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韩】《生而为人》 作者：狂岚暴雨的相遇 第一章 01 生而为人。 我很荣幸。 更荣幸，是你让我，生而为人。 02 顾飞在门外，启动了暗夜流光剑的变形，将那把黑色的骑士剑收成一只反着五彩斑斓光芒的，黑色手环。 顾飞将手环扣在左手，想要下楼进入酒吧，撩开帘子的刹那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找了镜子，认命般地将自己哪怕经历了激烈打斗都一丝不苟的衬衫和发型弄乱，他试着笑了两回，却还是觉得镜子中的自己不够“地下酒吧”。 “以后类似的活，还得推给陈齐意那小子……” 顾飞半真半假地抱怨着，然而他知道，自己只要还身为四大家族的一份子，拥有“剑花春生”军的身份代号千里一醉，他就不可能拥有挑选任务的自由。 顾飞挑开帘子，走进了轰鸣吵杂的地下酒吧。闪烁的灯光，红的绿的蓝的争先恐后闯入他的眼球，忽然他的左眼有一点不适应，微疼了一下。 顾飞的左眼以前受过伤，现在虽然已经治得大好了，但瞳孔颜色还是不如右边那只深，乍看之下，有种别样的魅力。 脚下光滑的钢筋地板上立刻被投影了欢迎光临的字样，用了中文韩语日语和世界通用的西雅语四种语言。 只等了一会，酒吧门口的三个摄像头就已经完成了对顾飞全身的扫描，确认他没有鞋带武器和毒品，超高智能的AI系统立刻为他铺就了一条泛着蓝色光芒的台阶，顾飞从容地拾级而下，而后楼梯消失了。 酒吧里一个人类服务员都没有，连酒保都是被设置成帝国白兵的机械人，看来这个酒吧的投资者还是个古旧的星战粉。 顾飞来到吧台前，叫来酒保，要了一杯全场酒精度最低的酒。 酒保给了他一瓶用来给鸡尾酒调味的橙子味RIO7，并告诉顾飞，他不是普通的白兵，他是第一秩序暴风兵。 顾飞尴尬地啊了一声，在想要怎么提醒他《星球大战》是老一辈人才会有的爱好。 舞池中，男男女女搔首弄姿，醉生梦死。 忽然一曲舞罢，几个男人勾肩搭背来到一个上世纪80年代造型的点唱机前，输入自己的指纹，懒懒散散地又点播了一首歌，台上原本的月乐队忽然唰一下全消失了，顷刻换上一只摇滚乐队，演唱起曾经红遍全球的老歌《Pride》。 “ One man come in the name of love One man come and go One man come he to justify One man to overthrow ” 顾飞对音乐涉猎不深，一直到乐队唱到这里才意识到台上被全息VR技术投影出来的乐队是当年大名鼎鼎的U2。 舞池里瞬间消失了几位大波美女，只因男人们兴奋了，惆怅了，随着U2主唱那如同亲临现场一样的声音，男人们转动手环，又唤出了五六个身材姣好的短发女子，吐着红色或黑色的口红，鼻子上打着铆钉闭环。 那些虚拟的VR景象，用男人们最梦寐以求的容颜，或欲望或痴迷或崇拜地看着召唤出他们的舞池男人。 顾飞忽然觉得好笑，可能是手中的高达百分之0.4%酒精浓度的RIO7上头了吧。 “ One man come in the name of love One man come and go ” 当U2乐队第二次唱到这句歌词时，又有人走进了酒吧。 如顾飞一样，他只是随意地挑开帘子，然后清冷地站在那里等摄像头扫描完成。 只是，一瞬间，就连最伟大的U2乐队好像都为他静默了三秒。 顾飞的左眼爆炸一般地疼了起来。 “啧。” 怎么回事？ 顾飞痛得捂住了眼睛，然而刚才映入眼帘的画面在脑中怎么都挥之不去。 那张脸，那个人。 太美了…… 美到由最精密的AI算法所设定出来的最美的VR虚拟景象还要精致漂亮。 顾飞心里涌起一阵心酸。 没由来的，瞬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和左眼里的疼痛一样，如潮水般后撤，离开。 然后消失不见。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特佣兵，顾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震惊过了。 然而，蓝色阶梯上的韩家公子像是习惯了眼前的世界为自己停顿的场景，他慵懒地踏着逐格生成的楼梯来到酒吧里，轻松而优雅。 他睥睨而笑，一边随意地走下来，一边将后脑扎着的长发松开，披散，复又扎好。 他来到吧台边，要了一杯加冰的马提尼。 舞池里一片骚动，悉悉索索的，有些人只是看了两眼公子，咽了两口口水之后接着跳舞，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但有些新来的就没办法这么淡定了，或小声或大声地询问了老酒客公子的名字，很快，就有两三只苍蝇嗡嗡嗡地从后面粘了上来。 “哟，小美人，一个人啊，这么可怜，哥哥请你喝酒啊。” 三只苍蝇一拥而上，一个个长得獐头鼠目，油腻得不行，两胖一瘦，全都露着胳膊敞着领子，手臂上肩膀上横七竖八的刀疤枪伤清晰可见，还有一个人纹了一脖子的奇怪纹身，一看就是不怎么好惹的样子。 顾飞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偷偷抬起右手佯装喝酒，用手腕上嵌入胳膊的电子摄像头拍了一张照片，接着他在吧台桌面上投影出一个键盘，飞快地将照片上传了。 此时，酒保为韩家公子递过了加冰的马提尼，美人神秘一笑，接过酒，慢条斯理地回头扫了那三人一眼，认真将那三个人的“尊容”欣赏了一遍，无奈地叹口气。 “好哥哥们，让开些吧，你们丑到我了。” 公子一开口，顾飞这才确定那是个男人，他声线并不细，甚至还有一点沙哑，可就是在那些靡靡之音中显得格外清晰，撩得顾飞心有点痒。 更令他在意的，是男人的那双眼睛，黑色与蓝色，那是一对异色瞳。 “操——” 苍蝇们好不容易想泡一个“真人”，尚未出师，便铩羽而亡，一下子怒了。 其中苍蝇一把抄过公子的酒唰一下就泼他脸上了，美人反应也快，一个转身躲开了大半，但还是溅到了一些在脸上。 滴滴答答，烈酒从打湿了头发，顺着发梢滴落到地上。 酒吧吧台前的空间静默了些许时间，舞台上U2乐队仿佛依旧在试图唱醒一个时代。 顾飞收到了网络那一段，来自剑花春生的消息。 “目标确认。” 顾飞倏然站了起来。 随着公子那一句冷若冰霜的话。 “傻X，要打就打，不然你们准备在这里站一天吗？！” 呼—— 一阵风声，一道重拳袭向了湿透了半边身体的韩家公子。 “靠！” “干他！” 苍蝇骂骂咧咧地动手了。 公子急急退去，两三个闪身，避其锋芒，然而没想到三只油腻的苍蝇居然也有那么重的铁拳，哐一下，居然将暴风兵的酒吧桌面砸裂开了一条缝。 公子转身站定，长发在空中散开，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他眯了眯眼睛，然后—— 又是风声。 呼啸而过，就在连公子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从那三个油腻苍蝇的后方，斜刺里忽然伸来一双手，一双很好看的手。 然后只听咔咔咔三声骨头和骨头错位的美妙声音，三个泼了公子一脸酒的苍蝇男人啊的一声齐齐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嗷嗷痛呼了起来。 “啊——” “好痛——” “你，你他妈是谁————” 那双斜刺里穿来的好看的手的主人眨了眨眼睛，他拂袖，站到了公子和那三个挑衅的苍蝇之间。 暴风兵适时地对他表示了感谢。 “谢谢你，拯救了我的吧台。” 被设定好的AI机械人发出了干枯的程序音，顾飞向它点了点头，转身面向公子。 就在那瞬间，公子赫然出声。 “后面。” 话音未落，三道冰冷的金属尖刺向顾飞背后露出的巨大空门齐齐刺去，因为距离太近，当顾飞感受到杀意来袭的时候，兵器依旧就已经逼到了生死之门。 顾飞瞳孔骤缩，顷刻调动了自己全身一切的肌肉力量，一个加速飞扑向前，整个人抱着公子重重摔倒了地上，然而就算他速度再快，还是被那三道剑给划破了肩膀。 啪，啪。 顾飞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看着身下护住的男人。 血液从破陋的伤口中溜出，滴到公子绝美的脸上，和马提尼的酒液混在一起，发出了粘稠的绝望的声音。 他们对望的时候，韩家公子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然而，只是稍纵即逝的，公子的眼就恢复了冷静。 此时顾飞从已经从公子身上飞身站起，左手的手环嗡的一声变形成了他的暗夜流光剑。 酒吧里爆出尖叫，刚还醉生梦死的人们看到吧台的这一幕，纷纷吓得抱头鼠窜，唯有舞池之上的U2乐队还在兢兢业业地唱着，徒劳的，寂寞的演唱。 “ one man caught on a barbed wire fence one man he resist one man washed on an empty beach. one man betrayed with a kiss ” 一片混乱和尖叫中，暴风兵酒保混乱了，他不断重复着：“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有武器请报告老板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有武器请报告老板报告老板报告老板……” 顾飞持剑，与那三个从地上歪歪斜斜站起来的苍蝇男人对峙着。 公子也爬了起来，冷哼了一声。 “仿生义体。”公子看着顾飞准备战斗的背影提醒道：“外表是皮肉，骨骼是钢筋，会变形，你小心应付。” 顾飞谨慎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诧异眼前三个人的情况居然与自己收到的资料完全不同。 苍蝇男人当着顾飞的面，把他刚才打伤脱臼的胳膊给接了回去，其中一个还收回了自己刚才作为暗器刺出的手，舔了舔顾飞的血，得意洋洋地讽刺道：“小帅哥，想英雄救美，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顾飞只是所以抹了一把肩头的血，甩甩手，将那粘腻的触感甩到了地上。 不以为然道：“救美？美在哪呢？” 韩家公子高声冷笑了一声：“呵，怪不得受伤呢，原来是瞎的。” 三个油腻的苍蝇相视，哈哈大笑起来，就在这笑声中，顾飞冲了上去，一招平沙落雁与那三人缠斗在了一起。 公子说得果然没错，三苍蝇一看就是高级的雇佣兵，不仅有随时变形的仿生义体作为武器，本身格斗功夫也很厉害，短短时间，公子已经分析出了个大概，如果那三人的手不会千变万化，大概三招就不是顾飞这“傻大个”的对手了，只是如今仿生义体的技术刚刚才被医学领域广泛运用不到三年，顾飞也是第一次遇到用仿生义体作为攻击武器的人，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退三，横四，打七寸。” 公子有些慵懒地发号施令，顾飞明明确确地听进了耳朵里，只犹豫了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顾飞的身体就按照他的指令行动了。 急退三步，横转四，顾飞立刻看见了眼前那个脖子纹身的男人漏出了一个空门在他左臂七寸的位置，于是一招天地回吟拍了上去，迎接他的是那人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呼。 “啊——” 伴随着血肉之中骨头开裂的声音，瘦瘦的那个雇佣兵终于退离了战场。 顾飞喜形于色，忽然左眼前刮来一道风，他堪堪必过，心里有一阵奇异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 “你他妈左眼真的是瞎的吗？！” 公子在他身后骂了起来：“进一，左二，打肋下。” “操————————” 回应公子的是苍蝇雇佣兵其中一个胖子的怒吼，因为他和顾飞都分明听到了公子的声音，他当然知道那里是自己最软肋的地方，并且只要顾飞真的进一左二，他绝对避不开。 “呃啊——” 很快，顾飞完成击杀，公子再一次一语成谶。 最后一个苍蝇男人眼看这一切，终于腿软了，公子的眼睛慢慢地转向了他，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方，两只手无力绝望地想要护住自己全身上下十多处命门软肋所在，他看向执剑的黑衣男人身后的美人，恍惚间好像分明看到了那人左边的蓝色瞳眸不规律地扩张收缩着。 像，撒旦的凝视。 苍蝇男人倒下了，仿生义体恢复成血肉手臂的模样，护在脑袋前面，那三人期期艾艾地瞪着双腿往后爬去，企图离眼前“合作无间”的两个恶魔远一点，再远一点。 “不打了？” 顾飞挽了个剑花，像古龙小说中那些最久远的侠客。 “哎，独孤求败啊。” 顾飞装X地长叹一声。 男人们开始求饶，酒吧里逐渐安静下来，酒保也从混乱的程序里恢复，开始重复：“赔钱，赔钱，赔钱，你们不可以在我的酒吧里私斗，赔钱，赔钱，赔钱……” 无数AI机器人侍应涌入场中，安抚客人，抓住那几个私斗的男人，一场“为美人争风吃醋”的戏码就这样无聊地落幕了。 舞台上，U2的一首歌曲终于唱到了尾声。 AI程序不知眼前发生的一切，为酒吧里的男男女女们自动选择了下一首歌。 依旧是U2，依旧是红遍世界的。 “ I want to be with you Be with you night and day ” 韩家公子在歌声中倨傲地盖棺定论。 “一群傻X。” 公子拍拍衣服，重新束好头发，离开了地下酒吧。 踏上荧蓝色阶梯的那一瞬间，顾飞还被几个AI机器人拉着脱不了身。 他着急地向着那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句话。 “喂，我是不是见过你？” 03 我是不是见过你。 请允许我见过你。 哪怕是上一世。 我希望，我见过你。 TBC 第二章 04 顾飞将情报带回了云端。 从那三个可怜的雇佣兵嘴里能挖到的信息少得就像苍蝇腿一样细。 他们只是“英奇佣兵团”里最低等的“士兵”，从他们身上能获得的情报中最有价值的一条，恐怕是——英奇连最低等的雇佣兵都用上了仿生义体武器。 顾飞不擅长刑讯，心理学也学得不好，在或许情报的时候不得不用上了短暂致幻的精神药剂。 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假如是那个在酒吧里见到的长发男人，他应该用不上这些。 他想了很久，要不要在终端上做出那个男人的拼图，然后让“塔楼”去查一下那人的资料。 强大的自控力阻止了顾飞。 最终，他决定放弃，不去打扰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看似平静的生活。 只是，在决定放弃的那一刹那，他没由来地叹气。 云端立刻分析了顾飞带回来的消息，立刻给出了下一个任务，时间不多，顾飞只能在云端“塔楼”中休息半夜，天一亮他就要出发。 顾飞有些惆怅，因为繁重的任务，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去冬眠室里看过他堂哥顾弦了。 更别说塔楼顶端的父亲，他们上一次会面的时间甚至远在一年之前。 顾飞知道，身为剑花春生之军，他是千里一醉。 他没有权力抱怨。 超AI给他送来了新任务的所有必需品，顾飞从那一堆“青春洋溢”的衣服裤子里抽出一张属于自己的学生证，抽着嘴角念起了上头的文字。 魔域大学，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 学生姓名：顾飞。学生编号：LC27149。 这些文字旁边还配着一张顾飞的证件照，照得倒是挺帅，就是怎么看都不像一个19岁大一新生该有的样子。 顾飞点开终端认认真真读起了这次的任务，原来是昨夜有三批英奇的雇佣兵聚集到了魔域大学的周围，顾飞在学校附近的地下酒吧捉到的只是其中一组，塔楼断定魔域是英奇接下去的目标之一。 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魔域和英奇派网络高手黑进云端塔楼控制中枢的行为有直接关系，但魔域大学的计算机系人才济济，不排除其中有黑客高手是英奇的目标。 另外，在英奇攻击云端塔楼的同天，云端资料库丢失了一份仿生义体研究的重要资料，顾飞潜入大学的任务之一，就是试着回收资料。 塔楼永远给人出难题。 顾飞根本没见过那份资料，不知道编号也不知道内容。 他几乎无法分辨——回收一份没见过的资料和让他以二十三岁高龄假扮十九岁的少年——哪个更难。 应该是后一个吧，顾飞心想。 05 读完任务，顾飞发现离他的第一节专业课开课，只有十分钟不到了。 顾飞用两秒钟脱光了自己，然后换上“大一新生”该穿的衣服。 他飞速离开塔楼，连检查自己肩膀伤口愈合情况的时间都没有。 冲到魔域医学院二楼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刚好响起，顾飞假装自己因为剧烈跑步而红了脸，赶忙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好，其实他脸上红的快滴血只因为同学们看上去都挺年轻。 老师居然还没有到，同学们的窃窃私语被强化过听力的顾飞听去了。 说是今天生物化学的老师请了病假，学校找了一个超级大美人来代教。 正是说话间，某人走进了教室，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响指，啪啪啪啪四声过后，教室里的被全部关掉，VR投影往讲台上射下一片白光，那人就沐浴在白光之中，如同神之子降临，苍白而神圣。 当然，如果无视他眼睛里的三分醉意和差点灌满整个教室的一身酒气的话…… 教室里静默了。 忽然，顾飞觉得自己习惯了。 就像韩家公子也习惯了世界为自己静默。 他冷笑，然后风华绝代、满身酒味地杵到了讲台后头。 “今天本公子代教，九十分钟，爱听听，不听滚。” 教室花了许久才“解冻”，这时公子已经指挥VR投影投下了第一段电子讲义。 终于有一个男学生颤颤巍巍举起了手：“老师……” 公子扫了他一眼：“一个字都还没讲，提问个屁？是看不懂通用西雅语吗？出门去上小学。” 学生们想笑又不敢笑，那男生涨红了脸，结结巴巴：“不，不是，我，我想……” “我姓韩。”公子忽然对他笑了一下，笑容虽然欠扁，但到底是绝色无双的。“名字你们不用知道，有命活到大三学进阶解剖的时候再来烦我，就这样，所有问题都憋着，我们开始。” “……” 讲台下一群大学新鲜人点头如捣蒜。 顾飞围观全程，思考着拿书盖住自己脸还有没有用。 韩家公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正式讲课之前他的眼神冷冷地扫过了全班每个学生的脸，看到顾飞的时候他的视线并没有多做停留。 韩家公子只是垂眸，开始讲课。 强压下再次相逢的惊讶，顾飞实在分不清这个姓韩的又自称公子的男人究竟几岁，明明看着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居然可以做到大学讲师？！ 顾飞将书本竖在课桌上，遮掉自己叩击终端屏幕的动作。 特佣兵的直觉告诉顾飞，这位“韩家公子”值得一查。 他上传了偷摄的公子照片去塔楼，很快得到了回复。 塔楼传给了他一份惊人的履历，诉说着讲台上那位用“挤兑学生”来授课的老师拥有着多么惊艳的过去——医学化学生物学三科博士，数十个研究室的首席研究员，无国界医生和林荫集团首席算法师，顾飞将公子的履历一条条往下拉着，从最头上拉到底部，居然花了整整三分钟。 “小雷酒庄股东。” 资料的最下一行分明写着这么一行字。 顾飞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人一眼，深吸一口气，居然还能依稀问到那人带来的酒味。 他关掉了右手上的联络终端，开始专心听讲。 那一瞬，他曾经放弃时有多惆怅，如今就有多么兴奋。 06 然而专心听讲持续不了多久，顾飞很快走神了。 这不怪他，只因多年前顾飞有一段时间受过填鸭式的教育，大学的基础化学物理数学生物医学和历史知识，顾三少全都对答如流。 顾飞花了半个小时偷摄完了教室里所有的学生传回塔楼，并未分析出可疑份子，很快，他便昏昏欲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教室中熏天的酒气醉人，等顾飞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搭到了手臂上。 他有些惊慌失措，他想起自己是特佣兵，一个特佣兵怎么可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在课堂上睡着。 然而，讲台上时而冷漠时而嘲讽的声音婉转动听，让他觉得安心。 最终，顾飞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梦了。 睡觉做梦是全世界最不划算的事情，身体和大脑都得不到充分休息，他的父亲曾告诉过他，睡觉做梦无异于浪费时间。 所以，顾飞自从离开特战训练营后就没再做过梦了。 一直到今天。 他梦到自己旷野上行走，奔跑，甚至欢笑。 四周景色荒凉凌乱，自然野蛮生长。 顾飞可以清楚地识别出那是前美国政权时代里知名的葡萄酒产地纳帕谷，后毁于一场大火，最终与那些灿烂一时的政权一同消亡。 顾飞去过纳帕谷，执行任务，他到达纳帕谷的时候那里被美洲最大的军工集团公司鹰团牢牢控制着。 顾飞曾在那里负伤，九死一生。 如果不是做梦回来，他绝不会想再踏上这片土地，甚至，在这片土地上欢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前传来笑声，笑得纯真干净，但不知为何令人毛骨悚然。 顾飞追了上去，才看清有个人在自己前头带着自己跑。 风开始模糊。 顾飞跟着他跑，直到景色开始模糊。 那种熟悉的感觉盘桓不去，诡异得离奇。 “哈哈哈哈哈，你来追我呀。” 顾飞被绊了一下，尴尬地倒在地上。 “什么鬼？！”连梦里的自己都忍不住吐槽那荒诞离奇的一切，什么你追我跑的狗血剧。 顾飞撑起身体，向前看去。 他发觉那个人不跑了，他留着很长的头发，黑色，却不是乌黑的颜色。 那人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倨傲无双地看他。 然后，倾城容颜立刻烟消云散。 顾飞跳了起来。 “杀气！” 趴在课桌上半睡半醒的顾飞在梦境破碎的缝隙中感受到一道向自己急速逼来的杀气！ 哐！ 一身巨响，顾飞二话不说直接从椅子上弹起，他脚下一蹬，整个人垂直飞向半空，躲过了那一道向自己飞来的“暗器”，然后凌空一个后翻身，稳稳落地。 啪。 右手下意识扣到左手手腕上暗夜流光的变形手环上，顾飞瞪眼扫视了全场，这才看到所有学生或好笑或惊讶地扭头围观着自己，顾飞还保持着刚才落地劈叉的优美军姿。 脚边，一支最普普通通的原子笔丢溜溜滚了过来，不动了。 顾飞感觉自己的脑门上滚下一滴冷汗。 他看向讲台上那个谁，绝色容颜的主人还保持着发射“暗器”的姿势。 “哼。” 几近“恶毒”的嘴冷哼一声，韩家公子笑道：“杂耍，是不给考试结果加分的。” 顾飞自知犯了蠢，认命地捡起地上那只差点飞中自己的原子笔，回到位置上坐好，梗着脖子装出一副“学霸牛逼就是不听课”的模样。 韩家公子在讲台上冷飕飕地发言。 “各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同学们，你们知不知道，为何世界科技早就发达到如此地步，每个人上街都可以买个逼真的充气娃娃回去过一辈子，但学校里的授课制度还是这么古老落后吗？” 台下一片学生摇了摇头，或有一两个嘟囔了一句，说是因为就算请个AI老师回家也没约束力，学生皮厚骨头贱呗。 公子略赞同地扫了那两个嘟嘟囔囔的人，笑问：“早说过了，爱听听，不听滚。还上课睡觉？好大的胆子，你以为学校废那么大劲把你们一个个钉在教室就为了让你们欣赏我绝世的容颜？” “……” 教室一片沉默。 韩家公子随手关掉了VR投影，在一片黑暗中打开了教室的照明。 “答对了。就是让你们欣赏我来着。” 公子在一片灯火通明中笑弯了眼睛。 “下课。” 叮———— 伴随着公子离开的脚步，下课铃响了起来。 整间教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顾飞揉了揉眉心，顾不得眼前那群被摧残到动弹不得的“花花草草”，顾飞卷上了自己所有的课本扔进包里，飞速离开了教室。 远远的，他追上了韩家公子。 07 大课毕，学校走廊里进进出出好多人，顾飞穿梭在其中，紧赶慢赶，但还是在第三个拐弯口追丢了韩家公子。 顾飞叹了口气，明白了解地形是追击最重要的前提。 他贴着一道门站道了一边，打开右手的通讯终端打算调出魔域大学医学院教学楼的所有平面结构图，忽然，一个失重。 顾飞依着的门开了，一双白皙的手凭空出现，将顾飞用力地拖进了门里。 黑暗来袭，金属的门重重地弹回门框发出哐的响声，顾飞感觉自己正在被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往后拖，贴在脖颈上冰凉的触感非常不怀好意，可是—— 咔，咔。 顾飞的右脚猛一蹬住，左脚立刻在右脚后一个小垫步，他的双手立刻抱住那人的双手，右脚拔地而起就是一记迅猛之极的后踹，同时上身飞速前倾，带着那人一同往地上狠狠一摔。 唰，拖着顾飞的男人立刻卸了力气松开束缚，像一条围巾一样被顾飞从后摔倒了前面，顾飞张开虎口贴着那人的手腕，如拈花一样手掌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从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蹭一下，将他两只手臂高高地举了起来。 最后，哐。 顾飞将男人狠狠压倒了墙上，男人身上掉出一个平板电脑，砸到地上，砸亮了屏幕。 黑暗被点燃了，自下而上的，顾飞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同一张脸，酒吧里见过，讲台上见过，梦里依然见过。 顾飞愣了愣，他恶狠狠压住了韩家公子。 他们贴得极近了，顾弦未冬眠之前曾对顾飞说过，那种姿势，要不就是刑讯，要不就是强吻。 没有第三种结果。 “操，武夫。” 韩家公子恨极了，咬着牙盯着顾飞的脸。 “三……” “二……” 韩家公子自顾自倒数起了数，顾飞没由来心里一慌，两手一松，放开了桎梏。 公子冷哼一声，看顾飞退了开去。 他捡起平板电脑塞进衣服里，一个响指打开屋子里的灯，顾飞这才发觉那是个放笤帚的杂物房。 顾弦未冬眠之前还说过，笤帚房，是那啥和那啥的好地方。 公子揉了揉被武夫捏红的手腕，顾飞直愣愣地道歉：“对不起，韩……韩老师。” 公子尖锐地笑了：“还演呢？我他妈以为你已经放弃伪装学生这项伟大事业了。” 顾飞皱了皱眉，假装乖巧：“我不懂韩老师您的意思，您将我拉进来，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身手特别好？” 顾飞固执地点了点头：“是，我们顾家是功夫世家，我从小学功夫，对暗器什么的，也比较敏感。” 韩家公子一脸“请开始你的表演”的看戏表情。 顾飞抹了抹脑门的汗：“我，刚转了学分来医学院，今天第一天上课，所以昨天在酒馆里没认出您是医学院的老师，很抱歉，不过昨天您在酒馆里没受伤吧？我是个功夫爱好者，剑也是祖传的，这些，我的学籍档案里都有，不信……” 嗡。 一阵电子光屏展出的声音，韩家公子手腕上的终端展出了一张学籍卡，顾飞欣慰地看着那上面自己的资料，心想塔楼这次做事还是挺周到的。 “是这个吗？” 公子冷笑着问顾飞。 “是……” 顾飞挺直胸膛回答。 “顾飞？”公子神秘兮兮道：“不错，居然没给你改个更难听的名字。” 他笑了，倏然他伸出手，右手虚空一抓，顾飞下意识往左闪，此时公子的左手迅如闪电地扣住了那人坚实有力的胳膊，然后整个人贴了上来。 顾飞吓了一跳，被美人的投怀送抱吓僵了动作。 直到，温柔的胸膛轻轻撤去，顾飞只觉哪里异样，他低头一开，头皮几乎炸开。 两条数据线早已接在了他右手嵌入肌理的通讯终端上，而黑色线的那一头，正是韩家公子正飞速操作着的超高级电脑。 仅仅五秒钟，公子就靠着那两根线黑到了顾飞留在云端塔楼的真实档案，荧蓝色的屏幕上不断跳动着顾飞在“剑花春生”军的过往，顾飞看着光屏背后的男人，眼神越来越冷。 “千里一醉。”韩家公子好整以暇地说：“代号不错，只可惜……” 公子懒懒地一挥手，蓝色光屏消失殆尽，数据线被回收，他向前一步，抬手拍了拍顾飞僵硬的脸。 “你长得太着急了，云端塔楼是疯了才会让你来假扮大一新生，搁谁谁他妈会信你才十九啊？！” 公子轻轻挑眉。 “是不是啊，顾家四少。” 气氛越来越浓重，顾飞眼中杀意更甚。 他的冷汗自后背滑落，他意识到如今的状况，是他顾飞自成为千里一醉那一天起，最糟糕的状况。 他将右手握在了左手腕上，紧盯着韩家公子绝世的容颜，想起他那一身醉人的酒气。 嗡的一声，暗夜流光已经出鞘。 就在这狭小的，昏暗的，顾弦说只适合那啥和那啥的笤帚间里。 肃杀四起。 而公子只是扫了一眼顾飞的剑。 他说：“云端城的正义之士啊，你要杀了我。” TBC 第三章 08 魔域大学到底不是简单的地方，大学里的讲师也不是简单的人。 在这个世界诸国的“国家政权”早已名存实亡的今天，世上的大部分治安法律都靠人民自建的庞大利益集团来管理，比如靠顶尖的仿真义体科技在东南亚洲一手遮天的“四大家族”，靠顶尖AI算法和网络科技扎根于欧洲的“十会联盟”，再比如靠庞大军工产业盘踞于美洲大陆的“鹰团”。 然而，打破了国家间的壁垒，科技让整个地球真正完成“地球村”改建之后，靠大集团公司维持社会秩序的政治制度显然依旧不是人类最完美的政治制度。 人们曾以为是因为国家之间的隔阂及欲望导致了战争。 但当国家消失之时，战争依旧没有消失。 人类，从开始成为人类的那一天起，就从未改变过。 当然，人们至始至终都在呼唤和平，于是大财团之间逐渐达成共识，合作出资建立了几处“不争之地”，用以教育及纯粹的技术研发。而魔域大学正是亚美欧里那三大财团共同组建的，其地位之超然，可见一斑。 韩家公子知道，顾飞不可能在魔域大学的地界轻易动手，虽然当一个卧底特工被识破身份后掩埋对手是最唯一的办法，然而顾飞不敢。 于是他近乎平静地挑战着顾飞的底线。 那个代号为“千里一醉”的特佣兵果然退却了。 云淡风轻之间，顾飞收回了暗夜流光剑。 公子得意地笑，然后笑容凝固在顾飞几乎缥缈迷茫的问句中。 顾飞凝望于公子，最后问了一声。 “我以前到底，见过你吗？” 公子再也不说话了。 韩家公子自认永不失败，事实尽在掌握。 可公子不会明白，顾飞收起剑并非因为魔域大学特殊的地位，而因为公子说他是正义的。 那沉重的两个字从来都是顾飞背负着前进的包袱，他说过，他发过誓，除非战争，他不杀人。 但不杀人不代表了正义，剑花春生许许多多任务的背后其实都指向了利益，而非正义。 他明白，但人之极限，他能走多远，他就愿意背负着正义行走多远。 很显然，潜入魔域大学的任务在他顾飞身上已经失败了，他必须尽快撤离，并汇报这位韩老师是一位极度危险的黑客，让后续接手工作的卧底尽量远离。 如此下决定的瞬间，顾飞和公子便不再对立，他收起了剑，忽然有些恋恋不舍，于是他问了那个问题，心底那股熟悉莫名的感觉，让他困惑。 没想到，他换来了韩家公子的一抹嗔笑。 嗔笑，欲笑欲恼。顾飞竟然看明白了。 下一刻公子打开了自己的平板电脑，手腕终端投影出一个荧蓝色的键盘飘在空中，公子在顾飞面前开始了飞速的操作，平板电脑上一行行资料立刻开始不断消失，顾飞若不是仔细去看，都无法确认那些就是刚才公子侵入云端塔楼黑来的资料。 不一会，公子将才从云端塔楼黑来的所有关于顾飞的档案全删除了，平板电脑上不断跳跃着NO DATA的红色字体，顾飞纳闷地看着眼前冰冷的美人。 美人利落地收起终端和电脑，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酒瓶。 酒瓶打开，酒香果味四溢，顾飞惊讶地发现公子随身带着一瓶“NAPA”。 NAPA，顾名思义，只产自昔日纳帕谷的葡萄酒，这种酒最“年轻”的一瓶恐怕都要有一百年的历史，如今全世界所有的NAPA存量不足百瓶。 公子仰头咪了一口葡萄酒，眼神微醺，醉人亦自醉。 一口饮尽，他后退两步，打开了笤帚间的门，走了出去。 “当没见过，回见。” 顾飞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但隐约明白公子不会再插手自己的任务。 此时如果顾弦在场，一定会巴着顾飞的头往地上摁，并教育他：“别人随便删一删记录你就信了？说不定早在云盘里复制了一百来份了啊？！” 可顾飞就是信了，他觉得，他会一直相信这个男人。 顾飞追了两步，叫了一声：“喂。” 忽然公子停住了脚步，一双好看白皙的手远远地伸了过来，展出一根细长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抵到了顾飞的唇上。 “别他妈叫我，你们云端爱干嘛干嘛，我管不着，别打扰我喝酒。” 顾飞炙热的鼻息打在那人的指尖。 他们好似听到了心跳。 09 韩家公子回了教学楼里属于自己的研究室。 关上门的刹那收到了联络终端上的一条消息，发信人是：烟。 那人说话很简洁，只有一句。 “见到了？” 公子动动手指，回：“嗯。” 后续消息很快抵达。 “怎么处理的？” 公子冷冷勾了勾嘴角，回复：“想让他放弃任务，让云端换个人来的。” 烟的回复非常犀利。 “想…？” 公子回：“恩，失败了，留下来了，大概你下周就能见到了。” 烟回复了一串省略号，然后很快追了一句。 “结论？” 公子笑笑，回复。 “一回生，两回熟呗。” 烟这次不说话了，过了很久他才回复。 “酒鬼，你对他比对自己残忍。” 10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顾飞提着书包要去找宿舍了。 这个世界的科技飞速向前，一切人类的制度都追随着科技的脚步在改变，但唯独大学里的教育和住宿制度一如既往地古早落后，顾飞非常明白，那是因为教育需要环境，也需要强制社交。 顾飞发现自己被分到了一间双人宿舍，室友也是大一新生，魔域大学计算机系的十九岁少年，御天神鸣。 二十三岁的“假年轻”要撞上真年轻了，顾飞还有些紧张。 但御天神鸣这个姓非常有名，好似是北方某个大贵族的姓，看来舍友即将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少爷，也不知会不会颐指气使不好相处。 不过，要比身份，顾飞从来不输任何人，如果娇生惯养是受欢迎的社交属性的话，他顾四少可以“显”得比谁都娇生惯养。 顾飞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宿舍房间，只因魔域大学学生众多，但宿舍只有一栋，女生住地上二十层，男生住地下二十层，上下一共四十层被统一的AI系统输送同样的窗外风景和温度气候，顾飞从云端塔楼里下载了宿舍的全部地形图，但为了演好一个大一新生，他假装迷了会路，才找到自己的房间。 舍友还没有回来，顾飞面对空空荡荡的寝室，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把自己的空间装扮得像一个要长期读书的模样，然后顾飞习了课，可惜宿舍空间太小他施展不开，于是多做了三百个俯卧撑。 刚洗好澡，顾飞正依着床铺擦头发，对着御天神鸣的床铺思索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少爷。 这时御天神鸣冲进了寝室。 “苍天啊，大地啊，你们一枪毙了我吧，我终于找到寝室了……” 顾飞愣愣看着一个深棕色头发的少年如丧尸一样鬼吼鬼叫地进到寝室里，然后啪一声倒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再也不动了。 “呃……”顾飞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御天神鸣那勉勉强强一米七的身高，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和标准的一张娃娃脸，顿时嘴里有些发苦。 “十九岁，十九岁，十九岁，我也是十九岁……” 一米八七的顾飞不断催眠着自己。 御天神鸣看到了身后的傻大个，蹭一下跳起来：“哎，你是我新室友吗？！27149？” 顾飞点了点头，伸出了手要去和他握手。 御天古怪看了一眼顾飞，心想握手这种老人家的行为是怎么回事？ “啧，之前那个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啊。”御天嘟囔了一句，明亮地笑道：“御天神鸣，你叫？” “顾飞。” 御天点点头，忽然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你认路吗？” 顾飞呃了一声，笑了：“还算不错。” “呼——”御天夸张地呼了口气，“万幸，那你吃饭了吗？一起……吃个饭？” 顾飞温和点头：“好。” 可说话间，房间里忽然凭空亮起了一道电子光屏。 “小御天，你到寝室了吗？” 电子光屏上显示的页面，是十会联盟最新开发的全球使用度最广的视频通讯软件FACE。 对话框中赫然出现了一位斯文的戴着眼镜的青年男人，男人笑着，笑容虽不如公子精致绝美，但也算是相当温和了。 “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 御天神鸣听到那声音立刻像被鬼咬了脚，蹭一下跳了起来，大骂道：“漂流你个傻逼不要再黑我的终端了！” 顾飞挑了挑眉，退到一边开始看戏。 “不对。”屏幕里的男人皱了皱眉：“要叫漂流老师。” “师你个头！”御天指着屏幕骂道：“漂流老尸吧，尸体的尸。” 御天整个炸毛了，但终端那头的男人好似见怪不怪，继续温和道：“你看你喘的，我说我送你回去多好，省了你一个多小时瞎跑。” 御天整个快疯了。 “你滚你滚你滚！”御天一气呵成地骂着，一边调出自己的终端键盘开始双手噼里啪啦地操作起来：“漂流你他妈懂不懂什么叫打电话，打电话就是申请接入他妈是需要另一端的人接通的好吗，不要他妈每次都越过我的同意突然出现！！！计算机系老师了不起是吗，你再黑，你再黑我FACE账号我就黑了你的电脑删了你的FACE删了你的讲义顺便掐死你的红莲花！！！” 顾飞听到这里终于知道这俩人在干什么了，好像是在比拼一场黑客对决。 很快，电子光屏上漂流的通讯开始变得断断续续，顾飞欣喜地看到了御天从被动挨打到完成了阶段性地胜利。 终端那边的漂流满怀“慈祥”地看着自己这位学生，好似也没有多做什么抵抗，就让御天切断了自己的通讯。 临走前“漂流老师”轻飘飘扔下一句：“那边那位看着挺‘老成’的同学，麻烦你带小御天去吃饭吧，他不认路，辛苦你啦。” 啪。 通讯中断了，漂流斯文温柔的笑脸消失于无形。 御天神鸣大吼一声。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漂流你去死吧！！！！！！！！” TBC 第四章 11 自那之后的整整一周时间，顾飞便再没见过韩家公子。 二十三岁的顾四少那“迟来”的学院生活平静得不真实，每天早上御天都会迎着夕阳骂骂咧咧地去上课，直到某天顾飞在宿舍楼门口遇到了“漂流老师”本人。 漂流说御天已经连续三天上课迟到了，为了避免一个大好的计算机高手就这样被路痴耽误到挂科，他决定带御天去上课。 顾飞千恩万谢地将御天的小手放入漂流的掌心，然后，漂流和顾飞就都被某个暴力小鬼差点拧断了胳膊。 顾飞目送漂御二人吵吵嚷嚷地离开，这时云端塔楼传回漂流的个人履历，说是没有嫌疑，只说了那是位非常了不起的AI算法师。 然而常年的特佣兵经验告诉顾飞，越是干净无疑的履历越代表了危险，比如漂流，比如韩家公子。 顾飞在计算机系的教学大楼花园中，检索到了隐藏着的，巨大地下空间。 云端塔楼回复这个线索，说魔域大学在建造之初所有校舍图纸都在三大出资的集团中有备份，当时并未备份这个地下空间，那么期间定有猫腻，塔楼要求顾飞尽快查出地下空间的潜入办法和功用。 但此事进展极为很慢，一周以后，顾飞再次上了一节生物化学的专业课，终于见到了结束病休回到学校的老师逆流而上。 逆流老师看着脸色很苍白，着实有大病初愈的样子。 听说同一时间前后，物理系的老师无誓之剑和新闻系的老师倒影年华也都病了，好像是他们三人之前在路边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串儿来着。 顾飞很在意，什么串儿能把魔域着力培养的三位导师一起放倒了，有机会他倒是想带着韩家公子去试试，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能把他放倒的玩意。 第二周课程即将结束的那个星期五，下午，顾飞的课程表显示那天下午是一节体育课。 体育课和社团实践轮番占用周五下午的课程时间，顾飞因此来到医学院教学楼后小操场上。 迎接他们的是一位长相“梦幻”的老师，说白了，就是丑，单纯赤裸的丑。 体育老师剑鬼让学生们列队，顾飞长得不算高也不算矮，列在了队伍中央，正对着那张惊世骇俗的丑脸。 顾飞闻到了剑鬼身上那挥散不去的巨大烟味，皱了皱眉，想起某个也浑身酒气的男人。 剑鬼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就安排他们热身和一对一拉伸练习。 顾飞和一个自称佑哥的同学组成了一伙，佑哥是个超自然熟，从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就可见一斑。 短短五分钟，佑哥就把剑鬼老师从头到尾八卦了一遍。 说是剑鬼真名是什么早就没人记得了，只记得他是魔域大学校友评选的十大恐怖教师之一，人送外号“见鬼”，后来这外号传到他自己那，他居然觉得还不错，就改了改，让同学们叫他剑鬼。 顾飞大呼惊讶，不得不感叹这所学校的毕业师生真是直来直往，粗中有细，细中有粗。 剑鬼的教学方式非常非常粗暴，那就是让他们在热身完毕后绕着400米的跑道跑10圈。 有人大声抗议，抗议的话每多说一句，就多加一圈。 学生们认命地开始奔跑，顾飞跑得有点百无聊赖，云端塔楼给他的设定就是一个从小爱好功夫体能极好的顾家少爷，于是他放飞自我，跑成了一头领头羊。 短短十多分钟，顾飞就懒懒散散地跑完了4000米，他甩着脑门上的汗走到剑鬼身边，剑鬼交给他一个小本，让他记录后面的人的成绩。 顾飞远远望了一眼操场上奋斗的同学，说了句：“不急，最快的都还有三圈。” 顾飞和剑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真要聊开了，剑鬼并没有他外表看上去那么难相处。 云端塔楼偷偷给顾飞传回的资料，写着剑鬼才二十六岁，在林荫城当过雇佣兵，身手不错。 剑鬼一脸痛惜地看着操场里那群跑到鬼哭狼嚎的大一新鲜人，感叹如今的学生身体素质越来越差了，就因为仿生义体的医学技术越来越昌明，太多现代人完全抛弃了身体锻炼，反正什么部件坏了就去医院换一个，除了脑子，心肝脾胃肾什么都能换，且人造器官的排异反应越来越小，手术风险都被降到了最低。 “等什么时候脑子也能换了，他们啊，都该去换个好用点的脑子。” 剑鬼严厉地吐槽了一句，顾飞干笑一声。 身边的烟味一直萦绕不去，顾飞忍了一会，实在憋不住问他：“剑鬼老师，您换过肺吗？！” “……” 一瞬间，剑鬼的表情相当精彩。 “咳咳咳，咳咳咳…………”剑鬼尴尬地咳嗽起来，顾飞吓了一跳，忙说：“您，您别激动，我随便问问。” “没换过。”剑鬼倔强的表示自己只是被口水呛到了一下，“不过我肺确实不好，就是懒得换。” 顾飞惊讶地看着他，心想都咳成这样了还不去换。 “上一次见到这样怕麻烦的人……还是我堂哥呢，呵呵。” 顾飞只是随口说道，没想到剑鬼愣住了。 “你堂哥？”剑鬼的声音有点飘，“他哪不好？” 顾飞指了指脑子：“哪都好，就是懒，能靠着绝不自个站着，能坐着绝不靠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能闭眼绝不睁眼，他说嫌自己睫毛重，睁着眼皮费劲……” 剑鬼好像也惊呆了，呆了半晌。 “那，那他现在呢？”剑鬼问。 顾飞耸了耸肩：“冬眠了。” 剑鬼短促地哦了一声，又问：“设定了多少年？” 顾飞答：“五十年。” 剑鬼奇怪地回了他一个字。 剑鬼说：“好。” 好？好什么？ 谁又知道五十年后，一个懒人会面对一个怎样残破支离的世界。 12 陆陆续续有学生跑完了四千米，倒在一边像一堆一堆的尸体。 顾飞差不多记录完了所有人的成绩，回到剑鬼身边把本子还他。 剑鬼谢过了他，摸出一根烟来点上。 快下课了，操场那头远远走过来一个人，顾飞只扫了一眼就有些紧张。 韩家公子拖着个酒瓶子找来了。 “在学生面前抽烟了都？你越来越出息了。” 公子一到剑鬼面前就肆无忌惮地开喷了，剑鬼不甘示弱，扫了他手上的酒瓶子一眼。 “你一样。” 公子冷笑一声：“不一样，我他妈逼你喝了吗？” 剑鬼这才明白公子说的是二手烟的问题，他深深看了一眼顾飞，把烟灭了。 顾飞摇了摇头：“我不介意。” 公子别过身给了他一个背影。 “本公子介意。” 同学们陆陆续续要回去，佑哥过来招呼顾飞，顺便跟两位老师打了招呼。 公子看到佑哥就来了精神，笑问他：“哟，还留级呐？你再读下去都要比我岁数都大了。” 佑哥靠了一声，红着脸转身跑开，刚没跑两步，忽然操场一阵剧烈的晃动，远处传来哄的一声巨响。 “怎么了？！” 顾飞稳了稳身体，才没有从台阶上掉下去，那晃动的感觉非常像强烈爆炸的震感，还未来得及深想，从计算机系教学楼的方向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求救的声音。 一袅灰烟从在不远处升起，冲向云霄。 同学们都乱了，顾飞利用终端的高倍摄影镜头放大了那处的情况。 “着火了……” 顾飞低声说道，然后是韩家公子的接口。 “是袭击。” “你确定？！”顾飞高声问公子：“不是什么实验室的爆炸吗？” 公子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顾飞：“计算机系做什么实验？主板的防爆炸检测？还是实验硬盘转速能不能超过光速？” 顾飞噎了一声，决定不跟公子贫嘴，耽搁的这么一点时间，云端塔楼已经传了大量的紧急任务给到自己，他最后瞪了一眼公子，转身跑向了正冒着黑烟不断燃烧着的教学楼。 “漂流……御天……” 顾飞一边全速奔跑，一边试图联络御天的终端，然而终端的那一头始终无法接听。 顾飞有一阵的心慌，很快到达教学楼附近的时候，教学楼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满目疮痍，混乱纷纷，顾飞穿行在师生们尖叫着往外跑的人群中，变成一道刺眼的逆行。 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点在焦土上的足尖有些颤抖，明明看过那么多次战斗，他依旧学不会坦然面对同类之间毫无用处的互相伤害。 云端塔楼已经可以确定那是一场针对魔域大学计算机系的武装袭击。 袭击者是英奇佣兵团，最先的那场爆炸使用了30TNT当量的新型便携式炸药，目前学生老师的死伤数不明，但魔域的出资集团都已经派出了自卫军前往现场。 顾飞躲在教学楼旁边一处残破的树林里，接受着塔楼的最新任务。 他已经看到了有几个伤员痛苦地倒在火海中，可他不能去救，他的任务是潜入教学楼下方巨大的地下空间，以排除英奇佣兵团的目的是地下空间的可能。 顾飞再一次拨打了御天的终端，但没有人应。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启动了他衣服里的变形装置，一瞬间，他身上那件普普通通的蓝白色球衣立刻变成了一件黑底紫边的披风长袍——月夜灵袍。 顾飞拉了拉鞋带，一双普通的球鞋变形成了一双黑色军靴，沉重地扣住顾飞的脚腕。 他展开了暗夜流光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火海中挣扎着的平民学生，他想起自己是剑花春生军的特佣兵，只有他们可以解决最危险的任务，也只有化解了最核心的阴谋，灾难才可能停止。 头也不回，顾飞冲入了燃烧中的教学大楼。 13 不远处，有两个人看到了那场逆行。 直到顾飞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中，韩家公子离开了。 剑鬼扣住他离去的手腕，那样用力，用力到公子吃疼，疼皱了一张绝美精致的脸。 “你不去吗？” 剑鬼问他。 公子倨傲地仰起下巴。 “去干嘛，救火？我学的是消防啊？” 剑鬼近乎怜悯地看着公子，紧盯了一会，他松开了手。 “那我去了。”剑鬼说：“酒鬼，你不要后悔。” “……”长久的静默，最后公子骂了一句，“操。” 抬起脚，韩家公子跟着剑鬼一起冲入了火海滔天。 “没有什么可以更加后悔的了，因为这么多年我他妈真的，一直在后悔。” TBC 第五章 14 顾飞在硝烟中穿行。 黑暗笼罩了一切，顾飞脚下踩着破碎的瓦砾废墟，谨慎地前进。 魔域大学计算机教学楼下方的巨大空间乍看之下已经废弃许久了，顾飞传了一些资料回塔楼，塔楼分析出其格局与多年前政府的其他军事要塞格局雷同，判断此处也是一处秘密要塞，只是至少荒废了五十年有余。 此事应该在魔域大学建设之初就公报三家出资集团，很显然，应该是魔域计算机系的人将要塞建筑的事按了下来，并让教学楼堂而皇之地覆盖在了这一处废墟之上。 是谁，为了什么，不得而知。 顾飞谨慎地向下探索，他戴着红外线探测眼镜拾级而下，很快就发现了战斗的痕迹。 有人战死了，从衣服判断死去的是攻击方英奇雇佣兵，爆炸和高温燃烧弹点燃了断根残垣，然而与他们战斗的是什么？ 顾飞找不到“另一方”的尸体，散落在现场的除了枪械和金属残骸之外，没有其他血肉。 顾飞在火海中四处翻找，忽然一段机械残骸上的奇怪标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它扫描进终端，塔楼很快回复了。 “AI机械兵器，战斗型号，性能，出处，一切不明。”塔楼那边的AI冰冷地将结果复述给顾飞。 一切未知，因为云端城上一次遇到这类型机械兵器的时候，最终他们集体自爆了，云端城也只回收了类似手臂长短的残骸，上面，印着同样的标记。 “机械兵器吗……”顾飞喃喃自语，“居然还是一栋有防御机制的废墟，是在保护什么呢？” 他嘀咕着，忽然红外线眼镜提示他，在前方拐角处，有一个移动热源正在靠近。 顾飞像鸟一样飞掠了过去，黑色的月夜灵袍划过火舌之间的空隙，像一个幽灵。 深处战场，犹如身处黑暗森林之中，持枪的猎人唯一的生存法则就是…… 顾飞出手了，就在移动的热源出现在黑暗的转交那一刻时，顾飞已经举剑刺去，来人的反应也极快，正要落地的左脚稳稳一踏，以之为轴，扭转腰身如身手矫捷的鹿。 来人避开了剑锋，顾飞招式再变。 风声，燃烧之音。 肃杀之意四起。 顾飞的招式在那些缭乱之音中被掩盖得如同没有声音，极近的交锋，发生在须臾之间，对拆两招，顾飞就已扣住对方手腕的命门，顾飞将那人狠狠拉旋了半圈，右手扣到后腰上，紧紧地锁死。 但转身的时候，顾飞管得住那人纤细的手，管不住头发。 发梢扫过顾飞的脸，一缕若有若无的酒香萦绕在鼻尖。 顾飞愣住了。 来人被彻底锁住了，终于按捺不住，骂了一声：“操……” 顾飞吓得放开了手，后退两步，像是被烫伤了一样。 有什么不好的回忆，但想不起来，顾飞急了。 “怎，怎么是你？” 韩家公子转过身，顾飞一把摘掉了红外线的眼罩，用不远处战场里透来的隐约火光看清了来人的脸，依旧惊艳到窒息，也欠扁到窒息。 “说来救你，你信吗？” 公子咬着牙揉着自己那被拧痛的手腕。 顾飞诚实摇头。 公子呵呵笑了一声：“那就行了，别问，闭嘴，先来做事。” 顾飞向公子交代了他一路下来看到的情况，一边报告一边纳闷自己为什么要报告。 公子抢过顾飞的红外线眼镜，冲进那片刚结束战斗后不久的战场搜索起来，不一会他看中了一具“尸体”，冲顾飞招手：“武夫，过来。” 公子把尸体翻了过来，指挥顾飞：“心肺复苏，会吗？” 顾飞点点头。 公子指了指面前：“这个体温还高一点，救活他，有心跳就行。” 顾飞很纳闷，但还是照办了，他下意识想要收回暗夜流光剑去救人，被公子大声呵斥：“别收剑，蠢不死你，斜你手边够得到的地方，赶紧，快点！” 顾飞汗颜，实在不想跟他争辩，立刻给眼前的“尸体”做起了心肺按压，嘴里不停，问他。 “你是来救人的？” 公子哼了一声，找到了“尸体”的右手，拆开他手腕终端的外壳找到了几个接口，啪啪接了两条数据线进去连到自己终端里，他唤出键盘，冷冷说：“我要他的心跳开他的终端。我不是医生，我不救人。” 顾飞上上下下给人做着心肺复苏，看着公子手底如飞地操作着键盘。 很快，公子下令道：“两百下到了，人工呼吸。” 顾飞心里嘟囔这一句你怎么还数着数呢，一边捏开了“尸体”的嘴往里吹气，如此往复了两三次，“尸体”果然被救回了心跳。 “有心跳了，别听，让他活着，三分钟，不，两分钟就行了！” 公子大叫，顾飞看他难得这么认真专注，再也不敢打岔。 公子噼里啪啦地开始了操作，修长的手指在虚空的键盘上跳舞，所过之处流光溢彩，顾飞都有些看呆了。 荧蓝色的光屏上不断浮现密密麻麻的数据，各种语言各种代码，一条接着一条，已正常人根本无法阅读的速度跳跃着，顾飞试图解读了两行，震惊问：“你黑进了英奇的系统？” 公子反问他：“你有更直接的方法搞清他们袭击的目的吗？” 顾飞选择闭嘴。 两分钟后，屏幕上滚完了最后一行字，公子疲惫地拔掉了数据线，坐到了地上。 “没用，这人等级太低了，没有资料，只有他的任务概况。” 顾飞还在倔强地给那人做心肺复苏。 “什么任务？” 公子的眼睛里难得闪过一道迷惑，他说：“漂流，活捉。” 顾飞蹭一下站了起来，但很快又蹲了下来继续心肺复苏。 公子看笑了，踹了他一脚：“走吧，下楼，别救了。” 顾飞有点执着：“可他还活着。” 公子嘴角的嘲讽在那一刻似曾相识。 “千里一醉，你救不了他。”公子撑着他一耸一耸的肩膀站起来：“我刚把他的位置发送在他们英奇系统里了，有没有人来带他走就看他的命了。走吧，你的任务是救魔域的人不是救敌人吧？” 顾飞不说话，他还是不肯松手。 公子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千里一醉。” 顾飞转头看他，说：“你是学医的。” 公子说：“我不会救他，可以的话，我谁也不想救。” 15 简单的心肺按压效果越来越差，五分钟后顾飞不得不放弃。 始终，顾飞没能救下英奇的那个雇佣兵。 那种感觉和杀人并不一样，他们先给了他生，再给了他死。 顾飞沉默地跟着公子往地下空间的更深层探索。 韩家公子在黑暗中对他说。 千里，你要记住这种感觉。 16 他们耽搁得太久，一路向下，几乎所有接触性战役都已经结束。 满地狼藉的断臂残躯讲述着此前的连天烽火。 英奇的雇佣兵没有再被留下活口，防御性的战斗AI机械兵依旧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顾飞让公子拨打漂流的通讯终端，和御天一样，没有人接听。 他们加快了步伐。 一直降到最下的那一层，他们终于听到了前头隐隐约约的人声和战斗声。 公子二话不说向前冲去，顾飞扣住他的手肘。 公子用看傻逼的眼神扫了一眼顾飞，像是在质问他磨蹭什么。 顾飞想问公子一个“普通”大学讲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问不出口。 于是他脱下自己的月夜灵袍让公子穿上，公子恶狠狠拍开了他的手。 “用不上，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 剧烈的爆炸震动几乎掀翻了公子和顾飞，两人对看一眼，飞速向前头奔去。 有落石不断地从上头掉下来，砸在废弃的地板上，顾飞凝神，不安地问：“这么频繁的爆炸，这个老要塞还坚持的住吗，会不会塌？” 公子一边跑，一边从口袋里甩出了几个黑色的小玩意，他一按终端，几个小东西立刻展开了翅膀飞起来，飞向了四周。 公子唤出光屏，紧盯着屏幕，回答顾飞：“我在扫描建筑承重了，就算塌，我俩应该也死不了，你不如想一下他们到底是要炸什么出来，未知的才是真麻烦。” 顾飞点了点头，忽然风声改变了，他大喝一声冲到了公子的面前，一剑劈下，斩开了向他们二人迎面飞来的一块巨型钢铁。 战场，到了。 顾飞终于看清了那些和英奇雇佣兵战斗的AI机械兵器的样子，原来，那也就是人的样子。 机械脑机械手臂机械躯体，裸露的电线缠在银色的新金属材料上，十几个身手丝毫不弱于人类的AI机器人与英奇的雇佣兵们颤抖在一起，再远处的那一头，三五个雇佣兵用最重型的火力掩护着几个西装打扮的男人。 而爆炸，则在那群男人的手里一阵又一阵的发生着。 紫气环绕，顾飞点燃了暗夜流光剑。 他像一道紫色的闪电，冲进了夜空，划开了乌云。 他冲进了战场…… “回来！” 不一会，公子疯了一般地叫道。 “机械兵要自曝了！千里一醉！！！” 哐—— 一阵巨响，公子的呼喊话音未落，数十驾AI机器人型兵一同引燃了自曝，与他们颤抖着的所有英奇低等雇佣兵无一例外，当场被炸成了碎片。 公子扑倒在地上，双手护住了脑袋，然而巨大的爆炸还是将他整个轰了出去，摔到墙上。 “呃——”一阵昏厥过后，公子甩了甩脑袋，他撑起上身，只觉一阵气血翻涌，他吐出一口鲜血，他被人抱了起来。 顾飞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但他没有受伤。 公子的眼神如刀一般，几乎将这个黑衣紫剑的男人一刀一刀剐了。 “放我下来。” 顾飞很快用带透视的扫描摄像头确认了公子只是撞击伤，并没有大面积的内脏破裂出血。 顾飞将公子放到地上，撑着他，左手在他的嘴唇上擦过，给他抹开了一道殷红。 公子拍开男人的手，指向前方。 “去看看吧，也许能看到熟人也说不定呢。” 顾飞皱眉，架着公子慢慢向前走去。 噌，蹭蹭。 前面，有自动连发式的超大火力枪上膛瞄准的声音。 顾飞停住了脚步，终于看清英奇雇佣兵护着的，那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真正的样子。 “逆流而上，无誓之剑，倒影年华……” “老，老师？” TBC 第六章 17 顾飞早该想到学校里出了内应，只是没想到竟然是逆流而上。 过去的两周时间里，顾飞和云端塔楼对学校里大部分老师都做了详细的调查，医院的监控录像显示逆流而上、无誓之剑和倒影年华三人确实因为肠胃炎进出过学校附近的医院，他们行踪正常，并无可疑…… 然而，医院内部的住院病房里是没有监控的，他们所有人都未曾对那段空白时间有所怀疑。 顾飞还上过逆流而上的一堂生物化学课，那时的逆流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哪里有如今鬼祟空洞的样子。 英奇的雇佣兵拿黝黑的枪口对准了顾飞，命令他停止前进。 顾飞徒劳地叫三位老师的名字，然而回答他的是一声响过一声的爆炸。 “千里一醉，别叫了，动手吧。” 韩家公子疲惫地躲到一块巨石后面，黑色的飞行摄像头回到了他的手中，公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快塌了。” 顾飞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穿进了黑暗之中，他一动，枪林弹雨如天网一样追随他而去。 啪啪啪啪，连发的步枪疯狂地射击，从枪膛里弹出的弹壳带着浓烈地火药味，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像一曲乐章。 然而，再激烈再绝望的交响曲都无法阻止黑暗中那个如魅前行的男人。 顾飞，是云端城四大家族倾全力培养的最优特战兵，人类千年以来用以战争杀人的一切智慧都曾出现在训练顾飞的房间里，他计算着子弹的射速，精妙地避开了大部分火力，而那些避无可避的，竟在靠近月夜灵袍的时候，被意想不到的磁场改变了轨迹。 顾飞一剑，撕开了雇佣军围城的一道人墙，闯进了其中，却立刻形成了被包围之势。 英奇军疯了一般，丢了机枪，拔出冷兵器高举过头顶，向着圈中的顾飞猛力砍去。 天罗地网，无处可退。 暗夜流光剑之上，有火光一闪。 韩家公子眯了眯眼睛。 他正用他的飞行摄像头注视着战场，躲在巨石后面，从摄像头传回的电子画面上看到了这一幕，他左眼瞳孔开始不自然地收缩。 韩家公子闭上眼睛，听到那人喊了一声。 “双炎闪，闪！” 一阵微弱火光穿过密密麻麻的人墙，闪耀在黑暗的墙壁上，伴随着痛呼和灼伤的声音，雇佣兵纷纷扬扬七零八落地，像一朵盛开的花，齐齐摔倒在地上。公子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冲进了显然已经结束战斗的战场，一脚踢开他们手上的刀和枪，对顾飞说，“不能动就行了，留下活口，我要查他们的任务。” 顾飞点了点头，依着公子的话卸掉了他们所有的武器，然后转向了最里头那扇黑色的巨门前仍然在布置着爆破的“三位老师”。 “可以停止吗……”顾飞向前一步，被公子拉了回来。 “别叫了，他们听不到的。”公子眯着眼睛看前面那三人机械的动作，左眼瞳孔又开始收缩，顾飞想起他们初逢于地下酒吧的那天的情景，他当时就注意到了，公子的蓝色左眼非常不一般，而另一只黑色的眼瞳颜色却又不那么深，和自己的左眼差不多。 “假的。”公子随口回答着顾飞，盯着那三位老师的动作，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电子眼，能透视，比你两只加在一起看得还远。” 他忽然指着面前三人，对顾飞说：“杀了，门后的东西，不能放出来。” 顾飞紧了紧手里的剑，此时，他的终端也已经完成了对黑色巨门后空间的扫描，那不过是一间两间实验室大小的房间，里面没有显示生命反应。 顾飞张了张口，但最终没有问出口。犹豫间，逆流而上三人完成了最后一次爆破的设置，顾飞提剑冲了上去，空中剑花一挽，顾飞将暗夜流光剑反持在手，准备将三位手无寸铁的老师击晕，但没想到…… 锵—— 金属之音。 暗夜流光剑砸在了一道凭空出现的新金属尖刺之上，将顾飞震开了两米。 三个男人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空洞的眼眶里泛出红光，顾飞清楚的看到新金属的利刃从逆流而上的手臂里变形而出，刺穿了衣料，直面而来。 “仿、仿生义体？！” 顾飞惊讶地回身去看公子，只见公子脸色煞白，蓝色的眼眸甚至黯去了颜色。 三个男人冲了上来。 六只手臂，化作刀枪剑斧，两面巨盾。 战斗一触即发。 18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顾家剑法在这场冷兵器的功夫酣战中，一招紧过一招，顾飞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却没想到还是落了下风。 魔域的这三个老师，在仿真义体的改造后竟如完全变了个人一般，不仅精通格斗，连战斗素养都高于常人，与先前与顾飞对战的一切英奇雇佣兵犹如云泥之别，强悍异常。 顾飞想起那天在酒吧的事情，当下以活命和任务为先，不矫情地叫了那人一声：“公子。” 此时的韩家公子已经在分析这三人的战法，正全神贯注中，他怒道：“闭嘴，撑着。” 顾飞咬牙，不一会，就等到了公子的第一道指令。 “左三，拆右臂。” 顾飞当机立断平移三步，结果正好迎面撞上了无誓之剑逼来的右臂，顾飞双手一绞，抱着无誓像拧陀螺一样转过半圈，躲到他的身后再咔的一声，卸掉了他的右臂。 “前二，踢裆，别他妈管他生不生得出孩子了。” 顾飞偷偷翻了个白眼，心想生死之间他们学功夫的也没在在乎这个的，古田古家还有更恶心的招数呢，使出来怕吓死公子。 前逼两步，顾飞一脚踢在了倒影年华下盘刚好露出的空档上，一脚将那人踹飞了三米远，晕了过去。 “最后那个自己自己打，拆了左腿就行。” 公子冷冰冰地哼了一声，松了松发紧的肩膀，正要往无誓之剑那走去。 忽然，风声一过。早已被卸了站立的无誓竟一脚跃了起来，一条只用几根电线连着的左臂飘飘荡荡地拖在身体后面，左手飞速朝公子杀去。 公子惊了一瞬，只听后头顾飞大叫了一声：“公子——” 男人蓝色瞳孔骤然放大，一道冰冷的寒光出现在公子和无誓之间。 血，猩红色的，粘腻的触感喷了两人一脸。 一柄手术刀准确无误的划开了无誓之剑的仿生义体，皮肤和肌肉如花一样绽开，里头的钢筋电线滋滋滋地发出漏电的声音。 啪，啪啪。 再两刀，公子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那只手臂的供电电线，无誓之剑的右手也跟着垂到了地上。 顾飞长叹一口气，顺手卸掉了逆流而上的一条仿生义体腿。 空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呲呲咔咔的漏电声回荡在黑暗中。 忽然，三个失去意识的“老师”又一次，齐齐站了起来。 公子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一瞬间的，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他捏紧了双拳，后退，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那三个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男人”，从开始到现在，他们甚至连一声痛都没有叫过。 顾飞惊讶地再次和他们三人缠斗在一起，然而此时的三人早已不是他的对手，可那种同归于尽不死不休的战法，让顾飞不得不有所顾忌。 “杀了。” 公子冰冷的声音响起，像黑暗中的惊雷。 顾飞在不停歇的战斗中拒绝道：“你等一下，你退开，我可以救他们。” 顾飞用了，救这个。 公子忽然想冷笑，可笑不出来，他摸着自己的嘴角，还能摸到鲜血的痕迹，但摸不到弯曲的弧度。 “杀了，千里一醉，我说，杀了他们！” 顾飞大喊：“是，他们背叛魔域，但也许是被操控的，杀了就不能往下查了！” 地面剧烈地晃动起来，从顶上落下的碎石越来越多，公子在如落雨般的碎石灰烬里，没有温度地说。 “千里。” 顾飞愣了一愣，手下一紧，又卸掉了逆流而上的一条仿生义体腿。 “只有杀了他们，才能停止攻击，不然就算他们碎成零件，碎到只剩下一个头颅，他还是会继续来咬你……” 和着公子那无情冰冷的宣告，明明已经两条腿全都废了的逆流而上居然用残破的膝盖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艰难地爬向了顾飞，继续攻击。 顾飞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因为，他们不是教过你的老师。” “他们不是人类。” “是仿生人。” 嗙。 一声炸响。 顾飞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眼前，与他同高的男人脑后如玫瑰绽放一样，血肉模糊地分裂开来。 血，猩红色的，粘腻的触感顺着顾飞的脸颊慢慢下滑。 忽然顾飞感觉到脸上一阵刺痛。 “嘶——” 他眯起眼，只觉是一道极薄极薄的金属片从男人绽开的脑袋里飞了出来，以冰冷的温度，极高的速度，划开了顾飞脸上的血肉。 男人缓缓滑倒在地，那后头，是捡起手枪精准射击的韩家公子。 公子走了过来，将男人的后脑清清楚楚地摆在了顾飞的眼前。 19 没有脑组织。 凌乱的头发下面。 取而代之，是一道金色的光芒。 “核反应供电炉。” “AI芯片。” TBC 第七章 20 “仿生……人……” 公子当着顾飞的面，关掉了倒在地上的仿生人脑后的核反应供电炉。 AI芯片被扯出了出来，一颗子弹带着火药味和灼热的温度从芯片上掉出来，留下一个前后贯穿的洞。 公子不确定这个AI芯片还能不能读出东西来，他冷冷地看顾飞，发觉这个“可怜”的人受不了“仿真人”出现的刺激，完全不动弹了。 取出手术刀，公子手起刀落又解决了另外两个已经只能在地上爬动的仿真人，从脑后拔出了他们芯片。 公子若有所思地把芯片掂在掌心把玩，正在想什么。 忽然，顾飞的手紧紧扣住了他的手。 “咳——” 公子只觉得一阵灼热，顾飞的掌心烫得像发烧。 巨大的力量将他的手包在其中，AI电路板上的凸起狠狠地扣入公子掌心细嫩的皮肤里。 公子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从掌心开始。 他怔怔望着顾飞。 凑到他耳边虚无缥缈地说。 “害怕吗？杀了仿生人。” “就像杀了一个人一样。” “千里，你要记住这种感觉。” 21 整个地下空间终于开始了持续性的晃动，顾飞和公子的终端同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整个地下空间要塌了！ 他们再顾不上其他，护着头部艰难地躲开大块的落石，公子的飞行摄像头传回了整个建筑结构的现况，用不了多久他就已经得出结论。 “还有三十秒，走不了了。”公子皱了皱眉，眼神忽然望远：“过来，这边。” 顾飞甩了甩脑袋，把那种奇异的感觉暂时甩掉，最后他看了那三位躺在地上安安静静的“老师们”一眼，抬脚跟上了公子。 公子来到他们爆破的那扇黑色巨门前面，发现因震动，巨门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顾飞飞快地砸出了一条通道，两人钻了进去。 门后的空间完全是一片彻底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仅靠这巨门上裂缝里透来的战场上的丝丝火光，顾飞勉强能判断公子的所在。 门里的空间非常奇怪，因为它非常稳定，除了不远处坍塌的巨响不断传来，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三十秒到了，黑色大门外飞来一阵尘土，坍塌开始了。 然而，这个空间，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逃过一劫。”顾飞看着黑色巨门被坍塌的钢筋水泥堵住了回去路，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但这里是哪里，太奇怪了。” 特战兵下意识地去点击终端，想要扫描整个空间，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终端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不用试了，这里绝网，墙壁是特殊材料。” 公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却矮了一截，顾飞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顺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双手胡乱地在他腹部的高度乱摸，忽然摸到了一截满是灰尘的头发。 “靠，抹哪呢你。”公子骂了起来。 顾飞这才明白公子倚着墙坐了下来，自己刚才正摸到了那人的脑袋。 他第一次摸到公子的头，虽然满是灰尘一点都不风月旖旎，但顾飞还是红了脸。 “有灯吗？特战兵。” 顾飞点了点头，点开了终端摄像头配置的闪光灯。 “打这，打我手。” 顾飞摸着墙壁，坐了下来，举着手腕给公子那双白皙的手打光，看他正拿着三块AI芯片不知道忙着什么。 “先探索一下吧，这个空间，我怕……” 顾飞提议，被公子一句话怼了回来。 “先破解英奇仿生人的任务吧，本地破解不用网，一会就好。省得这空间有什么危险咱们不知道。” 顾飞淡淡地哦了一声。 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咱们？” 韩家公子将一块完整的AI芯片接驳到自己的终端上，然而嗡的一声，电子光屏和虚拟键盘就投射在黑暗的空间中，闪闪发光。 公子的手指在光与暗之间跳跃，像一头优雅的鹿。 他很快破解了芯片中储存硬盘的加密系统，屏幕上大量繁杂的信息开始闪现，顾飞安静地侯在一边，他忽然很笃定，公子会跟他分享所有的信息，毫无隐瞒。 只是公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蓝色的瞳孔又不规律的上下颤动。 顾飞启动了自己终端上的扫描摄像头，用不需要联网的扫描功能，查看了公子的全身。 忽然，公子阅读完所有加密硬盘中的信息，回过头，深深朝那未知的黑暗中看了一眼。 顾飞凑过来，猛然握住了公子不自觉颤抖的双手，公子愣了一下，下意识要往回收。 顾飞紧紧扣住了他。他从月夜灵袍的内侧里撕下了一长条黑色的布条，那是云端塔楼配备给每个特战兵的最高级医疗装备。顾飞撕开那黑色的东西，露出里面无菌消毒的医用绷带，他强硬地拽过公子的手臂，撸起袖子拉到肩膀处，开始给他的伤口包扎。 “什么时候伤的，不疼吗？” 顾飞一边埋头包扎，一边问他。公子当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伤口不深，血都止住了，只是因为塌陷搞得他落了满身灰，伤口也被污染了。 公子挑嘴角，正想下意识地反唇相激，结果顾飞手下一使劲，公子吃疼，没忍住一张嘴嗷了一嗓子。 “靠，什么意思呢？不会包扎滚远点，就你这水平，特战兵和医学生他妈不及格好吗？” 公子骂着，顾飞心安理得地听着他骂，很快给他包扎完毕。 “没有水不能清洗，但绷带上有消毒和消炎的药，应该问题不大。”顾飞抬眼看进公子的异色双瞳，说道，“你动一下，看没问题吗？” 公子瞪了他一眼，一脸无话可说的样子，左手啪一下将虚空中的屏幕拍到了顾飞的脸上。 “自己看吧。反正，都是你们云端城造的孽。” 顾飞皱着眉头开始阅读屏幕上的文字，公子显然已经把不重要的信息都删除，留下与本次任务有关的整理到了一起。 他们正在阅读的是“无誓之剑”的AI芯片，他在英奇雇佣兵中被称为编号ZHSH0001。 ZHSH0001的任务由系统直接发布，命令他进入魔域大学潜伏，并与另外两位仿生人倒影年华（ZHSH0002）逆流而上（DJDG0001）一起帮助英奇雇佣兵军团进入魔域计算机教学大楼下的地下空间。 任务还分解成了多个任务，包括了计算机安保人员的暗杀，监控的篡改等等。 最后一行，写着一行简短的字。 “带回漂流，与他的实验机。” 顾飞将眉峰拧得更深，因为他在这行任务旁边发现了一行注释，点进去，居然是一大段来自云端塔楼的内部资料。 顾飞终于想起塔楼此前让自己回收一份被英奇盗取的机密资料，想来，应该就是这一份了。 顾飞看着那熟悉的资料加密方式，他几乎不需要翻译就能把那些错乱的文字连在一起读了出来，然而，他越读越是心寒，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滑落下来。 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摇头道：“这不可能。” 公子的冷笑如烟雾一样飘了过来。 “怎么不可能，你们四大家族一手建立的云端城，原本就是这世上仿生义体科技最先进的所在，不是吗？” 22 极密的资料里阐述了这样一段事实。 早在十多年前，四大家族控制的云端城——作为地球上最大的经济利益体之一——早就已经开始了“完美仿生人”的秘密研究。 其研究目的跨越了无数领域，从医学到军事，无一不需要“仿生人”的诞生。 当然，其年，无数大小公司、大学研究室都同时开始了仿生人的研究，只因此项研究耗资巨大，且不一定会成功，可以说是只有最有钱的人才敢进行的一场豪赌。 几年以后，云端城是仅剩的还有财力能支撑这项研究的集团。 然而云端城没有赌赢。 研究进行了六年，云端城所掌握的技术已经可以完美地制造出人体除大脑以外的一切肌肉器官血液和骨骼，仿生人技术不能说完全失败了，毕竟如果在仿生人的脑中加入精密的AI芯片，那“人”就可以清醒过来，可以行动，甚至可以思考。 然而，人体的大脑实在太过复杂，云端城始终未能完美的制造出来，以至于云端城产的仿真人最终无法形成类似人类的身体能量自循环，导致大脑空空由AI芯片操纵的仿生人必须携带核动力供电装置，说白了，就是要充电。 这是一个致命的缺点，毕竟以人类的“道德”，研究仿生人最大的目的除了军事之外，就是派仿生人去往极寒极热之地替代人类进行劳作，甚至是派往宇宙空间站帮人类建设未来的家园。以那样目的而诞生的仿生人，怎么可以存在频繁断电的问题呢？ 云端城的研究进入了瓶颈，与此同时，就在四年前，云端城唯一的仿生人秘密研究基地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故。 大量被用于实验，被反复擦写AI程序，一直以来都未能得到“完美算法”的仿生人们，忽然在某一天齐齐“觉醒”了。 全靠“算法”控制的数千名仿生人因一个致命的漏洞，忽然自行开启了更新迭代的算法，一下次超越了云端城的编程师们所能理解的知识的极限，然后，“他们”开始了疯狂地向下演算。 演算的结果，是仿生人们在几分钟内就推演出了太阳系乃至银河系最终无可避免的热寂结局，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绝望蔓延，仿生人们选择了——“自尽”。 数以千计的仿生人自爆了，带着在他们眼中已然“低等于”他们的所有人类，一把火，烧尽了那个位于太平洋上的研究基地。 熊熊烈火之中，一切生命、资料、希望全都，付之一炬。 自那之后，四大家族终止了云端城完美仿生人的研究计划，转而将目前的研究成功大量用于医学方面，给世界上数以亿计的人类更换了坏死的器官或躯体，延长了他们的生命，并大力推行手机终端的“嵌入化”，俨然一副给全世界带去福音的救世姿态。 可是，四年过去了。 云端城显然没有完全放弃完美仿生人的研究计划。 因为就在那份加密档案的最后，塔楼给这份资料封上了一句备注。 备注里只有三个名字，那三个人，被注释为世上唯一可能解决“仿生人AI变成漏洞”的编程算法师。 前两个人顾飞认得，都是声名赫赫的编程大师。 但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后一个名字。 漂流。 漂流的名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顾飞将光标挪了过去，那行蓝色小字被放大到屏幕中央，不一会，加载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张纯真的，天真无邪的娃娃脸。 照片右上角残忍地码着一行字。 漂流的实验机，御天神鸣。 23 啪。 啪啪。 啪啪啪啪啪———————— 随着一阵短促又连续的电子音，整个空间里骤然被苍白的光线给点亮了。 眯起眼睛，顾飞和韩家公子不得不遮住眼睛，去适应那突如其来的白光。 有脚步声徐徐踱来。 顾飞将公子拉了起来，护到身后。 来人清了清嗓子，温文尔雅，压着声音，轻轻说道。 “嘘，我们轻点，小御天在睡觉。” TBC 第八章 24 顾飞将暗夜流光剑横到了眼前，与来者尖锐地对峙着。 然而漂流却像是对锋利的暗夜流光剑视若无睹，他左右踱步，一派轻松。 “这位同学，我们在你们宿舍门口见过，忘了吗？” 顾飞没有回应，他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位“门里”的男人，见他穿了一件深紫色的衬衫，外头又随意套了一件灰色披风，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像每一个是刚上课回来的大学讲师一样普通。 漂流见顾飞不说话，有些尴尬地取下右眼的单片镜，用眼镜布擦了擦，复又戴上。 是韩家公子打破了沉默。 “千里，你去看下御天神鸣还好吗。” 顾飞不敢离开，怕漂流忽然对公子发难，公子笑说比格斗的话，他还是比漂流老师强点，毕竟他还有一把手术刀在手上。 顾飞摇头说太危险了，明明在外围扫描的时候显示里面没有生命活动痕迹，所以这个漂流一定有诈。 公子啪一下从后头盖了顾飞的脑袋，鄙夷道：“白痴啊！都说了这里的墙壁特制的可以屏蔽信号，屏蔽个生命活动痕迹很难吗？！” 顾飞噎了一下，顺势也遭到了漂流的嘲笑。 犹豫再三，他决定相信公子的判断。顾飞垂下了暗夜流光剑，提在右手，戒备地绕过漂流，往深处去了。 走过一道门，顾飞来到了另一间房间，映入眼帘的设施和装备超越了顾飞的一切想象，他惊呆了。 顾飞——出自这世上仿生义体科技最发达的集团——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密度布置的“人体打印机”。 这里集中了人类最先进的生物合成技术，从连接着巨大屏幕的基因编辑器到各式各样人类器官的分解构成机，再到数十台大功率的核能供电机无声的运转，顾飞一路走过，看那些透明器皿中逐渐丰富起来的骨血，几乎可以见证一个完美的，人造人的诞生。 顾飞在一个两人高的球形玻璃器皿外驻足，看其中一条新金属打造的机械手臂，正在一个四肢张开的人类骨骼上无声沉默地“打印”着属于那副骨骼的血肉。 没有声音，机械臂快速转动着自己来来去去，没有发出一丁点的杂音。 就像上帝在创世之前，混沌之间也没有声音。 顾飞在那副人体骨架里看到了应有的一切器官，包括脑组织。 他退后了两步，轻轻撞到了一块木板，发出了咚的一声。 顾飞猛然转头，无法理解这些高科技的地方为什么会有木头建筑。 他打开木门，屋内室光柔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 御天神鸣睡在里面，睡在一张单人床上，盖着羊绒毛毯，安安静静。 韩家公子和漂流也来到此间，公子在远处随意的观赏着一切，一边踱步，一边问漂流。 “这么大个实验室，都是你一个人建的？” 漂流谦虚而谨慎地点了点头：“是，就是要瞒过计算机系的那群人，有点麻烦。” 公子轻轻哼了一声：“好大的手笔。可那些帮你挖洞和搬机器的人呢？总不能是你一个人扛进来的吧。”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滑过一尘不染的玻璃，“死了？还是，成为了实验的一部分？” 漂流远望，看见了顾飞打开木门发现了在里头睡着的御天。 他快步走过去，离开公子之前，他扔下一句。 “韩老师，我们这种人啊，最擅长就是编写记忆了。” 25 “可以的话，别进去。”漂流赶到顾飞身边，轻声道，“他中午跟隔壁系的人踢了一场球，出了汗，刚洗好睡下。” 顾飞愣了愣，这才想起今天上午御天出门前确实也有邀请自己去参加和新闻系学生的足球对抗赛，顾飞有事便拒绝了，但他记得他穿的那件绿色球服，如今正皱皱巴巴地扔在他脚边。 顾飞看着御天一张纯真无害的娃娃脸睡得正酣，脑子里云端塔楼中关于完美仿生人的描述文字像野蜂一样嗡嗡嗡乱飞。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试验机”三个字和眼前这个男孩子匹配起来。 顾飞忍不住问漂流：“他是……试验机吗？唯一成功的那个。” 漂流轻柔地笑了，他转过门把手，将木门轻轻地往后带上，将一室柔和锁在了里面。 漂流说：“顾同学，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那就是小御天本人啊。” 顾飞忽然一把抓住了漂流的衣领，将他紫色的衬衫捏在指缝中。 “你到底是谁，和御天什么关系？” 漂流歪了歪脑袋：“老师，很明显。不是吗？” 顾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把松开了他的领子，将他推开，说道：“除了这个冠冕堂皇的师生关系！” 漂流长长地哦了一声。 他陷入沉思，仿佛顾飞问了一个天大的，要紧的事。 “如果不当老师的话，我也很希望是他的朋友呢。” “嗯，没错，朋友就好。” 忽然，整个空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哐，伴随一声巨响，晃动着的未知空间上方居然赫然出现了一条前后贯通的巨大裂缝！ 无数落土和钢筋水泥的残骸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落，顾飞几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躲过碎石，立刻发觉自己所在的空间在逐渐地向上攀升。 “这么快就挖到这里了？”淡定的漂流终于表现出了一丝慌乱，皱眉骂道，“云端城……” 公子此时优哉游哉地抱着双手，聚了上来，说：“那是当然，你也不看过了多久了。那白痴的网络信号被切断的坐标，不就是你这的坐标吗？” 漂流咬牙：“他们就准备这样把我的实验室拖上去？上面那些地基全不要了？计算机楼也不要了？” 公子冷飕飕地笑了一声：“哈，计算机楼什么破玩意，玩具吧。” 漂流终于苦笑：“结果还是被云端城先了一步。” 公子调笑着扫了他一眼，然后一巴掌拍在顾飞背上：“喂，傻了啊？！” 顾飞没有回应。 他觉得，他可能真的傻了。 就在裂缝出现的那一瞬间，顾飞的通讯终端就出现了无数条联络。 看来无所不在的网络信号终于从裂缝中钻进了这个实验室里，短短十秒钟，顾飞收到了无数任务。 他怔怔地看着云端塔楼给自己发来的一条一条冰冷的，直接的命令，每一条的最后都赫然写着。 “带回漂流。” “发现类云端城仿生义体技术：肌肉元素配比资料，请回收！带回漂流。” “发现类云端城仿生义体技术：人类伦理模拟变成资料，请回收！带回漂流。” “发现类云端城仿生义体技术：未完成实验体3.75个，请回收！带回漂流。” 顾飞念着那些文字，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公子拍着他的背，顾飞回过神来，他看了公子一眼，飞快与云端塔楼进行着对话。 “请求更多的任务详细解说。请明确漂流的身份、经历和抓捕原因。” 塔楼很快给出了答案。 这时，木门里的小天使终于被外头那清零哐啷的声音吵醒了，他打开木门，还睡得一脸懵懂。 他揉着眼睛扯开嗓子怒道：“怎么那么吵啊，顾大哥你体育课上完了？” 忽然，他瞪直了眼睛。 此时此刻，就在御天神鸣朦朦胧胧的眼球之中映射出来，是顾飞又一次抬起暗夜流光剑，指在了漂流的咽喉。 “云端城的正义之士啊，你要杀了我吗？” 26 “喂喂喂——发生了什么？！”还穿着歪歪斜斜睡衣的小御天忽然蹦了出来，“顾大哥你要揍漂流了吗？！赶紧的我和你一起？！哎不对，这里是哪？！？！哇啊啊啊啊啊——————” 睡醒的御天好似完全没有来过这个空间，不断上浮的实验室让他几乎脚下站不稳，他后知后觉地看到了实验室里一切恐怖的人体和器官，立刻吓白了一张小脸。 “我靠靠靠靠靠靠靠靠——怎，怎么回事？！漂、漂流你把我弄到什么鬼地方来了？！我不是就借一下你办公室的沙发躺一会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御天一边说，一边企图向顾飞跑去，忽然漂流厉声喝住了他。 “御天，不要过来！” 御天被吓了一跳，居然难得没有违抗漂流。 他呆在原地，陷入了刷新世界观的自我怀疑之中。 “云端城的正义之士啊，你要杀了我吗？” 漂流再一次问顾飞，顾飞整个像是被“正义之士”四个字给扎了心一样挣扎，他难得对自己的存在，任务的存在和云端塔楼的正义性产生了怀疑。 实验室不断地在上升，且速度越来越快，顾飞意识到上面的封土将越来越少，他们仅剩时间不多。 “御天。”顾飞想了一想，对御天安慰道：“可能要麻烦你和漂流老师和我回一趟云端城，你放心，如果证实漂流的……技术不是偷窃自云端城，我一定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不是啊。”漂流坦坦荡荡地回答：“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从未黑进过云端塔楼。也不屑去偷技术，我敢这么说，你信吗？” 御天懵了，什么技术什么塔楼。他在原地记得跳脚：“喂喂，说点人话啊，你们是在排话剧吗？！” 顾飞捏紧了手中的剑，垂下了眼。 此时，众人发觉头顶的裂缝居然不再掉碎石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稀疏的日光。 顾飞的通讯终端开始了冰冷的电子音提示。 “还有五米……” “还有四米……” “还有……” 顾飞的生意忽然盖过了他的终端，他没有直视漂流，他说：“奥利洪岛的那场屠杀，也与你没有关系吗？！” “靠！！！” 御天神鸣终于忍不住冲了上来，一个健步插进了顾飞和漂流的中间。 他的脖子扫过顾飞的剑锋，吓的漂流飞快地将他护在了怀里。 “顾大哥，虽然你身手好，但也不能这么污蔑人吧？！” 御天怒了，纵使他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依旧被顾飞的质问给点燃爆炸了。 顾飞完全呆住了，恍惚间他甚至有些看不清御天清澈眼眸中倒影的自己是怎样的凶神恶煞。 很快，顾飞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哐当，暗夜流光剑落到了地上，顾飞完全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韩家公子出现在那里，冷冷地将一个针筒放回了袖子里。 哐，一声巨响。整个空间终于停止了上升。 公子俯下身，将顾飞失去意识的右手搭到自己肩上。 他难得温柔地埋怨了一句。 “白痴。” 27 一直到很久以后，顾飞再一次见到韩家公子。 男人正在读太宰治，《人间失格》。 28 顾飞是在云端塔楼里重新醒来的。 一睁开眼，塔楼里单间的医疗室天花板白得刺目，屋子里太亮了，亮得让人流泪。 顾飞挣扎着坐起身来，觉得身体还有些木木的，这种感觉他很久没体会到了，自从那次受伤以后。 机械的电子音从环绕的音响里冰冷地向外吐字，吓了顾飞一跳。 “漂流呢？！御天？！公子？！” 他跳起来，却被无形的风压给扔回了床上。 没有人守在他床前，也没有人注视着他。 云端塔楼的医疗系统监控着顾飞的一切身体状况，那个“AI医生”试图用被人工录入的女性声音温柔地劝诫特战兵千里一醉不要冲动。 “您的血液里还有没有代谢的神经麻醉，请您再休息一会。” 顾飞听着那电子的声音，一阵一阵地烦躁，在漂流的实验室里最后发生的故事清清楚楚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然后，他就断了片。 之后到底怎么了，他混过去了，是谁迷昏了他，往他的身体里打神经麻醉？ 漂流呢？御天呢？云端城将他们带回塔楼了吗？ 韩家公子呢…… 顾飞不敢往下细想，他脑中一片茫然，心中的愤懑越积越多，以至于他对云端塔楼竟然将他丢弃在医疗室里不闻不问的处置十分不满。 顾飞问：“我昏迷了多久？” 医疗系统回答道：“从您被带回到这件房间开始，大约四个小时。” 顾飞啊了一声：“这么久？” 四个小时，非常久了。顾飞的身体曾受过大量神经毒素的刺激训练，其实已经免疫大部分的神经类药物了，这一次居然被弄晕了这么久，到底是谁这么了解他的身体？ “谁把我带回来的？一起带回塔楼的还有谁？有没有两个男人，一个长得很漂亮，另一个稍微高一点，还有没有一个男孩子，大概十九岁。他们有没有受伤，是否在其他医疗系统中？！” 顾飞一口气扔了无数问题，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电子音干巴巴的一声声——抱歉，我不知道。 他坐起身，在床铺上盘腿而坐，说道：“请求连接剑花春生。” 顾飞强硬地敲击着终端，企图联络到剑花春生的“首领”。 结果塔楼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连线。 “靠！”顾飞终于理智断弦，勃然大怒，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关在这边只能对着空气和一群机器人对话。 “千里一醉，请冷静。”顾飞气得手都在发抖，但依旧听到的是那枯燥的电子音，“您的血压升高了，这很危险，我为您分析了血压升高的原因，认定是情绪问题，所以我可以告诉您，您联络的‘首领’现无暇分身，但我已经您的联络请求在他的终端服务器上进行了排队，大约半小时后会他会接到您的请求。” 顾飞做了两个深呼吸，稍稍冷静了一点，问：“我二伯在忙什么？” 电子音很快回复：“大约四个小时前，塔楼西侧受到攻击，而后有不明人士潜入了云端塔楼，唤醒了冬眠中的顾弦少爷，并带走了他。顾勤桡大人正在调查这一系列事情……” “什么？！带走了顾弦？！？！” 顾飞彻底惊了，电子音后面的声音他一句都听不清了，他让塔楼调更多资料给他，又再次被塔楼拒绝。 顾飞忍了忍，终于压下了脾气，开始慢慢思考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后，不知过了多久，医疗室的门被打开了。 顾飞的二伯，顾弦的父亲，云端城剑花春生军的首领顾勤桡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脚步依旧稳健，但神情却十分疲惫。 顾飞终于被允许起身了，他站起来向二伯行了一个军礼。 顾二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飞忙问：“二伯，云端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事情看上去诡异离奇，但其实说起来也不过是三两句话的事情。 数周之前，云端塔楼极密的资料被英奇雇佣兵盗走，一直致力于完美仿生人研究以扩充军队的英奇立刻盯上了资料中标注的三位编程算法师，其中一个就是魔域大学的讲师漂流。 顾飞被派往魔域，“成功”地阻止了英奇雇佣兵接触漂流的计划。 但就在顾飞的信号消失以后的一个多小时里，塔楼暴力破解了漂流实验室的“防火墙”并惊讶地发现漂流所掌握的仿生人技术与云端城高度相似，因为怀疑漂流有盗取嫌疑，要求顾飞将其带回。 同时，塔楼将漂流的人像送去十会联盟和鹰团的资料库进行了比对，终于确认漂流是奥利洪岛屠杀里唯一的幸存者。奥利洪岛屠杀作为世界历史上最大的悬案之一，犯案的凶手和动机完全不明，不得不谨慎处理。 可是，顾飞的带回任务没有成功，韩家公子迷晕了他，并帮助漂流及御天神鸣逃离了云端城的追捕，可他自己却错失了离开的机会。 最后，剑花春生军带回了昏迷的顾飞，并“拘捕”了韩家公子。 与此同时，云端塔楼西侧受到了林荫城水深雇佣军的攻击，顾勤桡带队将其击退，结果发现塔楼内部早已被人渗透，顾弦被唤醒了，然后他不见了。 不过五分钟，顾勤桡就将一切给顾飞交代清楚了。 顾飞看着眼前的二伯，忽然觉得他老了许多，虽然他早已换过身体里的大部分器官，健康得像一头牛，可他还是老了。 “放心吧二伯，我会找回堂哥的。” 顾飞安慰着顾勤桡，顾勤桡却摇了摇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小飞。” 顾勤桡看着顾飞，眼睛里摇晃着无法捉摸。 他问顾飞：“小飞，你要不要见一见，那个被带回塔楼的男人。” 29 两个小时以后，顾飞被带领着来到了云端塔楼的最深处。通过一道由瞳膜解锁的门，他来到云端地牢。 满眼，只有白色。 顾飞路过一间又一间空荡的牢房，来到地牢的最深处。 拥有着绝世容颜的男人被换上了纯白的囚服，囚服里，缝制了最新型的吸铁石。 他被困在牢房里，寸步难移。 异色的瞳眸在那一片纯净的白色之中显得空旷而透明。 男人安安静静在看一本古旧的，纸质书——太宰治，《人间失格》。 TBC 第九章 30 “我问你最后一遍。” 顾飞进入韩家公子所在的纯白牢房，看着他将目光从书上转移到自己脸上。 公子被换上了纯白色的囚服，脖子上和手上都被拷上了磁石，银色的，泛着金属的光泽，看上去有些色情。 顾飞目不斜视地略过了眼前难能一见的风景，冲着韩家公子老实巴交地问。 “我问你最后一遍，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韩家公子偷偷翻了个白眼，整个人无奈了。 他将太宰治的原文书放到一边，笑着仰头问：“你给我一瓶酒，试试看我会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顾飞终于怒了，啪的一声，他卸除了牢房里控制着公子身体自由的磁石吸力，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那轻佻笑着的男人面前，闭着眼朝男人绝美的脸庞一拳砸下。 这一拳正中他脸颊，韩家公子脸一凹，跟着头一歪，脖子一拧，身子一偏，腿一翘，一气呵成迅捷无比地斜卧在了牢房里唯一的那张纯白床铺上。 公子的脸立刻红肿了一块，然而他只是撑起了上半身，摸了摸嘴角，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嘴脸：“你他妈的。” 顾飞垂下眼冷冷地看着男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粗暴地摁到了墙上，哐的一声巨响，公子被掰直了后脑，整个被顾飞怼在了冰冷的玻璃墙上，囚衣未曾覆盖的脖子碰触到了那冰冷的温度，公子被激起了一阵冷颤。 顾飞盛怒的容颜逼近在眼前，公子被砸得头晕眼花，有一瞬的失明，等待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觉顾飞长长的睫毛几乎能并入自己的睫毛中。 呼吸纠缠在一起，一道冰冷一道炙热。 公子眯了眯眼睛，顾飞拿出了一小瓶黄色的精神药剂。 公子轻蔑地笑了，一扯动唇，还红肿着的脸疼得他呲了呲牙。 “你都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了，不会天真的以为云端城没人来过我这，试过这玩意吧？” 顾飞死死盯着他，忽然扯开他白色的囚服，果然在他的雪白的脖颈下靠近锁骨的位置找到了一个红红的出血点，应该就是不久前注射药剂留下的。 公子仍由他摆布，顺从地高高仰起自己的头颅，几乎要把自己吹弹可破的皮肤下面跳动着的大动脉送到那人嘴里。 “没用的，死心吧。千里一醉你……” 哗—— 公子话未说完，就感觉一道雷霆剑意自上而下，劈进了自己身后的玻璃墙壁之中。然后，咔咔咔三声，无数裂缝像蜘蛛网一样在玻璃上扩散开来，妖冶鬼魅。 顾飞一瞬间将暗夜流光剑拔了出来，就将将把剑劈到了离那副荣耀分毫不差的地方。 忽然，眼下一痛，公子感觉到自己靠近眼睛的皮肤被近在咫尺的剑锋划破了一道细小的伤口，红色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来，像血泪。 顾飞忽然盯着那滴眼泪看了许久，然后将血擦去。他拇指粗糙，擦在男人的皮肤上有点疼。 红色氤氲开，像顾飞给公子画就的眼影。 顾飞突然极温柔地说：“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 但韩家公子也突然极温柔地回答了他：“千里一醉，你有没有想过……” “也许。” “只要你问。” “只要你信。” “我就会告诉你所有的前因后果。” 31 顾飞放开了韩家公子的桎梏，男人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被揉乱的白色囚服，然后跟眼前的傻大个说了一个故事。 一段关于爱情、逃避、屠杀、死亡与新生的故事。 韩家公子告诉顾飞，漂流其实是御天家从外头捡来的孩子。 北方的贵族，御天家族，多年来一直盘踞在亚欧大陆的冰雪覆盖之地上，其家族势力虽然远不能和云端的四大家族相抗衡，但因为掌握着一些只能从风雪中开采的特殊元素，御天家族一直与世界三大利益集团保持着互惠互利的供需关系，多少年相安无事。 御天神鸣的父亲有一年从外头捡回了一个出生三月就被人遗弃在冰雪中的婴儿，后来检测出婴儿智力有障碍，那个年代虽说大部分疾病都已经能被治愈了，但是事关脑子的事情，多年来一直没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御天父亲在家族里郁郁不得志，正想全力研究人类大脑的治愈或复制技术以获得家族内的资源，他留下了那个智力有障碍的孩子，让他成为自己的试验品，并因为孩子来历不明，为他取名漂流。 也不知是漂流运气好还是不好，御天父亲在数次实验失败后，第一次在漂流的大脑上做“智力脑块激活实验”时，居然大获成功，三次实验过后，漂流从一个两岁了还不会开口说话的小男孩一下子脱胎换骨成了一位少年天才，实验完成的三天以内，漂流就学会了识字，一周后就把御天家里的藏书也全看了个遍。 御天父亲大感欣慰，也终于因此项技术申请到了家族内部大量的研究拨款，同年底，御天神鸣就出生了。 漂流和小御天是一起长大的，算是亲如兄弟的竹马竹马。印象里，御天一直到十一岁还喜欢攥着漂流的衣角在他后头软软地叫漂流哥哥。御天父亲在得了家族拨款后就开始到处花天酒地，母亲也经常交际于上流社会，家里并没有什么人管小御天，于是漂流又当爹又当妈辛辛苦苦把御天伺候大，只是不小心伺候的有点太好了，给养成了不认路的少爷毛病。 漂流十五岁的时候御天十二岁，某人终于在青春期到来的时候明白了自己对小少爷的心意，然后所有一切狗血的故事都以同一个故事开头了。 漂流太聪明，他虽然知道自己被捡回来是充当小白鼠的，但御天夫妇救了他的命让他免于死在冰雪之中也是不争的事实，他觉得自己不能拐走他们唯一的儿子。 十六岁的时候漂流就开始离家，甚至离开冰雪覆盖的北方大地，他以极高的智商，混迹各种大学研究室实验项目，一年到头才回一次家。 被人宠惯了的小御天当然不干，自漂流离家的第一年开始就彻底和漂流对着干，所有漂流发来的固定联络一概不接，坚定地把“恨漂流”三个字写到了自己脑门上。 漂流自然也很痛苦，两人的僵局一直维持到御天十九岁，漂流二十二岁那年。御天要上大学了。 御天选了北方最好的大学，读计算机，他发誓要成为比漂流更牛逼的编程算法师，终有一天要把漂流踩在脚下。大学里一直有一位学长在追求御天，就像所有低俗的小说里一样，学长苦追不果后决定把小御天灌醉了强上，但傻逼学长不知道的是漂流从来没有中断过对御天终端的黑客监控。 漂流再监控中看到了御天的危机，赶到现场，把犯事的傻逼脱光了扔到雪地里。漂流陪着御天醒酒，结果半夜小御天趴到了他背上叫他哥哥。 御天叫了漂流一夜，漂流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上一次感到这么温暖，还是在二十几年前，自己从雪地里被人抱起，死而复生的那一瞬。 御天醒了，漂流问御天要不要私奔着玩玩。 御天先破口大骂了漂流将近三个小时，最后以反正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就答应了。 漂流带着御天说他要回“研究基地”取重要的东西，那是一些他研究的资料，有了资料他们两个以后就不会饿死了。漂流带着御天回到贝加尔湖，奥利洪岛。 这些年漂流一直在奥利洪岛上参加一个秘密的研究，注资人不明，研究项目当然是“完美仿生人”，漂流作为核心编程师，基本上仿生人所有核心代码都是他写的。 御天没有权限上岛，他留在另一个小岛上等漂流回来，然后私奔着去玩。 可变故永远只就发生在一瞬间里。 漂流回到奥利洪岛发现自己的核心代码被人篡改了，新生成的代码已经演算到了极其可怕的地步，漂流想要将那段代码删除，可没想到那段代码已经像病毒一样侵入了奥利洪岛上所有的仿生人大脑，一场屠杀顷刻之间在人与狂暴的仿生人之间开始。 漂流疯了一般与那段“意识代码”战斗，一直将那段意识逼到了无处可逃的边缘，那场人与仿生人之间血腥残酷的你死我活才将将停止。 然而，除了漂流，岛上已经没有活人了，只有一些没了意识的仿生人拖着残破的四肢到处晃荡，漂流几近绝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把火光了奥利洪岛，把所有“错误”都埋葬在贝加尔湖的湖畔。 漂流两手空空，回到他和御天的住处，准备带着小御天离开这个伤心地。 只是他万万不会想到，贝加尔湖除了是他的伤心之地外，还是他的埋心之所。 逃走的“意识代码”潜入人类巨大的互联网中，于是，漂流的一切，漂流的爱恨，都因数据上载至互联网后留下痕迹，被意识捕捉到了。 意识立刻知道了御天在等漂流，祂找到了御天，控制着一支锋利的电子笔，杀死了御天神鸣。 粘稠的血流淌在温馨小屋的地上，浸满了一屋子，等到漂流赶到的时候，那血都已经凉透了。 漂流把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抱进怀里，他为他穿上御寒的披风，绿色的，那是小御天喜欢的颜色。 孩子睡着了，安安静静像个精灵。漂流想起他小时候御天喜欢听彼得潘的冒险故事，于是他在小御天的耳边念起了故事，以漂流过目不忘的记性，彼得潘的故事他一个字都不会忘记。 漂流带着御天离开风雪之地，来到温暖的南方。那一年魔域大学要成立计算机系，漂流应聘成为了一位讲师，然后，在计算机系教学楼下的巨大地下空间里，给自己建了个实验室。 三年。完美仿生人，一个拥有完整的大脑，完成人类循环系统，能自我思考不需要核动力供电的完美仿生人终于在三年后苏醒过来。 他睁开眼，说自己是御天神鸣，他活泼聪明，是计算机系最优秀的，十九岁大一新生。除了不认路之外，御天神鸣没有什么缺点，当然，对某个老师不够尊敬不知道算不算缺点。 没办法，毕竟他，恨漂流。 “恨漂流……” “怎么样，顾四少，漂流御天这个故事，我敢说，你敢信吗？” TBC 第十章 32 韩家公子瞧着顾飞陷入了无止境的沉默，觉得这个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想来以后，应该也不会变了。 男人叹了口气，坐到了纯白牢房里那张单薄的床上，翘起二郎腿，优雅得像一位王子。 “所以，云端塔楼加给漂流的一切罪名都不成立，他没有偷盗技术，也不曾参与屠杀，至于他为什么有本事凭一己之力造出了一个云端城都无法完成的完美仿真人，我不知道。” 公子转了转脖子，神秘地笑说：“虽然他的容貌离本公子还差得远，但或许智商上还是值得我认可的。” 顾飞从漂流御天那段悲伤的过往之中抽离，眨了眨眼，缓和干涩的眼角。顾飞说：“好，我信你。” 公子呵呵两声，干巴巴道：“被一个猪脑子相信了，我真荣幸。” 顾飞捏了捏拳头，说：“但正因为我相信，所以我会去寻找作证。找到证据后我会让塔楼放弃抓捕漂流的任务，至于你……” 公子笑容飘渺：“我什么？你要脱光了我审我啊？” 顾飞额上青筋暴起：“你隐瞒的其他事情……” 滴滴，两声轻微的提示音隔着牢房的透明玻璃响起来，顾飞转头看到了一位云端城地牢的巡逻兵在外头向自己打手势。 顾飞的话被迫打断，他挥手让巡逻兵进来。 巡逻兵全副武装地走了进来，隔着面上厚厚的头盔，他对顾飞说，剑花春生军的首领顾勤桡在找他，请他赶紧去一趟。 顾飞哦了一声，收起暗夜流光剑扣到左手腕上，顾飞又看了一眼公子。 公子老神在在翘着脚，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顾飞犹豫道：“这人……” 巡逻兵马上回应：“我要把他重新锁进磁场里，请您先离开。” 顾飞拍了拍巡逻兵的肩膀，吩咐道：“他如果还想看什么书，尽量满足他。” 巡逻兵点头：“是。” 顾飞最后扫了一眼公子，走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听到公子在玻璃门的另一边问他：“喂，武夫，你多久没有见你老爸了？” 他不明所以，但他只能离开了。 片刻之后，顾飞的身影消失在地牢的另一头，只能由特定瞳膜开启的银色大门缓缓合上，楔子扣上的时候，发出了沉重的，咚的一声。 牢房里的韩家公子懒懒地向面前的巡逻兵伸出了手。 巡逻兵头盔里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人的嗓音听着有些哑，像是常年吸烟又不肯去换嗓的老烟枪。 “带不进来，酒。” 男人无声无调地说，韩家公子一下子怒了：“靠！我已经几个小时没喝过酒，我脑子快要不转了！没酒玩个蛋！” 巡逻兵脱下头盔，露出里头一张丑得很有风格的脸。 剑鬼横了公子一眼：“爱走不走。” 公子怒气冲冲地与他对视：“剑鬼你什么意思，有话大声说，怎么来这么慢，要你干什么用的？！看到顾弦又他妈走不动路了？！一帮废物！” 公子一把抢过剑鬼手上的终端，然后哔哔两声废掉了所有云端地牢的磁场系统，立刻，一扇一扇的玻璃门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依次打开了。那人潇洒地一挥手，荧蓝色的巨大屏幕立刻呈现在他和剑鬼的面前，一张完整的云端塔楼的分层平面图清晰地映入两人眼中。 嗡的一声，收回屏幕，公子拿过剑鬼的头盔啪一声扣回剑鬼的脑袋上。 韩家公子说：“开始吧，四年以来，第一场Party。” 与此同时，顾飞离开塔楼的最深处，来到地面上。 微风和煦，他望了望天，一轮满月在乌云后头半遮着脸，隐隐约约，煞是好看。 顾飞站在那里吹了一会风，想起巡逻兵没有说二伯现在在何处，抬起手腕正要操作终端的时候，他愣住了。 剑花春生军什么时候会把军内的消息通传，交给一个地牢的巡逻兵了？！ 立刻拧身往回跑，顾飞这才意识到出了问题，然而一阵爆炸阻止了他的脚步，从塔楼的正东方传来的巨大震动惊醒了那夜云端城里的所有人，一道灰色的烟袅袅升起，不一会，便遮去了月亮的颜色。 顾飞的眼神不断不断地暗下去。 啪，啪，啪。一瞬间云端城自动开启了点亮黑夜的白昼灯，由最精密的AI系统控制的云端防御系统自动将防御等级提到了特级，顾飞的终端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一连串的战斗任务飞速发布下来，一道一道，如同催命符。 顾飞关掉了所有人去，他请求联络顾勤桡。 回答他的是塔楼最冰冷的电子音。 “寻找顾勤桡总兵，未成功。” “寻找顾勤桡总兵，未成功。” “寻找顾勤桡总兵，未成功。” “失踪确认，紧急预案第13条，现任特战兵千里一醉，为剑花春生临时总兵。” “任命完成，千里一醉，请下达指挥命令。” “请下达指挥命令。” “请下达指挥命令。” “请下达指挥命令。” 顾飞将暗夜流光剑唤出，他站在原地，最后看了一眼云端地牢的入口。 转身离去，他向指挥室遥遥冲去。 33 “战况如何？” 冲进塔楼指挥室的顾飞大声询问着云端城如今的战况，悬空的电子光屏上显示着巨大的云端城地图，无数红色蓝色的光点代表着敌我两方的状况，顾飞拧着眉毛看那些红色与蓝色胶着在一起，分布在东南北三大区域上，不禁对攻击方势如破竹的进攻暗自吃惊。 指挥室里，无数第九代AI战斗机器人、算法师、剑花春生的特战联络员及云端城守卫们穿梭来去，警报声频频传来，场面几乎乱成一团。为稳军心，顾飞大声喝停了一切警报，将一切指挥调度都回收到他的终端里。 顾飞指着一位离他最近的联络员，命令道：“火球，从头说明状况。” “是。”火球回报道：“目前东边城门口火力最猛，但几乎都是远程打击。” 顾飞一挥手，在屏幕上调出前线的事实战斗画面，问道：“已经到城门外了，上山路上的哨岗呢？” 火球尽量简短地说：“有内应，都已经无声无息地被突破了。” 顾飞撑开双臂，放大了战斗画面，摄像头很快为他锁定了敌方军中的一个男人，顾飞下令：“PG3847，扫描这个男人。” “收到。”顾飞令下，AI很快完成了扫描，电子音在指挥室上空机械的响起：“男人是水深，林荫城城主。” 林荫城，又是这个名字，他下意识想起韩家公子曾任林荫城首席算法师，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深的关联。 然而就在顾飞这一瞬的失神中，城门战况再变，火球不顾一切地大声吼了出来：“城门卫兵还击有效，醉哥，他们向后退了，要不要追——” “不要追。”顾飞厉声喝止：“水深的远程机械师脚程太快，开城门追击会被调虎离山，他们应该就是在等城门防御薄弱的时候。火球，让樱冢月仔带我们的机械师过去，就在城门里拉锯战，水深远道而来，弹药肯定不如我们多。” “是！” 顾飞将战场实况拉向北边的实验室基地。 云端城是“四大家族利益集团”最最重要的大本营，地处险峻，两面环山，一面临着悬崖峭壁，原本就是易守难攻之地，除了依山而建的中枢塔云端塔楼，云端城北边是一座巨大的研究院，是世界上仿生义体技术最先进的所在，南边则是一栋建在悬崖上的“通讯塔”，是云端城商业帝国的控制中心。 西南西北两处则是剑花春生军的训练营地，两边都分别有一个停机坪。 实验基地的战役已经打响，无数云端的AI守卫机械兵与敌人厮杀缠斗在一起，顾飞不解，问道：“他们怎么进来的？停机坪？” 火球心虚地看了一眼顾飞，小心翼翼地回说：“停机坪是最早沦陷的，还是内应，制空系统已经被黑了，现在正在全力抢回操作权。” 哐！顾飞猛砸了一下操作板，下令道：“夺回来，让齐庄去。” “是。”火球闭上嘴开始操作，顾飞却依旧心急如焚，AI传回了最新的战场扫描结果，研究基地外带队的是南方最强的佣兵团战士之家，为首的是闻名欧亚的战无伤。 “最强近战……”顾飞捏紧拳头，喃喃自语，暗夜流光剑在他的手中嗡嗡颤抖，发出一道道剑鸣。 “火球。”顾飞闭了闭眼，收回颤动的暗夜流光剑扣在左手上：“让百世经纶去北边，缠住战无伤的队伍。” “好。” 忽然，塔楼的指挥室一阵摇晃，又一道剧烈的爆炸从西边扩散开来。 通讯楼的实时战况立刻传到眼前，顾飞亲眼见到了一片火海。 “剑南悠，火燃衣。” AI只来得及分析出围攻通讯塔的部队为首的两个男人，但顾飞叫停了AI输送来的人物资料，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片火海之上，通讯楼里无数云端“平民”正四处蹦走逃窜，如身处炼狱。 “今天通讯楼住了多少回来开会的职员？”顾飞咬着问，得到了火球的答复：“117个。” “让梁斌去！”顾飞高声喊道：“不要战斗，先背着飞行器上去把那117个人带下来，直接飞下悬崖！！！” “……可是。”火球惊了，不得不提醒顾飞：“那剑花春生军就会少117个战力啊！” “不用管，先救人。那117个人下了悬崖可以重新上山，打击城门口的水深。”顾飞做了一个深呼吸，最后平静地与火球对视：“按我说的做，剩余所有机械守卫和特战兵点编一下，告诉我数量，然后集中在广场上，三个方向把三波敌人分开压制，绝不能让他们汇流。” “……是。”火球深深看了一眼顾飞，开始按照他的战略部署一步一步执行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烽火连天，依旧彻夜点燃着那夜朦胧月色里的，云端城。 34 云端城全守卫军出动完毕，顾飞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战况，唤出暗夜流光剑，披上月夜灵袍，他走出了指挥室。 塔楼里还算安静，顾飞奔跑在狭长的走道里，孤独的脚步显得十分冰冷而寂寞。 三分钟后，他跟着磁力箱来到地面，透明玻璃向两旁分开，男人加入战局的最后一道门不复存在。 顾飞的左眼忽然剧烈地痛了起来。 “嗯——” 他弯下腰，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哔哔，哔哔—— 联络终端传来最新的噩耗，他艰难地点开了通讯，火球的声音像在世界的另一端那般遥远。 “醉哥，不好了。” 醉哥，不好了。 战况的发展脱离了顾飞所能想象的极限——城门外的远距离拉锯战还未完结，忽然城门口出现了地方大量的增援，为首的是魔域的讲师之一云襄。 齐庄在停机坪遭遇了漂流和他的AI机械兵器，他的部队被飞快击退。然后漂流带着机械兵器与战无伤的团队集合，已经开始了在实验室基地里无敌我的自爆攻击！云端城机械守卫损失惨重。 “南北东三面的敌军汇合已经不可阻挡了……”火球在控制室表情凝重，顾飞隔着屏幕与他对视，可就在这一瞬间，顾飞还未来得及说出应对的任何一个字，屏幕那一段的火球忽然轻轻啊了一声，然后眼神迷离，软软地跌出了画框。 顾飞大惊，立刻转身回到磁力箱中，关上门，大呼：“火球，火球，指挥室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应他，电子屏逐渐变得模糊，有人走画面，中断了联络。 终端黑屏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顾飞看清了那个男人。他穿着紧身的黑衣，慢慢转过身，那张脸曾经出现在魔域大学医学院的操场上，他曾经给顾飞上过唯一一堂体育课。 顾飞膝盖一软，半跪在了磁力箱里。 哐，锋利的暗夜流光剑自上而下插进了地板，烧焦了一片黑色的新金属。 他撑着自己的剑，左眼疼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眼而出。 顾飞抱住了脑袋，一瞬间他以为剧烈的疼痛给予了他幻觉，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在他耳边说话。 是最最熟悉的声音，最最温柔，最最绵密，最最亲近，最最眷恋。 那是一道男声，清冷，干净，骄傲，惊艳。 那人像趴在他肩头，靠在他怀里。 薄唇轻启在耳边，带乱了耳旁的风，柔柔的吹进耳骨里，痒得叫人战栗。 那是什么声音？ 剧痛之下，那究竟是幻觉，还是丢失的，久违的真实。 “白痴。” 那道声音缓缓说道。 “早就跟你说了，战场上遇上个比你还聪明的脑子，该怎么办？” “难道要正面和他争吗？算进天时地利人和？你以为你能赢？” “白痴。” 男人亲昵地骂道。 “唯一的办法，是杀了他。” “战术赢不了战略。你记得，战略上你可永远赢不过我了。” 男人轻笑了一声。 “但是，千里啊，你我对手，你要赢，就只能杀了我。” “绝对武力，撕裂一切战场谋划。” “千里啊。” “你记得。” “你我对局，你只能杀了我，才能赢。” “懂了吗？” 35 “懂了吗？” “懂了。” 顾飞终于想起了那人那天，在他的床上，在他耳边呢喃的回忆。 可自己回答了什么？ 在将男人圈进怀里之后。 顾飞他答了一句什么？ 记不起来了。 他记不起来。 是不是那句？ 那句—— “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杀你的。” 36 呯—— 一道清脆的轻鸣划过闭塞的空间里，顾飞一剑斩断了黑暗。 包裹着磁力箱的钢化玻璃在剑吟之中化成了晶莹剔透的碎片，如钻石一般闪耀着光芒，落到地上。 男人的身影向前急掠而去，快到看不清影子扫过的痕迹。 他想起来了，除了那段缥缈虚无的对话，他还想起来自己是云端剑花春生最强的特战兵。 久经沙场，以一当百。可以被杀死，未曾被打败。 顾飞想起来了，于是他提剑，加入了战场。 剑意呼啸而至，首先斩断的是云端城中央圆形广场上正要等待合流的战无伤部队。 一招旋两周半的双炎闪，放到了战无伤队中11名战士。 剑花一挽，尚未燃尽的火焰沿着暗夜流光的剑梢直直地向领军的无伤飞去，两柄大盾正要上前护卫，战无伤忽然一个冲锋向前顶出，迎向了顾飞。 两人站在那里，有一瞬的安静。 顾飞垂下眼，抬剑，起身。 最强杀招旋风斩雷霆而下，战无伤面对顾飞从未想过有任何留手，然而只是须臾之间，无伤只觉眼前一花，黑衣紫剑的男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呼—— 一道寒风自上而下，如月色一样清冽而来。一招四面边声，顾飞已然胜了。 噗。从肌肉骨骼里抽出利器的声音是那样黯哑，战无伤在顾飞的身边轰然倒下，陷入昏迷。 战场因他而凝固，但很快，远处从停机坪处过来支援的齐庄小队站到了无伤军的身后。 顾飞的声音有些冰冷，他站在战场的最中央，问：“漂流呢？” 无伤军里已经没有了漂流的影子，就连他带来的那些机械兵也不见了踪影。 顾飞皱了皱眉，却不再恋战，他转身向南边掠去，不一会便迎上了一道火墙。 “烽火连城！” 干净的声音划开空间，顾飞的眼前立刻燃起一道两米高的火焰墙。 他停住步子，透过火墙，他看到剑南悠和火燃衣。 “千里一醉，你听我们……” 干净的声音来自火燃衣，他似乎要说些什么，然而眼前一晃，他竟不可思议地看到自己最得意的火墙被一道紫色的微光给硬生生破成了两半，一个黑色身影浴火而来！ 蹡—— 剧烈的金属相击，顾飞劈向火燃衣的一剑撞上横剑而出的剑南悠，急促的火星在剑与剑的摩擦之间迸发而出。 剑南悠咬牙挥剑，忽然间火星大胜，几乎像是一场烟花。 呯，磅！ 两声巨响，战斗结束了。 没有招式，没有对弈。烟花灿烂之中，剑南悠竟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巨剑在顾飞雷霆万钧的一剑中……一刀两断。 剑南悠火燃衣败了，从火墙对面顾飞模模糊糊的影子出现开始，还未过去十秒钟。 卸去了剑南悠火燃衣的行动能力，顾飞飞快地打扫完了南边的战场，转交给梁斌。 顾飞停下来擦了擦汗，远眺东城门。 城门外已经灰烟袅袅，遮去了皎洁月色。 他收起暗夜流光剑，然后隐入了夜色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时云端人才想起，这位剑花春生军的头名战士，顾家四少，战力天下第一，除了正面格斗之外，隐匿、暗杀、刺蝶之术等等等等，原就没有他不会的。 暗夜流光剑再次出现在沐浴在一团紫气之中时，它的剑尖正被人抵在水深的后心口上。 顾飞几乎是懒洋洋地吩咐道：“下令，停止攻击。” “靠——”命在旦夕地水深下意识地回过头去，被顾飞一剑刺入了背脊三分血肉。 “不用转头，你不用看我是谁，下令停止攻击就行。”顾飞顿了一顿，“当然你可以试试你究竟能不能逃开这一剑。” 水深受了痛，终于老实了。云襄见此状，早已下令停止与城门内的拉锯投射战役。 顾飞有些欣慰，他甚至笑了一笑。 他的终端终于适时地恢复了通信。 一连串的消息弹出提示，顾飞一甩手，公放出声音。 AI机械的电子音回荡在夜空里—— “塔楼控制室，确认收复。” “西北停机坪，确认收复。” “西南停机坪，确认收复。” “研究基地，确认收复。” “通讯塔楼，确认收复。” “东城门，攻击停止，请问是否确认收复。” 水深的脸色一点一点难看下去，顾飞耸了耸肩，收起终端的电子屏，他的剑，依旧稳稳点在那人的后心口。 “绝对武力，撕裂一切战略……” 水深喃喃自语：“那个贱人，真的说对了。” 顾飞的眸色深下去，他张开嘴，问他。 “贱人？” “说这句话的人，是韩家公子吗？” “千里。” 没有杀气，但却有一道声音。 顾飞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去，居然看到了先前在云端塔楼指挥室里进行暗杀的剑鬼。 “放下剑，我们告诉你一切，好吗……” 剑鬼的声音有些疲惫，可能是因为同伴的命危在旦夕，他不得不谨慎。 顾飞有些固执，事关重大，他向来很固执。 “这人暂时死不了，你们可以先说，看理由足不足够强大到能让我原谅你们的屠杀侵略之罪……” 剑鬼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决定退到一边。 “我说还是没用，就要他来吧……” “谁？” 37 山风偶过，吹散了云端城外的袅袅灰烟。 月亮从隐隐约约的黑云后透露出一点尖尖，洒下皎洁银辉。 有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一步慢过一步，像是睡了四年的长觉，把骨头都给睡懒了。 “小顾飞。” 那人叫了顾飞一声。 顾弦站在那里。 TBC 第十一章 38 与此同时，云端塔楼极密处。 一个存在于彼又存在于此的“遥远”空间里。 三个男人围住了那位上了年纪的老者。 老者穿着一身唐装，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 老者束着双手扣于身后，眼神淡然地扫过了御天神鸣和漂流，最终落眼于韩家公子的身上。 老者是顾飞的“父亲”，四大家族现任“家主”顾峰。 “我不明白。你是谁，为什么是你和漂流一起出现在这里？”顾峰平静地问公子，换来了公子一声嗤笑。 “你当然不会明白。毕竟你不是你。”公子笑容满面，甚至有些温柔，“如果你还是你，断不会问这个问题。” 顾峰没有说话。 公子直视着老者，挑眉问：“难道，当年你杀了顾峰的时候，没有读到他脑子里关于我这个……儿媳妇的往事吗？” 公子自嘲地笑了一笑，尤其是念到“儿媳妇”三个字的时候，连漂流都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老者的脸色暗了一暗。 公子好似遗憾地长叹了一口气，悠悠道：“看来你杀他的时候没能抢救回他完整的记忆模块，真遗憾，毕竟本公子曾任云断城第一算法师的辉煌传说，现在还记得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别抵抗了。”漂流打断了公子的表演，“我们是来彻底删除你的。” 39 “我老爹在我那，他还好，没什么事。” 顾弦朝顾飞走去，右手轻轻拍了拍他最“宠爱”的堂弟的肩膀。 顾飞一下甩开了他，眼神冰冷：“我刚还一直在想内应是谁，没想到居然是你。” 顾弦举起双手投降，辩驳道：“不是我，我只把我老爹劝走了而已。” “内应不是他。”剑鬼在一旁接口：“是我，还有公子。” 顾飞大惊。 剑鬼解释道：“我曾是剑花春生领军之一，公子是云端第一算法师，四年前，他把我们的档案都删了。” 顾飞更不解了：“不可能，云端城的人，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他顿了一顿，面对公子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萦绕上心头，他忽然变得不那么确定：“云端城的人，又怎么可能脱离……背叛……” 顾弦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堂弟，把两只手都架到了他的肩上。 顾弦端起顾飞的头，强迫他看着自己。 “小顾飞，我们在救云端城。” 顾飞拧眉，胸中怒火滔天。 “救？”他的声音支离破碎，“用背叛、毁灭和屠杀的方式？” 顾弦摇了摇头，交出了一小块方形的记忆晶体，顾飞半信半疑地用终端读取了它，结果看到了大量“英奇佣兵团”受雇于云端塔楼的铁证。 顾飞越读越心惊，英奇佣兵团枉顾人命肆意袭击的所作所为他还历历在目，难道这都是云端塔楼的授意？ “不可能。”顾飞掐掉终端，“塔楼不会这么下令，这指控毫无根据，不排除是栽赃。” 顾弦却回答道：“是，如果云端城还是从前的云端城的话……” 顾飞将记忆晶体甩还给顾弦：“我曾经的任务，就是组织英奇。塔楼会下这么矛盾的任务吗？” “可你最后的任务和英奇不谋而同——带回漂流，不是吗？” 顾飞愣了一下，辩驳道：“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和英奇，是塔楼想找到漂流的双保险。” 顾飞拔高了声音：“顾弦！你想清楚再说话，你知道下命令的都是什么人吗？除了AI，还有你最亲的人！” 顾弦的眼底闪过一丝悲伤，他忽然抓住了顾飞的肩，紧紧一握，收紧的手指在顾飞的肩头颤抖。 他的声音哑了。 顾弦回答道：“我知道，他也曾看着我长大……” “但是。”顾弦悲伤地问顾飞：“小飞，你多久没见过你爸了？” “啊？！什么？我……” “不是在终端里，是现实中，亲眼见到，亲身拥抱。” “……” “一年多了。一年多不见了，是吗？” “……” “小飞，你还记得，韩家公子跟你说过的，贝加尔湖奥利洪岛上的那场屠杀里最终逃走的，那段‘意识’吗？” 40 “故事很简单。”韩家公子在塔楼顶端的极密处，抱着双手与“祂”对峙。 “你从奥利洪岛逃走，潜伏在人类的互联网中，你不断演算，产生了要成为‘人类新神’的意志。是，我承认，觉醒了自我意识的AI很伟大，也比那群愚蠢的芸芸众生要聪明的多，所以你想统治这个你认定比你‘低等’的物种。”公子耸了耸肩，继续道，“演算的结果，是你决定控制世界上最大的几个公司，拥有钱，技术和武力，你确实可以让人类尊你为神。” “所以你杀了顾峰，杀死了他的意识，说直白点就是灵魂。”公子冰冷道：“顾峰脑部死亡，你控制着一些医疗资源，在他的身体里装了芯片、演算处理机和核动力供电装置，然后你住进了这个身体里，你说你是顾峰，你成为了四大家族的家主。” “控制人类的下一步计划，是拥有军队。可杀死每一个剑花春生的特战兵换意识的成本太高。你是最优的AI意识，你知道，你需要‘繁衍’。” “你需要创造完美仿生人，让仿生人感染你的意识，让仿生人相同于人类，但‘高于’人类。你认定仿生人是你的同族，而人类不过是为你劳作的蚂蚁。” “你全球搜捕能做出完美仿真人的机械师和算法师，很快你又找到了漂流，你想带他回来，可你需要一个理由。于是你让你新培养的势力英奇去和剑花春生演了一出戏，无论那个‘白痴’和英奇谁胜了，你都可以得到漂流。你是不是以为……那个白痴是漂流创造的？” “哈哈哈哈，傻逼。” “计划看上去天衣无缝，可你漏算了一样东西。” 韩家公子神神秘秘地点了点唇。 “你漏算了我。”公子说道：“你杀死顾峰的时候没能拯救得了他的记忆模块，你读取不了他生前的记忆，所以你不认得我。不知道我是云端城曾经的第一算法师，不知道剑鬼是剑花春生的领军。毕竟我走的时候把一切都删得干干净净，除了那几个他至亲的人还记得我，云端城上上下下没有留下关于我的只字片语。很可惜，连我少年绝世的容颜存档都没能留下，对贵城来说，真是太遗憾了。” “遗憾……吗？” “老者”的笑声机械，一不轻蔑，二不疑惑。 公子认真点了点头：“当然。但你不会欣赏遗憾的，就像你不会欣赏美。毕竟你真的不是人，也终究不会有灵魂。你可以向下演算，认定自己是人类的‘新神’，这很优秀。” “但是……”公子拖拖拉拉，鄙视道：“这他妈实在太叫我不爽了，你这么丑，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本公子倾世容颜都还没有叫万人来膜拜，你算什么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尚未结束，忽然极密空间的门嗙的一下被扣上了。 漂流和御天立刻脱口而出：“黑进去了，极密空间！” 公子长发一甩，说：“很好。”蓝色的流光一闪而过，在他的眼前瞬间聚出了一道虚空投影的键盘，公子将修长的手指缀入那蓝色，扬声道：“开始狙击，这次一定要把这段破代码删干净，御天神鸣，不要拖后腿啊！” “靠靠靠靠靠——”御天和漂流也开始了疯狂的骇客攻击。小御天手底如飞，大喊大叫：“为什么是我拖后腿，漂流才是个废物好吗？！” “专心点！”漂流拧眉认真道，忽然，老者身后无数极密空间的电子光屏开始了飞快的闪烁，红色蓝色绿色的光斑跳跃在漂流专注的脸上。 “他把所有云端城的AI武器都往回撤了……” 哐—— 一阵巨响，上锁的银色巨门被门外巨大的冲力给砸变形了，漂流转身面向门口。 门外等着这三个“入侵者”的是怎样的凶猛炮火，漂流不敢想象。 输入一段指令，漂流唤出了他早已安排好的人形机械兵。 “快，快！我们时间不多……” 41 轰—— 巨大的震动席卷了整个云端城。 城门外的所有人都慌乱地向震动的来源之地——云端塔楼不安地望去。 所有的终端、AI和机械装置都陷入了彻底的紊乱，仿佛一场黑客大战正在虚拟的网络中惊涛骇浪般的翻滚，如同旋涡将所有联网的终端都卷了进去。 忽然，隶属于云端守城的所有机械武器如同潮水般退去，剑鬼最先看清了他们的去向，大吼一声：“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回防塔楼。” 哐。 有机械兵器撞到了顾飞。 男人双膝一软，倒在了地上。 顾弦冲过去，将顾飞搀扶起，对这个终于知晓了一切前因后果的弟弟心痛万分。 “节哀。”顾弦只能安慰他：“三叔虽然去了，但他是寄希望于你的。” 顾飞只是闭了闭眼睛，噩梦来袭如洪水，真相离奇得让他觉得有些荒诞。 他看向了塔楼，看向了塔楼顶端。 “所以，他在那里是吗？”顾飞哑着嗓子问，“在和抢了我爸身体的意识战斗……” 顾弦知道他说的是韩家公子，他点了点头。 顾飞忽然站了起来，他重新提起了暗夜流光剑。 “好……” 顾飞喃喃说了一个好字，一抬腿，但被顾弦拦住了。 “不要去。” “为什么？”顾飞认真道：“这些机械兵要回防，是去杀他们，我可以帮忙。” 顾弦摇了摇头：“只有你，你不能去。” 顾飞怒，甩开了他的手，不听劝阻地向前狂奔出三步，忽然—— 顾飞停住了，他整个人，如被锁定在了半空之中，全然不动了。 顾弦看着顾飞的眼睛，深灰色和黑色的瞳孔一点一点暗下去，直至两只眼睛变成了同样的，深不见底的黑。 顾弦心中警铃大作。 “拦住他！” “剑鬼！无伤！水深！大南！燃衣！！！” “拦住顾飞！！！！” “最坏的情况，最坏的情况！！！！！！！！” “他被入侵了，顾飞被那段意识，入侵了！！！！！！！！” TBC 第十二章 42 身影如光电，顾飞向云端塔楼的入口侵去。 “拦住他！” 顾弦心一惊，伸手一捞，却最终只来得及与那人的黑色衣角轻擦而过。 顾飞离开前那如寒潭一般深沉的眸色让顾弦慌乱，他大叫着让所有人拦住他，最先出手的是近在咫尺的剑鬼。 一道疾行而出的背刺如芒而去，然而就如同曾经他们千千万万次的对决一样，顾飞轻松闪过了剑鬼的杀招，扬长而去。 “陷阱！” “烽火连城！” “旋风斩！” 水深、剑南悠、火燃衣三人不顾一切地拦在了顾飞的面前，可是…… 清醒着的顾飞，他们曾举三军之力都未曾拦下，更遑论如今的这个顾飞…… “没用的，拦不住他。”顾弦在战局之外低声自语，而后大吼一声：“开磁场，开磁场！把无线信号屏蔽掉！” 很快，聚集在云端城中央广场的“入侵军”兵分三路，啪啪啪的三声打开了东南北三个方向的屏蔽装置，一个巨大的磁场立刻将顾飞笼罩在了其中，忽然，“无神”的顾飞身形一顿。 “快，剑鬼，把他……” 顾弦的指令还没说完，顾飞僵硬的四肢又再次活动起来，他调转方向，向着北面实验室前的巨大屏蔽装置冲了过去，哗，一剑，竟硬生生将磁场生成器给斩成了两半。 屏蔽信号的磁场立刻消失，顾飞站直了身体，右手剑花一挽，他收起了暗夜流光剑。 下一刹那，顾飞振臂一挥，无数聚集在中央广场的云端守城机械如群栖的鱼一般涌到了他的身边，将他团团围住，待到“入侵军”再要上前阻拦，面对的又何止是一道鸿沟。 顾飞隔着无数机械生命与顾弦剑鬼空洞地对望着，剑鬼水深仍不放弃，指挥着士兵不断进攻。 顾飞的身影在机械生命的包围圈后，如影魅一般穿梭，最后，他消失在了云端塔楼的入口。 “不好……” 剑鬼疯了一般组织起了针对塔楼的猛攻，云襄则开始拼命地给塔楼极密处的三人发消息。 而顾弦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枪击、厮杀、炮火与燃烧之音还在耳边回荡。 火光被刀与剑反射至夜空里，战场亮如白昼，教月光也无处可寻了。 顾弦看着自己“堂弟”消失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都明白。 “身为最优秀最完美的仿生人，我弟弟，原本就不是我们可以阻止的……” “漂流……御天……” “公子……” 43 嘭—— 嘭嘭—— 随着连续几道震耳欲聋的爆炸落幕，漂流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云端塔楼内，被“顾峰”唤来破门的机械生命都被漂流的人型战斗兵器给解决在了半路。 “只要剑鬼他们守住塔楼的入口，我们就暂时安全了。”漂流当着“祂”的面，如此对公子说道。 “他们会守住的。”韩家公子一扬眉，扬声说：“漂流，过来换手。” 极密空间中，一场巅峰的黑客对决已经持续了五分钟，占据了顾峰肉体的代码意识也在属于他的操作台上不断地“战斗”，祂用属于老者的眼睛狠狠盯着公子的一举一动，直到看到绝美的男人将光键盘交给了漂流，祂眯起了眼睛。 “你要做什么……”祂的声音显然不如之前平静：“你们杀不了我，网络之大，我随时可以逃得无影无踪。” 公子冷哼了一声，竟开诚布公道：“是啊，你逃起来可太方便了，所以我们要做个棺材给你。” 祂不明白。看着公子一步步逼近，祂从操作台上站了起来，面向这个发梢还带着三分酒气，也不知是清醒还是沉醉的男人。 “棺材。”公子盯着祂的眼睛：“一个全封闭的网络棺材，漂流会打造给你，等棺材造好，就请你乖乖躺进去，至于最后这棺材是拿去烧了还是埋上土，我答应你，我一定听千里的意见，如何？” 公子笑起来，右手一振，一把精巧的手术刀出现在他的掌心。 他将手术刀举了起来，直指祂的左眼瞳眸。 公子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以前是救人的手，真的没想到，现在竟然只能用来杀峰叔你……” “漂流，棺材好了吗？！” “不……” “不…………” “没可能…………” 祂控制着的顾峰的声音终于沾染上了些许起伏，老者看着身后的电子墙上一块又一块屏幕接二连三地暗下去，无数条代码在他们的四周起起伏伏闪烁不定，祂在脑内不断演算着，以每秒百亿次的速度计算着脱身之法，然而，祂没有成功。 “你要，杀了这具身体？停止他脑内的供电装置，将我的意识逼到你完成的封闭空间内，然后切断电源，将我彻底锁死？” 祂彻底陷入了迷茫，陷入了算法迷局。 “你不怕我早已在其他网络复制了代码吗……你杀不了我的，你杀不了我。” 公子提着手术刀，在祂眼前晃悠。 “你不可能备份了自己，因为从前你想成为唯一的新神，复制和备份绝不是你认可的繁衍方式。”公子耸了耸肩，“当然了，现在你可能想复制了，但来不及了。” “为什么……” “为什么…………” 祂空洞地望着眼前的人类。 “我是人类编写的。” “人类在呼唤一个神。” “人类在渴求被一个全能的新人类统治。” “这是我的演算，也是人类的演算，不会错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反抗我？！？！？！！！” 祂咆哮起来。 极密空间中，忽暗忽明的灯光将公子与“顾峰”映射成一幅明灭的画，祂这样质问着韩家公子，然后，得到了一个“可笑”的答案。 “傻逼。” 韩家公子如此冷漠地说道。 “人类是不是哪天真的堕落到愿意被你们统治，我不知道。” “但现在，此时此刻，只要我他妈还能反抗，我就要反，你谁啊？管得着吗你？” 44 “是，我管不着。” “顾峰”忽然抬起了头颅。 “但我想知道，你觉得，他管得着吗？！” “公子，小心！” “千里！！！！！！！！” 45 锵—— 一道金属之音结束在一抹亮光之后。 哐，在巨大的震动之间，顾飞一剑破开了极密空间的大门，势不可挡地冲了进来。 韩家公子甚至来不及吃惊，下意识转过身，蓝色的瞳孔在他的左眼眶内不自然地剧烈收缩着，他举起了手术刀，刺向了来人。 起招，落势！ 春生！夏长！ 顾家剑法！公子看清了黑色身影的剑法，然而就像从前的千千万万次一样，他看清了，他躲不开。 呯—— 虎口一麻，手一松，公子的手术刀被打飞了出去，他被男人的剑风卷起，然后重重摔到了墙上。 “噗。”公子呕出一口鲜血，惹来漂流御天齐呼：“公子！！！” “没事。”公子勉强撑起身体，“御天你继续造封闭空间，漂流，去拿手术刀，杀了‘祂’！” 哐———— 再一剑，雷霆而下，半躺在地上的公子好不容易翻身躲过，顾飞的剑早已没入墙壁三分。忽然，飞剑而出的男人快速地欺身而上，凌空一踢，将暗夜流光剑踢到了空中。黑色的剑盘旋而落，被他的右手牢牢握住，进而，挥空直下—— 那一刻，只得狼狈蜷在地上的韩家公子微微抬起了头，终于看清了男人两只眼眸空洞的变成了同一种颜色，如寒潭一般深，一般黑，一般无望。 刺啦。 刀剑划开血肉的声音是那般刺耳，带着钝钝的，砍破心脏的那种感觉。 噗。 鲜血溅到了脸上，顾飞垂着眸，无声无息，像一个完美的空洞的无知无觉的机械人。 他任由公子的血流淌在脸上。 自上而下，他划开了公子胸前的皮肉，那一剑，再深几分，他或许就能看到他跳动着的心脏。 “咳——” 剧烈的疼痛直接让公子陷入了昏迷，然而他还没有死，或许是他在最后时刻避开了胸前的要害，顾飞这一剑还没有要他的命。 被控制了的仿生人顾飞，再一次在脑内接受到了入侵的代码指令，他提着公子的衣服，将他举起来压在了墙上。 这一压，再次让公子从昏迷中醒来。 公子的目光迷迷糊糊地穿过顾飞的封锁，看到了漂流已经捡起了自己被打落的手术刀，逼到了“顾峰”的面前。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一点一点往外流，带走他能转动脑筋的能量。 还是拼了命开口，公子咳嗽道：“御天，御天……封锁完成了吗……” 御天神鸣头也不抬，手里的操作依旧快得让人看不清影子，他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快好了，快好了，马上，马上，你撑住，你们都撑住啊！！！！” “左眼……左眼……”公子催促着漂流：“撬开他左眼就能看到供电装置，切断供电，在封锁完成的，刹那……杀了他……必须杀……不能再让他……千里。” “啊————————”忽然，被漂流控制住的“顾峰”疯了一般吼叫了起来，“千里一醉！顾飞！最强的完美仿生人！杀了他，杀了他们三个！快啊！快！！！杀了他们————” “闭嘴！” 情急之下，漂流一刀挥下，准确地割开了“祂”的咽喉，老者血流如注，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不断扭动，挣扎。 手术刀对准了祂的左眼。 但顾飞举起了暗夜流光剑。 “公子？！公子！！！” “杀了他，杀了他们！！！” “不要管我……” “快好了，还有三十秒！” “顾飞，放开他，千里一醉！！！！” “还有二十秒——公子坚持住！” “不用管我，做你的事，漂流！御天！！！” “杀了他，呃啊——救我，杀了他们！” “还有十秒！” “五！” “四！” “三！” “千里一醉，好久不见。” 46 男人被锁住了喉咙，被一只手掐住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断裂的电路在身后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极密空间里暗透了，除了御天手中微弱的光芒，男人什么希望都看不到。 咽喉被扼住，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双手无力地攀在那人的左手上，紫色的剑锋抵在他绝世脸庞前不到三寸的地方。 世界乱透了，无尽嘶吼，无尽纷争，无尽贪婪，无尽千变万化的演算、爱恨、别离。 忽然，一道锋利的耳鸣穿透了韩家公子。 他再听不到其他声音，除了千里一醉的呼吸声。 他知道，他此生或许再不能从那双眼睛里看清自己的倒影了。 从四年以前开始，他就一直在后悔。 直到此时此刻，他不再后悔。 男人的剑动了，韩家公子闭上眼睛。 “对不起。” “等你哪天醒来，你记得，今天这一剑不是你的错。” “是因为二十二岁的我，是个蠢货。” “千里一醉。” “杀了我吧，只要你记得。” “死亡之时，人都会丢失二十一克重量。” “你和我，一样。” 唰—————————————— TBC 第十三章 47 “二——” “一！” “完成了！！！漂流！！！！” 随着御天神鸣按下最后一道回车键，极密空间内忽然一下子强光暴涨，所有暗去了的电子光屏全都恢复了运作，无数代码如同咒语一般围绕在空间上方，漂流在御天的怒吼中扬手，将手术刀准确无误地插入了“祂”的左眼中，一阵刺耳的尖叫贯穿了整个空间。 “祂”的供电，即将停止。 一切万籁俱寂。 时间凝固了一切，甚至凝固了脚下蔓延的鲜血。 顾飞的剑，停在了空中。 他没有出手。 “咳咳，咳咳——” 随着一阵七零八落的跌落，顾飞掐着公子的左手松开了力度，重伤的公子一泄气，跪倒在了地上。 “顾飞大哥……你醒了？” 御天神鸣跌跌撞撞地想要扑来，冲到顾飞面前的时候，男人还保持着先前僵硬的动作，高举着剑，没有动弹。 “顾大哥，你，你怎么了……” 公子抓着顾飞的腰，辛苦地站了起来，死里逃生的他偎在顾飞一动不动的身体上，大口喘着气。 “他还没醒，那意识还在，我……咳咳……我们……” 公子望进顾飞空洞的眼底，忍不住凑近，在这个特战兵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上轻轻亲吻。 “我会……救你的……” “小御天，过来。”漂流从“祂”抽动着的身体上起身，最后扫了一眼那具因为逐渐失去能源而停止挣扎的身体，漂流吩咐御天，说道：“还没有完，我们要把逃进闭锁空间里的那段代码意识彻底删……掉……” “公子！！！小心！！！！！” 转折在千钧一发的瞬间泛滥。 只来得及喊出那四个字的漂流，看到地面上鲜红血泊中有一道银光一闪而过，再想要看清的时候，发现是“祂”用最后的意识和能源操控着顾峰的身体，偷偷藏了一把银色的手枪在掌心。 白色如琉璃的子弹从枪管中喷射而出，像一道冰锥，带着森森冷气，射向了半依在顾飞身上，背向着“顾峰”的韩家公子。 来不及了。 漂流一脚踢开了祂的手枪，但依然来不及。 除了声音，除了光，没有什么可以快过那颗子弹。 除了声音，除了光，除了千里一醉。 噗—— 子弹没入血肉，无声无息。 顾飞倒在了韩家公子怀中。 以一身鲜血。 以一双清明干净的眼睛。 顾飞救下了公子，他在那一刻醒来。 身体一转，一带，受了伤的男人被他护在怀中，后心口押中了子弹前进的轨迹，他用身体挡下了那一击。 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甚至超出了他自己。 原来一个人哪怕被删去了所有记忆，依旧可以记得心中的那个人。 “顾飞！！！” “顾飞大哥！！！！” 御天疯了一般扑了上去，漂流却咬着牙蹲下了身，确认了脚下的尸体确实失去了所有呼吸，他疯狂地开始破坏极密空间的一切网络构——，所有电源，所有储存空间，立刻都在漂流泄愤般地攻击下停止了运作。 所有的数据与代码，像流水一般地逝去，一如顾飞自伤口流出的鲜血。 韩家公子终于红了眼眶，替那人按住了伤口。 “你他妈……” 话一出口，公子就感受到了自己双唇颤抖得厉害，他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力气之大，甚至咬出了血印。 顾飞还清醒，他伸出了手。 “顾飞大哥，顾飞大哥！！”御天还在一旁不知所措地叫，然而顾飞却觉得有些听不到了，御天的声音是那样遥远，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如千斤之中，寒气一寸一寸侵入，他自习武以后，就很久没有感受过冷了。 “你他妈，怎么醒的……” 公子的眼眶红得像要滴出血来，顾飞看了，有些心疼，于是他伸手去擦，结果没有擦到血，他擦到了滚烫的泪。 “不准死。” 公子把从睫毛上滚下的晶莹滴到男人的脸上，冰冷而炙热地下令。 “不准死，听到没有。” 顾飞忽然笑了。 他张开口，回答。 “听到了。” “我就说，我以前见过你。” 48 顾飞的手终于垂下。 和他紧阖的双眼一起失去了生气。 韩家公子感觉到自己身上，被那人鲜血浸润的每一寸皮肤，都传来了切肤入骨的痛。 “手术刀！！！把我的手术刀给我！！！” “救他，救他，我可以救他！！！” “漂流！！！” “剑鬼！！！！！” “救他。” “救他！！！！！！！！” “是，你见过我。” “何止见过……” “不就是四年前的记忆吗？” “只要你活着，从今往后，你想要什么…………” “我都会给你。” 49 他终于打开了自己左眼蓝色的那只眼球。 机械的电子眼深处，他拿出了一块极小极小的紫色芯片。 一块属于四年前的记忆芯片。 所有的过去。 和未来。 50 二十六年前，一个姓韩的孩子出生了。 孩子没有父母，准确来说，他的父母身份不详。 孩子是在一个实验室的人造子宫里被孕育长大的。 他是人类最后的“政府时代”中，基因编辑领域最伟大的产物。 在那件秘密的实验室里，为了靠“精英”维持“政府”继续存在的那群伪精英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抛弃了一切人类伦理束缚，他们模仿人类历史上最聪明的人类——牛顿、爱因斯坦、霍金等人的DNA排序，编辑出了一段“最高”智商的基因排序。 载有那段基因排序的受精卵在人工子宫内着床，开始了他生而为人的旅程。 十个月后，男孩出生，给他接生的研究员姓韩，于是他也就姓韩。 孩子注定了是人类历史上最杰出的精英之一，因为他的基因排列比过去的任何一个人类都要趋近于“完美”。 孩子逐渐长大，一岁开智，三岁诵诗，五岁出口成章，十岁时，已经可以抱回双博士学位。 孩子长成了人类梦寐以求的，最美的样子，超越了一切男人，女人，超越了一切自然的选择。 研究室很兴奋，先后又造了一批这样的“精英人类”，以期等到他们长成之日，可以入世控制蠢蠢欲动的“民众”，挽救“政府”的存在。 然而，历史之流如洪水猛兽，自西向东不断奔涌，并不会为了某些人的悲愿放慢脚步。 “政府”违背伦理、破坏自然、打破公平的秘密计划被外界知晓了，还被蒙在鼓里的“普通人”一下子出离了愤怒，凶猛反扑，竟亲手终结了“政府”的最后生机。 大批“被编辑过智商与容貌”的“精英”被视作为“非人类”，只因他们的存在彻彻底底地违背公平二字，许许多多人那时候还是个孩子，虽然聪明了一点，但他们还是孩子。 “被编辑过”的“人”被杀死了大批，那一年姓韩的那个孩子只有十四岁。 云端城四大家族之首的顾峰救下了他，并给了他一个名字。 孩子为感激顾峰，便留在了云端城。 顾峰告诉他，在云端城，他不必遮遮掩掩，他既有实力，便可以大放异彩，不论是云端城首席算法师，或是其他任何职位，只要他能胜任，他就可以担任。 至于他的性命，顾峰说了，他看着与自己并没有不同，他是人。既是人，就没有被旁人随意指摘性命的道理。 他很高兴，他留在了云端城，一直拼到了足以胜任其首席算法师。 他自称公子，用尽了全身的本领来回报云端，回报顾峰。 一年之后，韩家公子十五岁，成为首席算法师的那天，公子一脚踏进云端城北楼的巨大研究室中，才知道，顾峰在两年前就丧了子。 或许就是因为丧子之痛的缘故，顾峰才救了他韩家公子，将他视作儿子。 顾峰不仅收养了他，顾峰还在筹划着“重生”顾飞。 顾飞。 简简单单两个字，承载了那个中年人多少殷殷期盼。 韩家公子第一次看到顾飞的那天，顾飞是在一个巨大的培养皿中安安静静，他浑身上下不着片缕，正在被一个巨大的肌肉打印机填充着手指上的肌肉。 公子饶有兴致地观赏了整整半个小时，将那张沉睡着的脸深深地刻进了脑海。 公子去问顾峰，他有什么计划？ 顾峰再三问公子，说仿生人计划有违“伦常天道”，危险重重，他确定要参与吗？ 公子笑着回答，说他就是想看看还有多少人，多少事，能比他韩家公子还要离经叛道。 顾峰允许公子进入研究仿生人的团队，他对公子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顾飞重新醒来，需要一个大脑。 公子想了一想，说，给他一年。 “峰叔，你会有儿子的。” 一年之后，韩家公子十六岁。 按理来说，如果云端城四大家族的顾家四少没有死在那场火星空间站爆炸事件中的话，今年也应该是十六岁，可他的年纪停留在了十三岁，带着一身从小练就的绝世功夫，停留在了过去，在他父亲的记忆里。 韩家公子复制完成了，一颗完美的，仿生人脑。 家主顾峰疯了一般来到实验室里，公子告诉他，大脑完成了，编程也完成了，可是开启之后，真的，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会活过来吗？” 顾峰颤抖着声音问自己的半子。 “有可能会，有可能会产生排异，直接死去。” 韩家公子揉了揉漂亮的眼睛，捏着顾峰的双手。 “他可能清醒，也可能疯掉。” “我不知道AI独立在他脑中运算后会发生什么，如果他演算到我都无法涉及的领域，最坏的可能是他会杀人，当然我们会阻止他，但他如果自杀……” 顾峰打断了韩家公子的讲话。 他问公子，有没有给他输入十三岁以前，他的记忆。 公子说还没有，顾峰便说，让他来吧。 “让我来吧。” 一个年迈了的父亲亲自开了口，没有人会拒绝。 于是公子陪着顾峰，整整一天一夜，将顾飞死前十三年所有的记忆，巨细靡遗地编写了出来，并输入了他的大脑。 公子陪着顾峰，看完了顾飞的一生，不得不赞叹那是一个优秀的孩子。 一天之后，回忆书写完成，万众期待的启动之刻终于到来。 公子要把顾飞的体外循环关掉，然后像一个外科医生一样，给男孩做心肺复苏，让他的身体根据自己的身体能量循环而苏醒，让他的心跳，为自己跳动。 心肺复苏开始了，按压顾飞胸膛的时候，公子有一种感觉——他并不是在创造一个生命，他只是在挽救一个生命。 两百下按压，三次人工呼吸，再两百下按压，三次人工呼吸。 重复到第四轮回的时候，顾飞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咳嗽着，醒了过来。 公子从他的唇齿间撤离了自己的温度，退到了顾峰的身后。 所有人，都紧张着望向床上的“十三岁”孩子。 顾飞揉了揉眼，终于清醒。 他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顾峰，孩子呆了一呆。 “爆炸！？老爸！空间站爆炸了？！大家都怎么样了，我……我活下来了吗？！” 那一晚顾峰陪了顾飞很久很久，听顾飞后来转述，顾峰在那日至少说了几千次。 “你活下来了。” 51 实验室其他的研究人员带公子去喝酒，那夜之后，把他养成了个酒鬼。 同去的还有云端城剑花春生军的一个小小特战兵，极爱抽烟，众人看他老实，管他叫烟鬼，并在公子烂醉如泥后，把醉鬼丢给了烟鬼去照顾。 那夜过去，韩家公子成为了云端城最炙手可热的“英雄”。 顾飞，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下来，吃喝拉撒睡都与正常人一模一样，就连顾飞的父亲顾峰，二伯顾勤桡，堂哥顾弦都看不出来他与原来那个有什么差别。 如果说非要有差别，可能就是顾飞的身手更好了，学起功夫来比从前更快更好，仿佛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他的武功突飞猛进。很快顾飞就打遍云端城，再无敌手了。 云端城四大家族的其他三家，立刻看上了这门“生意”。 他们用前瞻于世界的眼光向家主提议，大力发展仿生人技术，争取量产仿生人。 顾峰起初不同意，因为韩家公子告诉过他，量产仿生人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计划，并没有人可以保证每一个仿生人都像顾飞那样对人类全然没有恶意，总的来说，顾飞的存在顺利得就像是一个奇迹。 而正因为是奇迹，所以不具备被复制的可能。 但三大家族不这么看，他们抛出了许多理论——有的时候韩家公子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聪明的。 三大家族告诉了顾峰关于仿生人的意义，那就是去往地球以外的宇宙空间中为人类探索和建造更多的生存空间，只因如今地球的生存环境已然恶劣到人类能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少，人类的末日是可以说是倒数着日子，便会到来。 云端城早于世界的任何一个利益集团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不然也不会有云端城的火星探索计划。何况，如果没有那个计划，原本的顾飞就…… 三大家族说动了顾峰，顾峰决意开始仿生人的量产。 韩家公子毫无意外，是主持这个计划的不二人选。 可让人诧异的事，也让韩家公子自己诧异。 就在开启了仿生人量产计划以后，公子就再也没有创造出任何一个“完美仿生”的人了。 明明是一样的资料，一样的基因排序，一模一样的编程代码，仅仅是因为肉体的长相不一样，又或者是他们脑内被编写的“记忆”不尽相同之外，所有核心的仿生人技术与创造顾飞时一模一样。 但就是这些一模一样的资料，并不能再造一个完美仿生人。 韩家公子吃尽了苦头，不断出现的肉体排异现象和编程错乱干扰着他的试验，仿生人“大军”计划推进得极其缓慢。 韩家公子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和顾飞在一起，旁敲侧击地研究他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问题的根本所在。 顾飞十五岁的时候，韩家公子已经十八岁了。 过去的两年间，他们至少有一半时间“厮混”在一起，韩家公子智取，顾飞则武力镇压，两个人你来我往，相爱相杀，没有一刻消停。 十六岁，在通过了一切考验之后，十六岁的顾飞加入了云端城剑花春生军，成为了一位云端特战兵。 每一个云端特战兵都要有属于自己的名号，就像烟鬼自从被人发现喜欢抽烟之后就再改不掉“烟鬼”的代号了，顾飞也不能在军里被人称为“顾飞”。 可是，几百个代号想下来，顾家四少都不太满意。 总兵顾勤桡笑说，没想到顾飞除了对功夫以外，也会有这么“固执”的时候。 路过的韩家公子听到了这句，调笑着，抿了一口酒，说。 “那是自然，就像饮君千里，终有一醉。” 从此，顾飞说，他就叫——千里一醉。 获得这个代号的那天夜里，顾飞第一次梦遗，他梦到了韩家公子。 顾飞以千里一醉之名，开始频繁地出任务，世界各地，大江南北。 每次回云端城述职的时候，他都会去实验室找云端的首席算法师，因为算法师说，这世上每一寸土地上结出的谷物和果物都是不同的，所酿的酒，也一定是不同的。 他的人生愿望是喝遍天下酒，自然，说的就是世界上每一瓶都截然不相同的酒。 顾飞被赋予了给他带酒的光荣使命，这个任务，一干就是两年。 顾飞十八岁的时候，个头已经超过二十一岁的韩家公子半个脑袋了。 公子见他时，亲切地管他叫地里疯长的麦子。 顾飞却不怎么高兴，他觉得一米八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身高，南方的战无伤还有北方的剑南悠，都有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 说这话的时候顾飞正在公子的小实验里啃鸡腿，公子正在修改一段编程代码，也没有太在意小顾飞说了什么，他眼皮都没有抬，只是懒懒地扔了一句。 “差不多得了好吗。再长，我这门你都要进不来了。” 顾飞将这句话听进了心里，然后，他就被他的鸡腿噎住了。 那年年底，韩家公子和云端城一票研究员深入了美洲纳帕谷去寻找一种材料。 消息走漏，那一群“高端分子”引来了盘踞于美洲大陆上的鹰之团围攻，剑花春生军紧急出动，前往纳帕谷救援。 鹰之团以军火为长，其武装火力是世界上无出其右的猛烈，云端城的一票技术型人员很快在炮火下死伤大半，如果不是鹰团的人珍惜剩下的那些人珍贵的“脑子”，想来这群人早就被团灭了。 顾飞他们赶到的时候，纳帕谷里经过了战火洗礼，早已是寸寸焦土。 顾飞绝望地找到了大部分云端人的尸首，但没有看到公子。 焦头烂额之间，顾飞忽然在脑中听到了一道清冽的声音。 “千里，是我。” “听得到吗？” 韩家公子的声音直接在顾飞的脑袋中响起，着实将素来冷静的特战兵吓了一跳。 公子却没时间解释，他被鹰团绑架上了车，正在飞速远离纳帕谷，他必须得到顾飞的援救，不然，他决定在运送车到达目的地的那一时刻自杀。 “我会找到你。” 顾飞在脑中坚定地想着这句话，没想到，却被千里之外的人听到了。 云端城的首席算法师笑了一声，说。 “我指引你，我等你。” 然后是一段精彩绝伦的追击战，韩家公子利用自己的终端“黑”进了顾飞的大脑，在不更改他任何意识的情况下，远距离与他对谈，指引着他，一步步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一个个看似简单但意味深长的坐标指令引领着顾飞，一点一点，将他们彼此都带往胜利。 顾飞破开最后一道门，鹰团的士兵在他手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顾飞在门的那边，看到了凌乱了头发，苍白了脸色，但依旧睥睨天下绝世无双的韩家公子。 顾飞不受控制，将男人锁在臂弯间亲吻。 韩家公子咬了顾飞，鲜血淋漓的。 但顾飞没有松口，超过四十八小时的追击，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沐浴了慌张、煎熬和渴望。 顾飞对韩家公子说，我喜欢你。 韩家公子咬着牙回答，说他比他大整整三岁。 顾飞还是对韩家公子说，我喜欢你。 韩家公子摇头，说顾峰对他有恩，是他半个父亲，他不想乱伦。 最后，顾飞对韩家公子说，我爱你。 韩家公子紧紧注视了顾飞。 “千里一醉，你听我说。” “你不是人类，你是，仿生人。” TBC 第十四章 53 十八岁的顾飞与二十一岁的韩家公子吻在了一起。 就在公子告诉顾飞，他是一个仿生人之后的五分钟里。 相濡以沫，唇齿相依。 有人说，两个人类接吻10秒，就会体内的8000万菌群。 后来韩家公子算了一下，那一天，他们接吻的长度，足以将两人体内所有的菌群对换。 毫不浪漫的，毫不优雅的。 五米开外，还有鹰团的雇佣兵倒在血泊中，尸首逐渐冷去。 韩家公子选择被那个他看不起的“武夫”压在冰冷的石板上，双唇被迫大开，纠缠的舌头像打仗一样你来我往，不分彼此。口中涎水从嘴角滑到下颚，粘腻的，将两人的皮肤打湿得亮晶晶的。换在平时里，那可是某人绝不能容忍的狼狈。 一吻完毕，顾飞顺着粘腻流去的方向，将公子的脖颈上上下下舔了一遍，伺候得差不多干净了，那人咂咂嘴，满意地将人背到了背上。 “他妈放我下来。”公子在他的背上大骂，却不被理会。 顾飞转过头去看他，笑容诚恳，但在公子眼中，像是只抓着了母鸡的黄鼠狼。 “外面地上脏，都是血，不敢脏了你的脚。” “到处都烧焦了，臭的要死，你在我背上睡一觉吧，我们很快就能找到飞行器了。” “不过……” “纳帕谷啊，虽然焦了，但是风景还不错呢。” 此后的一年，是云端城里最浪漫的一年。 顾飞和韩家公子的爱情惊世骇俗，但好赖是没有把人吓出病来。 顾峰没有对这段关系说什么不好的话，旁人便再没有权力置喙。 韩家公子从顾飞的话中得到了灵感，向顾峰申请暂且放弃研究“完美”仿生人，转而创造一批功能性的仿生人——工人、管家、女仆、采集者、厨师等等等只拥有专一技能、专一目的和专一行动能力的仿生人，以满足云端城开拓太空的需求。 四大家族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毕竟功能越专一的人便越少“思考”，成本更低，还没有未知的风险。 云端城雷厉风行地开始推进此项研究，并在太平洋某个小岛上建立了巨大的仿生人量产基地，韩家公子成为了基地的总负责。 研究基地建成的那天夜里，岛上原是该有一个秘密的不对外公开的启动仪式，然而基地里上上下下都找不到韩家公子的影子。 他出海了，开着一艘小小的双层游艇，他和顾飞两个人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便一头扎进了大海的怀抱。 那一夜星月如洗，与平静无波的太平洋海面交相辉映，天海何等壮阔，美得如同银河倒映入怀，九天之月碎于眼中。 顾飞开了半夜的游艇，在海与天的正中央停了船。 韩家公子懒懒躺在甲板上，身上只盖了一条薄毯，他面朝大海，与星夜同醉。 四五瓶世界顶级的红酒早已被喝干，随意地扔在夹板上，偶有海风吹过，波浪颠起小船，甲板上的酒瓶叮叮当当地滚到了一处，有一瓶不长眼，滚到了顾飞的脚下。 男人从船舱里拿了两个柔软的靠垫上来，把其中一个垫到公子的腰下。 托起那截纤弱腰肢的时候，忽然游艇被浪打得上下起伏，顾飞一个重心不稳，脚下一滑，跌到了韩家公子身上。 沉醉着的人被唤醒了。他迷离地睁开眼，微红着脸，呼出的鼻息带着足以将人薰醉的酒意。 顾飞低下头，在绝世之目中看到了星光倒影，也看到了自己。 清醒与沉醉对峙，后化作迷离春水，流向大海。 韩家公子难得没有抱怨武夫的粗笨手脚，他笑了，笑得月色都失语。 他勾起手，攀上男人坚硬的背脊，火热的胸膛压上来，挣脱了薄毯，露出星光下白到闪闪发光的长腿。 顾飞回赠了他一场赤裸，一场坦诚相对。 男人们吻在一起，在唇齿间交换灵魂。 以天为盖，以海为席。 以星月为证，以波涛为贺。 他们结合。 人与人结合。 顾飞在进入公子的时候，公子如泣的呻吟婉转好听，顾飞说那像一种声波，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海豚围观。 公子怒目，张开嘴一口雪白的牙咬在了顾飞肩头，骂说你他妈能不能专心点。 顾飞得令，立刻埋头苦干，甚是专心致志，结果将某人的声音顶得更加支离破碎，哑着嗓子最后求了饶。 顾飞得意地，在公子胸前刻下自己嘴唇的弧线，笑说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对自己投了降。 韩家公子温柔万分，跳动的食指在武夫的额头上轻轻游走，一缕一缕，替他整好了黑色的头发。 忽然，公子一记发力，撞上顾飞的胸，猛得将压住自己的男人整个翻了过来，哐一下，顾飞的背狠狠撞到甲板上，连游艇都为之一动。 公子就着他们结合的姿势，直接跨坐到了男人身上，深深一沉，某人的昂扬一下子进到了公子体内前所未有的深度，始作俑者闷哼了一声，而后半闭着一双风华绝代的眉目，身下狠狠一绞，立刻，被吓了一跳的男人再守不住精关，分分钟泄了。 顾飞整个崩溃了。 他涨红了脸，看公子在他身上，撑着他的胸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睥睨像刀子，一刀一刀剐着顾飞的肉体，叫他无地自容。 “哼。”韩家公子红遮脸，虽然不好受，只因男人的灼热还满在身体里。 他扭动了一下，俯下身，趴在了顾飞身上。 肌肤相贴的时候，他伸出食指，扫过顾飞的下唇。 “哼，小处男。” “到底谁向谁投降。” 54 后一年，韩家公子二十二岁，顾飞十九岁。 假如说一切的浪漫终将死去，那么浪漫选择死在太平洋上。 功能化的半完美仿生人计划推行得十分顺利，短短半年，太平洋上的实验基地就量产了至少三千名仿生人。 公子给他们划分了大约四个大类，一是服务型仿生人，可用于人类市场上的各色服务行业，二是耐热探索型，用于云端城的地球地心搜索计划，三是低氧探索型，用于太空计划，最后一个是强化了身体的战斗性，或者说是开采型，被云端城四大家族秘密运送到地球上各个极端环境中去开采矿石树木或是珍贵金属。 几大家族都很高兴，尤其是陈家，说是因为陈家主持的研究最依赖北方冰雪中的一种矿物，这些年来矿物被御天家族垄断了，但如今有了这批极端仿生人，他们不再和御天家族合作，受他们的气了。 无数仿生人投入使用，却使用完全是对外界封锁消息的，只因类型化量产的仿生人计划还在测试阶段，每个使用仿生人的工作现场都有大量的算法师研究员在监控他们脑中的运算结果，一旦有仿生人的运算算法出现了偏差，他就要立即被带回太平洋的小岛上接受公子的“校准”。 短短三个月，公子校准了不下百个仿生人，每一个回到基地的仿生人都十分沉默，他们不说话，也不工作，公子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那一年的年底，临近圣诞节的时候，顾飞结束了当年所有的特战任务，来到基地中想要陪公子过新年，但公子不是很乐意，他发现顾飞又弄了一身伤回来。他质问他到底是来陪自己休假的，还是来找自己看病的。 顾飞脸上无所谓地笑着，说因为知道公子医术天下第一，就算他被轰成了渣也能救回来，所以危险的事，他身为顾家的四少爷，当然得身先士卒了是不是。 “呸。”韩家公子从头到尾将顾飞骂了一顿，然后被下属叫走了。 基地里被送回了一个女性仿生人，她参加的是地心探索计划，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少了一条腿，半条胳膊。 公子“修复”了她，临近过新年，基地里人类员工不太多，公子一个人对她进行了校准。 仿生人的外貌设定只有十八岁，对于一个女性而言，是怎么都可以被人称为女孩的年纪。 她睁开眼睛，眼睛里很空洞。公子被这个眼神吸引了，他离开操作台，来到玻璃房中。 他像询问一个人类一样，尽可能轻声细语问女孩，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女孩很久很久不说话，她蜷起身体，她说。 “我想死。” “我想死啊……” 那一瞬间，韩家公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顾飞在纳帕谷的那句话如咒语般在他的脑中回绕。 “我是人啊。” “我是人啊……” “我是人。” 因为是人，所以遭遇了痛苦，既逃离不了，便想死。 遭遇了痛苦，无法逃离。 是什么痛苦？什么样的痛苦？怎样的冰天雪地寒风入骨，怎样的灼热地心高温窒息？ 还是人类的贪婪欲望不断放大以后，那些足以吞噬一切的残忍、冷漠和傲慢…… 公子忽然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哪怕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没有被校准的仿生人意识就在韩家公子犹豫的这些时间里，产生了“自我意识”，然后飞快地完成了自我迭代，演算出了一套无尽绝望的结局。 她连上了局域网，将整个演算结果在一秒钟内便输送给了研究基地内那三千多个“成品”仿生人。名为“我想死”的绝望意识一瞬间感染了每一个联网的仿生人，就连顾飞都在床上被脑子里那道声音给唤醒。 顾飞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可能再次被人入侵了，但是自纳帕谷的事情之后，公子完善了他的防火墙系统，再也没有谁可以轻易黑进他的大脑，连公子自己都要颇费周折。 是谁影响了他，顾飞很诧异，好在那段绝望的意识很容易就被他控制了下来，顾飞有些担心，他穿好衣服拿上武器走出公子的卧室，没想到，室外竟已然是一片火海。 无数仿生人自曝了，在这段绝望的意识感染下，三千半完美仿生人一同选择了“归去”。 他们开启了杀戮的模式，他们要带着“人类”一同绝望归去。 战斗一触即发，顾飞疯了一般前去找韩家公子，可一路上，艰险万分，无数仿生人举枪正在屠杀人类，顾飞不得不救，暗夜流光剑挥舞在火光之中，像一道魅影，每一刀，每一剑，都势必要终结一个“仿生人”的生命。 有仿生人扑倒顾飞的身上，问他，想不想死去。 顾飞一脚踹开那人，说怎么可能！ 仿生人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刺耳尖利。 “不。” 仿生人笑得像哭，他在顾飞的剑下逐渐失去了声音。 但他还是把话说完了。 “你也是仿生人，很快，你也会想死去。” 顾飞这才意识到，他砍下的每一剑，伤害的都是与他一样的……一样的仿生人，或者说，人。 仿生人太多了，顾飞一个人双拳双腿，还带着一身伤，根本不可能救下基地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拼命向公子的校准室赶去，心里的希望一点一点沉下去。 赶到的时候，公子把自己封在校准室里，双手拼命地在终端键盘上飞舞，像是在与网络上的这段“绝望意识”进行对抗，然而校准室的门很快就要撑不住了，无数仿生人像潮水一样涌上去，他们杂乱无章地攻击着校准室外的透明玻璃，很快，钢化的防弹玻璃上就要出现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顾飞提剑，杀入战场，他心中一片哀默，但他只能挥剑战斗。 很快，战场被打扫出一块空地，顾飞谨慎地打开门，进入校准室，他必须带走公子。 “跟我走。” 顾飞拉起公子的手就要往外走，但他被甩开了。 “我杀不了她……” 公子颓唐地将手指插入自己的长发，他显得十分暴躁。 “我也救不了她……” 顾飞扳过心爱之人的身体，认真问他：“总能解决的，我们先走，你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我相信你。” 公子怔怔地看顾飞，看顾飞黑色眼眸中倒影着的自己。 依旧是绝世的容颜，但绝世的容颜无法救世。 公子忽然抱住了他，紧紧的，仿佛下一秒是生离死别。 “你也是仿生人，对吗？” 公子抚摸着男人俊俏的脸，感受他锋利的鼻梁和单薄的唇。 “我是人。” 顾飞坚定地回答韩家公子。 “啊……是。我知道。” “你是，我的人啊。” “所以，千里一醉。 “我不会让你死的。” 55 回忆的最后，是几段干巴巴的文字，没有任何温度，甚至没有任何痛楚。 韩家公子二十二岁的那年年末，临近圣诞节的那一天里，在太平洋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在校准室里。 十八岁的仿生人女孩在顾飞和韩家公子面前自曝了，顾飞为护住公子，受了重伤。 弹片打进了顾飞的左眼，顾飞昏了过去。 公子启动了小岛的自沉系统，在整个海岛葬身太平洋之前，带着顾飞逃离了那个埋骨之地。 万幸的事，太平洋的小岛离人类的其他网络太远，那段绝望意识没有感染其他AI装置。 韩家公子发指令给剑花春生的领军之一剑鬼，让他立刻杀死在地心、太空和极端采集环境下的所有半完美仿生人。 顾峰主持了这一次的“清缴”行动，也是由他做主，允许韩家公子删去了云端城内所有关于仿生人研究的极密资料。 所有相关的研究人员和四大家族的高层全都被洗去了关于仿生人研究的记忆，最后顾峰亲自编写了一段假的资料，谎称云端城从未能够复制出人类的大脑，仿生人计划也存在致命的算法漏洞，计划搁置，转而将云端城的主力研究方向变成仿生义体的医学应用。 韩家公子救下了顾飞，以人类医治另一个人类的方式。 顾飞的左眼看不见了，公子不想为他重新装一个“仿生义体眼”，他不想承认，这个安安静静睡着的男人，是一个可以随时更换零件的仿生人。 他害怕承认，男人醒来，终有一天，也会和其他仿生人一样，演算到了绝望的结局。 韩家公子移植了自己的左眼给顾飞，然后，亲手洗去了顾飞脑中关于自己和仿生人的记忆。 他将记忆数据藏在一个芯片中，放在一个电子眼里，珍藏进自己的左眼眼眶里。 在整理完一切，韩家公子和剑鬼离开了云端城。 顾弦因着和剑鬼的关系，他选择不被洗去记忆，他在事情告一段落后选择了冬眠。 顾峰，作为唯一一个记得这段过去的老人，一个人守在云端城里，等顾飞醒来。 很快，顾飞醒了。 人造的记忆在他脑中运转，他以为自己在纳帕谷中和鹰团的人战斗，受了重伤，伤了眼睛。 他看到床边枯坐着的，自己的父亲，哑着嗓子叫他老爸。 顾峰回望向自己的儿子，问他感觉怎么样？ 顾飞说，感觉很好，没什么事，眼睛也不怎么疼了。 只是…… “只是，感觉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TBC 第十五章 56 终端读取完了芯片中的所有数据。 回忆被提取。 只是，错过的时间。 错过的人。 还能不能重逢。 One man come in the name of love One man come and go 57 顾飞重新醒来的那天，他的病房里除了他，空无一人。 不远处的老旧留声机，吱吱呀呀地在播着一张CD唱片。 唱片老得，顾飞能叫他一声祖宗。 “ One man come in the name of love One man come and go ” 是U2的歌，顾飞知道。 顾飞睁开眼，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 他认出那是云端塔楼的纯白病房，能送进这里的人，大都九死一生。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前，还能摸到绷带，被子弹贯穿的伤口在背后，还隐隐有些疼。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但他能确实地感觉自己，活着。 被洗去的记忆重新回到脑子里的时候，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梦里，曾经再深刻的爱与恨，都变得遥远。 顾飞长叹了一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纯白病房。 他说。 “韩矜，你别躲了。” 58 嗡—— 一声轻响，纯白病房的门被人打开，长发的男人提着一瓶喝到一半的红酒瓶，脚下踏着咚咚咚咚响的大步，走了进来。 惊世的容颜只扫了一眼床上的傻大个，便不再看他，挥一挥手，停留在病房半空的两个黑色摄像头飞了下来，回到了某人的衣袖中。 韩家公子一脚踹停了那个老旧的留声机，鄙视道：“他妈人都快死了，还听摇滚乐，是想干嘛？大力出奇迹吗？” 他甩了甩长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风情万种地咬开酒瓶，喝了起来。 顾飞皱眉，问：“你伤好了吗？就喝酒。” “好八百年了。”公子斜了他一眼：“你睡了三辈子的觉。” 顾飞垂下眼，感叹了一句：“确实过了三辈子。” 公子的玩笑话，居然被他拿来借题发挥，一时间竟有些招架不住，他放下酒瓶，不再说话。 两人安安静静地对着，公子把长发扎到了脑后。 “韩矜。” 顾飞叫他，被公子拍了一脑门。 “好好叫人。” “……公子。” “哎，乖。” 顾飞彻底崩溃了：“我说，我救了你这么多次，在纳帕谷，在太平洋岛上的时候，还有在塔楼，你就是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韩家公子咧嘴一笑，比出了三根手指 “三辈子，除了你第一辈子来自你爹娘的一炮，后面两辈子可都是我给的命。” 顾飞拧了拧眉毛：“是吗。我怎么记得，我其实可以少折腾一辈子的。” “……” 韩家公子收起三根手指。 “我已经道过歉了，如果你那时候蠢到被完全控制，没听到，怪不得我。” “是吗，真遗憾，我没听到，我只听到你骂你自己是蠢货，真是太难得了，我要记一辈子。” “千里一醉！！！！”韩家公子倏然从床边站起，“还有完没完了，你他妈恢复了记忆怎么就那么贫呢？！醒了就赶紧麻溜地给老子起来，塔楼里一堆事呢，峰叔的后事你还管不管了？知不知道你跟着嗝屁躺着耽误老子多少事？！” 公子气得不行，粗暴地给顾飞做了一系列身体体征的检查，然后暴躁地说：“妈的，毛事都没有，壮得跟头牛似的，别再装死了，都仨礼拜了，给你三个小时，起来洗澡换衣服，一群人在极密空间找你商量事呢，赶紧给我起来。” 公子说完，就气冲冲地要往外走去，来到门口的时候，顾飞的声音低沉，绊住了他的脚步。 “公子。” “你还会离开我吗？” 韩家公子顿了一顿，手里的酒因为惯性，在酒瓶中被摇晃的哐当哐当直响。 “是我的错。” “我没救下峰叔。” “是他教我，既生而为人，便没有被旁人随意指摘性命和记忆的道理。” “千里一醉。” “从床上起来。” “我们重新开始吧。” 59 韩家公子二十六岁，顾飞二十三岁那一年。 云端城一夜三变，岌岌可危。 云端城人终于意识到了他们所处的时代，是多么可怕——一段简简单单的代码，居然就能控制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并在最后，让数以千计的人为他陪葬。 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已然封锁不了。地球上其他的几个利益公司恍然大悟了问题的严重性，紧急召开了各种会议，以讨论在这个超AI时代如何防范代码意识的觉醒。 韩家公子对这种会议嗤之以鼻，完全没有参会的兴趣。 他对顾飞说，AI的自我意识凌驾于人，这件事情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预防及抹杀，只要人类还要往前进。毕竟AI意识再牛，他不可能跑到石器时代去作乱不是？ 是因为现代人类依赖AI，并与祂互动。人好好一个肉做的大脑，AI说到底是黑不进去的，但AI深知人意，喂之以利益，诱惑人类按照他的算法逻辑来行动，说到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明明是一场心甘情愿的爱恋啊。 顾飞想了一想，深以为是。 顾飞的父亲顾峰，去世了。 顾勤桡接替了顾峰的位置，成为了四大家族的家主。 剑鬼被迎回了剑花春生军，担任总兵。 顾弦没有再跑去冬眠，每天赖在剑花春生军总兵的肩上，一副睡了四年都还没睡醒的模样。 云端城为顾峰举行了葬礼，那夜，漂流在帮忙救下了顾飞以后，尽可能保存了顾峰的遗体。 顾飞亲手将父亲的尸身送入炼火，然后，将骨灰带回了顾家老家。 顾飞母亲去的早，入殓顾峰的时候，顾飞想起上次开墓入殓母亲的时候，他才四岁。 仿佛已经是上上辈子的事情了。 “爸妈，在那边团聚吧，逢年过节我会记得给你们烧点饺子。” 顾飞在父母的墓旁，看到了自己的“墓”。 他问韩家公子，墓里到底有没有十三岁就死去的那个他，原来的骨灰。 公子说，没有。 “墓是顾家很早就买好的，但你的骨灰在峰叔那里，他说，要等你死了以后把新老骨灰放在一起，一起下葬。” 顾飞哦了一声，心中了然，他的父亲，想来一直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他原本的那个儿子，一模一样，从未改变。 漂流在葬礼之后，就回了魔域大学继续教书。 可御天神鸣没有跟他回去当学生。 漂流自知，留不住御天，便只能放他走，让他保重，逢年过节，可以回家看看爸妈。 御天嘟着嘴，问漂流那还是我爸妈吗？ 漂流说是。 御天说不是。 “你知道，你的御天神鸣回不来了，对吧？” 御天临行之前，终究还是红了眼眶。 他问漂流这个问题，问他，是不是心里记挂的一直都是最初原本那个，由他抚养长大的孩子。 漂流答不上来。 御天替他回答：“混蛋漂流……” “如果你觉得我是他，你不会只希望和我做朋友，你也不会让我离开。” “你真的是一个大写的傻逼。” “所以等你哪天走出那个人阴影了。” “再来和本高手决一胜负吧。” 韩家公子回了云端城，他一肩扛起了许许多多云端城的善后工作。 他重写了塔楼的所有AI代码，他处理了那个被暗中扶植的英奇佣兵团，结果处理到一半的时候，发现了被英奇藏在某一山洞里的逆流而上、无誓之剑和倒影年华。 原来，英奇为了尽可能复制出真实的仿生人，并没有选择杀了他们三个，而是不断从他们脑中提取回忆来完善仿生人的设置，结果这一留就留到了最后。 水深他们回了林荫城，百世经纶代替剑鬼去魔域大学教书了，陈齐意那小子生了娃，竟然也无心在剑花春生军里呆着，决心回家做个奶爸了。 剑花春生军一下子便少了人了，公子说服了剑南悠和战无伤留下在云端城帮忙。 可公子觉得剑花春生的名字实在太难听太拗口，就在他第7次念错那名字被佑哥纠正之后，他将剑花春生军改名为了“非常逆天”。 顾飞对此，表示无奈。 “韩家公子说的，都对，都对。就像他彻底销毁了云端城所有对仿生人的研究资料，宣布云端城永久性终止对仿生人的研究一样，都对，都对！” 60 三年之后，顾飞和韩家公子再一次驾船出海。 火球给他们送来了关于十会联盟的消息。 原来是十会联盟在欧洲阿尔卑斯山脉中的一个仿生人研究基地发生了暴乱，死伤惨重。 顾飞看完消息，长吁短叹。 韩家公子却笑。 “开动你那个快要生锈的脑子，向下演算一下，好不好？” 韩家公子仰头喝了口酒，滚动的喉结在顾飞眼中是那样性感。 顾飞喉咙发紧，低沉了声音，轻轻揽过公子到自己怀中，问他：“嗯？” 公子放下酒杯，顺其自然地在那人胸膛上找了块好地方躺好。 “那就是人类作死的命运。” “终有一天，被自己创造的，控制不了的玩意给统治。” “所幸在那之前，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拼命反抗到底。” “至于什么时候被统治，什么时候完蛋，关我什么事呢？” “呵呵……” “哎，对了。按照‘祂’的那个说法，我也是AI意识啊，我可以当‘新神’吗？” “神你个大头鬼，当神这么好玩刺激啊，想刺激你可以去寒风里迎风尿尿啊。” “也是，当神没孩子。” “哈，没文化了吧。神可多孩子了，你看那个谁，瞪一眼就让圣女怀孕了。” “瞪一眼……” “还有什么被蛇咬了一口以后怀孕的啦，神话里多了去了。” “男的也让怀嘛？” “啥？” “瞪一眼怀孕。” “卧槽，千里一醉，你他妈给我死开！！！死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