,换了不知多少次。 他坐到床边,垂眼看着弘昼那时松时紧却始终未曾舒展开的眉头,轻道:“活该!”谁让你,逞能? 这个时候,弘昼竟然睁开了眼,含糊不清的叫了声,“六儿?” 弘曕的瞳孔骤然放大,瞬间方寸大乱,几乎要跌到地上去,他嗖的站起来,咬牙切齿的瞪着弘昼,“你装醉!” 然而对方却似乎并未听到他的话,只是漫无目的的四下打量几遍,然后将仍旧涣散的视线勉强聚集到弘曕身上,仿佛是辨认了足有一百年那么漫长,最后才傻乎乎的嘿嘿一笑,“六儿?” 见他如此表现,弘曕松口气,还好,是真醉。不过,再不走的话,怕要真醉也要变成真清醒了,想着,弘曕转身欲走,哪知床上的弘昼却是更快一步,脑子虽不清楚,动作却是半点不含糊,见他要走,半个身子都扑上来,死死地揪住弘曕的大氅,不住的嘟囔道:“六儿,六儿,咯,六咯!别,别走,别,走。” 外面的小顺子等人听到动静,忙凑到门边询问:“六爷,出什么事儿了?” 弘曕恨声道:“你家主子发酒疯,甭进来,爷好好收拾他一番!” 小顺子几个一听,忙缩缩脖子,赶紧有多远溜多远。 听外面的人真走远了,弘曕才转身怒视这乱没形象的混蛋,“你给爷松开!” 可这会儿的弘昼又哪里是能讲得通道理的?不说道理了,撒酒疯的人又有几个是能听的进别人言的。 也不知他到底听清没听清弘曕的话,只是抱得更紧,整个人几乎被从床上拖下来,拉得老长。 弘曕一看这架势,也没别的办法了,一狠心,硬把他的手掰开,抬脚就往外走。 哪知弘昼还偏偏就是锲而不舍了,被推开之后也没退缩,反而是又借着力气往前狠命一扑,结果,好么,哐啷一声扣到地上了。 重重的一声闷响,饶是弘曕再铁石的心肠也忍不住回身去看,就见弘昼老大一人蜷缩在地上,怎么看怎么可怜,不由得一声长叹,我真是欠你的! 弘昼这一下摔狠了,头顶迅速鼓起一个大包,本就迷糊着呢,这会儿更是云里雾里的了,只一张嘴还在不住的嘟囔,“别,别走。” 弘曕叹气,一手把他提溜起来,却不想刚巧跟正努力抬起头来的对方四目相对,顿时僵住了。 就见弘昼眨巴眨巴眼,再使劲甩甩头,然后就一个熊抱,死死地把弘曕给抱住了,还继续口齿不清的嚷嚷,“六儿啊,我知道是做梦,不然你肯定不会来看我。” 弘曕只觉得一股热气滚滚而来,整个人浑身都僵硬了。 可是弘昼还在继续,“我知道我不该存了那样的心思,我混蛋,我该死。六儿,我对不住你。” 弘曕的心突然剧烈的跳动了几下,一种素日他不敢想的奢望蔓延开来,努力抑制住颤抖的嗓音,竭力平静道:“你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弘昼陡然一僵,却是不住的摇头,语无伦次道:“不,不能说,不能说。”然后又开始嘟囔些自己不是人,混蛋之类的。 弘曕腾出手来,用力捏捏自己的太阳穴,深呼吸几次,潜意识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继续深究的好,不然两边都尴尬。他提一口气,准备把这醉鬼丢回床上,然后自己也得赶紧回去了。 哪知弘昼却像是突然中邪一样,猛地抬起脸来,目无焦距却又无比认真的看着弘曕的脸,低声道:“我知道是梦,却也只能在梦里。”然后毫无征兆的把尚未回过神来的弘曕扑倒在地,毫无章法的就开始狂亲。 弘曕完全给惊呆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使劲要把身上的人推开,却不想,对方的力气本就不比自己小,何况又是醉酒之下,一发狂,更是拼命,而反观自己,却不得不顾忌着,不想伤了对方,相较之下,自然就吃亏了,几下之后,竟然被死死制住不得动弹。 “五哥,”弘曕就觉得对方唇碰触过的地方好像点着了一团团的火,烧的滚烫,他试图唤回弘昼的神智,不住的唤着,“五哥,听我说,你赶紧起来!听见了么!五哥,弘昼!” 弘昼停了下,接着却是更加激烈的亲吻,以及近乎疯狂的撕扯。 “弘昼!”弘曕竭力压抑着喊声,声音颤抖,“停下!”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 外面的小顺子几个又听到里面传来了更加杂乱的声音,不由得再次纠结起来,是要进去制止呢,还是走远点儿呢,又或者是装没听见呢? 眼神交流之后,众人一致认为,当发生这种很可能是主子在里面被人揍得满头包的情况的时候,还是有多远离多远吧! 撕裂的疼痛让弘曕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清楚地听到了对方口中一遍遍重复着的低语:“六儿,我喜欢你。” 弘曕的眼睛大睁,不知该如何反应。 原来,自己并不是那样的可悲么? 原来,自己一直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么? 可是,这本应是最美好的两情相悦,却也是最可悲的。 五哥,我们是不可能的呀。 发泄过后的弘昼这次是真的陷入了沉睡,连弘曕咬着牙把他硬丢到床上,替他收拾好了,并且忍不住狠狠地揍了他两拳都没有知觉。 忍着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的疼痛,弘曕勉强把自己的衣服重新穿好,好在大氅和外衫都是好的,只要遮掩得好,外面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再看看床上睡得毫无知觉的家伙,弘曕不知自己是该恨他还是恨自己。方才,若是自己能在一开始的时候不乱阵脚,不顾一切,一掌将他彻底打醒,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罢了,他捂着脸,长叹一声,都是,孽缘! 未免日后的迁怒,几次三番已经退到院门外的小顺子等人见弘曕满脸愠色,小心翼翼的上前,“那个,我们主子,没事儿吧?”其实他们更想问,主子还活着么?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弘曕便是一股怒上心来!他好不好?他好得很!快活得很! “王爷?”小顺子壮着胆子再问一句,然后就被弘曕冰冷的视线吓得一哆嗦。 “没死呢!被本王胖揍一顿,还有气!” “呃,是,谢王爷手下留情。” “记住了!”弘曕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日后弘昼问起来,谁也不准说本王来过!如果被本王知道有谁说漏了嘴,格杀勿论!” 众人立刻噤若寒蝉,磕头如捣蒜,“是!”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好肥一章!!其实拆吧拆吧可以做两章哎···艾玛,看在都乱性的份儿上,给撒个花儿呗【星星眼】 PS,含笑,也就是历史上的容妃哈,入宫的时候,真的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个真不是瓜胡乱编纂的啊··· 第69章 不说果亲王是如何百感交集气愤难平,抱着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紫禁城的心情回去的,却说和亲王这边,第二日起床的时候,也是遇到了一点点小小的麻烦。 “嘶~,”宿醉的痛苦也就罢了,弘昼摸着自己脑门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硕大的包,甩甩头,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顺子冷静道,“回主子的话,昨儿您喝多了,半夜自己个儿从床上掉下来,脸朝下,摔的。” 弘昼一怔,开始慢慢回忆。喝多了?嗯,是,不错,自己的确是喝多了,因为酒席上,那个人根本就不看自己。 等等!弘昼猛然抓住了什么,又急又快的问小顺子,“小顺子,昨晚果亲王是不是来过?” 小顺子的身体一僵,心道,您二位关系刚刚和缓,可别知道昨儿自己被揍了就再去寻仇啊【所以说小顺子你的思维从根本上就已经跑偏了】,随即无懈可击的笑道:“主子定是还没醒酒呢,昨儿您回来就那么晚了,果亲王早已睡下,哪还能到这里来呢。” 弘昼下意识的点头,“也对。”可是,自己隐约记得,昨晚明明就看见六儿来着啊,而且,而且自己貌似还挺失态的,再然后么,等会儿!他的一双眼睛骤然瞪大,满脸死亡之色,后面,后面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啊! “小顺子,”弘昼的声音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你老实告诉本王,果亲王昨晚到底来没来过?” 一看他这样,小顺子越发的觉得主子定然是被果亲王揍狠了,心道,为了天下太平,那我更不能说了啊,于是一咬牙,“主子,奴才的确是没见啊!”嗯,您被揍的时候,我们的确是没敢看啊。 只要是梦就好!弘昼猛地松一口气,却还是不大放心的再问一遍,“当真?” “真!” 弘昼蹭的跳下床来,仿佛卸下一个无比沉重的大包袱一样,故作镇定的伸胳膊蹬腿儿,“哈哈,本王就知道么,不过是个梦,哈哈,梦罢了!” 小顺子也跟着抹汗赔笑,“是呢,想来王爷是做梦了。” “对吧?”弘昼呱嗒呱嗒赤脚走过来,特别开心有人跟自己意见一致的样子,开始在屋子里面没头没脑的转圈,刚要继续发表点什么言论,却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冰凉凉的东西,不由得弯腰捡起,一看之下,却是脸色巨变。 “爷?”小顺子只见到主子神经兮兮的绕着屋子走啊走啊,然后突然就背对着自己弯下腰,再之后就没动静了。 “爷?” “没事,你先出去,我还是头疼,再眯一会儿。”背对着小顺子的弘昼声音平静,似乎并无不妥。 小顺子点点头,出去了,“爷,有什么事儿您喊一声啊,奴才就在门口。” “知道了,你去吧。” 直到关门声落下,弘昼才像是支撑不住了一样一屁股蹲坐在地,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不是,梦。 他看着摊开来的掌心中静静躺着的一块小巧的玉佩,嘴唇颤抖,突然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七八个嘴巴子。 自己,究竟干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啊! 再说弘曕这边,却是日上三竿了还未起,乾隆和太后都打发人问了两次了。 小李子看看自家主子一夜之间惨白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去请太医算了,“爷?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弘曕勉强睁开眼,沙哑着嗓子问一句,“什么时辰了?” 小李子道:“都快过巳时了。” 弘曕一抚额头,“这么晚了。”说着便挣扎着要起来,“是我的不是了,该去给皇额娘请安的。” “爷!”小李子上前劝道,“您脸色这么差,昨儿睡得又晚,还是传太医来瞧瞧吧。” “不用!”弘曕想也不想的就一口回绝,却在觉察到自己浑身上下难以启齿的疼痛之后,恨恨道,“罢了,没大碍,你去把爷的药匣子拿来,就是那个我自己配的那个,那里面常备的伤药都有的。” 知道自家主子有多倔的小李子也没办法再劝,只得去取了药匣,吩咐人上了温水,看弘曕自己捡了几丸药吞下去,这才过去帮忙伺候穿衣洗漱。 正整理配饰呢,小李子便开始低声嘀咕,然后又开始在素日收放配饰玩意儿的匣子里不住的翻看起来,弘曕正乏着,当下就有些不耐道,“不拘什么都好,随便挂上一件不就完了么。” 小李子哭丧着脸道,“王爷,这可使不得啊!”又再三确认了几遍之后,扑通跪下,“王爷,奴才该死,怎么都找不到您一直带着的那块紫玉佩了。” 弘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哪块紫玉佩?” 小李子颤声道:“就是您十二那年,万岁爷得了一块好料子,难得的天然好纹理,吩咐人琢了三块玉佩,您三位一人一块的那件。” 弘曕也皱眉,是那个的话倒是麻烦了,“你再好好找找,昨儿爷还带来着。”这话一说完他就先呆了,如遭雷击。是了,昨儿白天还带来着!甚至晚宴的时候自己还把玩来着!但是,但是,今儿一早就不见了! 也就是说,是晚上不见的! 而晚上,自己只去过一个地方! 良久,弘曕声音干涩道:“小李子,不必找了。” “王爷!”小李子惊道,“这怎么成!那二位都有,就您没了,那怎么说得过去。” 弘曕摇摇头,一阵苦笑,“我知道掉在哪儿了。” 终究,还是瞒不过了么? 走的再慢,终究也还是到了慈宁宫。 “皇额娘吉祥。”打从一进门,弘曕就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不眨眼的看,他甚至不敢抬头。 “老六,”太后笑呵呵的看着他,忙让过去,近了却又皱眉道,“瞧瞧你这脸色,这么不好,可见是照顾的人不上心了。” 弘曕躲闪着一旁的视线,勉强笑道:“皇额娘哪里的话,儿子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么?真有那样胆大包天的奴才,早就让我打发到天边去了。” 太后抿嘴,却还是不放心,“可怜见的,前阵子风寒刚好了,这怎么一晚不见,脸色又这么差呢?找太医瞧了么?别再又染了风寒。” 弘曕摇头,“没事儿,不过是昨儿喝多了,没睡好罢了。” 太后半信半疑的点头,又拉着一边的弘昼笑道:“这小子也是呢,昨儿喝多了,瞧他脑门儿上的大包,可不就是自己不留神掉下来摔的么,真是让人又好笑又好气,瞧瞧。” 弘昼盯着弘曕看了会儿,半晌,才开口问道:“吃饭了么?” 弘曕一僵,撒谎道:“吃了。”之后便急匆匆的站起来,对着太后匆匆一礼,谎称乾隆找他还有事便逃也似的快步出去了。 他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坐下去了,十几年来的心事被一朝戳破,这让他,以后如何再有脸面对周围对他好的人! 弘曕离开,弘昼却也没了坐下去的心情,也随口找了个借口追出来,远远的看见刚离开的背影,忙大声喊道:“弘曕,你给我停下!” 弘曕往前急迈的脚步就这么鬼使神差的生生刹住,直到背后响起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狂奔而来的弘昼大口喘气,气息不稳的看着弘曕,径直望向他眼中,“弘曕,你可掉东西了?” 弘曕几乎要夺路而逃,这种被迫面对现实的感觉,糟糕到几乎让他窒息! “弘曕!”弘昼却是准备,一把扯住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件东西,在他眼前滴溜溜抖开,“你的玉佩,掉了。” 弘曕一把扯过来,僵硬的扯扯嘴角,“多谢五哥。”说罢掉头欲走。 “弘曕!”弘昼再一次拦住他,目光灼灼,“你没什么要说的么?” “你让我说什么!”多年来一直苦苦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弘曕赤红着眼睛瞪着他,几近崩溃。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深深的绝望的悲哀,“我还能,说什么?” “六儿!”弘昼想要抱抱他,安抚他,却被一把甩开。 “行了,”弘曕深吸一口气,瞬间便冷静的吓人,“昨儿我们都喝多了,不过是梦一场,如今梦醒,自然” 弘昼猛地打断他的话,大声道:“可是那不是梦!你我都清楚!”瞥见远处侍卫们投过来的视线,他压低了声音,“六儿,我明白了,你对我并非无意,这些年来,你之所以总往外跑,都是我的缘故,对不对?” 弘曕倔强的别着头,不看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弘昼欣喜却又叹气,“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太迟钝。” “别说了!”弘曕喝住他,声音中满满的都是苦涩,“够了,别说了。”他盯着远处的雪,缓缓道,“还是那句话,就当是梦一场,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弘昼忍不住低声咆哮起来,“可是明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当做没发生!” 弘曕也咄咄逼人的吼回去,眼中的痛苦渐渐被一片冰冷覆盖下去,“皇家之人最擅长的不就是伪装么!” “六儿!”弘昼忍不住要再喊他。 “想想五嫂!”弘曕绝望的闭上眼睛,字字如泣血,“想想,你的几个孩子!”他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哽咽和颤抖,“我已经对不起他们了,五哥,求求你,求求你好好待他们吧。”说着头也不回的飞速离去。 “六儿,六儿!”弘昼在后面追了一阵,却终究也只能看着他渐渐远去。 随着眼前人影渐渐消失,弘昼觉得全身的温度也离自己而去。 好好待他们? 那我们怎么办? 你,又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为毛隐约觉得有点儿虐啊【茫然摸下巴】 第70章 再觉得尴尬和难以面对却也不得不回去。 弘昼拖着脚步走进府中,不必抬头也知道吴扎库氏端坐在客厅中。 他停了脚步,能够清晰地觉察到对方复杂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不禁苦笑一声,“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是错的,总之,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吴扎库氏抓着膝头衣服的双手骤然一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抬起下巴,尽可能的使自己看上去依旧高贵端庄,语气却是竭力显得冰冷而又讽刺,“王爷,这一面见得可还顺心,” 弘昼听了这话只觉戳心窝子,缓缓抬起头来,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看着她道,“你明知大家都定不会好过了,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何苦?” 吴扎库氏心里、嘴里,没有一处不苦,名贵的胭脂也遮掩不住的唇色发白。她本来以为自己一生的眼泪都在昨天一天流光了,足以坚强的面对一切,可是今天,见了这个人,听了他说的话,却又忍不住觉得眼眶涨热,鼻端发酸。 她努力站起来,声音发颤,脸上强撑出一点点苦涩的笑:“爷,趁还来得及,咱们一家人还像以前那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好么?” 弘昼看看她,后退半步,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颓然摇头,“来不及,来不及啦。” 吴扎库氏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顺着脸颊烫的她心发慌,“爷!” “你知道么?”弘昼浅笑着看她,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其实我一直也都觉得奇怪,自己对六儿,似乎也的确是太在意了些,四哥也是哥哥,可我总觉得自己跟他对六儿的态度不大一样,像是,像是,唉,我也说不上来,倒是” 吴扎库氏流着眼泪,用力着胸口苦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自作孽了?” 弘昼摇头,“自然不是你的错,是我混账,早就存了不该有的想法,有没有你那天的话都一样,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 吴扎库氏看了看他,眼中划过一丝极浅的恨意,低声道,“想来,六爷也是?” 弘昼看着她,不易觉察的飞快犹豫一下,然后表情极为认真的看着她道,“你别瞎想,是我自己向左了,六儿还是个孩子,他哪里懂这些了。” 吴扎库氏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份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表情,似叹似怨,“爷,你果然这样护着他。你当真,当着以为我看不出么?若我真看不出,又怎么会说!”说着又形容凄楚的盯着自己的指尖喃喃道,“从前我还想不通,为何他看着我的眼神会那样悲伤,为何总是爱跟我说对不起呵呵,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她又看看弘昼,笑的惨烈,“爷,恭喜啦,您二位,相互之间的维护之情,怕是没几个人能比的了。” 弘昼张张嘴,又摇头,十分愧疚,“你这又是何苦。” 两个人一个立在院中,一个站在堂上,遥遥相对。 冬日的风多冷,可是却冷不过心里那一角; 地上的雪多寒,可是却寒不过眼底的那颗泪 说来说去,不过是造化弄人。 “罢了,”半晌,弘昼颓然叹道,“你这就进宫吧,什么也不要顾忌,把想说的,都跟四哥和皇额娘说了吧,是我的错,他们不会为难与你。” 吴扎库氏听了这话,心中大震,上前一步,终于泪如雨下,“你当真就这样绝情!?” 弘昼摇头,却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不累及家人的法子,“我已经对不起你了,难道还要再拖累你的下半生么?”又柔声道,“皇额娘和四哥他们只会气我,不会累到你跟孩子们,财产也好,爵位也罢,都是不会少了的。” 吴扎库氏只拼命摇头,泣不成声,“没了这个家,我们娘儿几个要那些冷冰冰的东西还有什么用!” 沉默片刻,弘昼强笑,“家?罢了,嫁了我这么一个混账,福晋,委屈你了。” 听了久违的称呼,吴扎库氏一怔,终于站立不住,伏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御花园。 虽是冬日,然御花园里面还是有很多各地进上来的名贵梅花,又有不结冰的温泉水流过,连带着池中各色的锦鲤,倒也显得生机盎然。 然而就算是面对着这样的景致,弘曕还是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已经死了大半了,硬邦邦的,再也起不来半点波澜。 小李子拼尽全力的想让主子开心起来,此刻正不遗余力的耍着嘴皮子,“哎王爷您看,那尾金色的又过去抢食儿啦,嘿,跟骑马打仗似的,还真是有趣儿!” 弘曕木然转过脸来,眼神空洞的看过去,口中只重复道:“打仗?嗯,是挺有趣儿的。” 小李子刚要继续扔鱼食的手一抖,满把的饲料便落满了水面,引来一大群的锦鲤争抢,端的是热闹。 他一听这语气不对啊,活像是看破红尘生无可恋似的,忙转头苦劝,“王爷,主子哎!您,您可千万别有什么想不开啊!打仗有什么好!那可是动不动就要死人的,您身份贵重,哪里就要去上战场了呢?万一有个,哎呦喂!”小李子猛然回神,左右开弓,狠狠地甩了自己几个耳光,“瞧奴才这张破嘴,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玉皇大帝观音娘娘在上,您可什么都没听见呐!” 这要是换了往常,弘曕定会笑着让他停下来,而今天却连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只是仰头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空,没有表情的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眼中是说不出的悲伤。 “果亲王吉祥。”一声陌生的问候响起,带着些异域的味道。 弘曕慢慢看过去,脸上已然换成了素日对外的威严和不苟言笑,“和贵人?” 来人正是含香,也就是新晋封的和贵人,她正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回来,经过御花园,哪知就远远地看见传说中的果亲王。既然瞧见了,也就不好意思招呼也不打一个的就这么走了,所以也就过来问候一声。 更何况,来之前阿里和卓已经提醒过她无数次:大清的这几个宗室亲王,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若是不小心碰上了,能交好那自然最好,若不行,那以后就绕道走吧!惹不起不怕,尽量做到躲得起就成了。 所幸双方身后都跟着一大串的宫女太监什么的,倒也不怕什么闲话。 弘曕略瞥一眼她新上身的旗装打扮,点点头:“和贵人有心了。” 含香欠身,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认真,“皇上待含香很好,特地修建宝月楼,含香自然也要对这里的人好。含香虽非中原人却也知道入乡随俗,出来请安自然要穿中原宫廷的服饰。” 弘曕点头,“你汉话不错。” “多谢果亲王夸赞。” “来了可还习惯?” “一切都很好。” 几句话下来,弘曕倒是真觉着这回疆公主有了点儿意思,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不过眼下他心里不爽,问出来的话难免也就直白了些。 “让你千里迢迢来这里,抛弃所有熟识的家人朋友,以后都孤身一人留在京中,”弘曕语气淡淡道,“可怨?” 这问题可真是尖锐至极,一个回答不好就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严重点的,双方间刚刚谈好的和平协议就会作废了。 含香心里一咯噔,一下子想起与父兄一起护送自己进京的青梅竹马的蒙丹来,心中不可避免的猜疑起来,果亲王问的这样尖利,该不会有什么人蓄意造谣了吧! 可是自己打懂事起就太清楚,以自己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婚配;而蒙丹自己也清楚,他那样不高的地位,更是不可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因此,蒙丹与自己之间清清白白,他拿自己当妹妹,自己也只拿他当是另一个好哥哥,并没有其他什么别的念头在里面呀。 心里面虽然是在经历着惊涛骇浪,可是含香好歹也是从小就接受着贵族教育出来的,因此面上并不显,只依旧十分恭敬的垂着头,十分本分而清楚的回答道:“当然不会,含香是回疆的公主,自然要为族人尽自己应尽的责任。” 说完她又顿顿,对着弘曕歉意一笑,“含香初来乍到,学习汉话的日子也不长,有什么说的不好的,还请多多包涵。”说完又行了个回族的礼。 如果说刚才弘曕是觉得这回疆公主有点意思,那么现在就是真心觉得她挺不容易了,多了那么点儿佩服的意思。 弘曕微微一笑,“你是个聪明人。” 含香只垂着头,也不说话。 弘曕也不在意,又继续道:“宫里,一向是很适合聪明人生活的。”是了,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哪里能活的自如呢。还是不要贪得无厌了吧。 他又看看恭敬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的含香,随口道,“皇额娘年纪大了,难免会觉得寂寞,和贵人若有闲暇,不妨常去皇额娘跟前陪陪她老人家,讲些你们回疆的风土人情也不错。”说完转身离去了。 含香听了这话,欣喜的道谢:“多谢果亲王。” 这算是在,提点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历史上的容妃颇为得宠啊 第71章 却说自打含香入了宫,一直郁郁寡欢、谁也不爱搭理的还珠格格紫薇竟然破天荒的第二天就去找她说话,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自此之后,一连四天,还珠格格日日都去宝月楼报到,并且一呆就是老半天。 对此乾隆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自家孩子跟爱妾相处甚欢什么的,不要太顺利美好哦。 然而当事人并不这么想,又一日乾隆留在宝月楼的时候,和贵人十分委婉的提出,还珠格格来的十分勤快,如此厚爱,她似乎有些承受不起。 乾隆大手一挥,表示紫薇自小生长在宫外,于宫内的那些规矩其实并不自在,也没什么朋友,好容易有了和贵人你这个说的上话的朋友,就当你们就个伴儿了。 和贵人微笑的十分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然而内心却仍是无比惴惴,她总不能像跟自家父亲说话的时候那样直白的说出来:皇上,您的格格看臣妾的眼神,臣妾总觉得发毛。 但是,到了第六天,乾隆震怒了:和贵人被人掳走了。 由于当时放眼望去倒了一地的侍婢太监的场景实在是过于震撼,居安已久的乾隆当时也实在是太过震惊,因此怒吼的声音也就不可避免的大了那么几分,于是此事立刻震惊整个后宫。 光天化日之下皇帝的妃子被人掳走,这人丢的可着实有些大了。 后知后觉的命人管住了自己的嘴,乾隆跟闻讯赶来的太后一个两个的坐在上首怒不可遏,娘俩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某些意图破坏双边和平的乱党分子,现在看来当初为了免除先帝一样的刻薄名声而斩草不除根的行为,实在是下下之策。 紫禁城,尤其是后宫,把守森严,侍卫重重,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掳走弄出去,没有内鬼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乾隆立刻命人把今日出入各门的人员名单都给递上来,他倒要好好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贼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皇上发话,下面的人办事自然迅速,何况宫墙这般的高,要出入宫中,也只有老老实实交印递牌一个法子,于是很快的,乾隆的脸就由黑变绿了。 就见久已不闻消息的五阿哥之名赫然在列,而且出入都还不是一个人。 乾隆抓起名单,朝着下面负责守城门的侍卫就劈头盖脸的丢过去,胡子都要吹飞出去,“混账!朕什么时候允许这孽子随意出入城门了!” 侍卫磕头如啄米,战战兢兢道:“奴才该死,五阿哥说,说是要为您和太后准备年下的寿礼,因此频繁出入。” 这理由实在是正常得很,尤其是每当到了宫中巨头生辰或是节下,内外出入也多频繁,并不稀奇,因此侍卫也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正低头狂念阿弥陀佛的太后一听,打得竟然还是自己的名义,顿时不好了,一迭声的抬高了声音颤声道:“哀家才不要这样没轻没重的孙子送来的礼,受不起!” 因为消息封锁的还算及时,知道的也就后宫的几个,这些侍卫并不清楚始末,只是习惯性的低垂着头认罪,心中却在猜测,是不是五阿哥身边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趁着年下混乱偷卷了东西跑了? 事儿还没完,派去漱芳斋查看的人果然回来说,待嫁中的还珠格格也带着细软不见了,留下满屋子没头苍蝇一样的奴才。 这会儿和贵人的两个随身侍女也醒过来了,两个人中了迷香,而且脖子也糟了重击,其中一个倒下的时候脑袋刚好磕在雕琢精美的玉石台阶上,血流了一地,险些没命。 两个维族的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汉话都说不流利,这会儿又惊又吓的,一面绞尽脑汁的回忆,一面结结巴巴磕磕巴巴努力拼凑昏迷前的场景:“还珠格格,又来!” “公主招待,不高兴。有陌生的男人!强行拖走!公主很害怕,我们也怕,昏倒。” 这些零星的片段拼凑起来差不多就把事情的经过讲明了:还珠格格与五阿哥带来陌生的男子将和贵人强行掳走。 只是,太后十分不明白,五阿哥为什么要将和贵人掳走?莫非,他真的要谋反?想要挑起双边的混乱,然后他趁虚而入? 对此那两个维族侍女也不明白,只说还珠格格每天过去宝月楼都会又急又快,神情激动的说些什么“自由”啊“爱情”之类的让她们一头雾水的话,她们汉话也不像自家公主那样好,别的细节也听不太懂,只记得还珠格格还总是用一种特别怜悯的眼神看自家公主。 再这么一解释,乾隆和太后两个对视一眼,怒火烧得更旺的同时也隐约猜出点来了:合着那几个家伙还是冥顽不灵,竟然强行将甘愿为了和平而和亲的含香划归到了他们那个所谓的追求至高无上的纯洁爱情而不得的圈子里去了。 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彻底被定性为家丑,既然是家丑,那就不能外扬。 不得已,乾隆命人把弘曕叫了过来。 一听事情的原委,饶是弘曕也给震住了,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些人在偃旗息鼓了一阵子之后还会有这样大的胆子。 太后直接就不说话了,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乾隆也活像是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老六,朕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弘曕拱手,“臣弟知道。” 也只能他去,自家人的话,大一辈的:这种小辈做出来的没脸事,总不能腆着脸去求十六叔帮忙,而五哥,弘曕的眼神暗了暗,五哥脚伤未愈;至于再往下的,根本用不起来。 弘曕点头,“既如此,事不宜迟,臣弟这就去办。” 乾隆叹气,“去吧。怎么也得要给硕王府一个交代。”指了婚的,结果新娘子却跑了,这人算是丢大发了。“老六!”乾隆又把他叫下,眼神一凌,“不必顾忌太过,四肢健全绑回来即可。” 弘曕一怔,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平地多了几分肃杀,“领旨。” 弘曕边往宫外走边考虑,这件事,阿里和卓他们到底知不知情。 “弘曕。”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冷不防在他前方响起,把专注想事情的弘曕惊了个彻底。 到底还是不自然,弘曕抬头,勉强动动嘴角,“五哥。”说完便要走过去。 连续几天都被躲开,弘昼眼神中有些受伤,语气也是颇为低沉,带着浓浓的苦涩,“你就这么急着躲开我?这么,不想见我?” 弘曕一顿,在袖子里面攥紧拳头,置若罔闻的继续前行,“我有急事在身,见谅。” 弘昼微叹了声,满满的无奈,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低低道:“若我没猜错,六儿,你的掌心怕是又要破了吧,记得擦药。” 弘曕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下,十指下意识松开,却又不得不伴随着细碎的疼痛再次合上,大步流星的出了城门,利落的翻身上马。 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久久立在原地未动的弘昼终于缓缓转过身,对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不够似的望着。 真的,回不去从前了么? 去了阿里和卓等人暂居的回子营,弘曕不动声色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破绽,阿里和卓几人应当不知道和贵人失踪一事。 弘曕略一沉吟,又命人将几个大门出入情况盘查了,拿到结果的时候,他自己都惊讶,竟如此之容易么? 原来那五阿哥一行人竟是那样的嚣张,毫不遮掩的,就这样大大咧咧的一路走来,城门也是高举王子阿哥的令牌一路畅行。 弘曕冷笑,手中那薄薄的纸片捏成一团,带着冷哼丢到地上。 “追!” 该说他永琪是情深意重还是愚笨如猪?他竟还带着四肢已残疾的小燕子。 这么一来便骑不得马,走不得路,只能乘车坐轿,再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紫薇,速度根本就快不了。 只是,弘曕微微皱了眉头,据城门侍卫称,还有一名陌生的中原样貌男子,那会是谁? 要追踪初出江湖的雏儿,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因为他们根本不懂得掩藏形迹,随便一问便能打听到有两个衣衫华丽、十分俊秀的年轻男子驾着奢华的马车打哪里经过,甚至他们随随便便买几个青菜都会信手丢下整锭的银子。 “这位大人,”一名农妇偷眼看着高头大马上的弘曕通身不凡的气质和华美的衣衫,有些惴惴不安的将银子捧在掌心递过去,十分忐忑,“这个,民妇,民妇没敢动。”她怕是来路不明的赃款,故而没敢花。毕竟,哪有人家会这样做散财童子呢?只两个窝窝头再喝几碗水,就值了这些银子?怕是朝廷钦犯,烫手的银钱。 弘曕冷笑一声,略勾勾唇角,对着那农妇抬抬下巴,“你只放心拿着花用就是,那些人可是有钱得很。”说完一夹马腹,马蹄踢踏的飞驰而去,后面是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兵,扬起一阵薄薄的烟尘。 他倒要看看,那几个人带了多少银子够这样海水一样的撒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当时看还珠格格【卧槽你当年怎么看得下去来着】就觉得这伙儿人大逃亡什么的就是一路做着散财童子出去的··· 第72章 当天夜里弘曕他们就追上了。琤r> “王爷,”弘曕的一个手下,叫贾平的,一路小跑回来,麻利的扎个千儿,指指前面的一间客栈道,“奴才打听到了,那几位就住在那里,要了三间上房呢??br> 弘曕漫不经心的摸几下腰间的紫玉佩,眼帘不抬,“小李子,你把对面的客栈包下来。 “是。” 已经远离了京城,这小镇上自然不似京内繁华,入了夜是很静的,然而却有那么几个人仍嫌不够张扬。 “好了小燕子,你不要闹了,”年轻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却还是耐着性子哄道,“快点安静下来。” “我哪里有闹,”一个明显高老大一截的女声蓦地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永琪,你是不是又嫌弃我了!” “小燕子,”永琪的声音更加疲惫不堪,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你小点声,已经很晚了,所有的人都睡觉了,你这样是不可以的。” “哪里是所有的人!”小燕子的音量不低反高,又尖又利,径直划破漆黑的夜空,咋咋呼呼的,“我不是人么?我不还醒着么?怎么就没有人醒着了!” 这时,隔壁的几家客人已经开始不满地抗议起来,永琪赶紧一把捂住小燕子扬声就要骂回去的嘴巴,等同伴好声好气的出去平息了众怒才慢慢松开手。 “小燕子!”永琪终于也忍不住略抬高了点声音,不过一天不到的逃亡下来,他就觉得前所未有的身心俱疲,却还是不得不换着法儿的哄稚童一样的小燕子,“你这样会把追兵引来的,到时候我们又要回去那个冷冰冰阴森森的大鸟笼里去了!你难道还想要继续在哪里这样凄凄惨惨的度过余生吗?” 一听这话,小燕子果然收敛,努力压低了嗓子不住的央求:“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永琪我错了,我不闹了,我永远都不要回去,一回去我一定又会做噩梦!每天晚上那个果子王都会来狠狠地砸我的手,砸我的脚!疼,哎呀,哎呀永琪,疼,好疼呀!” “好了好了,小燕子,”永琪立刻柔声安慰道,“你别怕,都过去了,这只是你的错觉,箫剑不是说了么,他知道一个很厉害的好大夫,一定能把你的手脚都医好的,到时候你就又可以蹦蹦跳跳了,你还是那只开心了想跳就跳,想飞就飞的小燕子啊!” “真的?” “真的。”永琪叹口气,“不过你要先把饭吃了,乖,小燕子,现在紫薇跟含香都病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也病了。” 即便是隔着一条街,弘曕还是毫无障碍的听清了两人之间的谈话,而且,是被迫听的。 生病了? 箫剑? 弘曕食指在桌面上轻轻点几下,轻声道:“贾平。” “王爷。”贾平垂着头进来,静候吩咐。 “去查一个人。” 夜里,弘曕睡得并不安稳,因为只要一闭上眼,那个人就会出现,那样悲伤的看着自己。 “王爷。” “何事?”弘曕刷的睁开眼睛,声音清冷,毫无睡意。 “有人出来了。” 弘曕接过小李子递过来的温热湿手巾来略敷了敷脸,推了斗篷,顺着手下的指引来到窗边,果然见到一个诡异的黑影鬼鬼祟祟的出来,似乎有些不寻常的高大。 他微眯了眼睛细看,再一看便明了了。 原来是一个男人背了一个女子,难怪远看那样的不对劲。 “把人拿下,带上来。” 虽是汉人打扮,却的的确确是个回疆人,浓眉大眼,眼窝深陷,竟也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话。 “你是果亲王!”一进门,他竟然一下子就点破了弘曕的身份,也不行礼,就这边直挺挺的立在那里。 “混账,见了王爷不跪,几个脑袋!”一个小队长不满他对自家主子如此无礼,上前一精准脚踹在对方膝盖后面。 那人却顾不上生气恼怒,也不反抗,只是朝着弘曕恳求道:“求求你救救她,她烧了一天了,我实在看不过去才偷偷带她出来的,我想送她回宫!” 这个她自然就是和贵人了,刚被从这人背上拉下来带到隔壁房间去了,弘曕自然也知道她烧得厉害。 对他这番言论,弘曕倒是很惊讶,上下打量几眼:“你是和贵人的什么人?” 对方也不回避,“我叫蒙丹,是含香,不,是和贵人从小的玩伴。” 弘曕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神一片冰冷,缓缓道,“于是你们里应外合要私奔?其实回疆并不真心臣服,和贵人也并不真心是要入宫的,对么?” “不是!”蒙丹猛地激动了起来,开始拼命挣扎,“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扭曲事实!那个五阿哥也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什么格格也是,甚至那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什么剑也是,你们根本就不懂!我们明明就是诚心就和,含香也是心甘情愿入宫的!” 弘曕挑眉,看着下面这个挨了几拳几脚却也死毫不退缩的汉子道,“那你的意思是,你们是被迫的了?” “对!”蒙丹点头,一脸的愤慨,“我本以为那个五阿哥是好人,想托他帮忙照应一下我们公主,毕竟公主孤身一人在宫里,想也孤单可怜。结果他竟然跟那个什么剑合起火来打晕我,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含香竟然也被他们弄出来了,他们竟然非要我们私奔不可,真是太可笑!含香怕他们再发疯,又担心大清皇帝陛下误解,又惊又怕,又急又气,出来的时候穿的又单薄,结果就病倒了。可是,可是五阿哥他们说外面一定在抓我们,我们两个的样貌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不敢让大夫过来,我实在是急坏了,就趁他们睡着了想先带着含香找个大夫看看再说。” 弘曕歪头看着他,“那看完之后呢?” 蒙丹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送她回宫了。” 弘曕轻笑,“可是,你觉得我大清会相信你的话么?”他的身体微微向前一探,带了些蛊惑的神秘味道,“堂堂大清的阿哥无故拐带妃嫔,嗯?” 蒙丹一怔,然后梗着脖子无畏道:“真主的勇士从不屑于说谎!”然后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看他,拧着浓黑的眉头道,“果亲王,你,我听说过你,你跟那个五阿哥是亲戚,你,你不会为了替他开脱就随便污蔑无辜的人吧?” 弘曕突然就低声闷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样,最后笑得眼泪几乎都出来,把那个蒙丹笑的浑身发毛。 “你,你笑什么!”耿直的回疆汉子看着眼前烛光下俊秀无双、笑的停不下来的年轻亲王,莫名的有些脸红。 “王爷,大夫来了。”外面出去请大夫的人回来,小声在门边回道。 “嗯,去给和贵人瞧瞧,”弘曕好容易歇了笑,抬起脸来,满面的冰冷,冷冰冰的瞥一眼蒙丹,“这个,你自然不必担心。” “王爷,查清了。”贾平在外面骑马相随,亦步亦趋的对着马车里的弘曕恭敬汇报道,“那个叫箫剑的,据说是小燕子的亲哥哥,两人原是罪臣之后,当年因为涉案人员太多,皇上就只处置了成人,幼童却都放过了。” “两人原姓方,父亲正是十八年前写反诗的乱党余孽。” 闭目养神的弘曕身体随着马车的前行微微起伏,听了这个,略一皱眉,“原来是他们。” 贾平隔着帘子点头,“正是。” 弘曕波澜不惊道:“怎么,是来子报父仇来了?要造反?还是要杀人偿命?” 贾平冷哼一声,“他们哪里有这个狗胆?再说,身为臣民不思进取反而要造反,也该他们的父亲伏诛,难不成还要皇上自己从龙椅上走下来不成?” 就听里面弘曕轻哼了声,辨别不出息怒,贾平也不敢乱接话,只的在外面乖乖跟着。 不多时,遣送和贵人回宫的侍卫回来复命。 “王爷,幸不辱命。” “嗯,”弘曕淡淡的应了声,“四哥怎么说?” “皇上说了,王爷辛苦,只是剩下几人也是要紧的,还请王爷继续辛劳着。” 弘曕不咸不淡的哼一声,“猴崽子,你知道我不是问真个。” 那人也是弘曕手底下得力的,听他这个语气道也不怕,只笑嘻嘻道:“是,皇上跟太后都对和贵人多加安慰,连皇后娘娘也给了好些东西压惊。” 弘曕点头,“那就好。”大清跟回疆没弄翻了就好,不然一旦开战,吃苦受罪的还是平民百姓。 也不知五阿哥他们心里就这么宽敞啊还是缺少紧张的神经,也就是在头一天早上刚刚发现少了含香跟蒙丹的时候紧张了下,一顿早饭之后,竟然就这么没事儿人一样的继续上路了。 不过很快的,风波再起。换句话说,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不起风波呢? 五阿哥几个挥金如土的花了五十两银子请大夫给昏睡不醒的紫薇退烧,结果好容易能自己坐起来的还珠格格张嘴的头一件事就是要去西藏找情郎,而这与五阿哥跟箫剑商量的去海南不是很顺路。 紫薇见他们不愿意,立刻就着急了,边哭边说,没一会儿就把刚喝下去的水全都化作眼泪流了出来,“你们两个却是在一起了,以后天涯海角,比翼双飞!难道就没有替我跟尔康想一想吗?我们隔着这千山万水,山也迢迢,水也迢迢,日夜的思念都要流淌成河了!不行,我一定要去找尔康!我要去西藏!” 箫剑沉默了,他真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娇娇弱弱的格格竟然会有这样惊天动地的爱情,会有这样义无返顾的决心,会在这样虚弱的情况下念念不忘自己的爱人,他被深深地感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你被感动了,我被恶心到了··· 第73章 仰躺在床上的小燕子却瘫着四肢央求道,“哎呀紫薇,你就跟我们一起去海南不行吗,没听箫剑说吗,那里风景如画,美得不得了,” “小燕子,”紫薇满脸震惊的看着她,脑袋用力地甩着,“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是这样冷酷的人,海南,可是我的尔康,我的心,我的爱不在海南啊!你怎么能这样残忍!” “我残忍?!”小燕子也急了,她大声的嚷嚷道,“我还残忍吗?我可是为了帮你认爹,我,我的四肢都残废了呀!我,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小燕子,原来自由自在快乐无比的小燕子成了残废了呀!你竟然还说我冷酷,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我岂有此理?”紫薇索性也一抹眼角站起来,抽抽噎噎却依旧口齿清楚道,“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的四肢残疾了,我也很难过呀,我也很抱歉,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再说,这四肢是我弄的吗?是因为我的缘故坏的吗?小燕子,你敢对着天地发誓,这是我弄坏的吗?” “我,”小燕子眼睛只咕噜噜的转,听紫薇说的这样有理有据条理分明,一时间接不上话,自己的四肢坏掉,的确不干紫薇的事,可是,可是她就是不服气呀。“哎呀永琪!”她眼珠一转,张起嘴巴就开始干嚎起来,“好疼呀,好疼呀,疼死我啦!呜呜,永琪,你们都欺负我,紫薇也欺负我!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永琪连忙过去安慰,又忍不住责怪道:“紫薇,你也是,你明明就知道小燕子身体不方便啊,你这么宽容大度,稍微忍耐一下,让一下步又怎么样嘛!我们可以先去海南,等治好小燕子的手脚,找到箫剑的那些朋友一起去西藏啊,那样子人手也多,我们有商有量的更有把握不是吗?” “对啊对啊!”小燕子也闭着眼睛跟着瞎起哄。 紫薇被他们两个一唱一和不负责任的话气的倒仰,眼泪又开始止也止不住的掉,加上刚退烧,头还晕着,登时就开始站立不稳,坐着也前后摇晃起来,“你们,你们简直太让我寒心了!海南跟西藏隔着那么那么远,你们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只要晚一天,尔康就要多受一天的苦,多遭一天的罪,多忍受一天的折磨!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急的要疯掉了,要不能呼吸了,这种感觉,你们懂不懂!” “我们”永琪和小燕子被她的独白震撼了,我了一通,再也不好意思说别的。 “既然这样,”一直没开口的箫剑却在这个时候缓缓开口了,他深深地看了紫薇一眼,又带着歉意的看看永琪和小燕子,潇洒地一拱手,“抱歉,小燕子,抱歉,永琪,我恐怕要让你们自己去海南找神医啦。” “什么!”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大叫。 箫剑一左一右的将箫和剑挽个花,分两个方向一指,无奈道:“你们一个要往西,一个要往南,我也只能成全一个了,”他再次看一眼紫薇,郑重道,“不得不说,我被这位紫薇姑娘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感动了,被她强韧的精神感动了,所以,我决定,”他欢快的看着满脸惊愕的小燕子和永琪,“我亲自送紫薇去西藏。” “你,”小燕子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挣扎着无力的软趴趴的四肢,气愤愤道,“可是,可是你明明说好了要跟我去海南的呀,还说会亲自带我去看神医,会治好我的四肢的!” 箫剑歉意一笑,“抱歉,小燕子,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会骗你呢?” 不等他说完,小燕子大声嚷嚷道:“你还说没骗我,你都不跟我们去海南了!” 连永琪也不是很理解的看着他,语气沉重,“箫剑,我也很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尔康诚然是我的好兄弟,但是小燕子的四肢更是耽误不得呀,要知道,这种事情都是早一天就多一份希望的呀。” 箫剑摆手道:“你们听我说完,”他把自己的萧递过去,“你们只要拿着这把萧,我现在就飞鸽传书一封,到了地方之后自然有人接应你们,小燕子的伤也不会耽搁的。” 永琪一听,火气小了点,不过还是不太确定的问,“没问题吗?他们值得信任吗?” 箫剑笑着点头,一面请店家帮忙准备一只信鸽,一面快手快脚的写了字条,推开窗子放飞鸽子,“没问题,老李最是可信不过的。” 一直躲在一边的紫薇也松口气,带着泪花笑得灿烂,“太好了,小燕子,这样我们都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永琪点点头,笑道,“对呀,也许,最多不过半年之后,我们就会在海南最美丽的海边相会了呀!” “事不宜迟,”箫剑已经迅速将各人的包袱拿过来,严肃道,“说不定追兵就在附近,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 “好,”永琪面色肃然的点头,接过包袱系在身上,“那我们就兵分两路!” “抱歉,各位,”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慢悠悠的在门口响起,紧接着木门被嘭的撞开,一个年轻男子长身玉立的站在外面,两边各有精壮的侍卫替他推开门,“恐怕,你们只能总一路回京了。” “你是果亲王!”短暂的震惊过后,箫剑第一个反应过来,刷的拔剑遥指过去,“贼子!”然而他刚来得及摆出姿势就被外面跳进来的几个侍卫几次呼吸间打翻在地,死死地按住不得动弹。 “六叔!”永琪跟紫薇也回过神来,面色惨白的看着他。 “果,果子王!”小燕子几乎是失声尖叫,身体瞬间冰凉,止不住的发抖。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可怕的一天,四肢仿佛又开始疼得死去活来。 面对三个不同的称呼,弘曕神色如常的一一应下,又叹口气道:“本来本王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挨到最后,看你们能撑到哪一步,可惜啊”他摇摇头,一直未变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发黑。 “可惜什么!”永琪故作镇定的昂起头,用巨大的音量来掩饰内心的惶恐。 “可惜,”弘曕皱着眉头看看他,随手丢过来一只死鸽子,看过去的眼神冰冷,“可惜本王实在是被你们的言语恶心到了,今日已经是极限,只得罢了。”说罢,他对着身后一招手,“绑走。” “是!”众人领命而上,麻利的将四个人都绑的结结实实,连早就不能动了的小燕子也不例外。 “你,你这无心的魔鬼!”永琪终于忍不住大声的咒骂起来,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面青筋暴起,“你根本就没有心!你这个从来就没有爱过人的家伙,我替你感到可悲!不懂得爱情的人,根本就不配叫做人!” 弘曕神色未变,只静静的听着永琪发疯一样将他的美好爱情言论高谈阔论一边,然后对着旁边的侍卫一摆手,“堵了嘴,顺便砸晕。” “你,你敢!”永琪色厉内荏的瞪着他,忍不住往后退去。 弘曕再懒得看他,只一下下的摩挲着掌心的紫玉佩,静静道,“天底下有什么事是本王不敢的?” 扑通,高贵的五阿哥终于安静的横在了地上,不动弹了。 “你,暴君!”箫剑眼睁睁的看着他对五阿哥都这么毫不留情的下了手,心里越发的恼火,不住的破口大骂,“清廷的走狗,混蛋!我箫剑一定不会放了你的!” 弘曕听了,点点头,“方少爷,这话说的对极了,即便你放过了本王,本王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箫剑一怔,“你,你果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然后又破罐子破摔的继续大骂,“败类!跟乾隆一样的败类,混蛋!” 小李子早就听不下去,上前几步又踢又打,只打得箫剑吐出来几口合着断牙的鲜血,再也无力骂下去。 弘曕缓缓地眨眨眼,挥退小李子,对着外面道:“李青。” 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瘦巴巴的侍卫进来,垂着头站在弘曕身后静候吩咐。 弘曕小心的将紫玉佩擦了一遍又一遍,爱若珍宝的端详了会儿,然后对着窗边的阳光照一下,眯着眼睛轻轻道:“聒噪的很,拉到后院去把他的舌头拔了吧。” “是。” 被堵了嘴带下去的箫剑一路上拼死挣扎,却哪里挣扎的过呢。 不多时,外面远远地传来一声蓦然拔高的闷声惨叫,然后就再也没了声息。 弘曕又转过头去看几乎吓死的紫薇,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如同平静的湖面一样温柔平和,只是像问今日要吃什么一样轻松地问她,“你呢?要不要乖乖听话?” 紫薇早就跌坐在地,浑身冰凉,从脚底板到头发丝儿统统都没有一丝温度,只觉得眼前站的这个人好可怕!明明长着那样一张俊美清逸的脸,做的却都是这样恐怖的事情! 她面无人色的缩在角落,不住的打颤,都若筛糠,上下两排牙齿咔啪啪作响,冰冷的眼泪止不住的哗哗流进嘴巴里,咸的发苦,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弘曕看了她两眼,了然的点点头,“罢了,也就只有你听话,来人,格格在外面玩累了,带格格回宫。” 两名虎背熊腰的侍卫应声出列,并肩往紫薇这边过来,越发的显得她娇小可人。 “果亲王!”在被架起来的一瞬间,紫薇却像是拼了命一样的挣脱开来,顾不得自己狠狠地摔到地上,泣不成声的控诉,用带着深不见底的恨意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用支离破碎的声音控诉,“你不会有好报的!” “你没有好下场的!” “你这样的魔鬼,会遭报应的!” “果亲王,你爱过人吗?你知道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吗?”少女哭倒在地,无力的瘫软,泪如雨下,“你能体会这种眼睁睁看着爱人近在咫尺而无法碰触的心碎和无助吗?!” “大胆!”侍卫一个不留神竟然让这么一个小丫头挣脱开,顿觉在主子面前丢尽了脸,长腿一跨就要过来抓人,却被弘曕一个眼神制止,“主子?” 紫薇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来到弘曕身前,无比凶恶的用一双大大的泪眼控诉他的恶行,“你不懂!你永远也不会懂!”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有心的活生生的人!” “够了,还愣着做什么!”小李子再也看不下去,也不管是不是弘曕授意的,二话不说就让侍卫们把兀自哭闹不休的紫薇拎小鸡一样拎下去,又使眼色让人都下去,小声劝慰道,“主子,还珠格格早就糊涂了,满口的胡言乱语,您别忘心里去啊。” 弘曕像是没听见似的,直愣愣的转过身来,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胸口,轻笑,“小李子,她说得对,本王,没有心。”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表催我啦~~这次回去之后就疾风骤雨,挡也挡不住啦···呃,大家准备好了么? 第74章 快马加鞭的回宫,弘曕很敏感的发现,宫中气氛沉重异?勾偶阜炙挡怀龅墓钜臁,br>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咯噔就一下子,莫名的冒出来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弘曕吩咐人把五阿哥几个带下去,该关哪儿关哪儿,又对着小李子打个手势,对着养心殿的位置撇个眼神,后者了然的点头下去了?br> 弘曕也不急着去找乾隆报告,就近找了个亭子进去?芫醯眯睦锩婊袒痰模呱习讼拢坪跤惺裁床坏昧说氖虑橐⑸,br> 心里面有心事,坐立不安的弘曕绕着亭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身上厚重的皮毛斗篷都甩起来,带出来呼呼的冷风。琤r> 小李子还没回来,然而吴书来却已经找过来,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 “王爷,您回来了,皇上等着见您呢。” 弘曕一皱眉,心里那种不太妙的感觉更是加重了几分,不由得有些急,小李子怎么还不回来! 不打没把握的仗,弘曕慢悠悠的站起来,用前所未有的龟速抬脚,一双凤眼直直的看着吴书来,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吴公公,本王不在的这几天,四哥没什么事儿吧?” 吴书来的脸上果然一僵,不过很快便调整过来,只是叹气道:“左右王爷也是要知道的,不过既然王爷都开口问了,奴才少不得就要提前告诉您了。”他压低了声音,“就在前天,硕王府闹出来了,那个完颜皓帧竟然不是真的,原来硕福晋早些年使了一招儿狸猫换太子,呸,”他拍一下自己的嘴巴,啐一口,“瞧奴才这嘴,那算是哪门子的太子,是偷梁换柱。” 弘曕早已将他脸上表情的变化收入眼中,心思已经飞快变幻,此刻听他这么说,一愣,忙摆手,“你别管那些,接着说。” 吴书来点头,“结果哪知道,早年的小格格竟然阴差阳错的入了假儿子的眼。硕福晋头脑发昏,竟然冒着犯上欺君的大不敬之罪,置咱们格格于不顾,公然将那女子接入府中,早已是珠胎暗结了!” “皇上本来只是气恼硕王府藐视皇家,将格格置于一歌女之下,便提了硕王来问话,结果那硕王心中有鬼,万岁爷还没入正题呢,他倒是竹筒倒豆子,一秃噜全招了。混淆王府宗亲,那可是欺君的大罪!” 弘曕听的是一愣一愣的,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白吟霜与完颜皓帧早有私情他是知道的,不过也仅限于此。近期烦心事太多,自己竟也没顾得上这些琐碎的,哪知就这么几日的工夫,竟然来了个天翻地覆。 吴书来见弘曕不再继续问别的,只低头沉思,也不由得暗地松口气。 这么会儿的工夫,小李子终于回来了,老远看见吴书来也在,似乎一愣,然后眼珠一转,对着他行个礼,又朝着弘曕焦急道:“王爷,可找到您了,府里传话,急事儿呢!” 弘曕也十分配合,问道,“何事?” 吴书来也不自讨没趣,忙弯下腰,往一边退开几步避嫌。 小李子见状赶紧凑过去,伏在弘曕耳边急匆匆的说了几句,然后就满面急色的看着他,“王爷,怎么办呢?” 这会儿的着急可不是装的了,而是事情真的已然火烧眉毛。 别的什么话弘曕都没有听见,只小李子打头的一句话一入耳,他的整个脑袋便是哄得一声炸开,嗡嗡作响,整片天仿佛都在一瞬间坍塌,周围的一切全部不复存在。 “皇上莫名大怒,软禁和亲王!” 全身的力气和温度都在片刻流失殆尽,弘曕心头一个声音不住的重复:四哥知道了,四哥知道了! 该来的总会来,最初的惊慌过后,弘曕竟觉得前所未有的镇定。 他对着满脸焦急的小李子摆摆手,平静道:“无妨。” 弘曕微微抬头,深深地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对着吴书来道:“吴公公,带路。” 一踏入养心殿,弘曕便觉得里面的空气更是比外面压抑了百倍,当值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被无妄之灾波及。 “啪!”里面传出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紧接着就是小太监诚惶诚恐的请罪声和乾隆怒不可遏的呵斥。 “蠢货!朕什么时候要喝茶了,没见在批折子么!” “皇上息怒,奴才该死!” 吴书来微微叹气,对着半步之前的弘曕伸出几根手指头比划下,“这都是今儿的第八个了。” 弘曕表情不变,对着他点点头,“不必通传,你先下去吧。” 吴书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垂手下去了,临走又让门口的几个人把门关上。 弘曕缓缓眨下眼睛,对着里面扬声道:“四哥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里面的训斥声顿了下,然后乾隆那明显余怒未消的声音响起,“六儿回来了?还不进来!” 弘曕进去,正见乾隆对着下面跪着的小太监发脾气,“还不滚下去!” 那小太监如蒙大赦,忙不迭的磕了几个头溜溜下去了。 乾隆烦躁的往龙椅上一靠,随手指着榻上,“坐吧。” 弘曕微一握拳,终究还是依言坐了,“谢四哥。” 乾隆丢开御笔,又看他一眼,然后用力捏捏眉心,似乎是要把脑海中那些不痛快的东西全都赶出去,半晌才语气沉闷道:“办完了?” 弘曕点头,“是,人都押回来了,静候发落。” 乾隆重重的哼一声,用力拍一下桌子,语气冰冷,不耐烦道:“不必等候了,朕已然忍耐了他们太多次,丢进宗人府,全由宗正看着办,朕再也不想过问了!” 弘曕依旧垂着头,不说话。 发落完了,乾隆也不问别的,就这么维持着拍桌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不开口,弘曕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屋子里的气氛也一点点沉寂下来,越发的令人窒息。 半天,乾隆重重的叹口气,满是疲惫的对弘曕摆摆手:“你也累了,回府歇着吧。” 弘曕的心又是一紧。 乾隆说的是“回府歇着”,而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宿在宫中的。 果然,还是发生了。 弘曕双拳紧握,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来到乾隆面前,扑通跪倒在地,一字一句道:“不关五哥的事,一切都是臣弟的错。” 乾隆的眼睛呼的瞪大,呼吸也骤然急促了起来。他的声音竟然隐隐有些发颤,身体霍的前倾,“你,知道了?” 弘曕沉重的点头,“是。” 乾隆的声音无法抑制的抬高,“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弘曕点头,半点不否认,“不错,”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坚定,“而且,都是臣弟的错,与五哥,无关。” 乾隆忽的站起来,狠狠地拍上御案,翠玉扳指应声而碎,他竭力压抑着自己出离愤怒的吼声,“混账!糊涂!” 弘曕死死地捏着拳头,毫不退缩的看着他,语气诚恳,“所以,五哥是无辜的,求四哥别为难他。” 乾隆从案子后面转出来,几步来到他面前,声音中满满的都是痛惜和难以置信,“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弘曕牙关紧咬,不再说话。 乾隆气的全身发抖,抬起右手来,食指发颤的指着他,哆嗦了好久,终于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良久,乾隆深深地呼吸几次,强迫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他呼的一甩袖子,用力闭上眼,沉声道:“老五说得对,你终究年轻,不经事,什么都不懂,这不关你事。” 弘曕一怔,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他,喃喃道:“四哥。” 乾隆别开身体,不去看他,“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朕也不记得,你自然也不记得,回府吧。” 弘曕张了张嘴,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摇摇头,“可是,你还是不会放过五哥,是么?” 乾隆努力遏止住自己的火气道:“那孽畜身为兄长非但不以身作则,反而出了这样龌龊的心思,朕自然会替皇阿玛好好教训他!” 弘曕膝行上前,用力磕一个头,抱着乾隆的大腿,抬头看着他,“四哥,真的不关五哥的事,都是小六儿糊涂,都是我不好,求求你,别罚他。” 一向心高气傲的果亲王何时有过这样低声下气哀求的时候?素日便是对乾隆要什么也都是带着骨子里的那份骄傲,会胡闹,会缠磨,甚至更多的是不讲理,但是他爱新觉罗弘曕却偏偏不会哀求。 见他这样,乾隆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彻底崩断,他一脚踹开弘曕,怒吼道:“你也鬼迷心窍了!?” 弘曕不顾胸口被踢到的地方钻心的疼,只是苦苦哀求,“五哥是无辜的,他早就有福晋,有儿子,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思,都,咳咳,”说一句话胸口就会被带的一抽的疼,但是弘曕却始终觉得心脏的深处更疼,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几近窒息,“是我自己鬼迷了心窍!” 乾隆看着他,只是气的说不出话来。皇阿玛去得早,自己登基的时候这小子甚至跑都跑不稳,自己是又当阿玛又当哥哥,打心眼儿里珍珠宝贝似的疼爱着看他一点点的从个肉团子蜕变为如今的翩翩少年。 打小亲儿子一样捧着抱着的把他果亲王带大,真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甚至前几年弘曕把玉玺摔了自己都没舍得说句重话,自己的几个阿哥都没这么多的和颜悦色。 弘曕小时候不懂事,多少次都是在龙椅上睡着了,长大点儿还爱拿自己的龙袍涂抹着玩儿,放在别人身上,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多少顶亲王帽子都不够圈的!弟弟长大了,一日比一日嚣张,对外小霸王似的模样,可是自己却是把御史的折子一本本的压下来,继续要星星不给月亮,刚才那一脚是自己平生第一次对他动手!可是呢,可是这小子是怎么回报自己的?! 乾隆气的胸口几乎要裂开,一圈圈的在屋里转圈,嘴唇直哆嗦,“你没事儿都要找出个理由来往外跑,终年的不见人,就是因为这个?!” 弘曕的双手几乎被自己捏断,艰难的点头,“是。” 乾隆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太阳穴,几乎要吐血,苦口婆心的教育,“你说说,你说说啊!啊?你总不娶福晋,成,朕当你还小,过几年也行!你说自己断袖,朕不要脸面,怕硬逼你委屈,也成!可是,”他的眼睛几乎瞪出来,“你看上谁不行?哪怕是外面一等公的儿子!朕也能想办法给你们抹平了!可是,你,你真是要气死朕啊!” 弘曕听着直到现在乾隆还如此维护自己的话,眼眶不由得一涨,鼻头发酸,低声哽咽道:“我实在愧对四哥。” 吼了半天,乾隆的理智也稍稍回来了一点,沉思片刻,斩钉截铁道:“朕有责任!不该国事繁忙就把你丢给老五,任凭你们胡闹,好好的孩子沾染了邪气!” 弘曕心里一紧,把头狠狠地往地上一磕,发狠道:“四哥!臣弟自请戍边,永不返京!求四哥不要责难五哥!” 乾隆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心尖儿上的弟弟,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怒吼道:“你就这么死心塌地?!” 弘曕只是一遍遍的磕着头,磕一个头说一遍“臣弟自请戍边,永不返京,求皇上恩准!” 乾隆狠狠一挥手,“朕偏不让你如愿!”他语气凶狠道,“你爱往外跑,朕就偏不让你出去,来人!传朕旨意,即日起和亲王去为先帝守灵!无朕旨意不许返京!” 弘曕的额头已经磕破,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鲜血潸然而下,“使不得!” 乾隆对着他发狠道,“至于你,就给朕老老实实的呆在后面的小佛堂,不许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好虐~~~ PS,哪怕是历史上的乾隆对果亲王也是真宠啊!还有弘昼,惯得这俩弟弟真的是上房揭瓦了,硬生生给宠坏了,真是宠坏的 第75章 今年的年宴注定是要与众不同,令人胆战心惊的。 整个四九城几乎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其威力不亚于在上层权利圈起了一次大地动, 先是以前最得皇上宠爱的五阿哥彻底失势,直接就被赶出宫缩在小小的阿哥府中, 紧接着就是硕王府早些年瞒天过海做的丑事一朝被揭,硕王府一夜间便不复存在,那还珠格格心灰意冷,竟立志要终身不嫁,余生都在宫中为大清祈福了,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皇上竟然发落了和亲王与果亲王, 这可真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且不说这两位是如何的地位尊崇,最关键的,素日里最宠爱他们的,正是如今大怒的万岁爷。 于是大家纷纷有了先帝爷在世时候的紧张感,暗自揣测,是不是皇上要借着这年关大清洗?有些人顿时就觉得自己头上似乎也凭空多出来一把要命的利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毫无征兆的掉下来!没见那样得宠的两位王爷都落了势,那可是正宗的龙子龙孙,当今万岁的亲弟弟! 一时间,四九城上下端的是风起云涌,人心惶惶,本就恪守本分的更加的自持,而那些早有些隐私的,顿时便惶惶不可终日,坐卧不安。偶尔的,众人又不由得暗地猜测,这两位究竟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才会惹得皇上如此龙颜大怒? 此事一出,太后和庄亲王自然都是大为震惊。 然而乾隆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任凭庄亲王朝上朝下的或明或暗,或旁敲侧击或开门见山的问,就是牙关紧咬,硬是一个字的口风也不吐。 “皇上,老臣愚昧,只是不知两位王爷所犯何事?为何宗人府迟迟没得到消息?”庄亲王也拼了,索性直捣黄龙,奔着底子就去了。 这大过年的,自家里面仅存的俩个小辈一眨眼功夫给发落了一对,这还了得?不知道的还以为爱新觉罗家要内讧,天下大乱了呢! 乾隆手中的毛笔顿时就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好悬没折了。半晌才艰难的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庄亲王,“十六叔不必担心,没大事儿,不过是,”乾隆顿一下才道,“不过是闹得凶了,朕非得好好杀杀两个兔崽子不知分寸的气焰!” 庄亲王有些错愕的看看他,老半天没说出话来,百思不得其解,那两个小子没上没下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都是皇上您给惯出来的么,攒到今儿了才意识到,是不是太晚了点儿?然后,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庄亲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客了。 再然后就是太后,自打知道弘昼和弘曕双双被发落之后,老太太真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就等着跟乾隆好好说道说道,怎么能这么狠心对自家弟弟啊。 结果也不知是真的国事繁忙还是乾隆自己心虚,一连两天,历来雷打不动日日去慈宁宫请安的乾隆都愣是不见人影,最后太后急了,浩浩荡荡的带着一大帮子的奴才,亲自到养心殿堵人。 “皇帝,”太后颇有些气呼呼的坐下,“你国事繁忙,不得空过去,好歹哀家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得了,也只好亲自过来,请皇帝百忙中抽出点时间来跟哀家说道说道。” 一听这很不善的口气,乾隆顿时头大如斗,忙不迭的上前赔罪,“皇额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实在是儿子不孝的很,还请皇额娘息怒。” “那好,”太后也不理他,带着精致护甲的手用力一拍桌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直冲冲的问道,“老五和小六儿犯了什么错?你竟要这么狠心的对他们?”然后也不等乾隆开口,满满的心疼,“你也不想想,帝陵是怎样的地方,这么冷的天,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你是要让老五活活冻死么!” 乾隆张张嘴,咬牙坚持,无奈道:“那也算是老五的孝心。” 太后一听,更不乐意,一瞪眼,“什么孝心,再怎么孝顺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她是喜欢孩子们孝顺,经常记得他们的皇阿玛什么的,可也得看时候! 乾隆只得垂头听训,闷不作声。心道,皇额娘,你让朕怎么跟你说?说您一直疼爱的那两个逆子搅合在一块儿了?您要是知道了事实,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处! 太后见乾隆不说话,越发的觉得他心中有鬼,更加的不高兴,“还有小六儿,他还是个孩子,素日里爱佛也就罢了,像他皇阿玛,可也不能日日蹲在佛前,难不成你还真要逼得他落发出家?” 乾隆心里更堵得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真是如同吃了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也不能说。就觉得自己这个皇帝,自己这个哥哥当的可真是憋屈,这些天来他睡过一个好觉么?每天半夜都梦到皇阿玛手持宝剑横眉竖眼的杀过来,浑身冷汗夜里醒来的不是他是谁啊!偏周围人还没一个能倾诉的,有什么苦都得自己兜着,真是,难啊。 左一句右一句的,就是不见乾隆表态,太后又急又气,当场就开始抹泪,一声声的数落,最后更是丢出来一句话,若是皇帝再这样不顾兄弟情分,她老太太就要去先帝面前哭诉去。 被无辜数落半天,还落得个左右不是人的结果,饶是乾隆的忍功再好也兜不住了。 他嗖的站起来,黑着脸刷刷的绕圈子,把太后都给唬了一跳。 最后,乾隆深深地憋一口气,斩钉截铁道,“皇额娘,儿子自有打算,此事皇额娘不必再提!”说罢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得,还是不能说呀! “皇帝!”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儿子这么气鼓鼓的憋了半天仍是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太后也终于觉出不大对劲来了,狐疑道,“这,这是怎么说的?” 魏嬷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胡乱安慰道:“太后,不要太着急了,左右都是亲兄弟,素日里皇上对两位王爷的情分您又不是没见着,还能是假的不成?奴婢瞧着,皇上定是有难言的苦衷呢。” 太后也不由得点头,“哀家瞧着也是呢。”然后又喃喃道,“只是,这有什么苦衷非要兄弟几个一块儿演戏不成?” 却说弘曕,被软禁在小佛堂里,除了小李子近身伺候之外,别的人一律不准接近,连太后几次过来都被挡下,乾隆是打定了主意在他改变心意之前不让他与外人接触了。 乾隆虽生气,但是却还是不愿委屈着他,衣物铺盖都是弘曕素日里用惯了的精品,每日三餐也都有专人送来。宫里当差的都是人精,见了这样,哪能不知道这位爷的威势并未伤了根本,眼下不过是万岁爷一时生气罢了,也都不敢怠慢,所需用品也都是用心挑了最好的送来。 虽是精细的山珍海味,然而弘曕却是味同嚼蜡,饭量一日比一日小,到第三天,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王爷,您好歹吃点儿吧,”小李子看着又被送上来的饭菜,哀求道,“打昨儿晚上您就水米未进的,这么冷的天气,您的身子要紧啊。” 弘曕仿佛没听到似的,怔怔的盯着眼前那本几个时辰都没翻动一页的佛经,喃喃道:“小李子,我好想他。” 小李子一怔,眼眶跟着发酸,只说不出话来。真是,孽缘啊! 十几个时辰没沾水,弘曕的嘴唇已然干裂开来,一张嘴巴就有血珠冒出,红的刺眼。他恍然不觉,轻声道:“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竟是这么的想他。” “爷。” 弘曕恍然道,“昨儿又下雪了吧,天这样冷,皇陵里怎么能呆的下去呢?”他的双手死死的捏在一起,关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清白,指缝间有鲜血流下。 “爷!”小李子慌忙上前,想要替他查看伤口,却被挥开。 佛堂中日夜不停地燃着檀香,青烟袅袅,打着旋儿的往窗缝、门缝的方向飘过去。弘曕的视线茫然的随着它们上下浮动,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块飞出去了,飞往了某个角落。 “我想见他,”半晌,弘曕缓缓开口道,一字一顿,散乱的视线也渐渐聚集起来,一双眼睛里面突然迸发出慑人的神采,坚定到无以复加,“我要,见他!” “您”小李子震惊的张了张嘴吧,没说什么。 弘曕却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用力一抿唇,几步来到摆着精致饭食的桌子前面,飞起一脚,直接连盘带碗的全都踢翻在地,扬声朝着门口喝道:“狗奴才,这样的东西也配拿来本王吃么!换新的来!” 门外的守卫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脆响,忙不迭的进来,诚惶诚恐道:“王爷息怒,不知下面的人是否有哪里不尽心了?” 弘曕冷哼一声,“哪里都不尽心,瞧瞧,这样的玩意儿就敢拿来给本王吃么!” 几个侍卫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一眼洒了满地的汤汤水水和杂乱的瓷器碎片,就是看不出哪里不好。可是眼前这位主子一向是张扬惯了的,万岁爷又有言在先,谁也不准委屈着,要什么给什么,也只得闭眼跟着胡说:“是是是,王爷息怒,奴才们这就去让御膳房的人重做了送来。” 弘曕重重的哼一声,转头又往香案前面跪下了,不再出声。 几个小太监进来,快手快脚的收拾干净,然后又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半晌,小李子往外面偷偷看了会儿,来到弘曕耳边低语道:“王爷,并无异常。” 弘曕睁开眼,沉声道:“小李子,你可知本王要做什么?” 小李子点头,刷的跪下,“是。” 弘曕也不看他,又闭上眼,“委屈你了。” 小李子摇头,抬起袖子来用力擦擦眼角,笑道:“王爷这话折杀奴才了,奴才这条命是您捡回来了,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弘曕没说话。 小李子又往外面瞧一眼,又道:“只是王爷,这里距离保定路途遥远,又刚下了雪,最是难行,马上又要天黑了,您” 弘曕用眼神打断他的话,低声道:“你不必多言,我主意已定。” 不多时,门口有小太监扬声道:“王爷,奴才们新做了饭菜,还请王爷赏脸瞧瞧合不合胃口。” 弘曕不紧不慢道:“进来。” 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轻手轻脚的放下流水一样的盒子,依次退了出去。 “你等等,”弘曕突然喊住最后一个,“你先留下,等本王都看过了再走。”又对着其余的人道,“你们都走吧,留这里本王瞧着就心烦!” 不多时,门外的侍卫们就听里面好一阵噼啪乱响,紧接着就是清脆响亮的大耳光声,弘曕的怒喝声再次响起来:“笨手笨脚,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何用!滚!” 然后就瞥见刚才被单独留下的小太监捂着脸蹿出来,低声啜泣着一溜烟跑走了。 侍卫们纷纷缩缩脑袋,尽量装死,争取不被这城门之火殃及。 作者有话要说:嗯,关于这个皇陵和紫禁城的距离问题哈,瓜查了,这个雍正爷是很特别的,单独葬在今保定易县泰陵,距离北京大约两百七八十里地,但是要注意,这个距离说的是现在修了马路的直线距离,咱们可以试想下,古代的交通定然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想必路程还会曲折很多,姑且就算是三百里地吧。 瓜又查了一下马匹的速度,得知,普通马的话,保持高速行驶也就是五六十里的时速,注意哈,高速,不是匀速,匀速的话还得慢。 然后,三百除以五十,等于六,也就是说,即便是咱们六爷骑着一匹马一直保持冲刺高速跑,也得跑六个小时,这还是直线路程,一路顺风,并且好天儿的时候,那么文文中这个刚下过雪,又是黑天······ 请尽情发挥吧··· 第76章 却说弘曕憋着一口气想法子混出了宫,胡乱往路边买了匹马就赶着关城门之前往保方向奔去?br>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温度骤降。因为出来的时候弘曕是穿着小太监的衣裳,单薄的很,斗篷什么的更是不必说,没有,他又是骑在马上飞奔,冷空气就如同刀子一般狠狠地往脸上割,生疼,没一会儿工夫身上就没有了直觉。琤r> 刚下了雪,天色又黑,路上更是不好走,这马也不是跑惯了的好马,竟是跑一段就踉跄几步,有几次竟然狠狠地打滑,几乎要不辨方向的往路边树林里面跑去,弘曕这一路跑的别提多惊险,只因为心里面有念想,也便咬牙坚持着?br> 再说皇陵。 弘昼直挺挺的跪在先帝画像前,低声道,“皇阿玛,儿子又来跟您说话啦。”他叹口气,从跟前的篮子里拿出一沓银箔,放在一边的火盆里点了,又道,“我知道,您肯定特别生气,定是不爱见我,罢了,儿子再给您磕个头。” 他的额头间已然一片红肿,有几个地方更是已经破皮,显然是频繁的磕头所致。 而弘昼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说着,又用力磕了三个头,然后跪直了,再添几张银箔,怔怔道:“您心里有气就冲儿子发吧,千万别怪小六儿,他还小呢,您走的时候,他才多大点儿,什么事儿都不懂呢,”弘昼顿一下,又道,“怪我,我混帐,混了一辈子,什么不着调的事儿没做过?末了末了了,还带坏了小六儿。” 一沓银箔很快化完,弘昼继续拿过新的来,又叹口气,语气低沉,缓缓道,“可是皇阿玛,我是真想小六儿呀,特别特别想,”他用力抓住胸口,整个人因为苦苦压抑而微微颤抖,“想的心窝子都疼,想的都快发疯了。” 弘昼抽下鼻子,努力平静道:“皇阿玛,您不知道呢吧,六儿可倔呢,”他的视线有些涣散,略显茫然的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我也见不着他,那傻小子,可别做出什么傻事儿来。” 上方悬挂的画像中,雍正帝正襟危坐,无限威严,明明是毫无表情的脸上却硬是隐隐透出不可抗拒的威严来。 翻腾的火光中,空气也因为高温而扭曲,透过这颤动的虚空,先帝竟像是活过来一样,一双爱新觉罗家特有的凤眼利剑一样的看过来。 又是一声闷叹,弘昼心中一紧,第无数次的给雍正的画像磕头,神情间无比虔诚,“皇阿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求您别恼他,儿子这里谢恩了。” 红肿淤青的额头再一次因为梆梆几下的磕头而加重伤势,终于,渐渐地渗出血丝来,望去竟是有些惨烈的不忍直视。 弘昼却像是恍然不知,有些头昏脑胀的直起身来,甩甩头,静静的盯着火盆中渐渐消下去的火舌,不再说话了。 良久,一声轻叹自弘昼口中传出,轻的仿佛呓语:“六儿。” 六儿,我很想你。 六儿。 六儿。 安静的石室中仿佛也渐渐弥漫开一股浓到化不开的思念,悲伤而压抑,缱绻,万千。 外面突然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并且还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弘昼皱眉,头也不回的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此喧哗!” 就在此时,门口已经是有些乱起来,只听得几个人低声喊道:“王爷,使不得!” 弘昼浑身一震,眼睛缓缓睁大,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王爷? 六儿?! 刚想到这里却又是一声苦笑,罢了罢了,定是自己的错觉吧,六儿此刻定还被四哥狠狠地拘着,哪里就能跑到这里来了呢。终究是自己日夜思念,除了幻觉了吧。 紧接着又听外面稀里哗啦的响声,似乎是闹得人仰马翻,中间又清晰地混杂着一个弘昼无比熟悉的声音,“滚开!” 真的是六儿! 错不了的! 弘昼一颗心几乎是发疯似的狂跳,一下下狠狠地抽动着,仿佛要破开胸腔飞出门去。他不受控制的转过身去,刷的站起来,却又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而腿脚发麻,踉跄了好几步,险些跌倒。 外面又是一阵阵的惊呼夹杂着怒斥,然后,那扇沉重的石门便被人缓缓推开。 弘昼又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呆呆的看着越来越大的门缝间现出来个那个人,一时间竟是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喃喃道:“六儿?” “五哥!”就见大口喘气的弘曕满头满脑都是雪,一身的衣服都被弄得看不出本色,说不出的狼狈。 “王爷!”几个侍卫从地上爬起来,追来横在门口,为难道,“您不能进去!” “混账!”弘曕把视线从里面收回来,扭头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侍卫头头龇牙咧嘴的摸摸火辣辣疼着的胸口,一咬牙,还是不让开,“皇上有命,严禁外人探视,尤其是,”他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满脸怒火的弘曕,低声道,“尤其是王爷您。” 眼下除了请了哥儿仨以及他们三人的贴身太监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真正知道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都只是迷迷糊糊接了命令执行而已。 弘曕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已经逼到了那侍卫鼻尖上,“本王就是要硬闯了,你待如何!” 侍卫们顿时一阵左右为难,身份有别,对方地位尊崇无比,如果果亲王硬闯,他们,他们的确不能如何!可是皇命难为啊。 “王爷!”侍卫头头猛地单膝跪下,一手撑地一手拄着兵刃哀求,“求王爷可怜可怜奴才们,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 明明就已经到了这里,明明就已经近在咫尺,明明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得到,弘曕哪里肯放弃!他薄唇一抿,刚要行动,就听里面的弘昼出声了。 “放肆!本王还没被削爵圈禁,都给爷滚开!”说着弘昼竟是径直过来,一脚一个把堵在门口的侍卫给踹开,紧紧地拉着弘曕的胳膊,直接把人拖进来,觉察到对方比冰还要凉的手,看看他冻得青紫的头颈,又黑着脸对着外面同样无措的小顺子喝道,“糊涂东西,愣着作死呢!还不去取了本王的衣裳来替果亲王换上!” 小顺子这才一溜烟儿的跑去拿衣裳了。 “王爷!”那几个侍卫一看,慌不跌的苦道,“这” “都闭嘴!”弘昼眼睛一瞪,不怒自威,“瞎了眼的东西,没见果亲王衣裳全湿了么!这样僵持着,等会儿王爷病了,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侍卫们一怔,脑门子上顿时冒出来一阵冷汗,不错!他们光顾着皇上说的不许人探视的命令了,竟然忽视了这一茬儿,前儿就仅仅是因为果亲王与人擦了轿子蹭破了一层油皮,明明双方都有过失,可是皇上楞就眼睛不眨一下的把某位大人一撸到底,这会儿若是因为他们几个的阻拦而害的果亲王再次着了风寒,来日皇上必定大怒,到时候,到时候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转瞬间想明白了这层厉害关系,当下再也不敢有人说什么。 弘昼也不看那些家伙,忙把人拉到里面火盆边,紧张兮兮的上下打量几遍,心疼得不行,“你这是何苦。” 眼下天将将泛白,估摸下从紫禁城往这里的距离,怕是要赶一夜的路吧。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里,弘昼再也不敢想下去,攥住弘曕胳膊的手不由得越收越紧。 弘曕却是不甚在乎的笑笑,干裂的嘴唇顿时又被扯开,伴着血珠开合道:“无妨,我早些年也常赶夜路,早就习惯了。”而且,我很想见你。 正说着,小顺子已经送来了衣裳。 弘昼叹气,过去拿过来,拉着弘曕往一边的小屋走去,竟是要亲自替他换。 弘曕一惊,忙不迭的按住他的手,视线漂移,“不必,我自己来就行!” 弘昼见他神色有异,心里又是一紧,苦涩道,“来时必是不顺,别藏了,让我瞧瞧要不要紧。” 心事被戳破,熟知对方性子的弘曕知道避无可避,抓住衣襟的手也无奈的松开,一边解衣裳一边忙着解释道:“真的不碍事,就是擦了一下罢了,不必嘶!” 话未说完,弘曕就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弄得弯下腰去,剩下的话再也无法出口,只能一阵接一阵的倒抽冷气。 却是弘昼看了他从肩头到腰侧,一直蔓延下来的一大片带着血丝的淤青,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声音打颤的骂道:“混小子,都这样了还糊弄我!”骂着骂着自己的眼眶一阵阵泛酸,又见弘曕吃痛,自己先后悔了,忙又心疼道,“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弘曕艰难的直起腰来,吸着冷气,故作轻松的一笑,反过来安慰道,“刚就说了么,只是瞧着严重,并不碍事,擦了一下而已。” 弘昼正因为这里没有伤药可用而急得不行,听他这么说,顿时又忍不住了,“再胡诌!你倒是再在这里擦一个给我看看!” 弘曕语塞,无言以对。 弘昼见他这个时候还不忘握着拳头,又不由分说的硬掰过他的胳膊来,摊开手掌一看,果然一片血红,好大一块皮肤都已经蹭没了,无数细碎的石渣灰尘嵌在里面,血肉模糊,真正的惨不忍睹。 弘曕心虚,不敢去看他,下一刻却又清晰的感觉到来自对方身体的颤抖,只得低声道:“五哥,我不疼,真的。” 弘昼飞快的抹一下眼角,要了热水进来,把自己的里衣撕下来一大块,拖着换了干净衣裳的弘曕来到灯下,蘸水给他认真清洗起来。 两人都知道这短暂的相聚得来不易,想必再用不了多久乾隆就会派人过来抓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无用的言语,只静静的坐在那里。 收拾完了手,弘昼还不放心,又细细检查了一遍,果然发现弘曕的小腿连带着脚踝也都去了一层皮,顿时心里面又是一揪一揪的,却也知道按着弘曕的性子,定是不会说,便也不问,只小心的给他包扎了。 弘曕微微低着头,看着灯影下小心翼翼忙碌着的弘昼,心中百感交集,又是苦涩又是甜蜜,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喃喃道:“真没别的地方了。” 弘昼的手一顿,不说话。 弘曕怕他生气,带些焦急的解释,“真的,就是来时候走得急,那马不好,路上摔断了腿。” 弘昼的身体猛地一震,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夜黑风高,走的又是不熟悉的路,万一! 弘曕无法,心中汹涌的情绪翻腾着,再也无法抑制。他微微俯下身,把脑袋搁在对方肩膀上,低声道:“五哥,我特别想你。” “时时刻刻的想着要见你,忍不住,所以就来了。” 弘昼的身体骤然收紧,心中发酸,终于,能听到你亲口说出这样一句话,值了。 有生以来头一次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弘曕终于觉得心中一块压了自己十数年的巨石轰然落地,说不出的轻松。 他继续喃喃道:“对不起,五哥,我是个懦夫,从来不敢这样说出来。可是,可是五哥,我是真想你呀。” 他的视线渐渐的有些模糊,语气也微微地哽咽起来,“对不起,我混蛋!我,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你有福晋,有孩子,我不该这样的!我,我” 弘曕再也说不下去,他不该这样的! 他应该一直忍着的,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再忍几十年,应该也是很容易的吧。 只要忍下去,总有一天心会死的,只要心死了,就无所谓了。 觉察到怀中人一瞬间情绪的崩溃和隐隐的颤抖,弘昼长叹一声,反手抱住,“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这么些年,苦守着这样疯狂的秘密的你,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弘曕摇头,仍旧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仿佛只有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一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就这么死死地抱着对方,力气大的仿佛能将对方揉进骨髓深处,带着一种没有未来的疯狂和绝决,拼命从对方身上汲取那一点点可贵的温暖。 烟雾蒸腾中,雍正帝的面容似乎也看不清了。 门口的侍卫们一个个揉腰的揉腰,活动手腕的活动手腕,看着已然泛起来的青紫,时不时的倒抽一口冷气,嘶,这果亲王的身手真不是盖的。 侍卫队长大着胆子侧耳听了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呢,又见旁边小顺子一直在无声的抹眼泪,不由得好奇道:“小顺子公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小顺子擦把脸,也不说别的,只一个劲儿的摇头,哀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第77章 弘曕两人并肩靠在桌前,静静地看着翻腾的火焰渐渐熄灭,一双手紧紧地握着?br>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天色越来越亮,狭小的石窗缝隙间漏进来一缕缕阳光。 往日招人喜爱的阳光,在今天,在这里,却成了两个人最不想要接受的东西。 两只手不由得握得更紧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根本就没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一阵数量众多却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弘曕苦笑一声,用力闭一下眼睛,然后扭头与弘昼对视,“来啦。说着便要站起身来。琤r> 弘昼不说话,只是死死地拉住他的手不肯放开。他的心里很怕,总莫名的觉得,这一次放开了,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要走啦。”弘曕笑笑,对上那一双同样布满血丝的眼睛,轻轻道,“放手吧。” 弘昼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半晌,艰难的抬起头来,声音嘶哑,“六儿,咱们,一起走吧。” 弘曕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他在说什么,眼神一黯,轻轻地摇头,“那样,不就跟永琪他们一样了么?” 那样置所有的亲人于不顾的感情,即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是不会幸福的,背负着那样沉重的包袱,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幸福! 国,家,哪一样不是责任,哪一件不是负担? 他二人一向瞧不起永琪一行,指责他们愧对旁人,如果现在自己也这么做了,岂不是跟他们没有半分分别了么! 弘曕低垂着头,伸手过去,将弘昼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转身,一步步地朝着门口走去。 “六儿!”弘昼声音如泣血,抢上一步,努力压抑着,一双手张开又合上,“我不甘心!” 弘曕向前走的脚步一顿,背对着他苦笑。不甘心?是呀,不甘心呢,可是······ 石门被打开,一队身穿黄马甲的侍卫进来,腰间挎刀,迅速进来分列两排站好。打头的看看里面的两个人,单膝跪下去扎个千儿,“果亲王殿下,得罪了,奴才们奉皇上口谕,即刻带您回宫。” 弘曕点点头,收起所有的情绪和表情,无声的走去。 “六儿!”弘昼终是忍不住,猛地就要蹿过来。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有种拿刀子一片片切割自己的心脏的撕裂感。 弘曕的身体一僵,却始终没有回头,依旧是缓慢而坚定的朝着出口走去。 五哥,这样我已经很满足啦。 谢谢你。 “六儿!” “六儿,弘曕!”随着弘曕越走越远,弘昼的心也越揪越紧,一种说不出来的焦躁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王爷!”侍卫们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住,面无表情的陈述来自乾隆的命令,“得罪了,皇上有命,暂时不许您离开皇陵半步。” 咬着牙将那声音丢在脑后,弘曕迅速加快脚步,死死地攥着拳头,大步流星的出来。 手上仍旧新鲜的伤口早已经再次裂开,殷红的液体一点点透过白色的布料渗出来,然后又慢慢汇集,一滴滴的顺着指缝落到未化的雪地上,妖娆如花叶不相见的彼岸之花。 外面另有一队侍卫等候,此刻见弘曕出来,恭敬地行了礼,把一旁的一匹好马牵过来,“王爷,请。” 弘曕木然的点头,略显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死亡一般的沉寂。 带队的侍卫将缰绳往弘曕手中递的时候,看见了对方掌心淋漓的鲜血,不由得一惊,“王爷!”又对着后面的一个背着小包裹的人喊道,“快将医包取来!” 哪知弘曕却仿佛浑然不觉,瞧都不往那边瞧一眼,只是利落的翻身上马,冷冷的瞥了一眼那队长,然后重重的一挥马鞭,“驾!” “大人?”小队员刚跑过来,就只得了个果亲王离去的背影,脸上还被马蹄溅起来的残雪落了一脸,不由的茫然,“咱们?” 队长抹一把脸,也顾不上别的,连忙跟着翻身上马追了上去,边跑边喊,“回京!”他们可是奉命前来,皇上说了,要将人好好的带回去! 一路上,弘曕就像是拼命一样的飞奔,几个时辰下来竟是歇也不歇,对后面侍卫们接二连三的劝阻充耳不闻,只是沉默,不知疲倦的催着胯下的宝驹往前赶。 天寒地冻,路况又不熟悉,还没得休息,时间一长,竟是连好些个久经考验的侍卫都觉得有些吃不消。 “头儿!”副队长赶上来,紧跟在队长马后,抹抹跑出来的冷汗,喘着粗气道,“这是怎么了?倒不像是赶路,反像是要搏命呢!” 身上的汗水就没断过,也不知是被前面那位爷吓得还是累的,热汗一出来就立刻被风吹冷,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勾勾的往骨头缝里钻,他甚至都觉得自己眉宇间有小冰渣子了。 “闭嘴!”队长恶狠狠的骂他一句,“这混账话也是能混说的么!”他嘴里虽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却也是觉得自家副队长说的简直太对了。 他们明明能跑官道的,可是从一开始就在前面遥遥领先的果亲王却硬是拐上了小路,任凭他们在后面怎么喊都不听。既然是主子的选择,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又说不服劝不下的,也只有咬牙跟着的命了,万一有个好歹,可不是说说就能过去的事儿。 侍卫队长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一面对着脚底下的羊肠小道心惊胆战,一面又要分神随时关注着已然理智不再的果亲王,浑身的冷汗就没消下去过。 眼下的小道虽然是比官道近,也的确是能省不少时间,可是关键它实在是太危险呀,连基本的两骑并行都不成,一溜儿的侍卫只得在后面远远地拉开,拖成一道老长老长的线,一旦发生什么紧急情况,可以说是连救援都来不及。 这会儿也只能默默祈祷了,祈祷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只是这么一来,来时花了近五个时辰的路程,这会儿回去竟是少花了好些时间。 一行人赶回宫的时候已经宵禁,宫门紧闭。然而有乾隆的口谕在前,侍卫队长还没来得及拿出令牌来给宫门守卫瞧呢,对方远远地看见弘曕那一张死人一样惨白而又完全没有表情的脸,竟是话也不多费半句就利落的开门放行。 里面早有人迎着,弘曕也不说话,只从马背上跳下来,随手将缰绳丢过去,然后朝养心殿走去。 他的小腿和脚踝都在昨晚落马的时候擦破了老大一块皮,虽然有弘昼给及时的包扎了,但是因为材料有限,又加上根本就没有充足的休息,刚又更是接着疯狂的骑马赶了近一天的路,这会儿早就已经重新磨破,鞋袜都被血打湿,粘连在一块,走一步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然而弘曕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步步走进去,身后留下一串残缺不全的暗红色脚印。 见他回来,乾隆还没怎的,吴书来就先大大的松了口气。就这么几个时辰,皇上简直要把这养心殿给拆了。 “臣弟,回来了。”弘曕认认真真的跪下,给上面明显压抑着一团怒火的乾隆跪下请罪。 乾隆啪的就将手边能摔的东西都摔了,犹不解气,蹭蹭过来,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死死地俯视着安静垂头的幼弟,刚要痛骂,眼角的余光却是瞥到了对方身上的惨状,忍不住惊呼,“你受伤了?!” 眼前的人虽然换了一身新衣裳,可是垂在身体一侧的掌间却是缓缓地渗出血来,左腿从小腿往下更是印出来一大团暗色的痕迹,更不要提他踩过的石板上那一块块黑红的印子。 面对眨眼功夫不见,回头便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惨状的弟弟,乾隆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得稍后再发,少不得一迭声的传了太医过来先看看情况。 不多时,弘曕身上的伤处都给太医好好的细细包扎了,乾隆这才挥退了所有的人,准备好好的跟他算算这笔账。 看着眼前这个死气沉沉的年轻人,乾隆真是无法将他与素日那个神采飞扬肆意洒脱的果亲王联系起来。 还是这个人,还是这副皮囊,可是却浑然不是以前那鲜活灵动的感觉了,就好似内里的三魂七魄俱已经死去,留下的不过是行尸走肉。 叹口气,乾隆把人拉到桌边坐下,自己先拿过酒壶来,倒了一杯,喝了之后,又看看仍旧是没什么反应的弘曕,狠命揉一把自己的脸,叹道,“也没旁人,说说吧,怎么就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半晌,一直茫然的盯着眼前的虚空看的弘曕才像是一点点回神,缓缓抬起头,声音干涩道:“是啊,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了呢。”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是一个睡梦中的人在呓语,却又偏偏透着一股苦涩的味道,让听的人也忍不住心中发酸。 第78章 弘曕慢慢的将视线盯到桌子中央的酒壶上,缓缓伸手过去,仍旧是用伤了的右手拿酒杯,抬头就往口中倒?br> 他的手被太医包了好几层,厚厚的绷带缠的紧紧地,根本就端不稳,酒杯往嘴巴里面送的过程中不断地有酒液洒出来,顺着手上的纱布渗进去,把里面的血丝化开,晕染出一重重淡淡的红色出来。 乾隆不禁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弘曕一连喝了好几杯,然后才苦笑几声,皱着眉头,回忆似的艰难道:“为什么会这样呢,啊?四哥,呵,其实啊,呵呵,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带些醉意的仰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睛道,“四哥,你说,皇阿玛是个什么样子,” 乾隆一怔,张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弘曕呵呵几声,一仰脖,直接拿起酒壶,将剩下的酒几口喝光,晃了晃,不甘心的冲外面喊道:“换酒来!” 乾隆叹气,对着探头进来的吴书来点头,“听他的。” 弘曕呵呵傻笑几声,醉眼惺忪的看向乾隆,“四哥,你真好,谢谢,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说着,也不等乾隆有什么反应,弘曕继续道:“四哥,我呀,我根本就已经不记得皇阿玛长什么样子了。呵呵,不记得了。”他神情有些恍惚的看一眼乾隆,然后又道,“他老人家勤政爱民,即便是最后几年身体不好的时候也不曾放下朝政多瞧瞧我的,”微微叹口气,又道,“我只隐隐记得,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皇阿玛没了,可是我却哭不出来。”他再次自嘲似的笑笑,“最后还是奶嬷嬷拿了蘸了辣椒水的帕子给我擦了眼睛,这才罢了。” 说到这里,乾隆却也微微笑了,眼前仿佛重现了当时的情景,“朕还记得,结果你一连哭了好几天,停都停不下来。” 弘曕也笑,“是啊,我却能清楚的记得,后来你大怒,责怪那奶嬷嬷不知轻重,狠狠地打了她一顿板子扔出去了。” 乾隆微微摇头,“你才几岁,哪里懂的那些,哭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弘曕一笑,努力平稳的看过去,一声声砰砰响的按着自己的心窝,认真道:“四哥,你对我好,弟弟我一辈子都记得。”他举了举手中重新满上的酒杯,“先干为敬。” 喝完了,弘曕又道:“长兄如父,四哥,这话真是对呀,在我心里,你确实也跟阿玛差不多啦。” 乾隆也喝了一杯,“做哥哥的么,应该的,可是” “可是,都是做哥哥的,”弘曕惨笑下,声音有些悠远,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可是五哥就不一样呢?” 他怔怔的盯着前方的朱红大门,“是呀,为什么呢?”他用力捶着自己的额头,试图将大脑中乱成一团的思绪理出头绪来,显得十分苦恼,“为什么呢?” 弘曕晃悠悠的用一条胳膊撑着脑袋,眼神迷离,有些语无伦次。 “后来四哥你也忙于朝政,五哥,嗯,五哥照看我的日子也就渐渐多了起来。我们一同吃,一同睡,一同闯祸,后来,”他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里面苦涩的味道也多起来,“后来我就渐渐地不开心了,不开心。” 弘曕又给自己猛灌了一杯酒,喷洒着酒气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开心,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可是我应该替五哥高兴不是么?呵呵,温柔大度的福晋,乖巧可爱的孩子,多好,多好”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周身仿佛罩上了一重无形的悲哀,无比沉重。 “五哥对我爱护如初,五嫂也对我关照有加,可是我这心里,”弘曕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眼睛发红,“却是一天比一天难受!” “我不想看到他对着别人笑!我不想看着那样和睦的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乾隆突然抬高了声音,语气严厉,“你该清楚,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 “不堪是么?”弘曕骤然打断他的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是啊,不堪。” 乾隆也不忍心看他这幅颓废又脆弱的样子,叹道,“既然知道,就该丢开来。” 弘曕凄惨惨扯扯嘴角,“你当我不想么,嗯,四哥?我想,做梦都想!”他的声音透着苦苦的压抑,掌心又攥出血来,“我怕万一哪天被人知道了,坏了爱新觉罗家的名声,伤了四哥你的心,毁了他的日子!百年基业岂能毁于我手?我,我苦苦忍耐,拼命想要把这龌龊的念头挖出去,碾碎!” “可是我不成,只要他接近我就要发疯!”他颤抖着抱着自己的头,整个人仿佛要炸开。 “我受不了,”弘曕猛地扬起头来,大大的吸一口气,用力握紧了拳头,轻笑一声,表情苦涩,“所以我走啦,四哥,走啦!近十年来,我踏遍了大清的山山水水,走遍了整个大江南北,我以为自己会好的,我以为自己会把这种可怜的感情狠狠压在心底,会忘记的!” “可是我错了,四哥,”弘曕歪歪斜斜的看向一直沉默的乾隆,脚底踉跄,苦笑,“错的太离谱了,离京在外的每一天都像是有刀子剜我的心,四哥,你体会过那种锥心刻骨的思念么?你尝试过在冷风呼啸空无一人的海边独自忍受折磨吗?你曾经将自己丢进荒无人烟鸟兽皆绝的荒山一呆数月么!” “我都试过,都试过!不这么做我会发疯的四哥,那种铺天盖地的思念,你明不明白?” 乾隆叹息的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可是还是没用,是么?” 弘曕一顿,扭曲着放声大笑,“是呀,没用!我根本就无法控制,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如同毒虫一样啃骨嗜肉!” “四哥,”弘曕双眼散漫的望向前方,低声道,“我中毒啦,饮鸠止渴,明知会更糟,却无能为力。” 乾隆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人时高时低的自言自语,半晌,半是疼惜半是惋惜道,“六儿。” 弘曕从漫无边际的追忆中脱身,觉察到脸上一片冰凉,伸手摸去,无比惊讶,“我,我竟哭了么?”他慌忙伸手去擦,可是双眼中的液体却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眼,源源不绝,越擦越多。 最终,弘曕终于放弃,以手覆脸,近乎绝望地低吼,声音如同困兽最后的挣扎,“我他妈怎么就这么放不下他!” 强力压抑的哽咽伴随着泪水汹涌而出,夹杂在支离破碎的宣泄中,无限悲凉。 “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他” 乾隆端坐在对面,看着一贯肆意张扬鲜活生动的弘曕在一瞬间崩溃,如一名孩童一样伏在桌上痛哭失声,心中百感交集。 这样沉重的感情,仅仅是倾听便觉得惊心动魄、心神俱震,他是如何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背负了十几年呢? 从一个小小的弘曕开始,独行至今,躲在寂静黑暗处遥望着只属于别人的热闹,该是怎样的艰难? 飞蛾扑火,无异于此。 哪怕明知前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却也无法抗拒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吸引,只能那样义无返顾的独自前行,踩过脚下尖锐锋利的荆棘,任凭自己的鲜血洒遍、骨肉尽碎,也要立在崖边,笑着纵身一跃。 无尽的孤独和寂寞,黑暗中无声的自责,没有了退路的疯狂和绝决! 皇宫的夜是这样的黑,这样的静,沙哑的低泣一点点盘旋在空旷的房间中,常人无法承受之沉重。 乾隆沉默良久,艰难开口:“你是不会改变心意的,是不是?” 弘曕一点点抬起头,胡乱的抹一把脸,俊美的脸上扯出一个熟悉的笑容,似乎仍是以前的风流云淡,“是。” 乾隆额头上面暴起来明显的青筋,很显然是在极力压抑,“可是你也知道的,只要有皇额娘在,只要有其他的宗亲在,这件事就永远不可能说出来,你也更不可能戍边。” 弘曕长出一口气,缓缓的,满满的,像是下了极大决心的样子,义无反顾,“不错,所以四哥,”他的一双眼睛亮的吓人,仿佛有什么在熊熊燃烧,直要灼伤坐在对面的乾隆,“我接受任何处置。” 乾隆牙关紧咬,身体微微发颤,过了好久,才用一种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六儿,收了心,咱们还像以前那样,成么?” 弘曕低笑几声,缓缓摇头,“四哥,对不住啦,忍了这么多年,一朝说破,再也回不去以前了。”他慢慢抬起头,神情疲惫,“我累啦,真的累啦。” 乾隆用力闭上眼睛,右手往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精致瓷瓶,然后再也不忍看他,别开头去。 弘曕又是一笑,伸手拿过来,打开,一粒小小的棕褐色药丸在掌心滴溜溜打转。他安静的打量片刻,突然就仰头吞了下去! 乾隆的手在一瞬间死死抓紧,眼角迅速闪现起晶莹的东西。 感受着腹中迅速翻卷起来的剧痛,弘曕的呼吸再也无法维持平稳,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渐渐模糊,胸口喉间都是一阵阵强烈的灼烧,呼吸间越来越浓重腥咸气味一波波汹涌而来,铺天盖地。 他艰难的喘着气,脸上拼命挤出个艰难的微笑,对着眼前满面悲痛的乾隆断断续续道:“四,四哥,别,别为难他。” 乾隆的双手已经被自己抓破却不自知,终于再也忍不住的跨过来,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从不在人前落泪的皇帝无声泪下。 “六儿,六儿啊!”我疼了、爱了这么多年的弟弟呀! “咳咳!”弘曕口中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冒出来血沫,然后又从血沫迅速变为血水,仅仅是最简单的呼吸也变的艰辛。全身的力气都在离自己而去,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乾隆的袖子,艰难的仰起头,却已经看不清眼前这个疼了自己近二十载的人的脸,“别,别讨厌我,四,咳咳,四哥。” “可以恨我,千万别,讨厌我。” “若有来生,我,我还做你的弟弟,好么?” 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乾隆的身体僵住,眼眶中汹涌的冒出来晶莹的液体,接连不断的落到已经全然没了反应的那人脸上,与他面颊上未干的泪痕血水混合在一起。 他沉默着垂下头去,浑身颤抖,“六儿啊!” 微微泛白的天边仿佛有黑色的乌鸦在叫,嘎嘎作响,好生难听。 果亲王殁,举国哀痛,乾隆帝不忍其一脉断绝,过继和亲王次子永瑸阿哥为果亲王子嗣,承袭果亲王爵。 和亲王归京,见其牌位当场昏厥,朝堂内外均叹其兄弟情谊深厚,无限感慨。 作者有话要说:呃,好吧好吧,你们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我会告诉嫩们还没完结么···【无辜摊手】 第79章 结局 弘曕只记得最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乾隆那张泪流满面的脸,那样的悲痛欲绝,此生难忘?br> 不过,他一点点睁开眼睛,艰难的挪动下手脚,然后慢慢坐起来,扶着额头打量四周,眉头深深皱起。 自己,不是应该死了么, 那么现在是怎样, 微微晃动,隐隐的水流声,淡淡的水汽。 船上, “主子,”门帘子被人猛地掀开,小李子熟悉的脸闯入眼帘,然后就是两大包汹涌澎湃的泪水,以及因为过度激动而走了调的声音,“您终于醒了!”后面竟然还跟着剪柳弄意几个一直伺候自己的丫头? 弘曕用力晃晃脑袋,顺势搭着猛蹿过来的小李子的胳膊靠着剪柳弄意整理好的软枕坐好,心中无数的疑问骤然涌起,争先恐后的挤在嗓子眼,一时间,却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小李子擦擦眼泪,熟练地跪倒在地,主动为自家主子解惑。 “万岁爷那样疼爱您,怎么可能忍心看您自我了断?那日给您的不过是假死药,随后就命人瞧瞧的将您送出来了。不过说实在的,奴才头一次见万岁爷哭的那样伤心欲绝,真是吓一跳,还以为主子您真的,真的那什么了。第二日万岁爷宣布您殁了,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弘曕完全愣住了,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哦,对了,”小李子又抹一把眼泪,从房间角落的大箱子中取出一个匣子,递过来,“这是万岁爷临走前要奴才交给您的。” 弘曕接过来,发现是个陨铁打制的匣子,样式古朴,而上面的锁正是他们兄弟三个儿时经常玩的一种百福千机锁,若是不知道底细,便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 打开来,弘曕再一次呆住了,半晌,所有的感情都化作一声情真意切的:“四哥。” 里面赫然是一个名为“龙六”的陌生人的整套身份文书,甚至自己作为弘曕时候的所有产业的文书契子也都在,只不过署名也均换成了龙六! 龙六,龙六,弘曕紧紧地抓着盒子,眼泪不由得模糊了视线,四哥呀四哥,我的好四哥! 天底下,除了爱新觉罗家的人,还有谁敢用这个字? 只是这样的深情厚谊,六儿,今生今世如何报答的完! 沉默良久,弘曕轻笑,看向小李子他们,“以后,就叫我六爷吧。” 他慢慢走到甲板上,望着前方无垠的水面,迎着风,微微合上了眼。 江南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说冷清不冷清,说繁华却又不甚繁华。 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位爷,买下了一座被竹林环绕的宅子,就这么住了下来。 若要说,一个镇子上面有人来来往往的本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实不该引发什么的。不过这位自称龙爷的年轻人,着实是有些太过出众了,尽管为人不甚张扬,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吸引了好些目光。 这位龙爷可不得了,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端的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只单单往那里简简单单的一坐,便像极了一幅画儿!再加上那通身的气派,啧啧,没的说。就是几个婢女小厮也都是容貌出众,一身的大家风范,顿然不是寻常小门小户出来的。有不少人私下里都议论,这定是京城里的大家公子哥儿来此地躲懒来了,不然,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样的风采? 镇上的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对这龙爷颇为关注,只可惜这位爷甚少出门,一干事物都是交给能干的下人们搭理,平日也就是在府中吟诗作画吹箫品酒,自然是鲜有机会碰面。 这天,弘曕照例在府中作画。 初夏的风扑在面上暖暖的,柔柔的,夹着水乡特有的湿润空气,很是舒服。 庭院中翠竹摇曳,各色花卉或半遮半掩,或竞相开放,美不胜收。府中景色、布置虽不及他在京中的几处宅子华美,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弘曕一身淡青的滚银边袍子,仿佛已然跟后面的背景融为一体,立在案边,垂头作画,神情无比专注。 小李子气喘吁吁的从外面回来,神色慌张,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下一刻便要哭出来的样子。 弘曕不紧不慢的勾完一笔,眼中流露出足可令任何一个人沉溺其中的温柔,目不转睛的看着画中那人对自己微笑。 看着主子这幅样子,小李子心中天人交战,实在是不忍心打扰,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也不敢开口,主子怎能承受那样的打击?可是,他咬咬牙,即便自己不说,主子神通广大,又时时刻刻关注着那边的消息,便是大家伙都死咬着不说,主子也是会问的! “何事?”痴迷的看了半天,弘曕才从画上移开视线,小心翼翼的虚抚画中人的眉眼,又提笔蘸饱了墨,准备做最后的修饰。 小李子一咬牙,闭着眼喊道:“五爷,五爷殁了!”最后一个字,他已经是带上了哭腔。 弘曕的手猛地一颤,笔尖的墨汁啪嗒落下来,在画上晕染开来。 心跳停顿了好久,弘曕只觉得全身的温度都离自己而去,呼吸不能。 “主,主子?”小李子见他瞬间面无人色,不禁怕了,忙颤声喊起来,“来人,大夫,传大夫!” “你敢再说一遍?!”被他的喊声惊醒,弘曕刷的看过来,一双凤眼赤红,几欲喷火。 小李子呜咽一声,跪下来,一头到地,“五爷,五爷殁了!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怕是已经发丧了!” 弘曕口中发出一声苦涩至极的笑声,唇色尽失。他摇晃几下,一手撑住案子,死死地盯着在墨团中若隐若现的人脸,不住道:“不可能,不可能!” 小李子的泪水也止不住的流淌,哽咽道:“京城那边的消息,已经下了举国哀悼的圣旨了!” 弘曕急促的呼吸几次,眼前一黑,天昏地暗。 弘曕只希望自己不要醒来,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好了,说不定,就能见到那人了。 然而耳边还是响起来小李子等人的苦劝声,“主子,您就吃饭吧,再这样下去,您的身体受不了啊!” 弘曕死死闭着眼睛,手背覆盖下的眼角有泪水止不住的滚落,“滚!”让我,一个人呆着。 小李子几个抽泣几声,咬牙再劝,“主子!” 弘曕猛地一挥手,将精美的瓷碗掀翻,摔得粉碎,然后却一下子坐起来,目光灼灼,“备马!备马!去京城!快去!” 骗我,都骗我! 那个家伙怎么会死! 那个早已经为自己举行了无数次葬礼的混蛋,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即便,不能见最后一面,也要,也要去那里上一炷香! 弘曕使劲睁着眼睛,里面再如何刺痛却也不肯眨一下,仿佛这样眼泪便不会落下来。 “主子啊,使不得啊!”小李子死死地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眼下您的身体,实在是经不起长途跋涉啊!” “而且当初您是秘密离京,事到如今怎能贸然出现呢?” 剪柳弄意也是拼死拦在前面,泪如雨下,断断不肯让开,“主子,求求您别再折磨自己了,求求您了!” 弘曕却像是没听见,只硬往外走,一颗心仿佛被踏在脚下,碾的粉碎。 那个人,那个人竟然就这样走了?自己却还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门口忽然被一片阴影挡住,一声轻叹缓缓荡开。 “一别两载,还是这般任性呢。” 弘曕的脑中瞬间空白一片,双眼一点点睁大,身体无法克制的颤抖。 周围的一大帮下人也像是被点了穴,只是直勾勾的瞪着门口背光而立的人,目瞪口呆! “六儿。” 淡淡的声音如同呓语,却如同一声炸雷闯入弘曕的耳中! 他一点点,无比僵硬的抬起头,双唇不住的哆嗦,“弘,昼?” 对方微微点头,却在下一刻被迎面而来的拳头揍得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住,嘴角也迅速渗出血来。 感受着手下真实的触感,弘曕压抑了几年的情绪彻底爆发,他狠狠地揪着对方的衣领,发疯一样的吼,“混蛋,混蛋!” “诈死很好玩儿么?!混蛋!” “看别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这么有意思吗?!” 弘昼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承受着对方铺天的情绪,安静的双瞳中积淀的深沉情绪直要把人吸进去,沉溺其中。 发泄了好久,弘曕终于再也喊不出来,只是用力磕在对方额上,闷声道:“混蛋,你怎么,才来!” 弘昼重重的闭上眼,狠狠地把人圈起来,低低道:“对不起,我来了。” 弘曕身体猛然僵硬,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回抱。 你来了,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这次是真的结局啦~哈哈,最后狗血了一把,心满意足!!撒花!!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