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倒春寒——网王同人》 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全部重写! My mother has killed me, My father is eating me, My brothers and sisters sit under the table, Picking up my bones, And they bury them under the cold marble stones. 我的妈妈杀了我, 我的爸爸在吃我, 我的兄弟和我的姊妹坐在餐桌底, 捡起我的骨头,埋了它们, 埋到冰冷的石碑下。 ————鹅妈妈童谣 ……………………………………………………………………………………………… 头疼欲裂。 是我睁开眼睛后的感觉。 身体象是别人的,轻飘飘软绵绵,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眼前金星乱冒,无数光怪陆离的图案在视网膜上浮现晃动,而后散开;心脏也突突直跳,剧烈的搏动透过血管连接到太阳穴,最后传入耳朵里化为轰鸣。 我觉得现在瘫倒的自己和死鱼没什么区别。 张着嘴贪婪的吞咽空气,等到窒闷的胸口稍微好过一点,我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顶着重若千钧的脑袋,慢吞吞地撑坐起来。 呆滞的目光环视周围一圈之后,我抽了抽嘴角。 半昏暗的天光穿过未拉拢的窗帘淌入,在墙角溅出淡淡光晕,灰白的天花板,塞了两三件家具立刻就显得狭小而混乱的斗室…鼻端弥漫着陌生的味道。 明显不是我自己那个窝。 擦!这又是烂醉后爬到哪个的床上睡着了? 用拇指关节压着不住抽痛的太阳穴揉了又揉,甩甩头,最后掀开滑到腰上的薄毯下了不知谁的单人床。 人刚一落地,还没站稳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没再跪回地板上;一手侧撑着床铺,我半弯着腰直喘气,心里忍不住惊疑起来。 这种状态…该不会被人轮了?!不然怎么全身跟火车辗过似的提不起半点力气,以前再怎么宿醉也不是这种反应… 擦!哪个王八蛋不长眼!?劳资灭他全家! 我杀气腾腾的低头审视起自己,然后,终于发现不对劲。 白色衬衣规规矩矩套着半身格子裙,却有一半衣角扯了出来,看上去略有些凌乱,想是在床上磨蹭出来的结果;露在外面的一双腿和双手手掌白到不可思议,这么说吧~就算按着女人的眼光来挑剔,也是如玉温润的肌肤。 可可可…可这分明不是我刚晒成浅褐色的一身老皮啊啊啊! 抬起一支手,举到自己眼前反复研究————手掌五指纤长,指节骨肉均匀,指甲修得圆短整齐;翻过来看,肌肤腴白细腻,手背还带着浅浅的窝。 很漂亮,毫无疑问,但它不是我的爪子也勿庸置疑。 丫谁啊?!我狠狠地抹了把脸,撑在床沿的手臂微微一颤,身体晃动了下赶忙挪了挪脚稳住,赤/裸的脚掌却在无意间碰到异样触感。 我低下头,只见脚边紧挨着一只圆圆的白色塑料瓶子,开着口,盖子不知去向。 看到它的同时心脏再一次狂跳起来,刹那间有无数信息疯狂地撞入脑海,象是快进中的影片,吉光片羽的零碎画面走马灯似的闪过,复又消失。 唔——痛!无法接受如此巨大信息量的头,被人用锯子慢慢剖开般难受,实在撑不住我半跪着趴在床沿,十指紧攥住床单,冷汗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过了多久不知道,我想自己可能是失去意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内已经完全暗下来,脑海中也多了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象是一台电脑被插/入移动磁盘。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放置在床边的台灯,然后背靠着床沿坐在地上一点点消化起突如其来的记忆。 …………… 麻烦大了¬————这是我理清记忆后的第一反应。 傻孩子————这是第二反应。 第三个反应却是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爬出房间去自救;吞掉的那一整瓶安定,我怎么也得把它们从胃里弄出来不是? 虽然它们或许被吸收得差不多,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可剩余的残渣我觉得还是清理干净比较保险些。 打开房门,就着房间里投射出来的光线,映入眼帘的景象和她留下的记忆一模一样。 目测面积和房间相差无几的客厅到处凌乱不堪,地板上散落着被人为损坏的家具和破碎酒瓶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往门边墙上摸了摸,按下客厅的灯开关,恨恨地踢开门前缺了只脚的椅子,捡着一地残骸的空隙往浴室走去。 …………… 在几乎转不开身的浴室一角寻到洗手盆,拧开水龙头后我伸手将食指探入喉咙,重重往下一压,剧烈的恶心感立竿见影从胃部泛了上来。 呕——呕——我双手抱住洗手盆狠狠的吐起来。 吐到天昏地暗,空荡荡的胃里火辣辣的疼痛着,我微微抬头,看了看溅在盆壁上还没完全被水冲走的污秽物,干呕了几下,然后用手捧着流水先漱了漱口,接着狂喝起来。 等喝到一肚子的水都能晃出声音,我故伎重演开始第二波催吐。 如此反复三四次,直到别说隔夜饭大概连胃壁都薄了一层,我这才不再继续折腾,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我抬头看着眼前正钉在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模样,脸色苍白到铁青,在头顶的灯光映照下甚至泛着几分死色,可也确实漂亮得惊人。 五官还没完全长开已经精致得很,眉毛疏淡形似半途而折,上挑的凤眼即使现在自己对着镜子看也是波光流转欲语还羞,最惹眼的是左眼下方腮边一点胭脂痣,按着我们乡下老人家的说法,这是典型的薄命相。 可不是短命吗?她死了。就为这张皮,她家输光所有急红眼的父亲把她给卖了,在昨天下午,她放学回来时。 她母亲撕心裂肺的哀求得不到任何怜悯,她父亲绝然而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混乱的记忆最深的惊恸是当她推开浴室门,看到那溢得到处都是的鲜红。 瘫软在地板的她忘了一切反应,只是不停的惨叫,破门而入的邻居手忙脚乱将割腕后躺在浴缸里的温婉女子送入医院;她没有跟上去,只是静静收拾好浴室,重新放了一缸的水拿了刀子比划很久,最后选择回卧室吞掉整瓶的安眠药。 我微微眯了眯眼,同样的动作如果是用自己的外壳看起来多半流气十足,镜中人做起来却艳得象只厉鬼。 毫无预兆的,头顶的灯光闪动起来,就在我愣愣打量镜中这张新脸时;然后映在镜子的人口鼻渐渐渗出血丝,看上去无比可怕,可我却一点痛觉也没有。 怔忡良久,抬手慢慢拭掉嘴角的血,我对着镜子轻声说道,“后悔吗?想继续活下去就把我赶走,想彻底死亡,我替你走完剩下的路。” 我不是故意占据这具身体,原主人要讨回来也是无可厚非;外来的灵魂终究强不过原主,我除了等她自己决定没有其它办法。 口鼻渗出的血丝一点点蜿蜒而下,甚至连同眼角也开始沁出血液,头顶的灯光闪动得更加剧烈,明暗间仿佛身边多了个人哀哀的哭泣。 碰——!一声,象是电表跳闸,眼前顿时陷入黑暗,丝丝缕缕的寒意蔓延开来,蛇虫爬行一般的感觉沿着脚踝向上攀掾,没入水中的冰凉感泛滥到胸腹处,却又很诡异的停顿。 下一秒,灯光再度亮起,与此同时外面客厅响声大作。 那是…电话铃声。 我细细端详着镜中人,试探着抬手擦了擦血迹,就发现五官不再沁出新的血液,眉眼间的青灰也淡开来,死色不知何时消失了。 电话声契而不舍,顾不得再多想,我转身奔出浴室,抢到挂在客厅墙边接起电话;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已经传来,冷冷的,带着极度的公式化。 …………… 对方简短的交代几句之后,话筒中随即传来忙音。 恍惚间耳畔滑过一丝长音————妈妈!象是谁的叫喊声,凄凉到极点;沉闷得骇人的客厅无端端卷过一阵凉风,裹着隐隐约约的惨叫远去。 我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愣在原地。 卧槽! 这下真正家破人亡。 第二章 死了?! 消化完这个信息,如同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 我结结实实愣在原地,直到话筒里急而短促的忙音转为长音停顿这才冷不丁打个寒颤,象是中了流氓病毒白屏的思维骤然恢复过来。 把一直还掐在手里的话筒扣回去,我转身快步跑回房间,沿着留在脑海中的记忆开始东翻西找起来。 医院打来的电话里告知她母亲抢救无效,于十分钟前死亡,我想这大概就是她最终放弃抢夺身体的理由。 而我现在则需要赶去医院,替她送她母亲最后一程;就算她只是暂时放过我,回头会让我死得更难看,我也必须去。 子女尽孝是天经地义。 我们乡下人迷信,做事要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拿人钱财都要与人消灾了,何况我现在用的是别人的身体;即使将来…我只求问心无愧,置之不理终究是做不出来。 ………… 钱包,钱包,钱包…我满屋子乱翻,最后从书包里翻出夹在书本里几张薄薄的纸钞;粗粗点了点面额,叹口气把它们塞进裙子侧边的口袋,转身就跑。 跑到门边,手刚搭在门把上,脚下一顿,我一掌拍在脑门上,忽然间又不急了。 口袋里所有的钱加一起只怕还够不上医疗费用零头吧?等下跑医院去不是更尴尬? 还是先换身衣服…我得再想想。 站在床边解开衣服扣子时,我忍不住斜眼瞟着摊在床单上先前换下来的裙子,边上摊着几张纸钞。 那点钱已经是全部财产,是她母亲悄悄给她的,在她的记忆里,极短时间内苍老下来的母亲将钱递过来时,温婉面容上的痛苦与凄凉由我这个外人来回忆,真真是刺目。 她们原本的生活美满而幸福,如果那个她该唤为父亲的男人没有染上赌博恶习,一家三口如今还应该住在她出生的那幢小洋房里。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说得真对,三个月不到吧?她那个本来温厚的父亲把自己连同家人的生活毁得一干二净。 经营的公司因为庞大的赌债而抵押出去,曾经住过三代人的房子也换成别人的姓氏;这还不够,那男人输疯了,非但不想着东山再起反而越陷越深。 她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安定恣意的生活变成窘迫难堪,取而代之的是父母仿佛永无休止的争吵,和再看不清前路的未来;然后到昨天下午,她连未来都被夺走。 那个男人————请原谅我如此不尊重长辈,可我实在认为把自己孩子当成东西押出去的男人不配得到尊重,那个男人抢走了家里的户籍本,说是要搏最后一把,拿什么去搏?拿他外貌生得精致无比的女儿。 他要把她当成货物换作筹码去赌桌上把失去的都赢回来,对于她母亲的哭求那个男人是怎么说来着的? 哦~对了,他说明天一早他们家就会恢复以往的日子,甚至可能比以前更好。 笑死我了,真正鬼迷心窍。 对了对了…我到现在还没想起来她叫什么名字,手底下的动作一顿,我闭上眼,脑海中随即浮现出她的记忆残片。 ‘秋子’————双亲是这么唤她的,因为是秋天出生,所以叫秋子,日本人取名字有时候倒和我们中国人挺象的,简单又好记。 匆匆忙忙把衬衣裙子换成一身长衣长裤,又把床上的钱卷了卷塞进口袋,我一直卡壳的脑袋稍微理出点思绪来了。 无论如何,先去趟医院把事情办了,嗯~钱的事临时想办法,之后… ………… 小心翼翼地淌过客厅里满团混乱,我踢着脚下无处不在的玻璃酒瓶渣边走边冷笑。 这一屋子家具的残垣碎瓦是她终于绝望的母亲爆发的结果,她一直希望丈夫能回头,没想到还是一场空。 我知道她母亲的想法,大概和其他娴良淑德女子一样,总以为那人会翻然悔悟,就没想过其实老房子着火烧得更快,也更彻底。 摸到大门边,我拉开摇晃摇晃的铁门走出去,反手阖上,本来还打算上个锁什么的,想想又放弃,里面除了垃圾真的家徒四壁,有不长眼的摸进去,说不定最后还会强盗发善心扔下点钱救济呢~ 锁什么锁?身后那个家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沿着公用走廊慢吞吞地走,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这幢楼房有些年份了,住家全部归在走廊一侧,和学校教学楼相同款式造型,她的记忆里对于新搬来的这个地方是有些害怕的,毕竟是娇养的女孩子,四个月前都没吃过苦,这里的环境看起来又确实脏乱。 没到天黑就昏暗下来的偏僻地段,周围住家繁琐又嘈杂,她稍微晚些回家就总觉得身后似乎跟了奇奇怪怪的人。 我摸索着在打不开灯的楼道里行走,脚下偶尔会绊到不知什么东西,磕磕碰碰下到一楼,眼前视线反而清晰起来。 正想按着记忆走向车站时,昏暗的道路尽头迎面扫来一道车灯,然后是引擎轰鸣声;我眯着眼看过去,照着轮廓来看那该是一部摩托车。 侧身等在一边,打算让对方先过去,没想那辆车直直开到我面前,停下来。 “秋子?你是三楼高桥家的孩子吧?” 摩托车后座那人先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女人,“已经很晚了,你有事吗?”她边说边下车,掀开安全盔露出的脸就着微薄车灯看过去有几分眼熟。 我愣了下,翻了翻记忆最终想起这位就是楼上住家之一,而且此人的印象该颇深刻,因为她喜欢和附近中年女人聚在一起八卦。 ‘秋子’不喜欢这女人,因为有次去超市的时候‘秋子’听到在那里上班的这女人悄声和同事讨论高桥家的是非。 要按着我的想法其实也怨不得她们东家长西家短,‘秋子’的父亲确实是惹人闲话,可现在我又实在不想理她。 沉默了一会儿,女人忽然又开口问道,“是去医院吗?” “嗯。”我点点头,脚下动了动,后退一步。 “让我老公送你。”女人上前一步,揽住我的胳膊,“夜班车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说完她不容置否地把我往摩托车上推。 ………… ‘秋子’那点猫力气终究抵不过粗壮的中年女人,我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她押上车后座,脑袋还顺便被扣上安全盔。 女人的动作有些粗鲁,布满厚厚茧子的掌心在替我扣紧安全头盔的时候划过下巴硌得有些难受,可我却不讨厌她的自作主张。 秋子的记忆里,是平时从不往来甚至会在背后议论纷纷的邻居们帮忙把自杀的母亲送去医院;原本该保护她们的那男人把她们逼上绝路,危难时伸出援手的却是她认为可能伤害到自己的陌生人。 座下的摩托车发动起来,引擎轰鸣,随后车轮弹了出去;侧坐在上面的我伸手抓住后架稳住身体,百忙中回头看去。 那女人还站在路边,身后是秋子不喜欢的那幢破旧楼房;楼上有住家的灯光倾泄而下,照在道路上,最后一同倒映在我的眼底。 视线里身后的景象随着车子行进迅速拉开距离。 原本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渐渐被远去的那些光点点燃,晕成平常的人间夜幕;我叹了口气,冰凉的身体一点点暖和起来。 诟病与耳语终究抹不去普通人的寻常心,丧尽天良的毕竟少数。 所以,一直哽着的那句话我就不脱口而出,那句‘贼老天’还是放在心里,比起骂大街,我现在更迫切需要对某个人直接动手。 嗯~等从医院出来… 第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夜晚很冷,夜晚的医院更TM冷。 狭小的房间里空荡荡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床;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地板,雪白的床单掩盖已经停止的起伏,铺天盖地都是令人无法承受的森冷寒意。 垂落身侧的手臂略略抬了抬,最后又放下,我对着候在一旁的男子弯下腰,深深鞠个躬,随即迫不及待逃离这片快把我逼疯的寂静。 …………… 踉跄着跑到走廊上,我仰头愣愣看着头顶惨白的灯光,没多久身后传来极轻巧的脚步以及关门声,想是房间里的医生跟着出来了。 伸手抹了把麻木干涩的脸,我回过头。 身着雪白长褂的男子走到我身侧,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抬手拍拍我的脑袋,深锁的眉心显露出几分歉意,“你母亲的事我们很抱歉。”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抢救无效责任本来就不在医院,医生的说词只是道义上的安慰而已,我知道,又不是医疗事故,怨得了谁? 头顶的灯光投射而下,将一切映得更加惨淡,时间仿佛凝固下来,凄清的走廊里只余下两人的呼吸声。 沉默了一会儿,陪我前来认尸的医生开口道,“如果你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我带你去办理手续,可以吗?” 他边说边细细打量着我,象是怕刺激到我的情绪,语调很轻柔,“如果…嗯~原本这种事不该由小孩子来处理可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中迅速滑过一丝可称之为压抑的神采,“你父亲…我们按照送你母亲就医的人提供的电话联系过,他却要求通知你来办理。” “他说自己还有事,无法赶来医院。” “他在哪里?”我猛地抬眼紧盯住他,“你们有告知他太太去世的消息吗?” 或许是我的眼神过于怨毒,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神情看起来有些局促,“不,来不及说什么电话就被你父亲挂断,他大概只知道是医院来电。” “实在…很抱歉。” “我知道了,您不必再道歉。”我轻声打断了他接下去想说的话,“需要我做什么?”将双手背到自己身后,在眼前这人看不见的位置用左手死死扣入右手手腕,企图借用皮肉的疼痛来转移心头翻腾的愤怒。 “抱歉。”结果他还是一副愧疚不已的神情,“急救中心通知了警察,我想你还是请你父亲亲自来一趟。” “如果只是签署死亡证明,我可以。”我淡淡的回答道,“至于警局方面,让他们自己去找那男人。” …………… 在那位似乎担心不已的医生全程陪同下,我用笔在文件上歪歪扭扭写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字,顺便还应付掉守在医院的警察。 也幸好秋子的外表一看就是那种少不经事的孩子,脸蛋又相当具有迷惑性;医院和警察双方态度都不约而同的小心翼翼。 警察绝口未提关于死者的问题,只是拿走了医院曾经联络到秋子父亲的电话号码,而医院也没有要求我付清费用,我想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那些事不应该由孩子来负责吧? 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 一行人走到急救中心大门口,再一次确认我不需要人护送之后,那几位警察开走停在阶梯下的警车,红蓝交错的灯光呼啸着远去,我收回目送的视线,转向另一边。 送我来的摩托车停靠在医院急救大楼外的车场内,远远的能看到秋子家那位邻居还一直等在那里,之前我有提过请他先行离开,他却执意要等着。 我冲着那位好心的医生再一次的致谢,然后转身走下阶梯,停车场那边的摩托车引擎同时发动,走出没几米,车子已经行驶到面前。 接过安全头盔,跨坐上去之前我按了按裤子口袋,硬硬的触感透过粗糙布料传入指尖,“对不起,回家之前我想先找个电话亭。” 口袋里放着医院提供的死亡证明,薄薄一张纸却压得我连脚步都快要迈不开,那是一条人命,加上秋子是两条,世上再没有其它任何东西比这来得更沉重。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乱得很,唯一迫不及待的想法是要赶在警察前面找到那男人,并且潜意识里我不愿意使用医院的电话。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从看见被雪白床单所遮掩的那具毫无声息的躯体开始,那个念头一直疯狂叫嚣。 高桥…原一! ………………………………………分割线……………………………………… 穿梭在五光十色的深夜街头,放眼看去周遭俱是嘈杂的人群以及亮到刺目的灯光。 十分钟前,我在两条街之外下了摩托车,随后,送我过来的男人骑着车子消失在夜色里,走之前他还再三劝告我放弃此行。 我告诉他我要找到秋子的父亲,我想自己彼时神情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一个无助女孩子骤逢巨变后的凄凉与惊惶,那位男子最后无可奈何妥协;他原是打算和我一起找的,却始终拗不过我的坚持。 我谢绝对方的同行,因为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与我要做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被或许对秋子原来性格有所了解的人见到的好。 手中握着微微发烫的纸片,我沿着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招牌细细比对。 纸张是我从电话亭内的黄页上撕下来的,我打高桥原一的电话是想套出他所在的位置,没想到电话接通的瞬间,另一头传来的却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对方接起电话首先就报出一个名称,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条件反射告诉对方自己打错电话。 将话筒扣回去,就急忙扯过电话亭里的黄页翻找,不出所料,我在某一页找到那个人脱口而出的名称。 是一个会所,嗯~位于某个区域,并且我在黄页里看到位于那片区域的几乎都是类似存在,不是XX会所就是看上去很high的店名。 我现在正走的这条街道,和它前后三条街估计都属于夜行生物活动范围。 娱乐区————繁华都市必定存在的黑暗面,犯罪者的天堂,游走在黑白夹缝的灰色人群赖以生存的空间。 高桥原一藏在这片浮华景色里,手里握着秋子的人生,我要找到他。 …………… 擦肩而过的人群身上传来各式各样的味道,无数的香水﹑烟草混合飘散在空气中,偶尔夹带大麻﹑致幻剂,倒影世界的腐朽芬芳在鼻端泛滥成灾。 我轻巧的避开人群,专拣最不起眼的角落小心谨慎走着,极力不让自己引起注意;如果是秋子本人或许不明白,我却是一清二楚。 这样夜晚的街上,任何人都不能轻信,不单要防备混杂其中目光猥琐或面貌凶恶的人,外表和善的家伙有时候更可怕。 即使现在脚下所踩的土地和我自己生存的世界截然不同,黑暗的本质却还是没有太大区别。 边走边戒备,同时还要注意查找目的地,再小心还是难免顾此失彼;我迎面撞到从两家店之间的通道走出来的人。 “对不起!” 稳住身形,我急忙低下头,在对方看清楚自己的脸之前。 嘴里低低的喝斥一声后,那人从我身边跑过去,紧接着又从夹道内追出两三个人,前前后后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引发不小的骚动,没有久又平静下来,街上的人群稍稍分神留意立刻又事不关己,连同我在内。 即使先跑出来那人胸腹处晕开的深色印迹也只在我的眼角一闪而过,最多也就是我取出纸巾擦拭干净相撞瞬间沾染在手背的些许黏腻,引发不了任何波动。 把脏掉的纸巾捏在手心,我环视周围想找垃圾桶,一抬头却看见街道斜对面的招牌。 与周围门庭若市的灯火辉煌截然不同,它静静矗立在夜里,门前与招牌上的灯都处于熄灭状态,看上去似乎没有营业。 展开紧捏在手里的半张黄纸,低头一笔一划的比对,最后确认那里正是我要找的地方。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迈开步伐。 …………… “对不起!”抬手重重敲打着眼前紧闭的玻璃门,我提高声音对着里面大喊道“有人吗?请开门。” 没有人应答,从外面看进去里面是空旷的厅,天花板挂着一架水晶灯,绿色植物遮掩门侧半人高的柜台,昏黄的光笼罩着整片静默。 我加重了手底的力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几分钟后,厅的尽头出现一道身影,高大﹑魁梧,步伐稳健。 …………… “什么事?” 玻璃门被拉开一条缝隙,隐在里面的男子神色不明,姿态却是森严。 “我找高桥原一,他在里面。”我抬手撑着玻璃门,拿出最诚恳的态度回答道,“我是高桥秋子,麻烦请开门。”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报上姓名之后,门内的男子气息微微一变,眼神中的警戒化为异样,将玻璃门的缝隙拉得更大一些,他上下打量我许久,最后象是确认了什么,整扇玻璃门在眼前敞开。 “跟我来。”男子沉声说道。 闪身进入后,门随即被合拢,无声却又压抑感十足。 男子转身朝着更深处走去,我紧随其后,半封闭的厅里重叠着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如同心脏搏动,缓慢而平稳。 静静扫了眼离我几步之遥的那道背影,复又低头专注行走。 昏黄的灯光映着地面瓷砖,反射出模糊的光亮,脚下灰蒙蒙的影子纤细而柔弱,随着我的步伐缓缓蠕动,如同拥有自主意识的活物一张一息,恍惚间我似乎看到脚下有什么别的东西正如影随行。 我微微眯了眯眼,垂落身侧的手化掌成拳,十指狠狠地扣入掌心。 秋子,我替你去把未来赢回来。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太阳堕落之后,黑暗降临带来另一种繁花似锦;游离在正常世界边缘甚至被隔离在外的生物们因暮色而苏醒,万籁寂静的夜为他们提供纵情狂欢的场所,以及逃离的掩护。 与其它因黑暗而衍生的势力一样,日吉组蛰伏在世界的阴影里,根系扎进永不见天日的暗夜,攫取每一份源于腐朽欲望的养分,一点点壮大,等到这一代组长继位的时候,关东近八成的地盘隶属他们的势力范围,地位在整个日本黑道举足轻重。 赌/博、卖/淫、偷/渡、贩/毒、军/火…正常社会无法容忍的行业,在日吉组内都司空见惯。 安藤良行从心底认同曾听过的一个观点,即使他同样生于斯长于斯,一生都无法洗清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迹,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晚陪自己睡觉那女人言语间不经意的一针见血。 最美丽的花只开在最污秽的土壤里————用的虽然是拟人手法,却,精辟。 他所效忠的那个姓氏——‘日吉’,所代表的,不正是脚下这片充斥杀戮争夺的土地所开出来的,最为壮观的残酷花朵,腥膻甜美到足以吸引任何人。 站在高处往下俯视,奢华与糜烂景致尽收眼底,安藤良行久久不曾开口,深邃的瞳眸映着灯火闪烁不定。 午夜,正是群魔乱舞的时间。 脚下是一片喧哗鼎沸,规模不大,富丽堂皇的大厅却热闹得让人忘记外面的世界,狂欢和尖叫声吐露无数堕落气息。 手中捏着五颜六色筹码的人群都聚集在数字轮盘﹑老虎机﹑麻将﹑梭哈牌桌附近,呼喝声此起彼伏,场景显得热闹非凡,水晶吊灯的璎珞累累垂落,沉醉其中的人群却不知道他们已经透支所有。 这幢外表和普通休闲会所并无区别的建筑属于日吉组,由他安藤良行经营;同样的地方还有很多,每盏华灯亮起都是在替日吉组吞噬庞大的资金与力量。 微微勾起嘴角,安藤良行举起手中的高脚杯默默朝底下的人群致意,而后一饮而尽,庆祝又一个纸醉金迷的夜晚。 猩红的葡萄酒滑入喉咙,醇香在唇齿间溢散开来,如同饮入人血一般,胸口瞬间泛起近乎苍凉的微醺。 一旦站在某个位置久了人总会变得麻木不仁,年轻时曾经的侧隐与悔恨随着时间流逝被无数的恶欲杀戮﹑争权夺利消磨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永不饕足的欲望沉淀在骨血中。 安藤良行今年三十岁了,虽然已经身为日吉组麾下重要分组负责人,他依然不满足,毕竟没有人会嫌手中握有的权力太大,不是吗? 那种立于顶峰只手操纵旁人命运的成就感,稍有野心的男人都不可能抗拒得了诱惑;安藤良行自认并非圣人,所以他愿意抓住任何机会令自己更上一层楼。 安藤良行费尽心机替自己铺垫道路,不是想颠覆所效忠的那个姓氏,只是想得到更多……从某个人手中。 今晚将是关键。 …………… “事情顺利吗?”安藤良行将手中空掉的杯子递给等在身侧的手下之一,随口又确认了一次。 “请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安静呆在角落里的另一位手下松开按在耳边随时听取结果的手掌,轻声回答道。 安藤良行点点头,脸上浮现出志满意得的神色。 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转身从容不迫的朝着出口走去,边走边漫不经心浅笑道,“明天你们就去把人带过来,嗯~温柔一点别吓着她。” 毕竟是即将献出去的,能带来许多利益的珍贵礼物,不小心弄坏了怎么行? 紧随在安藤良行身后的几人眼神中流露几分暧昧不清神采,其中较为近身的人回答得更是近乎调侃,“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谁会舍得吓坏她,可是要安置在哪里?您新买的那间公寓不是还住着一位?” “我对小女孩没兴趣,用来上/床的女人还是成熟点好,把人交给理莎。”安藤良行脚下的步伐一顿,回头没好气笑道。 “就说是我的命令,把她调/教得出色点,下个月会议召开之前我要看到成果。”理莎一贯精于调/教,聪明又识时务,自然听得懂他话中的深意。 几位手下面面相觑,均有些疑惑,“您的意思?” “是要送给若少爷的礼物,春天时他举行过元服仪式,该是尝试女人滋味的时候。”安藤良行眉稍轻挑,嗤笑了一声,“年纪太大的,我怕他不喜欢。” 现在恰好有年纪相当的绝色送上门来,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他选最好的东西献给他们日吉组的继承人,借此换取更大利益,即使一时间效果不彰,未来也总有得到回报的时候。 当然,这些想法安藤良行不可能宣诸众口,流于表面的只有他对组织的忠诚。 “若少爷?”几位手下闻言彼此对视片刻,随即不约而同恍然大悟;一行人顿时笑得更加别有深意。 也因为想到未来的似锦前路,安藤良行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难得放松心情和手下低声笑谈属于男人间的私密话题,一行人款款而行。 然后,已经走到门边的众人脚步一顿,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低低的敲门声,“安藤先生。” 跟在身侧的众位属下迅速围拢,将安藤良行护在中央,另一人闪身至门边,打开房门。 外面站着的是守备人员,对着屋内神情恭敬地微微鞠躬,“若少爷到了。” 什么?安藤良行一愣,“怎么忽然会来这里?” “似乎是巡视途中顺便进来看看的。”守备人员回答道,“我们已经将人迎到控制室,若少爷请安藤先生去见他。” 怔忡片刻,安藤良行随即回过神,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后,一行人迅速改变路线,朝着位于楼下大厅一隅的控制室急步行进。 …………… 推开控制室的门时安藤良行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合,由不得他不多虑,他们日吉组的若少爷虽然每隔一段时间会照例巡视地盘,可是今晚能在这家会所遇见,真的出乎意料。 “若少爷。”走进控制室,安藤良行第一时间沉声招呼道。 站在角落的少年转过头,微微颔首,“安藤。”说完收回视线,继续关注面前密密麻麻的屏幕。 安藤良行沉默着走到他身侧,双目同样直视监控屏幕,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只余下数十个监控器中无声演绎的画面。 一楼的这个隐蔽房间是整个会所的控制室,连接着遍布各个角落用于监测场内的无数个探头,为防止那些赌客们的小动作,二楼的几间贵宾室也有,不过那里安装得更为隐密。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身侧的少年神色如常,忐忑的心微微一落,安藤良行赶在对方察觉之前掉转目光。 放松下来之后他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从其中找出今晚他唯一留意的那个。 那是位于二楼的某间贵宾室,玩的是梭哈,安装在高处的摄像头传出的画面中,背对着屏幕的男人正不住抬手擦拭额头,看样子对方必定汗流浃背。 安藤良行静静看着,眼神流露出些许残忍,那男人已是强驽之末,他知道;不单是因为对方面前的筹码寥寥无几,更因为这是场胜券在握的赌局。 那个名叫高桥原一的男人,表面上的对手是发牌的荷官,事实上,隐藏在赌局中的操纵者该是他安藤良行。 …………… “怎么?”少年冷洌的声音打断了室内的沉静。 安藤良行骤然回神,侧过头正对上少年暗金的瞳眸。 “没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答道,顿了顿,安藤良行又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于是浅笑着伸手指一处屏幕给自家少爷看,“我在看今晚最大的赌局。” “嗯?”少年微微一个挑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最大的局?我看不怎么样,即使算上全部筹码,金额也不超过一千万吧?” “我怎么不知道你麾下的会所已经寒酸到这种程度。” 对于少年近乎不屑的语气,安藤良行却不以为意,“有些东西不能用金钱衡量价值,那个人押上去的每一个筹码都是最珍贵的东西。” 边说边回身朝着手下示意,“把那份契约拿来给若少爷过目。” “哦?”少年的神色中终于露出几分兴味来。 安藤良行从候一在旁的手下那里接过文件夹,打开后将它交给明显被提起兴趣的少年。 “是特意为少爷准备的,原本打算下个月会议召开时带过去,既然您今天这么巧来了,就提前让您看一下。” 文件夹里放着高桥原一亲手签下的契约书,还附有一张彩色照片。 看到自家若少爷目光落在文件上立刻变得很微妙的神色,安藤良行有些得意,他就知道会是这种效果。 美丽的女子一贯是杀器,无论对付哪个年纪的男人都无往不利;连他自己看到照片的瞬间都止不住心潮起伏,何况是没经历过女人的年轻男孩子。 “若少爷。”看着少年略有些失神侧面,安藤良行握拳虚咳一声,“她…我会让人细心调/教,请别心急。” 象是恍然回神,少年阖上手中的文件夹,转过头,“调/教?女人还是天然点好。”左手握着文件夹在右手掌心轻轻敲打,暗金的瞳眸内神采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安藤良行一怔,随即又醒悟过来,“明天少爷就可以看到她。” 两人的目光静静相对,半晌,少年嘴角微勾,俊秀却冷漠的脸部线条变得微微柔和,“你…”才刚开口,话语就被打断。 “安藤先生,请看门口的监视器。”守候在监控器前的人员转过头。 安藤良行将目光转过去,待得看清楚之后就忍不住轻声笑起来,“看来不必等明天,今晚若少爷就能把人带回去。” 位于会所正门上方的摄像头传来的画面里,正用力敲打玻璃门的不正是他精心准备要送出去的礼物? ————高桥原一的女儿,美丽到连若少爷也心动的高桥秋子。 “让她进来,把大厅里无关紧要的镜头都聚集过去。”安藤良行指示道,看着门外的纤细身影缓缓踏入会所,想了想复又说道,“问她想做什么。” 监控台前的手下通过联络器低声对着外面的人手转达命令,在等候回音的间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调整过的屏幕上。 被人引领着进入大厅的年轻女孩子,身影一点一点在镜头里变得清晰,长衣长裤包得密不透风,稚嫩到不可思议同时却也隐约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领路的人手将她领到大厅中央,随后人就走到另一边用通讯器和监控室内联络,灯光从高高的天花板倾泄而下,为她的轮廓镀了一层雾一样的朦胧和辉煌。 摄像镜头里,随着那女孩子的进入,周围渐渐有人分出玩乐的注意力,把目光投到她身上,待到她停在大厅中央时,附近几张桌子上的赌局也跟着停顿,一时间画面卡壳似的凝滞。 安藤良行有些怔忡,那女孩子真正是美,虽然脸的细部无法看清,也许是越模糊的美越有神秘感的缘故,她仿佛怯生生的姿态反而更令人心慌意乱。 …………… “安藤先生。”守候在监控器前的人员终于得到回音,“那位小姐要见高桥原一。” 安藤良行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内心迅速开始计算得失,思考的同时眼角余光又忍不住扫向屏幕,“把画面调大一些。”他沉声命令道。 原本安藤良行如此说的目的是为了进一步加深自家若少爷对礼物的兴趣,可不知为什么,当看着画面中那个半低着头,双手揉搓衣角的女孩子时,心中忽然一动,而后一软。 “可以,带她去贵宾室,让她看清楚是谁将她陷于绝境。”安藤良行眯了眯眼,对在二楼贵宾室的那个男人突然有些愤怒起来。 让她见高桥原一也好,如此一来对于逼迫她的他们,或许高桥秋子的恨意会少一些。 命令传达出去,立刻就有手下迎上前;安藤良行看到她抬起头,调整过距离的镜头清清楚楚将此时此刻的她摄入屏幕。 吹弹可破皮肤,小小的鼻子,嘴角微抿,清澈到不可思议的瞳眸流露无限凄楚,看上去分外惹人怜惜,却也多少引出心底深藏的悖德恶念。 对于黑暗中人来说,纯洁如羔羊般的女孩子,从来都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 停留在大厅的身影慢吞吞离开镜头,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画面随后被先一步掉转至她的目的地。 二楼的贵宾室内,盛大的赌局似乎正进行到最紧要关头,安藤良行却没了之前的得意。 画面中,正当高桥原一起身将手边所剩无几的筹码一次性抛出去的同时,门被打开;冲进去的女孩子一把按住高桥原一欲掀开底牌的手。 “父亲!”监控室里回荡着监视器摄入的,她娇柔到略带哽咽的声音。 “我的未来,让我自己赌,可以吗?” 情况急转直下,无论是高桥原一还是守在监视屏幕前的安藤良行,所有人都愣住,画面里的角度是女孩子抬眼看着牌桌另一头,同时又象是正看着监控室内的人。 “即使是输,至少我心甘情愿,否则你们就等着接收一具尸体。” 那样凶狠的眸光象负伤的兽,痛到极点也绝望到极点,足以让每个人心中一凛。 守在监控器前的手下回头无声的请示,安藤良行闭了闭眼,点头同意,“最珍贵的礼物自然享有至高无上的待遇。” “让她如愿以偿,不过我要亲自出马。”安藤良行转头对着身侧自家若少爷开口邀请道,“请和我一起去。” 一切已蓄势待发,即使心软,安藤良行也不可能放弃他的计划,可是…他想如果看到即将拥有自己的人是若少爷,那女孩能够稍微觉得安慰吧? 说完,赶在心头翻腾的情绪失控之前,安藤良行快步走出控制室,带着所有人浩浩荡荡前往二楼贵宾室。 只是会引发同情心的踏脚石而已,在黑暗世界打滚这么多年,他的心肠早已冷硬无比,即使觉得她可怜,最多也只是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稍微怜惜她一点。 更何况,有那样的父亲,高桥秋子的美貌注定会是一场灾难,即使他放过她,难保高桥原一不会把她再押出去一次,比起成为任人亵/玩的流/莺,若少爷无论样貌地位都不算辱没高桥秋子了。 …………… 此后的很多年安藤良行都在后悔他今晚的决定。 是他亲自把他未来效忠的人引到另外一条路上。 如果不是遇见高桥秋子那妖孽,他们日吉组将会在最优秀的继承人手中发扬光大,而他安藤良行也不必时刻面对来自组内的无声责难。 特别是当看着日吉组最高统帅————他目前的组长暗藏哀怨的目光时,安藤良行就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时光倒流。 谁想得到,未来日吉组竟然会在那个看上去柔弱又美貌的女孩子手中风雨飘摇动荡不安,他们引以为傲的继承人彻底毁在她妖魔般魅惑的笑容里。 当初,见到高桥秋子第一眼时就该灭了她的!安藤良行常常对手下毫不忌讳的咬牙切齿。 可惜,现在的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路线会变得如此诡异,此时此刻,安藤良行正怀着微弱的同情心以及目的即将达成的惬意感推开那扇注定成为日吉组灾难的大门。 …………… 开启的门在身后阖上,安藤良行对着半隐在阴影中的女孩子微笑,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抚之意,“听手下说了,嗯~我亲自来见一见胆识过人的小姐。” 第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这男人很装B————这是我对安藤良行的第一印象。 …………… 门被推开的瞬间,我的掌心正死死按着高桥原一的手。 略略分神看过去,就见推开门的人已经退开来守在一侧,有个男人随后走进来,第一句话的内容却是漫无边际。 象是没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幕,“我亲自来见一见胆识过人的小姐。”男人语气闲淡,如同一位抱着好奇心的长辈前来认识勇气可嘉的孩子。 随着他的靠近,高桥原一的身体明显一僵;紧扣的掌心松动,我偏头多少有些好奇的斜了一眼过去。 男人的年纪乍一看似乎三十岁上下,细长的双目似笑非笑,一色的暗系衬衣西裤,姿态闲庭信步般沉稳。 堪堪站到身侧,男人伸手点了点散乱的牌桌,随即偏头,深邃幽暗的双眸对上我的,“初次见面,我是安藤良行。” 浅薄却温和的笑容不含任何负面情绪,这位自称‘安藤良行’的男人,气质看上去与坐在办公室里的运筹帷幄都市精英相差无几,声线也…低沉如醇酒。 我恍惚了下,都说男人要过三十岁才能品出味道来,一点也没错;岁月洗涤他们骨子里的轻狂浮躁,留下温文尔雅的表皮,懂得享受人生的情趣,和隐藏在亘古血液里的侵略性。 单从表面来看,这男人很有魅力,可惜,他的外貌言行和着真实身份恰恰符合我们中国一句成语————衣冠禽兽。 我抿抿嘴角,垂下眼睫避开对方的直视,,目光微微下落盯着他带有浅浅法令纹的唇畔;就算是衣冠禽兽,高级货色也是会令人目眩心迷,唯一的遗憾是我现在没胃口。 …………… “高桥…小姐。”安藤良行轻轻勾起嘴角,语气显得很和蔼,“你说要赌自己的未来,你的勇气我很佩服,可是你迟了一步。” “你也看到,最后一张牌都已经在双方手中。”他抬起压在牌桌边缘的手,指尖掠过散乱的纸牌,随后漫不经心掀开掌心下翻盖的底牌,嗤笑一声,“高桥先生输了。” 被他随手扔到桌上的纸牌牌面数字瞬间刺入我的眼中,是一张黑桃皇后,只可惜高桥原一剩余的牌面太过散乱,无论怎么看都是比不过庄家一手的同花顺。 慢吞吞地抬起头,对上安藤良行仿佛真真切切遗憾的神情,我轻轻张嘴用牙齿侧咬着下唇,不说话,只是加重眼中的哀求之意。 高桥秋子虽然年幼,容色却足以让人想入非非,我敢打赌,用这张泫然欲泣的脸无声示弱比歇斯底里吵闹更容易达到目的。 果然不出所料,安藤良行的神色微微一动,目光闪烁起来,“高桥小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其实,我们只是不反对你父亲的建议而已。” 他朝着边上微微抬手,立刻就有人递上一个浅色文件夹,安藤良行接过后打开将它直送到我面前,“这是一份工作契约,请放心,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人口贩卖组织。” 信你就有鬼了!我在心里止不住冷笑,视线在眼前的文件夹上一扫而过,看也没看其中的内容就又顺着拈在文件夹边缘手掌移到对方的脸上。 “工作?”我小小声问道,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谙世事,“能告诉我是什么性质的工作吗?” 眉骨轻轻一跳,安藤良行移开视线,象是潜意识的瞟了身后一眼又迅速收回,“只要高桥小姐喜欢,生活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甚至可以比现在优渥。” 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温柔到几近安抚,“近几个月的生活很痛苦吧?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明明应该比公主更无忧无虑。”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愣了下,安藤良行看的是另一群人,聚集在房间入口附近,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想是我正集中注意力对付他所以没留意。 几个人有意无意站在阴影下,被护在中央的从身形来看年纪明显较轻,正当我打量时那道身影动了动,随后他缓缓地走到灯光下。 站定之后,那人抬眼看着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神色高深莫测,被流海半遮掩的暗金瞳眸扫过来如刀锋利。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少年才是安藤良行所提的‘工作’内容吧?怪不得态度始终软硬兼施,我还奇怪他一黑道干嘛对小女孩这么温和,直接拖走不就行了,原来不是自己用。 [怀柔]与[献秀],好手段! 收回视线,我转头看着安藤良行,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不一会儿有温热的水渍沿着脸颊慢慢滑落,“求你…” 直到此时,愣在一边的高桥原一才象是从麻木的震惊中回神,跌跌撞撞冲过来他一把扯住我的手臂,满脸的焦急愧疚,“秋子…秋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 “秋子!”他的眼神狂乱,连带语无伦次,“秋子!快点离开这里!快逃!”双手紧钳着我的双臂,指尖用力到几乎嵌入皮肉。 疼!一时不防被抓个正着,疼痛感狠狠的灌入脑海,我倒吸一口气忍不住想笑。 ‘逃’?现在说这些有用吗?!逃到哪里去?又能逃到几时? “高桥先生,没有人逼迫你,那份契约是你自己先提出的,请不要刻意误导。”安藤良行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扯开高桥原一的手,将他推到一边。 看着高桥原一被拥上前的守卫压制住,我眯了眯眼,迅速低下头,不让人察觉自己这一瞬间的异样表情。 是没有‘逼迫’,这我相信;[绝代双骄]里有一句名言————只有强/奸,没有逼赌,可是…最开始却绝对是有人诱惑了吧? “安藤先生。”收敛好自己几乎外泄的情绪,我放柔了声音,“我和您赌一次,筹码是我心甘情愿,您愿不愿意接受呢?” “一局定胜负,输了的话随你们处置。”偏头定定看了眼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目光也未曾转移的那位少年,我慢慢的勾起嘴角,“别说是陪他睡觉,就算睡完立刻换成其他人,我也毫无怨言。” 也许是我用词太过粗俗?那少年的神色出现片刻怔忡,看上去吃惊不小,不过他很快回过神,眉眼间立刻就显出一股玩味,“安藤。” 如我所料的,少年一开口原本凝滞的气氛就起了变化。 位于主导地位的安藤良行收敛声势,神色不变语气却隐隐带上几分依命行事,“嘛嘛~为了高桥小姐的心甘情愿,就破例一次。” 他边说边指挥旁人开始收拾牌桌,“高桥小姐想怎么赌?还是梭哈?”甚至还走到牌桌对面站定,看上去象是要亲自出马,“会吗?” 我立刻摇了摇头,“我不会这些。”看他洗牌的姿势异常熟练,想来绝对是个中好手,我的胜算微乎其微。 “来的时候我看到大厅里有个轮盘。”想了想,我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安藤良行,“那个是直接押数字的?” “数字轮盘。”接话的却是那少年,“机会是1/36。” “那么我选它。”我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微笑,“速战速决。” 对方偏头冲着身后的随从示意道,“把厅里面的人都清理干净,今晚会所只剩下这场赌局。” “是,若少爷。”立刻有人领命而去。 …………… 等候清场的这段时间里少年一直看着我,目光瞬息万变,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漠然回望;约五分钟时间过去,守在少年附近的人倾身附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少年随后抬起下巴朝我点头示意,“请吧。” 少年带着随从快一步离开,我紧跟上去,再后面是安藤良行与被人钳制着的高桥原一,众人慢悠悠的走出房间。 大厅里已经空荡荡的,上楼前的热闹喧哗消失无踪,想是清理的得有些急促,几张桌子面上还残余来不及收走的筹码,一角的老虎机屏幕不住闪烁着。 被唤作‘若少爷’的少年率先站在位于厅中央的数字轮盘桌边上,好整以暇看着我,随后安藤良行等人陆陆续续分站到周围。 “请放心,我们绝对公平,除了各自的运气没有任何投机取巧。”安藤良行将浅色文件夹放到一边,随手搭在桌面边缘数字轮盘操纵杆上,“准备好了吗?” 深吸一口气,我挑眉,抬手示意,“请。” 被手掌紧握的操纵杆猛地往下一沉,哗——!一声,五彩缤纷的轮盘迅速开始运转,同时安放在盘中央的象牙小球弹出去,落在盘上急速旋转起来。 象牙白的小球滚过一周,我眯着眼,轻声报出数字,“黑31。” …………… 刻有黑红相间数字的轮盘欢快的旋转,浅白的象牙小球滚动着划过头尾相接的数字————仿佛命运之轮正缓缓朝着未知迈进。 我瞬也不瞬盯着看,垂落身侧的掌心渐渐浮起一层薄汗。 成败在此一举,真要算起来其实只有五分之一的把握,我知道自己心急了,可箭在弦上容不得多思考,这里那么多赌具也只有俄罗斯轮盘我的赢面最大。 “高桥小姐很紧张呢~放松点,没什么好怕的。”安藤良行如是浅笑道,“输了也只是陪人睡觉而已。” 把注意力紧绷到最高点,对于他近乎调戏的话,我无暇分神反唇相讥,因为轮盘转动的速度开始缓下来了。 转动的轮盘最终停止,这一瞬间我想包括被隔绝在人群最外围的高桥原一,所有人的目光都死盯着那个象牙小球。 我眼睁睁看着惯性作用下的象牙小球滑入自己所期望的那片区域,然后…它慢吞吞的停顿下来,象是要落入…周围的人群明显松了口气,甚至有人忍不住转移注意力,用得意的目光斜睨过来。 我抬眼,用异常镇定的目光一一回视。 哒——!一声轻响之后所有声音消失,尘埃落定。 “黑31!怎么可能?!”死寂中安藤良行低呼出声,表情是诧异到几乎不敢相信的样子。 怎么不可能?强自按捺心头的狂喜,我快步绕过桌子,赶在所有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前拿到装载高桥秋子未来的文件夹,从中取出薄薄A式纸,然后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将它一点一点慢慢撕碎,而后又拈起一片放入口中。 重要的东西只有吃掉才保险,没有完全销毁契约书始终令人坐立不安。 一片﹑两片﹑三片…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把导致高桥秋子死亡的契约书全部嚼碎了咽下肚去。 十几双眼睛满是震惊的看着全部过程,想是没有人料到我有如此疯狂举动,我做这番动作的时候也没有人记得试图阻止。 让所有碎纸片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之后,我用手指擦了擦嘴角,终于有心思露出伪装的愉快笑容,“多谢款待,那么我就此告辞。” 笑到最后的是真正赢家,而目前我还不算脱离危机,所以礼貌还是必不可少的。 …………… 我转身正待退场,没想到去路却已经被人先一步阻断。 “怎么?想反悔吗?”我用极度阴森的目光打量着站在最前方的少年。 “高桥小姐,请稍安勿躁。”身后的安藤良行开了口,“没想到高桥小姐的运气真真是好得出奇,这样吧~再来一局。” 我豁然回头,哧笑出声,“没兴趣。” 安藤良行却挑了挑眉,神情带着说不出的狡诲,“除了高桥小姐,我手上还有令堂的契约,嗯~其实高桥小姐来之前,高桥原一先生就输光以你作为抵押的全部资金。” “高桥小姐应该不会任何由那样的遗憾发生吧?”他所用的语气已接近哄骗,一如恶魔引人堕落之前,充满诱惑力,“再玩一次,或许能把失去的全部赢回来。” “无所谓。”我断然拒绝,一字一句说着,平静到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医院,你们去抬走吧。” 摸了摸裤子口袋,我掏出折得方方正正的纸胜,摊在桌面上,将它掉转角度让对面的安藤良行看清楚,转头用极度愤怒的目光从人群中找到高桥原一的视线。 “这是我亲手签下的死亡证明,用它去领家母的尸体,相信医院不会阻拦。” 第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于是把章节标题改了。 捂脸,高桥秋子开始无限装B。 高桥原一的脸因为震惊过度看上去反而麻木不仁,我甚至看到他眼中狂喜尚未完全消散,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扭曲到可笑。 时间仿佛静止,四周的一切凝固而压抑,高桥原一微微张着嘴,喉咙发出格格声响,下一秒他疯了似的挣脱禁锢,猛地扑过来。 我动了动让出位置,任由高桥原一撞到牌桌边缘。 他迅速扯过摊开在牌桌上的那份死亡证明,沉默了一会儿,身体止不住开始颤抖,“不…” 高桥原一紧攥着那份死亡证明,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腿一软直直跪到地上,“不!啊——” 男人的躯体匍匐在地上,双手狠命撕扯着头发,濒死野兽般嘶哑的嚎叫从他的嘴中传了出来,“啊——” 绝望到极点痛哭回荡在大厅里,我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泛起报复成功的快感。 “秋子!秋子!”高桥原一摇摇晃晃的挣扎着起身,双手紧钳住我的肩膀,“她…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猛地大笑起来,“怎么不可能?您以为我来找您是为什么?医院打电话给您,您却告诉他们我可以全权负责,所以我去了。” “我看到她双手手腕缝满了线,医生说划了很多刀,伤口几乎露骨。”象是在说事不关己的人,笑声未停歇,我用袖子半掩着嘴,却掩不住眼角狂涌出来的水渍。 “您和母亲怎么可以…您让我亲手签署家人的死亡证明,母亲不顾及看到她躺在满是鲜血的浴缸里,我会不会疯掉。” 被水渍不断冲刷的眼角微微刺痛起来,我用手指轻轻擦拭,之后垂下眼,盯着指尖的那抹鲜红色泽。 或许是眼角崩裂开的缘故,流出来的泪水里混合细细血丝,我想现在这张脸看上去和之前在镜子里的一模一样。 双眼沁出血泪,与索命女鬼无异————也恰好隐喻我即将做出的事。 “现在…我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除了自己,您把母亲也当成货物。”我蓦然抬起头,让高桥原一看清楚藏在眼底的无限怨毒。 “对不起!对不起!”高桥原一忽然睁大眼睛,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握着我肩膀的手臂剧烈抖动着,高桥原一嘴里来来回回只重复着一句话,双眼迫切的在我脸上搜寻,似乎等待着什么。 在他隐藏微弱哀求目光的注视下,我慢吞吞地扳开钳住肩膀的十根手指,“不原谅,永远都不原谅。” 这句话是代替高桥秋子说的,残余在脑海中的记忆里,她的意识离开之前无声叫嚣的满是哀恸与怨恨。 打击才刚获悉失去妻子噩耗的高桥原一是我不对,可又如何?因为高桥秋子或许再没有机会抹平伤痛,她最后的想法我该替她表达出来。 两条人命,我要高桥原一直至死亡也无法从悔恨中解脱。 …………… “秋子!秋子!”高桥原一痛嚎着,一点一点在外力作用下松开十指,最后一根手指松开后迅速改抓住我的手腕,“原谅我!” 他的手指紧箍在我的腕间,直压着… 想是高桥原一自己也察觉到不对,神情明显一怔,“你…”顿了顿,他缓缓低下头,然后用另一只手迅速撕开我扣得紧紧的衣袖。 象是被火烫到似的,高桥原一迅速松开我,脚步踉跄着后退;我看着被高桥原一自手腕上夺走的东西,抬手慢吞吞舔拭因为他用力不当而划开的伤口。 “秋子,你…”高桥原一满眼不置信的看着我,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物件,抬眼神情随即恍然大悟,“你藏了刀…” “是。”我很平静的点头承认,“如果输了,我就杀死自己。”当然,我不可能那么做,那把刀原本另有用途,不过后来我改了主意而已。 高桥原一定定的站着,仿佛一具凝固的雕像,良久他猛地转身,一手按在牌桌上,另一手高高抬起,而后落下。 咯——!一声极细微的声响,听上去象是树枝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一直安静站在对面的安藤良行和相同视角的人同时脸色剧变。 下一秒空气中有微微的铁锈味缓缓弥散开。 “拿这个换我太太的契约,可以吗?”高桥原一的声音沙哑,带着孤注一掷的恨毒,“不够的话,我再切一根。” 他举高的手上握有从我这里夺走的刀,一点点往下淌着血的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冰冷的光。 安藤良行没有回答,或许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等了一会儿,边上有人将另一个文件夹扔到桌上,高桥原一甩开手中的刀,一把抢过,转身就朝着厅的出口走去。 我垂下眼,静静任由高桥原一绕过自己,等到两人拉开一段距离,我转身对着他的背影轻声开口道,“母亲还在医院等您。” “我还未成年,一夜之间父母双亡很可怜的。” “请不要再让秋子任人欺凌,拜托了,父亲。” 擦身而过时我看到高桥原一眼中光芒散尽,所以我开口提醒他,满怀恶意的。 做错事的人一旦承受不了愧悔第一念头就是了结自己,以逃避内心的责备;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他死? …………… 高桥原一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入口处,走得摇摇晃晃,象是随时会倒下去似的,被切断手指的伤口淅淅沥沥渗着血液,溅了一路。 我收回视线,好整以暇看着大厅里剩余的这些人,挑眉,脸上的做作矫情淡开,“今晚实在是打扰了。” 我机关算尽,为的只是对付高桥原一,之前种种哀恸欲绝﹑怨毒憎恨都是做给他看的,现在唯一观众已经离场,我终于可以不必再演戏。 将留在厅内的众人一一打量过去,每个人毫无意外的都是满脸掩饰不住的错愕,像是一时间没能适应我变脸的速度。 “那么我就此告辞。”我微微弯下腰,语气轻松而愉悦。 “你…”安藤良行的眼神充满疑惑与不确定,“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我直起身笑着反问,“你们以为我疯了吗?” 从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我猜对了,于是我笑眯眯的转身踱到不远处另一张桌子边上,低头扫了桌面一眼,从其间拿起来不及收走的香烟与打火机。 打开烟盒,食指中指夹出一颗点着,深吸一口,辛辣的气体通过咽喉到达胸腔,流转一圈吐出,我斜倚着桌子边缘,半侧头看着似乎再一次被惊住的安腾良行。 “今晚的一切事出突然还是安藤先生早有预谋?”抬起夹香烟的手,用拇指指间关节揉了揉额角,我隔着烟雾笑得很讥诮,“没调查过吗?真以为高桥秋子只有脸可以看?” 上下打量安腾良行,与站在附近散乱的刘海遮住双眼的那少年许久,我把指间夹的香烟叼在嘴里,倾身离开倚靠的桌子边缘,伸手。 这张桌子的客人离开前正玩的是最简单的大小,也许是走得急只收拾了筹码,工具却还散落的桌面上。 我掀开骰蛊,将里面的骰子取在掌心把玩一会儿,抬眼目光死盯着安藤良行,掌心一松骰子从指间落入骰蛊,盖上后将它拈起,上下摇动。 骰子欢快地跳动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安藤先生说我的运气好得出奇。”我慢吞吞地晃动着手腕,嘴角的幅度越扯越高,“可是比起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更相信凯利方程式。” 安藤良行一愣,神色立刻大变,刹那思绪的凝滞与恍然大悟后的震惊全都写在脸上“你用凯利方程式赌俄罗斯轮盘?!怎么可能?!” “看上去我的头脑不象那么好用,是吧?”晃动的手腕猛地一翻,重重的将骰蛊扣在桌上,松手,我取下嘴角叼的烟,弹了弹烟灰,笑得很流氓。 “我只是想告诉安藤先生,命运这种东西如果真的存在,它一定是婊/子,只要有本事,爱怎么上怎么上。” “下次眼光放准一点。”我吐出最后一口烟,把手中的烟蒂狠狠按熄在骰蛊边上,“有些女人的夜渡资或许是人命。” …………… 装B这种事该见好就收,过头了会霸气侧漏。 按熄手中的烟草,不等在场的人作出任何反应,我转身就走。 春落的海棠花瓣般星星点点的嫣红自脚下的奶白瓷砖一路朝着大厅出口延伸,看在眼里颇有几分凋零的景致。 老牛慢步般一步一个脚印踩上去,我始终维持着散步的姿态,走得不快也不慢,不用回头也知道大厅里的人脸色必定是精彩纷呈。 其实我汗流浃背了,幸好身上的长袖衬衣是暗色系,一时半会还不至于露出破绽。 和黑社会打交道不啻与虎谋皮,只要稍微怯懦,蛰伏的兽群立刻会一拥而上,没有彻底逃离危险之前,极细微的疏忽大意都会酿成惨痛后果。 虽然所谓的【中国黑帮】整个是笑话,不过我还是知道对付此等类型最重要的是气势,有三分实力要宣扬到十分,目的是为了让人琢磨不透虚实,也只有投鼠忌器,才没人敢轻举妄动。 心里急得恨不能瞬移,我还是装作很淡定的走着,直到跨出来时经过的那扇巨大的彩绘玻璃门,身后如锋芒在背的目光才被阻隔。 强忍住抬手擦汗的欲望,我低头直直冲过狭长的走廊,尽头的拐角就是这里的外厅,最后能冲出去,就可以解脱。 我到底还是不适应以生死做筹码的游戏,看,呆在里面才多久神经就紧绷到快要断裂开,这要是最后关头再出什么差错,我不敢保证自己还能表现得如之前一般。 外厅空荡荡的,和进来时一样人迹全无,依旧是昏黄的灯光,半掩在绿色植物里的柜台;我猛地加快步伐,冲到玻璃门边,伸手推开,迫不及待的逃出去。 身后的玻璃门发出沉闷声响,我跌跌撞撞跑向马路对面,而后慌不择路直跑出数十米,这才停下来,半弯下腰狠狠喘气。 …………… 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满头满脸的冷腻,双腿这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发软,顾不得街道上零零落落往来人群投到身上的异样眼神,我用最标准的姿势抱头蹲在地上。 不行!太伤人品了!劳资喘口气先! 今晚,不,是从我上身以来所有事情加起来只能有俩字形容————卧槽! 得亏劳资戏演得不错,不然真要交代在里面,我知道装神弄鬼﹑装腔作势一旦被拆穿不过徒留笑柄,可不那样能怎么办? 尊严和脸面这种东西别人不会赏你,必须靠自己挣回来;即使活得象只狗,有些东西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抛弃。 幸好这场豪赌终究是赢了。 想到这里,乱七八糟的心情多少有点安慰,起身,拍了拍膝盖,开始四处打量,话说回来我身上那点钱不知道够不够打车回高桥秋子家? 说到‘高桥家’,我长叹一口气,之前对高桥原一手段是缺德了些,如果换做高桥秋子本人,大概不会那么恶毒吧? 可我不是她,所以我逼得高桥原一生不如死。 先装柔弱引发他的愧疚,然后拿出死亡证明加重他的痛苦,最后让他看到自己身上藏的刀给予致命打击。 常言说得好:‘浪子回头’,我却是一贯不相信的,铸成大错的人会后悔莫及,没多久故态复萌的也不在少数。 人总是怀抱侥幸心理,谁能保证高桥原一的痛下决心能坚持一辈子?我不希望将来再次面对高桥秋子的卖身契,所以一劳永逸解决他。 不管我在这个世界能活过几个日出,如鲠在喉的危险也还是必须事先铲除。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孱弱娇柔的女孩子为家庭出卖自己]————MD!劳资看上去象那么善良的人么? 吸吸鼻子,我站在街边张望,外面车水马龙,头顶灯火罗列闪耀,恍若星斗,不时有音乐声混合欢笑传来,越夜越狂乱的娱乐区正处于最高/潮。 …………… 站了一会儿,我朝着来的方向慢吞吞走,心里打定主意要走到下车的那条街再找人询问车站,因为那边的人看上去比较厚道。 侧身躲避似乎是有意无意靠过来的人,即使被撞到我也不敢停留,直到摩托车的引擎声卷着气流擦肩而过。 吱——!橡胶轮胎急促摩擦着柏油地面,“秋子!”男人粗犷的声音带着几丝如释重负。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声音喊得是‘高桥秋子’的名字,于是抬头看过去,又是一愣,前方五米开外停着的摩托车却是送我来的那男人,可,他不是回去了吗? “终于找到了!”脱掉安全盔,男人从车上跨下来,快步冲到面前,抬手扯住我的胳膊,“走!我送你回家。” “我打电话回家,结果被太太臭骂一顿,她说不该让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所以我又回来找你呃~”顿了顿,他小心翼翼打量着我,“你没事吧?” “您找了很久吗?实在很抱歉。”我摇了摇头,然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附近?” “我听人说起高桥先生常来的…”说到这里他很突兀的闭口不再说下去,只是拿眼角余光偷觑我的反应。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平淡,男人的神情闪过几丝局促,沉默了一下,他又开口道,“我太太说让你这几天住到我家去。”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男人的打扮是一般底层工薪阶级,就是那种出卖劳动力的,或许是在工地上班,又或许是搬运送货,言行举止也粗鲁,可是此时此刻他平凡的脸映在灯火里却给人一种安定感。 至少比高桥原一或者安藤良行看起来顺眼。 我低下头,小小声的回答道,“麻烦您了。” 第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女孩子的背影显得纤细而娇弱,步伐缓慢,姿态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什么,只是每一步都直踩在地面瓷砖的血迹上,那是从高桥原一断指伤口处流出来的,猩红痕迹一路向外延伸,女孩子一步一步犹如踏着血海前行。 安藤良行的目光遽沉下来,几不可闻的哼了声,心情与其说是诧异不如说是愤怒、挫败和失望的综合。 今晚的一切可称高/潮迭起﹑峰回路转,安藤良行这么多年黑道生涯所经历的女人数不胜数却从未遇见过行事如此诡谲多变的女孩子,嗯~不,或许该称她为女人。 试想有哪个纯洁无邪的女孩子张口闭口把‘陪人睡觉’这种话挂在嘴边,遣词用字比娱乐区最低等的流/莺粗野三分,说的时候还敢神态自若,毫无遮掩﹑不知羞耻。 亏他刚开始还心存怜悯,没想到居然被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按照高桥秋子的言外之意,她把命运和在场所有人都嫖了一遍,而且她不惧怕被看穿,甚至饶有兴致的自己揭开谎言。 ————这是最令人愤怒的一点,稍微骄傲些的男人都忍不下心头的怒意。 安藤良行死死盯着高桥秋子的背影,心绪中反复翻腾的恼恨在眼中掀起滔天巨浪,不断升温的视线,炙热到几乎想将她灼出一个洞来。 对方却象是没有察觉,依旧施施然走着,步伐节奏不疾不徐,就————就象是在春日的公园里漫步一般,闲淡而惬意。 直到女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出口处,留下来的众人似乎还没从错愕中回神,气氛凝固到压抑;稍微靠近安藤良行的人不约而同噤若寒蝉,因为这一刻,这男人的眼神野兽般凶残。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处于危险边缘,安藤良行闭了闭眼,强自按捺下几近失控的思虑。 算了,所谓来日方长;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再怎么想挽回颜面也是将来的事,目前还有更重要的残局等待他去处理。 轻轻睁开闭合的眼睛,安藤良行浅笑出声,“原以为是洋娃娃,没想到居然是猛兽。”语气邪佞得可以让人心惊胆跳,却不带任何私人愤怒。 “抱歉了,若少爷。”略略转过头,安藤良行用极诚恳的语气表达自己的遗憾,“您的礼物,我会让人另行准备,到时候…” 看了看自家若少爷犹自望着大厅出口处的模样,安藤良行装作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女人始终还是温顺点的好。” 高桥秋子太过危险,安藤良行现在只担心自家若少爷会弄巧成拙被引出兴趣来。 安藤良行承认,相对于洁白如纸的性格,捉摸不定的女人更容易挑起男人征服欲,可是高桥秋子不行,从高桥原一的下场已可窥见一斑,那女人凉薄得很。 现在从头到尾把今晚的事情想过一遍,就不难明白;他们这些人不过恰逢‘盛会’,高桥秋子由始至终要对付的都是她的亲生父亲,手段阴狠到令人止不住心冷。 更可怕的是高桥秋子容貌出色,如果只是见识到撕开伪装前一刻的她: ‘别说是陪他睡觉,就算睡完立刻换成其他人,我也毫无怨言。’——娇柔妍丽的脸上略带不自觉的疯狂。 ‘请不要再让秋子任人欺凌,拜托了,父亲。’——似水翦眸笑中带泪,含着说不尽的委屈。 冶艳而强悍同时又温婉脆弱,矛盾到极点的特质融合在她身上,刹那间只让人觉得眼前的女孩子美得惊心动魄。 如果后来没有撕开伪装,安藤良行相信在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会沉溺,因为有那么极短的瞬间安藤良行心中竟然有一丝惆怅,只为她是他献出去的礼物。 当然,等高桥秋子用嘲讽的眼神语气慢慢说出一切均在她掌握中那刻起,一切另当别论。 喜欢高难度挑战是男人的天性,可也没有谁愿意床上的女人心性阴险,时刻准备算计自己的枕边人。 …………… 安藤良行发现自己说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得到回应,对于他的谆谆劝导,自家若少爷的脸庞始终波澜不兴。 “若少爷?”安藤良行忍不住暗自心惊,要是形势真如他所想发展…那是最糟的结局,他已经可以预见未来某天或许他会为自己的无意之举付出多惨痛的代价。 “安藤。” “是?” 安藤良行从千头万绪中回神,只见自家若少爷款款行至高桥秋子最后斜倚的那张桌子。 少年垂下眼睫巡视片刻,抽/出/插/在/裤子口袋中的手,指尖慢条斯理滑过那个骰蛊,随后停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 良久,又略转过头,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高桥原一的赌局,究竟是不是你们刻意安排过的?” 少年的脸半掩在阴影处,神情喜怒不辨,大厅中央垂落的水晶灯璎珞溶进那双暗金眼眸,折射出尖锐而冷厉的光华。 安藤良行一怔,迅速摇头否认,“高桥原一近半个月才混迹这里,我也是前天无意中看到他女儿的照片。”如果是蓄谋已久,他怎么可能不调查高桥秋子? “那就好。”少年嘴角微微一勾,俊秀的眉眼带着别样的意味深远。 安藤良行心头突的一跳,“少爷…”他犹豫不决着是否要尽全力说服自家少爷停止那种危险的念头,“您该不会…那太危险,高桥秋子…” 性格暂且不谈,高桥秋子之所以有今日之举,归根到底是为了高桥原一的滥赌,她已心怀怨恨…说不定最后还会迁怒。 话说到一半,安藤良行沉默下来,瞳孔骤然紧缩。 前一秒安放于桌面上的骰蛊被毫无预兆掀起,躺在里面的骰子俱是鲜红色,血一般的图案烙进安藤良行惊骇的眼底;答案揭晓———— 三个六,庄家通杀。 “原以为她说用凯利方程式计算数字轮盘概率是虚张声势,没想到真有本事。” 少年骨节分明的指尖把玩着骰蛊盖子,斜睨过来的双眸中有丝戾气时隐时现,“安藤,从现在开始,日吉组麾下所有赌场将高桥原一列入拒绝往来名单。” “我不希望日吉组麾下的赌场哪天因此毁在高桥秋子手上。” 自家若少爷笑得仿佛不以为意,眼中蕴藏的阴影却能让人不寒而栗,安藤良行只觉得浑身骤然一僵,“抱歉,没有事先调查是我的疏忽…” “不关你的事。”冷淡的眼眸划过难以言喻的神采,少年敛去咄咄逼人的锋芒,语气跟着轻缓下来,“今晚之前,我也以为她的头脑没那么好用。” 捕捉到自家少爷话语中的几个关键词,消化理解之后安藤良行真真正正的呆若木鸡,“少爷认识高桥秋子?” 周围一切刹那间静止下来,安藤良行屏息等待神色若有所思的少年的回答,半晌,就见对方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平淡到近乎愉悦? “嗯~她是我的同班同学。” “什么?!” 安藤良行胸口一阵血气翻涌,恨不得吐血的同时才恍然明白过来;怪不得自家素来内敛沉稳的若少爷,日吉组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见到高桥秋子的瞬间会险些失态。 原来那片刻的怔忡不是见猎心喜,而是…看到原本秋毫无犯的两个世界无意间重叠的惊讶与,不知所措。 安藤良行错愕许久,心头百转千回,一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然而等到稍微平复一些之后,一个更可怕的后果如惊雷般劈进他已经混乱不堪的脑海: [同班同学]————那不是意味着高桥秋子与若少爷两人即将朝夕相处?! 还真是…安藤良行眼前微微一黑,顿时觉得着手预备自己的墓志銘这一事似乎很有必要。 ………………………………………分割线……………………………………… 冰帝网球部的一天是从高度密集的训练开始的。 广阔的训练场被一﹑二年级普通社员占据,在高年级学长的领导下,无数个网球拍随着口号在空气中划过整齐幅度,和着另一边正选专用训练场外围,隔着高耸入云铁丝网传来的女孩子们娇媚欢呼声,为这个暮春的早上凭添几丝振奋。 日吉若混在二年级队伍里,和所有普通社员一样重复着单调的动作,这样刻苦的基础训练他已经坚持一年多,从无意中见到那个人,那个刚从国外归来,就能够折服整个冰帝,立于顶峰的男人————迹部景吾。 迹部财阀在整个日本商业界地位如日中天,身为唯一的继承人,迹部景吾却能令周遭的人忘记那个身份,只拜倒在他个人的领袖魅力与强大气势下。 日吉若对迹部景吾很感兴趣,当然,那不是怀有其它什么奇怪想法,而是一种隐约的钦佩与认同感。 抛开无法选择的出身,只凭借实力征服一切,日吉若也想尝试那种滋味,他想知道褪掉那个象征严密保护与腥风血雨的身份,他日吉若本身能够飞多远。 网球是很奇妙的东西,在赛场上除了凭借自己的能力,再无他法夺得胜利,正是日吉若试炼自己的最佳场所。 其实网球并非唯一手段,可是迹部景吾也在,所以日吉若加入了。 从一无所知开始,直到站在最靠近顶端的位置,日吉若可以自豪的告诉所有人,在拥有两百多个部员的冰帝网球部脱颖而出,是他自身努力所得,不存在任何侥幸。 …………… 今天负责指导的学长打出热身训练结束的手势,日吉若停下手中挥舞的球拍,和其他人一起集中到场地中央,静静听取接下来的安排。 头顶的天空蓝到透明,空气里弥漫着晨曦特有的清冷,远远的能听到隔壁专用球场上方响起尖锐的破空之音,是校队正在进行比赛,日吉若能想象那些龙争虎斗是何等激烈。 站到那里才表示自身的强大被整个冰帝认可。 原本专注聆听训话的日吉若微微分神,忍不住在队伍中搜寻,找到那两道高大身影后,目光一顿————凤长太郎与桦地崇弘,他登上顶峰的竞争者。 冰帝网球部的正选位置有实力者居之,为迎接今年的全国大赛,榊监督会将几个能力优秀者划入即将举行的正选选拔赛,他只需战胜凤和桦地,就能离打败迹部的目标更近一步。 今年全国大赛冰帝出赛人员名单中有自己的位置,对自己的实力,日吉若很有信心。 视线在凤和桦地之间反复流连,日吉若几乎止不住沸腾的战意,直到有所察觉的凤长太郎偏过头露出一贯纯良的笑意。 日吉若勾起嘴角,回以同样不含敌意的浅笑。 竞争与情谊并存,男生之间素来是如此矛盾;日吉若和凤长太郎﹑桦地崇弘自国小开始就认识,赛场上为胜利拼搏并不影响平时的交情。 …………… 负责指导的学长略略说了几句就结束晨训后的例行检讨,挥手解散社员的同时,目光点了点人群中的日吉若和凤长太郎﹑桦地崇弘,示意他们三人留在原地。 人群散去,凤长太郎移动脚步站到日吉若身侧,随后桦地崇弘也跟着聚集过来,三个人无声的彼此对视一眼,凤长太郎压低了声音说道,“知道什么事吗?” 日吉若看了眼几米开外,正把手中一叠资料交给一位新社员且小声交代事宜的学长,眉骨微不可察一挑,“正选选拔赛。” “咦?”凤长太郎满眼错愕的轻呼。 日吉若睨了算是自己多年好友的凤一眼,冷淡的瞳眸泛起异样光芒,“我不会手下留情。”语气中满满的尽是对战局的迫不及待与志在必得。 凤长太郎抬手抓了抓头发,好脾气的笑笑没回答;至于桦地崇弘更是面沉如水,仿佛是没听到那个宣言。 可惜,即便两人沉默不语,日吉若还是感觉到刹那间从他们身上传来的情绪波动,暗金的瞳眸骤然凛冽,那是无声的回答与各自的信心满满,他们三个人都一样。 新社员捧着资料鞠了个躬随即离开,负责指导的学长转身看向留在场地内的日吉若三人,“日吉﹑凤﹑桦地,监督在正选赛场那里等你们。” 说完之后也不待他们反应,人就直接走向场地另一角,想是要开始今日的指导。 日吉若偏过头对着身边两人颔首,“走吧。” …………… 果然不出所料,榊监督见到他们三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宣布他们准正选的身份,并且从即刻起进入专用场地和其他校队一起训练的决议。 榊监督的话简洁精悍,说完直接将新鲜出炉的三人扔给为此而暂时中断训练的众校队;日吉若看着榊监督扬长而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抽搐,还真是惜言如金。 一句话介绍带过,接下来的磨合就各凭本事吗?果然符合冰帝网球部的铁血作风。 收回视线,日吉若把目光落在队伍正前方,双手环臂而站,神态倨傲的迹部景吾身上,对方恰恰也正淡漠的看着他们,上挑的凤眸带着犀利的审视。 压迫感紧逼而来,日吉若只觉得呼吸一涩,随后迎上对方的视线,象是决战双方正暗自评估彼此的实力,两人毫不相让,原本有些浮动的气氛凝结了下来。 良久,迹部景吾仿佛不以为意的转开视线,走到场地边缘的靠背椅上施施然坐下,修上的双腿交叠,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抬手。 日吉若只觉得耳边有谁隐约呼出一口长息,众人顿时松散起来,下一秒僵硬的空气开始流动。 …………… “日吉。” 肩膀被人拍了拍,日吉若回头,大片的暗酒红映入眼帘,“向日…学长。” “就知道你会站到这里。”向日岳人的声音略带暗哑,精致的眉眼带着一贯的嚣张,语调却是轻快跳脱。 日吉若抿了抿嘴角,没来得及回答,向日岳人已经转身跟上自己双打拍挡的步伐,“侑士!来一局!” 集结的正选﹑准正选们三三两两散开。 先是桦地崇弘静静走到迹部景吾身后站定,一如每个忠心耿耿追随的往日;接着是凤长太郎靠近崇拜很久的三年级正选冥户亮,挂着招牌笑容与对方说起话来。 成为准正选的三人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太大改变;冰帝网球部内竞争激烈,赛场之外他们彼此依旧可以惺惺相惜。 扫视了一番向往已久的校队专用场地,日吉若最终选定一个角落做为今日训练的开端,身形一动朝着那里走去。 训练场内的气氛外表看似轻松,隐藏其间法则却残酷无比,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将面对的是激烈的优胜劣汰,并且没有第二次机会。 最初的兴奋潮水般淡去,胸口长久激荡的是被撩拨得蠢蠢欲动的野心。 …………… 半弯下腰,从场地边缘整齐放置的公用网球拍中选出一支,拿在手里掂了掂,日吉若转身用球拍直指端坐于象征部长特权长椅的迹部景吾。 [开战!就从你开始。]————暗金双瞳霎时间杀气弥漫。 那样明显的挑衅令得众人不约而同停下来,目光刹时间都聚集在日吉若和迹部景吾身上,沉默中却又带着见怪不怪。 静坐在长椅上的迹部景吾饶有兴致笑起来,“好啊~让本大爷看看你进步多少。” 话音刚落,站在长椅后面的桦地崇弘立刻默契的递上一支网球拍。 日吉若目光瞬也不瞬盯着从容不迫朝赛场走去的迹部景吾,然而却在此时,另一道纤细剪影突如其来撞入他战意滔天的瞳眸。 那是?日吉若垂下直指前方的网球拍,眼中的冰冷更盛往昔。 被网球部正选崇拜者们围得密密麻麻的场地外,深绿铁丝网分割出来的景致里,高桥秋子正婷婷袅袅路过。 第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高桥秋子就读的学校异常广阔,而且风景优美,确切的说是这个世界出人意料的干净,虽然她留的记忆里这些景色看起来理所当然,可是对于我来说,这样繁华的都市,天空能澄净到瓦蓝是一件很令人惊讶的事。 抬手拂开被风吹乱的流海,视线在周围绕过一圈,我按着脑海中整理好的路线慢悠悠行走。 目光所及是大片大片花朵般娇嫩的背影,女孩子们一如高桥秋子的记忆将某个特定场地外围堵得严严实实,沿着喧哗人群边缘继续走,再过去是我此行的终点。 随着步伐的靠近,剧烈的心跳声砰砰敲击着耳膜;我最终站到深绿铁丝网最边缘,目光定定看着被分割而出的另一端。 场内人头涌动,许多身着运动装的男生散布其间,几个场地均被占据,两头各自有手持球拍的男生奔跑跳跃,没有上场的人一部分站在四周专注观战,另一部分则自行在空地上练习着单调的动作。 我的目光细细往场地内搜寻,试图在眼前这片缤纷色泽里找出那个人,我答应了高桥秋子要来看的————银色短发,样貌俊秀,笑容如水般透彻的男孩子。 ……………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渡过七个日出日落,直到昨晚在梦里见到高桥秋子。 梦中,她和我一上一下站在象是互为倒影的湖面交谈许久,最后的最后高桥秋子沉静温婉的美眸仿佛起了一层雾气,水光漾动,她笑着消失,神情再无怨恨。 醒来后脑海中两人交谈的内容如朝露消逝在阳光下,转眼就无迹可寻,我唯一只记得自己一字一句重复过的那个承诺。 家庭变故之前高桥秋子心里放着一个人,虽然告白没有被对方接受,她依然和每个处于暗恋阶段的女孩子一样,未曾中断对那个人的关注;那个人喜欢网球,她就每天站在网球社场地外面看对方练习,去年几乎整年风雨无阻,直到家中发生巨变。 高桥秋子的遗憾,是没能亲眼看到那个人实现梦想————我答应了却她的心愿,用她的眼看那个人登上冰帝网球部正选位置。 按着我们乡下人的说法,昨晚该是高桥秋子的回魂夜,传说死去的人会在头七晚上回到人间告别亲人,最后看一眼生活的世界然后继续下一个旅程,有未完成的事或未了结的心愿也就托付给亲人,让对方代为完成。 我和高桥秋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亲人’,我该替她完成心愿的,毕竟凭白无故占据别人身体,无论从哪个方面算都是我欠她。 可是愧疚悔恨不过是于事无补的假惺惺矫情,现在我只能自我安慰高桥秋子和我的情形一样,两人相互交换记忆和人生,然后在各自的世界继续生存呃~希望她别被我残余的荒唐记忆吓坏才好。 相对于高桥秋子纯白如纸的人生,我那近三十年的生涯真是灿烂过头,斑斓到可以长霉;幸好我一贯今朝有酒今朝醉,没留什么烂帐下来,否则… …………… 一边无比汗颜想象高桥秋子顶着自己的身体醒来那幕情景,一边隔着铁丝网观察众多神采奕奕的少年们。 找了很久也没看到本该很醒目的人,我忍不住揣测对方今天是不是缺席,要不然怎么会死找不到那位身高很鹤立鸡群的男生? 不死心的再从头到尾把人群看一遍,还是无所得,我呼出一口长气,心思一拐,跑到属于自己的方向:话说回来,高桥秋子的世界真的很挑战我的常识。 朝阳下各种不同颜色的头发和眼睛,还真是令我叹为观止。 那,那,那边那个男生,头发和眼睛都是浅紫色的吧吧吧!?还有,我刚还从人群中看过一闪而逝的绯﹑绯红眼睛,象兔子! 亲眼见识不符合三十年来所知生物常识的东西还真是…嘴角眼睛不断抽搐,我相信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崩溃。 可能是我身体紧贴铁丝网的姿势太过惊悚?渐渐的,铁丝网内有许多男生把注意力集中过来,场地另一头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不知道正说些什么。 扣住铁丝网的指尖一紧,我顿时想到他们或许是在议论高桥秋子的事,她已经缺席整整八天…嗯~好吧好吧,今天暂且就到此为止。 我正待松手走人,视野里忽然迎面飞来一道嫩黄残影。 碰——!一声,那东西直直砸在铁丝网上,距离就在我的头顶上方。 我愣愣的低头,视线随着反弹的东西落在脚下的铁丝网内,那个嫩黄/色慢慢向后滚动一段距离最后停止,是一颗网球? “不好意思!”有道声音远远传来。 一个男生从场地中央朝着这里快步走来,小跑到面前,他隔着铁丝网笑得很爽朗,“没吓到你吧?”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摇头,脚步退离铁丝网稍许,内心开始阴暗咆哮:现在问吓到没不觉得晚了吗?刚开始不把球冲我这里打不一点事没有?! 兄弟,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怀疑究竟是自己延续上个人生的悲剧——和圆形物体有仇,还是你个人和高桥秋子有恩怨。 对方却象是没看明白我试图逃跑的想法,眼睛滴溜溜在我身上转了一圈,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又来看凤长太郎啊?” 咦咦咦?!我大惊失色,高桥秋子偷看凤长太郎这件事居然人尽皆知吗?! 屏息,我力图让顶着高桥秋子外皮的自己憋气成脸泛红晕模样呃~按照记忆,高桥秋子那点老鼠胆肯定是这种反应。 那男生笑得坏坏的,手里不住把玩着嫩黄的网球,顺道斜眼,“你要看凤长太郎必须去隔壁网球场哦~他已经成为准正选了。” 啊?迟了一步吗?!我顿时觉得很泄气,抿抿嘴角,朝对方微微鞠躬,然后直起身耸拉着肩膀决定退场。 “诶——”男生喊住我,下巴冲着另一边点了点,“正选专用场地在那里,你往哪走啊?” 我异常遗憾的偏头扫了眼来时经过的地方。 我当然知道男生所说的正选专用场地在哪个位置,可那里现在人山人海,我哪挤得进去?既没力气也没心思好不好? 而且你不觉得我们两人好象气氛不对么?高桥秋子貌似不认识你的说。 “呐~需要我替你转达什么话吗?”男生倾身靠近,压低声音说道,神态语气都热情到诡异程度,“凤的女朋友也在那里…” 省略掉的话语真是意味深长。 他不说我倒是没想起来,凤长太郎拒绝高桥秋子另外交了女朋友;这没什么,谁规定所有人都要拜倒在高桥秋子的美貌下?可你现在这么说…刺激我是吧? 我眯了眯眼,端出刻意的柔媚笑容,“不必了,今天我是来看学长的。”视线在这人身上绕过一圈,目光落到他灰白相间的运动服上。 他的衣襟绣着名字和年级。 “近林学长…您打球的姿势很棒。”你丫手一挥,网球就气势汹汹朝我扑过来,快得我连反应都来不及。 高桥秋子胆怯柔顺,可我的脾气却绝对是坏到天怒人怨,所以… 男生脸上的表情出现短暂空白,象是卡壳的电视屏幕,动作也停顿下来,我的目光掠过他扫向他身后的场地,停在之前这人站的地方,顿了顿收回。 “可惜,准头不太好。”我笑眯眯看进他的眼眸,用通情达理又略带同情的语气说道,“身为准正选的您居然是这种水平,冰帝网球部的未来真是令人担心。” 男生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我赶在他恼羞成怒前娇怯怯的笑,声音甜到发腻,“要加油哦~明天我还来看近林学长打球。” 说完,不待对方回神我转身就走。 既然凤长太郎已经在缺席的这段时间里成为准正选,高桥秋子的心愿呃~完成一半了,我可以靠边歇歇,等过段时间冰帝正选选拔赛的时候再全程追踪。 嗯~这样应该不算我失信吧?毕竟这是不可抗拒因素啊~好了好了,收工! 接下来我得爬去找高桥秋子的老师销假。 折腾完高桥原一,第二天我就有接到高桥秋子班导的电话,为她的无故缺席;电话里我哭哭啼啼告知对方家里有人去世,算来今天也是销假的日子。 高桥秋子那些乱七八糟的遭遇,还是有值得庆幸的事,那就是不必烦恼上学费用,冰帝学园收取学杂费是三年一期,这也是相当大一部分家长无法负担的原因。 高桥家在败落前已经把高桥秋子的国中学费交清,我现在只要烦恼生活费,家里已经没有隔夜粮了,所以,身后还呆滞不已的近林学长…绝对是过眼即忘的东西,劳资没兴趣也没胃口折腾他。 吃饭才是至关重要的事,唉~~~ 从留下来的记忆可以看得出来,学校里有很多人觉得高桥秋子除脸之外一无是处,可那又如何?我知道那呆子柔软到让人心疼,她的好我记得,会怀着歉意至死不忘。 其他人…终究不相干。 ………………………………………分割线……………………………………… 大太阳底下是没有秘密的。 二年级的美人高桥秋子缺席许多天后,来上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来看凤长太郎,这一消息很快从普通社员训练场传过来。 从她的身影站到那边训练场直至现在,十分钟不到。 生性跳脱的向日岳人用高桥秋子打趣凤长太郎的时候,日吉若正瘫坐在他们附近的休息椅上不断喘息。 刚刚站到准正选的位置上就按捺不住挑战迹部景吾,日吉若承认今天自己是急进了些,被打败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十分钟不到就一败涂地这其中多少也有他自己心不在焉的缘故。 因为日吉若看到高桥秋子,在他刚挑衅完迹部景吾的时候。 先是用极度不甘心的目光瞟了眼痛快宰杀自己的迹部景吾,日吉若再次忍不住把视线溜向另一边的普通社员训练场。 正选专用场地和普通社员训练场中间只隔着一道高高的铁丝网,其实彼此的情景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大小格局几乎相差无几,区别在于围在外面的崇拜者数量。 正选专用场地这里被众校队的个人亲卫队堵得水泄不通,普通社员那里异常空阔;所以高桥秋子的身影更显得醒目。 从日吉若这里看过去,高桥秋子纤细的身体几乎紧贴着铁丝护网,双手还搭在上面,整个人看起来象是望眼欲穿,可怜巴巴的。 日吉若眯了眯眼,只觉得高桥秋子现在那副样子异常的刺眼。 …………… “凤,那个高桥…我听说她跟你表白,你拒绝她了?”向日岳人的语气很是诧异,“为什么?她那么漂亮,你一点都不心动?要是侑士,怎么样也会先交往一段时间看看。” 凤长太郎素来温厚的脸因为向日岳人的口无遮挡红得快要烧起来,手足无措同时神情又略带了几分尴尬。 “向日学长…”凤长太郎很无奈的轻声制止道,“不是的,我…”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正选专用场地外围的女孩子群,“我只是觉得…” 凤长太郎说得吞吞吐吐,向日岳人眼珠转了转,随后露出‘我明白的,你不必再解释’的表情,“说得也是,高桥秋子虽然长漂亮,可是女孩还是言之有物比较有魅力。” 嘴角微微一抿,向日岳人双眉顿时紧皱,“你们看我干嘛?!是侑士说的!” 日吉若收回无比诧异的视线,觉得忽然对向日学长另眼相看的念头果然是天真了些,当然,如果不是见识过那晚的高桥秋子,日吉若现在也会同意据说是忍足侑士发表由向日岳人转述的关点。 冰帝学园男生内部众所周知,冰帝国中部最知名的三个美少女:一年级的桐生理惠容貌秀丽又出身良好头脑聪明,升上国中不久就追求者甚众;三年级的小泽亚莎则性格狂野,鲜少有男生能逃过她迷离媚惑的眼神引诱。 比起她们两人,二年级的高桥秋子除了容貌精致,似乎没有其他特点,性格温吞,头脑又有点迟钝,对她感兴趣的男生深入了解后得出‘草包美人’这一结论。 冰帝的学生大都家世优越,又正是飞扬跋扈年纪,哪个男生不是踌躇满志,认定自己和自己喜欢的都该独一无二。 高桥秋子长得虽然好,可惜语言乏味又呆板,自然比不上另外两位;加上她的告白被拒绝了,女人都因为喜欢自己的男生能力优劣而显得矜贵与否,所以… …………… “诶?你们看。”向日岳人象是发现新大陆的低叫出声,“近林把球打过去了…人也跑过去,是故意要借此搭讪吧?” 众人一致转头朝着向日岳人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负责今天指导普通社员训练的准正选近林和也站在铁丝护网边,似乎正和高桥秋子说着什么。 “诶——”向日岳人发出鬼声鬼气的长音,“近林那家伙…又要戏弄人了吗?” 近林和也…三年级准正选之一,熟悉他的人都多少知道他的性格不太严肃,喜欢有意无意和别人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女孩子们被弄哭的传闻时有耳闻。 日吉若暗暗抽了抽嘴角,别人他不知道,如果是高桥秋子…谁戏弄谁还有待商榷吧?毕竟那晚他可是大开眼界过了。 如果那才是高桥秋子的真面目,日吉若敢断言她的演技可以直接去参加国际电影节;隐藏得那么好,单纯荏弱与老练弥辣转换得那般熟捻,平时一定没少用那张脸骗人。 远远的,高桥秋子后退几步,而后转身离开,剩下近林和也站在原地,似乎愣住的样子,一直到有社员从背后靠近拍拍他的肩膀,近林和也才反应过来,一步三回首的走回训练场。 目光微微掉转,日吉若看了眼身前同样关注那边的凤长太郎和向日岳人,想了想又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 高桥秋子的真实性格究竟如何,他就不揭露出给现在似乎正替她担忧的这两位,反正是不相干的女人。 现在说出来反而多事,因为要解释从何得知高桥秋子的真面目很麻烦,日吉若出身黑道这件事在冰帝知道的人极少,他也不想为了高桥秋子毁掉自己目前还满意的平常生活。 那天遇见高桥秋子只是偶然,日吉若没拒绝安藤良行的建议不过是觉得自己力所能及,就当是伸出援手拯救一只小动物… 没想到高桥秋子藏得那么深,她撕开真面目的瞬间,日吉若的第一反应就是盘算如何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铲除后患————倘若她执意与日吉组为敌。 好在高桥秋子相当机敏,事后回想日吉若也觉得那女人太过危险,简直可怕;十几岁有那样的心机手段,已经不是叹服年纪与修为不符合的程度了。 敢只身闯入黑道经营的赌场,在不存在任何筹码的情况下为自己赢回未来,这没什么,被逼到绝境的人都有可能爆发那样的气势。 看到高桥秋子拿出自己母亲的死亡证明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逼得高桥原一斩下手指,那时候日吉隐隐觉得不对劲,可他没想那么多,甚至还多少被挑起兴趣。 最后…等到日吉若躺在床上细细咀嚼当晚每个细节才隐约明白高桥秋子锋芒毕露的理由。 她在警告对她感兴趣的人。 男人总是喜欢挑战,征服越难征服的女人得到的成就感越大,高桥秋子用三个六明确告诉看到她那番表演进而对她产生欲/望的男人。 所有一切都是即兴表演,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女人性格鲜明多变是很容易令男人心痒难捺,可是象高桥秋子那样诡譎到狠毒,日吉若个人觉得还是不要招惹方为上策。 高桥原一就是前车之鉴,连亲生父亲都下得去手,高桥秋子还会对谁留有余地?冰帝学园私下传说的那个绰号还是改一改,‘草包美人’?应该是‘蛇蝎女子’才对。 那样的女人,心太狠。 …………… 日吉若站起身,舒展了下还有些酸涩的肩膀,缓缓朝着场地另一头走去。 身后,向日岳人还在试图说服凤长太郎去提醒高桥秋子不要被近林和也给骗了,语气半真半假带着一点点的期待? 日吉若半低着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笑得很讥诮。 高桥秋子如果真被骗,那也是她故意演给人看的吧?不过算了,反正与他无关。 第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更,嗯~熬不住的亲明天看吧 班导是一位和蔼的中年女子,容貌秀丽嗯~不知道她是不是怕刺激骤然失去亲人的高桥秋子,说话的时候细声细气,时不时还偷眼观察我的反应。 我站在办公室里,低着头,双手绞紧衣角,作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班导松川老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说着不外乎‘别太伤心’﹑‘事情总会过去’之类鼓励话。 她的语气平淡中略带安慰,我不知道一个失去母亲的女孩子应该表现出怎样的神情,所以只能把头埋得很低,力求不让人起疑心。 肉只有割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该替逝世那个女人悲痛欲绝的…由始至终都不是我,惋惜有,感叹也有,更多的是隔岸观火般的无动于衷。 我想或许是我冷血了吧? 一站一坐在的两人在早上忙碌的教师办公室里显得很醒目,往来间总有其他老师分神注意过来,想是松川老师自己也觉得过于引人注意,说话的声音渐渐减弱,最后我与她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凝固。 “高桥同学…”松川老师起身拍拍我的肩膀,微微叹息一声,“去上课吧~接下来要振作精神,相信你的母亲也是如此希望。” “是,我知道。”我压低声音,鞠下躬去,“谢谢老师。” 踩着小碎步挪出办公室,转身将里面满室的压抑抛诸脑后,我耸拉着肩膀朝高桥秋子所在的班级走去,步伐沉重。 接下来才是关键。 高桥秋子虽然少与人接触,升上二年级又重新分配过班级,可冰帝学园是直升制度,同学们也大都知根知底,我担心等下露出什么马脚,要是被看出端倪来…还真是件麻烦事。 …………… 顶着从四面八方透射而来的各式目光,我象个小媳妇似的穿过年级走廊,最后磨磨蹭蹭站到高桥秋子所在的教室门口。 微微一探头,就发现里面人满为患,对上我的视线时教室里原本的喧闹出现短暂的停顿;现在差不多是第一节课上课时间,绝大部分同学已经就坐,我深吸一口气,慢慢踏步,一脚踩进高桥秋子的世界。 验收劳资演技的时刻到了!要顶住! …………… 相对于松川老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态度,高桥秋子同班的同学们就大而化之许多。 我这里刚一落坐,下一秒身边就被人堵得水泄不通。 记忆里和高桥秋子算是熟悉的同学们围在座位附近,众人七嘴八舌,十几张脸瞬时把我的视野塞得满满的。 “秋子,没事吧?” “秋子,别太伤心了。” “秋子,好可怜哦~” 语气有点同情,有点怜悯,也有点……事不关己的淡漠。 用目光将这些人一一扫过去,我扯了扯嘴角,摆出无辜中带点欲哭无泪的表情,藏在课桌下的手紧贴着大腿,隔着裙子死掐自己一把,让疼痛感化作眼眶中的水汽。 或许是我的沉默打击了众人的积极性?身边的声音不久就小下去,我半低头,垂下眼睫不让人看到眼中的不耐烦: 我知道这些人可能是出于好意,安慰遭遇不幸的人是人之常情,可我不想接受好意怎么办? 我现在当务之急是养活自己,寥寥几句空谈又不能当饭吃,人始终要靠自己。 等了一会儿,空气中的激昂情绪渐渐平静,围在附近的同学们似乎有要散去的意图,就在我暗暗松口气的同时,教室前门闪现一道身影。 随着那道身影的出现,气氛再次微微一滞,这一次是变得热烈;表现最明显的是教室里的女孩子们,虽然没人说话,眼神却一致直勾勾盯着来人不放。 …………… 最先走进教室的是亮目的银白色,少年丰神俊朗,笑容水一般纯澈,整个人看上去很有一种安详的气度。 接着是比窗外朝阳深沉些的暗金,那人行走间步伐从容不迫,几乎没有波澜的眉眼,身上带着坚忍淡定的气质。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当然,这句感叹是对我个人而言,对高桥秋子来说,正款款而入这两位,一个是放在心里很久的人,另一位是彼此久仰大名却从未交谈过的同学。 国中一年级开始同班至今的凤长太郎,和升上二年级才分在一个教室的日吉若。 真是不幸!对我来说。 凤长太郎也就罢了,自从拒绝高桥秋子,他对她几乎是绕道而行,加上不久后他接受别的女生告白,两人更是彼此躲得很远;现在换到我,相信只要延续之前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出不了太大差错。 我烦恼的是日吉若,按高桥秋子的记忆这位寡言少语的男生…据说家世很神秘,隐约有传闻貌似是开武道场的?所以那晚我只觉得他眼熟,压根没往同一人上想。 擦!现在想想就觉得传言这种东西果然不靠谱,‘武道’和‘黑道’?简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好不好? 怪不得日吉若据说从不与人谈起家世,和任何人都保持距离,想是他也不愿意自己的黑道身份暴露在人前吧? …………… 我胡思乱想的这点时间里,那两人已经穿越大半个教室朝各自的位置走;凤长太郎边走边浅笑着和同学打招呼,看上去就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日吉若却冷着一张脸。 更不幸的是他行走的方向是我这里。 教室里的布局泾渭分明,男生女生分成八排,各自占据一张单人课桌,高桥秋子坐在正中央靠后一点,日吉若的位置恰好在她右边斜后方的最后一桌。 我僵在座位上,日吉若挟着旁人看来很酷我看来却绝对是阴鸷的气势经过。 他行进中的步伐有意无意在我位置边上顿了顿,我立刻就能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压迫感紧逼而来;想也没想,我抬头斜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眼角余光中日吉若的身影慢吞吞消失,我吐出胸口憋着的气。 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我相信彼此都从对方眼中收到了警告————别多事! 嗯~我的狰狞面目与日吉若绝对惊天动地的身份,想来现在就成了各自要挟对方的手段。 谁没有点不为人知的秘密,能彼此掐住弱点反而令人放心。 于是,皆大欢喜。 上课铃声姗姗来迟响起,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潮水般退去;我甩掉脑海中此起彼伏的各种杂想,翻了翻手边的文具盒,从盖子上找到课程表,对照着取出教材。 终于能有个较好的开始,悲催人生出现曙光了啊啊啊~我好激动。 …………… 谁料想,激动的心情没保持太久,第一节课我就被突如其来的小测试打击得体无完肤。 第一节是英语课,那老师站到讲台上一开口就让同学门把桌面清理干净,然后将手中厚厚一叠卷子甩出来,插着腰气势磅礴的说前天提过的测验开始。 我差点一脑袋磕在桌面上,前天…我根本就听不到,要死了。 整整一节课我都头疼不已,发到手上的卷子看在眼里密密麻麻如同蚂蚁,着急下更是半点也看不进去,又不好真的举手表示自己完全不会做;瞪着试卷足足有十分钟吧?最后只得赶鸭子上架。 等到老师看着腕表宣布考试结束,后面的同学一路往上收取卷子,我愣愣的停笔把试卷交出去,然后心里好生惆怅。 真是惨不忍睹,能做出来的也就三分二,其中还有大半是选择题…囧,不知道我那邪门的好手气到这里还有没有效果?如果不奏效就好看了。 老师的背影一消失在教室门口,班级里的同学就活络起来,交头接耳者有之,舒展身体放松者有之,一时间热闹得紧。 抬手擦了把满额头的汗,我起身就要朝教室门走。 “秋子?”喊住我的是一个女孩子,她正和其他几位貌似要好的女生围在一起,“周末一起去玩吧?” 她退出那个小队伍,快步跑到我身边,言笑靥靥,“班级里很多人都去哦~”边说边靠到我耳边,神秘兮兮的,“凤也会去诶~” 我愣了下,然后低头,涩涩的回答道,“家里…还有事,对不起!” 女孩子一怔,语气中带了点奇怪的意味,似乎是遗憾?“那…就算了。” 我回之以很装B的忧郁眼神,然后接着往教室外走。 从一年级开始就经常有同班级的女生邀请高桥秋子出去玩,高桥秋子那呆子每次都欣然应约,她不知道其中另有内情,我却多少了解女孩子们此番做法的原因。 换了是原先的我,我也会这么做。 漂亮的女孩子总是更能吸引男生注意,高桥秋子一直奇怪为什么每次她参加班级活动,事后参与者中都能凑出一对男女朋友来,按着我分析,事实上这些人当高桥秋子是花瓶呢~ 人长得漂亮可惜呆得很,正好衬托旁人的清秀聪慧。 原本我是没所谓她们这种做法,毕竟我现在不太好过于异常,可惜我是真没时间,有空闲都要用来赚钱了啊~ …………… 顺着走廊墙根一路往人迹稀少的逃生梯走,然后在走下第二楼层楼梯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由上往下,节奏似乎有些仓促,象是赶路的样子。 我往楼梯内侧靠了靠,把行走位置让给可能急惊风的人。 “高桥…”男生的声音在冷清的楼梯间响起。 我一抬头就见日吉若站在楼梯顶端,神情…很微妙? 两人一上一下站着,也不说话只是长时间的对视,日吉若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颇有几分居高临下俯视的味道。 我歪了歪头,实在不好揣测对方的来意,“日吉…同学有事?”那副意味深长的样子还真是令人不解。 日吉若用极度诡异的眼神上下打量我许久,几不可闻的哼了声,然后…就毫无预兆的转身走人了?! 盯着他消失的楼梯远目半天,我嘴角一抽,有病吧?这位。 被他这么一耽误,呃~我恐怕来不及去做想做的事,还是算了。 于是转身又往上走,等午休再去问松川老师学校允不允许学生打工,谁让刚在办公室被无数人盯住导致我没想起来问,今天上午又没有松川的课。 虽然询问校方只是走个形式,就算不允许我也得去赚钱,如果没违反规定是最好,至少被发现不必担心有人举报。 诶——说起来,不知道高桥家附近那超市收不收工读生?放学厚着脸皮去打扰野田太太好了,她在那里工作,有熟人介绍成功率会高点。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 打定主意后心情顿时舒畅,我眯着眼转出逃生梯,对上迎面而来的同年级学生时也可以露出轻松些的神情。 无时无刻装B很累的,偶尔也要放松下————脸。 虽然有句话说[饮食﹑男,女之大欲也]。 但是,在温饱问题未得到解决之前,男色什么的还是先靠边,管日吉若意图做什么,劳资当没看见啊没看见。 ……………………………………………分割线…………………………………………… 学校放学的时间出人意料的早。 嗯~这个‘人’单指我个人而言,脑海中有记忆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又是另一回事,特别是我这样求学期间被填鸭教育制度折腾到快疯掉的人而言。 15:30放学?听都没听过,我上学那会没到17:10放学铃声是不会响的,更别提还有老师为提高班级水平私下组织的加时课程,那是真正的披星戴月﹑悬梁刺股。 我可怜的青黄不接的少年时光…不不不,不能再想那种伤心事。 于是我摇摇头,三两下收拾好书包,在今天值日的同学挥舞扫帚‘请’我不要妨碍他们清洁的道别声中,朝着(还不到时间的)夕阳奔出教室。 为了避免等下愤恨难消跑去报复社会,还是对这些满脸惬意的莘莘学子视而不见了吧? …………… 走廊上人头攒动,一眼过去场面有些许嘈杂,我抱着书包尽捡着空隙走,小心错开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西斜的日光照在教室临近走廊的一侧玻璃窗上,反射出浅浅金红,烁火流金般泄了一地。 视线被墙角与地板反射的光芒刺得有些模糊,我眯了眯眼,然后在接踵摩肩的人群中看到几张熟悉的脸,是班级里的女生;我远远扫了眼她们边走边交头接耳谈笑的样子,把自己往人群缝隙深处缩了缩。 那几位女生是要去网球社报到,当然,那并非代表她们身为网球社成员,那是每日的例行追捧行动,象超级粉丝围在崇拜的偶像附近,用尖叫﹑哭泣﹑狂喜等等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来表达激动心情,或者吸引对方注意。 下午课间休息时,不知为什么依旧喜欢围在我身边的女孩子们兴致勃勃提议让我放学和她们一起去网球社。 照她们的说法是[要让升任校队准正选的凤长太郎同学感受一下亲卫队成员对此消息的欣喜若狂]。 ‘偶尔也该让凤君知道除了桐生理惠还有很多人关心着他啊~’说这话的女孩子眼睛死盯着我,神情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只能作唯唯懦懦状把自己埋在高谈阔论的女孩子堆里,内心各种咆哮: 桐生理惠,凤长太郎的女朋友,人关心他不是很正常的么么么? 就算那位凤君知道N多人注意自己又怎样,不见得他就要非把所有女生都收入后宫以示感动吧?当人品格多没下限啊! 或许是习惯了高桥秋子的没主见,那些女孩子订下放学后大家去网球社拉根小横幅给凤长太郎庆祝,同时还自顾自决定由高桥秋子作为代表与之握爪。 囧…当时我满头黑线,真是深﹑刻﹑的同窗之谊;看着身边女孩子们高涨的热情,我又不好直言,对目前的我来说,凤长太郎那张温厚的脸比不上钞票有魅力。 于是事情发展下来就变成现在这般情势————我用书包遮脸混在人群中逃生,如同天朝扫/黄时被逮到的圈圈与叉叉。 嚎归嚎,生气归生气,末了我还是要收起想杀人的表情,挂着高桥秋子独有的柔软呆茫笑容前瞻后顾鬼鬼祟祟往回家的车站爬走。 唉——强自按捺本性,做些自己不愿意的事真是令人郁闷;日子啥时是个头,天知道要不是答应了高桥秋子,劳资早就… 常说‘又要立牌坊又想当婊/子’,大概指的就是我现在这种情况,捂脸。 第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卷开始灵异向。 哦哈哈哈~被吓到没? 回到家花了一个多近两个小时,因为中途还转过一次车,高桥家位于极偏僻路段,新干线没有经过,所谓无银地自偏。 用钥匙打开防盗门,映入眼帘的是毫无人气的厅,一切好保持我早上出门前的模样。 反手阖上门,再换上拖鞋,经过客厅与房间之间那张破旧桌子时,早上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孤零零躺在那里。 连同我刻意放在桌面上未拆封的杯面和纸条。 脚步顿了顿,我伸手取过那张纸条,看也没看就揉成一团把它和碗筷丢在一起。 纸条上写着‘厨房有热水’,原是要给可能偷偷回来的高桥原一看,可惜还是没派上用场,于是我决定等下晚餐自己享用掉杯面。 那是海鲜味的,我最喜欢的口味。 高桥原一依旧杳无音信,我知道那日他去了医院,也知道他办理了所有后事,可他始终没回过这里,不知道是没勇气面对太太死亡的地方,还是不敢见他的女儿。 事情发生已经八天,高桥原一不要越想越钻牛角尖然后自己把自己给了结了才好,我是不太关注他的生死,可如果人真没了,会很麻烦吧?毕竟高桥秋子还未成年。 我叹了口气,脚跟一转朝卧室走去,越想越头疼,还是换下衣服去找野田太太。 野田太太那晚让她丈夫送我去医院,之后又把我拖到她家住了几天,直到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好再叨扰人家,她又纠结一班邻居帮忙把高桥家一地的家具残骸收拾打扫干净。 说实话,我很感激那两夫妻,真的。 我住他们家的时候看得出来,他们家境也是一般,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仁至义尽,更何况高桥秋子家原本与他们没有交情。 从来仗义出市井真是一点没说错。 …………… 站在床边把一身看就很值钱的校服脱下来,换上另外的T恤长裤,取过衣架将校服小心翼翼挂好,然后开始翻手边剩余的钱。 反正现在天气不算太热,校服明天再穿一次应该没什么大碍,我知道高桥秋子本人爱干净得很,每日必换洗衣物,我个人也不是太邋遢,只可惜水电费实在令人气短。 能省则省。 要不是高桥秋子国中三年的学费早已缴清,我会着手替自己转学;附近就有公立学校,野田太太也提过她家孩子正是在那里就读,可惜一来我舍不得花掉的钱,二来我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没信心,现在已经开学一个多月,冒然转到陌生环境实在不算明智之举。 我需要再等段时间看看。 …………… 把身边的钱反复点了许多次,最后我捏着薄薄几张纸钞忍不住想泪奔。 这点钱…按照近几天观察出来的消费情况,就算我勒紧裤腰带也撑不过半个月吧?高桥原一你丫哪去了?! 好歹爬回来扔几张钱养活孩子吧?家里有只嗷嗷待哺的娃啊!去卖血卖身养活我啊啊啊~~~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我如耍猴戏般的抓狂,良久,等到汹涌澎湃的情绪慢慢平静,我揉了揉脸,扶着差点闪到的腰爬出房间。 出门前去浴室洗把脸,梳下头发,务必要让外表看上去我见犹怜,这样才好说服人雇佣我。 …………… 出了房间,我看着已经暗沉下来的客厅,和大敞的浴室,原本轻快的步伐变得沉重起来;抬手按下墙边的开关,让昏黄的灯光给客厅带来点烟火气,而后我深吸一口气,朝着依然昏暗的浴室走去。 暮春的天气是闷热的,我站在狭小的浴室里,瞪着镜子。 镜子里清晰倒映着高桥秋子苍白的脸,和… 我垂下眼,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滑过双掌时,室内的温度似乎也开始下降。 浴室三面都是墙,除了与客厅相通的出口连扇排气窗都没有,只要关上门立刻变成密闭空间;自水龙头里流出的涓涓水声没入我的耳中,空气中的干燥刹那间被莫名的凉意取代。 取过一捧水打湿脸庞,然后抹干,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再次显现出不合理的情景。 身后,占据整个浴室大半面积的浴缸正从底部一点点冒出水来,刚开始只是一点嫣红,仿佛熟落的果实,而后痕迹渐渐扩大,象是浴缸底部出水口堵塞导致水流倒灌,浴缸里的水慢慢聚集升高。 我望着袅袅的水汽,身侧的拳头越握越紧。 下一秒,雪白手腕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浴缸边缘,浓密的发丝漂浮在水面上,海藻随着潮汐波动似的摇曳不定。 一切就仿佛一场无声的电影,狭小的浴室里除了我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已经溢出浴缸边缘,倾泄在瓷砖上的水流。 视线随着那些流水移动,我看着它们蔓过纤细的手指,沿着手腕汇聚成条条水线盘绕而下.迸开在水汽弥漫的瓷砖上,以缓慢又绝决的姿态覆盖整个浴室。 雪白里衬着绯红,铺天盖地都是触目惊心的艳丽。 最后那些没过脚背的夺目色彩从下水道的口子上打着圈流下去。 冰凉刺骨的感觉顺着脚踝一路向上攀升,内心没有过多恐惧,有的只是悲凉;我闭了闭眼,转头不忍心直面躺在浴缸里仿佛只是沉睡的那道影子————高桥秋子的母亲。 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气与绝望才能让她几乎割断自己双手动脉,无声忍受失去全身血液的痛苦,把自己送上黄泉路? 更可悲的是,有些痛苦即使死亡也不会消失,甚至还会延续。 从我回到高桥家那日起,每天这个时候只要站在浴室就能看到这一幕,高桥秋子的母亲一直重复着死亡的情景。 我是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天我只看见高桥秋子而已,所以我才会想尽办法化解她的怨恨,甚至不惜逼迫高桥原一流血。 中国有句古话叫一命抵一命,可高桥原一是高桥秋子的生父,她来自他的骨血,弑父是天理难容的大罪,即使高桥原一真正罪大恶极,因果也不会容许她杀亲。 如果不是我上了她的身,高桥秋子或许会徘徊在人间,恨意无处发泄;世事难料不是吗?我不是高桥秋子,所以我出手,一切后果由我承担,算是代价。 能够活着才有希望,怎么算这笔买卖都是赚到,我一贯贪婪又自私,即使知道也不会去考虑将来或许更悲惨。 …………… 高桥秋子的母亲无骨的仰靠着浴缸象是睡着了,紧闭的眼,脸色惨白到几乎透明,身体一半没在水中,一半沉沉浮浮,单薄瘦弱到让人心疼。 记忆里这女子原本正处于最丰美的年纪,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憔悴下来,最后… 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重,直到逼近临界点,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牙关忍受不了冰冷开始颤抖,眼前这幕情景产生微不可察的扭曲,晃动了一下,所有一切骤然消失。 静止的时间再次流转,耳边也能听到忘记关上的水龙头往外倾泻的水声;我褪然靠到洗手台边,眨了眨酸涩的眼,抬头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不是专家,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帮得了高桥秋子也只是因为我以前一直看得到,虽然从未彼此接触过,可家里的老人家总怕我吃亏,四处求教灵媒神婆教我一些自保的土方法。 后来我静下心来不四处鬼混也看了些杂书,没试过,旁门左道却还是懂一点。 我想高桥秋子的母亲这种情况,大概是因为她被送往医院的时候一息尚存魂魄却已经散开,可坏也就坏在这里,因为当时没死,所以留在这里只是部分,剩下的或许在医院或许散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她魂魄不全,每日每日只重复死亡,其余的什么也不记得。 对此我无能为力,甚至连开口提醒她也做不到,因为只要我出声,她就消失,第二天同一时间再次出现。 可是每天重复看到那一幕,心肠再怎么冷硬也会觉得不忍。 怎么才帮得了她?我现在只能寄望高桥原一早点回来,或许接触到导致自己死亡那个人的气息能有点作用。 嗯~至于什么作用,呃~我现在不想考虑。 [孟子]中有一个典故,梁惠王不忍心看牛毫无罪过被宰杀,决定用羊替代,现在我大概就和梁惠王一样,‘舍之不忍以羊易之’。 …………… 脚下的瓷砖雪白锃亮,几分钟前那一幕早就无迹可寻,可惜烙印早脑海中的情景却再一次把刚刚兴起的好心情破坏得半点不剩。 我叹了口气,抹把脸,步履蹒跚爬出浴室;早上睁眼还告诉自己今天开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结果还是心情恶劣。 擦!我本以为换个身体顺便能换掉一直如影随行的毛病,没想到阴阳眼居然不是存在于血脉而是刻在灵魂里的! 就知道天下没那么好的事,结果这一次还是要形单影只。 真是… …………… 心思百转千回,等到把一整杯热腾腾的海鲜面吞下肚去,嗯~坏心情才多少被胃里的食物安抚下来。 站在厨房收拾碗筷的时候,我已经很阿Q的振作起来。 我们乡下人从来不想太多,眼睛长在前面就要朝前看,后悔无用﹑急躁于事无补,做好当前的事,一路走下去终有云开月明的时候。 劳资要坚持三虫精神:随遇而安如蟑螂,勤勤恳恳如蚂蚁,伺机而动如蜘蛛,我就不信熬不到头,总会有好日子过的。 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我扯着嘴角对玻璃上的倒影露出微笑。 赶紧去找工作,坐家里天上会掉馅饼么?就算长了双阴阳眼,还不至于能吸风饮露活下去,大米饭才是立命根本,既然不想太早把自己弄死,自然要想尽办法赚钱。 于是转身冲着大门奔去,野田太太~我来麻烦你了。 第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无论多么惨绝人寰的场面,天天看日日看,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每天近晚那个场景重演的时候,我都自顾自在浴室洗手池前打理自己,对于脚下蔓延开的血海与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死亡,已经可以面不改色。 没办法,谁让那么不巧,每天这个时段都是我赶回家收拾一下然后去超市打工的时间呢? 也幸好高桥家的灵异现象和我原本生活中遇到的没区别,都只是存在却并未产生太大影响,这点我很肯定,除了比较异常的我,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证据就是某天我放学回家的路上遇见野田太太,对方异常热情的跟着我回了高桥家,两人闲谈太热烈导致我一时忘记,结果对方借用洗手间时… 现在想起来我还满头黑线,当时我胆战心惊只生怕洗手间里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惨叫,要是真把人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结果什么也没发生,野田太太神色如常打开门时,我从门缝里看到满地的鲜红,那场景真是令人不知如何反应。 大半个月过去,应该算是彼此相安无事?反正我是习惯了,甚至偶尔还可以把那现象当报时器用,因为比闹钟准。 时间在忙碌中悄无声息过去,生活费﹑学业等等烦恼前仆后继占据我的心思,自然也就没空乱想有的没有的;等到稍微理清乱成一团麻的生活,我才发现初来乍到的忐忑﹑恐慌﹑焦躁早就不知甩到哪里去。 面对生存这个问题,人类都是很彪悍的物种。 …………… 察觉到室内光线到达一定饱和度的时候,我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扭动身体,象被钓上岸的鱼垂死挣扎几分钟,这才万般不情愿的爬起来。 先摸到浴室刷牙洗脸,然后边筢头发边走进厨房给自己弄吃食;打开冰箱时例行公事清点把冷藏柜塞得满当当的食材,顺便对它们傻笑许久。 在超市打工就是好啊~虽然因为时间限制能获得的薪金不多,可是和钱没关系的好处就多到会令我心情舒畅的程度。 比如说每天都有过了保质期的便当﹑牛奶﹑熟食,以及生鲜食品区的处理品,残次蔬菜等等等等… 从我去打工开始,家里的冰箱就再没出现那种空荡荡的窘迫情况,当然,这其中也有打工的同事们刻意照顾的结果。 嗯~对于她/他们貌似不经意大开的方便之门,我也装不知情,不是我不懂心怀感激而是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 偶尔会有人多事问我高桥原一的下落,我都低头装欲哭无泪;每当那种时候边上立刻会有人或转移话题或弄出点动静来转移注意力,嗯~大家其实都是好人。 把冰箱里前天从超市拿回来的面包当早餐,配着白水吃下肚去,面包的保质期其实昨天就过了,不过吃在嘴里味道很正常。 近段时间高桥秋子的胃久经考验,我相信它这次也挺得住;所以中餐也是这面包了,今天一定解决掉,不然多浪费啊~ 回卧室穿上冰帝那身我恨不得拿去卖掉的校服,抓起书包就朝大门口奔去,经过客厅时把放在吃饭做作业两用桌上的小黄/瓜叼在嘴里。 现在是极难得的第二次青春期,我不会让自己重演上一次那种悲剧,再怎么拮据营养也还是要均衡,免得完全定型再后悔之晚矣。 …………… 从高桥家到车站的路程里我啃完小黄/瓜,然后擦干净嘴,站在冷清的站台上等着固定时段的班车到来,车子来了之后我要搭着它摇晃好几个站点到达新干线,然后再乘一次车到冰帝去上课。 这是唯一的不方便,路上所用的时间太多,现在我还没想到别的方法解决问题;日子总有不如意的地方,不过没关系,努力一下就能适应的,我从不为难自己想太多。 …………… 和每天一样,等我到达新干线车站的时候已经接近乘车高峰期,站台上人潮涌动,开往冰帝学校方向的车次站台已经站了许多与我身着相同服饰的学生。 雪白的衬衣,浅灰格子下着,男生长身玉立,女孩如花明媚,年轻的脸庞混在大片人潮中更显得光彩夺目。 我抱着书包,半低头走到人群边缘,耳畔间或传来女孩子娇脆脆的笑谈,飘过来的言语夹杂着流行服饰﹑美容化妆品﹑星座等等这个年纪永远感兴趣的话题。 听得人止不住心动可又得忍住随着她们的讨论四下飞散的思想,悄悄瞥过去一眼,吸吸鼻子,我强迫自己转开注意力。 想当年劳资也年轻过的啊啊啊~在心里挠墙。 等到心头杂念如雨后野草般簇簇乱长,周围站的人群不约而同收敛谈笑,静静后退至安全线外,等候远远高速飞驰来的子弹头进站。 我朝前挪了两步,正打算不着痕迹混到人群最前方,肩膀被人重重拍了拍。 “秋子!” 我回过头之前嘴角先扯出一个弧度,“早上好。” 是班上的女生,小野明日香,据我观察大概是最‘热情’的一位,因为她经常找高桥秋子,不管是女生间的闲聊还是小团体活动,小野总喜欢把高桥秋子扯进去。 两人说话这点工夫,地铁已经进站,车厢门静静往两边打开,站台上的人群鱼贯而入,小野明日香一把扯着我就走,边走还边大声教育道,“秋子你早上又没洗脸了吧?” “头发也不梳,看上去好邋遢!” 她音量不小,周围的人频频侧目;我低头任由她扯着走,然后两人一起站到同样搭乘地铁的冰帝学生群里。 “明日香!”人群中立刻有女孩子开口招呼道。 小野明日香松开我的手,混进她自己的小团体,当然也算是我们班的女生团体,每日搭车的人里面有三四五六个是同班同学,我每天都能遇见。 地铁无声而高速行驶,窗外的风景渐渐由慢加快向后掠过,最后化为直线状;沉闷的车厢里开始有人细声谈天,放眼看去一派祥和。 “秋子!”小野明日香象是想起边上还站着个我,于是停下和同伴交谈,转头,“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啊~” 我收回看着外面的视线,作眼观鼻鼻观心状,移动脚步站到她们中间。 “秋子你真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小野明日香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脸也没洗头发也不梳就上学。” 边说边倾身朝我这里靠近,鼻翼微微抽动,“衣服也没换吗?” 车厢内的嘈杂一时间停顿下来。 我愤然抬头,结结巴巴辩解道“早上有点赶,我来不及…衣服有换啊!”天气慢慢转热,再怎么省水省电,我也得把一身的汗味洗掉不是? 小野明日香不一为意抬手扯了扯我落在肩膀上的乱发,撇撇嘴角,“头发好乱,流海都遮住眼睛,再这样下去,你的宝座要换人了。” 说完,她就转头继续和身边的同伴聊开来,话题换成今年夏季会流行的颜色。 我低下头把周围众人投射而来的各色视线屏蔽掉,那什么诧异﹑惋惜﹑了然之类的早在意料之中。 小野明日香说的‘宝座’多半是指高桥秋子二年级第一美人的称号,那对我有毛用?麻烦一堆倒是真的,最新出炉的就是网球部那位近林学长。 也不知吃错什么药,没事老在我们班附近出没,小野明日香她们说近林和也是为我来的…擦! 不过幸好从我自毁形象开始见效后,那位据说很有潜力(至于哪方面别问我)的近林学长就很少出现;刚开始班级里的人对于我的蓬头垢面纷纷表示惊讶,慢慢的又见怪不怪。 所以说潜移默化是很神奇的手段,我想再过些时间高桥秋子的美丽会成为历史。 我在心里叹口气,虽然有点对不起高桥秋子,可美丽容貌一贯是最容易惹麻烦的东西,没有能力自保之前,我想尽可能减小危险发生的机率。 …………… 出了车站我一路缀在小野明日香她们身后,步伐不紧不慢。 冰帝学园距离新干线站点也就几百米路程,越过一个十字路口,转过街角就进入通向冰帝正门的宽敞道路,一路上树木葱茂,呼吸间可以嗅到混合着草木与露水的芬芳。 身前身后路上走着同样制服的学生,放眼看去每个人神色平静,不时会听到结伴而行的人当中发出略高亢的谈笑声。 我低头慢吞吞走着,心思不经意间飞得老远;我又想起昨日租赁房屋的公司打来电话催缴季度房租的事,接着理所当然开始盘算手边的现金。 “对不起!” 视线里猛地出现一双鞋?我愣了下,抬头却看到…一只黑色的女用书包? “对不起!”拦路的这位用书包遮住脸,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可明显是陌生人,“请问我今天告白会成功吗?” “哈!?”我发出一个单音,满头雾水。 “我的告白会成功吗?”对方问得得有些焦急,微微颤抖着声线甚至带上几分泣音。 我上下打量她许久,目光落在她按着书包双掌缝隙间露出的那弯水银光,点头道,“会。” 得到回答后她保持着用书包遮脸的姿势往旁边的树林逃窜,三两下身影就消失在枝杆的间隙中,我收回远眺着对方背影的视线,抽了抽嘴角。 怪不得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敢情人是躲在树丛里,守株待兔么? …………… “秋子。”已经走得老远的小野明日香停下脚步,回头喊道,看样子象是在等我。 虽然不甚想理她,可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那群目光炯炯的女生,最后还是加快步伐上前;女人无论哪个年纪都是很小心眼的,还是不要太明显得罪,特别是当对方人多势众的时候。 “那女生问你什么?”小野明日香兴致勃勃的盯着我,“你怎么回答的?” 我筢了筢头发,不出意料收到嫌弃眼神数枚,小声回答道,“我说她今天的告白会成功。” “哦~又是镜子占卜。”小野明日香和身边的同伴交换了恍然大悟的眼神,又回头,“居然连你也被问到,看来最近很流行那个啊~” “诶诶~秋子你怎么不说会失败?”边上另一个女生貌似很无心的笑起来。 边上立刻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那个很灵的,怎么可以让人家伤心?” 我扯了扯嘴角,决定不加入忽然热烈起来的讨论;就是知道无意中说出的东西可能会一语成箴,我才不敢随意回答的好不好? “秋子,你要不要试试看?”女生小团体中忽然飞出这么句疑问,随后众人停下脚步一致看着我,“试一试嘛~”小野明日香两眼放光。 我狠狠地摇头,“才不要!” “秋子~”小野明日香满脸兴奋凑近,却又骤然顿住,视线焦点落到后面。 前一秒还很兴奋的女生团体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朝来时的方向看,然后脸泛桃花。 “是网球社的正选…”小野明日香用几乎梦幻般的语气说道,“迹部大人~” 她的呢喃象是开启某种仪式的关键,我还没回头就能感觉到身后的躁动,仿佛刹那间春回大地百花齐放般,恍惚间空气中飞花朵朵。 我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走在附近的人渐渐停下脚步,和我一样分散站在道路两旁,把空旷的中央让给后方正朝前走的美少年们。 几分钟后,站在冰帝金字塔顶端的迹部景吾经过眼前,前后间隔一个肩膀距离的是据说深谋远虑风流倜傥的忍足侑士,与之并行的是他美貌与脾气同样著名的双打拍挡向日岳人… 冰帝网球部各有千秋的美少年款款而行,我看得赞叹不已,别的不说单是外表就很养眼,也算是福利了吧? 三年级的冥户亮摆着几乎可称严厉的表情走过去,凤长太郎正与他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看起来异常柔和。 小野明日香用手肘捅了捅我,声音压得极低,“秋子,是凤君…” 要不是现在大庭广众,我绝对不顾形象翻她白眼,废话!我眼睛长着当摆设的吗? 或许是小野明日香的声音在如今颇安静的人群中过于清晰?正经过的网球部众人里有人脚步顿了顿,视线随即扫了过来。 当然,不是已经走过去的凤长太郎。 那人用眼角余光斜了我一眼,脚下步伐不停顿晃到前面,待得网球部所有人都走过去,小野明日香卷在簇拥上前的人潮里紧随而去。 我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这才继续朝学校走去,远远的,终于可以背着人群,露出异常凶恶的眼神。 却没想我刚一变脸,有个人就象是脑袋后面长眼睛似的立刻回过头;促不及防下,两人视线就此相对,我赶忙低头,龇牙咧嘴调整面部表情。 落在头顶的目光如实质般尖锐,微微一顿就极快错开。 我低着头赶路,再不想抬眼,只生怕又和那位对上,等下被旁人看到我满脸狰狞杀气,不到放学就会有亲卫队上门来。 罪名是对她们的王子不敬? 天知道我多希望彼此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特别是刚和我相对无言的日吉若同学,看到他我就会想起高桥原一,然后脑海中条件反射浮现高桥家浴室里的东西。 真是让人想想都觉得很郁闷,更气结的是劳资每天每天都要郁闷那么一回,因为丫和我同班啊同班! 啊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被打击得都麻木了。 第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于是两人正式开始纠缠不清。 日吉若的唇角勾勒一道极细微弧度,心情变得很愉悦,连带脚下的步伐也轻松不少,几秒钟前他察觉身后有异常热烈的视线紧随,于是他回头。 果然不出所料,高桥秋子站在人群最尾端,目光如刀似箭,眼神中带着几丝恼怒?合着她近来不经边幅的外貌,看起来很象炸毛的野猫。 那情景只能说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日吉若不无恶劣的想。 在夹道欢迎网球部正选的人群中看到高桥秋子时,日吉若就知道那女人多半满心不耐烦,特别是当站在她身边那女孩子用近乎故意的音量提醒她凤的存在,日吉若能敏锐察觉到高桥秋子身上转瞬即逝的怒意。 藏在散乱流海下的明艳双眸浇了油一般,燃起猝亮的火焰。 一遍又一遍被人那样重复失败,表面还要若无其事,高桥秋子装得很辛苦吧? 不知道她会忍耐到几时才撕开假面具,当她最终失控…绝对会是惊天动地吧?越想象日吉若就越止不住在心里对此抱以厚望。 …………… 一路和自家拍挡谈得兴高采烈的向日岳人无意间回过头,顿时愣了愣,“日吉,你怎么那种表情?” 行进中的脚步放缓,落到一行人中比较靠后的日吉若身侧,向日岳人偏头边细细打量对方神情,边满怀不解的嘀咕,“看上去你很高兴?捡到钱了吗?” 向日岳人的语气如同发现新大陆,走在附近的网球部众人瞬间都把视线集中到被发现的日吉若脸上。 日吉若漫不经心瞟了向日岳人一眼,嘴角轻勾,“看到一只野猫。”脏兮兮的,耳朵支楞着,龇牙冲人发出呼噜噜低吼,却毫无威胁感,只会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胡说!我们学校附近怎么会有猫。”向日岳人愤然反驳道,“学校的守卫会把它们赶走,嗯~免得传播细菌。” 说是这么说,水晶蓝眼珠开始滴溜溜乱转,四处搜寻起传说中的猫;半晌,一无所获的向日岳人收回目光,看向日吉若:猫呢?却没想满含希望的眼神落了个空。 日吉若面沉如水,双目直视前方,原本还算温和的神情也变得冷厉,仿佛几秒钟前他冰雪消融的笑靥只是旁人的错觉。 向日岳人眼中的欣喜黯淡下来,这样表情的日吉若…别说是扯着衣领逼他把那只猫交出来,连询问的念头都要再三考虑,呃~绝对不是身为学长的自己没威严,而是自家这位新秀有时候身上会散发出一种隐约的… 向日岳人挠了挠头发,一时想不到适合的形容词来表述对这位学弟的看法;总之,那是一种无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搞不懂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女孩子趋之若骛。 …………… 在教学楼的大堂内与网球部其他人分道扬镳,日吉若和凤长太郎一起走到二年级所在的储物柜位置,站在各自的储物柜前,换好室内鞋,随手将不必要的杂物放进储物柜,随后两人结伴朝教室走去。 临近上课时分,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大堂与楼梯上放眼看去人潮涌动,日吉若和凤长太郎混在其间走得不紧不慢,间或小心避开无意中快和自己撞成一堆的人。 他们班级和其他班级不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教室位置是在两幢相连教学楼的直角,也就是说无论从哪个楼梯走距离都一样,除了那道逃生梯。 可是逃生梯历来使用频率很小,或许是因为宽度比较狭窄也或许是因为光线不够;除了网球部正选们偶尔想躲过亲卫队的注意,会走逃生梯,平时基本看不到人影。 凤长太郎路过半掩门扉的逃生梯时,温润的眉眼微微一皱,他不喜欢那里,总觉得那扇门后面象是藏了什么,而并非单纯的每个楼层特殊通道。 “怎么?”日吉若分神睨了眼身边忽然气息不稳的同伴。 “没什么。”凤长太郎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笑得很腼腆,“我…” 凤长太郎才刚一开口,日吉若的脚步不易察觉的顿了一下,迅速伸手将凤长太郎扯离他原本靠近的那扇门,转头低声喝道,“谁!出来!” 吱呀——一声,半掩的门屝启开一条缝,凤长太郎还没来得及对此表示诧异或者惊恐,就听见门缝里有个弱弱的女声问道,“那个,请问我和近林学长的交往会顺利吗?” “哈?!”凤长太郎一时愣住。 倒是日吉若心思转得极快,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不会!” 凤长太郎豁然扭头瞪着日吉若,“哈?!” 藏在门缝后面的身影一动,那女生象是被打击得不清,蹬蹬跑开的脚步里混合着她的哭泣。 “日吉…”凤长太郎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责备同伴无情破坏女孩子的美好希望,日吉若也不是故意的,可… 直视着凤长太郎异常复杂的眼神,日吉若一脸平静,“镜子占卜居然流行到这种程度,连可能吓到别人的后果都不顾。” 所以你在迁怒吗?好脾气的凤长太郎只觉得很无力。 一段小插曲很快被两人带过,日吉若施施然继续朝教室走去,他知道身后的凤长太郎正满脸挣扎,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是日吉若之所以给出那样答案,原因却并不是他对那女生的行为有什么不满。 日吉若之所以斩钉截铁说那女生不会顺利,原因在近林和也,他可是记得近林和也有段时间似乎对高桥秋子很感兴趣,可自从高桥秋子把自己弄丑,人就消失无踪。 那样轻浮的男人,哪个女生和他交往会顺利?他说的是实话。 …………… 走进教室之前,日吉若顿了顿,出于长久以来养成的警惕他总会先观察环境,确认安全。 明亮的室内一片喧哗欢闹景象,占据大半面墙的玻璃窗有几扇敞开着,风拂过时天青色的窗帘漾起细微起伏,映着阳光分外耀眼。 教室里所有人神采奕奕。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日吉若迈开脚步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随意扫视的目光习惯成自然落到近半个月来他一直密切注意的方向。 高桥秋子的座位空荡荡的,显然是人还没有到。 日吉若眉稍一挑,不动声色瞟了眼原本该和高桥秋子同行的那几人,却发现她们正目光灼灼望着自己和身侧的凤长太郎。 双方视线相对,日吉若静静移开目光,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 高桥秋子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声踏进教室的,日吉若坐在座位里,满脸不以为意和前排男生闲谈,眼角余光却忍不住追着高桥秋子。 那女人抱着书包,头几乎快低进怀里,迈着怯生生的小碎步,在满室喧哗中悄悄坐到自己位置上,班级其他人几乎没察觉她的到来,依然做着自己的事。 高桥秋子的政策见效了,现在班级里已经没有人关注她,相信过段时间二年级第一美人就会淹没在冰帝人来人往的校园。 真是令人佩服的女人。 其他人或许没什么感触,自认对高桥秋子有某种程度了解的日吉若却忍不住赞叹,试想有哪个女孩子敢自毁形象到如她那般? 而且高桥秋子还能做到不着痕迹。 精致容貌一点点被杂乱散发遮掩,穿在身上的校服也渐渐皱巴巴的,不是浑身散发异味的令人侧目,而是使人产生一种‘啊她终于露出懒散真面目’的感慨,冰帝,不,该说稍微正常点的女孩子都不会容忍自己糟糕到如此程度。 所以说高桥秋子很有意思。 哼!诡异的笑意在日吉若的唇畔漾开,而后赶在对方察觉前收回视线。 ………………………………………………分割线……………………………………………… 火热到让人发毛的注视死人才没感觉! 我佝偻着身体趴在位置上,差点没把自己埋进抽屉,身后某道目光简直令人发指的意味深长,擦!日吉若这混蛋都观察我半个月了,有完没完都! 强自按捺下把手边的桌子扛起来直砸到他脑袋上的暴力欲/望,我低头瞪着桌面,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直翻白眼。 上次小野明日香还满脸垂涎欲滴的形容日吉同学‘桀骜不驯’﹑‘犀利狠绝’外加‘内敛深沉’,真让我怀疑她们眼睛长哪里啊? 默不吭声在角落里无时无刻观察别人,那种行为分明是变态! 后脑勺挂着密集黑线,我顶着每隔一段时间就锋芒在背的某道目光,浑浑噩噩渡过早上的三节课,又在最后一堂课上被晴天霹雳劈成焦炭。 最后一堂课是班导松川老师的,她在上课前神色愉悦宣布了期中考试的确切日期,班级里的同学们表情痛并快乐着,特别是女孩子们。 我知道她们眼中深藏的含意,期中考的到来就意味着5月即将结束,6月地区交流对抗赛迫在眉睫,那中间就是网球部正选选拔赛的盛会… 往好里想,嗯~我马上就可以彻底完成高桥秋子的心愿,可是那之前有道更大的难题需要先解决————考试啊啊啊~~~ 我很忧郁,真的,具体就体现到中午的时候我食不知味了,甚至下午第二节可以补眠的自习课都没能安抚我低落的情绪。 超市打工到十点,回家收拾自己还要做作业,有可以见缝插针睡觉的自习课对我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可惜,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如同悬在头顶的一半刀,威胁性堪比在我心中引/爆/核/武/器,影响深远到足以破坏所有无论好坏的心情。 真正人间悲剧!我捂着脸,只觉得满目疮痍的心头奔过一万只传说中的神兽。 …………… 小野明日香心满意足结束和闺蜜们海阔天空的话题,拨冗从小团体中分出注意力给我的时候,我正埋在教材堆里临时抱佛脚。 “秋子。”小野明日香一﹒屁﹒股(请原谅一个女人无比恶劣下心情下的言语粗俗)坐到我前排的空位上,位置原主人去向不明。 我抬眼回望,神情灰败。 “听说没?”小野明日香看起来似乎异常兴奋,“三年级的学姐向忍足学长告白成功了呢~据说学姐原来没信心,可是镜子占卜的结果很好。” 小野明日香双手合十,兴高采烈,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她自己把自己推销出去了。 我抽了抽嘴角,用眼神无声询问道:然后呢? “秋子你真的不想试看看吗?”小野明日香把脸凑到我面前,“镜子占卜,你去试一下嘛~” 你这么热情做什么?我咽口口水,顺便把鲠在喉咙口的没好气吞回肚子里,讪讪的回答道,“可是我没什么需要问的…” 咦!脑海中猛的闪过一个念头,我顿时眼睛一亮————不,我有东西要问,而且火烧眉毛。 小野明日香转头就又被她那群同伴叫了回去,想来她也就是随便问问我,嗯~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出于何种意图,不过我还是要感激她,有她三五不时来搭话我才不至于真正被班级团体隔绝出去。 虽然她的话有时候满含不带恶意的嘲弄,但是混在人群中我才比较安心,所以那些我可以当没察觉,反正高桥秋子原本就迟钝。 而且…这不,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啊~我满怀感激的目送已经融入女生团体继续下一波八卦的小野明日香。 …………… 于是,心动立刻行动。 怀着忐忑不安的期待,放学时我躲在教学楼人迹罕至的逃生梯里,竖着耳朵密切注意门外走廊的动静。 放学十分钟后的现在,外面人潮散去,加上我们班所在的位置本就很奇怪,我必须时刻警惕以防错过。 狭窄的逃生梯光线很暗,我听着自己的呼吸,心跳渐渐加速,手心也开始沁出薄汗,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哒哒哒——由远而近的步伐,不疾不徐,且行走间夹杂低声交谈,似乎来人不止一个。 我抬手按紧胸口藏的圆形物体,空着的手搭到门把上;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逃生梯门扉上的磨砂玻璃窗划过模糊的影子。 手掌向下用力一沉,我推开门,人就快速闪出去,提声喊道,“请等一下。” 脚步声停顿下来,我低头不看对方,“二年级的英语期中考试,范围是哪里?” “哈?!”那人的声音无比诧异,而且听上去很熟悉。 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掉头就跑,我只得捂着胸口又重复问了一遍,“二年级的英语期中考试,范围是哪里?” “我不知道,日吉你知道吗?”温润的男声带着几许为难。 “哼!”被问到的人用冷冽的声线,喜怒难辨的哧哼。 空气仿佛就此沉淀,逼人的存在感扑面而来。 第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被那样凛冽的目光盯住自己的脸,我好一阵不自在;而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空旷的走廊响起某种类似于大型动物狩猎时的轻巧步伐。 慢慢的,不怀好意的接近。 “嗯~”清厉的男声尾音略略调高,语气中带着一点点的调侃,“你也学她们?镜子占卜?” 转眼间人已经站到我面前,沉稳的呼吸近在咫尺,“英语考试范围?高桥秋子你问的东西还真是别出心裁。” 身体微微往后倾,我整个人后背紧贴到逃生门上,死也不敢抬头,呐呐的开口道,“能告诉我吗?” 落在脚边的视线里大刺刺横着一双鞋,如果借用边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凤长太郎的视角来看的话,我和日吉若两人正以有伤风化的姿势面对面站着。 两个人的身体间距不到一个拳头,即使不看对方,也能感觉到日吉若正用难以言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就象正在看什么珍奇异兽。 “哼!”又一声冷哼,日吉若抬手挑起一络我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在指尖卷了几卷,语调漫不经心,“我说的,你信吗?” 凤长太郎惊喘一声,“日吉?!” 我万分紧张斜眼睨着自己落入他人之手的头发,一面分神扫了眼边上的凤长太郎,只见对方一脸惊骇,象是看到世界末日在眼前上演。 嘶——!我只是略微分神,头皮立刻传来刺痛,却是日吉若猛地收紧指间,我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担心自己可能会就此斑秃。 抬手覆上日吉若似乎意图直接让我头发和头皮分家的爪子,我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欲哭无泪的恐慌,“日吉…同学…” 说完我立刻用牙齿侧咬嘴唇,目光转向凤长太郎,无声的朝对方求救。 “日吉!”凤长太郎身形一动,象是要上前制止同伴的暴力行动,“你做什么?” “前两次模拟考试试卷,信不信由你。”日吉若赶在凤长太郎冲上来之前松手,随后立刻退开两步,“我随便说说,你会照做吗?” 我松了口气,“谢谢~” 嘴角挂着微笑,我蓦然抬起头,“你说的,我就信。”神情语气斩钉截铁得惨绝人寰。 “诶?!”刚冲到日吉若身边,却迟了一步的凤长太郎猛地扭头瞪着我,素来温厚的脸庞微微扭曲,看上去象生吞了个鸡蛋。 我含笑将站在面前的两人一一扫视过去,心里有种大功告成的尘埃落定感。 比起凤长太郎的不知所措,日吉若的眼神则充满兴味又肆无忌惮,“本来想说你愚蠢,可是看过那天你的表现,又觉得似乎不象。” 他的口气满满的均是嘲讽,同时一语双关。 我但笑不语,是‘愚蠢’没错,听从旁人意见才敢决定自己人生的都没头脑,可我问的事实上不是人。 我用以前看的杂书中学到的方法,费劲心思算出良时吉位,又特地跑到学校贩卖处买了全新的化妆镜,还用盐水洗过,为的只是要借用他人之口一语道破天机。 无论遇到谁,我都能得到答案,会冤家路窄实在是出乎意料,不过算了,相对于解决掉燃眉之急的喜悦,日吉若那点小小为难根本不足挂齿。 …………… 于是事情办完就可以闪人,我挂着装B的笑容,柔声道,“今天实在是打扰两位了,嗯~我就此告辞。” “呃——”象是一时间跟不上事态发展,凤长太郎满脸迷惘,看了看我又看看日吉若,“啊~没什么。” 真是有礼貌的孩子呢~虽然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我用异常慈祥的目光飞快扫了凤长太郎一眼,收回视线,就想从两人身侧溜之大吉。 “高桥秋子。”日吉若伸出手臂再次拦截我的意图。 我半眯着眼瞪住身前多出来的手臂,半晌,视线沿着它一路往上,最后停在日吉若那张据说酷到没边的脸上,“日吉同学还有什么指教?” 莫不是还想‘包生儿子’?我用很诧异的目光看着日吉若,然后揣测他是不是忽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可能太过草率,于是决定补救? 可是,不象啊~他有良心那种东西吗? 我想自己的神情语气是差了些,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新人入洞房媒人扔过墙’,有所求态度自然能多低就多低,事情办成了也就…咳咳咳! 好吧好吧~我承认也有我对日吉‘同学’印象非常恶劣的因素在其中。 …………… 日吉若神色淡漠的望着我,眸中藏有犀利的审视。 两人谁也没开口,只是象电视剧里演的武林高手彼此对视,同时默默在心里衡量对方,咦?这么说起来,边上置身事外的凤长太郎不就是‘裁判’? 我暗暗为自己过于精彩的胡思乱想黑线了下。 过了好一会儿,日吉若的嘴角轻轻往上一勾,“你不累吗?” 他说得没头没脑,我愣了下,半天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丫是问我装B的感想呢~ 兄弟这种事你知我知就好,说出来多伤感情啊~我迅速瞥了眼凤长太郎,然后斜挑眉毛,后退,站出被诟病过许多次的恶霸姿态————三七步。 “说到这个,嗯~能不能商量件事呢?日吉同学。”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点起地板,我用流里流气的态度说道,“您近来的生物观察日记,是不是该结束了?” 既然他直言不讳,那我也顾不得凤长太郎心中高桥秋子的形象再次恶化,有些事就趁现在挑明说出来。 这位日吉同学近半个月来的行为圣人也会发火,我忍很久了。 想想有哪个人喜欢身后被人目不转睛盯着,我知道日吉同学或许是出于好奇,可是他看我的目光实在令人不愉快,不是怀有什么异样心思,而是如同小孩子观察未知生物,好奇满满又带着无动于衷。 “凡事要适可而止,太过沉迷小心弄巧成拙。”惹到我生气,大家走着瞧。 或许是听懂了话中隐藏的恶意,日吉若眉稍轻挑,双眸蓦然冰冷,“如果我说不?” “那也只能随便你。”我异常淡定的垂下眼睫,“不过你观察的生物快到极限了,倘若将来发生什么…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趁着日吉若似乎还在揣测我话中的含意,我脚尖一转绕过他,走出几步后复又回头,“凤同学,忘了恭喜你升上准正选。” 对着凤长太郎那张神情呆滞的脸,我笑得很贤淑状,“下个月的正选选拔赛,请加油哦~我一直相信着你。” 你成功那天,高桥秋子那笨蛋可以安息了吧?虽然没有人会知道。 …………… 凤长太郎的表情变了又变,茫然﹑惊讶﹑羞涩众多情绪一闪而逝,看起来颇混乱的样子,最后他双手举到胸前,一阵乱摇,“不,不…我没信心,大家都很厉害…” 语无伦次半天,凤长太郎抬手挠挠头发,笑容柔软,“呃~谢谢,我会努力的。” 我勾起嘴角,用很肯定的语气回答道,“这次你一定会是正选。” “诶?!”凤长太郎的笑容僵在脸上。 “因为是我说的。”不再理身后两人,我掉头就走。 是我说的,所以凤长太郎一定会在正选选拔赛脱颖而出,因为我说的话,乌鸦嘴和一语成箴的概率一半对一半,而刚我在心里诅咒过日吉若会倒霉,所以凤长太郎会心想事成。 ………………………………………分割线……………………………………… 这天周五恰逢每个月第三星期休息日,正选专用休息室里虽然闲下来还是习惯性聚集到一起的网球部同伴们正惬意的谈笑,向日岳人最先发现了凤长太郎的不在状态。 好奇心过盛的向日岳人想也没想立刻出声问道,“凤,你已经连续两天失魂落魄,被桐生理惠甩了吗?” 被忽然指名道姓的凤长太郎茫茫然眨了眨眼睛,“诶?向日学长说什么?” 闻言,向日岳人一时气结,纤细的双眉一拢,神情变得很凶恶,“你居然对学长的话充耳不闻!?”说着人也跟着跳起来,象是要扑上前教训不尊敬长辈的后辈学弟。 边上他的双打拍档立刻伸手把人拉住,语带安抚说道,“岳人,你不知道,男生失恋难免会这样的嘛~身为前辈要多多体谅。” 看着忍足学长藏在平光镜下的眼眸内精明狡黠神采,凤长太郎万分苦恼,想解释又实在讷于言词,只能沉默不语。 孰不知那样的表情看在众人眼中就生成另外一种含意,最先偃旗息鼓的是向日岳人,虽然表情还有点气鼓鼓的,可是眉眼间的怒意却悄悄化为不知所措。 忍足侑士拍了拍双打拍档的肩膀,无声的表示安抚,他知道向日岳人素来有口无心,脾气不好可是对于自己的同伴却维护得很。 几分钟前一派轻松的室内凝重起来。 最后一贯鲜少管闲事的冥户亮受不了骤然转变的气氛,从沙发上站起身,走过凤长太郎时脚步顿了顿,也不说话,只是象忍足侑士安抚同伴一样,抬手重重拍拍凤长太郎的肩膀。 “冥户前辈——”凤长太郎表示很无奈,既感动又哭笑不得,被一直很崇拜的前辈安慰了,可是那是个误会啊~ 室内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集中到身上,凤长太郎觉得压力骤增,“日吉…”吞吞吐吐一边说一边眼神四处游移。 最终他求救般看向造成误会的罪魁祸首之一,温润的眼眸几乎快流出泪来:解释啊啊啊~~~ 日吉若坐在离众人最远的一角,满脸事不关己的转开头。 凤长太郎垂下肩膀,只想捂脸,他几天都没能回过神来;那天的高桥秋子和日吉若两人的互动对于心思纯良的凤长太郎来说过于晦涩难懂。 唯一能知道的是那两人每一句话都仿佛意有所指,日吉若因为从小就认识的关系,凤长太郎多少了解些同伴的真实性情,可是高桥秋子就… 那个高桥秋子诶!那个被定位在单纯到没性格的高桥秋子,居然也会露出那种神情? 那种神情,凤长太郎只在迹部部长或者处于某种情势下的日吉若身上见过,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游刃有余的蔑视目光。 凤长太郎微微恍惚了下,眼前浮现出那天高桥秋子离开前的情景: 散乱流海遮挡她的眼眸,奇异的是凤长太郎却能清楚看到她流露出的自信与骄傲。 高桥秋子轻声道,‘这次你一定会是正选。’ ‘因为是我说的。’ 明明是自大到狂妄,她却仿佛君临天下般的理所当然。 真是不负责任…凤长太郎忍不住脸上一热,只为高桥秋子毫无理由的相信。 …………… “凤。” 胳膊被人轻轻捅了捅,凤长太郎回神,却发现向日岳人不知何时坐到自己身侧。 “向日前辈?”凤长太郎满心不解这位前辈忽然找自己的原因。 向日岳人的眼神飘忽,神情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尴尬,“那个…最近没看到高桥秋子…嗯~不是说她很迷恋你吗?” 说着说着,向日岳人紧皱的眉头一松,神情转忧为喜,“嗯~…这种时候你不能太分心,所以就接受高桥秋子好了。” 凤长太郎愣了下,然后忽然跳起来,“糟了!夏季校服的费用…只差高桥秋子没交!” “诶?!”向日岳人呆住,扯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两个人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吗?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向日岳人只能保持着脑袋平移的姿势目送凤长太郎一阵风似的朝社办大门卷过去。 “凤!”日吉若终于出声喊住已经跑到门口的凤长太郎,“你现在去找高桥?她没参加社团活动早就回家了。” 凤长太郎顿住脚步,回过头,“不,放学的时候我听到高桥同学好象向老师借用英语教室。” “哦?”日吉若嘴角勾起玩味的笑,而后起身施施然从角落走到凤长太郎身边,偏头看着对方,神情喜怒不辨,“我和你一起去,我怕你对付不了那女人。” 第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 =~是JJ抽了么么么!?为毛收藏降了啊啊啊~打击好大! 凤长太郎和日吉若相携离开并未给留在休息室里的众人造成什么影响,剩下的人原本在做什么仍旧继续做什么,只有向日岳人保持着略有些呆滞的表情坐在位置上。 早在自家拍档磨磨蹭蹭跑去凤长太郎身边为自己无心之失道歉的时候,忍足侑士就收敛心神走到休息室角落和社团专用会计泷荻之介商讨某些经费支出。 待得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忍足侑士摇摇手中不知不觉空掉的杯子,转身想去替自己续杯咖啡,视线无意间扫过向日岳人坐的位置,忍足侑士微微一怔,脚下行走的方向拐了道弯就又朝着拍挡那里走去。 “岳人。”忍足侑士用空杯子底部轻轻敲了敲木在沙发里的向日岳人,“想什么呢?” 向日岳人嗷一声抱着脑袋惊跳起来,脸颊涨得通红,满眼的恼羞成怒,“混蛋侑士!” “抱歉抱歉。”忍足侑士举高双手作投降状,却毫无诚意,狭长的眼眸满是揄挪,“难得岳人这么安静,我以为你不舒服。” 混蛋!在你眼里我是跳蚤吗?!向日岳人恨恨然白了自家品性实在不良的拍档一眼,抿抿嘴角,“你不觉得凤和日吉今天不太对吗?” 因为当时只有他在附近,所以可能也只有他听到凤和日吉之间的谈话,想了又想,向日岳人决定把疑惑不解按照惯例抛给自家拍档分析,“呐~侑士…” “嗯?”忍足侑士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家拍档小孩子似的冲他勾勾手指,一脸‘有秘密和你分享’的表情,于是他半弯下腰,把耳朵凑过去。 …………… “哦~日吉是这么说的?”眉稍微微一挑,忍足侑士藏在平光镜下的眼眸飞快滑过一丝异样兴趣,“高桥秋子很难对付?日吉说的和我们认知中的是同一个人吗?” “很奇怪对吧?”向日岳人满脸兴致勃勃,心里有种得到认可的喜悦,“我们去看看吧~” 说完也不等忍足侑士回答,向日岳人直接拖着拍档就往休息室门口跑,步伐满是迫不及待的兴高采烈。 来不及反抗的忍足侑士眼中闪过锐芒,嘴唇几下开合,却终没发出声音,等经过休息室门边杂物长柜连忙把手里还捏着的杯子放上去,而后在百忙中回头,对着事情商议到中途的泷荻之介露出遗憾的浅笑。 ‘抱歉!这孩子性急,剩下的等回来再说。’ …………… 凤长太郎和日吉若在英语教室扑了个空。 当他们两人拉开紧闭的英语教室门时,阶梯状教室里零零落落坐了十几个人,还有一位老师巡视其间。 听到声音,室内众人一时间都把注意力集中过去,这让凤长太郎有些错愕,脸上挂着满含歉意的微笑,目光在室内扫过一圈却没看到原以为会在的那道身影。 “对不起…”凤长太郎看着站在阶梯座位中间的老师,提高声量开口道,“我找二年级的高桥秋子。” “今天英语教室是竞赛组使用,非小组成员不在这里。”那位老师满脸被打扰的不悦。 “呃~对不起!”凤长太郎顿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鞠了个躬就转身想走。 “诶——这位同学。”那位老师再次出声喊道,“你说的,嗯~那个女孩子,她向负责英语教室的老师借了些教材就离开了。” 说完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又转头小声指导起身边的学生。 小心翼翼阖上英语教室门,凤长太郎回身看着站在后面的日吉若,表情有些苦恼,“怎么办?她好象回家了。” 日吉若抽了抽嘴角,“明天找她也一样,你急什么?” 凤长太郎愣了下,随即失笑,“也是。”他的表现是有些失常,明明第二天也可以办好的事,不知为什么他一时间却急得不得了。 想清楚这点,凤长太郎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语气也恢复平静,“虽然班级里的事情没完成总觉得放心不下,没办法,也只能等明天了。” 日吉若偏头看了眼身侧那张温润笑靥,转身,将双手插/入裤子口袋,眼中一派波澜不兴,“回去了。” …………… 两人才刚走过英语教室所在走廊拐角,迎面就碰到向日岳人和忍足侑士;日吉若眼疾手快扯住身边的凤长太郎,这才没让急匆匆赶来的向日岳人一头撞上来。 “咦咦咦?向日前辈?”凤长太郎满脸惊诧的低呼道。 “凤。”向日岳人兴冲冲的伸长脖子往站在面前的两人身后看,结果没找到希望中的人,于是满眼颓丧,“事情办好了?这么快?” 向日岳人嘟着嘴,态度近乎质问,“高桥秋子还在英语教室里?”水晶蓝的瞳眸盈满好奇。 日吉若和凤长太郎对视一眼,毫无意外的在彼此眼中看到讶异。 “向日前辈找高桥秋子有事?” 这怎么说呢?真是…呃~出乎意料吧?凤长太郎只觉得近来身边的事似乎隐隐有什么超出他想象的地方,向日学长能找高桥秋子什么事?两人根本就不认识好不好? 向日岳人被问得一愣,吱唔半天没找到什么借口,最后终于在凤长太郎和日吉若双双无比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恼羞成怒。 白晰的脸庞红得象苹果,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声也变得粗重————不用想也知道自家拍档明显是炸毛,忍足侑士暗自苦笑一声,抬手就想把众人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是我…嗯?”举高的手一顿,复又落下,忍足侑士偏了偏头,“抱歉,我接个电话。” 暂时制止了众人,忍足侑士掏出口袋中无声震动的移动电话,扫了眼屏幕上闪动的号码, “是迹部。”随即按下接听键。 “什么事?小景。” …………… 电话那头的人急促的说了几句之后立刻结束通话,旁听的三人或多或少嗅到沿着话筒蔓延开来的火药味 向日岳人眼珠转了转,忽然笑得有些古怪。 忍足侑士收起电话,看着身前一脸茫然的两位学弟,跟着也轻笑出声,“慈郎又失踪了,小景让网球部今天休息的家伙通通出去抓人。” 日吉若和凤长太郎闻言浑身一阵无力,自从天气开始转暖,网球部那位睡神就踪影全无,平时已经神出鬼没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迹部部长连打电话都能让人听出他的火气,看来是连续一个星期桦地崇弘的空手而归导致他终于爆发。 “好了好了。”忍足侑士抬手揉了柔额角,习以为常的开始分配人手,“凤和日吉负责到慈郎常去的几个地方,我和岳人到校园里看看。” 其它的事暂时放一边,现在最主要的是把芥川慈郎拎到他们部长眼前,否则那些积聚的怒火就要化为训练强度给无辜者分享了。 忍足侑士对此表示很无奈,可是没办法,谁让他们网球部部长一贯唯我独尊呢? “诶!等下。”向日岳人亮闪闪的眼睛比日光还热烈,“我和凤一起,侑士你带日吉去教学楼里找吧~” 眼睛眨了又眨,水晶蓝瞳眸溢满‘有所图’的意味。 看看满脸无谓的日吉若,忍足侑士第N次对自家拍档的决定表示无条件顺从。 …………… 四个人分道扬镳,向日岳人兴冲冲的一路领先,凤长太郎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开始在冰帝广阔的校园里展开搜索。 ………………………………………分割线……………………………………… 对于要寻找的芥川慈郎学长,凤长太郎其实并不陌生,当他还是网球社普通身员的时候,迹部部长就时常把捉拿逃训的芥川慈郎作为训练项目之一。 每当校队正选准正选们抽不开身,他们普通社员就必须满世界找人;呃~其实长期下来,也有提高他们的敏锐度和忍耐度的成绩在其中。 最开始凤长太郎和其他人一样,对迹部部长过分重视芥川慈郎很不解,后来真正在赛场上领略过芥川前辈的网球技术后,凤长太郎恍然大悟的同时又些若有所失。 那样无时无刻神情迷糊双眼惺忪的人,居然拥有那般精湛球技,灵活到不可思议,简直令人惊艳。 不过想想也是,冰帝网球部素来实力至上,假如芥川慈郎没有傲人之处,想必他也没资格站在那个位置。 凤长太郎垂下眼睫,掩藏起自己百味掺杂的心情;对于芥川前辈,他总觉得有些倾慕同时也有些不服气,真是糟糕的心思。 …………… “凤,慈郎没在这里。”向日岳人从浓密的樱树枝杆间探出头,对等在树下的凤长太郎说出两人再次失败的消息。 “向日前辈请小心。”凤长太郎万分紧张看着三两下从树梢滑下来的向日岳人,眼睛瞬也不瞬,只生怕一个没留意,自家学长就发生危险。 双脚一落地,向日岳人拍拍身上的尘土,“慈郎常去的地方,嗯~剩下没几个了,该不会他又找到什么秘密基地了?混蛋!” 说着说着,向日岳人姣丽的眉眼变得狰狞起来,“让我找到,一定要他好看!” 凤长太郎忍笑撇了对方一眼,向日学长每次都这么说,可网球部里其实你和芥川前辈交情最好吧?甚至比忍足前辈还深厚。 他们这些旁观者可是很明白的,网球部两位比新生还象小孩子的学长其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平时虽然吵吵闹闹,可是感情却好得很。 “你那什么表情?”向日岳人横了似乎忍竣不住的学弟一眼,表情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啊——”凤长太郎挠了挠头发,满脸无辜的转移话题,“接下来是要去学校后面废弃的喷泉那里吗?” 网球部不成文的惯用手段之一:要制止向日学长无差别暴乱就立刻转移他的注意力,小孩子嘛~脾气多半来得容易去得快(此乃忍足侑士语)。 “哼!”向日岳人狠狠剜了学弟一眼,掉头就走。 …………… 学校后面废弃的喷泉其实是个小小的花园,也是向日岳人所知的,芥川慈郎众多秘密基地之一,那混蛋(向日岳人咬牙切齿中)最喜欢躲在那里的凉亭里睡觉。 一来地点够偏僻,不必担心被热情过度的亲卫队打扰,二来嘛~那个凉亭旧归旧多少还能挡风遮雨,向日岳人每次参与捉拿‘逃犯’,有七成机会是在那里大功告成。 废弃的花园里野草丛生,想是现在正是春暖花开季节加上几乎无人整理的缘故,连原本碎石子铺就的小径都淹没在枝叶横生的绿植中。 转出仿佛守卫般阻拦外人侵入的浓密树荫时,向日岳人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凤长太郎,嘴角紧抿,用眼神无声示意对方小心别发出动静导致某人闻风而逃。 凤长太郎重重点头表示明白,两人的行动愈加谨慎起来。 轻轻按低挡住前路的绿枝,向日岳人从藏身的半人高树丛后面探出头,屏息扫视几米开外的破旧凉亭。 这次抓到慈郎那混蛋,绝对要他好看!向日岳人恨恨然想着,目光落到凉亭内,下一秒整个人顿时怔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反应也记不起。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在水泥地上的黑色书包,再往上看却是一个女孩子背靠柱子而坐。 头发看上去有些乱,流海用夹子侧夹在鬓边,双腿平放在凉亭栏杆上,有只小巧的播放器搁在她的小腹上,黑色耳机线连接在耳朵里,闭着眼,一手抓着书本,另一手的指间却拈着一支香烟。 想是正听着播放器里的东西,女孩子没注意到有人,抬手将烟支含在唇侧,吸了一口又移开,樱色淡薄的双唇微启,一缕烟雾在空气中袅袅荡漾开来。 那女孩子似乎叹了口气,烟雾缭绕中,精致眉眼间竟有几分寂廖与落寞。 除了风的声音,四周的一切仿佛就此静止。 向日岳人怔忡许久,才记起要转开视线,没想目光一落却又看到更加令他脸红的场景: 那女孩子双腿平放在栏杆上,许是姿势不对,灰色格子裙几乎卷到…向日岳人只觉得一阵口干舌躁,眼中来回晃动着女孩子欺霜赛雪的双腿。 …………… 喀——!一声极细微的声响,象是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向日岳人没来得及回头察看是怎么回事,那个女孩子似乎就被惊动,抬眼就对上他的目光。 已近西下的日光在她清澈晶亮的瞳眸里闪烁不定,一时让人分辩不清流溢在那其中的究竟是漫不经心还是波涛汹涌。 向日岳人又惊又恼之下,反而平静下来。 那女孩子神情自如,抬手把烟支含在唇畔,而后扯落耳塞,“有什么事吗?凤同学。” 她边叼着咽边说话,咬字有些含糊,被人当场抓到违反校规,可看她的那表情反而象是再正常不过。 “高桥?” 向日岳人听到身后凤长太郎的低呼,心中猛地一跳————她,居然是高桥秋子? 第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话说高桥秋子(伪)那就是一流氓啊流氓! 偷得浮生半日之闲。 原本象我这样被时间限制住的工读生是没有什么轮休日的,不过今天却是例外,我上个班的同事因为周末家里需要出远门所以临时和我调了上班时间,今天她连续上到晚上十点,周末我还给她。 我总算能有个空闲,不必一放学就急匆匆往家赶,更难得的是今天星期五啊啊啊~这一认知导致我整下午都心情舒畅。 直到放学,看着班级里的同学各自神采飞扬散去…我才忽然发现呃~多出来的闲暇我居然不知道怎么打发。 该做什么呢?学高桥秋子之前跑到网球社训练场外面,隔着铁丝网偷窥凤长太郎?还是算了,都一把年纪,别勉强自己学年轻人默默站在角落关注暗恋的人。 回应小野明日香的邀请,和一大帮女孩子到商业街从头走到尾,兴高采烈打发时间?嗯~虽然购物不愧为减压的最佳方法,可囊中羞涩的时候,还是不要折腾,免得自己难受。 最后…我又不太想回高桥家去欣赏每日上演的悲剧,思来想去,我跑出教室在走廊尽头拦截了松川老师,和她商量着借用二年级英语教室,早前我怀抱某种阴暗心思打听过,是班导松川老师负责保管着年级公用设施的钥匙。 松川老师欣然答应我的要求,却没想我去到英语教室又被拒之门外,说学校有个什么竞赛组今天恰好临时征用英语教室,我这样的闲杂人员自然只能退避三舍。 至于松川老师为什么不知情…从当时那位老师满脸的倨傲来看,多半又是传说中的办公室文化作祟,不过那和我没关系。 不得已之下,我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请那位负责指导竞赛的老师帮忙把英语教室里某几样材料借出来,拿到手之后我捡着高桥秋子记忆里没去过的偏僻角落在学校里乱走。 结果真给我找到好地方了呢~ 漫无目的游荡,穿过一幢又一幢教学楼,在被大片绿荫覆盖的学校深处,我找到一处看上去很荒凉的小花园。 破旧的小凉亭被枝繁叶茂的树木围绕,浓密的绿色趁着风势摇曳不定,脚下几乎找不到路径,触目所及尽是蔓藤野草,看不到半点人迹,恰恰合我心意。 …………… 把书包随手扔在凉亭地上,随便扫个位置坐下,我拿出近两天来一直研究的模拟试卷本待继续钻研的,可没想看了很久还是满眼不知所云的符号,密密麻麻象乱动的蚂蚁,看得我眼晕,实在没能坚持下去只得放弃。 我爬到凉亭的栏杆上,背靠着柱子坐好,腿也架在栏杆上,塞着耳塞用播放器边听英语教室借出的磁带,顺便辅助学习模拟卷上的东西。 嗯~想当然的,效果不彰。 梦想美好而丰满,现实却如此骨感。 耳朵和眼睛双重打击之下,没几分钟我开始昏昏欲睡,几次差点翻到栏杆下面之后,我下地摸出藏在书包角落的烟和打火机,让自己提提神。 说来这也是习惯,嗯~高桥秋子是乖孩子来的,我却不是。 上了别人的身原该好好珍惜,可能是我的反叛性格作怪吧?我现在偶尔还会吸几支,每当觉得自己撑不下去或者心情低落,也只有保留下来的习惯能让我忘记每天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用着别人的脸。 …………… 近晚的景色是很美妙的,夕阳的金红光线将景物细细绣出一道边,枝叶摇曳的光影中一切看上去都如同包裹金镶玉饰的华丽。 我取下嘴角叼着的烟,闭上被光线刺得有些难受的眼睛,耳朵里回荡着播放器中悦耳的女声,低低说着陌生词句,刹那间,时光似乎倒转,回到很早以前。 想当年,劳资也是年轻过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身边没了至亲的人? 又啄了口手上的香烟,辛辣的气体通过咽喉到达胸腔,流转一圈,而后吐出,连同我近乎自嘲的哧笑。 肺部最后一缕烟气消散在鼻端,我睁开眼睛,打算尽快把手上的烟抽完,收拾收拾就回家,一抬眼却看见凉亭外的树丛后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半露着身体,一脸目瞪口呆。 两人目光相对,那人表情微微一僵随即移动脚步,从藏身的树丛后面走出来。 是个男生吧?我挑眉,不着痕迹把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眉梢眼角有点微微上扬,水晶蓝的眼眸如同头顶的天空干净得几乎没有痕迹,暗酒红的发衬着翠绿植物格外惹眼。 定定看着那人鲜艳到夺目的发色,和形状古怪的流海,我愣了半天才从记忆里把来人找出来: 话说这位不是网球部正选,三年级的黄金双打拍档之一,存在本身就是打击女孩子自信心的向日岳人吗?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我抽了抽嘴角,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微微平移,一顿,然后挑眉,抬手把烟支叼在嘴里,顺手扯落耳塞,“有什么事吗?凤同学。” 相映成趣的翠绿与酒红边上,一抹银白在日光下闪动。 “高桥?!”凤长太郎双眸睁得圆滚滚的,微笑凝固在嘴角,一脸惊吓过度的样子。 …………… “嗯。”我点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回答有什么不妥,向日岳人猛地回头去看身后的凤长太郎,那反应怎么看怎么令人觉得诡异。 凤长太郎看看我又看看他家向日学长,神情微微一变,也不说话,眼神顿时晦暗莫明。 这副情景…嗯~让我来猜,多半这两位也没料到此时的偶遇,这种时候本该是网球部训练时间,他们两人在外闲晃肯定是有事。 “看来凤同学不是找我。”抬手拿下嘴里的烟,取过放在腹部的便携式烟灰缸,把烟头按熄,阖上,“抱歉,我马上就离开。” 从栏杆上下来,双脚一落地我立刻就蹲下开始收拾起书包和散落的杂物。 哦呀哦呀~虽然冰帝不是他们网球部所有,管不着我随便猫在哪里,可是…对于人气高涨的校园偶像们来说嗯~不是我小人之心,但我总得防着各种误会不是? 比如说————想尽办法制造相遇契机,花招百出引发对方兴趣等等。 耳边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什么人踩进了凉亭,随即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鞋,我还没抬头,凤长太郎温和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高桥…” “嗯?”手里抓着两张模拟试卷,我抬起眼斜斜看了他一眼。 “你…”凤长太郎半低着头,神情中带着淡淡的不赞同,目光落到我的手上时却是一怔,“模拟试卷?你真的相信…” “你真的在看模拟试卷…日吉是开玩笑的啊~”说到后来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焦急,甚至带着几丝愧疚。 我耸耸肩膀,把两张卷子胡乱塞进书包,起身,看进凤长太郎的眼中,“我知道。” 日吉若确实是故意戏弄我,我再怎么笨那点眼色还是有的;可是,事实上我听的也不是他的答案,而是占卜结果。 那天占卜时第一个遇见的是凤长太郎,我听的是他给的答案————‘日吉你知道吗?’所以我问日吉若。 凤长太郎一语道破天机,日吉若给的就是考试范围,无论他是否恶意戏弄。 当然我不可能对凤长太郎解释这些,和他没关系。 …………… 掂了掂手里的书包,视线越过凤长太郎,看着一旁站的向日岳人,我笑得天下太平,“我不打扰你们两位了,嗯~告辞。” 向日人站在凉亭一隅的阴影里,唯一发亮的是他的双眸,目光灼灼。 对上我的视线,他立刻冷哼一声,“在学校吸烟,被抓到可是会被记过,你胆子很大。” “身为女孩子居然吸烟…” 未尽的话中满含蔑视之意。 咸吃萝卜淡操心,干你P事!女孩子吸烟怎么了?性别歧视吗?我睨了他一眼,异常淡定的回答,“下次不会被看到。” 我当然知道学校的规定,不过规则本来就是用来打破的,况且… 话说青春期的男生不都该傑傲不羁吗?吸烟都大惊小怪,要是知道我其实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还不得晕倒?是不是男人啊? “还有下次?!”向日岳人叫得颇大声,人也迅速窜出角落,手指直伸在空中,“你…你…” 我后退一步,避开差点戳到脸上的爪子,翻脸如翻书的瞪出死鱼眼,“向日学长,你好象管得太多了。” 仿佛有火焰在他脸庞上掠过,向日岳人白晰面颊顿时通红一片,似乎被气得不轻,恨恨的看我许久,双眸几乎眯成一条缝,整个人象被撩拨的猫,张牙舞爪。 “向日学长…”凤长太郎插/入对持的两人中,满脸无措的看看向日岳人又转头看看我,“高桥…” 被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瞅,我顿时有种欺负犬科动物的错觉,于是心虚的转头远目,“啊~我真的该回家了。” 夕阳无限好~如此美景,我边走边欣赏吧,难得有功夫不是吗? 没等我迈开脚步,凤长太郎赶忙抬手拦在我跟前,“诶——等下。” 他满脸苦恼看着我,张口说话前先抬手抓了抓后脑勺,语气很局促,“高桥,学校要求缴纳的夏季校服费用…” “如果方便,你明天…” 夏季校服费用?!我猛地一顿,迅速把近两三天学校的事想了想,然后抽了抽嘴角,好象是有这么回事… 班级后面公告墙上是贴了那么个通知,松川老师也在课堂教学前提过…呃~ 于是家也不急着回去了,我整个人往地上一蹲,在书包里乱刨起来。 …………… 无比珍惜的把小钱包里的几张纸钞点了又点,又倒空身上所有口袋,我仰头看着以同样姿势蹲在面前的凤长太郎,“呃~可以推迟两天吗?” 我身上的钱不够啊啊啊~~~而且交出去就山穷水尽…捂脸。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此举可笑,这是在寻求陌生人的同情?算什么啊~我捧着夹杂纸钞和数枚硬币的全部身家,把它们递出去,“剩余的金额,我明天补足。” 凤长太郎没有立刻接过横在面前的那堆钱币,反而沉默许久,眼神数次变化,最后他低声道,“我借你好了。” 诶?!我的手僵在半空,“什么?” “我借你…”凤长太郎小心翼翼看看我又迅速低下头,象是很不好意思,语气却很认真,“我帮你呃~你家最近…不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停在半空的手往前一递,把所有钱塞进似乎已经处于混乱状态的人手里,我点点头,“那就麻烦你。” 收回的手落到衣领处,我低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边用中文嘀嘀咕咕,边卸下脖子上挂的东西。 可不是吗?没钱寸步难行,现在不是故意矫情的时候,我早已经过了死鸭子嘴硬的年纪。 手朝前一拉,我将指间缠绕的温热物体递到凤长太郎面前,“借我的部分我会尽快还你,这个你替我保管,算是抵押。” 说着我转头看边上好久没说话的向日岳人,“向日学长做见证好了,我不会赖帐的。” “咦咦咦?不用了!”凤长太郎惊慌失措的拒绝道,“抵押什么的…真的不必。”目光落到在空气中摇晃的那道金属光芒上,声音渐渐低弱最后消失。 “不收?”我回头半眯着眼瞪他,“那把我自己抵押给你?” 第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这年头欠债的都是大爷。————by.高桥秋子(伪) …………… 在我一脸流氓相的瞪视下,凤长太郎的脸颊先是涨得通红复又雪白一片,神情数度变化,最终停留在惊骇与难为情之间,反复徘徊。 我和他两人蹲在地上,面面相觑了很久,凤长太郎才猛然反应过来似的,一把夺过在我指尖晃荡的链子,起身掉头就走。 步伐仓促,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歪了歪头,扫一眼边上的另一位,只见不小心赶鸭子上架的见证人————向日岳人张口结舌瞪着我,又瞪着我…还瞪着我。 我抿抿嘴角,双手扶着膝盖想起身,向日岳人却猛地一个后退,脚步踉跄了下,我正要开口提醒他小心别撞到后面的柱子,他已经跳起来就往凉亭外冲去? 保持着起身到一半的姿势,我半弯腰目送一前一后逃跑的两人。 直到由于慌不择路的两人在树丛里斩荆劈棘而摇晃不已的枝桠平静下来,我方才直起身,拍拍身上其实不存在的尘土,一脸沉痛。 擦!千算万算,我就漏了这点!读冰帝这种高级学校,时不时冒出来的各式各样杂费,劳资负担不起啊啊啊~ 悲愤望天,话说现在转学来得及吗? …………… ————答案是可能来不及。 别的不说,那些已经缴纳的学费…难道我还能指望校方全数奉还?想想心里都滴血。 还有就是野田太太提过的公立学校,我悄悄去看过,呃~满眼过去半数横肉脸,剩下的凶神恶煞与花枝招展并存,转过去的话,麻烦更大。 不是我太喜欢自我陶醉,而是高桥秋子这张脸确实惹祸。 真是为难啊~想到我立刻需要归还的钱,还有已可预计未来的捉襟见肘,我脑门就止不住的疼,原以为已经是杯具了,没想到还有更深刻的餐具排队等着。 人生啊~真是悲催。 把头发筢成乱草,我顶着夕阳泪流满面;感叹完又灰溜溜收拾书包,踩着比来时不知沉重多少的步伐踏上回家的路。 文艺归文艺,伤春悲秋完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的。 嗯~实在不行,劳资豁出去客串一把以前家里老人家异常喜欢看的八点档女主角:厚着脸皮在冰帝上演一幕飞上枝头的把戏。 啊啊啊~说到这个…冰帝有能力‘麻雀变凤凰’的男生据(女孩子的情报网)说,其实蛮多的,嗯——嗯——嗯——于是边走边在脑海中预演一下那情景: 每当需要交钱,我靠在一(面目模糊)的男生身侧,娇怯怯作小鸟依人状,‘(名称可看情况填补)君~’尾音拉长,欲语还羞。 于是,浑身溢满金龟气息的(名称可看情况填补)君大手一挥,气壮山河,‘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有我在。’ 于是,我嘤咛一声,捂着脸扑进(名称可看情况填补)君怀里,然后有盛大的烟火在两人头顶绽放。 于是,皆大欢喜,于是,良辰美景… 于是…从此拿人家手短,于是…从此让往东不敢往西,于是…叫上吊不敢跳河…囧。 不行,我胸闷得很,太伤人品了,光是想象就止不住各种暴躁,何况亲自操刀上演? 啊啊啊~我果然没躺在床/上等男人养的命,还是靠自己比较安心些。 我耸拉下肩膀,脚下的路仿佛慢慢扭曲变成一地黑鸦鸦泥泞。 高桥秋子本身就已经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了,偏我自己还没半点本事,坑蒙拐骗是懂不少,正经谋生能力几乎为零,前途无亮啊~ …………… 沿着来时走的路线回溯,走着走着遮蔽天空的树荫变得稀稀落落,渐渐的也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喧哗人声,脚下踩的路从茵茵茸茸的草地变成灰白色混凝土路面。 我摇晃着转出横在前行路线上的常绿矮木丛,目光无神看着几十米外的学校大门。 道路两侧是夹道绿荫,正值暮春,树木郁郁葱葱,有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轻响,空气中飘散着植物特有的芬芳,与一丝近夏的闷热。 深吸一口气,我紧了紧手中的书包,脚下步伐加快。 眼看着学校大门越来越近,眼前却骤然闪出一道影子,“对不起!” 我急刹住身形,一言不发瞪着从边上的树林里冲出来横在道路中央的人,心里忍不住哀嚎一声:怎么又来了? 话说最近这些人未免沉迷过头了吧?到哪里都能看到有女生遮着脸,手里捏一镜子把人拦着问一些问题,而且奇怪的是她们似乎很喜欢找上我。 自从那天上学时我回答那不知名女生告白会成功,之后就象捅了马蜂窝,到哪里都能被人拦截,校园里,走廊拐角,甚至厕所边上… 所问的问题也跟着千奇百怪,从交往顺利与否到剪什么发型好看,昨天还碰到一脑子可能被门夹到的问我如何消灭情敌…囧。 有病这不是? 拦在面前的女生保持着传说中镜子占卜的正确姿态,一手将镜子对着询问的人,一手用东西遮住自己的脸,小声道,“请问…” 我强忍着掀桌的欲/望,赶在对方提出问题前打断她,“今天有三个人问过我,我说的已经没效果了,找别人吧~” 也不等那女生反应,我脚跟一转越过她,迅速朝校门奔去,就算我是铁板神算在世,话太多也会失效的,所以我真帮不上忙。 啊啊啊~退一万步来说,劳资如果真金口玉言,绝对会先断定等下回家一开门就让我看到地板上铺满美钞/英镑/黄金…从此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哼! 至于明天上班时期待的那点周薪,算个毛啊毛! ………………………………………分割线……………………………………… 每天的时间就好比[哔——]膜,一个不留神就没了。 周一早上我怀着各种焦躁心情踩进教室,脚步如同压路机碾过般横冲直撞,班级里原本神情惬意的同学无不侧目。 前脚一坐上位置,小野明日香从后面赶上来,“秋子,你今天怎么了,喊你也不理我?” 她和我搭的是同一趟地铁,可我实在提不起精神应付她,所以今天我对她视而不见。 抬眼扫了似乎有些生气的小野明日香,我扯扯嘴角,移开目光,继续摆着张死鱼脸。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我把拿到手的薪水算了又算,结果还是没能挤出空余归还凤长太郎的欠款,亏空好大!照这种情势下去,下月初房东来收季度租金时不知道会不会勒令我搬家? 星期天我找机会用店里的网络质询过政府援助,发现居然好象没到资格?! 为了或许会流落街头的可能性,我郁闷到没心思装B。 所以请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顺便抱怨诸如‘喊你居然不应’﹑‘你今天又没形象’之类的话,我怕等下自己恼起来,你伤不起。 小野明日香沉默了很久,直到我以为她终于了悟时,她再次开了口,“嗯~秋子你是不是也听说了?上周末有人传的那些话?” 什么?我愣了下,收回盯着教室天花板的目光,转看向小野明日香。 “啊啊~周末是谁在BBS上乱说凤和桐生理惠分手的?真是不负责任!”她满脸不知算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边说边用眼角余光斜睨我,“结果刚刚桐生理惠和凤君一起来学校,周末还有人看到他们在涩谷约会…” “吶吶~他们感情很好,对不对?真是羡慕呢~” “啊~”我点点头,“所以明日香也该加紧了,立刻向喜欢的学长告白吧~”现在!马上!身边有个男人转移你的注意力,就不必天天和一群人凑着东家长西家短,简直比更年期的女人还多事。 可能是我话里的火药味重了点?小野明日香神情一滞,看上去似乎反应不过来,用异常惊讶的眼神在我身上绕来绕去,许久之后她才一脸恍惚走回自己座位。 转过头盯着边上可能听到两人谈话进而神情诡异的同学,直到对方讪讪的避开视线,我抿抿嘴角,低头拿出课本。 虽然是个人问题,可遇见实在没眼色的…摆谱很正常,对我来说。 …………… 爆发过度的结果是小野明日香消停不少,只是目光却如影随行。 上午接连两节课小野明日香都在课堂上暗暗盯着我看,课间休息又和小团体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时不时转头偷窥我,等我回视就迅速移开,想也知道是在议论我终于承受不了打击,于是抓狂。 第三节课是体育课,外面春光明媚,所以三个年级恰好排到体育课的班级都聚集在学校的运动场上。 我们班被老师安排先跑圈,环绕广阔圆形操场跑的时候能看到场地内站着另外三个班级,从彼此拉近距离时观察到的鞋边颜色来看,一年级两个班,三年级一个班。 气喘噓噓结束老师说的热身运动,我混在女孩子堆里聚集到跑道边的草地上,等着体育委员交代这堂课的内容,至于老师,他正和男生们站在十米开外。 体育委员站在队伍前端说话的时候,身后跑道上卷过一大群人,然后我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女同学注意力分散开来。 “诶——是桐生理惠!” “她在看凤君…啊啊~凤君也转头了!” 女生们的讨论几乎压过体育委员的声音,我忍不住扭头瞥了眼她们谈话的主题人物,结果只看到乌鸦鸦一大群人的背影。 纯白的T恤,藏蓝色运动短裤,男生群在前面,落在后方的都是女生,乍一眼过去只能看到在空气中跳跃的发梢,和…白生生的腿。 每一个背影都朝气蓬勃得很,看得我不得要领,原想问身边人到底哪个是桐生理惠,最后又没出声。 关于那位一年级最著名的美人,嗯~高桥秋子只闻其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没见过桐生理惠的长相,只是远远看过那位和凤站在一起… 呃~所以我还是不问比较好,于是收回视线,双目死盯着体育委员一张一合的嘴,不远边上男生队伍不知为什么忽然发出的暧昧低笑,我也充耳不闻。 那什么情敌相见之类的好戏,能免则免吧~ …………… 体育课内容男生女生各自有安排,女生们用课前就铺在操场上的软垫做一些简单的柔软体操动作,男生们由老师带领,项目不知,反正看着就比女生强度大。 临近下课的时候,我和几个女生躲到操场一角的树荫下偷懒,她们是讨厌被太阳直晒,我却是想恢复劳累的关节,虽然可能是心理作用,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浑身酸软。 和风徐徐,坐在身边不远的女孩子们小声谈笑,间或指着操场里正进行运动的男生讨论,从飘到耳朵里的只言片语听来,是在评定他们的优劣。 听了半天,我收回注意力,目光开始游移顺便发点呆。 身边再过去一点是往上延伸的阶梯,五六层高度,平时是给人观看田径赛用的;嗯~高桥秋子对附近有记忆,运动会的时候她和班级里的同学坐在台阶上扮演过拉拉队角色。 风掠过时卷起我的流海,有几根比较不听话的头发扎到眼角,我扭过身,背对着旁边坐的同班同学,抬手把散落的头发撩回去。 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上方的阶梯尽头站了个女孩子,熏红着一张桃花面,嘴角含着羞怯的笑,水漾双眸盯着操场,看得很入神似乎没察觉我的注视。 我愣了下,潜意识朝着她的视线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我们班的男生群。 那其中最醒目的身影象是察觉到什么,随即从人群中转过头来,目光看向台阶上的女生,温润的眉眼绽开腼腆的微笑。 他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下一秒却是神色大变,身形一动,他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迅速朝这里跑过来。 “理惠!”他喊得极大声,表情惊慌失措。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传来咚——一声闷响,象是什么东西掉落后敲在地上的声音。 猛地回头,阶梯尽头已空无一人,我愣愣的垂眼就看见身边几米开外的地上,几秒钟前还站在阶梯尽头的女生静静躺在那里。 第十七章 几秒钟之后,和我坐在一起的女生中发出倒抽气的锐音,操场那里象是才有女孩子反应过来,惊呼声此起彼伏。 “理惠!”凤长太郎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惶,跑到躺在地上那女生面前,双腿一软就跪到地上,颤抖着伸手象是要把她抱起来。。 原本和凤长太郎一起在场地里的男生们随即赶过来,然后是慢一步的女孩子们,和我一起休息的几位女生也急匆匆跑上前,一时间众人把事发现场围得密不透风。 “凤,别动她!” “谁去找老师!快点!” 说话的人语气同样带了点失措,却异常严厉,不一会儿,人群缝隙中转出两个男生,一脸惊慌的跑开。 我眯了眯眼,起身,踮着脚察看情况: 围成一圈的人群空出一片位置,凤长太郎半跪在中央,脸色看上去很苍白,不过却和其他人一样不敢轻易去移动摔着的那女孩子,或许是害怕救助不当吧? 目光细细在那其中打量许久,确定没看到什么不和谐的景象,我提到半空的心归还原位。 想想也是,五六层台阶而已,应该不至于就把人摔死,呃~至少我没看到有什么半透明状的东东飘在人群中。 确定那女生只是受伤,我就掉转视线望向她摔下来的地方,然后又是一愣。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伤者那里,有道身影却不着痕迹退出包围圈,转身跑上台阶,随着他矫健的步伐,暗金的发在阳光下跳跃不定。 是日吉若。。 …………… 日吉若跑上台阶后,站在尽头左顾右盼许久,又朝着更后面快速跑去,想来是去察看什么。 我知道他此举的意思,多半在怀疑桐生理惠跌落台阶是人为造成。 事发的瞬间我也正看着凤长太郎,台阶尽头如果发生什么还真是不好说,加上桐生理惠站的地方恰恰是操场靠近绿化树林那半边位置,倘若真有什么人藏在那里伺机而动… 嗯~不过日吉若现在才记起要查看,晚了不止一点吧?就算有人也早跑了,更奇怪的是桐生理惠怎么站到那上面去? 我耸耸肩,收回视线,反正与我无关。。 先前跑开那两名男生领着几位老师横穿操场,步履匆忙,每个人的神情都很难看;其它正上课的班级也停下了喧哗,越来越多的视线集中到现场,甚至有些人陆续朝着这里走来。 分开围观人群后,两位老师蹲下察看桐生理惠的情况,边低声商量着什么,片刻后一位起身挥手驱散人群,另外一位则让几个男生搬来我们班上课用的软垫把伤者放上去。 众人七手八脚忙乱,躺在软垫上的桐生理惠动了动,转头象是和凤长太郎说了几句话,凤长太郎伸手回握她抬起的手掌,紧跟在临时担架边,一行人朝操场另一头赶去。 …………… 发生这样的意外事故,课自然是上不下去,包括尚且不明所以的班级在内都被老师遗弃;留在操场上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气氛凝固而沉重。 没多久,围在现场的人潮渐渐散去,大部分人都涌向教学楼,偶尔有人走到一半就被其它班级的人拦住,想是正被询问具体情况。 我站在原地磨蹭许久,尽量不发出什么动静引起同班同学的注意,等到停滞在现场台阶上的最后两人边低声交谈边离开,我才回头眯眼看着日吉若消失的方向。 时间过了蛮久的,该不会那人真的有所收获? 相携而去那两位赶上前边不远处的人群,千呼万唤‘死’出来的日吉若同学才慢吞吞出现在台阶尽头。 双手插在口袋中,步伐不紧不慢,走下台阶的姿态仿佛是春游归来,只是身上那股紧绷感藏都藏不住。 正走下台阶的身影不易察觉的停顿了一下,转头对上我的视线,半掩在暗金流海下的瞳眸微微眯了眯,日吉若毫无预兆的改变前行路线,朝着我走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霎时间寒意逼人。 静静看我许久,他才开口道,“高桥秋子,你刚刚一直站在这里,看到什么没有?” 虽然是问句,语气中却蕴涵着极淡的怒意。 我摇摇头,“事情发生时我恰好看着操场,听到声音转过头那女生已经躺在地上。”而我现在还站在这里…呃~大概是我一时控制不了好奇心,女人嘛~没几个不八卦。 “哦——”薄唇微抿,扯出一抹不经意的轻笑,风撩起他额间的发露出一双略上挑的眼眸,“你恰好看着操场?还是恰好看着凤?” “又或者,恰好看着三年级那里的近林学长?”抬起下巴冲着操场某处点了点,复又饶有兴趣的望着我。 现在我相信有些人天生就有办法用目光挑衅他人,他虽然眼含笑意,语气也稀疏平常,怎么就总让我觉得不舒服呢? 我沉默了很久,弯起嘴角,笑得比他还阴暗,“日吉同学…” 停顿了下,我意味深长的抬眼扫过他走下来的位置,“你在那上面找到什么可惜又毫无头绪,于是决定随便找个人发泄心头的无措感吗?” 倾身,拉近两人的距离,我将声音压得极低,“好奇怪,黑道出身的你居然也有正义?怎么,打算转行做警察?” “即使你改变理想,现在也还没资格盘问任何人吧?” 大概是被我夹枪带棍的冷嘲热讽气到最高点,日吉若冷淡的眼眸瞬间巨浪滔天,“你——”声音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阴沉而凶狠。 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神情轻松,“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对日吉同学的一点私愤,别在意,反正我们彼此之间已经很恶劣。” 只要你别有事没事语带双关,我相信我们还是可以保持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井水不犯河水。 “而且我确实没看到什么,在这种关系重大的事情上,我从不撒谎。”睨了眼神情变化不定的日吉若,我叹了口气,“与其执着于对我冷嘲热讽,日吉同学还是尽快着手调查收集到的线索,时间拖太久可是很不利的。” 只有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人才会破绽百出,要是等回神后编出完美无缺的借口,你后悔都来不及。 ………………………………………分割线……………………………………… 她离他极近,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半启的樱唇引人遐思,吐露的话语刺耳异常,看着他的双眸却由始至终清澈而安定。 沉默许久,日吉若几乎算是赞叹的开口道,“你很聪明。” 高桥秋子确实聪明,日吉若早知道她诡譎深沉,却怎么也料到这女人的心思会灵动到如此程度,连他其实算是迁怒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人总是习惯被既定印象困扰,既然见识过高桥秋子的真性情,自然会对她所说的每句话反复咀嚼思考。 日吉若承认自己有些克制不住,只是那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他暂时不愿去深究自己为何会产生那样的变化。 只是高桥秋子说的不无道理,所以他觉得她敏锐非常。 他自认遇事反应已经比常人快一步,听高桥秋子所言,只怕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目的也早被猜出来…既然如此,想必高桥秋子应该不吝于贡献一下她的才华吧? 藏在裤子口袋中的手动了动,日吉若赶在人转身欲离开前再次开口叫住对方,“想知道我找到什么吗?” 边说边想抽/出裤子口袋中的手掌,却不想对方快一步了制止他,“别,我没兴趣扮演热血沸腾的侦探。” 动作瞬间停滞,日吉若偏头扫了眼停留在臂弯处的纤细手掌,“即使,那是在帮凤?” 她顿了顿,松开覆在他臂弯的手,抬手拂过流海,淡淡的瞥他一眼,“我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无论和谁有关。” 嘴角轻勾的模样显得慵懒而妖娆,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精致眉眼间的一派冷漠。 …………… 第四节课开始近十分钟,凤长太郎才出现在教室门口;神情局促对讲台上的老师鞠躬道歉之后,顶着一教室的窥视走回自己的位置。 日吉若看到穿过教室的凤长太郎眼中的安然,心情顿时微微一松。 必是桐生理惠的情况比预测好上许多,日吉若想;否则他这位素来喜欢担心的同窗应该不会从保健室回来上课。。 果然,日吉若探询的目光对上同在教室最末排的凤长太郎偷偷扭过头的回望。 ————神色看上去还有几分心有余悸,在操场上的焦急与慌乱却已经淡开。 收到同伴眼中的信息保证后,日吉若移开视线;不经意间,注意力再次转到教室中部的某道背影上去。 高桥秋子脊背挺得很直,在一大群心神不属的同学中显得很醒目;现在细想,日吉若隐约觉得高桥秋子彼时的眼神,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她却冷眼旁观。 暗金瞳眸狠狠眯起,日吉若冷哼一声,好一个从不多管闲事!她究竟是心性薄凉亦或者只是不愿多管事故中的伤者? 明明应该比他还早判断出什么,却始终留在原地观望。 心思百转千回,看了看正聚精会神在黑板上书写方程式的老师,日吉若垂眼,不着痕迹地移开放置在桌面上的手。 掌心遮掩下的物体露出端倪,锐利的瞳眸滑过一抹异样的阴霾。 圆型物体的大小恰恰可容藏在掌心,浅紫与银白交缠着勾勒出繁杂花样,端详许久,日吉若伸手拈起那物,不费吹灰之力将之掰开来。 冰凉感沁入指尖,微微调整手中物体的角度,看着自己的模样清晰倒映在其间,日吉若挑了挑眉,嘴角勾出几许森然冷意。 他在树林边缘草木中找到的却是一面女用化妆镜,或许是有人慌慌张张逃离时不慎遗落的,如果是那样,那位不知名的女生就必须想好绝对完美的理由与不在场证明。 因为是限量发行物品,整个冰帝没多少女生使用。 而,日吉若却恰好知道其中一位。 前些天在年级走廊一角,日吉若看到有女生拦住凤向他告白,当时那女生正背对着日吉若,藏在身后的掌心里握的不正是这种款式的镜子? 下课时他会立即去找那女生,无论如何也要问出答案,如果…希望能在凤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处理掉对方。 日吉若也从不喜欢管闲事,可惜,凤长太郎是他的朋友;那是个笨蛋,如果知道是因为自己桐生理惠才遭遇意外,一定会更加难过吧? …………… ‘黑道出身的你居然也有正义?怎么,打算转行做警察吗?’ 高桥秋子的话悚然滑过耳际,打断了日吉若的思考;正把玩镜子的手一滞,他顿时有些气恼起来。。 那女人从露出真面目那晚开始,每次与自己谈话都火药味十足,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情真是令人止不住愤怒。。 也好,既然她喜欢置身事外,那就祈祷她自己也不会遇上任何麻烦。 …………… 带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日吉若抬头看向高桥秋子所在的位置。 也不知为什么,原本对于他的窥视一贯仿若毫无察觉的高桥秋子象是猛地一僵,极快的回过头,澄澈的双眸布满压抑。 视线准确定在某个位置,脸上飞快划过几丝难以言喻的神色,复又视若无睹收回注视。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高桥秋子神情中的乖戾却显而易见,和那晚在赌场她盯着数字轮盘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日吉若愣了下,不由自主低头看向几秒钟前高桥秋子的目光焦点———— 她看的,是他手中忘记收起的镜子? 第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一年级的桐生理惠在体育课上发生意外的消息如一颗石子投入广阔湖面,泛起浅浅涟漪又很快风平浪静。 毕竟期中考试将近,冰帝校园内或多或少都被渲染得有些紧张;学生们大都开始关注自己的学业问题,暂时无暇分神其它。 事情发生两天后,另一种流言却渐渐喧嚣尘上,等到沉浸在考试临近压力中的人回神时已经愈演愈烈。 先是二年级的日吉若把一年级一位女生弄哭的传言,然后不知为什么传成了那女生是伤害桐生理惠的凶手,日吉若上门质问,结果那女生被吓哭;接着又变成那女生其实也是被陷害,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我板着脸坐在位置上旁听班级里小道广播站————小野明日香团体传播的最新一轮[真相]时,肚子差点笑疼了。 这两天小野明日香等人亢奋得很,话题转来转去离不开那日桐生理惠的意外,以及衍生的各种版本,津津乐道,兴致勃勃。 想来不单是我,在小野她们的大力宣传下,只怕整个班级对那些来龙去脉都一清二楚。 可怜就可怜被议论的主角,我忍不住扭头看向教室后方,心里不无幸灾乐祸。 日吉若和凤长太郎的位置均是空荡荡的,小野她们还没大胆到敢当面讨论校园偶像的是非,但是人不在就… 哦哈哈哈~我捂着嘴角,笑得很猥亵。 日吉若一代酷男的英名就此丧尽,连渣都找不到。 据小野明日香她们说,事情是这样滴: 日吉若同学板着张严肃的脸把那位学妹从网球社外围人群中喊到一僻静地点。 嗯~小野明日香还特别补充那位学妹是亲卫队成员,然后事情可想而知,身为偶像的日吉若同学一举一动多少双眼睛在关注着啊~他和学妹自然被围观了。 其实在事后完整重演当时情况的人绘声绘色解释下,听的人绝对会认为日吉同学此举的理由很充分,毕竟他开场白就说之前在走廊上见过那学妹向凤告白过,于是动机明显。 结果,偷听的人懵了,学妹悲愤了。 对于日吉若拿出来的证据,学妹给出完美的解释————镜子确实是她掉落在树林里的,可她是为了占卜才躲在那里,时间在意外的前一天,而她们班级和桐生的班级共用一个体育老师,课程不可能重复,意外发生时学妹在教室里上课啊~整个班级都是证人。 末了,学妹泪花闪闪,语带哽咽,却原来她之所以去占卜是为了增加一些对日吉同学告白的勇气,而之前拦住凤也是为想了解些喜欢之人的情况。 说完,学妹泪奔了。 噗~~~~~~~~我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日吉同学不知道有木有被暗藏的谴责目光戳成篩子? 居然伤害少女的玻璃心,简直不可原谅。 …………… 当谣言主角不是自己的时候,一贯是很有喜感的。 这几天每当日吉若同学冷着脸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我总觉得班级里其他人看他的目光中多少带了点异样。 我早说过日吉同学会倒霉,没想到应在这里,嗯~小野明日香众人居功阙伟。 放下捂着嘴角偷笑的手,我呼了口气,想起那天日吉若手中拿的那样东西,那据说是证据来的,想来就是他之前欲推荐我看的东西。 幸好当时我阻止日吉若,否则又要麻烦了。 我可没忘记那天坐在教室里上课时从身后蔓延而至的阴冷感觉,直让人寒毛直竖,也只有毫无察觉的人敢拿着那东西吧? 真是大胆,日吉若即使看不到也该察觉那镜子冰得出奇吧? 我回头时第一眼看见的是有一道深灰色烟雾缠绕在日吉若手腕上,如同活物蜿蜒盘旋,一点点从镜子里挣扎着攀附在距离最近的物体上。 人多少有点第六感的,对于危险的东西都会潜意识避开才是,那天日吉若满脸不以为意,看得我替他捏一把冷汗。 彼时我张了张嘴又在脱口而出前压下念头,倘若我开口,从此就是源源不断的麻烦,稳住心神我打定主意视而不见。 我早已经吃够阴阳眼带来的苦头,那些异样眼光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难受。 小的时候不懂得世上有难言之隐之个词,也不懂分辨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二年级的时候一时口快对班主任说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女孩子在哭,结果整个小学时期都被班主任以各种名义刁难。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学习成绩算是中等,老师却总在课堂上指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长会上总会被提出来作为坏学生典型。 谁家父母不期望自己孩子成才,他们眼中老师赞扬就是优秀的标准,整个小学时期我最讨厌的就是家长会,因为每次结束都会被父母责骂。 恶性膨胀之下我真的变成名副其实的坏孩子,成绩一落千丈,性格也孤僻,升中学的时候还被学校拒之门外,不得已之下我转回乡下念初中。 父母把我寄到外婆家,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神经有问题,而是乡下人说的阴阳眼,外婆说我父母数代里没出过这种情况,了解我确实看得到后外婆没说什么,只是嘱咐我别把看到的东西对任何人提起。 也是那时候外婆开始带我四处去找灵异的神媒,不为别的,只怕我对上那些东西会吃亏。 所以初中的时候我慢慢改了性格学会视而不见,即使看到教导主任身边站的那个形状凄惨的影子,我也能面不改色和对方打招呼,甚至神色恭敬。 谁想得到外表道貌岸然的教导主任却是奸/杀无辜少女的禽兽,我看到又如何?谁会相信那么神神叨叨的事? 凡事要讲证据的,我无法与那些东西交流,自然问不出详情,也曾寄过匿名信,也有人到学校查过,最后依然不了了之。 看着那位受害少女的父母哭天喊地,教导主任满脸无辜的场景,真的会让人对人性失望,还不如看不到。 …………… 肩膀上传来的力道骤然拉回我一路蔓延的阴暗心思,回过神,抬眼就再次看到小野明日香放大的脸。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你吓到我了。”嘛嘛~小野姑娘性格再怎么不讨我喜欢,至少没从她身后看到枉死灵魂之类的,所以还是笑脸以对。 嗯~人不可以太孤僻,外婆说的;当然,之后我的各种混蛋绝对是自己没长好,和她老人家无关的说。 “是秋子想什么太入神了吧?”小野明日香瞟了我一眼,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没事凑过来,行为却收敛许多。 只是,如果那八卦到喜欢造谣的毛病能顺便改点就更完美,明明算是比较正常的姑娘,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我扫了眼小野明日香身后,她的小团体还聚集在一起,声音却压得极低,这形势看起来莫不是主角回来了? 略略偏头看看教室后方,果不其然,两尊大神一前一后坐在日吉若的位置上,看着象是在聊天,从正对着我的日吉若犹带温和的眼神来看…嗯~今天的情况是天下太平。 于是收回视线看着小野明日香,默默无言,我等着她自己又爆出什么奇怪言论。 我们班级,呃~或许是整个二年级也只有小野明日香的小团体最喜欢谈论是非,那其中最活跃当属小野明日香,真不知道习惯怎么养成的,难道将来的理想是做狗仔队? 揣测完小野明日香未来志向问题,而后延伸到自己百思不解的地方:话说小野姑娘怎就这么喜欢找高桥秋子说话呢?难不成觉得她很象一树洞? 想到这里,我条件反射摸出新买的奢侈品————那镜子,打开,细细研究这张脸和垃圾桶之间是否存在什么关系。 “诶?!”小野明日香一脸大惊小怪,“秋子你还留着镜子啊!学校里很多人扔掉了呢~” 为毛?!我的手一顿,抬眼,“哈!?”这我可没听你提过,难不成是最新花样? “听说桐生理惠是被诅咒了!”小野明日香神秘兮兮附到我耳边,“为了不被怀疑,学校的女孩子们可都是急不可待表明和自己无关。” 说完,她略略拉开彼此的距离,音量放大了些,“有人说是因为听从镜子占卜,桐生才会被推下来的,嗯~秋子,我记得你是最经常被问吧?” “你有没有说过什么?” 她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吵闹的教室悚然沉寂,所有人的目光一时聚集过来,什么含意都有。 我眯了眯眼,把手中的镜子往桌上一扣,慢吞吞打开笔盒,从中取出一支铅笔,双手一用力将它拗成两截,而后又把两截分成四段。 做这番动作时眼睛瞬也不瞬盯着小野明日香,直到她的脸上划过几丝惊惶,我才开口道,“单凭你这句话,我可以考虑向校方提出抗议。” “记得学校细则有这么一条:肆意攻击同学,无论身体抑或名誉,其行为确认后会被劝退。” 小野明日香脸色顿时铁青,半晌才喃喃说道,“我只是随便说的。” “有些话不可以乱说。”我怎么知道会被你们传成什么样?你一脸无辜坦承是随口说说,或许我就必须面对众人的质疑。 要知道三人成虎﹑众口烁金,流言是可以杀人的。 把手上的四截铅笔往桌上一拍,我站起身,视线一点一点环绕教室,最后又停在小野明日香的脸上,“不过是个男人而已,哪里值得我没品到不择手段?” …………… 从小野明日香口不择言开始,到我猛然变脸,教室里始终很安静;两人的交谈想来是被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 几秒钟之后,却是一个无关女生突然开口,“高桥,你怎么说得那么过分?” 我回眼看了她一眼,就见那女生神色义愤填膺,我抽了抽嘴角,“那么我该怎么说?把回答过镜子占卜的每一句话都写出来,让人逐一核对?” “我不是说你和小野之间的争吵。”那女生脸涨得通红,“我说的是…” 她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不定,看的方向却是教室后面————那后面,哦~对了,‘不过是个男人’恰好也在。 我挑了挑眉,“虽然有点用词不当,但我确实这么认为。” “你——!” 那女生愤然而起,象是想继续和我争辩,她附近的另一个女孩子急忙伸手扯住她将人按回位置,接着又对她使劲使着眼色,那女生抬眼看了教室后面,迅速收回视线,猛地转身顿时偃旗息鼓。 我冷哼一声,转头继续折腾小野明日香,“我无所谓你们天天在我耳边提醒我的失败,说我越来越糟糕,既然是朋友,开点小玩笑总是难免。” “但是,如果你满怀恶意,请离我远一点,我当没交过你这个朋友。” 高桥秋子是个笨蛋,总是过于柔软,也造成身边的人得寸进尺;或许一开始接近的人没有恶意,却渐渐绝对是觉得她柔弱可欺,温水煮青蛙似的把一好好的姑娘蒸成包子。 擦!可惜劳资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人,想吃包子是肯定没机会,小心别自己被啃得满身血才好,要知道我也是吃荤的。 …………… 不再理会小野明日香的脸色难堪到什么程度,我施施然坐回位置。 嗯~好爽!话说我这一口血堵胸口很久了,要不是顾及高桥秋子留下来的形象,我早就变身泼妇;不过现在…啊啊啊~结果还是没忍住。 算了,反正就这样。 我低头开始忙碌书桌上的种种,至于身后突然凛冽起来的注视呃~自然照老规矩,如死人般毫无知觉。 当他是瞻仰,已经被看这么久,我习惯了,真的。 第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要不是顾及凤长太郎的感受,日吉若会在第一时间笑出声来,要知道他等高桥秋子的爆发等很久了,久到甚至有些不耐烦。 ‘不过是个男人,哪里值得我没品到不择手段?’啧啧啧~说得多好,虽然用词确实如她自己承认不当,细细品位之后却令人觉得精妙。 一句话就囊括数种深意,不但严正声明自己与意外事故不存在任何关系,同时也隐喻凤长太郎在她心中的地位其实并非旁人所认为的那么重要。 ————不过是个没到手的男人,被拒绝的同时她也放弃了,之后种种均是你们妄自揣测的结果。 日吉若忍不住忖度高桥秋子根本就是故意用词粗俗,以达到让人印象深刻的目的。 看小野明日香满脸的铁青和班级大部分男生难以言喻的神情就能知道,此时此刻,高桥秋子的一鸣惊人简直到了惊艳的程度。 唯一奇怪的是,小野明日香表现得一如既往,今天怎么突然踩到高桥秋子的底线? 满室寂静中响起的断裂之音,就象是高桥秋子已告匮竭的耐心,透着冷悚寒气的语言划破凝滞空气,混合着接近临界点的疯狂怒意,如果不是她在最后压制住自己,日吉若相信今天小野明日香会得到永生难忘的教训。 说实话,日吉若多次明里暗里刺探过高桥秋子,为的就是想找出她的爆发点,也冷眼旁观以小野明日香为首的女生团体时不时对她的各种冷嘲热讽,只是每次都一无所获。 即使被人一再拿女孩子最介意的几种事当众嘲笑,也总是满脸不以为意;旁人只觉得高桥秋子蠢钝,日吉若看到的却是她茫然笑容下埋藏着的冷漠。 仿佛将世界隔绝在她半掩星眸的流海之外,看得人禁不住觉得愤怒。 不过现在…日吉若不动声色的冷笑,他找到破坏高桥秋子装疯卖傻行径的方法了————那女人怕是最恨别人冤枉她吧?即使只是‘随便说说’也不可以。 …………… 高桥秋子坐在座位里,半低着头双手忙碌着整理课桌,背影看上去平静得很仿佛之前骤然发难的不是自己。 日吉若知道他的注视和她的无视其实双方各自心知肚明,看了一会儿也就不以为意的收回目光,反正将来有的是机会,他不急于一时。 电光火石间日吉若的心思百转千回,事实上时间仅过去几分钟而已,还未到坐在他对面的凤长太郎能够很好掩饰外露的情绪。 放在桌面上的手掌不自觉紧握成拳,凤长太郎温良如水的表情几乎僵在脸上,眉目间既尴尬又是诧异,还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怒意。 想想也是,凤长太郎再怎么温和,该有的骄傲却一分不少,更何况他们两人又一直倍受推崇…日吉若张了张口,又什么话都没说,甚至在第一时间掉开与之相对的视线。 这种时候无论是谁说了什么,听在耳中都会是别有深意的嘲弄。 如果彼此立场交换,日吉若觉得自己也会象凤一样,曾经喜欢自己的人当众说出那么伤人自尊的话…呃~现在也只能等凤自我平静下来。 日吉若抿了抿嘴角,带着几分恼怒冷冷打量依然站在高桥秋子附近,雕塑似的僵在那里的小野明日香,暗金的瞳眸微微眯起。 即使想过无数种撩拨高桥秋子发怒的方法,日吉若也从未想过利用凤长太郎达成目的,再怎么不择手段的人,底限也还要有的 所有失控归根结底都是那些女生越界了。 脸上的冷淡慢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内心最深处渐渐燃烧的黑色火焰,森冷吞噬着日吉若刻意压抑过的理性。 他承认自己开始迁怒。 小野明日香一行人从一年级开始就那样对高桥秋子,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也同样保持沉默,甚至带着类似的姿态旁观,因为没什么不妥。 冰帝就是这样,如小型社会缩影,把[胜者为王]这一游戏规则发挥到淋漓尽致。 无论合理不合理,游戏照常继续,只要参与者付得起代价。 小野明日香为‘无意的’恶意付了代价给高桥秋子,那么,接下来是不是也该有人和她算一算连带的那部分呢? …………… 在日吉若打量小野明日香一众的时候,他身前的座位空气微微泛起流动,眼角余光中是凤长太郎悄无声息起身,走回教室最靠窗属于他的位置;没多久,日吉若前桌空位的原主人将座位再次填补。 随着大家心照不宣的粉饰太平姿态,没多久,教室里凝固的气氛渐渐松动下来,开始有人小小声交头接耳。 那些谈话,日吉若听得最清楚的是自己前面两桌的男生们压低声音的感叹。 “哇——真看不出来,那个木头美人居然也有发火的时候,原本以为她什么都听不懂,没想到…话说得真绝。” “嗯,今后那些女人会收敛些,总是听她们一语双关,说实话有时候觉得高桥秋子可怜,现在看来,她其实是懒得理她们吧?” “诶?好象是这样,说起来高桥变了好多,我记得一年级的时候…咦?她以前是什么性格我都没印象了。” “我更不知道,二年级才分到一个班的,以前我只听说她很呆。” 那两名男生的讨论传到日吉若的耳中,他跟着一愣,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滑过脑海又在转眼间消失,确实,高桥秋子之前是怎样一个人…他的印象也和其他人一样,越来越清晰的只有二年级开始的记忆。 日吉若皱了皱眉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实在找不出异样。 …………… 随着时间的流逝,教室里的喧哗渐渐大起来,直到有人重重敲了敲教室的门才让室内安静下来,隔壁班的老师满脸的愤怒,“你们!上课多久了还这么吵?!课程安排是什么?老师哪去了!?” 数十双眼睛面面相觑,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教室里,只听有人骤然惊呼道,“糟糕!这节是书法课吧?” 那人的声音带动了整个班级的慌作一团,书法课有专用教室,上课这么久了,老师该在教学楼另一边等到如何愤怒了啊! 空荡荡的专用教室里站着表情愤怒到扭曲的书法老师————刹那间,这一场景闪电般灌入所有人的脑海,班级里瞬时鸡飞狗跳起来。 跑来喝斥的老师满脸诧异呆在那里,也忘了回自己的班级,想是也没料到隔壁班级居然敢全班旷课。 先一步反应过来的同学飞快地从抽屉中取出书法课所需的东西,而后冲教室前后门相继离开,经过前门的老师时纷纷投之以感激不尽的眼神。 日吉若带着自己装有笔墨的文具袋,起身时看向另一边的凤长太郎,见对方还未准备好,就站在原位等着。 等待的间隙,视线习惯成自然的投向高桥秋子。 与其他人的心急如焚比起来,高桥秋子显得悠闲许多,正走向教室门口的步伐也不紧不慢;她的身影闪出教室后小野明日香才独自一人跟了出去。 “日吉。”凤长太郎经过日吉若身边时开口喊道,“怎么?” 日吉若摇了摇头,随即两人结伴走出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室。 …………… 走出教室所在直角就是二年级公用走廊。 上课时分的走廊显得很空旷,他们班级众人匆忙赶路的声音引起边上其它班级的注意,一路走过去,注视的目光几乎没有间断过。 走在人群最末端的日吉若在前方众多起伏不定的身影中准确的找到高桥秋子。 混在人群中,却有意无意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 正待转开盯着高桥秋子的目光,眼角余光中出现小野明日香的身影,她却是缀在高桥秋子身后,隔着两名男生… 日吉若心思一动,脚下的步伐渐渐加快,不着痕迹拉近和前方人群的距离。 一路沉默,连同身边的凤长太郎疑惑的目光都来不及解释,直到他敏锐的听到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叮——!一声细响,象是金属砸落地面发出的撞击。 脚步一缓,日吉若看了看前方人群中毫无察觉的高桥秋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件圆型物体。 “是什么?”凤长太郎凑过来,目光一落,却是一怔,“镜子?” “嗯。”日吉若点点头,小巧却普通的圆形化妆镜在指间不断翻转,“猜猜是谁的?” 斜眼看了看忽然神色不定的凤长太郎,日吉若的嘴角勾起一抹几近邪恶的弧度,“那天她占卜的时候,用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凤长太郎沉默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先是一红,继而变得古怪起来,也不说话,步伐却更加急促起来。 日吉若笑了笑,紧追其后,两人很快赶上落在前方的几人。 悄无声息从背后接近高桥秋子,然后抬手拍拍她的肩膀,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猛地一僵,立刻将她掉落的镜子递过去。 看着高桥秋子血色尽失的脸颊,日吉若怀着几乎恶劣的报复心情,无声的露出一个微笑,迅速超越对方。 和凤长太郎快步走到最前面,日吉若能明显感觉到身后某人眼中几乎实质化的愤恨,那是惊吓过后的恼羞成怒。 那表情真有意思,日吉若忍不住暗笑,这样也算是帮凤讨回一点了吧? …………… 走廊尽头是楼梯,书法教室在一楼,日吉若走下楼梯的时候能从扶手转角处看到下方闪过先行众人急急忙忙的身影。 脚步一路往下,两个楼层之间的阶梯共计二十四阶,中间有一处缓冲拐角,学校在每处都置了一面巨大的仪容镜,以便学生们随时保持整洁姿态。 经过拐角仪容镜前时,日吉若看到后面的几人正从楼梯尽头往下走,高桥秋子依然走在靠后面,小野明日香落在最后。 也不知道为什么,日吉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仪容镜里照出来的影像似乎恍惚了下,如同水面波动,当他聚精会神看去时又什么也发现。 “日吉?” 他的脚步略略一缓,凤长太郎已经走到下一层的拐角,日吉若收回关注仪容镜的视线,将瞬间看到的景象归为一时的眼花,迅速冲下楼梯与凤长太郎会合。 楼梯间安静而沉闷,除了众人的脚步,落在他们身后的几名男生陆续走下楼梯,日吉若和凤长太郎正要转身,下一秒巨变横生。 不知是谁倒抽气的惊喘,而后是咚——!一声闷响。 日吉若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纤细身影先猛地敲在楼梯扶手上,而后她伸出去象是要抓扶手下方铁栏杆的指尖落空,脚下一拐人就直接从十二层高的楼梯上滚落。 听到声响的众人不约而同回头,想是事情发生得太快,谁也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狠狠地撞在地板上。 女生的尖叫为时已晚的响彻云霄,“高桥!” 血液瞬时间凝固,耳畔轰鸣,毫无声息躺在脚边的单薄的身体占据日吉若暗金的瞳眸。 高桥,秋子。 是他的疏忽,明明意识到小野明日香或许情绪激烈,他居然没有保护她。 第二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喜欢中岛君…请让我和他在一起…’ ‘…丽子越长越漂亮,早知道那时候不该甩了她…’ ‘…不甘心,明明不比她差…凭什么…’ ‘…相武君怎么可能为了小早川那女人拒绝我?…’ ‘…啊啊——早知道昨天就不偷懒,居然被点名没交作业…’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这世界好讨厌!每个人都假惺惺…笑得真恶心…’ ‘…如果…发生意外就好了…’ 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混乱不堪,男人的女人的,尖锐﹑愤怒﹑憎恨﹑凄厉…如同动物临死前发出的尖细啸声,一波三折,绵绵不绝。 阴暗与腐烂的气息凝结成肉眼可见的雾气,浅灰深灰,一团团一簇簇,浓厚而扭曲。 ‘…高桥秋子…去死吧…’ 那道声音象一把无形的尖刀划开混沌,镜面弥漫的雾气骤然分散,中央部分清晰倒映出一上一下匆忙赶路的身影,覆了一层薄薄水光的镜面,流丽变幻。 身后楼梯上的那张脸扭曲而怨毒,刹那间光影破碎,映出的影象被浓雾交缠撕扯着消融化为一体,中人欲呕的腥气自幽暗深处猛地扑出来。 风压逼得人睁不开眼睛,毫无预兆的胸腹间遭到猛烈的撞击,耳中只传来[嗡——]一声,我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象是突然长了可笑的上帝视角,身体与意识分开,我清楚看着站在镜子前的人被无形冲力撞到楼梯扶手上,而后又直直翻滚落到下一层。 伏在地面的身体毫无生息,附近所有人均是一脸惊骇,下一秒,从那具身体内部传来巨大的吸力,天旋地转之后,我只觉得浑身无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张了张口,我咽下泛滥至喉舌处的腥甜,紧闭的眼脸有刺目的光芒炸开,漫天飞舞的尽是无迹可寻的幻象,仿佛年节时的烟火,绚烂到极致。 繁华散去,故乡靛蓝的夜幕画卷般舒展开,如同一个深长而悠远的梦,无声的发出邀请,吸引人就此沉溺。 我松开抠入掌心的指尖,任由蛰伏的黑暗寻隙而入。 …………… 亮光烙进混沌的意识,将神智从沉睡中扯出来。 睁开眼睛,周围静悄悄的,鼻端吸入的空气带着略有些古怪的苦涩,我眨了眨眼睛,散乱的视线渐渐聚焦,脑海中飞速轮转的混沌梦境被逐渐清晰的景物掩盖。 怔忡良久,我抽了抽嘴角,“那个…请问你在做什么?” 目测只有半尺距离的位置大刺刺横着一张脸,两人的呼吸甚至都到了能彼此交替的地步,可问题是… 我和这位似乎还没到可以摆出某种床/上运动前奏标准姿势的地步吧? 如此亲密的俯视…日吉同学,你到底想做什么啊啊啊~双眼暴睁到几乎脱窗,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暗金瞳眸,脑海一时混乱。 日吉若保持着异常惹人遐想的姿势,双眸死死盯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打算起身的意思。 我重重抽了抽眼角,视线控制不住的缓慢滑动,沿着那张冷竣的脸一路往下,越过因为姿势不当而隐约显露的锁骨,跳过钉在雪白衬衣上的贝壳扣子,然后… 呃~幸好,幸好他只是弯腰俯视,人还站着,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声尖叫,试想睁开眼睛就见一男人趴自己身上,那绝对不是骇人听闻可以形容的感受。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脸皮不自觉的一颤,我收回视线,小心翼翼看着他,轻声道,“日吉…同学?”麻烦可以离我远点么么么? 日吉若仿佛充耳不闻,依旧瞬也不瞬盯着我,暗金的瞳眸内闪过一丝异样,“记得我是谁吗?” 他的声线很清亮,语气算是询问,也很柔软,而我却生生被激起一身疙瘩,“哈!?” 或许是我脸上的表情过于呆板,日吉若又开口问了一次,这次的语气却带上几分焦怒,“高桥秋子!你记得我是谁吗?” 废话!我恶狠狠磨了磨牙,毫无保留的翻个白眼给他看,“我好象喊过你的名字,日吉同学。” 日吉若象是一顿,脸上瞬时掠过类似恼羞成怒的神情,身体再次往下一沉,两人间本就岌岌可危的距离愈发恐怖起来。 动了动藏在被单下的手掌,我在心里打定主意,等下这位如果表现得一个不对,就立刻动手把被单掀盖到他脑袋上,然后…揍他。 “看来你蛮有精神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我脸上扫视许久,日吉若低笑起来,“那么我就可以放心开始了。” 随着他一张一合的双唇,炙热气息扑面而来,我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让心头翻滚的残暴过于明显,双手已经蓄势待发,只等他露出破绽的瞬间。 想‘放心开始’什么?擦!劳资揍不死你就跟你姓,混蛋! …………… 笼罩在脸上的阴影毫无预兆的消失,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看着日吉若直起身,又随手拖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坐下后,他双手环臂,神色慵懒,也不说话,目光却一圈复一圈在我身上打转;直到我被看得有些发毛,才掉转视线,象是自言自语低声道,“似乎没有脑震荡。” 我挣扎着支起身体,由躺倒换成半坐姿势,愣愣的重复,“脑震荡?” “嗯。”日吉若点点头,斜了我一眼,双眼缓缓眯起,“之前发生的事记得吗?你从楼梯上摔下来。” 呃~这么说来…“日吉同学,你刚刚是想察看我的伤势?”老脸顿时一热,我对自己太过龌龊的心思感到羞愧啊羞愧。 想了想又有些恼羞成怒,“即使是察看伤情,日吉同学的距离也太近了吧?”而且是那种姿势,能怪我想歪吗? 不带任何意味的盯着我看了很久,日吉若挑了挑眉,“凤去替你找保健老师,我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在老师来之前处理的。” 边说边抬手指了指我的脑袋,“那里敲到扶手,现在很痛吗?” 你不提我就不痛,你一提…我全身都散架似的,脑门更是象被马踩过了啊~ 或许是我的表情取悦了他?唇角微微一勾,神情顿时带上几分愉快,“你看上去很糟糕。” “我可以认为你在幸灾乐祸?”我暗暗磨牙,本想确认下自己的头有没有破个洞,手抬到半空又颓然落下,不行!肩胛关节好象也扭到,擦! “老师来之前你不要乱动。”日吉若几不可察的哧笑一声,“虽然没发现外伤,你的神智也算清醒,可还是无法确定是不是脑震荡,最好去医院检查。”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医院?可是没钱啊啊啊~~~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想吐吗?” 摇摇头表示否认,然后神经中枢就被脖子传来的刺痛蛰了下,我咽了口口水,决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晕了多久?” “十几分钟…吧?”说话的时候他自己也一脸不敢肯定的样子,回答之前还先从口袋中取出手机瞄了瞄屏幕。 “诶?!”我抿抿嘴角,“保健老师居然不在?”十几分钟,那不还是上课时间吗?保健老师居然旷班,真是…悠哉啊~ “来的时候保健室门虚掩着,谁知道。”将确认时间的手机收回去,日吉若忽然起身,慢悠悠走到房间一角靠墙的柜子边,“算了,我先帮你处理。” 伸手试探了下玻璃柜门,随后将它拉开,唏里哗啦一阵物品翻动的轻响,拿了几样东西又折返回来,“都没锁,看来保健老师走得很匆忙。” 被他拿来的几样物品在床边矮柜上一字排开,他挑出其中一个瓶子,拧开盖子,另一手拈起一支棉签,转头,“把流海撩起来。” …………… 忽然化身南丁格尔的日吉若同学款款逼近,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我抬手捂着鼻子,困难的开口道“日吉…同学…”话说你专业吗? 轻薄的唇角一掀,他几近诱哄,“我会温柔的。” 囧…这这这,这怎么听起来象我老喜欢研究的毛片里面的台词呢?脸皮止不住抽搐,徘徊在囧与掀桌之间的心情,很微妙啊很微妙。 日吉若同学挂着‘狞笑’的脸在眼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木着脸,心里不住咆哮: 别再靠过来了啊啊啊~十几分钟前刚刚经历惨痛事故,意识曾经被撞出体外如今在惊魂未定的人你伤不起啊伤不起! 特别是你现在一脸诚恳,对于见过满脸阴鸷的‘若少爷’的我来说,那是何等惊悚,总觉得正和黄鼠狼面面相觑… 正当我忍不住握拳想朝某张无限放大中的脸砸过去的时候,紧闭的门发出喀——!一声轻响,于是两人同时一顿,又同时转移注意力。 门吱呀一声大开,外面两道身影显现出来,一高一矮,暗酒红与深邃蓝衬着象牙色的门更加鲜艳夺目。 四双眼睛对视,均是一怔。 “啊嘞?”身材高挑的那人发出低低的惊叹,随后慢条斯理抬手扶了扶眼镜,“抱歉啊~日吉,打扰了。” “高桥秋子?”矮了身边人近一个脑袋的那人几乎同时开口,语气听上去相当错愕。 我放下捂着口鼻的手,冲矮的那人点头微笑,“向日学长。” 闻言,向日岳人顶着标志性的表情————据(他的粉丝)说那是傲娇,看在我眼里就是青春期无差别叛逆,语气冲得很,“你躺在那里干嘛?” 我没来得及回答,向日岳人身边另外那男生笑得意味深长,“岳人…别失礼,这位学妹是身体不舒服吧?没看日吉正照顾她吗?” 一句话中好几个词用的是重音,边说边和向日岳人走进来,这时我才看清楚向日岳人是被那男生扶着走的。 “向日前辈受伤了?”日吉若骤然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忍足前辈。” 哦哦哦~我果然没猜错,深蓝色头发的是和向日岳人焦不离孟的忍足侑士,据说两人关系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嗯~高桥秋子淡薄印象中小野明日香总挂在嘴边的‘冰帝网球部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 将向日岳人小心翼翼扶到椅子上坐好,忍足侑士才转过头,“嗯~出了点意外,日吉你这是?” 日吉若抬手指了指我,“高桥从楼梯上摔下来。” “咦?!”向日岳人身体一动,象是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却又迅速被身边的人压回去,于是只能皱着眉,恶狠狠瞪着我,“你也从楼梯上摔下来?” 我闷闷的点头,实在不想回答,因为向日岳人那表情看着象是在说————你是猪啊! 忍足侑士安顿好向日岳人,就立刻转身去到柜子边,轻车熟路找起东西来,边忙碌边象是浅笑着感慨,“今天真是多事,来的时候操场那里有人受伤,保健老师分/身乏术,啊~幸好岳人只是皮外伤,不然真要叫救护车来了。” 我愣了一下,目光扫过向日岳人,上下打量一番,视线定在他姿势有些不自然的手臂上,“向日学长…你伤到手?” 向日岳人水晶蓝的双眸立刻就滴溜溜转到我的头上,双唇一动,我正想听他说什么,视野随即被另一颗脑袋填得满满的。 日吉若面沉如水,还夹着棉签的指尖猛地撩起我的流海,“高桥秋子!” 嘶——!脑海瞬间闪过的些许线索被额头传来的剧烈疼痛遮掩,我几乎快要哭出来,“痛!痛!痛!混蛋!”他爪子按的地方痛得半死!肯定是之前敲到扶手的位置。 “哼!”日吉若冷哼一声。 下一秒,刺痛混合着冰凉刺激从额头的皮肤延伸至神经末梢,双重打击之下我差点原地跳起来,却没想身体一动就被大力按住。 眼眶泛起热浪,模糊的视线中,逼近的暗金的瞳眸尖锐而冷厉。 “既然你这么活泼,想来发生的事该记得一清二楚,是小野明日香推你下楼的吗?” 第二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是小野明日香推你下楼的吗?” 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语气产生微微的变化,低沉和缓的声音却能感觉到一丝异样的阴霾在其中若隐若现,仿佛平静水面下深藏的激流。 我赶在形象荡然无存之前吸了吸鼻子,嗡声嗡气回答道,“不知道…”一来我脑袋后面又没长眼睛,二来,镜中刹那间显现出来的…是幻象,做不得准。 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有时候看到的景象同样代表不了什么;我总不能为了幻觉冤枉人家吧? “哦~”日吉若忙碌的手一顿,惊诧的扫了我一眼,然后近乎讥笑的口吻道,“你不知道?凭你的个性,我还以为你会不分原委立刻着手报复呢~” “怎么,是觉得借用别人的手不够痛快吗?” 暗金的瞳眸隐去刻意的冷漠,目光放肆到近乎邪恶。 话说,初相遇那晚,我的表现给你留了多大的阴影啊?才导致你不自觉撕掉假象,露出刻意掩藏的真面目,连会被发现都顾不得。 怔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眸,我抽了抽嘴角,“那个…麻烦请…”克制一点!你家网球部有两位前辈在现场呢~ 欲言又止,目光悄悄的滑开,瞥向另外那两人的方向。 忍足侑士正半弯着腰拦住向日岳人的视线,看起来似乎正忙着打理向日岳人的伤势,两个人都没空注意这里。 我松了口气,好佳在! 听说日吉若在学校里风评不错,虽然冷漠了点,刻板了点,寡言少语了点,但还是很受女生追捧的,和其他男生关系也还行,别等下他一个不小心… 呃~向日岳人也就罢了,忍足侑士的观察力却是相当敏锐,假如日吉若同学露出什么马脚弄到最后大家不愉快,想当然又会是我的不是。 我得提防自己变成[日吉若真实身份东窗事发的肇因]。 …………… 日吉若沉默许久,有些紊乱的呼吸平稳下来,显然是想明白我欲言又止的理由,随后停顿的双手重新开始忙碌,力道也比之前重了很多。 疼痛如星火燎原般自额头处钻进脑门,我咬牙把倒抽气闷在喉咙口,目光慌慌张张四下游移,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再盯着脑门上作恶的那爪子,以免控制不住啃上去。 消毒水﹑喷雾剂﹑纱布﹑医用胶带﹑轮番上阵,日吉若的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四条胶带被重重贴在纱布上固定之后,杵在跟前的身影终于撤离,我得空大口大口呼吸,苟延残喘。 胸口堵的各种憋屈还没来得及顺畅,下一秒身上却是一凉;日吉若猛地掀起盖在我身上的被单将它随意甩开,手就沿着我的腿一路往下探。 “喂!”我急忙倾身,按住他的手臂,“做什么?!” “你的脚踝…”他扬了扬掌心的凶器————消毒水,嘴角扯出一道残忍的小弯,双眸亮到凶光毕露的程度。 “放心吧~日吉经常处理这种问题,他不会弄疼你的。”骤然插话的是安静很久的忍足侑士。 待我拨冗瞪过去的时候,就见忍足侑士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椅子里的向日岳人则忙着整理自己半褪的衣裳,脸皱成一团,眼角闪动几丝可疑的水汽。 雪白的绷带缠绕在他的肩膀处,一路蔓延至臂弯…伤得居然这么重吗? “看什么!?”向日岳人边拿眼角横我,边起身飞快将包着绷带的手臂套进袖管,表情恼怒不已,“大刺刺盯着男人的裸/体,不懂害羞吗?” ‘男人’?还真敢说啊~可惜,没超过三十岁,我提不起胃口…于是盯在他手臂的视线往下落到某处,我流里流气的挑眉,而后迅速收回,转头,“还是等医生来处理比较好…” 手死按着日吉若不让他再越雷池半步,同时在心里无比庆幸自己近来对裤子情有独钟,否则那一路翻滚,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啊~ 我扣着日吉若,他扣着消毒水,两人瞬时僵持不下。 忍足侑士好整以暇的晃了过来,看看我又看看日吉若,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开口,“日吉…” 谁知他一出声,敞开的大门外就响起混乱的脚步。 最先出现的是三位男生,高大的身躯一下子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中间那人脸色苍白,被另外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 三个人的目光落到室内,神色象是一愣,却又没人开口说话,两个人架着中间那人,小心翼翼将他扶到保健室另一角空置的那张床上。 随着他们的前行,鲜红色泽一路从门口滴到床边,星星点点,象极了暮春盛开的海棠花瓣被风吹了一地。 几秒钟之后,身着白大褂的保健老师从门外快步走进来,视线扫过一周,眉头顿时紧皱,“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同时受伤?” 象是踌躇了下,保健老师挥挥手,“我先处理岩本同学的伤势,你们如果不算太严重,自己到柜子里找药品。” 说完他走向瘫在床上正细细呻/吟的那男生。 …………… 向日岳人早在那三个人进来的时候就起身,顺手拖着坐的椅子,跟着蹭过来,和忍足侑士一起,两人象是要蹲守在我这里围观的样子。 水晶蓝的瞳眸溢满绝对是幸灾乐祸的神采,向日岳人小小声说道,“老师没空呢~你还是让日吉帮你处理。” 他说话时的背景是室内的一片兵慌马乱和,可能由于疼痛过于剧烈的惨叫。 我收回打量那侧的目光,好声好气和日吉若商量道,“可以帮我拿条毛巾或者纱布吗?” 垂眼扫了下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略有些扭曲的脚腕,我加重声音里的哽咽,“我想咬着,很疼啊~” 许是被我可怜兮兮的表情打动,日吉若默默将手中的东西塞给向日岳人,转身朝着柜子走去,边走边说道,“忍足前辈,等下麻烦请帮我按着她。” 忍足侑士放下环臂的双手,轻笑着回答,“没问题。” 趁着日吉若走到柜子前翻找的间隙,我一点点弯起已经没什么知觉的腿,慢吞吞倾身,双手轻轻摸上据说必须处理的脚踝。 隔着皮肤,指尖触摸到关节处的异样,我闷闷的抽气,这种感觉…脚踝已经脱臼了,可我怎么没感觉?难道是之前魂魄被推出去的缘故? “高桥?” 是向日岳人的声音,我抬眼就看他一脸的讶异,边上的忍足侑士也是,两人似乎都很不解我没事自己乱折腾什么。 目光越过向日岳人,我望着日吉若的背影,双眼暴睁,“啊?” 向日岳人猛地扭过头,连同我眼角余光中正观察的忍足侑士。 就是现在!我落在脚踝处的双手一错一收… [咯]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向日岳人却象是察觉到什么立刻回头,双眼瞪得圆滚滚的,“什么声音?” “没什么。”我松开握着脚踝手,将曲起的双腿慢慢放平。 忍足侑士转回视线,架在鼻梁上的玻璃镜片无端端滑过一道亮光,忽然低笑起来,“呵~真是勇敢…” “日吉,看来不需要我们帮忙。”声音略略提高,却是对着拿了东西正走回来的日吉若说的,“高桥学妹自己把错位的关节处理好了。 我对着神色意味不明的日吉若耸耸肩,“实在不好太麻烦日吉同学,其实只是扭了下,没什么大碍。” 眯着眼,嘴角咧开一道和气生财的弧度,“今天日吉同学实在帮了我很多,说起来,嗯~凤同学不是去找保健老师了吗?” 眼神滑到似乎已经告一段落的保健老师那里,“怎么没跟着回来,是不是…”也出事了?我把猜测含在嘴里,朝着日吉若伸出手。 “剩下的我自己处理,日吉同学有事就尽管去忙吧~” ………………………………………分割线……………………………………… 终于处理好伤患的保健老师拨冗研究了一把我的脚,顺便用小手电照了照我的瞳孔,得出的结论是需要躺在床上静养,半天不多三五天最好,近段时间还不能剧烈运动。 于是我得到光明正大摊在保健室占据珍贵资源的权利。 至于那位伤者,没多久就被送他来的同学架出门,据说有急救车等在楼下,保健老师给出的意见是:虽然紧急处理过,可还是去医院详细检查比较保险。 日吉同学,他早在我危言耸听后就夺门而出,还带走看上去很可靠的忍足侑士;于是人满为患的保健室内冷清下来。 可惜这份安静没保持多久,五分钟不到,电话铃声催命般响起。 保健老师接起后听了几秒钟又迅速挂断,回头抄起可能还没冷却的急救药箱就杀出门,脸上阴云密布。 从他边走边嘀咕的话中听来,象是又出状况;想来他是郁闷得不轻吧?现在都午休时间,今天还真是上赶着出事。 我躺在床上,向日岳人半坐在另一张床位上,神色郁郁;忍足侑士离开前不知和保健老师说了什么,于是向日岳人被留下来。 当时向日岳人一副想跟去的表情,没想到却被严厉拒绝,也就怪不得他满脸闷闷不乐。 保健室统共两张床都被占用,我很好奇等下再送什么人来该怎么办,打地铺么? “什么?” “哈?”我回神,转头看着忽然发问的向日岳人,“什么?” “我问你说什么?”向日岳人半靠着,一手正捂着肩膀,神情微微扭曲,“我听到你发出很奇怪的声音,不象是日语。” 不是人话,难不成是鬼话?我翻了他一个白眼,正打算翻身面朝墙壁睡觉,目光落在他的肩膀处时顿了顿,“痛吗?” “哼!”向日岳人狠狠地冷哼一声,不说话,身体往下一沉象是要整个人躺倒的样子。 想了想,我叹口气,觉也不睡了,掀开被单起身,一拐一拐走到他面前,顶着他错愕的目光把手放到他受伤的肩膀上。 掌心下按的人身体明显僵硬,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想做什么?” “嘘——”空闲着的手飞快捂住他的嘴,我用神秘兮兮的语气开口说道,“肩胛扭伤需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正选选拔赛就快开始,现在受伤会影响发挥吧?” 我眯起眼睛,脑袋凑到他耳边,“如果我保证选拔赛那天你正常发挥,向日学长打算付多少?” “诶?!”向日岳人的声音闷闷的从掌心下传出来。 “我可不免费帮忙的哦~”我松开捂着他的手,笑得很财迷,“三万怎么样?价格很公道。” 和在超市打零工的周薪相同数目,还累死累活不能请假,嗯~可我听说冰帝大部分的人零用钱不会少于这个数,真是人各有命。 斜睨着保持半躺姿势顺便表情空白的向日岳人,我的心里顿时掠过一丝名为[仇富]的阴暗,“不奇怪我明明脱臼了还行动自如吗?” 当然,那原因其实是现在我的意识和身体还有些抵触,就和刚刚从高桥秋子身体里醒来那几天的情况相同,不过,请允许我做生意用些策略。 直起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我摆出当年用来装神弄鬼时的高深表情俯视,“想达到目的总要付出代价,向日学长。” 向日岳人精致的脸庞顿时抽了抽,又抽了抽,“你就这么缺钱?”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侧身面朝里把受伤的肩膀露出来,“好,我答应。” 静静看了看面前暗酒红的后脑勺,我抬起手点了点他,“脱衣服。” 悉悉嗦嗦一阵布料摩擦的响动,趁着他宽衣解带这点间隙我调高视线看着面前的墙壁。 雪白墙壁上映出窗外婆娑的树影,从枝叶间淌入的金芒在墙上溅出淡淡光晕,光斑忽大忽小,星星点点。 眼睛被额头沁出的消毒水气味刺得眯起来,一阵恍惚之后我想起意外发生时听到和看到的那些东西。 不是出自任何人之口,混乱的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我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代表另一种‘真实’。 看到向日岳人受伤的肩膀,和从那些人谈话中得来的零碎线索拼凑而出的,那位受伤严重的男生身份,一些信息终于浮现出来。 从桐生理惠开始,所有的意外都是‘愿望’。 未曾说出口的,甚至没有察觉到的,潜藏在理性下的恶欲。 包括我说[不知道]小野明日香是否动手推我下楼,我‘听’见从镜子深处反射而出的她当时心里的想法,可她应该确实没有动手。 是镜子实现她的愿望。 和那些混沌中的叫嚣一样…借用种种意外事故,实现了心底最深藏的欲/望。 ……………… 向日岳人的声音听起来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快点!” 我摇摇头,收回四散的思维,目光聚焦在眼前这大片雪白肌肤上,抽了抽嘴角,把‘我只让你脱衣服,把绷带也拆了干嘛?’这句疑问吞回肚子里。 触摸着温度高到不可思议的肌体,指尖慢吞吞移动,沿着肌理滑到他的臂弯处,他的呼吸声粗重起来。 我眯了眯眼,指尖寻到与人体温热截然不同的那点冰寒,食指与中指并拢,按着感觉捏紧正蠢蠢欲动的冷意,另一只手迅速在空气中划过几道凌乱线条。 也不知道我曾学到的那点皮毛适不适用这里的规则,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如果见效我还能赚点小钱,以解然眉之急,不是吗? 完成仪式的手覆上向日岳人的肩膀,沿着寒气一路往下,将长虫般附着在皮肤下的冰冷一点点逼往手肘,另一手缓缓向外提。 动作如同抽筋扒骨,直到两只手渐渐汇合,我猛地发力。 “嘶——!”向日岳人倒抽一口气,整个人跳起来,喊得惊天动地,“好痛!” 从他手臂上剥出来的是一道浅浅的灰色,缠绕在我双手指间,垂死挣扎般蠕动着,捏着指决的双手握掌成拳,又迅速松开。 浅灰色一点点在空气中晕开,直至消弥无踪,我这才抬眼看着向日岳人,“还会痛?” “诶?!”他一怔,肩膀动了动,又抬起手在空中抡过一圈,茫然的回望,“没事了?” 两眼弯成弧线,我立刻把手伸到他鼻子底下,“三万日元,谢谢惠顾!” 第二十二章 不可否认的,向日岳人的生龙活虎让很多人惊掉了下巴,特别是忍足侑士。 第二天一早网球部正选们集中在训练场上做热身运动的时候,当看到自家拍档急匆匆赶来加入,那英姿比昨天还精神抖擞,忍足侑士当即被口水呛到气管。 开什么玩笑!昨天向日岳人受伤的时候忍足侑士也在现场,甚至还是他亲手包扎的,虽然他不是专业医生,但总算出身医药世家,那样的伤势起码要修养大半个月好不好?怎么可能第二天就活蹦乱跳? 忍足侑士整个早上的热身活动时间都神情恍惚,不住用眼角去眇混在队伍里,一脸若无其事的向日岳人。 直到热身结束,众人按照各自量身制定的训练单开始训练之前,表情纠结的忍足侑士凑近自家拍档身边。 向日岳人吱吱唔唔半天后恼羞成怒,特别是忍足侑士提醒他好胜心不要过于强烈,免得落下什么隐患,将来酿成更加严重后果时,向日岳人的白眼翻得比任何时候都频繁。 加上知道昨天那场意外的其他人不时出声附和,向日岳人最终炸毛。 怒吼着道出自己昨晚已经让家庭医生治疗过,身体问题可以忽略;之后向日岳人从口袋中摸出一份家庭医生开具的健康证明拍到忍足侑士手上。 先细细研究一番向日家私人医生的诊断书,然后抬头看看拍档一脸止不住的得意表情,忍足侑士在心里暗暗决定要找时间去拜会那位据说在向日家服务了十几年的医生。 真是…深藏不露。 他很好奇向日家的医生究竟用了什么医疗方法,才能让一位明显是肩胛受创的人第二天就完好无损。 昨天忍足侑士原本还打算把人押到自家医院做一次扫描,因为当他处理那些伤势的时候,他很担心向日岳人的骨胳会裂开。 虽然外表没有明显外伤,后肩膀处却有一道隐隐的青红色,被高速坠落物直接砸到的部位会出现淤痕,却有时间性;忍足侑士当时觉得向日岳人肩膀的痕迹显现太快,他担心是身体内部受创造成,却没想… 把流露的惊骇与佩服藏在平光镜下,忍足侑士对自家拍档露出欣慰的笑意;无论如何,岳人没事就是最幸运的。 …………… 难得准时出现在训练场的芥川慈郎扑到向日岳人身上,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扒起对方的衣服,嘴里嘟喃着‘岳人该不是骗大家’,‘没有亲眼看到不放心’之类的,然后光天化日之下就把向日岳人身上的运动衣扯得七零八落。 向日岳人的怒吼几乎响彻云霄,连同铁丝网外密切注视这一幕女生们的兴奋尖叫,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有无数双的目光定在向日岳人雪白的肩膀上,包括忍足侑士在内;看清楚暴露在空气中的‘真相’,附近的网球部正选们是松了口气,至于外面那些女生的热切视线中饱含怎样意味,嗯~大概没什么人愿意细想。 等到芥川慈郎心满意足的松手,运动服被扯到变形,领口大开露出整边肩膀的向日岳人神情扭曲到狰狞的地步,然后众人才回神迅速上前将两人隔开以防止惨案发生。 迹部景吾沉着脸让桦地崇弘拎走罪魁祸首,向日岳人满脸怒意返身回休息室去更换毁坏的运动服,吵闹随着那两位的隔离而平静下来,忍足侑士走到迹部景吾身边,两人小小声开始交换起意见。 关于昨天冰帝学园内的种种意外事故,除了向日岳人身上发生的身为他同班同学的忍足侑士亲眼目睹,还有就是保健室看到的那两位。 而作为学生会会长的迹部景吾,知道的却详细许多。 包括最开始的桐生理惠,近一个星期冰帝学园内几乎每天都要发生一两起意外事故,其中当数昨天最为严重。 包括忍足侑士知道的那三起,昨天冰帝共计八个人受伤,伤情有轻有重;最轻微的是一年级某位女生和同班同学开玩笑时边上的人洒了她一身墨水,手背碰伤;最严重的是三年级的岩本,他在体育课上失足跌倒,小腿肌腱被尖锐金属物洞穿,如今人在医院。 最奇怪的是那些意外均不是人为,如同鬼使神差,一些极细小的疏忽连串在一起最终导致不可挽回的结局。 日吉若提出的[怀疑高桥秋子跌落是同班女生所为]也得不到证据。 当时楼梯角落上方的镜头拍摄到的画面中,那位名叫小野明日香的女生距离高桥秋子足足有四五层楼梯,就算她伸长手臂,前倾的身体也会因惯性作用自己跟着跌落,更别提摄像镜头本就是固定的,不存在拍摄死角的问题。 事故分析的时候忍足侑士和迹部景吾两人表情都很凝重,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他们根本不可能相信那么多巧合会同时发生,可是昨天调看分布学校四处的监控摄像,又不得不令人相信那种结论。 …………… “难道真如那些女生传言,有人下了诅咒?”忍足侑士取下鼻梁上架的平光镜,慢条斯理抬头望着天空冷笑道。 “如果真是这样,幕后操纵者也必须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迹部景吾抬手抚上眉心,对着远处铁丝网外喧闹的女生群勾起嘴角,扯出一道倨傲的笑容。 ………………………………………分割线……………………………………… 不断发生的意外令得整个冰帝都躁动不安,无数版本的流言在人群中悄悄蔓延着,加上几乎防不甚防的各种事故,给接近期中考的学校凭添几分压抑感。 向日岳人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比起岩本,他健康得几乎快令人不敢相信;当然也有烦恼的时候,比如说,三天来他总要绞尽脑汁避开同伴的视线才能跑去约定地点。 近几天网球社活休息时大家闲谈的话题总离不开那些意外,忍足侑士一开口就说桐生理惠是开端,向日岳人却觉得真要算起来,应该是高桥秋子的受伤才令得冰帝校内近两三天高/潮迭起。 向日岳人计算过时间,高桥秋子受伤后五分钟他在生物课上被人形模型砸倒,几乎同一时间是岩本发生意外,然后午休时迎来一次小规模爆发,之后余波袅袅。 直到连迹部景吾也不能幸免。 中午,向日岳人和其他人去学校餐厅进餐,众目睽睽之下,迹部景吾被擦身而过的女生洒了一身饭菜。 至此,网球部正选与准正选无一落空,每个人多少都遭遇了那么点事,虽然没人受伤,惊吓却是不少。 迹部景吾铁青着脸拂袖而去,趁自家拍档习惯成自然上前低声安抚那位失手之后不知为什么居然哭起来的女生,向日岳人转身混入围观人群,然后拔腿就跑。 …………… 穿越大半个冰帝,还要避开众多视线,向日岳人小心翼翼挑选冷清些的路线走,也幸好这两天学校里人人自危,否则他真不知道如何避过后援会的目光去见她。 拂开横在身前遮档视线的枝桠时向日岳人叹了口气,高桥秋子说如果被发现,责任要全部由他一力承担,虽然两人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是… 暮春中午的空气里弥漫着湿热,附近人烟罕至,脚下是绵软的落叶野草,蕨类与不知名的植被肆无忌弹生长,深绿浅绿密密匝匝,一眼望去看不到出路。 向日岳人在一片绿意中艰难前行,边走边止不住有些佩服能找到这里的高桥秋子;三年来为了捉拿逃训的芥川慈郎,向日岳人几乎敢肯定冰帝所有角落都被自己摸得很清楚,谁知道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如果不是高桥秋子带路,向日岳人根本想不到学校平面地图东北角的那处围墙与迹部最喜欢的盛大的玫瑰花海之间居然藏着小小的休息亭。 布局和芥川慈郎的秘密花园相差无几,却被围墙﹑玫瑰迷宫﹑和覆盖半坐冰帝的绿化带包裹着形成死角。 走到高桥秋子嘱咐过要特别留意的位置,向日岳人脚步一转,直接从看似茂盛的冬青树中央践踏过去。 穿过树丛的过程中不断有枝叶拂过脸庞,向日岳人却不敢闭上眼睛,只生怕脚下一个踩空,要是摔倒一定会很痛,他可不想再为此付给高桥秋子什么奇怪名目的费用。 三天来高桥秋子所谓的‘售后服务’加收了多少,他想想…呃~向日岳人恨恨磨牙中。 虽然她没收现金,可是提出让他自带的所谓‘药材’却花样百出。 真是令人瞪目结舌的奇怪女人。 …………… 遮天蔽日的绿意终于浅薄起来,向日岳人深吸一口气,抬手分开幕布般的密密枝叶,下一秒灿烂的阳光毫无预兆刺入眼帘。 不受控制的微微眯了眯眼,等到略微适应骤然明亮起来的光线,向日岳人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坐在凉厅里的人。 或许是当初建造时没有计算好,明明是正午,阳光却毫无保留的照着整座凉亭。 高桥秋子如那天一样靠着柱子而坐,双腿放在栏杆上,沐浴在炙热烈阳下的整个人象是被光芒镀上细细的金边。 随着步伐的前进,他嗅到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烟草味。 向日岳人慢慢靠过去,可能是长途跋涉的关系,心情一点点变得奇怪,开口时语气也跟着暴躁起来,“把烟熄掉!” 他本想说‘女人抽什么烟难看死了!’,可又一想到眼前这人反而会越发肆无忌惮甚至反唇相讥,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啊——”高桥秋子淡淡的应了声,转手就将香烟按熄,收在随身携带的烟灰缸里,起身从栏杆上下来,“今天怎么样?” 向日岳人抿抿嘴角,把头扭到另一边看着外面,对毫无形象蹲在地上那一陀视而不见。 怎么会有这么随意的女人?向日岳人百思不解,把带的东西放得满地都是也就算了,反正空便当盒什么回去时她总会收走,只是她蹲在地上的样子…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几乎整条大腿了啊喂! 矜持呢?羞怯呢?好歹身为校园榜前三甲的美女,形象呢? 看得人想一脚踩下去!向日岳人暗暗咬牙,当然,这绝对不是他对高桥秋子这三天的治疗心怀怨恨,实在是这女人一点自觉也没有! 乱七八糟不说,还威胁如果敢把两人间的交易透露给旁人知道就要他好看!向日岳人心头一阵止不住的恼怒,因为她的威胁内容实在惊人。 高桥秋子说‘到时候我就哭着告诉旁人,你给三万元是胁迫我﹑和﹑你﹑援/助/交/际。’ 囧……到底是不是女人啊!混蛋!这种事也敢脱口而出。 …………… 高桥秋子猛地起身,笑眯眯的凑近;向日岳人急忙往后一仰,潜意识盯住她的手。 “干嘛这种表情?”歪了歪头,神色看上去很不解。 “你…今天又拿什么奇怪的东西?”向日岳人顿时如临大敌。 怨不得他寒毛直竖,实在是三天来被整过太多次的条件反射,好吧好吧~其实不算整,家庭医生检查过,他确实被治好。 高桥秋子蛮厉害的,这点向日岳人承认,只是她用的方法令人不敢恭维。 那是受伤后的第二天,向日岳人觉得肩膀隐隐酸痛,他原本还有些生气;上学时他坐在自家车里看到高桥秋子,就冲下车打算找人算帐。 面对他的责问高桥秋子却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告诉他午休时在最早以前相遇的那里,她会为他继续治疗。 高桥秋子说是‘售后服务’,向日岳人却认定是苦难的开始。 第一天,高桥秋子不知从哪里拿了滚烫的鸡蛋,剥掉壳用纱布裹着在他肩膀上烙来烙去;第二天,他被贴了牛肉片,切得很薄,却是生的! 现在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昨天他一整天都觉得自己浑身血腥味,要不是确实有效果,他早就… 翻个白眼过去,却收到对方更加嫌弃的目光注视,仿佛在说他不识好歹。 “我好不容易找齐材料,向日学长怎么可以藐视我的爱心?” 就,就是这种懒洋洋的神情语气最让人生气! 向日岳人噎了半天,恨恨地坐到栏杆上,抬手扯开衬衣扣子,“动作快点!”他已经不想研究高桥秋子手里捏的那瓶蓝绿色液体是什么成份,省得知道后自己难受。 …………… 耳畔传来她浅浅的哧笑,随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从身后飘进鼻端。 “没事的,今天之后…我们都可以解脱。” 高桥秋子说话的同时,有东西落到他的肩上。 向日岳人强忍下回头的欲/望,裸/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比起滴在皮肤上的清凉液体,随后覆上来的柔软细腻触感更令人… 那是高桥秋子的手…温度却低得出奇。 清凉与冰冷两种温度揉合在一起,异样的感觉渐渐沁入肌肤,流水般滲到骨胳深处,再一点点化为温热。 闭了闭眼,向日岳人不自觉动了动喉结,压下喉咙处骤然升起的干渴,“解脱什么?”开口之后他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在肩膀上用力揉动的手顿了顿,高桥秋子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这是最后一次,完成之后就再没问题。” 声音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向日学长也不耐烦了吧?” 谁说的!?向日岳人几乎冲口而出,话却鲠在胸口;他听得出来,高桥秋子刻意漏说的部分,事实上她想说的是————‘向日学长和我都不耐烦了。’ 接下来两人谁也没说话,凉亭里回荡着呼啸的风与呼吸声。 “大功告成!”高桥秋子的声音里带着几丝淡淡的喜悦。 身后的存在感退开,向日岳人边整理衣服边回头斜睇了她一眼。 三两下将散落一地的物品兼垃圾扫进她那个巨大的包包,袋口一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到她的肩后,随即她干净利落转身,连再见也不说直接掉头就走。 看着高桥秋子佻脱的背影,薄唇微抿,向日岳人将阴鸷藏在眼底。 让他怎么说?再见还是谢谢?高桥秋子显然觉得没那种必要,所以他就此沉默。 混蛋女人! 第二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其实事情早该结束了,嗯~我指的是和向日岳人的‘交易’。 那天替他拔出附着在身上的‘那东西’,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称呼,隐约听人提过那是类似瘴气的存在,能被我这样的人看到,本来按照学过的土办法,当时只要我再抓把香灰混在水里给他灌下去就万事大吉。 可就算不是临时我也没地去找那玩意不是? 而且还要是供奉神明的香炉里抓出来的才有效,我乡下老家村村都有福德正神,这里可比不得我生活过的地方,找不到土地公公,连神明都不是一个系列。 怕弄巧成拙,不得已只好选用比较麻烦的方法;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也是没办法。 嗯~我承认是自己把事情弄复杂,怨不得对方脸色一日难看过一日。 所谓的‘售后服务’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天地有正气,多晒晒太阳就没事,体内阳气充足自然万邪不侵。 除了在保健室那次我用从灵媒神婆那里学到的东西,第二天开始折腾向日岳人就都是治跌打损伤的正常手法————中国民间很多人都会两下的推拿散手,对付中暑啊落枕啊崴到脚啊的小伤效果显著。 刚煮熟的鸡蛋﹑生牛肉片什么的都是用来拔出扭伤部位沉积的淤血顺便疏通筋络,配合肩膀手臂几处穴位的按摩,嗯~找不到药油拿厨房料酒代替绝对不是我舍不得花钱! 好吧好吧我神棍了(捂脸),可是如果不装B,我怎么把向日岳人大中午骗出来晒太阳? 要知道我也很辛苦啊~向日岳人的目光一天比一天凶恶,我总有种他其实很想把我生啃了的错觉,如果不是为了第一桩生意留个好口碑,我才不会继续吃力不讨好。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除了打零工我希望能开发点副业,这次当拿向日岳人练练手,久没干‘跳大神’这类事劳资都生疏了。 需要各种装B的人生真是寂寞,远目。 …………… 黏在背上的尖锐视线如影随行,我头也没回急急忙忙拐过环绕凉亭的绿荫,从茂盛的枝叶中横穿而出。 身后反弹回去的树枝发出沙沙细响,替我挡掉如刀似箭的注视,钻出树丛的同时我长舒一口气,终于解脱出来,相信我和向日岳人都满怀欣慰吧? 抓着背包袋的手紧了紧,我的嘴角重重一抽,相爱相杀神马的果然是传说啊传说,相看两相厌才是最经常导致的结局。 幸好今天过后真的就会结束,无论是向日岳人的治疗还是… 下意识反手捏了捏藏在背包最下角的圆柱形物体,我眯着眼笑得很阴暗;三天,劳资的忍耐度也到达极限;要不是为等放在窗台这东西吸足日月之气,至于天天避着每层教学楼转角的镜子吗? 哼!等算好的时间一到就去解决所有问题,敢让劳资摔得七昏八素…那句话怎么说来的?‘代表XX惩罚乃!’ 行走中的脚步一顿,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被绿意遮得严严实实的来路。 那之前请允许我再次向为此提供各种赞助的向日岳人君表示致敬,要不是他友情提供罗列的材料,我真的会束手无策。 当然,他也不是没得到好处,今天用他身上的是好东西啊~所谓[有奶不一定是娘,有钱就一定是爷],向日岳人付了三万,我可是把他伺候得没有后顾之忧。 虽说从他嫌弃外加惊悚的表情来看,绝对是暗暗唾弃我拿颜色古怪的液体淋他一身,所以我也就不详细告诉他那瓶子里究竟有什么成份在其中。 嘱咐他拿来的正宗云南白药我只放了保险子在里面,药粉的家里收着呢~那东西进口的很贵而且现在用不上,我只想用包裹在保险子外面的朱砂而已。 反正当初教我那人也说过可以喝,在最后一味加入之前符水单方对人体无害,相反可以深度净化入侵的邪气,我琢磨着向日岳人也被那啥过,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嘛~ 至于最后那一味,待会把在家研磨好的地龙(蚯蚓)扔进去就是了。 我很不复杂任的耸耸肩,步伐轻快顺着小路朝教学楼奔去。 …………… 午休时的学校安静得很。 或许是被近些天发生的事吓到,春意弥漫的季节校园里却一派冷清,原本熙攘往来的人群踪迹全无,走在绿荫道上时,风掠过树梢发出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远远的能看见教学楼白色外墙在大片绿意中若隐若现,衬着蓝到近乎透明的天空,眼前所见如同曾看过的风景画,静谧﹑优美。 即使再怎么心怀不忿,我也不得不承认高桥秋子的世界比我存在那个被重工业污染的世界澄澈许多,除了人心… 不过,我已经不是早年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愤青,所以教学楼里藏的那些,力所能及还是清除掉好些,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嗯~我该庆幸高桥秋子的世界还算是干净,至少我没看到人鬼混处的局面,也证明如果不是这里正处于太空盛世,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与我所知道的有很大差异。 嘛嘛~无论哪种猜测对我其实都有利,虽然对我而言怎么也比不上我出生的地方好,能够重新开始也算是好运气,不珍惜会天打雷劈的。 我眯了眯眼,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只觉得整个人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嗯~很适合睡觉的好天气,吉时到来之前回班级先小眯一会儿好了。 …………… 推开教室门的时候,一室喧哗扑面而来,粗粗扫一眼过去发现没剩几个空座位,班上的同学四分之三在场,虽然没有全员到齐却已经足够打击我见缝插针的积极性。 保持着目不斜视的姿势,我慢吞吞爬向自己的座位,然后扯开嘴角冲着不小心占住位置和前排女生聊得很愉快的人微笑,“不好意思~” 对方回之以羞涩笑容,很快站起来把位置空给我,一个转身他又拍开隔壁组水平线座位上坐的那男生,回头继续。 我轻轻的把背包卸在课桌上,用眼角偷窥似乎相谈甚欢的前桌,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也得到答案: 散布在学校里的人都躲到各自的教室里,我还奇怪平日里总能在僻静角落看到的‘野鸳鸯’们都哪里去了?原来是不敢再露天谈情说爱了于是蹲教室里么么么~ 前桌的女生忽然发出极是欢快的笑声,我抬眼看了看她和嘴皮子动个不停显然是努力讨好佳人的那男生,再环视教室一番,眼角抽了抽。 大家看上去都很放松呐~ 看书的看书,聊天的聊天,开小会的开小会,就是没看到和我打相同主意的;这副场景想也知道我的觉是没办法睡了,只能等着时间一到杀出门去算帐。 解开背包袋口,我一点点往外掏摸东西,把带出去的几本书和等下用的瓶子拿出来,剩下的整包塞回抽屉。 嗯~便当盒之类的垃圾还是放着回家扔,不然要是等值日生发现垃圾桶里有烟头什么的我还真不好解释。 把摊了满桌子的东西归拢到边缘一角,我伸手从抽屉里摸出文具盒,打开,就着暗色金属那点微弱反光研究起自己的额头。 影像模糊点就模糊点,聊胜于无。 随身镜子是不敢再带了,楼梯拐角那面巨大镜子害我吃足苦头,有关连的东西我再笨也不会贴身放着,又不是真不想活。 学校里发生的事表面看似没有联系,不巧我却猜得出些端倪。 自古镜子就是镇邪物,早前人们在外行走,特别是去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总会在背后挂一面铜镜,据说可以阻止妖物近身,镜面能清晰映照出某些东西的真面目,其中也包括反应出人的真实想法,在某种情况下。 学校楼梯拐角处安置的仪容镜每天经过它的人数也数不清,日久年深自然会出奇怪的事,我想大概是近段时间风靡全校的游戏导致仪容镜吸收的东西被触动;学校里女生扔掉手边的镜子之后,恶欲就聚集到一起进而无限放大。 至于引发暴动的关键是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素来管杀不管埋;结局才是最重要的,谁在乎过程怎样。 …………… 边胡思乱想边抬手撕下额头上贴的纱布,眼睛瞬也不瞬盯着映在文具盒盖子内的模糊影像,我顺手拿起和笔放在一起的小药膏,拧开盖子对‘镜’贴花黄。 话说纱布贴了半天早被汗浸湿了,我没带新的怎么办? “高桥?” “嗯?”我分神应了声,用眼角瞥一眼忽然转回身的前桌,手里边忙着把药揉开在肉上。 嘶——!痛痛痛!额头被剐掉一层油皮,加上撞击,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伤口绝对是青黑外加深红。 “好点了吗?”前桌用听上去似乎比我还痛的声音倒抽气,“真是的…高桥你就是太笨了,明明…” “嗯?”被她吞吞吐吐的话弄得一愣,我停下揉药膏的爪子,抬眼,就见前桌似乎一脸愤怒,视线却是越过我看向身后某处。 身后…小野明日香她们吗? 说来也是,受伤的第二天我顶着巨可笑造型(额头贴着四四方方的纱布,看起来颇有几分象寿星)进教室,小野明日香正被人围着谴责,据说是当时也在现场的日吉若和凤长太郎发起的名为‘迫害同窗’的罪名征讨。 呃~日吉若和凤长太郎‘据说’只是略略询问小野明日香几句,不过话里话外的含意已经够挑起其他人特别是女生们的义愤填膺。 说了谣言可以杀人,小野明日香就算浑身长嘴也辩不过啊~‘受害者’的我说的证词反倒不重要了,那时我本来就该什么也看不到,不是吗? 所以我说不知道确实是不知道,要让我极力替她辩驳,抱歉,我的属性里没有[圣母]这一成份怎么办?阴暗笑。 小野明日香三天来明显沉默许多,即使最后从监控录像中证实事故与她无关,异样目光却还是存在,我想经此一役她该学着修身养性。 “高桥…你没事吧?”前桌的手不断在我视野里挥动,“是头疼吗?” “没有。”我摇摇头,回她以茫然的笑容。 目光一转我朝着桌子上用过的纱布探出爪子,同时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旧的也比没有好,额头上的伤口皮开肉绽,必须捂一捂免得吓到旁人。 “啊!?”前桌惊呼一声,两眼发直瞪着我身后。 诶?又怎么了?我愣了下,没来得及回头,刚触到纱布的手背被陌生的温度所覆盖。 “日吉…君…”前桌的表情象是不小心看到神迹降世。 我没来得及在心里吐槽,脖子根就寒毛直竖,身后的压迫目光实在是… 保持呆滞的姿势僵硬着和前桌面面相觑,直到对方眸光一闪象是醒悟过来,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扫了我一眼,她猛地转过身把后脑勺对准我。 前一秒还很热闹的教室如同被人按下暂停键,身后的呼吸声顿时清晰可闻起来,悠长沉稳的频率,合着强烈的存在感…这这这,这人又唱哪一出啊啊啊~ 空气微微一沉,眼角余光中划过几丝暗金色,一道阴影从居高临下将我笼罩起来。 我抖了抖,缓缓缓缓地抬头,扯开一丝装B的柔弱笑容,“日吉君。” 覆在指尖的温度轻轻移开,将我按在桌面上的纱布抽走,日吉若一脸淡漠用指尖拈着那块已经有些痕迹的纱布。 “伤口不怕感染吗?”暗金瞳眸不带任何意味扫过周围正密切注视事态发展的众人,他施施然抽/出/插/在口袋里的手,将一样东西扔到桌面上,“帮你带了新的。” 没等我喘过气,他转身走得异常潇洒。 目光随着正走回位置的日吉若移动,恍惚间我只觉得一道惊雷正劈在天灵盖上。 行进中的脚步一顿,日吉若骤然回头,“不想用?”语气平淡,微微眯起的双眸却是胁迫感十足。 我迅速收回视线,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抽屉里,不是为日吉若煞气大盛的神情,而是投到身上的凛冽视线实在是令人吃不消。 擦!我现在感同身受了!我知道小野明日香这两天来心情是何等苦逼了!我现在也只差没一脸血瞪着罪魁祸首日吉若。 颤抖着伸手取过扔在桌面上的密封袋,颤抖着取出满含‘同窗爱’的纱布与医用胶带,颤抖着将它们贴在额头上,最后颤抖着收拾好残局。 我抱着忽然大了好几圈的脑袋趴在桌上,自我催眠着把脸埋进臂弯,避开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各种各样的视线。 …………… 如坐针毡等到电子表屏幕的时间跳到想要的数字上,我愤然起身,随手把桌子一角的那只瓶子抄进怀里,颔胸缩肩朝着教室门爬去。 “高桥?你要去哪里?” 我默默抬手扶着教室门框,回头。 教室里的人都停下谈笑,目光同时聚集过来,教室最末端,日吉若坐在椅子上,双腿架着课桌桌面,姿态随意到让我很想磨牙。 顶着满室寂静,我用虚弱却绝对听得很清楚的音量回答道,“洗手间。” 转身,怀着想杀人的心情朝目的地奔去,不行!要在忍不住报复社会前果断转移怒火,还是去那里发泄,省得不小心弄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 第二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她用手撑着教室门框,半回过头的模样看似娇怯,对上他的目光,眼中却隐隐火光迸发。 ‘洗手间!’ 一句话掷地有声,说完之后干净利落转身闪了出去,留下满教室几乎目瞪口呆的人。 日吉若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相信除了他,其他人都止不住满头黑线。 不着痕迹的扫视教室一周,毫不意外看到众人的神情均如自己所想:错愕﹑惊讶﹑迷惑﹑精彩纷呈…看吧看吧~果然是心情复杂了吧? 轻薄的唇角微微一掀,日吉若懒洋洋地仰头将脖子枕在椅背上,闭上眼,把恍然回神的同窗们投射到身上的探究目光隔绝在外。 高桥秋子真是…总喜欢在关键时刻出意外的家伙。 明明已经按捺不住怒意了,还死装,而且不知道演技究竟是精湛还是拙劣,她总有本事让人觉得囧囧有神。 日吉若承认他之前的举动是故意的,没别的什么意思他只是单纯想撩拨她一下,以缓和三天来他一无所获的焦躁情绪。 三天来冰帝校园内波澜壮阔,所有事件的关联又几乎无迹可寻;再这样下去日吉若怕自己会忍不住撕掉和善面具,用纯黑道手法解决问题。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他从小被灌输的就是这样的理念。 现在这种蓄势待发却始终找不到敌人的感觉实在难以言喻,仿佛心里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一样,奇痒难耐又无处着手。 也幸好日吉若还记得自己身处的是冰帝而非他生长的黑暗,否则他早就用铁血手腕把周遭全部清洗一遍。 即使不为心头盘旋的那丝愧疚,此起彼伏的意外也足够引起警觉,那天他来不及对高桥秋子施以援手,将来是不是他就有可能痛失对家人的保护时机? [巧合],冰帝学园里很多人都如是说,日吉若对此结论哧之以鼻,对他而言,太多的巧合就是阴谋。 想到自己或许不知不觉陷入他人局中,且对方动机不明布局完美,日吉若渐渐掩饰不住沸腾的张扬杀气。 他是不是该考虑揭开些许刻意隐藏的真面目了?表现得过于无害虽然可以融入平常人的世界,威慑力毕竟不足,被算计的感觉真是让人很不愉快。 …………… 慢慢的,教室沉寂的众人开始恢复谈天与笑闹,传到耳中的喧哗混杂了些许细细碎碎的讨论声,那些人把音量压得极低,偶尔飞来几道带着异样情绪的打量视线。 日吉若知道那是班级里的同学正窥视自己顺便和旁人交换信息,他无意阻止那些人,更不想开口解释什么。 相反的,日吉若很乐意加深旁人的误会,反正到最后有麻烦的是高桥秋子。 始终闭着眼,环抱双臂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起来,日吉若将内心涌起的恶劣藏在不动声色的平静中。 高桥秋子那女人脸上挂的伪装总让他有想破坏的欲/望,而日吉若也从不委屈自己压抑;所以再怎么试探﹑有意无意挑衅,他都做得理直气壮,怪只怪高桥秋子运气不好,谁让她要被他发现? 脑海中不期然闪过她离开前的那副情景:眼里燃着两簇怒火,神情却是幽怨,衬着额头上的创伤,三分嗔怒,千般柔弱… 嗯?!日吉若猛地一僵,心里咯噔一声,他之前只顾欣赏高桥秋子气恼之余又不得不强自忍耐的模样,居然忽略了她行为中的异常! ‘上洗手间’,她抱着一只瓶子干嘛? …………… 猛地睁开眼睛,视线落到那处空荡荡的座位,日吉若眯了眯眼,收起架在课桌上的双腿,起身迅速朝教室出口走去。 随着他一路急行,教室里的交谈声渐渐歇止,气氛趋于安静。 “日吉?”凤长太郎开口唤道,“你怎么了?” 日吉若停下脚步,回头扫了眼同样面带好奇与兴奋瞪着自己的同学,“出去走走。” “诶?!”凤长太郎微微一愣,却是要起身,“那我…” “我想一个人。”日吉若沉声应道,视线慢慢环绕教室一周,原本淡漠的瞳眸目光瞬时如刀锋将众人寸寸刮过。 与他对视的人神情都是一僵,其中几位将跃跃欲试表现得最明显的更是忙不迭低下头避开他太过凛冽的注视。 凤长太郎起身的动作不易察觉的停顿了几秒钟,复又坐回位置上,沉默着点头表示他明白同伴不愿被打扰的意思。 日吉若掉头就走,步履匆忙,留下凤长太郎一个人坐在位置上苦笑着面对被吓了一跳的同学,满室的惊诧视线一时间都聚集到他那里。 发生什么事?居然能让日吉把藏了这么多年的另一面毫无顾忌暴露出来…凤长太郎挠了挠头发,有些苦恼的看着教室里的众人。 ………………………………………………分割线……………………………………………… 走出教室,日吉若先是抬眼看了看高桥秋子原本该去的方向,脚步一转朝着逃生梯走去,现在是午休时间,他如果直接穿过公用走廊一定引起别班的注意,还是绕道而行。 边走边用眼角余光注意身后,确定班级门口没有人窥视,日吉若再一次加快步伐;转过直角后甚至开始小跑,而后渐渐加速。 推开逃生梯的门,迅速往下冲,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他的奔跑声和趋于紊乱的呼吸,长长的阶梯一路向下蔓延,每转过一层转角心里的不安就加重一分。 直冲到最底层,日吉若猛地推开逃生门,返身朝着教学楼常用的楼梯跑去。 教学楼一楼专门用来推放器材与设施并没有任何班级入驻,显得很冷清甚至有些萧瑟,走廊内墙壁上的采光玻璃窗将日吉若飞快闪过的身影折射得有些扭曲。 暗金的发随着奔跑在空中起伏不定,俊秀的脸庞满是阴骘冷厉。 如果现在被人看到,一定不会有人相信这是冷漠示人的日吉若,褪去了平日的淡漠,阴狠的气势毫无保留,稍微敏锐一点的人都能看得出异样。 …………… 跑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处,日吉若的身形略略停顿,抬眼看了看十分安静的教学楼与班级所在的楼层,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拾阶而上。 等到想起高桥秋子的举止,日吉若隐约有种预感,他一定能在那里找到她————高桥秋子跌落的转角处,他很肯定。 这番揣测没有根据,日吉若却知道高桥秋子绝不是好相予的人,当天吃了那么大的亏她不报复回来就怪了,想来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奔跑中的身形矫健如猎豹,微微眯起的瞳眸布满森寒。 而无论高桥秋子想做什么…那女人就没想过自己其实弱得可以吗?单凭头脑有用的话现代的武器就不会发展到泛滥成灾,笨蛋! 脚下的阶梯一路往上延伸,要去的那里仿佛世界尽头般的缥缈;日吉若从未觉得冰帝教学楼的阶梯长到如此遥远,也是第一次愤怒班级所在的楼层高度。 等到转过三次转角,那天发生意外的地点近在咫尺,日吉若紧攥双拳,抬头。 “你在做什么?”眯了眯眼,急促的步伐刹那间缓慢下来。 缓缓地踩上最后几层阶梯,日吉若站在尽头俯视转角中央的那道身影。 高桥秋子单膝落地跪着,半扬起头,象是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转过来的脸上表情混合着错愕与慌乱。 不着痕迹的打量对方,确定她安然无恙,他这才松了口气,目光落到边上又是一愣。 高桥秋子身前身后的地面布满细白痕迹,线条凌乱而繁杂,从日吉若的高度看过去,那象是一副巨大的涂鸦。 由两个圆形相套而成,大的面积几乎占据整个转角,小的却将高桥秋子环绕其中,双环之间陆续画着一些奇怪的纹路,符号不象符号,图案不象图案,有线条有圆点,杂乱无章。 最奇怪的是高桥秋子本人,双手的袖子均挽得极高,露出的手臂布满密密的青蓝色,花枝般勾勒缠绕着消失在上臂的雪白校服袖管下。 之前被他发现不对的那只瓶子开着口正躺在她的脚边,里面只余下浅浅一层,看样子她手臂上的颜色该是源自于那里。 日吉若挑了挑眉,眼神微动,“你…”结果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高桥秋子已经神情剧变,整个人惊跳起来,目光却是落在他的脚下? 顺着高桥秋子的视线低头,日吉若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下也踩着部分细白痕迹,并且想是他之前过于仓促,一些痕迹已经被弄坏。 下一秒,变故毫无预兆的发生。 不知哪里卷起的风呼啸着划过耳畔又迅速远离,间隔几秒钟之后又传来一记奇怪的声响,如同野兽的低吼,仿佛近在咫尺又飘忽不定。 不动声色的细细巡寻,却发现转角处除去他和她两人之外再无其它。 嘶吼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许多,日吉若的步伐一动,就听高桥秋子怒喝一声,“别踩!” 在他抬眼看她的瞬间,风势猛然间剧烈起来,日吉若只觉得呼吸一滞,有什么东西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迎面而来。 日吉若的瞳孔骤然紧缩,站在原地的高桥秋子在这么可怕的风势中,她散落肩头的发丝却纹丝不动… 诡异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逝,电光火石间高桥秋子整个人扑过来档在他面前,无形的冲击带起破空之音,风声变得凄厉,夹杂着嘶嚎,沉重的压力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只来得及抬手接住撞在自己胸前的柔软躯体,两人就同时朝后摔出去。 他的身后…是楼梯!日吉若紧了紧怀里抱的人,等待着即将到来疼痛。 来势汹汹的飓风与发生时一样毫无预兆平静下来,刀割般的压迫力骤然消失,有那么一瞬间象是处于真空,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下来。 慢慢的,双耳耳道内嗡嗡作响,预期中的疼痛却始终未曾降临,日吉若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高桥秋子。 她的脸在距离不到一尺的位置,正半低着头看他,急促起伏的胸口与他凌乱的心跳交缠,空气中隐隐浮动某种暧昧的气息。 秀美却苍白到透出浅青的双唇微微一动,鲜艳夺目的血丝从她的唇角渗出,滑过小巧的下颌一路蜿蜒而下。 如同天空坠落的雨滴打在脸上,眼角被火烫到似的热起来。 …………… “你…”日吉若涩涩的开口,嘴却立刻却捂住。 高桥秋子微微偏头象是聆听什么,随后是凌乱而匆忙的脚步声。 “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好大的声音。” 交头接耳声从楼梯尽头传来,还压在他身上的高桥秋子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混乱中日吉若被她踩了好几脚。 “咦!?日吉!” 楼梯尽头出现的数道身影齐声惊呼,日吉若动了动酸痛的肩膀,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不疾不徐拍拍身上的尘土,淡淡扫过四周景色,目光微微一凝。 还以为他和她是直接跌下楼梯,怎么现在看反倒象是摔在高桥秋子原来站的地方? 没多久人群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询问发生什么事。 日吉若抬眼,视线越过人群,落到角落贴墙而站的高桥秋子身上,离他最近的几人反应过来,纷纷把脸转向角落。 象是不堪被众人如此注视,高桥秋子一脸的惊慌失措,“我…我下楼的时候…多亏日吉同学救了我呢~” 她白着一张脸,战战兢兢如同受惊的兔子,象是不小心咬破的嘴角染着淡淡胭脂色,藏在角落里怯生生的样子看起来分外荏弱。 有几位男生顿时满脸怜惜,日吉若趁着众人不注意狠狠抽了抽嘴角。 “抱歉!实在是…”高桥秋子慌慌张张地弯腰,“日吉…同学。” 鞠完躬,她直起身捂着脸跑上楼梯,语带哽咽的样子实在令人不忍心苛责,所以高桥秋子一路畅行无阻,被围在人群中央的日吉若只能恨恨看着她消失。 …………… 眼睁睁任由高桥秋子自指尖溜走,日吉若外放的压迫感就直朝着身边的人逼去,霎时间杀气弥漫,没一会儿工夫人群纷纷逃窜。 日吉若站在空无一人的转角露出几近狰狞的笑容。 以为逃走就没事了?他可是看得很清楚,高桥秋子的双臂肌肤雪白无暇,大片大片的青蓝色消失得无声无息… 地板上的图案也没了踪影,就算因为来人众多也不该是毫无痕迹吧? 高桥秋子隐瞒了什么? 眼角一瞟,落到占据三分之二墙面的仪容镜上,日吉若看到镜中人神情闪烁不定,嘴角勾着兴味的笑意,双眸中的神采却是疑惑而又气恼。 哼!不管高桥秋子隐藏了什么,他总有办法让她自己向他坦诚。 日吉若正要返身回教室,只听空气中响起布帛撕裂的锐响,光滑的镜面中央骤然现出一点碎裂而后又迅速四散蔓延,镜面顿时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造价昂贵的仪容镜毁于一旦。 第二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这下梁子结大了! 压住胸中翻涌的血气,一路奔到教室门口,我放下捂着嘴的手,脚步停顿一下,努力调匀了呼吸才慢慢踏进班级。 教室里的情景和我离开时相差无几,同学们聊天的聊天,写作业的写作业,还有听音乐看书的,总之每个人的神情都惬意得很;埋头走回自己的座位,其间有许多人陆续对我投之以好奇目光,我一一无视之。 经过前桌收到她和隔壁组那男生的眼神询问,表情热烈且八卦;先一把拖开椅子把自己放进去,我这才扯了扯嘴角回对方以异常阴森的微笑。 三人面面相觑数秒钟,那两人先行败下阵去,我抬手抹了把嘴角,又垂眼看看指尖沾染的一丝猩红,才恍然大悟前桌和她小男友的脸色怎么象见到鬼。 可不是吗?衬着我近来异常狼狈的外表,现在嘴角又带了血,是很象刚从那啥啥啥爬出来的东东,而且是吃过人的,囧。 不小心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我急忙用手按着胸口,强行把翻腾的剧痛压下去。 日吉若!混蛋!此仇不报劳资…咳咳咳!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肺部象是积满淤泥的半干涸水塘,每次呼吸都困难重重,黏滑腥膻冲入脑海几乎压过所有感官,我气喘吁吁弯腰,半身趴到桌面上,藏在桌子下的右手食指狠狠掐在另一手的虎口处。 是我失算了,早知道吸入那玩意是这么难受,当时该放着日吉若那混蛋不管,八百年强盗发一次善心,结果是立地成佛么?!浑帐! 怪不得人作法最忌讳被闯入或者打断,啊啊啊~更可恨的是还没地去说,[打落牙齿合血吞]指的就是我现在这种情况吧? …………… 死鱼似的趴在桌上,一点点平复塞满胸腔的恶心欲呕,等到脑袋稍微空灵一点,我慢吞吞地支起身体,用手背拭了把冷汗。 放下手,然后发现气氛好象不太对。 教室里…闹哄哄的? 怎么形容呢?这么说吧~我俨然有种正身处菜市场的错觉,放眼过去一片嘈杂,班级里的人纷纷作交头接耳状,前后两个门还堵了人往外面探头探脑… 我抽了抽嘴角,突然觉得心虚。 该不会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不对啊~我弄的那个最快也要等下午才见效,不然我动手前跑去把监控器电路给剪了干嘛?不就是为制造不在场时间证明。 越想越做贼心虚,动了动软得象面条的腿,我咬牙撑着桌子打算起身去看个究竟,围在教室前门的人动了动,一道空位摩西分海般显现出来。 按着桌面的手臂一软,我差点趴回原位。 日吉若面沉如水站在教室门口,意味不明的目光越过人群死瞪过来,脸色那叫一个黑啊~ 我眯着眼细细打量他一番,又缓缓地坐回位置上,用手撑着下巴,摆出牙疼的姿势,不时用眼角偷矑。 “日吉…外面发生什么事?” “日吉…怎么那么多人围在楼梯那里?” 教室前门的人把日吉若包围着,一副追根究底的姿态,七嘴八舌询问。 日吉若也不说话,视线却如实质存在般寸寸在我脸上剐过,彼此目光相对又迅速错开,隐隐约约只听他冷哼一声,“不知道。” “诶——!?” 边上的同学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似乎还想继续追问,悦耳却相当独特的铃声救场般响起,午休时间结束。 等到围在教室门口的同学讪讪的散去,日吉若才缓缓迈开步伐,方向…却是绕过通往他那组最便捷的路线,朝我这里走来。 姿态看似漫不经心,行走间日吉若的视线却毫不客气的死死锁定目标————我的身上,那一脸讨债的表情令得其他人频频侧目,同时也多少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 两人的距离一点点拉近,我力持镇定坐在位置上,顶着张无辜外加茫然的脸直面正逼近的一只和围观的一群。 日吉若没有停下脚步从我的座位边擦身而过,只是上挑的眼角扫过来时,藏在其中的神采晦暗莫测。 …………… 下午第一节课的授课老师在铃声响起约十分钟后姗姗来迟,后面还跟我班导松川老师。 两人进来后,把教材往讲台上一放授课老师退开几步,松川老师走到讲台前,神情带着几丝严厉。 环视教室一周,松川老师带来一个对班级里的人来说算是惊讶,对我呃~可能还要加上日吉若同学来说算是不甚奇怪的消息。 教学楼一楼到六楼所有转角的仪容镜不知为什么同时损毁。 我抽了抽眼角,迅速低下脑袋,不让人看到自己难看的表情,那啥,我真不知道时间怎么会提前啊啊啊~ 宣布完消息,松川老师告诫班级里的人这两天上下楼要特别注意安全,临走前还意味深长滴要求如果有知道或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同学们要踊跃向老师提供消息。 于是,接下来整堂课我的后背几乎被探究的锐利眼神戳穿。 唉~~~时不予我,奈何奈何。 讲台上老师的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我都左耳进右耳出;足足做了一堂课的心理准备,临近下课的时候,我泪眼朦胧等着某人杀过来。 不管是讨伐还是报告给学校,劳资都认了,呃~好吧好吧,我承认不可能说实话,说了也没人会信,算了算了。 吸吸鼻子,我低头龟缩在座位里,嗯~到时候学校让赔钱的话…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爱怎样怎样。 …………… 下课铃终于催命般响起,班长喊起立恭送老师,等到老师挟着教材施施然消失在教室门外,我叹了口气,筢筢头发,半转身看向教室最末端。 日吉若…呃?他怎么看起来不太好? 我愣了愣,平时一直冷酷淡漠的人怎么忽然面泛桃红,瞳眸象是水汽熏过似的波光流转?脸皮重重抽搐了下,我忽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果然————日吉若的异样引得边上的人一阵惊呼。 “日吉!?你怎么…” “喂!你别吓人啊!” 教室后面的男生们都鬼哭狼嚎了,几个人把日吉若围得严严实实,凤长太郎抬手试了试日吉若的额头,神情顿时惊慌失措,“温度好高!马上送他去保健室!”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日吉若毫无反抗地被人搀扶着离开,留下教室里担心不已的女生们,和反应过来就幸灾乐祸的我。 哦哦哦~我都忘了,既然连我都没能全身而退,当时也在场的日吉同学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看吧看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哈哈哈~ 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的女生们神色焦急而惶恐,不时有人跑到教室门口向进出的人打听消息,课间时的欢乐轻松变成紧张。 我摆出和众人一样的表情,心头却有个小人狂扭大腿舞。 让你再跟踪我!让你再多管闲事!让你再随意插/进别人跳大神现场! …………… 凤长太郎和其他几位男生赶在第二节课上课前进了教室,日吉若则杳无音信。 嗯~所以说一个人受不受欢迎,在他落难的时候很能看得出结果,第二节课班级里一片人心惶惶,特别是女生们,漫天飞的小纸条快赶上天朝春运时的火车,连我都接到不甚熟悉的女生传过来的讯息。 她们传递了从男生口中得来的‘日吉同学被保健老师要求回家休息’这一悲痛消息,接着就是班级里女生们决定联合起来放学后前去探望日吉同学,以显示‘深刻的同窗间之情’。 底下一大串踊跃报名的女生签字。 把纸条传下来的前桌拼命冲我使眼色,嘴型表示的意思大概是要我也把名字写上去,我抽了抽嘴角,坚定地摇头。 开玩笑!先不算今天的事,单就那晚的恩怨,跑到日吉家去…我不是找死吗?! 在前桌恶狠狠的眼神威胁下,我把手里的纸条卷好默默递给后面桌,然后迅速正襟而坐,目不斜视望着黑板。 那啥,祝你们一路顺风,真的;黑道大本营什么的,相信满满的爱绝对可以战胜一切困难,迎头而上吧~姑娘们!去打败魔王拯救‘若少爷’,你们可以的! 捂脸,我语无伦次了都。 …………… 第二节课课间时我坐在位置上,后脑勺挂满黑线看着最先发起要探望日吉同学的同学满面愁容被围堵在座位上。 响应号召的女生超过预计,众人不得不聚集着商议人员增减等问题,嗯~场面颇热烈。 人多就那个嘴杂,幸好班级里的女生们还算矜持,所以最后确定下人选也没有人表示什么不满,毕竟日吉同学不是弥留了,将来也还是看得到的嘛~ 第三节课同样人心浮动得很,这次女生们的表情却是满怀雀跃;可惜的是快下课之前松川老师再一次大驾光临,较之第一节课上课前她的表情精彩许多,忧郁中混合着几丝诡异。 松川老师在平静的教室里投下一颗炸弹: 日吉同学刚刚被确诊————急性腮腺炎。 事情峰回路转,这下谁都不必去了,那是会传染的吧?而且… 噗~~~~~~~~~~我扫了眼教室里呆若木鸡的同学,整个人趴到桌上,在心里捶地大笑。 急,急性腮腺炎…猪头有没有!哈哈哈~~~能想象清俊隽永的日吉同学‘若少爷’脸肿得象面包么么么~ 噗哈哈哈~~~~~~~~咳咳咳!呛到了! 我伸手埋到桌面下揉了揉笑抽的肚子,心里最后一丝对于被日吉同学打扰进而我条件反射替他挡掉那大部分反扑而郁闷的心情烟消云散。 还是小孩子啊~会得急性腮腺炎的家伙。 算了算了,我比他大了不知多少,所以嗯~就不再胡乱诅咒他会倒霉,他的运气已经衰到能撞见我,会发病那么快肯定是被冲到的后遗症。 真可怜,期中考是绝对赶不上,但愿医疗科技发达的这里不会让他出现什么并发症。 诶~说起来,等他康复后有机会和他坐下来好好谈一次,希望能说服他不要再没事过于好奇,人说无知者无畏,可惜有时候无畏却不能令人无恙。 我这样的体制别人还是少接近比较安全,不是圣母情怀而是假如不小心卷进什么奇怪的事出现损伤,我担心最后无形中自己会因此付出代价。 ‘因果’是很可怕的东西,我等凡人必须心怀畏惧。 …………… 松川老师满脸忧郁的占用了下课前这五分钟,絮絮叨叨,言语间无非是让班级的同学在接下来的三天里要严密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出现不适需紧急就医。 我想松川老师也很郁闷吧?因为接下来的三天恰好是冰帝惯有的温书假,假期结束就是期中考,这时候出锤子还真是让人止不住黑线。 期中考啊……我在班级同学的沉默中思绪飘得老远。 不用考试的家伙,换种角度想其实……蛮幸运的,捂脸,各种羡慕嫉妒恨。 现在只希望之前占卜出来的考试范围很准确,不然的话……嘤嘤嘤~ ————镜听卷完结。 第二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不知不觉间天气慢慢热起来,呼吸间春末的绵软湿气渐渐被/干/躁炙热替代,路边枝头随意可见簇簇生长的嫩绿不知不觉晕成深翠,仿佛一眨眼工夫就身处夏天。 讲台边老师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或许是天气太过明媚,凤长太郎难得在课堂上走神,一手支着下巴,眯起眼睛望着折射在敞开玻璃窗上的细碎阳光,微微有些恍惚。 [时过境迁]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 只是过了10多天而已,冰帝学园里已经恢复平静;层出不穷的意外事故,暗地里疯狂流传的谣言,同学们眉目间的惊惶,这些种种已找不到任何残余。 三天的温书假,一天半的期中考试,加上双休周末,第二周开始,笼罩在学校上空看不见的阴云雨过天晴般消失,就象是那半天的全校大扫除让所有一切都焕然一新。 六月初的现在,学校里的气氛祥和又平静。 …………… “凤?” 敲在桌面上的细响传入耳中,凤长太郎迅速收回飘散的视线,“诶?” 前排的同学将手中剩余的一张卷子递过来,微微抬起下巴朝他示意,“你的试卷。”说完又转回身。 随手接过后将它摊平在桌面上,凤长太郎呆呆看着试卷上的满分,抿抿嘴角,最后忍不住抬眼去偷瞄坐在教室中央的高桥秋子。 英语期中考试那天,他瞪着刚发下来的卷子时心情该怎么说? 不知道老师究竟怎么想的,整张卷子粗粗看过去绝大部分是前两次模拟考试的题型,这还没什么,令凤长太郎惊讶的是居然真被日吉说中了?! 两人认识那么久凤长太郎都不知道日吉猜题的命中率居然如此准确!而且高桥秋子…记得那次在校园角落遇见她时,她正在复习那两次模拟卷子吧? 是巧合还是… 拿着卷子的凤长太郎潜意识转头看向另一组的日吉若,落入眼帘的却是空荡荡座位,反应过来之余嘴角微微抽搐,他都忘了日吉…还在家休息。 如果日吉也在的话,相信现在两人都能从彼此眼中看到不可思议的愕然。 当然,无迹可寻的猜测凤长太郎只是放在心里,毕竟考试比较重要;可是这周他看到贴在教室后面墙壁上的那张班级成绩表,心情更加难以形容。 高桥秋子她…她的英语成绩刚好踩在及格线上。 带着极度微妙的心情,凤长太郎很想捂脸,怎么考出来的啊啊啊~~~高桥秋子还真是…连作弊都不会么? …………… 老师站在黑板前手执粉笔先将试卷中几处较难的题目写上去,之后转身对着讲台下的众人一道一道细细讲解。 因为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凤长太郎只看得见高桥秋子的背影,不过,从她奋笔疾书的间隙抬手筢头发的动作来看,她大概…没听懂吧? 凤长太郎摇摇头,无声的笑起来,那样子如果从正面看,她的表情多半是茫然不解甚至带点羞忿,和他私下里见过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高桥秋子隐藏在柔顺木讷表面下的是从容不迫﹑冷静睿智﹑甚至张扬自信,那么矛盾的性格居然能在同个人身上体现,对比鲜明而激烈却又理所当然,真是奇妙。 笑着笑着,募然想到高桥秋子和班级里女生起争执那日说过的话,凤长太郎嘴角隐约勾起的笑意渐渐烟消云散。 那次之后凤长太郎更加避着高桥秋子,原本就没什么说话的两人连眼神都没有交汇点;是他矫情,凤长太郎知道,可…他再怎么也是男生吧?该有的骄傲不比其他人少,所以… 一整堂的期中考试卷讲解课就在他混合着忧郁﹑尴尬﹑甚至难以言明的羞恼种种百般复杂的心情中悄然过去,下课铃声响起凤长太郎才恍然回神。 这节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过几秒钟性子急的同学已经起身奔向餐厅,这也导致教室前后门处显得略有些拥挤。 动了动因整节课忘记更换姿势而酸涩的肩膀,凤长太郎抬手开始整理课桌;即使知道晚一点餐厅里就会人满为患,他还是习惯成自然的先收拾课桌。 一来他不太喜欢过于嘈杂的地方,二来餐厅里那些目光注视有时候实在令人吃不消,特别是每次和网球部同伴不期而遇时… 将下午几节课所需的教材放到触手可及的位置,耽误了这几分钟时间,教室里已经没剩下多少人,凤长太郎正要起身,一抬眼却见留在教室里的几位女生结伴走来。 看着那几人眉稍眼角所带的若有所思,凤长太郎停在位置上,无声的叹口气。 果然… …………… “凤君…”领头的女生笑容可掬站到面前,“日吉同学情况怎么样了?” 那女生一开口,边上的女孩子们纷纷附和,言语间无非是关心请假的日吉,顺便对身为班级里唯一知道日吉家地址却守口如瓶,令想上门拜访的同学不得门而入的凤长太郎,第N次旁敲侧击。 学校的保密制度决定了老师即使知道情况也不能外传,导致凤长太郎近10 天来常被班级里关心日吉的女生们不断询问。 有些苦恼地抬手挠了挠脸颊,凤长太郎把头埋得低低的。 正如冥户前辈所说,他的性格确实…诶,如果能象忍足前辈那样长袖善舞,或者象向日前辈那样直截了当就好了。 可让他怎么说?他答应过日吉不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日吉家的住址和…难道要他坦白告诉女生们,日吉家绝对不能去,否则会吓坏的。 被包围在人群中央的凤长太郎只觉得有口难言。 …………… “凤君,不是说日吉君身体康复了吗?” “明天会来上学吗?” “凤君,日吉君才康复,来得及参加正选选拔赛吗?” 或许是因为凤长太郎一贯温吞,女孩子们非但围着不走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被包围在人群中央的凤长太郎顿时遗憾所学的社交词令匮乏到捉襟见肘。 “凤君…” 碰——!一声巨响,象是什么东西的撞击声,刹那间盖过教室里的莺声燕语;闹哄哄的女孩子们惊得一跳,个个花容失色。 “凤!你还再磨蹭什么!”连珠带炮的吼声来自教室门口,站在那里的人满脸怒气,眼睛扫过教室表情更加不悦,“喂!你们围着他有什么事?” “向日学长…”女孩子们面面相觑后带着些许心虚表情,脚步悄然退开。 “向日前辈…”凤长太郎感激涕零迫不及待地朝拯救自己的网球部前辈奔过去。 …………… 走到门口就被满脸不耐烦的向日岳人扯住手臂,直接拖将人拖出教室,这时候隐在门外的另一道身影才慢悠悠对着凤长太郎露出笑容。 “凤很受欢迎嘛~岳人对后辈要多点耐心才是。”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柔声谆谆训导。 “哼!”向日岳人立刻回之以白眼。 “忍足前辈…”凤长太郎哭笑不得,“她们是关心日吉…”而且,两位前辈怎么忽然跑到班级来找自己?对此他觉得很不解,“忍足前辈和向日前辈怎么…” 忍足侑士挑了挑眉,但笑不语;向日岳人却一脸心不在焉,状似不经意扫了眼教室里之后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凤长太郎觉得向日岳人步履匆忙中带了点怒意,于是边走边小小声问道,“忍足前辈,向日前辈是在生气?”您,又欺负他了? 或许是他眼中的疑问外加一点点见多不怪的忍竣不住过于明显,下一秒凤长太郎见识到传说中冰帝网球部军师深不可测的笑容。 “岳人近几天一直象有心事…嗯~确切的说是从发生意外之后。”瞟他一眼,忍足侑士抬手指尖滑过眼镜镜架,“嗯~我也很奇怪。” 语气同样满怀不解,顿了几秒钟复又轻松起来。 “嘛嘛~据说开始烦恼是长大大前兆,好事!”说着说着神采奕奕,“对了,有好消息哟~” 被忍足侑士一波三折的表情变化弄得有点懵,凤长太郎愣了半天才记得开口,“什么?” “日吉,来上课了。”忍足侑士意味深长地拍拍凤长太郎的肩膀,“这些天辛苦你了。” “诶!?”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忍足侑士话里话外的未尽深意,凤长太郎只觉得诧异,“可是现在是午休,前辈怎么知道?” 日吉来上课不是该先到班导那里销假,没理由忍足前辈先得到消息啊~ “不知道,大概是他先去小景那里了吧~总之,大家都在餐厅,就等我们三个人。”忍足侑士摸着下巴笑起来,“日吉其实很负责,安抚女生们的情绪也是身为偶像的职责之一啊~” 后脑勺悄悄滑落一滴冷汗,凤长太郎的表情很无力,前辈拜托请不要那样笑好不好?总觉得象是不怀好意。 ………………………………………分割线……………………………………… 一脚未踏进餐厅已经能感觉到里面的气氛之热烈,简直快到骚动的程度。 每当这种时候,凤长太郎都会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实在喜欢网球,或许他不会拼命爬到校队准正选的位置,和网球部那帮走到哪里都万众瞩目的前辈们一起,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餐厅里座无虚席,跟在两位前辈身后凤长太郎收到无数目光注视,绝大部分女生都先将注意力放在领路的忍足侑士身上,神情娇羞的偷偷窥视,等人经过后又用目光尾随,然后顺便稍带注视剩余的两人。 更可怕的是被看的人笑得很惬意。 忍足前辈果然不愧其校园第一[哔——]的称号,连其实很纯良的凤长太郎都忍不住感慨,换成是他自己,被这样关注可能路都走不好。 …………… 三人磨磨蹭蹭走到餐厅中央的那张网球部校队专用聚餐桌,迹部景吾双手环臂坐在最醒目的位置里,左手边趴着团橘/黄/色卷卷毛,右手边坐着高大的桦地弘崇。 网球部先到场众人依次排开,围在圆桌边;间隔一两人陆续空出的三个位置却是留给迟到的忍足他们的。 “你迟到了。” “嘛嘛~凤被班级里的女生拦着问些事。” 对于迹部景吾貌似不耐的质问,忍足侑士笑着如是回答。 凤长太郎放弃了原本固定的位置————坐在崇敬的学长冥户亮身侧,绕到另一边座位,拉开椅子坐下去,“日吉,已经可以来上课了?” 日吉若慢慢点点头,淡漠的声线里掺着一丝沙哑,“嗯~医生检查过没问题。” 细细打量一番身边的日吉若,发现他大病初愈的脸上尚且带着几丝苍白,精神却是无碍的样子,凤长太郎弯起眼睛正准备开口,眼角余光中迹部景吾眉头紧锁着起身,象是… …………… “小景~我要超豪华套餐。”忍足侑士满脸无辜地举手,神情暗藏一丝狡黠,“岳人今天想试试猪肉味噌甜菜套餐,要附赠月面翻身布丁。” 边说视线还边慢悠悠划过众人,“你们呢?小景请客哦~”语气显而易见的乐不可支。 诶!?网球部众人均是一愣,狐疑的目光一时聚集到他们伟大的部长身上。 迹部景吾脸色顿时不豫,其中恼羞成怒成份居多,几不可闻的哼了声,也不说话眼神却极具压迫力将众人一一回瞪过去。 于是,顿有所悟的众人迅速收回视线,低头,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他们网球部最高两位领导人之间的战争…还是不予置评方为自保上策,忍足军师计谋百出得很,饶是气势凌人如迹部部长偶尔也会在其手下吃那么几次亏,要想天下太平最好是眼不见为净,阿门。 “本大爷输得起。”迹部景吾咬牙切齿。 “嗨嗨~”忍足侑士笑容可掬点头道,眼神转向询问众人;半晌见无人应答,于是双手合掌擅自做出决定,“那就统一豪华套餐,除了岳人。” 迹部景吾铁青着脸,双拳紧攥掉头,傲然走向贩卖窗口。 忍足侑士拉住欲起身追随的桦地弘崇,空闲的手伸出食指缓缓摇了摇,“不可以哟~之前说好输了的人不但要请大家,还必须独﹑自﹑把食物端回来。” 闻言,网球部其他人一致远目————餐厅几个贩卖窗口人山人海啊~忍足/侑士/前辈,你其实对迹部/部长不满/怀恨在心很久了吧? 远远的,迹部景吾的身影几乎没多做挣扎就淹没在人潮中,网球部其他人除了根本是看戏的忍足侑士,都不约而同抽了抽嘴角。 让他们高高在上的迹部部长双手并用端着食物来回?屈尊纡贵了啊喂!完了!部长等下要是不小心…呃~下午社活时不知道有几个人能从破灭的圆舞曲中逃生? …………… 向日岳人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怀抱着一点点忧郁和某种难以言明的看戏心态,把视线集中在人头攒动的贩卖窗口附近,试图在悲剧发生前为自己多少讨回点安慰。 反正承受来自迹部化怒火为训练单一事以成定局,那之前多少看回点本,千载难逢诶! 细细在人群中搜索,良久,视线不期然定在一处,水晶蓝瞳眸狠狠眯起。 那是… 刹那间,仿佛又看见那双似笑非笑略带嘲弄的眼睛在面前晃动,向日岳人豁然起身,也不理会身后自家拍挡的错愕低呼,将双手插/入口袋,迅速朝那里走去。 …………… 目光瞬也不瞬盯着混在人群中沉浮不定的那道背影,日吉若嘴角斜斜上勾,扯出一个莫测的笑容,轻声低问,“高桥秋子?” 第二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留言明天回复,我睡了。 迹部景吾心里象有把小火苗在呼呼乱窜,踱着重重的步伐一路走向餐厅贩卖窗口,所过之处人群纷纷避让。 他在生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所以纵使女生们心里对能近距离接触偶像雀跃万分也只是对他的背影投以无限崇敬与恋慕目光,半点过分的音量都不敢发出来。 原本人头攒动的几个贩卖窗口渐渐安静下来,喧哗与谈笑化为小心谨慎,前排的人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窥站在队伍后方,他们冰帝的王。 更有甚者,迹部景吾所站的那列队伍,原本该是井然有序朝前移动的人群中不断有女生悄然退出,经过那个高傲自负的男生时脚步不约而同放缓,半抬头睨一眼复又怯生生逃开,不是想得到那人目光特意的施舍,只是希望能多看一眼。 慢慢的,贩卖窗口前的几行队伍迅速朝前移动,大部分女生放弃快排到的位置转而改道隔壁队列或站到最末尾重新开始,很快,迹部景吾前面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男生,身后的队伍却越来越长。 …………… 对于这种显得异常的状况,满心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某位丝毫没有察觉。 即使是被无数双满怀憧憬的目光追随,也不能削弱笼罩在迹部景吾头顶浓厚的阴云,静待前方队伍移动的同时他陷入了沉思。 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迹部景吾认为是自己一时大意。 当然,他愿赌服输,所以对于胜利者提出的条件,无论如何他都会执行,那是之前约定好的,如果现在输的是忍足相信也会同他一样,咬牙归咬牙,却还是会服从。 不就是亲自将七人份的午餐送到每个人手上吗?多跑几趟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打赌输了,哼!本大爷… 微微恍惚的迹部景吾回神,抬手,指尖掠过流海,灰紫凤眸轻挑几许倔傲。 输了的人必须完成胜利者提出的三个要求,剩下的,让他今晚继续放马过来好了,相信计谋百出如自家军师提出的条件,即使是玩笑也必须谨慎对待… 太过简单反而令人提不起兴趣,难度越大太才更有意思。 迹部景吾的嘴角隐约勾起笑来,先前的懊恼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 贩卖窗口已近在咫尺,迹部景吾边等排在自己前面的两个男生点餐,心里边开始盘算轮到自己的时候该怎么在保留形象的前提下将八人份午餐一次性带回去,不经意间隔壁队伍的细声抱怨落入他的耳中。 “诶?前面搞什么?” “好慢,那女生在犹豫什么啊!?” “都三分钟了还没决定,女孩子就是麻烦。” 想是一直等不到队伍前进,落在迹部景吾身后的男生们低声议论着,而正被讨论的人堵在贩卖窗前的身影却纹丝不动。 浅灰色格子校裙在左右均是男生的队伍里显得异常醒目。 排在前面的男生终于离开贩卖窗口,迹部景吾上前,将指间拈的餐卡递过去,“八份豪华套餐…”一边点餐,眼角一边斜睨隔壁窗口,心里多少带了点淡淡的好奇。 那女孩子整个人趴到贩卖窗台上,正探头眼巴巴看着里面的食物,从迹部景吾的目光角度看过去,她五官异常精致,就是脸上的表情… 呃~迹部景吾一怔,他怎么觉得恍惚间象是看到自家爱犬盯着最高级宠物食品时眼神中流露的垂涎欲滴? 嘴角微微抽搐,看着那女生的视线焦点不由自主从她的脸往上移几公分,顿了顿,眼角狠狠抽了抽,他没看错吧?头顶冒出小耳朵了啊喂! 尾巴呢?该不会… 迹部景吾正犹豫需不需要不顾礼节把目光投向某个奇怪位置,就听那女生终于开口,嘴里不停顿点出一连串餐厅每日的试卖菜单 虽然简单却是能够挥食村美味的佳肴,并且都…很有份量。 报完食物名称,那女生摊开紧攥的掌心,恋恋不舍将手中的餐卡交出去,而后慢吞吞转头对站在她身后队伍的男生们露出迟疑的笑容。 “对不起~” 娇糯糯的声音欲语先羞,说话的时候瓷白脸颊泛起薄薄红晕,神态柔弱异常,“再稍微等一下,实在不好意思。” 怯生生的抿抿嘴角,那女生随即回过头继续注意贩卖窗内,身后队伍中隐隐约约的怨声却顿时偃旗息鼓。 感兴趣之余迹部景吾的目光愈加肆无忌惮放到她身上,懂得利用自身优势达到目的且不着痕迹,这女生有点意思。 …………… 等到第三份豪华套餐从窗口内送到迹部景吾手边,隔壁窗口内也将那女生点的食物准备好,接过后她却不急着走反而质问起餐厅工作人员。 “看上去好少?”低头看看手中的餐盘,她抬头盯着贩卖窗内贴在墙上的各种食物彩图,象是满心不解小小声开口,“诶~果然是以实物为准吗?” “可是我不够怎么办?” 迹部景吾斜倚在窗台边,心里暗暗好笑,食物份量是少了,不过那是不成文的规定,为防止生/性/爱/美的女生浪费食物,学校餐厅对给她们的食物都减少份量,只是… 唯一对此提出抗议的也只有她了吧? 想来餐厅工作人员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面面相觑之后年纪较长的一位员工笑容可掬的说道,“如果觉得不够可以免费前来补充,不过必须先把手边的食物全部解决掉。” 抬手点了点贴在玻璃窗上的醒目红字,“禁止浪费。” 那女生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双眼眯成新月状,“不要小看女人的食量啊~大叔,嘛嘛~我会再来的。” 见她端着一大盘食物小心翼翼地转身,迹部景吾和在场所有听到谈话的人一同将视线落到她纤细的腰肢上。 那么多食物居然觉得不够…吃到异次元胃里去了吧? …………… “啊嘞?对不起!” “你是笨蛋吗?” 向日岳人的声音和那女生错愕的低呼揉杂在一起。 迹部景吾恰好端起第一份豪华套餐,正准备用另一手再拿一份,闻言他回头,就看到已经离开的那女生和自家社员几乎撞在一起。 向日岳人面色十分不善,那女生低着头,两手护住餐盘;两人面对面站着僵持了几秒钟,向日岳人率先退开让出通道,那女生急急忙忙朝着用餐的地点走。 迹部景吾眯了眯眼,将向日趁着旁人不注意倾身靠近那女生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家社员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导致那女士脚步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冰冷蕴涵怒意。 两人擦身而过又迅速错开,期间发生的小插曲除了迹部景吾大概再无第三人知晓。 喜怒分明的脸上意外的神情莫测,向日岳人保持着目送的姿势直至那女生消失在人群外方才收回视线,散乱的目光对上一直注意着他的迹部景吾。 象是没料到自己的行为居然被看在眼里,向日岳人愣在原地,表情顿时有些赫然;迹部景吾饶有兴致的挑眉,远远抬了抬下巴,也不说话。 收到示意的向日岳人想也没想立刻走过来,低头默默取过摆放在窗台上的餐盘,迫不及待地掉头就走。 迹部景吾好整以暇跟着象是逃跑的某只,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餐厅中央的圆桌。 …………… 将手中的豪华套餐往桌上一放,推出一份给边上睡得香甜的芥川慈郎,迹部景吾大刺刺坐回专属位置,至于留在贩卖窗口的那些…嗯~眼角余光睨向一边。 向日岳人立刻乖乖动身。 “岳人?”忍足侑士一脸的惊讶,却没想被喊的人充耳不闻,渐行渐远,“诶诶诶?” 于是惊讶转为惊骇,收回视线,忍足侑士满怀不解的眼神落到明显象是威胁自家拍档的那位身上,得不到答案之后只得摇摇头,返身去帮不知为什么忽然太乖巧的自家拍档。 迹部景吾对此回以异样意味深远的笑容,灰紫凤眸漫不经心在餐厅内转过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一处角落,神色若有所思。 剩下的人心思何等敏锐,见状不约而同掉头看过去。 被注意的那个角落是双人位,餐桌上放着丰盛的食物,一个女生低头慢悠悠进餐,正对圆桌这里看不清样貌,垂落的流海显得略散乱,只露出尖尖的下颌。 凤长太郎心里猛地一跳,失口低呼出声,“高桥秋子?”话音刚落,又迅速反应过来,神情尴尬的看看同伴们,“抱歉。”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古怪,直到网球部双打从贩卖窗那里返回。 被数道视线盯得如坐针毡的凤长太郎迫不及待起身,拉开椅子迎上步履艰难的前辈;正想接过向日岳人手中端的豪华套餐,横地里斜插出来的手却快了他一步。 日吉若取走在场每个人午餐中分属自己那一份,点头道谢,“多谢向日前辈。” 随后在凤长太郎讶异,向日岳人不忿,其他人愕然的注视下,施施然穿过热闹用餐的人群走到之前众人注意的角落,将手中的餐盘一放,背对圆桌坐到那女生面前。 凤长太郎眼疾手快接住神色剧变的向日岳人手中快倾到的餐盘,迹部景吾微微转头与忍足侑士对视一眼,所有人的表情顿时斑斓起来。 …………… 接下来的情节完全是出乎意料又顺理成章。 人满为患的餐厅内一时间有无数目光集中到那个角落,日吉若倒是不以为然,只是他对面那女生… 因为被挡住所以看不到她的表现,只是被周围女孩子们那样尖锐的眼神注视,加上网球部众人无论是好奇抑或其它意味深长的目光,想来绝对不是令人胃口大开的事。 进餐的这段时间里,凤长太郎每隔几秒钟就小心翼翼偷瞄斜对面神情千变万化的向日岳人,同时还要一心二用密切注意日吉若所在的角落。 偌大的餐桌除了偶尔金属餐具与瓷器碰撞发出的声响再无其他声音,连刚醒来的芥川慈郎都象是察觉气氛的沉重进而不敢如往常一般吵闹。 压抑感一点点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以网球部聚餐的圆桌为中心逐渐向外扩散,最后整个餐厅都被传染得异常沉重,用餐的人屏息凝神,静到彼此呼吸相闻的境界。 “日吉同学,请问你有事?” 女孩子的声音带着几丝薄怒,在听不到交谈的餐厅里显得很清晰。 凤长太郎暗叫一声不好,急忙转头看去,同时蓄势待发,只等着那两人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争执第一时间赶过去缓和气氛。 高桥秋子端着空的餐盘,人却被日吉若横生的手臂拦截。 “我要再取些食物,您拦着我做什么?”高桥秋子姿态柔顺,言语谦卑,微抿的嘴角却象是正强自忍耐着什么。 凤长太郎先是囧了一下,视线怔怔停在高桥秋子腰腹处,而后潜意识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套餐————再,再取些食物?!她吃得比男生多了吧? …………… 寂静中只听见日吉若开口道,“我的份没动过,帮忙解决掉吧~” 声线一如既往的平淡,却意外染上几分说不出的痞赖。 这下已经不是囧,而是晴天霹雳。 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凤长太郎被炸得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第二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太迟了,连续两天熬夜,来不及回复留言,双手合十,请原谅我! 近来我的运气好得很,简直可称一帆风顺。 先是占卜结果…我的英语期中考过关了啊~接着是打工超市老板据说感动于我的自强不息精神决定将周薪上调个百分二十,嘿嘿嘿~财迷笑中。 最后是今早我接到业主的电话,我寝食难安大半个月的难题解决了。 嗯~一直拿不出下个季度房屋租金,原本已经做好被赶去睡大街的准备,谁料早上业主打来电话通知已将租金收据寄出,最迟后天就能在信箱里看到它… 我怔忡半天才想起旁敲侧击,得到的答案是高桥原一把租金交掉了;原来那人没忘记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女儿啊~ 我能不高兴吗?嘿嘿嘿~ 结果一上午我都沉浸在喜悦中,最后掐拳决定把餐卡里剩余的一点金额给用掉,那原是高桥秋子的…嗯~后来我也没舍得用,因为实在是贵啊~远目。 然而,今天的情况可以另当别论,咱有钱了呐~难得奢侈一把也是允许的。 …………… 人逢喜事精神爽。 冰帝餐厅里人满为患神马的丝毫不影响我雀跃的心情,前排队伍里的女生们不知名骚动神马的,正好可以加快队列前进速度… 嗯~至于隔壁队伍很快赶超上来那位,不时用指尖轻撩抚过眉线,姿态高傲的[哔——]咳咳!我没看见,真的。 队伍在望眼欲穿中一点点削减,等到前面那男生终于端着餐盘离开,我一个箭步堵到贩卖窗口上,探头细细研究记忆中据说很丰盛的美食单。 嗯嗯嗯~眼睛不错把菜牌从头看到尾,心里快速计算餐卡剩余金额与之匹配后的结果,力图将利益最大化。 犹豫不决很久直到身后队伍中飘出淡淡怨怼,连同贩卖窗内等候的工作人员都投来略显不耐的目光,我报出一连串食物名称,转身顶着无比愧疚神情道歉。 后面队伍中男生们的表情恢复正常,我回身继续厚着脸皮扒住窗台。 [饮食﹑男,女之大欲也],目前我还用不到男人,所以就拿饮食来填补空虚,嗯嗯嗯~眯眼,流氓笑。 最后,在得到餐厅工作人员无限量食物供应的保证之后,愉悦心情直接化为狂喜,那啥,话说我饿很久眼睛冒绿光了。 经济实力决定一切,每餐都六七分饱的日子我过够了啊~ 虽说早餐省一口/活到九十九,可是高桥秋子正在发育,我昨天照镜子发现面有菜色…果然,每天食用由过期便当﹑面包﹑蔬菜叶什么组成的膳食导致营养不均衡了,捂脸。 要不是手边没有容器,我很想等最后让工作人员打个包什么的…真是遗憾。 手里餐盘满满的食物令得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所以半途发生的小插曲也转头就忘。 大路朝天偏生要差点和我撞成一堆的向日岳人什么的,丝毫不能阻拦我急不可待的进食欲/望,他说了啥?我压根就没听清楚,送的那卫生眼是唾弃他找死也不选对地方。 吃饭皇帝大,要是撞翻我手里的午餐,看我怎么收拾他。 …………… 特地选了张比较小的桌子把自己和午餐一起放进去,一手筷子一手调羹,谨记‘食不言寝不语’和‘时刻保持高桥秋子形象’这一条款 ,然后埋头开始享受。 嘴里嚼嚼嚼…品出味道后,我眼睛一亮。 水平不错,贵得有道理! 拈着筷子的手频率稍微加快了点,我决定等下无论如何也要再去拿一份,终于可以吃到十二分饱,真是人生一快。 呃~埋在餐盘里的脑袋一僵,我只觉得脖子根无缘无故起了一阵寒毛。 含着半口饭慢吞吞抬头————囧,我拿筷子的手微微抖了抖。 不远处,正端着餐盘款款走过来的,不是十来天没见的日吉若又是谁?!居然这么快就康复了?!我嘴角一歪,胃口顿时消停大半。 日吉若慢条斯理地走到面前,暗金瞳眸眼神像是微笑又像是讥讽,将手里的餐盘往桌上一放,随后他拉开椅子缓缓坐下来。 做完这番动作后也不说话,搁在桌面上的双手,一手执起调羹把玩,另一手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击桌面,散漫的模样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邪气。 我囧了半天,回神细细打量对面这位,心里忍不住惊疑不定;一场大病下来,这人看上去象是变了一些。 冷漠却无害的气息依旧,看人的眼神却多了几许凛冽,现在的他淡去‘冰帝的日吉若’形象,更接近那晚的‘若少爷’。 可能是我的眼中的目光太如炬?对面这人半长流海下的暗金瞳眸微微眯起,神色越发显得捉摸不透。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起静得骇人,陆续注意过来的视线那叫一个尖锐,我猛地低头,手里的动作飞快起来。 吃吃吃!赶紧吃完再要一份另外找位置去,虽然还没仔细研究对面日吉若同学的腮边正常没噗~~~不过那真算起来不关我事。 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埋头赶工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许多视线从意味深长渐渐转为愕然。 我知道他们可能是奇怪或者佩服?我吃东西的速度,这没什么(自豪挺胸状)在天朝某特区不那么正规的小工厂里呆过的人速度都很快,无论是吃饭还是上洗手间,有硬性规定时间超过要扣钱…远目。 将碗里最后一口食物扫进嘴里,我端着餐盘异常快乐起身,方向————贩卖窗口,脚步飘啊飘,我来了,今天之后不会再小看女人食量的大叔~ …………… 紧急刹住身形,我低头瞪着横在半空的手臂,抬眼,凶神恶煞状,“日吉同学,请问你有事?” 那人没回答,伸到半空的手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斜睇人的眼角蕴藏别样意味 我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是看他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只得再次开口,“我要再取些食物,您拦着我做什么?”要不是没选好位置后面是分割空间的半人高木栏,我早掉头了,混蛋! 日吉若看似漫不经心收回手臂,抬手将之前放在桌上的餐盘轻轻推了推,“我的份没动过,帮忙解决掉吧~” 语气神情轻描淡写。 哈?!我重重抽了抽嘴角,顿时怀疑这人可能先前烧坏脑子,听说腮腺炎最初发病会高烧不退,该不会… 挑眉,目光瞬间转到他看上去清减不少的脸颊部位…嗯嗯嗯~没痊愈就跑出来么?看上去还好,难道…某人家祖上终于坏事做绝于是… 视线在日吉若身上转了又转,思维一路飞快延伸出去,从两人的新仇旧恨最终想到令他落得如此下场的因果关系…好吧好吧~我个人是需要承担一点点责任。 米粒大的良心稍微动摇了一下,我返身坐回位置,抬眼看看他,食指点了点桌上的餐盘,“那我就不客气了?” 咳咳咳!那啥,要照顾病人的情绪呃~顺着毛摸是不是会好一点? ………………………………………分割线……………………………………… 她半着抬眼,脸颊略略鼓起,神情异样的孩子气。 日吉若微微一怔,眯眼看了半晌,点点头,“别客气。” “那——谢谢了啊~”嘴角勾出极喜悦的笑意,她将餐盘拖到面前,生怕他反悔似的取过自己的餐具,抬手… 下一秒伸到食物上的筷子顿了顿,用很奇怪的目光打量他,最后抿抿嘴角将手中筷子一放,端起餐盘内那碗浓汤半起身放到他手边。 “没胃口也还是要吃东西,难受的话用点流质食物好了。” 说完,她就迅速低头忙碌起来。 日吉若垂眼目光扫过她端到面前的碗顿了顿,抬高几分,定定看着对面那人。 她心满意足吃着属于自己的午餐不时还偷看他,眼角几乎斜飞入鬓,里面有一种特别的情绪,明灭不定却又出奇地清澈。 刹那间心底似乎有一根弦被触动了,渐渐的,暗金瞳眸敛去锋芒,日吉若的神色柔和起来,来学校之前盘算好的种种在她蕴藏怜惜的剪水双眸中烟消云散。 最初两天他挣扎在高烧与疼痛中,神智偶尔清醒时脑海中不断回放的是高桥秋子蹲在楼梯间那幕怪异的情景。 再怎么迟钝的人也会明白,这场来势汹汹的病痛多半和她脱不了关系,虽然没有证据,但…关东第一黑道的日吉组要对付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 在病痛中煎熬近十天,日吉若无数次在心里发誓要让高桥秋子会此付出代价,等到昨天医生宣布他的身体终于康复,今天他就迫不及待回学校。 谁知道,心情瞬间的转变却出乎意料。 ………… 她毫无预兆抬头正对上他凝滞的目光,“诶?”双眸微微睁大,“还很烫吗?”象是很不解的看看他又看看他手边的碗,“要不要吹吹?” 日吉若想也没想就端起那只碗横过桌面,挑眉。 她半启双唇,表情顿时呆愣,“吔?!” 抬了抬手,日吉若满心恶劣的看着对面那张精致小脸慢慢皱成一团,不羁散漫的语气完全不同以往冷漠,“帮忙吹吹。” 她整张脸都垮下来,瞪着碗的表情象正看将灌进肚子里的毒药,很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头,大声道,“我我,我等下可能会把口水吹进去…” 想是惊惶过度,她说话结结巴巴,咬字都不清晰。 缠绕在心中的最后一丝阴霾化为忍竣不住,日吉若满意的眯了眯眼,反手将碗凑近嘴边,呡一口,含着细细品位良久方才咽下。 “很美味。”日吉若一点一点呡着碗里微温的浓汤,目光却盯着对面那人不放,吐露的言语更是意味深长。 她先是满脸震惊的望着他,懵懂不解的神采渐渐清明起来,水光漾动的美眸骤然锐利;两人相视半晌,她几不可闻冷哼一声,猛地低下头去。 之后,直到解决掉他交给她的整盘豪华大餐起身扬长而去,她都不曾再理他。 ………… 日吉若好整以暇坐在位置里目送高桥秋子气急败坏离开,哼出一丝轻笑,指腹滑过碗沿柔腻质地,暗金瞳眸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精光。 来日方长,他不着急,那之前… 将手中的瓷碗轻轻放到高桥秋子所用的筷子边上,抬眼,难以言喻的森冷眼神扫过周围正密切注意这里的人群。 那之前有两件事:第一要警告学校里某些女生别自作主张,第二,要让对高桥秋子抱有兴趣的男生打消念头。 ………… 日吉若的目光在餐厅里慢悠悠扫荡,视线所经之处众人纷纷回避,本就安静的餐厅温度一路往下降,直到他对上不远处餐厅中央网球部专用圆桌坐的那数人。 远远的,网球部众人一致面朝日吉若,除了对日吉若家世知之甚详的凤长太郎,其他人都是一脸错愕,表情不约而同出现僵硬。 凤长太郎感到有人扯动自己的衣袖,猛地回神,转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溜到身边的前辈,“芥川前辈?” “呐呐~日吉看起来好恐怖。”芥川慈郎神情诡异的凑近凤长太郎,小小声问道,“总觉得不象平时的他,难道是终于变身了?” 口胡!日吉又不是变型金钢!“呃——”凤长太郎顿时有口难言,他该怎么说?坦言现在才是真正的日吉若,关东第一黑道日吉组精心培养的继承人? 稍微想象一下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之后,终于得到借口撕开假相的日吉若满脸阴森的[哔——哔——哔——],人间悲剧! 凤长太郎温良的眉眼重重抽搐一下,强自保持镇定笑着说道,“可能…是高桥她…”呃?该不该破坏日吉的名誉说他可能是追求未遂恼羞成怒? 一时间无法找到合适的借口,凤长太郎目光闪烁着避开聚精会神旁听的芥川慈郎。 “哼!关高桥秋子什么事?”向日岳人在一片冷寂中重重哧哼道,神情难看得可以,“那女人…哪里象会让日吉动心的清秀佳人了?” “绝对是那死女人惹日吉不快了!”语气夹杂着淡淡的怒意。 凤长太郎怔怔看着斜对面神情飘忽的向日岳人,差点挂不住脸上装傻的呆愣,完了!他怎么忘了向日学长似乎对高桥秋子很有意见。 “诶——岳人,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那位二年级第一美人?”忍足侑士轻声开口道,“说起来,最近高桥学妹似乎很受关注嘛~” 神情略带调侃,深邃的双眸眼神犀利无比。 向日岳人和凤长太郎的表情同时僵住,那些外露的异样落到网球部众人眼中就变成显而易见的心虚。 “我吃饱了!”向日岳人率先跳起来,丢下一句话就落荒而逃。 忍足侑士也不开口阻拦,却笑得更加意味深远。 “我,我也告辞了!”被留下的凤长太郎顶着满头黑线起身,看也不敢看留在后面神色各异的众位前辈,步伐仓促奔向肇事者————日吉若。 日吉!为什么每次你的问题前辈们都要从我这里寻找答案呢?凤长太郎顿觉压力倍增。 ………… “忍足。”迹部景吾施施然开口,意在警告被挑起兴趣的某人接下来施展不可告人的各种手段以满足自己趣味。 “嗨嗨~”忍足侑士笑容可掬收回视线,一脸‘我很善良,请看我诚挚的眼睛’,“小景,晚上我们聚会吧~庆祝新秀日吉学弟回归…” 顿了顿,无害笑容掺杂几丝邪佞,“顺便履行约定,如何?” 迹部景吾眉梢轻挑,“也好。” 第二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上看房子去了,于是双更没了。 当生存的压力大过成长烦恼的时候,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中午在餐厅里被日吉若隐晦调戏那点恼火很快散去,挤满生活费﹑水电费﹑食物等等入不敷出问题的脑袋空不出位置给少女娇羞情怀。 晚上十点一刻,我站在打工超市的储物间里把今天收拢到的几样东西装进超大布包里,掂掂重量,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 转头对着接班的同事笑得异常纯良,“接下来就麻烦您,那么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同事百忙中回以和蔼笑容。 “嗨~”经过门口时我顺手拔/下(占便宜)借用超市插座充完电的手机,收进包里,步伐轻快朝着后门走去。 ………… 顺手关上身后的门,我抬头朝着黯蓝的星空重重地吸了口气。 又一天过去,整个城市都沉淀在夜幕里,近夏的风也在此时退去闷热换成让人清醒的凉爽;几个小时后,这里又将热闹起来,日复一日,而后人生就这样不知不觉消磨殆尽。 逐渐理清一团乱麻生活的现在和我以前过的日子相差无几,除了换一个外壳与再找不到回家的路…其它真没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不好,当是另一种形式实现年轻时环游世界的梦想,顶多也就是没了可以回去的故乡,虽然令人惆怅,但至少我还活着。 有机会我要走遍万水千山,说不定世界某一个角落就藏着能送我回去的希望,觉得沮丧的时候这样想想,然后就能看见前路。 ………… 提着东西慢吞吞往家走,偶尔与夜归的人群擦身而过;已近深夜的街道,昏黄的路灯连同路边商店橱窗里射出来的五光十色倒映在脚下,映成人间万象。 走过街角时想起一件事,脚尖一转,前行方向改道。 打工的地方距离高桥家十分钟左右路程,位于这一区商店街最边缘,和住宅区形成夹角的地段是一处颇荒凉的公园,原本我每晚的路线是固定的,现在却要绕个弯,为的是想去光顾公园入口处那台自动贩卖机。 理由是手边的香烟告竭,我得去再买一包,当然不可能在超市里买,一来我未成年二来女孩子吸烟终究会受人诟病,可那是我多年来的习惯,虽然现在半个月才消耗一包,可也还是不想真的戒掉。 转过街角,再经过一段茂密行道树遮掩得略显昏暗的路,公园路口在望,周围景致也开始冷清起来。 白天多少还有点人气的公园到了晚上异常安静,即使对面是一整排尚在营业的商店,车流量还算可观的马路却变成分水岭,一边是软红十丈一边却是萧瑟。 站在自动贩卖机略略看了看,摸出一张纸币塞进投币口按下选择键,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我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身侧公园入口。 里面树木葱郁,每隔数米的照明灯发出淡淡光芒,晚风掠过树梢发出细碎声响,加上马路上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更加显得阴森。 咚——!一声闷响,是贩卖机吐出我要的东西。 弯腰探入取物口里将它拿在手里,起身————咦?!似乎公园入口处树荫下供人休息的长椅子上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想是原本半藏在灌木丛边上,导致站在贩卖机边上看不清楚…我抽了抽嘴角,当即决定视而不见,转身就想快步朝马路对面跑去。 无论那是啥,我都看不见啊看不见! ………… “喂!” 走出几米,身后有脚步追上来,且喊得气急败坏。 这声音……象是人?我充耳不闻,埋头急走变成小跑。 “喂!等一下!” 脑后风声袭来,我立刻蹲到地上,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抱头,“你想要什么自己拿!钱包也在袋子里…” 半晌,身后没了动静,倒是呼吸声粗重不少,外放的压迫感紧逼而来。 我偷偷斜眼看了看,身侧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一双鞋,男式,亮锃锃的,看上去很值钱…目光再往后一扫,地上映着那人的影子。 呃~还好还好,目前情势还算安全,这人没有逼近就说明他大概不是想拦路做些奇怪的事,有影子证明他不是奇怪的东西。 往前蹭了蹭,我慢慢扭头,目光顺着那人的脚一路往上看去,落入眼帘的是一张很纠结的脸。 张扬而绚丽的凤眸微微上扬,双眉紧皱,表情看起来很呃~好吧,算是错愕。 待得看清楚来人是何方神圣,我顿时放松下来,回身双手并用收拾扔得满地都是的东西,嘴里边小小声说道,“那个,请不要这么吓人好吗?” “你跑什么?!”对方咬牙切齿,边说边走近两步,“你…是我们学校的吧?”声音带了几丝不确定。 “嗯~”我点点头,提着袋子站起身,“迹部学长,您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骤然从阴影里窜出来准备[哔——]的模样。 闻言,他的表情猛地一顿,眼神忽然变得很不自然,盯我半天,扭头看向别处。 我抽了抽嘴角,这姿势怎么…是我多心吗?怎么象是害臊?! “那么我先告辞!”斩钉截铁丢下一句话,我掉头就走。 鼎鼎大名的迹部学长满脸‘我有难言之隐’…果然需要立刻﹑马上眼不见为净,我要回家洗洗睡了。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不不不,说错了,是[达则兼济天下],乐于助人什么的,我没那种情怀。 谁想才刚迈开脚步,迹部学长立刻上前拦住去路,长挑的凤眸几乎快冒火来。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他面部表情微微抽搐一下,一脸在我看来象是便秘的样子,但还是不肯开口。 咕——!一声细响从某个部位传出来,之后他的脸色… 好吧好吧~我耸拉下肩膀,低头从包里翻出今天超市卖剩下的即食便当,默默地递过去同时不忍瘁睹的扭开脑袋。 落到身上的目光尖锐到几乎实质化,很久以后,手中的重量一轻。 我单手捂脸,心里简直快滴血,唉——这两天超市生意火得很,不知为什么很多人忽然对即食便当青睐有加,算上贡献出去的,总共才剩下两份,我我我,我明天的晚餐啊啊啊~ 早知道就不来买香烟,嘤嘤嘤~ 不过话说回来,冰帝最大一只金龟今晚怎么…我愣了下,猛地抬头望天,天地异变了?股市崩盘了?外星人攻打地球了? 天空繁星密布,明天会是好天气。 收回眺望的视线,我转头把迹部学长(金龟)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挑眉,伸手从袋子里又摸出一瓶水,柔声道,“请…便当盒里有筷子,之前我热过了,可以直接食用。” 这人除了肚子叫过一声,外表看起来依然风华绝代,定不是遇到想不开的事,这么说…嗯嗯嗯~我看他的目光顿时染上一层[哔——]。 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落难贵公子遭遇灰姑娘’,虽然没兴趣演一出飞上枝头的老套戏码,但是‘挟恩’就可以考虑。 我现在给他一口饭不比那天从向日岳人身上赚得多?迹部家据说比向日家有钱多了。 我素来很古道热肠的啊~嘿嘿嘿~双眼眯成一条缝,我摆出异常狗腿的表情,“迹部学长要不要去对面商店里坐坐?”既可以填肚子也可以顺便休息。 ………… 手里拿着我给的便当盒顺带一瓶水,迹部景吾迈开步伐,方向却是他来时的公园。 我眼疾手快拖住他,半眯眼盯着公园入口,“学长,那里还是不要再进去。” 掌心抓着的人肌肉一僵,微微发力刹那间又卸掉力道,“为什么?”语气喜怒难辩。 “您没发现这里几乎没什么人经过吗?”我冲着公园内呶呶嘴,转头,笑得很阴暗,“公园最深处是坟区…” 阴宅与阳宅混杂也算是这个国家的特色,嗯~偶尔过来买香烟时能看到树林里飘荡的东西,远远的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接近深夜还呆在里面…这人就没觉得越来越冷? 我说完,迹部学长半天没吭声,可是当我拖着他想朝街道对面走,他又象生根似的动也不动。 要不是为接下来能狠狠宰他一刀,我偷偷翻个白眼,直接用力把人往地上一拖,“那就坐在这里!”赶紧吃!吃完咱们分道扬镳。 促不及防之下他整个人被我拖着蹲到地上,两个人同时很没形象席地而坐,默默四目相对;表情怔忡良久,他才叹口气象是和谁生气似的打开便当盒。 趁着对方吞毒药般一口一口解决食物,我两眼发直瞪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商店街。 隔着宽敞的马路,正对面却是一家咖啡馆,里面人影绰绰,透明的橱窗里看得到服务生端着盘子穿梭,想是夜还不算深的缘故,里面虽不是高朋满座也还算颇热闹,除了有两处被窗帘遮挡,大部分神情惬意的顾客一览无遗。 真是悠闲的夜晚。 嗯嗯嗯~于是,接下来我大概能从他身上捞回多少才够本? 手臂撑着盘着的膝盖,掌心托着下巴,我斜睨着连席地而坐都显得异常贵气的某位,心里不断打起小算盘。 ………… 可能是我眼中鱼肉乡里的意图过于明显,迹部学长运动中的手一顿,抬眼,深邃细长凤眸目光尖锐而冷厉,“怎么?” 我摇摇头,“您迷路了?”当然,这是借口,我送他的。 用脚底板想也知道那是瞎扯,他是谁?迹部景吾诶~迷路?骗鬼去吧!就算他大爷迷路,手机摆着好看的吗? 就算真那么倒霉手机没电,随便借电话也是可以的,所以说肯定是有什么猫腻,我盘算着宰他也是理所当然。 看着自己的食物渐渐消失在这人的嘴里,我挑了挑眉,摸出刚充完电的手机,异常善解人意的柔声道,“打电话让人来接您吧~时间很晚了。” 低眉顺眼避开他投射而来的视线,我笑得很装B;钱什么的不着急,过个几天连本带利可以收更大一笔。 …………………………………………分割线………………………………………… 迹部景吾随手将便当盒一放,接过被捧到面前的手机,指尖点在按键上,沉吟不定。 今晚发生的一切巧合到令人惊讶,会遇见她更是没有人想得到,毕竟这个区域是芥川慈郎随手在电子地图上点的,以示公平。 是履行忍足的条件。 想到这里,迹部景吾暗暗咬牙,忍足!好得很!手段倒是见长啊! ‘必须是对方主动请你吃饭为你解决今晚住宿问题,PS:雌性,否则无效哦~’ 混蛋! 怪不得他坐在长椅上等得眼冒金星,连只苍蝇也没见,原来公园里面是…想必躲着看热闹的家伙们笑得很欢乐吧? 哼!俊美无比的脸上渐渐泛起怒意,迹部景吾眼底光芒流转后随即收起,点在按键上的指尖迅速动起来,输入熟悉的号码后,静待电话接通。 [必须是对方主动请你吃饭为你解决今晚住宿问题],他完成约定了,所以接下来忍足侑士你的皮绷紧点,明天开始陪本大爷好好切磋球技吧! 怒火一路蔓延,通过无线网络直烧到电话彼端。 …………… 同一时间,马路对面咖啡馆。 藏在窗帘后面密切关注他们部长的网球部众人面面相觑,均是满眼呆滞;特别是凤长太郎,他几乎要忍不住捂脸。 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谁能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遇见高桥秋子!? 高桥秋子出乎意料的介入已经很惊悚了,翩翩贵公子的迹部部长居然形象俱失坐在路边吃东西?! 要死了!明天迹部部长会用球拍把所有人破灭一遍吧?而且连理由都不给。 不小心想到结局的网球部众人不约而同嘴角抽搐,除了笑得很优雅的忍足侑士,连一贯铁血冷硬的冥户亮都黑下一张脸。 “喂!忍足!”冥户亮拍案而起,“你故意的吧?让我们看到…”于是部长的怒火就不会只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 冥户亮其实想说‘忍足你个混蛋!不要每次惹迹部生气就顺道把所有人拖下水!’ 说什么今晚的聚会是为了在正选选拔赛开始前大家放松一下,顺便让成为准正选的新丁感受冰帝网球部校队特有的作风,结果呢?! 特有倒是真的,另类版‘真心话大冒险’,以各种名义输掉的人无条件服从胜利者提出的要求,冰帝网球部独此一份,狂欢时间也将在午夜到来前开始,只是… 忍足你这次条件开得这么苛刻,不给自己留后路,下次轮到自己就不怕迹部让你随便在街上找个生物来个法式深吻?! …………… 忍足侑士浅笑着挑起窗帘一角,与马路对面那人遥遥相望,良久,松手任由窗帘落回去,转头露出欺骗世人的温文微笑,“哎呀~高桥学妹和我们真是有缘呢~” “不知道小景要怎么让高桥学妹主动帮忙解决住宿问题。”藏在平光镜下的眼眸悄然滑向坐在桌子一角的人。 …………… ‘迹部SAMA~请睡到我家去吧!’女生脸泛红晕请求道。 ‘本大爷勉为其难一次。’男生异常高傲回答。 ————这是某些不太了解状况的人按照学校里疯狂迷恋自家部长那些女生的模式展开的想象。 ‘和我睡觉?知道怎么死吗?’她笑得很妩媚,眼底却藏不住冷酷与血腥之意。 ‘XX万怎么样?我收费很合理哦~’那双斜飞入鬓的凤眸闪烁着精光和算计。 ————以上则是对某人有初步了解的两位截然不同的想法。 …………… 一阵沉默,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压抑。 日吉若睁开眼睛,嘴角慢慢扬起类似嘲讽的弧度,暗金瞳眸瞬间光芒乍现,“忍足前辈,我们打个赌,迹部部长今晚住不了高桥家。” “哦?”忍足侑士饶有兴致的挑眉,“你的意思是小景会失败?” “不,我是说高桥秋子不会替部长解决住宿问题。”日吉若的眼底闪过一丝暗沉,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前倾,双手落在桌面上,指尖搭成塔状,“要赌吗?” “这么说倒是有意思。”忍足侑士多少被勾出点兴趣,“小景会完成约定,高桥秋子也不会带男生回家,确实,女生多少都该矜持点,不过…” “嘛嘛~看在日吉难得肯参与我们的夜间活动。”眸光一闪,忍足侑士意味深长的问道,“赌约是什么?” “明天中午对在餐厅遇见的第九个人深情表白。”日吉若微勾着嘴角,神情不再是众人见贯的疏离冷淡而是极恶劣的笑容。 此言一出赌约成立,冰帝网球部私下里的规定就是如此。 ————男女不论吗? 其他人顿时囧了,看向日吉若的目光一时间精彩万分;向日岳人决定明天死也要跟在自家拍挡身边片刻不离,以防止自己变成被告白的对象。 “可以,但如果你输了…”说到一半的话很突兀的停顿,忍足侑士怔了下,抬手取出口袋中不断震动的手机,扫一眼屏幕,挑眉,指尖按下键位。 “小景?” 越听眉梢挑得越高,挂断之后看向日吉若的眼神有些诧异,“你赢了。” “高桥学妹主动借电话给小景。” 忍足侑士提出的约定条件其实不算太苛刻,但是要真正完成却有点难度。 等在偏僻的公园门口,那里原本到了晚上就人迹罕至;还必须让女人主动帮忙,试想近深夜有哪个女人没常识到会主动帮助陌生人? 就算是认识的人,也不可能半点防备都没有,高桥秋子胆子也太大了吧?而且她居然善解人意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厉害,更奇怪的是日吉象是对高桥秋子了解甚深… “日吉,你对高桥学妹…”想了想,忍足侑士试探性的问道。 “我想追她。”日吉若用很轻的口吻很简短的一句话投下一颗炸弹。 沉默良久,忍足侑士忽地笑起来,“怪不得,算是为喜欢的人抱不平吗?嘛嘛~明天我会实现诺言。” 即使是网球部谋略第一的军师亲口认输,日吉若神色依旧淡淡的,象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半转身抬手挑起遮挡视线的窗帘,望向街对面那道身影,暗金瞳眸光华流转,眉眼间的凌厉仿佛掠食者捕猎前的蠢蠢欲动。 第三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日吉若没有追过女孩子,更不知道如何讨女生欢心。 出身原本就与普通人不同,从知事起就极小心与人保持着距离,即使身边环绕着许多热情的拥护者,日吉若也鲜少对任何一位假以辞色,更别说接受告白交往,所以这也就造成他动心之后束手无策。 日吉若觉得很奇怪,按照他见过的网球社嗯~或者说冰帝品质优秀的男生们追求女孩子都很简单,约对方出来,然后开口要求交往,之后就…咳咳咳!那是接过吻才可以考虑的下一步骤,现在还早。 他连告白都没找到机会。 那晚当着网球部同伴的面坦言自己对高桥秋子很感兴趣,之后的几天日吉若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 可惜,他的思路很清晰,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高桥秋子她…怎么说,日吉若觉得用‘神出鬼没’一词都很难形容她的行踪。 告白这种事,日吉若自认无法与冰帝学园里某些热情澎湃的人比肩。 出资占用校刊一整幅版面惊天动地宣告爱意,午休时借用学校广播室当众朗诵深情洋溢十四行情诗,实在是过于惊人,日吉若没兴趣演一出年度文艺大戏给不相干的人看。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锁定高桥秋子的行动轨迹,有意无意在校园里造成双方邂逅,之后两人慢慢开始有交集,等到气氛柔和一些,他就可以对她吐露心意。 日吉若知道急不得,特别是高桥秋子对他防备甚深的现在。 过于急进只会造成反效果,高桥秋子尚未消去敌意之前日吉若不敢轻举妄动,那晚的宣告是未雨绸缪,也顺势借以将消息转述出去,是彰示所有权与保护宣言。 他把一切都算计好,唯一失算的是高桥秋子实在…不知道是警惕还是装柔弱过头了,日吉若始终找不到能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早上一进教室就老老实实坐在位置里,课间除了偶尔跟着女生一起出去基本上都未曾动过,一到午休时间,眨眼间就人影全无。 放学时更是,他好几次已经跟在她身后,只等着周围的人稍微稀少一点就开口,却又每每功亏一篑,不小心分神回答旁人一句话,转眼高桥秋子就不见了,存在感稀薄到诡异。 一次两次,三次N次,日吉若再好的耐心也被磨得有些急躁起来。 六月第二个星期将举行网球部正选选拔赛,日吉若本以为那之前他与高桥秋子之间的气氛已经可以缓和,计划内他原本该邀请高桥秋子届时前去观看的,可惜… 眼看选拔赛迫在眉睫,他和高桥秋子还胶着在窥视与无视之间,特别是餐厅那次之后,高桥秋子看他的目光如同看登徒子。 …………… 实在无法找到突破口,日吉若百般思量之后自省或许是他的方法存在什么不妥,想来想去就决定征求旁人的意见。 首先,他把目光放到组内身边年长少许的干部们身上: ‘咦咦咦?!若少爷想要女人?没问题!半个小时后我让人送到您的卧室里,如果您不挑剔我现在就带着一位,不不不,我没动过她,您…’ ‘诶诶诶?女人?关东最好的货色都在日吉组麾下,[哔——] ,[哔——],[哔——],三个月内绝对不会重复哈哈哈~’ ‘呃~若少爷您对女人有什么特﹑殊﹑要﹑求吗?我让手下马上从店里挑选。’ ‘对女人的手段?需要什么手段?大部分女人天生就渴望被强迫,您只要[哔——] ,[哔——],[哔——],之后她就是您的。’ 日吉若的脸从黑到白到青到紫,十数种颜色轮番上阵,最后充耳不闻掉头就走。 高桥秋子哪是他们口中说的‘您喜欢?只要一句话今晚就让人绑到您床上’那么简单对付得了?居然想从这里得到意见,他真是蠢。 被手下所出的主意气到差点保持不住一贯的形象,日吉若抽着嘴角决定放下矜持寻求另一位的帮助。 …………… 中午,日吉若坐在网球社社办正选休息室内,目光时不时睨向部长专用豪华办公桌正小声商议网球社几项决议的忍足侑士和迹部景吾。 另一位————冰帝校园排行榜大/众/情/人前三甲的忍足侑士。 是他的话,大概对追求女孩子很得心应手吧?日吉若思忖了一会儿,下意识扫一眼声音沉稳神情悠然的忍足侑士,嗯~ 每半个月换一次交往对象,校内校外几乎未有败绩,无论哪任女友都还能和平分手,确实该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日吉若暗暗点点头,下定决心稍后要找机会向忍足前辈讨教。 …………… 几分钟后谈话结束,忍足侑士站起身推开椅子,脸上带着几许温文笑意,转过身走向未参与讨论的同伴们坐的长沙发。 日吉若开口唤住对方,“忍足前辈。” “嗯?”正打算坐到双打拍档身边的忍足侑士动作一顿,颇有些惊讶于自家算是内敛稳重的后辈居然神情迫切,象是遇见什么极大难题似的盯着自己。 想了想,忍足侑起身改坐到貌似乎有求于他的日吉若这边,挑眉,静待着对方开口。 事实上冰帝有许多人对忍足侑士都存在误会,很多人知道网球部‘军师’运筹帷幄﹑冷静睿智甚至精明狡狯,却鲜少知道忍足侑士对同伴是极诚恳的。 否则倔强如向日岳人怎么可能和忍足侑士配合得那么默契,高傲如迹部景吾又怎么会视他如左膀右臂? 能力卓越的人冰帝多得是,能做到忍足侑士这样令人信服的却少。 公私分明,拿得起放得下,只要入了他的眼,恭喜,有时候你没发现的危机他都会出手替你暗地里解决。 私下里校队其他人都认为忍足侑士‘军师’后面还该添加个‘保姆’的称号;会把身边的同伴都列入照顾名单,还护短得很。 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日吉若才放心向忍足侑士征求意见,也不必防备他借以报复那天按照约定‘向遇见的第九个人深情告白’的一箭之仇。 虽然…咳咳咳!日吉若被回忆呛了下,忍足侑士运气不好遇见的却是不知为什么忽然前来抽查餐厅工作的学校办公室主任,那是个意外,真的。 伸手揉了揉眉心,日吉若强压下无心之失产生的愧疚,眼角余光扫过身边正各自谈笑的其他人,低声道,“忍足前辈,按照你对女生的了解…该怎么…” 顿了顿,日吉若一时间找不到较为合适的语言表达。 忍足侑士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高桥学妹?” “嗯。”日吉若点点头,神情有些不自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按照普通人的方法去追求,倘若依照组内干部们献计,高桥秋子的反应必定激烈,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他是认真的,对于高桥秋子,日吉若愿意学着象一个普通男生那样追求喜欢的人。 “先写信,把心意写在纸上,双手奉到她面前,这是基础哦~”忍足侑士沉默半晌,决定先让后辈用最保险的办法,“虽然方法古老一点,但是浪漫。” 日吉若眼睛一亮,“然后…?” “然后就约她到校园某个角落,剩下的自己发挥。”抬手重重拍了拍后辈的肩膀,忍足侑士语重心长的说,“约出去之后要投其所好。” 想了想又笑道,“对了,记得用词婉约点。” …………… 忍足侑士最后表示如果实行中出现任何疑问欢迎致电,他可以随时提供解答;日吉若则在对方离开后陷入沉思。 嗯~‘投其所好’的话…高桥秋子个人的兴趣————日吉若的眉头紧皱,那人的兴趣按照他的了解… 他和她两人情投意和之前,日吉若觉得还是不要带高桥秋子去自家赌场比较安全。 那么剩下的就是… ………………………………………分割线……………………………………… 日吉若是一个行事雷厉风行的人,得到[阅女无数]的忍足前辈给的建议,下午时他趁着课间写出一封极具个人特色的告白信,而后… 将洁白的信纸塞进信封,日吉若开始考虑如何将它交到高桥秋子手上。 教室里闹哄哄的,高桥秋子正孤零零趴在位置上,姿势象是正偷闲小睡;从每天观察的情况来看,她这节课大概又是呆在教室里哪里也不去。 攥着信封的指尖紧了紧,日吉若复又随手取过一本书将信封夹进去,打消了亲手交到她手上的念头,高桥秋子每天几个课间几乎都在补眠,教室里又众目睽睽…找机会放进她的柜子比较稳妥。 …………… “诶?真的吗?”隔壁组聚集在一起的女孩子的音量忽然略提高了些,“绿色墨水写的告白信被接受的机会最大?为什么?” “嗯~上期美容杂志里的测验,权威人士给的提议哦~”另外一个女生回答道。 旁听的日吉若愣了下,目光迅速扫过去,顿了顿,收回,将书本塞进抽屉,起身就往教室门方向走。 绿色的…学校贩售部应该有吧? …………… 上课铃声响过之后,日吉若抢在授课老师身前闪进教室,特意绕道经过高桥秋子的位置时因为迅速奔跑而显得有些气息不匀的心跳愈发有些失序。 视线扫过半低着头的那人,有片刻的怔忡,眼角余光那截素白颈项令得日吉若脚步微微迟缓,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鼻尖上缭绕着,心绪刹那间有些浮动。 高桥秋子抬头睨了他一眼,挑眉,目光迅速转开,嘴角一抿,神情象是若有所指;日吉若猛地回神,她身后是讲台…心里带着些许懊恼,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 翻开书本,耳朵里听着老师的侃侃而谈,日吉若渐渐心不在焉起来,目光不由自主落到教室前方某处特定位置,如往常一样怔怔看着高桥秋子。 他或许是被下咒了,日吉若想。 从察觉到自己对她抱有异样心思那刻起,他心理接受的速度太快,仿佛理所当然连半点挣扎也没有,很奇怪,不象平时的自己。 可是,要让他真的找理由否决高桥秋子又实在找不到…真是矛盾。 日吉若微微眯眼,自失的笑笑,此时此刻才明白,原来他日吉若也不过是普通人,即使身为关东第一黑道日吉组的继承者,面对动心的女人也还是同样会患得患失。 他经过她身边时,即使一个眼神,都会令他藏在口袋中的双手沁出薄汗,是他未曾动过心所以才象毛头小子,还是高桥秋子太过特殊? …………… 重新撰写过的信最终被日吉若找到机会塞进高桥秋子的鞋柜。 躲在一边看着高桥秋子打开柜门,亲手取出撕开后,日吉若松了口气,返身混入人群走出教学楼大堂。 万事俱备,接下来,他只要在约定的时间等在那里。 …………………………小剧场………………………… 忍足侑士很好奇自家那位外表冷酷的后辈如何用词婉约,于是放学后社团训练休息的间隙他找机会将人拉到角落,理由是想看看信里有什么不当之处。 日吉若沉默半天,从口袋中将原稿交给一脸稳重的忍足侑士,于是———— “日吉…你真是这样写的?”忍足侑士一脸悲怆,他已经可以预见收信的高桥学妹如何的脸色铁青,如果交出去那封信日吉真的一字不改。 “嗯~”日吉若郑重其事地颔首,“我用了绿墨水。”据说绿色墨水写的告白信被接受的机会最大,而且他也按照前辈的提议投其所好了。 忍足侑士怔忡良久,愣愣抬眼望天,心中的愤怒变成朽木不可雕的无奈。 写的都是什么啊啊啊~~~ ————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明天放学后在生物标本室等你,有事想当面对你说。 知名不具。———— 日吉说用了绿色的墨水,忍足侑士却觉得其实以上那简单扼要的‘告白信’完全可以用红色墨水书写,威胁恐吓信啊喂! 生物标本室是冰帝最著名的怪谈发源地,各种传说不断,别说是放学后平常都几个人敢单独呆在那里,约人家女孩子在那里等,日吉你想告白还是想恐吓?! 忍足侑士异常悲催的捂脸。 比起传说中木讷的高桥学妹,日吉你其实才是天然呆吧?麻烦请不要对外泄露你追女生的手段是我教的可以吗?我的名声会被你毁得一干二净。 明天…他已经做好日吉或许空等一场或者被人女孩子愤怒的[哔——],啊啊~在正选选拔赛即将开始的现在,还要顾及失恋打击的后辈,忍足侑士觉得压力很大。 第三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明天回复留言。 作为一名好学长,忍足侑士觉得有义务﹑有责任引导没常识的学弟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那什么把情书写得象恐吓信绝对是一时失手,有他冰帝第一大众情人为幕后指导,日吉学弟怎么可能初恋没开始就惨遭滑铁卢? 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拟定数种补救方法,忍足侑士决定和自家学弟推心置腹的谈一次,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对不对?一定要赶在高桥学妹对日吉学弟的印象跌至负分之前挽回局势。 …………… 于是第二天午休,冰帝网球部正选专用休息室隔壁的会议桌前出现诡异的场景————包括素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冥户亮在内,校队里交情深厚的几人团团围坐。 为首的迹部景吾双手环臂,他的左手边第一位是忍足侑士,三年级依次排开,会议桌对面是二年级的新丁们,当事人日吉若则被安排单独坐在会议桌尽头,孤零零的,颇有几分三堂会审的味道。 气氛很肃穆,如果现在有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场景,多半会认为他们正在商讨什么生死关头的重大事件。 会议开始,忍足侑士首先进行漫长的自我检讨,摆事实讲道理,经过一番苦口婆心最终让日吉若对自己昨天的行为不当有了深刻的理解。 而后,忍足侑士端出经验丰富的过来人姿态,将打好腹稿的几项计划一一提出来讲解。 毕竟日吉若已经把信送出去,要也要不回来,如今能做的就是用诚恳的态度、深情的行为弥补过失,呃~最好是能赶在高桥学妹赴约或者报告校方之前解释清楚。 虽然从凤提供的情报看来,高桥学妹似乎还没有要通知学校的意思,但误会还是尽早解开比较好。 长桌尽头的日吉若陷入沉思,表情看似淡然,不过从他微微僵硬且坐下后就没变过的坐姿来看不是没有苦恼的。 放下手中端的咖啡杯,忍足侑士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擦拭起来,面上作平静状心里却哼起小曲。 此次会议召开之前,忍足侑士受到自家部长严厉的批评: [正选选拔赛迫在眉睫居然还有心思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果然太闲了!] ‘什么乱七八糟?事关重大,那关系到我完美的名声。’————面对自家部长雷霆万钧的吼声,忍足侑士在心里悄然反驳。 看吧~经过他扩展解说大家都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了吧? 轻微的后果是他们网球部新秀承受不了失恋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严重一点高桥学妹把那封信交给校方然后顺藤摸瓜然后日吉学弟…想想都令人满头黑线。 等将来日吉学弟抱得美人归,真该多谢他才是。 …………… 向日岳人斜眼打量自己双打拍挡————这没节操的浑帐!看表情就知道又在得意洋洋,(磨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果然是被女生追捧过头导致老眼昏花了吧? 对于拍档提出的数种方案,向日岳人在心里哧之以鼻,没打听清楚就乱出主意,对付高桥秋子那女人哪里需要那么麻烦? 用钱砸晕她绝对是最有效的方法。 当然,向日岳人才没兴趣帮坐在会议桌末端,看起来颇失落的后辈,要砸也是他去砸,上次被高桥秋子气到余怒未消,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扳回一城…至于连写情书都能出锤子的笨蛋,还是留着让学校里疯狂迷恋他的女生去开发。 喜欢高桥秋子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不必再添加危言耸听后果,本身就是悲剧,身为学长向日岳人觉得自己有责任阻止后辈踏上不归路。 所以,即使知道‘追求高桥秋子’的攻略密籍,向日岳人始终一言不发。 …………… 迹部景吾其实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冰帝网球部私下里交情亲密的几人都知道,身为网球部部长,对于今天主题毫不相干的社团会议迹部景吾从头到尾保持沉默,因为忍足侑士提到了高桥秋子。 他还欠那女生一个人情,迹部景吾没忘记,最近为了网球部正选选拔赛的事他心无旁骛,一时间没来得及为那晚的‘一饭之恩’作出什么回报。 既然现在日吉与那女生扯上奇怪的关系,迹部景吾不吝于顺水推舟,只是… 用得着那么瞻前顾后吗?放学时堵在教室门口直接把人拖上车,恰好今天是每逢周三的休息,大不了今晚放弃在自家俱乐部的额外训练,全员陪日吉若讨好那女生就是了。 不着痕迹挑眉,灰紫凤眸略带嫌弃的扫过左侧正笑得很风流的忍足侑士,迹部景吾抬手指尖掠过垂落眉间的发丝。 带高桥秋子去兜风,随便她喜欢哪种款式的车都可以;私人会所烛光晚餐,琳琅满目购物城,银座最高级夜店狂欢,甚至可以带她去酒店总统套房欣赏五光十色夜景… 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些? 一个电话就能让高桥秋子领略冰帝网球部的格调,按部就班照书本上写的约会攻略,忍足侑士你果然是脑袋僵死了。 迹部景吾傲然起身,丢下自家不成器的同伴们,边走边抬手打个响指,身后的桦地崇弘悄无声息跟上去。 ………………………………………分割线……………………………………… 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下午我都浑身发毛,总觉得象是要发生异常可怕的事。 皱着眉头细细思考,把近几天身边的事想了又想,最后开始回忆早上出门前家里的煤气﹑电阀﹑水阀﹑防盗门等等…安全问题全部盘过一遍,也还是想不出究竟哪里出岔子才导致我心神不宁。 该不会打工的地方忽然倒闭于是劳资要失业了?不象啊~昨天超市老板不是还气势磅礴宣布要扩张营业?难不成晚上我会遇见抢劫犯? 抽了抽嘴角,背后悄悄的沁出薄汗来,抬手筢筢头发,我在心里狠狠呸了自己好多声:让你个乌鸦嘴! 越想越胆战心惊,放学铃声一响,我迅速把桌面上的东西扫进书包,往背上一甩,抬脚就朝着教室门口小跑过去。 回家赶紧找件什么东西藏身上,没有万一嗯~有个心安也是好的。 安全第一啊安全第一! …………… 放学时教室门口附近异常拥挤。 班上动作较快的同学呼朋引伴高声喧笑,课桌间的走道满是人,我放缓脚步混在其中,隔着两三个男生,前面走的却是小野明日香的姐妹淘们,言笑晏晏不时转头关注身后的教室,想来是正等着小野和另外一个女生汇合。 我低头从身侧的桌椅间穿过走到另一组过道,她们的谈笑声骤然停止,等我人走到前面去才又恢复,很有点不理不睬的意思。 那日之后小野明日香一群女生彻底无视我,虽然造成在班级里几乎成为透明人,但我的耳根子清静不知多少。 至少再没人时不时拿我和凤长太郎牵扯不清…啊说到这个,我记得貌似乎正选选拔赛快开始了吧?望天,我答应过高桥秋子的事没办呃~ 脸上一热,我承认自己最近故意忽略某些事,实在是挤不出钱来还于是心虚… 捂脸,少了‘小野明日香’八卦广播站,我消息闭塞得很,好吧好吧~明天找时间去网球社附近探探头,顺便打听下确切日期,如果…找人换换班,去看就是了。 …………… 抱着书包顺墙根慢吞吞地走,周围的同学们惬意的言谈笑声回荡在走廊里,拐过转角之前我本想顺势按习惯溜进一侧逃生门,谁料,毫无预兆的,喧哗笑闹象是被按下暂停键,走廊里骤然安静下来,我一抬头———— 前方不远处矗立着几道异常醒目的身影,象是湍急溪流中的岩石将经过的人群一分为二,为首那人精致凤眸狭长上挑,看人时神色倨傲得很。 他身侧略靠后些站着另几位男生,乍眼看去个个芝兰玉树;小野明日香那群女生连同班级其他女孩子已经开始倒抽气,低低的尖叫欢呼顿时将气氛渲染得热烈起来。 “迹部大人!” 诶————我愣了下,话说班上两位准正选的面子真是大,居然劳驾冰帝学生会会长率众前来迎接么? …………… 迹部景吾的视线落在走廊人群中不断游移似乎在找什么,没多久越过人群缝隙对上我的,相视的瞬间,迹部景吾目光一动,象是要… 此时前行的人群中恰好有人行走间身形稍微挡住空隙,我后退一步贴在墙上,踩着螃蟹脚朝逃生门凑过去,心里止不住汗如雨下。 别的暂且不论,我还是先落跑比较安全;等下不小心迹部景吾大人当众喊出什么来,我的日子想当然别过了。 虽然我很希望得到付出数倍的回报,但是场合不对啊啊啊~冰帝最活跃的八卦团虎视眈眈加上之前还有恩怨…我扛不住唾沫星子。 手按着逃生门把,用力按下推开一条缝,闪进去,正准备抱头鼠窜,只觉得身后空气一沉,强烈的存在感在狭小空间里弥漫开来。 …………… “高桥秋子。”静谧中一声低唤炸雷般响起,随即我的手臂落入来人的掌中。 我猛地回头,缓缓阂上的逃生门外有一道高大身影堵住可能被窥视的缝隙,银亮的发丝反射夕阳的光芒。 逃生门轻轻的关闭,阻隔外面视线的同时磨砂玻璃窗上映出除了凤长太郎随后增加的数道人影,隐隐约约的象是网球部其他人都聚集在门外。 我开始用眼神砍杀正扯着手臂不放的人,“日吉同学,请问有事吗?”咬牙切齿,话说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觉得象是作案与放风,你们想干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哪里说错话,日吉若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冷淡的瞳眸闪烁不定,阴郁得利害“你…要去哪里?” 我抽了抽嘴角,翻出死鱼眼直视他,“回家!” 掐在手臂上的指尖猛然收紧,“回家?”日吉若眯起眼睛,语气中蕴出几丝怒意,“只是回家?你没…” 没有什么?我忘交作业了?好象没有啊~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我抬手就去掰他的爪子,“放手!” 日吉若的指尖如同铁箍般附着,且不断收紧力道,我怀疑再下去他会折断我的手臂…顿时恶向胆边生,反手握住他的前臂,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 咚——!一声闷响,促不及防下日吉若踉跄着退靠在逃生门上。 我迅速埋头恶狠狠咬在他颈窝处,隔着布料,拿出吃肉时的力度————屈膝什么的我怕自己把握不住劲道,真踹出个好歹来…要坐牢的。 “唔!”日吉若闷哼一声,全身一僵,指间力道松开。 我挣扎着用力朝他的脚板踩下去,然后…掉头就跑。 三步并作两步窜下楼梯,站定身形,抬头,他家黑道我惹不起,所以…侧咬着下唇,拿出爱嗔的眼神看他。 日吉若捂着肩膀,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俯视,,神情喜怒难辩,两人僵持不下,没多久逃生门被打开,守在外面的人纷至沓来。 “日吉?!” “怎么了?” 狭窄的逃生间拥挤不堪,焦急的询问混合着脚步声,有人走到日吉若身边,目光转下来之后顿住,数双眼睛与我面面相觑,场面变得更加诡异。 “高桥秋子。” 寂静中,迹部景吾率先开口,边说边缓缓步下楼梯,眼神高深莫测。 “迹部学长。”我呐呐回答,低头退到角落,摆出绝对柔弱的装B姿态,屏息等着站到面前的人尊口吐出金子来。 …………… 半个小时后。 我坐在富丽堂皇的酒店VIP包厢里阴着一张脸,迹部景吾比[猫的恩返]还TM扯淡!简直逼/良/为/娼啊喂! 还有那位笑得温文尔雅的三年级黄金双打忍足侑士,一开口就切入重点: 高桥学妹家里真的有事我们也不会强求,只是占用一点点时间而已,无论如何大家坐下来谈一谈,之后我们会送高桥学妹回家,如果被责难,我们都可以出面解释。 劳资半点借口都找不到————其实真是心虚,冰帝有明文规定禁止学生打工,特殊情况必须申请经得校方同意,偏我为省事没打报告。 被塞进车里一路飞驰,我连自己现在身处何方都不知道…抬眼,我异常装B的将网球部几人一一看过去,目光最后落在日吉若身上,顿了顿,收回,低头。 也好,我之前不是想过要找机会和这人长谈一次吗?关于‘生物观察日记’还有他介入我跳大神现场导致重病一事,想必日吉若心里也存在疑虑的吧?他人又不傻。 至于‘挟恩’,照今天这种情况怕是泡汤了,叹气。 果然还是吃回来?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于是将肩上背的包往椅子上一放,我起身。 下一秒,室内众人的目光全数聚集过来,我抿抿嘴角,憋红一张脸不说话,人就朝着出口走去,步伐略显仓促。 大庭广众的,劳资开口上洗手间高桥秋子的形象就没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嗯嗯嗯~心知肚明就好,东西还在位置上我跑不掉的。 …………… VIP包厢是有洗手间的,可我实在要顾着高桥秋子的柔弱羞怯形象,所以只能跑到外面。 从守在门口的服务生口中得到确切位置,我迈开小碎步,慢吞吞晃过去。 酒店据说是迹部景吾家的,嗯~进门的时候迎上来的酒店管理人员那叫一个热情洋溢啊~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金龟’,要是我在年轻个十几岁绝对用尽手段把他迷倒。 边走边观赏高档装潢,我一边在心里忧郁自己拉不下脸老牛吃嫩草。 拐过转角,象牙色走廊中央正是酒店公用洗手间,想是现在没到用餐高峰期,略有些冷清,左右门神似的站在附近的服务生远远的露出高级微笑。 我抽着嘴角走过去,上个厕所也需要有人指引,真不知道是想得太周到还是太多余。 经过那位女服务生,脚步转向右边,眼角余光中,侧对面的门开了一条缝,影影绰绰似乎呃~非礼勿视!我迅速收回不小心斜过去的视线,伸手———— 极微弱的叫声从侧后方传出来,接着象是涓涓水流的声音混合着浅浅的如同搁浅的鱼在岸上划动的扑楞声,几下之后立刻悄无声息。 我猛地回头,最早发出的叫声短促却…凄厉?! 两位服务生神色同样惊骇,想来我没有听错。 那位男服务生快步抢上前,推开门,“先生?先生!”里面无人应答,那人身形一动就要进去一探究竟。 “别进去!”我迅速冲上去扯住他,手指止不住开始剧烈颤抖,“报警!马上报警!”转头对着另外一名女服务生大喊,“去叫人来!这里出事了!” 男洗手间门大开,卷起的气流中夹杂着极淡的铁锈味!之前进去几个人我不知道,我现在只看见一道淡淡的影子站在里面,神情迷茫… 该死! 第三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男服务生踉跄着从门边退回来,抬手按着耳边的通讯器语无伦次喊人来察看,另一名女服务生则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洗手间门大开着,视野所及空无一人,更里面的情景由于角度的关系看不分明,但…见得多了,生灵﹑死灵一眼就分辨得出,所以我知道里面的人已经断了一切生机。 我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飘浮在离地面十几公分处那道半透明的影子,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到象是下一秒就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耳涡嗡嗡作响。 那是一位青年,二十有余三十不足,衬衣西裤,看起来象是写字楼里的白领阶级,本该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此时此刻却神情茫然,双脚以下模糊不清…或许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亡。 …………… “小姐,请过来!”女服务生冲过来扯着我就往走廊方向推,语气急促,“危险!那里面不知道是不是…” 我身不由己被带离原地,想是两人说话的声音惊动了洗手间里那位青年,他抬头对上我的目光,随即嘶吼着扑过来。 嘴一张一合,整张脸扭曲到可怖,飘到洗手间门口却象是撞上什么再不能前进半步,那人被无形的墙阻隔在里面,紧攥双拳猛烈敲打着,场景沉默而诡异。 男服务生以保护者姿态挡在洗手间门口,我和另外那女生躲在他背后,三个人连成一串有点象在玩老鹰捉小鸡游戏,挡在身前两名工作人员在戒备或许藏在洗手间里的危险。 我想除了我大概没人看得见那扇门内正上演的无声悲剧。 …………… 过了没多久,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群人匆匆忙忙出现在走廊拐角处,为首的正是之前进酒店时负责迎接的中年男子,据说是这里的负责人。 西装笔挺笑容可掬的男子如今脸色铁青,眼神中带着些许气急败坏与惶惶不安,身后拉拉杂杂跟着几个彪形大汉,看样子多半是这里的保全人员。 他们一到,立刻封锁洗手间出入口,其中一人进去查看究竟,另外有人上前将两名服务生领到边上,不知是询问还是交代什么。 那位经理则走到我面前,沉默着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为难? 我歪了歪头,目光越过站在面前的人落到洗手间那里————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可能?! 只是间隔几分钟不到,之前还半跪在那里拼命敲打着想出来的青年人居然!居然开始融化?!怎么会?!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魂魄无形无质,即使魂飞魄散也该是层层淡开,而不是象青年人现在这样如同烈日曝晒的冰激凌一点点融化…究竟哪里不对? 跪在地上的影子半/身化成一滩稠液,并且溶解还再继续,渐渐蔓延到…青年人停下敲打动作双眼睁到极限,望过来的神情惊骇到绝望。 如果他发出的声音我能听得见,一定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凄厉呐喊。 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悚然泛起密密麻麻小颗粒疙瘩,刺骨寒意与巨大的恐惧感压得吞咽都很困难,我猛地推开堵在身前的那位经理,朝着青年人那里扑过去。 不该是这样!我没有在附近察觉任何阵法咒术波动,就算他真的命中注定该死,魂飞魄散的结局也太惨烈。 …………… “小姐!小姐您不能过去!” 那位经理一把扯住我,听到动静酒店保全人员立刻围上来,刹那间我被人群重重阻拦在外。 只耽误了这一点点时间,待得我挣扎着从缝隙中看过去,洗手间门口已经空荡荡一片,只剩下一滩半透明积水,之后连那摊积水也渐渐缩小面积,挥发在空气中,半点痕迹不剩。 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没来得及从变故中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消失无踪…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 “滚开!”狠狠甩掉手臂上的钳制,我回头,目光怒不可遏。 我知道其实怪不得他,别人看不见,甚至我冲过去也帮不上任何忙,可是看着一个人生生在眼前消散…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 我整个人颓废地靠在墙壁上,几分钟前进去查看的人走出来沉默着摇摇头,随后那位经理转头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里面没有人,小姐您怎么说出事了?” 没有人?!我愣了下,挣扎着直起身,侧头看向去查看那位人员,“你肯定?!”怎么会没有人?那之前我看到的是什么? “小姐——”对方一脸为难,“我把所有隔间打开看过,确实没有人…不相信您可以亲自去验证。” 停顿了下,复又笑起来,“唯一的通风口是中央控制气扇,老鼠都跑不进去。”可能是要缓和气氛,他边说边挤了挤眼睛,语带调侃,“抽水箱那么小,总不可能藏了人吧?” “咳!”那位经理重重咳了一声,略带警告的瞥一眼保全人员;收回目光,表情看起来有几丝苦恼,“小姐您这样我们很为难,因为您的要求,酒店已经报警…” “那就让警察问我好了。”我抿抿嘴角,毫不示弱的回视,“我没有撒谎,您也不必认为我是故意在找贵店麻烦。” 一来我没那闲工夫,二来我从不敢拿人命关天的事开玩笑。 …………… “发生什么事?” 迹部景吾的声音远远传来,恰好缓和了现场已经僵硬的气氛;紧接着出现在走廊拐角的是忍足、日吉和凤,本就不宽敞的空间瞬间显得更拥挤。 “迹部少爷。”那位经理快步迎上前,跟在正朝这里走来的迹部景吾身边小声报告,举止恭敬却时不时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我。 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想来不是令人愉快的结论),听完后迹部景吾诧异的抬头睃了这里一眼,目光带著疑惑。 “……警察来了又虚惊一场,会影响酒店的声誉,少爷…”酒店经理叙叙叨叨,陪着迹部景吾走过来,对上我的视线随后闭上嘴。 哈~我在心里止不住冷笑,看看看看,这就是遣词用句的精妙之处,酒店经理一番语言组织后千错万错居然都是我不对。 所以我讨厌多管闲事。 …………… 空气中压抑的紧张感蔓延开来。 迹部景吾冷着一张脸,灰紫色凤眸流转光芒,沉默许久,他掉开目光望向酒店工作人员, “把这里封锁起来,酒店的声誉比不上顾客安全来得重要。” 语毕,他抬手挥了挥,神色喜怒难辨,“找一个安静的房间,最早发现状况的两名工作人员先去休息,警方抵达后会通知你们。” 小老板一开口无人敢反驳,于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事发现场外面原就守着酒店保全人员,一大群人中留下两名站在门边,经理带着那两位服务生离开,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等到他们走出一段距离,迹部景吾才转头将目光落到我身上,“你还真会出状况。” 我抽了抽眼角,作低眉顺眼状,“给您添麻烦了。” 迹部景吾轻哼一声,“能说明一下吗?”眉梢微挑,倨傲的嗓音流露出些许凝重,“我想知道你看见什么必须惊动警方。” “我什么也没看见。”揉了揉太阳穴,借用抬手的这一瞬间遮住眼底的无可奈何,我闷声回答道,“和那两名工作人员一样,只是…我闻到血腥味。” 只能这样回答,我总不能坦言自己看到死者的魂魄,并且几分钟后那个魂魄不知为什么居然消散开… “血腥味?”边上一直沉默的忍足侑士骤然发话,走到事发门口处察看片刻,扫过来的视线带着很深的疑惑,“高桥学妹,这里的空气似乎没什么不对。” 我不耐烦起来,“我没什么好说的,调出附近的监控你们自己看。” 即便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人出事前总会留下痕迹吧?我的心情越来越糟糕,拜托别再烦我行不? 我没来得及说话,日吉若紧接着走到忍足侑士身边,顿了顿,回头,“我相信她说的,忍足前辈。” 那双暗金的瞳眸看人时不带任何感情,却能让人心一悸。 “你相信什么?”我冷笑着反唇相讥,眯眼将他们狠狠打量过去,冷哼一声掉头就走,再顾不得保存什么贤淑形象。 走出几步我只觉得眼前的景物一阵晃动,刹那间天旋地转。 惊怒交加之下,隐忍很久的骇然情绪最终转化成身体的不适;踉跄着靠住边上的墙壁,我抬手捂住嘴,眼前泛起金星,胸口剧烈翻腾。 好难受!想吐… …………… “高桥!” 谁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我睁大眼睛,极力想辨认眼前的晃动景物中混杂的那张脸属于谁,可惜… 视野里有越来越多金星不受控制的蔓延,光芒亮到最盛处骤然炸开,霎时间,听不见也看不见,神智似乎马上要沉入虚无深处。 不能失去意识,特别是不能在这里!否则,我或许就会象那个青年人一样… 牙齿咬住舌尖,发狠用力。 剧痛合着铁锈味刺破一片混沌的脑海,模糊的视野出现短暂清明,我抬手拔下后脑夹住碎发的细发夹,用它朝着右手虎口扎下去。 痛! 倒抽一口凉气,眼眶浮起热气,痛痛痛!疼痛赶走身体里不断盘旋的冰冷,我眨眨眼再眨眨眼,虚软的双腿支起身体继续前行。 …………… “高桥秋子?!” 随着那一声怒喝,我的手臂被用力攥住,又顺着力道被转换位置,下一秒,整个人淹没在清冷气息中。 我挣扎着抬头。 日吉若用双手绕过我的肩膀,近在咫尺的俊脸流露出一丝森然,“我说我相信你不是无聊的人,如果不是确定,你不会开口说什么。” “那也不必用这种姿势向我表达立场吧?”我的整张脸重重抽了下,偏头避开吹拂在脸上的气息,手撑在他的胸口,“日吉同学…你这样我可以喊非礼。” “想擦枪走火?滚开!否则告你性/骚/扰!”你身体那难以启齿的部位贴哪啊混蛋! 两人连体婴似的连只苍蝇也插/不/进/来,流氓啊你?!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算是流氓而且还是家学渊源。 停在肩膀上的手掌一沉,暗金瞳眸微微眯起,日吉若的视线缓慢往下滑动,下一秒火烧似的松手;我后退一步用目光阐述愤怒,直到他的神情多少带了点狼狈。 尽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我转开目光,视线落到正饶有兴味看着这里的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身上,“迹部学长,我身体不适想回家休息。” 忍足侑士和迹部景吾两人对视一眼,良久,忍足侑士漫声道,“发生这样的事想来高桥学妹惊吓不小,可惜小景脱不开身,日吉,你送她回家。” 嘴角轻挑出散漫微笑,忍足侑士脸上的深长意味叫人捉摸不透,“高桥学妹先别急着拒绝,毕竟你也算是目击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算我们都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对了,你的书包我会交代工作人员送到酒店门口,不必担心。” …………… 这算不算被人威胁了?别的不说最可恨的是连水都没喝一口,亏大了!下次非连本带利讨回来不可!我踩着沉重步伐泄愤,一路杀出去。 走出酒店大门,等在外面的是黑色轿车,车门敞开着,制服笔挺的男子立在边上,微微弯着腰,“若少爷。” 落在身后的日吉若走上前,到了车门边脚步站定,回身望着我,“上车。” 我抿抿嘴角,脚步迟疑不定。 日吉若也不催促,目光却瞬也不瞬,两人僵持许久,我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爬进车里。 人还没坐稳,车外的两人跟着钻进来,车厢里顿时显得狭窄不少,我蹭到最角落,背贴到另一侧车门边,日吉若飞快的睨了我一眼,转头对着驾驶室说道,“开车。” 说完人靠到椅背上,盯着车顶出神。 …………… 车窗外静止的景物渐渐开始流动,我软软下滑整个人窝成一团,眼睛慢慢闭合。 事情乱成一团,那个青年人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我要想想,再想想… 第三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车辆转出酒店所在商业街很快融入已近高峰期的主干线,安静行驶在喧嚣的闹市中。 十几分钟后,驾驶员边开车边透过后望镜偷瞄车厢内的动静,小心翼翼开口请示,“若少爷,是回去还是…” 日吉若从沉思中回神,“先送她回家。” 说完,他察觉到一路上太过安静,立刻掉转目光看向身侧。 看了一眼,又看一眼,而后目光就怔怔落在她身上,忘了驾驶室还有人在等着他的答复。 高桥秋子蜷缩半靠在黑色皮质沙发里,双眸紧闭似乎睡得很沉。 小小的身体猫一样团着,车窗外映入的光撒在她身上,或许是空气沉闷的缘故,脸上起了薄薄一层红晕,更衬得肌肤吹弹可破,如同一枝开得正艳的海棠… 刹那间只觉得鼻端一阵浓郁的香气蒸腾开来,撩得人心浮气躁。 “若少爷?” 略带试探的轻呼换来日吉若一个挑眉回视,暗金瞳眸里盈满压抑的侵略性;双方的目光交汇在后望镜里,对视一眼,驾驶员迅速转开视线。 …………… 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日吉若靠着后座,闭了闭眼,片刻之后狭长的眼眸忍不住再次悄然睨向身侧。 她娇弱慵懒的姿态,一缕发丝落到唇畔随着呼吸微微拂动,羽毛一样挠在心头。 日吉若怔忡半晌,着魔似的倾身逼近,朝着她探出手去。 凌空刻画她精致的脸部线条,指尖掠过遮挡在她额前的发,沿着紧闭的双眸一路往下落到她的唇畔勾勒出秀美轮廓… 轻轻挑起她含在唇舌间的长发,慢慢送到嘴边亲吻。 手心渐渐沁出薄汗,心跳如雷。 对于高桥秋子,日吉若承认他沦陷得太快。 或许初次交锋那晚她已经在他心里埋下咒语,直到学校里日复一日的关注中生根发芽,等一夜之间突然绽放,才发现原来早已经无可挽回。 …………… “嗯——”她嘤咛一声,眼睫微微动了动,似乎睡梦中也极不安稳。 心脏猛地一跳,日吉若慌忙松手拉开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缠绕在指间的发丝水一般滑落,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再放下来的时候心里有些东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他愿意学着普通人一样去追求,可惜网球部前辈们耳提面命的方法不适合;第一次心动,手足无措之下他大失水准,长此以往,相信他和她之间情况怕是会愈演愈烈的糟糕。 从在酒店里高桥秋子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眼神带着讽刺与嘲弄,对于他的意乱情迷她懵懂无知甚至带着些许厌恶…归根到底都是那场相遇太早。 心思百转千回,最终闭了闭眼,掩去不动声色的犀利,用近乎耳语的音量对着驾驶室嘱咐道,“去邸园。” 盯着陷入沉睡的高桥秋子,日吉若挑眉时眉宇间带出一片凛冽与肃杀;前辈们教导的确实不适合生在黑暗中的他,接下来他会用熟悉的方式放手去得到想要的。 …………… [邸园],是藏在黑暗中的日吉组与正常世界连接的通道之一。 和经营多元化的迹部集团相同,日吉组除了与黑道息息相关的生意也经营着酒店旅馆,触角遍及许多中/性行业;[邸园]就是其中之一,接待的绝大部分都是日吉组相关的政/客﹑财团之流,规模不太大却隐密安全。 当然并不是什么娱乐场所,那里是真正的美食天堂。 日吉若让人把车子开往[邸园]的目的也不是想对高桥秋子做什么,他只是忽然想起今天网球部全员放弃到迹部家额外训练的原因———— 前辈们打算帮他挽回那封信的过失,而第一步就是晚餐。 谁也没想到他们信心满满的安排会被酒店的意外事故中断,现在,日吉若准备重新开始,嗯~即使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按照高桥秋子日常的表现,食物是消除戒备的手段吧? …………… 外面的车水马龙渐渐被静谧的街景替代,灯火通明形成一片杂乱的光彩,已近傍晚的暮色流动着喧闹。 “若少爷。” 司机轻声开口提醒,同时车辆的行驶速度开始减缓;收回落在高桥秋子身上的目光,日吉若转头望着车窗外。 行驶中的车辆正沿着花木扶苏的林荫道拐入一处敞开的门道,停在景致优美的庭园内;白沙铺就的院落里身着和服的女子恭恭敬敬候在那里。 驾驶室的门打开,司机下车走到车厢门边,打开车门,“若少爷。” 日吉若跨出车子后想了想沉声制止司机欲走向另一边车门的举动,“我自己来。” 说完,返身走到另一侧,抬手扯下系得工工整整的领带将它抛给司机,又松开部分纽扣卷起袖口,半弯腰探身而入,从车厢中抱出沉睡的人,动作轻柔到不可思议。 等在庭院内的众人发出极细微的惊呼,日吉若暗金瞳眸内神色一冷,微微偏头扫过发出声音的位置,目光如刀锋利,所过之处顿时噤若寒蝉。 在一片诡异的平静中,日吉若抱着臂弯里柔软的身体,款款走进邸园。 …………… 小小的和室铺设着浅青色塌塌米,中央放置一张象牙白四方矮桌可供数人围坐,边上散落许多图案明丽的垫子,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装饰,一侧雪白推拉门敞开着,朱红回廊环绕,更外面是精致如同盆景的庭院。 日吉若斜倚在门侧望着琉璃色的天空。 或许是呆在熟悉的地方,又或许是身后那个人依然安睡的样子刺入心头柔软处,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冷漠俊秀的眉间泛起一片安祥。 他特意嘱咐人不点亮和室内所有的灯,只余下一盏并且调到最低亮度,为的就是让她多睡一会儿;他愿意等着,直到她醒过来,只有睡着,高桥秋子才会安静呆在他附近,而不是针锋相对的警戒。 …………… 暮色一点一点加深,靛蓝的夜幕慢慢群星闪耀,银河掠过长空;喧嚣从隐在附近的角落传出来,丝竹与女子轻浅的笑声渐渐加重,邸园的夜降临。 “嗯——?”朦胧的低喃中含着汹涌的睡意。 日吉若也不回头,只是坐直身体,静静等待着。 “嗯——?!诶!”高桥秋子骤然惊呼出声。 “该死!”只听得她狠狠低咒而后是悉悉索索布料摩擦的声音,身后和室里的人似乎从睡眠中醒过来且吃惊不小。 脚步声由远及近,日吉若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喷火的美眸。 “你把我弄到哪里?!”顷刻之间,衣领近乎粗鲁地被攥在她手心。 “放心,这里是日吉组麾下的食庄。”日吉若好整以暇看着近在咫尺的高桥秋子,“部长和前辈下令要保证你的安全,我总不能把睡着的你扔在路边吧?” 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睡得通红的双颊上,顿了顿,嘴角划出一道弧度,“肚子饿了吗?现在就送你回家还是吃点东西?” 沉默着看他许久,脸上滑过几丝错愕,紧攥衣领的手指松开,她猛地转开头,“抱歉,我可能没睡醒,失礼之处…” 日吉若当作没听见她刻意却生疏的礼貌,起身朝着和室另一处出口走去,“这里只有纯日式料理,不过也能填饱肚子。” 拉开纸门的瞬间,他回头,“你不挑食吧?” 高桥秋子的神情一怔,摇摇头,“我只是不吃牛肉。”说完才象反应过来,眼中绽出动人的光芒,整个人神采奕奕,“你请客?” 日吉若抿抿嘴角,也不说话,拉开和室纸门,冲着外面等候许久的人晗首;得到示意,跪在门侧的女子伏下/身,施过一礼后无声地退下。 …………… 返身之后,日吉若才发现高桥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桌边,双手放在桌面上,满脸期待的模样。 “饿了?”慢吞吞走过去,坐到她身侧,日吉若有些忍竣不住问道。 “嗯。”她重重点头,象乖乖坐在儿童椅里等吃饭的孩子。 气氛一时间柔软起来,日吉若装作漫不经心,视线掠过身侧的人,目光落到一处,顿住————高桥秋子的坐姿与人大相径庭,她盘膝而坐,雪白的双腿暴/露在他的眼里。 “你…”日吉若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纠正她的坐姿…偏她的表情坦然自若,可是她知不知道她这副样子相当的具有诱惑力? 恋恋不舍的移开视线,日吉若在心里强迫自己望向别处。 “怎么?”她微微偏头,睡起后来不及整理的流海略有些凌乱,露出光洁的额头,淡白的面孔长眉入鬓,瞳眸幽光潋滟。 日吉若眯了眯眼,近段时间来盘旋在心头的疑惑终于迎刃而解。 那晚在安藤良行那里,他见到的高桥秋子样貌荏弱,与现在的神韵相差悬殊;那晚他原并没有过于注意,但… 此刻高桥秋子露出藏在齐眉流海下的容貌,眉梢眼角斜飞入鬓,顾盼间,乍看去气势竟然比男生还要凌厉。 他原以为是她的异样是藏得极深的缘故,现在看来似乎哪里不对,可真要细究又想不出所以然来…… 庭园里流泉惊鹿一声脆响,打断日吉若眼中的深思。 算了,现在开口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答案吧?日吉若掉转视线,装作一无所觉欣赏起庭院。 …………… 轻柔的扣板声响起,随后雪白推拉门悄然滑开,身着艳丽和服的女子姿态优雅伏在门边,“久等了,若少爷。” 日吉若微微点头,那女子直起身,领着候在门外的侍女鱼贯而入,手中各自端着朱红漆盘,其上盛着融合邸园精髓的美食。 小巧精致的碟碗陆续从侍女们纤细的指尖递送到方桌之上,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蒸腾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仓促之下招待不周,请见谅。”亲自半跪在桌边布菜的女子笑容娴雅,星眸微转,落到日吉若身侧,语气略带惊讶,“难得您会带朋友来呢~” 顺着视线睨一眼身侧的高桥秋子,却见她恍若充耳不闻,神色专注只盯着那些食物,日吉若不着痕迹对身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下巴微抬。 收到示意的女子双眸微弯,转身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瓷碟,轻轻落在桌子中央,“请。” 日吉若垂眼,执起摆在手边的筷筹;他知道自己的意图已借由眼神传达给身边的女子————小原珠代。 能够将邸园经营得如此出色,自然善于观颜察色且长袖善舞,日吉若意欲借小原珠代的八面玲珑间接得到些讯息,关于高桥秋子的。 一来日吉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二来高桥秋子对他戒备得很,经过和第三方谈天时透露比他唐突开口效果会好许多。 这是日吉若心底一番考量后定下的计策,带高桥秋子来邸园,除了想将她一步步纳入保护,也有窥视她内心想法的意思。 …………… 等到他开动之后高桥秋子方才执起她手边的筷子,粗粗扫了几眼桌面,筷子落下的方向却是一样素菜,夹起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日吉若看似漫不经心品尝食物,暗地里眼神却没离开过高桥秋子。 前些天在学校餐厅里日吉若就觉得看高桥秋子吃东西很有意思: 动作略显粗犷,可是她半眯着眼,看上去极是满足的神情弥补了所有缺憾,她那样吃东西会让人觉得摆在面前的是人间至高无上的美味。 视线落在她淡薄的唇畔,暗金瞳眸眸色渐深,直到被看的人察觉,手中动作一顿,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抱歉!虽然我吃相比较粗鲁,日吉同学也请别太惊讶,来者是客,再心痛我吃得多也别破坏我的胃口。” 越说她的神情越阴沉,语气也跟着咬牙切齿,“我又没逼你请客。”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特别是从眼角余光中看到留在和室内的小原珠代与另一名侍女均满眼错愕时。 “高桥秋子!”日吉若只觉得脸上一阵炙热,多少有些恼羞成怒,“你…”想了想又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连同怒意咽回去,如果反唇相讥今晚的心思就白废了。 “呵~真是活泼的女孩子。”静寂中,小原珠代掩袖轻笑,“若少爷,这位小姐是您的同学?” 她这么一打岔,日吉若借机缓下表情,“她是高桥秋子。”抬起下巴点了点,状似不经意开口为两人简短介绍,“小原珠代,邸园的负责人。” “若少爷第一次带同学到家族经营的场所来呢~”小原珠代用极是熟捻的语气笑道,“日吉先生原本还担心他太孤僻和学校同学没办法融洽相处,现在看来是多心了。” “咳!孤僻?说的确定是日吉同学?”高桥秋子象是猛地被呛到,神情古怪的抬眼,“他这样算孤僻,难道要和同学打成一团才算合群?” “喂!你什么意思?”日吉若嘴角微抿,没好气反驳道,“我怎么总觉得你那个‘打’咬音很重,象是别有深意。” “嗯……”很长很可疑的停顿良久,高桥秋子笑得眉眼弯弯,“怎么会呢~日吉同学多心了。” 双眸滴溜溜地望着他,嘴角扬起的笑容不再疏离冷淡,而是真真切切的愉悦,刹那间仿佛一朵盛放在黑夜中的花朵,璀璨夺目。 日吉若心头猛地一坠,渐渐涌起异样的感觉,声音柔软起来,“高桥…” 才刚开口,口袋中传来急促振动,日吉若只得暂时停下极不容易才友好的交谈,取出自己的手机,垂眼看了下屏幕,眉梢轻挑。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起身先用目光示意一旁的小原珠代继续缓和气氛,日吉若走到和室另一侧靠庭院的门侧,按下接听键。 等待电话接通的瞬息,日吉若悄悄注意着身后————小原珠代含笑与高桥秋子说了句什么,两人随后不约而同轻笑起来,场景看上去相当和谐。 日吉若这才放下心来,注意力转向电话另一头的忍足侑士。 “忍足前辈。” “日吉,送高桥学妹安全到家了吗?” “不,我们在吃饭。” “哦~那我是打扰你了。”电话那头的忍足侑士用‘果然不出所料’的语气笑道,“祝你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明天…你就是男人了吧?” 日吉若抽了抽嘴角,“忍足前辈——”什么叫愉快的夜晚?以为我和你一样没节操么?“您打电话就为问这种无聊的事?” “不是无聊哦~”忍足侑士依然用女孩子听了会浑身发软,男生听了会起寒毛的色/情语气低声道,“日吉,你真的需要保护好高桥学妹,小景这里发现确实不对劲。” “监控录像中是有人进入事发现场之后再没有出来,高桥学妹没有说谎;可是警察找不到任何线索,失踪的人就象是消失在空气里…” “唯一异常的只是地板上有些水渍。” “我也只知道这些,总之,就算我们风声鹤呖也要保护好高桥学妹,毕竟她算是目击者。” 似乎电话那头还有未解决的事,忍足侑士交代之后就匆忙挂断电话;日吉若怔忡良久,消化完电话里得到的消息,这才慢慢返身。 …………… 等到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握着电话的手掌往桌上轻轻一扣,相谈甚欢的两人停下笑声,双双面带疑惑望着他。 “若少爷,您…”小原珠代敛起轻松的神情,细声问道,“发生什么事?” 日吉若沉吟许久还是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将忍足说的情况坦白告诉高桥秋子。 如果高桥秋子是普通女生,他会毫不犹豫瞒下真相,可她不是,即使他隐瞒,高桥秋子也会从其它途径知道… 踌躇半晌,日吉若抬眼对上高桥秋子的目光,“是忍足前辈…” 游移的视线焦点落在他没来得及收起的手机上,高桥秋子脸色猛的一变,“啊——!”整个人忽然跳起来,“完了!我忘记请假!” “惨了惨了!”半启樱唇几乎血色尽失,神情惶惶不安甚至带了点欲哭无泪的味道,“现在几点?我的电话呢?书包书包!” 高桥秋子急得团团转,日吉若被她的表情弄得满头雾水,没来得及询问,她的目光定在他的手边,眼色一亮,半身横过桌面抢过他的手机,“借我!” 手指迅速按下一连串数字,高桥秋子将电话按在耳边,等待接通的间隙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其他人安静。 几秒钟之后,“芝山先生…对不起呢~”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如同正向谁撒娇。 “嗯——学校里忽然出了点事,实在很抱歉,请原谅我…”高桥秋子怯生生说道,语调楚楚可怜,“…是…今晚没办法过去,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高桥秋子眉间的忧郁晕开,化为极喜悦的笑意,“我当然会记得…嗯~只要您不嫌弃,下次我会照您说的报答您。” 日吉若眯了眯眼,神情骤然凛冽。 ‘芝山先生’是谁?还有,她要报答?拿什么报答? 盯着高桥秋子的甜美笑容,又想到她待他时的迥异态度,肃杀气势从日吉若身上爆发出来,令人恐惧的森寒一旁的小原珠代都感到颤栗。 “若少爷…”小原珠代轻声提醒,抬手扯了扯快按捺不住的日吉若。 日吉若坐在原处不动也不言语,眼底却藏不住冷酷愤恨,直到高桥秋子结束通话,将手机还回到他手中,“谢谢啊~” “哼!”冷哼一声,淡淡扫了眼屏幕,日吉若状似不经意开口问道,“失约了,打电话给你男人道歉?” 他情绪失控语气多少有些尖锐,高桥秋子却仿佛心情舒畅,“被原谅了,啊啊~所以说年长的男人果然比较稳重…诶诶——我果然容易被食物诱拐,这毛病真的该纠正了。” 语无伦次外加词不达意,日吉若握着手机的指尖收紧,暗金瞳眸内掀起滔天巨浪。 “秋子喜欢年长的男人啊?”小原珠代见状急忙开口,貌似调侃,“很危险呢~容易把自己陷入困境的哟~” “你是说不伦?”高桥秋子挑眉浅笑,嘴角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我生平只有三件事不会做,介入他人家庭就是之一。” “剩下的另外两件呢?”小原珠代瞟了眼日吉若,异常感兴趣的问道。 高桥秋子笑而不答,视线同样转到日吉若是身上,“我想该告辞了,嗯~之前听你接电话提到忍足学长,他说了什么你神情那么难看?” 说来也奇怪,她嫣然一笑,看着她水光漾动的双眸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心头积聚再多怒火也瞬间烟消云散。 日吉若讪讪的转开视线,“酒店那里确定有人失踪,可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他说完,高桥秋子就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等到察觉不对转回视线却见她双眉紧锁,象是正苦苦思索着什么。 “真的没有任何不对吗?”良久之后高桥秋子才再次开口。 日吉若想了想,最后还是将忍足说的情况合盘托出,“除了地板上有水渍。” “水渍?”高桥秋子神色若有所思的低喃一声,“水渍…” “水渍?!怎么可能?” 瞳孔猛地收缩,复又放大,下一秒日吉若听到从高桥秋子口中冒出一连串陌生的语言,象是中文却说得极快,他只来得及辨认出其中几个词语: ‘成年人’ ﹑‘尸体’ ﹑‘不可能’… 陷入沉思自言自语很久,高桥秋子才象是清醒过来,露出极谦和的笑意,“我真的要告辞了呢~日吉同学,今晚实在是多谢了。” 日吉若几不可闻的哼了声,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既然如此,明天开始的正选选拔赛你到场为我加油作为回礼,怎么样?” 不待她拒绝,他起身,“走了,我送你回家。” 既然决定要她,所以的阻碍他都会铲除,无论用什么方法也不管挡在前方的是谁,从接近她开始直到能将她拆解入腹,她解除防备之前他会收起獠牙。 慢慢来不着急,忍足前辈说要[投其所好],他就从她关注的事情开始着手。 …………… 当夜,日吉若将高桥秋子送到家,返程时接到小原珠代的电话。 “若少爷,那位小姐所说的陌生语言已经翻译出来,邮件马上传给您,请过目。” 日吉若沉默许久,抬手示意身边的随扈开启随身的笔记本电脑。 暗金瞳眸落到电脑屏幕上,片刻之后日吉若眉目间煞气大盛———— 那么点时间就完全消化成年人尸体?除非是化尸水。 不可能啊!小说里不是写那个很臭吗?我没闻到奇怪的味道,水渍的话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鱼?可是哪种鱼有那么猛烈的毒性?等等等等…好象有点印象,是哪里呢? 先不管为什么高桥秋子居然说得一口流利中文,这些翻译出来的内容是怎么回事? 她果然知道什么! 第三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新家网络没装...据说半个月内会弄好,所以近来的更新我会偷偷在公司弄,于是如果来不及留言,亲们要原谅我啊啊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连隔壁家的猫什么时候被拎到医院结扎都能搜索出来,何况是那么大个人失踪。 想当然的,第二天我趁着午休蹲在学校图书馆(免费)借用资源查到的东西那叫一个精彩。 刚开始我只是翻阅当天报纸,找了半天只在某处看到一则新闻报道,豆腐干大小,一个没留神就会忽略,引起注意的是标题上对于失踪案的定义———— ‘系列’。 翻报纸的手举在半空,我愣了半天转头跑去查电子资料库,花了不少时间把所有能找到的资料看完,就摸了图书馆内当地的地图躲在最偏僻角落忙活起来。 将色彩缤纷的地图摊在桌子上,用尺子和铅笔将被报道出来的‘系列’失踪案发生每个地点标记出来。 所谓‘系列’自然是类似风格的案件接二连三,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以昨天为起点依次往前推,报纸上最初刊登的失踪案发生日期是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开始,直到我遇见的那件,所有案件情况大致雷同,失踪人口有男有女,地点又分散,除了‘人间蒸发’之外再无任何共同点,怪不得警方找不到头绪。 网络上出现各种版本揣测,从政/府不可告人的[哔——],写到连环变态杀人事件,连外星人试验这等坑爹的猜测都被抓出来…想象力很丰富,真的。 手里的铅笔划划划,将标记出来的几个案发现场由点画为直线,朝两边无限延伸出去,最后,让我看看几条线的交汇点———— 加上昨天去的那家酒店,被数条直线交错出来的大范围内,从地图上看最容易出事的那里叫[XX商业广场美食街]。 我挑了挑眉,还真是…相当会挑地方啊~ 手中的铅笔转了几圈,把它往桌上一拍,同时在心里决定把地图上标记出来的范围列为禁止涉足区域。 如果昨天从日吉若那里听来的转述不小心正好是我想的,那还真是‘病从口入’呃~貌似我这形容词不对?算了,反正大概也就那意思。 抬手筢筢头发,又筢筢头发,长吁一口气把面前的地图啊资料啊文具啊统统扫到一边,然后下巴搁在桌上,两眼发直,目光呈放射状漫无目的扫视。 …………… 周围很安静,附近学生多数和我一样搬了大堆资料埋首奋战;嗯~虽然本质大不相同,我看完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就兴致大跌,他们还在继续。 话说回来,冰帝图书馆真是个好地方,采光绝佳,环境清幽,藏书丰富,设施齐备,绝对是休息﹑读书﹑娱乐﹑偷/情的最佳选择… 那边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架与书架之间藏着的两位…不要以为躲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就可以场面激情四射,你们有伤风化了啊喂! 拥吻外加上下其手?年轻人真有活力。 揉揉鼻子,我龇了龇牙,慢吞吞地转开脑袋,虽然现场版比毛片更容易令人沸腾,可惜现在那两人表演的是小儿科,嗯~还是抓紧时间补眠比较实在些。 闭眼……或许是气氛的关系?总之脑海中一浮现入睡的意图,没作多少挣扎我就向周公缴械投降,从眼敛感应到的光渐渐模糊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总觉得象是被人盯着看了又看,意味深长的视线强烈到令人难以忽略,想让自己快一点苏醒可是意识不受控制的漂浮着,仿佛被梦魇住。 直到……谁的手指轻轻掠过我的额发?温热粗糙的触感沿着鬓角一路蜿蜒而下……最后停在耳际脖颈处流连不定,反复摩挲…… 心脏猛地咯噔一声,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昏沉沉的意识瞬时间神清气爽,睁开黏在一起的渴睡死鱼眼,转转眼珠,顿住。 视野里的光线被阻挡,近在咫尺的位置正横着谁的手腕,腕骨骨节分明,半掩在长袖衬衣袖口内,目光顺势沿着一路往上……来人的身份惊雷似的劈入脑海。 似乎没料到或许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举止被抓包,日吉若的暗金瞳眸里没有丝毫尴尬,依旧瞬也不瞬,只是停在某个位置的手指难以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半晌,停在后耳际靠近脖颈的手指方才撤离。 我抽了抽嘴角,直起身,一脸阴暗的瞪着他,“日吉同学…记得我说过,请别再擅自做出什么超过我们目前同学关系的举动。” “我可以告你性、骚、扰。”听不懂人话么? 日吉若先是微微一怔,“我们…只是同学?”语气似乎很困扰,眼中的神色居然很正经,看上去像是真的为此感到疑惑甚至苦恼。 “不然还是什么?”我立刻反问道,想了想忽然笑起来,“日吉同学,在你心目中,难不成我们还能是情/人?” 两人目光相对,日吉若微微挑起眉,眼中的危险气息逐渐凝聚。 我转开脑袋,趁着他可能没想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之前把散得一桌子都是的资料收拢成一叠,抱起————劳资要走人先,你慢慢【深思】吧。 咦?半起的身体顿了顿,收拾的资料里好象少了……目光一转,落到身边————日吉若手肘下压着露出的些许彩色边缘不正是少了的那份地图? 于是伸爪,指尖抠住地图一点点往外拔。 “高桥…”日吉若的掌心覆上已经拔出三分之一的地图,望着我的眼神喜怒难辨,“我听说你被找麻烦了。” 这话题转换得有点快,而且你知道的也太快,午餐时间发生在校园某处角落的事,一个小时没过完你就收到消息,真让人佩服。 今天,我之所以放弃平日里午睡的偏僻角落,转而跑人满为患的图书馆呆着,正是因为午餐时被人拦在半途。 几位不速之客一致以愤慨的表情、蔑视的口吻传达了这么条讯息:别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死缠迹部/忍足/向日/冥户/日吉/凤,SAMA不放。 被人围在学校某处小路上,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昨天还是没能躲过亲卫队无所不在的耳目,都鬼鬼祟祟半遮半掩居然还被看到,捶地,是我失算了,果然不该低估男色的威力。 虽然只是被口头警告,也很令人不快啊~ “日吉同学是来关心我受伤没?”松开指尖抠住的半张地图,我挂着一脸的假笑,嘴里边感、激、日吉同学,眼角余光边注意着图书馆内某处。 日吉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视线反而先四处扫过一圈,收回,面沉如水,“是我的疏忽,我会解决她们,放心,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 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仿佛若有所指。 “对我来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危险。”我憋红着脸作怏怏不快状,“算了算了,既然日吉同学认识到自己的疏忽,那么拜托请尽快解决问题。” …………… 或许是被我憋屈的表情娱乐了,总觉得日吉若脸上的表情有那么瞬间显得异常轻松;脸上阴霾散去,神情淡漠依旧却少了几分桀骜,目光象是随意一落,定在桌面上。 我立刻一掌拍上地图,动作如同打苍蝇,按紧后就把它朝自己这边扒过来;却没想日吉若的手压住另一端,“现在收已经迟了,我知道那是什么。” 你知道?我松开指尖,挑眉斜斜看他,用异常嗯~‘崇敬’的眼神上下打量:还真是失敬,一眼扫过鬼画符似的东西居然能知道是什么? 好吧好吧~我承认自己故意贬低某位的智商。 “别那样看人,否则…”日吉若微微挑起眉,眼中光芒闪烁,瞳眸内似乎有奇异的情绪翻腾不息,“今天正选选拔赛结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可以提供更详细的资料给你。” 我半张着嘴愣愣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什么今天正选选拔赛结束带我去见个人?谁要等到那么迟回家啊?!而且… 午休时才被警告,放学就跑去网球赛场蹲点不是明摆着挑衅吗?! 想到这里,整张脸都黑下来,“日吉同学——” 象是知道我想说什么,日吉若瞬间换过一副神情,薄唇轻勾,压迫感十足,“怎么,为了凤的比赛,你在半个月前就和同事换班…” “甚至为了比赛时间无法确定,你将自己整整一个星期的工作时间更换到后半夜,今天是第一天吧?” “我只是要求得到昨天的回礼而已,如果这点小小要求你都做不到…” 日吉若低沉缓慢地一字字说着,意味深长的顿了顿,最终杀机毕露,“放学后,我就在网球部正选选拔赛前当众宣布你是我女人。” 我————(#‵′)凸! ………………………………………分割线……………………………………… 放学后的冰帝网球部人山人海,嗯~单指某几位聚集的场地部分。 熙熙攘攘的人群(绝大部分多数是女生)将深绿色铁丝网外围得水泄不通,娇脆脆的欢呼如同夏夜迸发的烟火,此起彼伏﹑热情万丈的声潮汇聚在半空,翻滚不息。 六月的盛事————冰帝网球部正选选拔赛正式开始。 我在人群中随波逐流,满眼过去是一张张暗藏期待的如花娇颜,女孩子们一致表现得翘首以待,每个人都望着某个方向脸泛红晕双眸如丝,如果不是早有心理准备我会以为自己不小心误入XX相亲现场。 我想了一下午,把日吉若在图书馆时说的每句话都细细思考一遍,然后顿有所悟————那人该不会对高桥秋子有‘性’趣吧? 这样想的话很多疑问就迎刃而解,呃~好吧,扣掉自我陶醉的妄想,答案约摸是日吉若在记恨,并且两人之间的恩怨已经积少成多积怨成仇,捂脸。 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的为人居然已经差到这种程度,需要被(日吉若)借(后援团的)刀杀人…远目。 话说回来,日吉若还真是有胆,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调查过我,连我违反校规在外打工都知道,还拿出来要挟。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吧?年轻人果然气盛,做事不留半分余地,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若是情势颠倒…哼。 …………… 附近的人群接踵摩肩,缓慢而喧闹朝着某处涌进;渐渐的,看不见的网球场内传出倨傲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得不甚分明: “沉浸在……之下…” 寥寥几个词就能感觉到其中不可一世的王‘霸’之气扑面而来。 话音刚落,前方围堵的人墙中爆发惊天动地气贯长虹的尖叫欢呼:“呀~~~~~~~~~~~迹部SAMA~”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脸上挂着梦幻般迷醉笑容。 我的耳朵……有回声了啊喂!踮脚眺望前方,半晌,果断转身往回挤;来的时候打听过,日吉若的赛事时间安排较靠前,按着女生的热情程度来看多半不是在这个网球场。 随大流走果然容易出问题,叹气。 迹部大人在的地方,没几个人会注意看比赛吧?除非他自己下场,否则连赛场上的比试双方都会不小心被牵着鼻子走,存在感那么强悍。 正选选拔赛第一天上场的特殊人物不多,俗话说‘好料沉底’…诶?这么说起来,日吉若算是不太受重视? 好象也不对,不受重视,赛事安排应该是一出场就被刷掉,如果安排给日吉若的都是普通水平,他会顺利晋级吧? 我歪着脑袋边磕磕磕碰碰捡着人群缝隙走,边回忆之前在功告栏看见的那张网球部选拔赛明细表,上面一大串姓名看得人眼花缭乱,当时找到日吉若的名字后就没继续研究下去,他的对手谁啊? …………… 挤出一身汗,顺便收获被打扰导致不悦的目光数道﹑看到有人不听劝告居然送上门找抽的惊讶眼神数枚,终于爬出迹部大人表演现场,附近果然宽松许多,我抬手抹了把汗,转头左右看看。 诶诶诶~边上另一个网球场的围观人数只稍微比迹部部长那里少一咪咪,于是那里该是网球部中流砥柱忍足侑士的专场… 第一天里唯二该出现的特殊人物之一。 比起迹部大人那边的气势磅礴,忍足侑士这里就显得安静许多,女孩子们贴在铁丝网上,神情专注,似乎场内已经开战? 嗯~果然是我在教室里磨蹭太久了吗? 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想着要不要找个人打听下日吉若的位置,忽然,呯——!一声,象是什么东西掉落或者撞击地面的声音。 女孩子们猛地欢呼起来: “忍足前辈~~~” 欢欣雀跃中偶尔夹杂几句不和谐的哀叹。 “日吉君…加油~” 我抽了抽嘴角,忽然福灵心至,那张对战安排表上被忽略的对手该不会…囧,于是,日吉若你果然可以早早回家洗洗睡了。 …………… 小心翼翼靠近,藏在人群最边缘,我探头探脑看向球场内———— 里面正龙争虎斗,因为看不懂所以大概就是这样形容。 忍足侑士姿态潇洒,日吉若站在场地对面,外露的气势隐隐力有不逮。 ————以上是视线跟随球场内嫩黄小球反复飞舞许久,我的感想。 日吉若在连续失了几球之后,焦躁不定气息反而沉淀,身体重心略后撇,拉开奇怪的架势:握拍的右手抬至眉间,左手平举… 有点象…某种武术的起手势。 有风掠过拂起他散落额前的发,暗金瞳眸盛满张扬的锐利。 “日吉君的演武式!” 女孩子们再次发出嗡嗡的讨论声,场面忽然间沸腾起来。 “哦~这么快就没耐心?那么我也该认真点了。”这边的忍足侑士气势徒然一变,悦耳声线不快不慢,原本的漫不经心化为隐隐狂热。 我的目光顿时落在日吉若身上反复流连不定,哦哦哦~这么说起来他摆的古怪姿势果然有猫腻,小宇宙爆发么? …………… 结果,是不是小宇宙爆发我不知道,总之,日吉若的身形敏捷许多,无论是防守还是攻击都比之前迅猛,似乎借由那个姿势提升了力量。 很有意思,可惜,比起传说中冰帝网球部的二把手嗯~球技、经验、甚至心理素质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摸着下巴兴致勃勃看日吉若一路…这么形容吧,忍足侑士和日吉若对战的场面好比以前我逗弄隔壁家那只虎皮猫仔,它再怎么牙尖爪利对上劳资的拳头也只有一败涂地的份。 至于究竟是忍足侑士水平太高,亦或日吉若不堪一击就不得而知;反正蹦跶过一阵,日吉若就输了哟~(阴暗笑)。 …………… 当忍足侑士与日吉若隔着球网握手时,气氛变得有些莫名的沉重;比起在一旁观看为他觉得惋惜的女生们,日吉若神色很平静,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味道。 日吉若望着铁丝网外粉丝群,目光游移不定,象是在搜索着什么;我见时间差不多,于是脚步挪了挪又挪了挪,慢吞吞地蹭出挡在身前的树丛,迎上那双暗金瞳眸。 西下的日光映着日吉若的眼眸,狭长的瞳眸内仿佛刹那间划过一道晶亮;我勾起嘴角,露出对着镜子练习过多遍的微笑———— 合着高桥秋子的外皮,绝对以假乱真的‘屈服于强者’的无可奈何与顺从。 【尺蠖之曲,求其伸也】 对于日吉若,如果今天再没办法把事情摊开说清楚,他就怨不得我顺势[哔——] [哔——] [哔——],然后始乱终弃。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无视周围投射而来的目光如刀似箭,日吉若款款行来的步伐不疾不徐,幽深的暗金眸子牢牢地攫住目标,姿态带着一点点肆意的张狂。 “你来了。”站到铁丝网前,日吉若眼角微微勾起,面色竟然微赧? 他话音刚落,边上围观的女生群里有谁骤然发出倒抽气的惊喘,紧接着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一时间这个角落更加万众瞩目。 我全身寒毛猛的竖起来,作为他的目标人物,这般冰火双重天的待遇实在令人吃不消。 心思一转,嘴角立刻往下撇,作一副欲哭无泪惊惶状,手略略抬起瞬间又放下,揪着衣角揉搓着,“对不起,临时耽误了,没看到比赛全程实在很抱歉。” 后退一步,囁嚅着低下头,“日吉君…”欲言又止意味深长,没说出来的随便别人怎么猜。 最好的猎人,在万事定抵之前,有时候比猎物还象案板上的鱼肉。 我表现得越懦弱,等将来撕破脸,处境就不会过于艰难;别人蔑视会有嘲讽也会有,但是只要我装得好,欺骗感情﹑肆意玩弄女生的责任自然就由日吉若一人担了去。 我承认自己不安好心。 …………… “耽误了?路上又遇见什么人吗?”日吉若轻声问道,淡淡的语气夹杂些许危险。 我低着头,狠狠地摇摇脑袋。 铁丝网发出轻轻的晃动声,抬眼看去却是日吉若一手撑在上面,指尖扣紧菱形铁丝格,骨节泛起青白,“你等一下。” 说完,他松开手指,转身朝着网球场中央的出口小跑过去,象是要出来? 目光跟着他移动一小会儿,收回,我慢吞吞扭头看向留在场地内的其他人———— 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距离不远处站定的忍足侑士,他一手握着网球拍,另一手五指扣着球拍网线,意态闲适。 两人目光相对,忍足侑士松开手中扣的球拍网线,转而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抬起眼———— 神情似笑非笑,狭长的瞳眸目光犀利深沉,带着让人心头一凛的刺探与审视。 我被他打量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直犯嘀咕:莫不是演得过了,露出什么破绽? 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只听得铁丝网微微晃动,吱呀一声轻响,随后是脚步声由远及近;收回放在忍足侑士身上的注意力,转向另一处。 日吉若的身影穿出围在铁丝网附近的人群,朝着这里小跑,快到的时候停顿一下,象是深吸一口气克制自己的情绪,之后才若无其事的走过来。 他身后的女生群发出轰一声,如同冷水滴入油锅,讨论声骤然高亢复又压低,欢快的气氛象是掺入什么变质的东西微微凝滞;下一秒,我的目光对上无数道扫过来的视线。 彼此视线相对又迅速错开,隐隐约约的那其中有谁冷哼一声。 我木着脸在心里哧笑,不来的话可能要面对喧嚣尘上的归属宣言或许再加上校方得到密报后的处分,来的话骑虎难下,日吉若真真好手段,杀人不见血呢~ 我盘算着报复不是没道理,对吧? 什么‘我会解决她们,放心,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现在的情势又该如何自圆其说?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哼~决定找天去研究野田太太说的公立学校转读事宜,劳资捞回本直接一拍两散,不伺候了。 …………… “秋子…”日吉若的声音如同低声叹息,另外沾染一些令人心悸的压抑。 我小心地偏头瞧他,“是?”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一会儿转到后方,顿了顿,迅速收回,把头埋得极低,脚尖有一下没一下蹭起地板。 据说,这种姿态看起来最是委曲,弱小的动物拟态总是能轻易勾起同情心撒~ 压低的视线恰好对着日吉若垂在身侧的双臂,那双手仿佛无处摆放,十指微微曲张,反复数次最后他将双手插/入裤子口袋。 “稍微等几分钟,我很快就回来。” “嗯——”我点点头,细声细气回答。 日吉若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返回,象是决定什么似的开口道,“算了,你和我一起进去,我会向迹部部长说明缘由。” 边说边靠近,抽/出藏在裤子口袋中的手眼看就要搭上我的肩膀,“我不放心你留在外面。” “诶~日吉别太过担心了。” 周围静谧无声,所以骤然发话的忍足侑士音量虽然不大,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学生会有明确规定,倘若后援会行为过激给他人造成困扰,经查实立刻强制取缔,相信不会有人敢无视迹部会长的命令,在网球赛场附近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你们说对吧?” 忍足侑士说得略带调侃,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轻松得不可思议。 等我把目光转向他时发现他的注意力却是放在另一边的女生群那里,深蓝眸子眼波流动,眉宇间盛满高深莫测。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女生们全都静静地看着他,不服气中又透着隐隐无可奈何的妥协,当然等对上我的目光时,她们的表情真是精彩万分。 我慢腾腾扭开脑袋,对上日吉若象是顿有所悟的表情,“那么,我在这里等你。”低头从口袋里翻出揉得皱巴巴的手帕,递过去,满脸装叉的娇羞,“汗…擦一擦。” 日吉若一脸怔忡,半晌才反应过来,迅速接过去……带着薄茧的指腹滑过我的掌心,微微一停,抬眼,目光里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说完,象是被火烧着似的掉头就走,暗金发梢在空气中跳跃,耳际却慢慢绯红一片。 害羞了?我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抬眼望天,作远目状:真是让人不忍心下手的纯情?少年,呃~为了良心上能过得去,我还是最后努力说服一次看看? …………… 等到日吉若进入网球场,步伐轻快消失在另一头的建筑物内;等在铁丝网附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好戏的忍足侑士这才返身走回场地中央。 抬手召唤过一位正收拾残局的男生,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他转头对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最后慢悠悠朝着日吉若消失的方向走去。 被忍足侑士招呼的那男生则抱着手边收捡的东西走到我这里,也不说话,只是站着,神情肃穆,目光瞬也不瞬直盯着围在外面的女生。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该不是被嘱咐要守着以防不测?这么看来,忍足侑士还真是有心,学校里传言他对每一个校队成员都无微不至,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围在场外的女生渐渐散去,人潮涌动的方向却是另一边迹部景吾所在的场地,不知道是不是去交换最新出炉的消息。 我吸了吸鼻子,作目不斜视状,那什么饱含各式意味的尖锐目光,暂时无视。 ………………………………………分割线………………………………………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日吉若再次从网球场尽头那幢建筑物里走出来。 原来那身运动服换成白衬衣﹑灰色格子裤,沐浴在西斜日光下的男生敛去咄咄逼人的锋芒,看上去竟也丰神俊朗。 可惜年纪小了点,而且明眼人看就知道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我在心里叹气。 等到他走得近了我才发现这人原来是跑去洗澡了,暗金发梢滴落的水将他的衬衣肩膀处晕得半透明,湿气丝丝缕缕飘荡,呼吸间鼻端嗅到森林的草木香。 走到面前日吉若停下脚步,向我伸出手来,掌心朝上,浅薄的唇角向上挑起一个弧度,暗金瞳眸眸光清澈而坚定,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 我半仰着头看他,两人僵持了几分钟时间。 垂眼,目光扫过横在身前没有一丝松动迹象的掌心,我长吁一声,卸下背在肩后的书包交到他手中;复又抬头,抿嘴,笑得天下太平。 日吉若面无表情,神情闪过片刻怔忡,双唇微微一动象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又沉默不语,脚步一转率先朝着出学校的方向走去。 我慢悠悠跟上去,在落后小半个肩膀的位置不着痕迹打量他————除了攥着书包带子的手略显用力,骨节隐隐泛起青白,日吉若的表现看上去很正常。 嗯~算是能屈能伸,有点意思的男孩子;我挑了挑眉,在被分散周围显然是正暗中观察的人发现之前,低头,掩去眼中流露的阴暗情绪。 对于日吉若伸出的手,装傻似的把书包递过去,我承认自己是故意为之,其实他想的该是牵我的爪子,不过我没打算给他机会。 记得以前不知道从哪里看过一句很经典的话————当初惊艳,完全是因为世面见得少。 我想日吉若之所以这样,大概是因为没遇见过我这样的流氓,嗯~等将来长过见识,他说不定会为今天的失常表现觉得羞愧… 借高桥秋子的身体还魂之前我不小了,那种年纪即使再迟钝有些事也知道,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也不是很介意来那么一段,可惜…日吉若的身份实在令人气短。 关东第一黑道的日吉组,要是不小心把他家继承人弄得[欲仙欲死],东窗事发我大概就可以生不如死,我胆小得很,怕痛怕死怕麻烦,所以还是算了。 …………… 两人一前一后,用类似小学生别扭、羞涩的姿态横穿校园,或许是已经晚了的缘故,一路上迎面碰到的人不多,三三俩俩的人群大部分看起来也象是社团活动结束匆忙赶着回家的学生,所以嗯~投射到身上的目光虽然不少,却是好奇的多尖锐的少。 头顶是几乎遮天蔽日的绿荫,脚下踩着从枝叶缝隙透出来的金色光斑前行,远远的可以看到冰帝气势恢宏的正门。 和我们一样晚归的学生们正陆续走出那扇半开的雕花铁门,外面道路车水马龙,和每天上学放学看到的情况相同。 冰帝的学生大多家世良好,部分孩子上下学都有专车接送,想来不单是为了炫耀也有保护的含意在其中,因为怕发生绑架什么的,冰帝自身安全防卫做得不错,出了那道门却难说。 嗯~当然,我是没所谓,高桥秋子家早已经落魄,绑了也拿不到赎金。 走在前面的日吉若毫无预兆的停下脚步,半转身,“秋子…” “嗯?”我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随后才发现问题,话说这人怎么直接喊名字?中午的时候还连名带姓,速度是不是太飞跃了? 心念一动还没说出什么,身后来时的方向渐渐有声音由远及近;女孩子娇怯怯的笑闹,以及沉稳却狂妄倨傲的步伐,距离每拉近一点,存在感就重了几分。 日吉若的目光越过我,眼中神色微微一黯,嘴角勾起竟露出一丝阴狠的冷笑,“秋子,我说过不会让你再遇到危险。” 他说得没头没尾,我听得满头雾水,可惜情势已经容不得细问什么,因为身后那群人已经走到近在咫尺的距离。 “啊嗯?怎么还在这里?”迹部景吾的声音透过层层喧嚣,带着微微的疑惑。 “可能是半路堵车。”日吉若冷声回答,同时伸手拉着我,侧身退到路边。 迹部景吾象是不以为意问道,“要一起吗?”斜睨过来的凤眸里带着几丝讥诮,“提前结束社活是为这个?真是太不华丽了。” 丟下意味不明的话迹部景吾领着一众人等施施然朝校门走去,网球部校队一个接一个至面前走过去,擦身而过时从人群中飞出数道异样目光。 与忍足侑士并行的向日岳人神色尤其难看,水晶蓝猫眼几乎喷出火光来,那表情象是正看着插在牛粪里的鲜花,并且我才是污染环境的那陀。 停泊在校门外的加长版豪华轿车,车门开启复又关闭,飞一般驶离;之后是簇拥在网球部众家美男身后的女孩子们,三三俩俩结伴走出校门,随即各自坐上候在路边的车子。 据说日吉若家的车延误了,于是我和他两人只能等着,这段时间里经过身前的女孩子们无一不在用眼神叫嚣我玷污了高不可攀的校园偶像。 三分钟时间内眼前就闪过中午把我拦住警告的所有人,我抿抿嘴角,目光落到那其中表现最激烈的那张脸上,一路跟着她,直到对方上了一辆浅蓝轿车。 “车子到了。”日吉若忽然开口说道,拉回我目送那辆浅蓝轿车的视线,“走吧。”一手提着我的书包,另一手却伸过来,环着我的肩膀,朝着滑入校门外停车线内的纯黑轿车走。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无视周围投射而来的目光如刀似箭,日吉若款款行来的步伐不疾不徐,幽深的暗金眸子牢牢地攫住目标,姿态带着一点点肆意的张狂。 “你来了。”站到铁丝网前,日吉若眼角微微勾起,面色竟然微赧? 他话音刚落,边上围观的女生群里有谁骤然发出倒抽气的惊喘,紧接着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一时间这个角落更加万众瞩目。 我全身寒毛猛的竖起来,作为他的目标人物,这般冰火双重天的待遇实在令人吃不消。 心思一转,嘴角立刻往下撇,作一副欲哭无泪惊惶状,手略略抬起瞬间又放下,揪着衣角揉搓着,“对不起,临时耽误了,没看到比赛全程实在很抱歉。” 后退一步,囁嚅着低下头,“日吉君…”欲言又止意味深长,没说出来的随便别人怎么猜。 最好的猎人,在万事定抵之前,有时候比猎物还象案板上的鱼肉。 我表现得越懦弱,等将来撕破脸,处境就不会过于艰难;别人蔑视会有嘲讽也会有,但是只要我装得好,欺骗感情﹑肆意玩弄女生的责任自然就由日吉若一人担了去。 我承认自己不安好心。 …………… “耽误了?路上又遇见什么人吗?”日吉若轻声问道,淡淡的语气夹杂些许危险。 我低着头,狠狠地摇摇脑袋。 铁丝网发出轻轻的晃动声,抬眼看去却是日吉若一手撑在上面,指尖扣紧菱形铁丝格,骨节泛起青白,“你等一下。” 说完,他松开手指,转身朝着网球场中央的出口小跑过去,象是要出来? 目光跟着他移动一小会儿,收回,我慢吞吞扭头看向留在场地内的其他人———— 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距离不远处站定的忍足侑士,他一手握着网球拍,另一手五指扣着球拍网线,意态闲适。 两人目光相对,忍足侑士松开手中扣的球拍网线,转而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抬起眼———— 神情似笑非笑,狭长的瞳眸目光犀利深沉,带着让人心头一凛的刺探与审视。 我被他打量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直犯嘀咕:莫不是演得过了,露出什么破绽? 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只听得铁丝网微微晃动,吱呀一声轻响,随后是脚步声由远及近;收回放在忍足侑士身上的注意力,转向另一处。 日吉若的身影穿出围在铁丝网附近的人群,朝着这里小跑,快到的时候停顿一下,象是深吸一口气克制自己的情绪,之后才若无其事的走过来。 他身后的女生群发出轰一声,如同冷水滴入油锅,讨论声骤然高亢复又压低,欢快的气氛象是掺入什么变质的东西微微凝滞;下一秒,我的目光对上无数道扫过来的视线。 彼此视线相对又迅速错开,隐隐约约的那其中有谁冷哼一声。 我木着脸在心里哧笑,不来的话可能要面对喧嚣尘上的归属宣言或许再加上校方得到密报后的处分,来的话骑虎难下,日吉若真真好手段,杀人不见血呢~ 我盘算着报复不是没道理,对吧? 什么‘我会解决她们,放心,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现在的情势又该如何自圆其说?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哼~决定找天去研究野田太太说的公立学校转读事宜,劳资捞回本直接一拍两散,不伺候了。 …………… “秋子…”日吉若的声音如同低声叹息,另外沾染一些令人心悸的压抑。 我小心地偏头瞧他,“是?”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一会儿转到后方,顿了顿,迅速收回,把头埋得极低,脚尖有一下没一下蹭起地板。 据说,这种姿态看起来最是委曲,弱小的动物拟态总是能轻易勾起同情心撒~ 压低的视线恰好对着日吉若垂在身侧的双臂,那双手仿佛无处摆放,十指微微曲张,反复数次最后他将双手插/入裤子口袋。 “稍微等几分钟,我很快就回来。” “嗯——”我点点头,细声细气回答。 日吉若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返回,象是决定什么似的开口道,“算了,你和我一起进去,我会向迹部部长说明缘由。” 边说边靠近,抽/出藏在裤子口袋中的手眼看就要搭上我的肩膀,“我不放心你留在外面。” “诶~日吉别太过担心了。” 周围静谧无声,所以骤然发话的忍足侑士音量虽然不大,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学生会有明确规定,倘若后援会行为过激给他人造成困扰,经查实立刻强制取缔,相信不会有人敢无视迹部会长的命令,在网球赛场附近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你们说对吧?” 忍足侑士说得略带调侃,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轻松得不可思议。 等我把目光转向他时发现他的注意力却是放在另一边的女生群那里,深蓝眸子眼波流动,眉宇间盛满高深莫测。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女生们全都静静地看着他,不服气中又透着隐隐无可奈何的妥协,当然等对上我的目光时,她们的表情真是精彩万分。 我慢腾腾扭开脑袋,对上日吉若象是顿有所悟的表情,“那么,我在这里等你。”低头从口袋里翻出揉得皱巴巴的手帕,递过去,满脸装叉的娇羞,“汗…擦一擦。” 日吉若一脸怔忡,半晌才反应过来,迅速接过去……带着薄茧的指腹滑过我的掌心,微微一停,抬眼,目光里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说完,象是被火烧着似的掉头就走,暗金发梢在空气中跳跃,耳际却慢慢绯红一片。 害羞了?我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抬眼望天,作远目状:真是让人不忍心下手的纯情?少年,呃~为了良心上能过得去,我还是最后努力说服一次看看? …………… 等到日吉若进入网球场,步伐轻快消失在另一头的建筑物内;等在铁丝网附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好戏的忍足侑士这才返身走回场地中央。 抬手召唤过一位正收拾残局的男生,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他转头对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最后慢悠悠朝着日吉若消失的方向走去。 被忍足侑士招呼的那男生则抱着手边收捡的东西走到我这里,也不说话,只是站着,神情肃穆,目光瞬也不瞬直盯着围在外面的女生。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该不是被嘱咐要守着以防不测?这么看来,忍足侑士还真是有心,学校里传言他对每一个校队成员都无微不至,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围在场外的女生渐渐散去,人潮涌动的方向却是另一边迹部景吾所在的场地,不知道是不是去交换最新出炉的消息。 我吸了吸鼻子,作目不斜视状,那什么饱含各式意味的尖锐目光,暂时无视。 ………………………………………分割线………………………………………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日吉若再次从网球场尽头那幢建筑物里走出来。 原来那身运动服换成白衬衣﹑灰色格子裤,沐浴在西斜日光下的男生敛去咄咄逼人的锋芒,看上去竟也丰神俊朗。 可惜年纪小了点,而且明眼人看就知道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我在心里叹气。 等到他走得近了我才发现这人原来是跑去洗澡了,暗金发梢滴落的水将他的衬衣肩膀处晕得半透明,湿气丝丝缕缕飘荡,呼吸间鼻端嗅到森林的草木香。 走到面前日吉若停下脚步,向我伸出手来,掌心朝上,浅薄的唇角向上挑起一个弧度,暗金瞳眸眸光清澈而坚定,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 我半仰着头看他,两人僵持了几分钟时间。 垂眼,目光扫过横在身前没有一丝松动迹象的掌心,我长吁一声,卸下背在肩后的书包交到他手中;复又抬头,抿嘴,笑得天下太平。 日吉若面无表情,神情闪过片刻怔忡,双唇微微一动象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又沉默不语,脚步一转率先朝着出学校的方向走去。 我慢悠悠跟上去,在落后小半个肩膀的位置不着痕迹打量他————除了攥着书包带子的手略显用力,骨节隐隐泛起青白,日吉若的表现看上去很正常。 嗯~算是能屈能伸,有点意思的男孩子;我挑了挑眉,在被分散周围显然是正暗中观察的人发现之前,低头,掩去眼中流露的阴暗情绪。 对于日吉若伸出的手,装傻似的把书包递过去,我承认自己是故意为之,其实他想的该是牵我的爪子,不过我没打算给他机会。 记得以前不知道从哪里看过一句很经典的话————当初惊艳,完全是因为世面见得少。 我想日吉若之所以这样,大概是因为没遇见过我这样的流氓,嗯~等将来长过见识,他说不定会为今天的失常表现觉得羞愧… 借高桥秋子的身体还魂之前我不小了,那种年纪即使再迟钝有些事也知道,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也不是很介意来那么一段,可惜…日吉若的身份实在令人气短。 关东第一黑道的日吉组,要是不小心把他家继承人弄得[欲仙欲死],东窗事发我大概就可以生不如死,我胆小得很,怕痛怕死怕麻烦,所以还是算了。 …………… 两人一前一后,用类似小学生别扭、羞涩的姿态横穿校园,或许是已经晚了的缘故,一路上迎面碰到的人不多,三三俩俩的人群大部分看起来也象是社团活动结束匆忙赶着回家的学生,所以嗯~投射到身上的目光虽然不少,却是好奇的多尖锐的少。 头顶是几乎遮天蔽日的绿荫,脚下踩着从枝叶缝隙透出来的金色光斑前行,远远的可以看到冰帝气势恢宏的正门。 和我们一样晚归的学生们正陆续走出那扇半开的雕花铁门,外面道路车水马龙,和每天上学放学看到的情况相同。 冰帝的学生大多家世良好,部分孩子上下学都有专车接送,想来不单是为了炫耀也有保护的含意在其中,因为怕发生绑架什么的,冰帝自身安全防卫做得不错,出了那道门却难说。 嗯~当然,我是没所谓,高桥秋子家早已经落魄,绑了也拿不到赎金。 走在前面的日吉若毫无预兆的停下脚步,半转身,“秋子…” “嗯?”我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随后才发现问题,话说这人怎么直接喊名字?中午的时候还连名带姓,速度是不是太飞跃了? 心念一动还没说出什么,身后来时的方向渐渐有声音由远及近;女孩子娇怯怯的笑闹,以及沉稳却狂妄倨傲的步伐,距离每拉近一点,存在感就重了几分。 日吉若的目光越过我,眼中神色微微一黯,嘴角勾起竟露出一丝阴狠的冷笑,“秋子,我说过不会让你再遇到危险。” 他说得没头没尾,我听得满头雾水,可惜情势已经容不得细问什么,因为身后那群人已经走到近在咫尺的距离。 “啊嗯?怎么还在这里?”迹部景吾的声音透过层层喧嚣,带着微微的疑惑。 “可能是半路堵车。”日吉若冷声回答,同时伸手拉着我,侧身退到路边。 迹部景吾象是不以为意问道,“要一起吗?”斜睨过来的凤眸里带着几丝讥诮,“提前结束社活是为这个?真是太不华丽了。” 丟下意味不明的话迹部景吾领着一众人等施施然朝校门走去,网球部校队一个接一个至面前走过去,擦身而过时从人群中飞出数道异样目光。 与忍足侑士并行的向日岳人神色尤其难看,水晶蓝猫眼几乎喷出火光来,那表情象是正看着插在牛粪里的鲜花,并且我才是污染环境的那陀。 停泊在校门外的加长版豪华轿车,车门开启复又关闭,飞一般驶离;之后是簇拥在网球部众家美男身后的女孩子们,三三俩俩结伴走出校门,随即各自坐上候在路边的车子。 据说日吉若家的车延误了,于是我和他两人只能等着,这段时间里经过身前的女孩子们无一不在用眼神叫嚣我玷污了高不可攀的校园偶像。 三分钟时间内眼前就闪过中午把我拦住警告的所有人,我抿抿嘴角,目光落到那其中表现最激烈的那张脸上,一路跟着她,直到对方上了一辆浅蓝轿车。 “车子到了。”日吉若忽然开口说道,拉回我目送那辆浅蓝轿车的视线,“走吧。”一手提着我的书包,另一手却伸过来,环着我的肩膀,朝着滑入校门外停车线内的纯黑轿车走。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 纯黑轿车车门打开,车内下来一名黑西装男子,姿态恭谨立在车边;日吉若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轻轻拍了拍,想是在示意我先上车。 我抬手扶上车门把手,低头弯腰前不经意一个抬眼,目光扫过轿车车顶,扩散的视野内恰好看到那辆浅蓝轿车正拐过街道尽头。 下一秒,拐角另一头骤然窜出一辆机车,一人驾驶后座搭载一人;想是逆向行驶的缘故,机车险险与浅蓝轿车擦身而过,刺耳紧急刹车声传来,然后是[呯——]!一声,听上去象是玻璃瓶从高空坠落,又或者轮胎爆炸。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只来得及看见机车后座那人将手中的物件收入怀中,车子立刻风驰电擎般从眼前掠过,两人均是全黑打扮,从头到脚包得密不透风。 浅蓝轿车就这么卡在街道转角,空气象是凝固下来。 几秒钟还是几分钟之后,轿车门猛地被推开,司机跌跌撞撞从驾驶室内出来,转身拉开车厢门,坐在车内的女孩子象是全身没了骨头被司机拖着跑到路边。 后知后觉的尖叫响彻云霄。 我转动着象是生锈齿轮发出喀喀声响的脖子,一脸惊恐看着身后的日吉若。 夕阳余光笼罩下,日吉若的脸仿佛镀上一层模糊的平静,“那只是警告,今后不会再有人敢打你的主意。” 不远处,女孩子形象尽失瘫坐在街边,叫得无比凄厉,附近马路与人行道瞬间兵慌马乱;我僵在原地,心里跟着止不住咆哮: 要不要这么凶残啊!? ‘警告一下’都是车子被枪击的待遇,要是我真把你怎么了,你丫的报复绝对是把我射成马蜂窝然后浇上混凝土拖去填东京湾吧?! 此等精品为毛会被劳资碰到?! 仰起头向天空45度角默默流泪…黑社会什么的最讨厌了! 擦!这负心的宇宙! …………… 我很圆润的蜷缩在轿车后座一角,一路上大气不敢喘,更别说开口质问身边这位大爷打算把我载到哪里去卖掉。 车子保持着稳定的速度在道路上飞驰,透过暗色车窗向外看,街边霓虹灯渐渐亮起,不停往后掠过的辉煌的灯光仿佛盛装女子如丝眼眸,不断散发着妖娆气息。 异国的夜幕降临。 侧头一直盯着外面的景致,直到脖颈传来酸涩叫嚣,我挑了挑眉,抬手按住肩窝,左右活动了下,叹口气收回视线。 悄悄斜眼,目光落到几乎贴身而坐的那人身上,下一秒对方就有所察觉,眼睛精准对上我的视线,用略带温和的语调问道,“怎么?” 我摇了摇头,垂眼,转到他放置在膝盖上的纸袋以及大刺刺摊开的文件,顿了顿,迅速把视线转到他的脸上。 这辆车除了司机还有一名黑西装男子,想是保镖之类的存在,上了车之后那人就把一个厚实的宗卷纸袋递给日吉若,而日吉若这一路上也一直在研究那份东西,嗯~在我望着车窗外出神的时候。 我看着日吉若,他也在打量我,暗金瞳眸微微眯起,神色意味不明,片刻之后,他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递过来,“要看吗?” 我抽了抽嘴角,狠狠地摇头,露出死鱼眼,“我看不懂!”就算看懂又关我毛事?这人脑子什么构造? 想了想,我艰难的吞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那个…请问,日吉同学要带我去哪里?” 虽然现在问已经迟了,但是多少给点提示,别和昨天一样睁眼就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地方,很惊悚的好不好? 日吉若的脸上掠过几丝类似失望?的神情,将手中一叠象是资料的东西收回卷宗袋子,才又开了口,“先去吃饭…昨天那家酒店,你该饿了吧?” 您老还真是体贴入微————我眼角一抽,“昨天…你家的还是迹部大人家的?”可以不去么么么?无论哪一家我都会消化不良,真的。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不识好歹,日吉若脸色一沉,散发出若隐若现的阴戾,“迹部家的酒店有最顶级的厨师,你昨天其实没吃多少吧?以在学校餐厅表现出来的惊人胃口。” “是邸园的水平入不了你的眼,还是它代表的日吉组令你觉得厌恶?” 我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只是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被人那样招待。” 瞧这话说的,真让人越来越搞不懂他究竟是想追求还是想结仇,哪有人总是用冷嘲热讽的语气尽说些一语双关的话,又不是谈判现场。 眼角偷偷睨了□边的日吉若,又越过他落到再隔壁的黑西装男子身上,收回,我摆出满脸很正经的表情。 “日吉同学,虽然可能是我不自量力,但是有些话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 “最近,你是不是对我太过热情了?“我抬手筢筢头发,深吸一口气壮胆,“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你这样对待,呃~可以说明下原因吗?” 其实我原本不想这么说的,可是胶着也不是办法,所以我就直截了当的问,看他怎么回答再想对策。 有那么一瞬间,日吉若原本慵懒的神情划过些许不知名的异样,暗金瞳眸倒映出车窗外的流光异彩更显得复杂。 霎那间,车厢里的气氛象是凝固下来,沉重得如同雷雨来临之前的天空,压抑感严重腐蚀着我的勇气。 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这人的身份,又不期然掠过学校附近街角被枪击的轿车,于是…“好吧好吧~当我没问。”我率先败下阵来。 你丫黑道太子爷啊~不是应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怎么象个被道破心思恼羞成怒的小孩子?这样我很难办啊喂! 该不会这人其实在室?想到这种可能,我再次用眼角余光偷窥,嗯嗯嗯——目光滴溜溜在他身上转一圈,顺便掠过[哔——],眼角重重抽搐一下。 如果他在室…花这么大力气,该不是想结束纯洁的少年生涯? 嗯~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只可惜我真没胃口,还是想办法让他转移目标,相信冰帝,甚至他们日吉组内有的是乐意帮他的女人。 …………… 所有时间昨天一样,轿车行驶到灯火辉煌的商业区;车速渐渐缓慢下来,想是接近用餐时间,从车窗往外看路边停泊的车辆密密匝匝,同时还人头攒动。 迹部大人家经营的酒店外表风格与他本人颇相似,或者该说极具‘迹部’特色;单看外表就富丽堂皇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巨大的霓虹灯招牌闪烁着耀眼光芒。 乘坐的轿车滑入酒店大门外的暂时泊车位,制服笔挺的酒店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拉开车门静候在一边。 坐在最外侧的黑西装男子率先下了车,随后是日吉若,我隔着车窗玻璃看了眼外面那人殷勤的笑容,抿抿嘴角,起身,跨出轿车。 黑色轿车复又发动引擎驰离酒店大堂门口,拐到街道对面停车位内,停稳后就没了动静。 黑西装男下车后随意张望着,神情仿佛漫不经心,身体姿态却隐隐蓄势待发,日吉若一言不发伸手钳着我的腕骨,微微一用力拖着我就要走。 “诶诶诶!”我反手搭上他的手臂,凑近,小小声说,“日吉同学,我们试试别家怎么样?我实在不是很喜欢西式风味。” 迹部大人家的酒店从装潢来看就属于欧式风格,想必食物方面也…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却是我等下… 日吉若转过头来,眉梢轻挑。 我微微嘟嘴,摆出含混不清的娇气表情,“我请客,你也不愿意?” 沉默许久,最后日吉若才点点头,“好,听你的。”语气神情均是平淡无波,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愉悦? 我眯着眼拖着人掉头就朝街道另一头走,“我想吃拉面!嗯~日吉同学不介意吧?” 其实中午的时候我在网络上研究过这一带,不只是迹部家的酒店,美食街大小店铺林立,有许多家口碑都不错,街尾一家经营多年的拉面馆曾经上过美食杂志的特别专栏。 据说那家店所用高汤是不传之秘,面也很劲道,令人食指大动,最重要的是他家的价钱从未随着物价波动上涨,直到如今那家店的拉面还是伍佰日元一份… 也就是说两人壹仟日元,在我负担得起的范围内,等吃完就算还了昨天的人情,我才好把话摊开说明白。 ………………………………………分割线……………………………………… 拉面馆藏在美食街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外观普通甚至有点古旧,找到它所在的位置如同每个老饕最心仪的寻宝探幽过程。 纯日式的矮小建筑,半古旧纸门大开着,里面灯光昏黄,和着浓郁的食物香气。 恍惚间象是回到很久以前和朋友按着地图走街串巷去找城市里纯正口味的小吃,那段最纯粹的时光,现在即使我再感慨也回不去。 踏入店门的步伐无意识的顿了顿,我眉开眼笑的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脸庞:淡漠而倨傲的五官,狼一般的眼眸。 ————手中牵着的人,不是熟悉的任何一个,虽然都是些狐朋狗友,至少志趣相投…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口。 呆呆看了他很久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性咳嗽一下,抿嘴微笑,“这家据说是附近最有名的,虽然看起来是旧了点…嗯~日吉同学应该不会介意在这﹑种﹑程﹑度﹑的店里吃饭吧?” 我个人无产阶级出身,比起牛叉哄哄、贵气逼人的酒店,街边大排挡反而更自在,可是听说富二富三都挑剔,比起食物的质量,他们或许会更介意环境与气氛? 所以说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嗯~两个阶层出身的人无论是品位还是理想都相差甚远。 一路上毫无抵抗被扯着走的日吉若虽然表面什么也不说,但是跟在他身后的两人神情就有那么瞬间漂移,忽视掉他们略微变了颜色的目光,我抬脚就往店里冲。 不说话就是默许,于是皆大欢喜。 …………… 不大的店铺能用的空间被桌椅占得满满的,正对着门口是长长的柜台,里面却是店家烹煮食物的地方,老大一口锅子热气腾腾,浓白的汤在其间静静翻腾,鼻端盈满说不出味道的醇厚甜香。 老板不知去向,呃~或许人是在里间?因为柜台内最角落有一扇被布帘遮挡的门,亮着灯,隐约有人影绰绰。 “对不起~”我拉长声音喊道,“有客人~” 没多久角落那扇门内传出脚步声,随后门帘一掀,一位年纪不小的男子笑容可掬走出来,“欢迎光临~客人需要什么?” “两份特色拉面!”我毫不犹豫回答,两份————我和日吉若一人一碗,至于剩下那两位请自行解决! “请稍等。”那男子迅速解下挂在墙边的长围裙,系上后开始忙碌。 我趴在柜台上看那男子现场表演…两手抻着面团慢慢溜条,反复合拢、旋转、抻拉、上下抖动,一番动作在我看来和我们兰州拉面馆里的师傅没啥区别,嗯~不过也难怪,日本拉面本就源自中国。 或许是烟气缭绕的缘故,看着长形面团一点点拉甩成形,我的眼角被锅子里冒出的热气熏得有些烫烫的,闭了闭眼,睁开时却对上柜台内男子百忙中分出来的眼神。 “看起来很好吃,我都等不及了。”我勾起嘴角,两眼冒光。 那男子将面均匀地撒在锅内,方才抬起头,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马上就好,客人别着急。” “嗯~”我返身笑眯眯走向早已经安坐在店内的日吉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把自己放进去,目光一扫店内,怔了怔。 奇怪了…我摸着下巴,视线在店里反复流连,百思不解。 “什么奇怪?” “总觉得哪里不对——诶?”我猛地扭回四处张望的脑袋,“你在和我说话?” “高桥秋子——”平平淡淡毫无起伏的声音,听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 “好啦好啦~”我举手作投降状,压低声音,“只是奇怪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人,不是据说每天这里都顾客盈门甚至要排队的吗?” “据说?是网络上查的古早资料吧?”日吉若双手环臂坐在位置上,低笑出声,“你从不看时事版吗?迹部家的酒店入驻美食街之后,七八成的客人都被吸引过去。” “诶?!那么贵的地方…”我抽了抽嘴角,“消费观念还真是…” “消费观念…”日吉若眼角一跳,神情顿时有几分诡异,“也是…不过你认为一家失去厨师的店又有什么特色可言?” 不知怎么他的话语中沾染了些许讥讽,“即使消费观念不同,美食的诱惑力依然令人难以抵挡…对不对?” 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我斜眼,“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而且,我看这家店老板没换啊?”那张老脸和美食专栏拍到的人一样啊~ “哼!”日吉若淡淡冷哼一声,目光落到一旁就不再言语。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 下一秒,有一丝淡香沁入鼻端,我回头却见原本在柜台内的老板亲自端着托盘走过来,香味正是从他手中热腾腾的大海碗里散发出来。 [未见其色,香溢满堂],不愧是享誉十几年的手艺。 男子手中的托盘轻轻搁置在桌面上,我深吸一口气,半仰头对着他笑眯了眼,“好香~和美食专栏上介绍的一样,大叔您的手艺真棒!” 那男子微微一愣,“那是很早的事了,客人居然知道。” “嗯~印象深刻呢~”我重重点点头,“大叔的手艺是在横滨中华街的面馆学的,嗯~中国人开的,所以高汤秘法源自中国,对吧?” “不过,大叔其实原本不是为了学艺才在餐馆打工。” 我话音刚落,男子眼眸弯起,眼角笑出极深刻的纹路来,“因为爱上餐馆老板的女儿,当年真相大白的时候,岳父大人和我的双亲都差点要杀了我呢~” 嗯~这我知道,美食专栏上有写,一个钟表店小开一个来自异国的餐馆老板千金…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最后恩爱半生,缘份真是奇妙。 “大叔还会听中文吗?”我双手合十交握胸前,两眼冒星星异常崇拜的望着男子,“我最近也在学,只是一直找不到对话的人选。” “会的哟~”男子脸上掠过极深刻的怀念之意,“可惜自从太太过世,再没有人…”顿了顿,他的目光下落,定在我脸上,“你会说中文?” “嗯。”我瞥了眼坐在对面看我和面店老板东拉西扯始终一言不发的日吉若,收回视线,抬头盯着那男子,改口用我熟悉的语言。 “大叔把格局换过了,之前店里的摆设完全复制横滨岳父家面馆的格局吧?” 不等男子说什么,我抬手点了点几处与美食专栏拍摄到的全景大相径庭的布置,“原本的布置属于藏风纳水、欣欣向荣之相,被你改过之后就成了危机四伏、吉凶未卜…” “大叔,是谁教了你什么还是怕和太太有关的事物会触景伤情?无论如何快点换回来。” …………… 那男子神情呆滞定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象是恍然回神,满眼掩不住的震惊,“客人…您是风水师?” 开口时用的同样是一口流利的中文,嗯~除了咬音有点奇怪。 “不是,我只是看过和你现在店里同样的格局。”我抿了抿嘴角,心绪变得有些烦躁,“也知道那样格局的商铺无一幸免…” 目光停在男子身上,顿了顿我最终还是把剩余的话吞回肚子里————倒闭还只是小事,如果恰逢主人自身流年不佳甚至还有可能殒身丧命。 如果这家店的格局是复制老板岳父原先在横滨的店铺,我敢肯定他的岳父如果不是自身精通堪舆之术便是请到高人指点。 象这种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风水格局绝不是半桶水的江湖骗子可以布得出来,现在只不过是略略移动了店内一处摆设,外加某处角落放置的一处流水假山盆景换成鲜花而已,赫然大吉变大凶。 也就怪不得这家店运势每况日下,还…嗯?刚刚日吉若怎么说来的?被人挖了墙角。 手指点了点店内某处,原本在美食专栏节目上看到那里摆放着一座活水盆景,精致绝伦,几乎以假乱真,据说是太太家传的,如今不见踪影。 “就算大叔觉得我说的话没什么道理,嗯~至少把那盆活水盆景再摆回去,十几年了它在某些老顾客眼中已经是拉面店的标记。” 盆景做成流泉飞瀑、群山环抱景致,[山主人丁水管财]正是整家店风水大格局阵眼所在。 不知为什么,我提到那件盆景,男子原本稳当的气息就出现细微紊乱,虽然他掩饰得不错但垂在身前双掌那片刻的僵硬还是泄露他的失常。 “大叔不信我的话就算了。”我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懒得计较店老板一脸的异样神色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低头,拈起筷子开动。 …………… 耽误了一会儿工夫,原本热气腾腾的大海碗也不那么烫手,我一手筷子一手调羹,埋头大快朵颐,根本顾不得对面的日吉若目光如刀似箭。 唏哩呼噜把老长一根面条全部吸进嘴里,然后眼睛一亮:嗯~口感光滑劲道、柔韧不黏… 调羹舀着一口汤送进嘴里…醇香四溢、回味悠长。 叼着调羹,我几乎热泪盈眶————好好吃~ 冲着这家店东西这般令人痴迷的份上,也不枉我刚刚多管闲事…虽然店家不见得会听我的劝告,但至少我尽力而为。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尽了人事,至于其它就看天命。 原本我不会开口,倘若这家店只是普通的日本拉面馆,可惜被我看到那篇美食专栏… 男子为了一见钟情的女人花费数年时间学习艰涩难懂的语言,肯为她屈身做帮工,半世恩爱缠绵,甚至她过世多年,提到心爱的人时男子依旧满目深情。 是女人都会为之觉得心软…对不对? …………… 可惜我说的话那男子似乎…我长叹一口气,将筷子搁置在筷架上,手中的调羹落回碗中。 “嗯?”对面的人抬眼扫过来,目光明显一顿,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喂!三分钟解决一碗拉面?你是不是女人啊?” “速度快怎么了?”劳资吃饭的速度碍着你什么事?我立时拉下脸来,咬牙切齿道,“男人速度太快才是有问题…而且,我是不是女人与日吉同学有什么相干?” 日吉若象是猛地被噎了一下,将手中的筷子一放,一脸似笑非笑,“高桥秋子,你有胆再说一遍。” 他的语调虽然轻柔,半藏在碎发下的那双暗金瞳眸折射店内柔黄光芒,不知怎地却给人一种阴邪的压迫感。 我愣了下,无端端觉得背后寒毛直竖,“不,是我一时失言,日吉若同学请别在意。”抬手用食指挠了挠脸颊,讪笑着撇开头。 耳畔隐约传来日吉若一声叹息。 “你打算一直这样顾左言他?”他一字一句说到。 “高桥秋子,对于我近来的异样和最终目的,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察觉?还是你想装傻?” “那晚我在赌场见到那个心思慎密又敢肆意妄为的女人哪去了?” 日吉若一贯淡漠的声线象是注入极不稳定的因素,暗哑的声音糅杂焦躁、愤怒、不安、失望等负面情绪,如同溃堤前夕的洪水,翻腾不休。 气氛一时僵硬,我反而平静下来,半眯着眼打量他许久,然后轻笑出声,“日吉同学的目的不就是想上我吗?” 既然是他把话挑明,我也就无需在遮遮掩掩。 许是我的用词超过他的接受范围?日吉若的脸顿时青一阵红一阵,半晌,他阴森森的低声道,“你这样看待男人的追求?” “只是没用精美的修饰词。”我这人一直都没什么文化,说话难免粗鲁,不过…“人类的择偶过程,本质不都是荷尔蒙作祟,其最终目的都是交/配。” 耸耸肩,重重靠到椅背上,我勾起嘴角,笑得一脸流氓相,“日吉同学是觉得爱情是内心世界的圣洁殿堂,与性/爱/行为毫不相干?嘛嘛~个人观点不同。” “只是…”抬手,指尖掠过散落额间的刘海,最终图穷匕现,“我有权利拒绝,无论是你心灵的驿动亦或身体的冲动。” 很明显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激起日吉若实质性的怒气,他猛地起身,转过横在两人间的桌子站到我身侧,半低下头,“你有权利拒绝?这就是你的回答?” 意味不明盯着我看了许久,伸手抚我的脸颊,神色…变得有些危险?! “高桥…秋子…”含混不清的低唤合着炙热呼吸迎面扑来。 我吃了一惊,只来得撇开头,人已经被拽起身,眼前一闇就落入温度高得吓人的怀抱…日吉若双臂收紧,语气狂乱,“我拒绝你的拒绝,除了顺从你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这人…其实发高烧烧坏脑子了吧?身上怎么这么烫… 我正胡思乱想着,日吉若双臂微微一松将我推开些许,暗金瞳眸理智全无,眯着眼象是审视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抬手钳着我的下巴,狠狠低下头来。 不带任何技巧的吸吮,强烈到会让人疼痛的索取,唇舌齿间翻搅撕咬,如动物般狂野… 嘶——!居然咬我?!这下我可以肯定他绝对是脑子坏掉!哪有亲吻连撕带咬的?当在是吃肉么混蛋! 眼角余光中闪过几张错愕的脸,是日吉若带来的那两人和这家店的老板…吧? 渐渐的,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内蔓延开来,甜腻的腥膻之下隐隐潜伏着另外一种相当诡异的味道,难以言喻…我似乎曾经… 我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暗金瞳眸。 ¬¬————冰冷而残酷的眼神,充满欲/望却不带任何怜惜。 左右摇摆仍然无法挣脱,不得已之下我闭上眼,放松紧绷的身体意图传达无声的屈服,让对方知道自己已获得为所欲为的权利。 辗转反侧良久,粘在唇上肆虐的力道骤然停止,哼——几乎微不可察的哧笑在耳边响起,炙热躯体略略拉开距离。 我睁开眼睛恰好见到日吉若微微张嘴,舌尖舔过嘴唇,带着尚未的餍足表情居高临下俯视,唇间牵出细细的银丝欲坠不坠。 “晚上跟我回去。”暗金瞳眸明明白白昭示着贪婪。 我偏头避开吹拂在脸上的气息,微微一个用力将他拉向自己,手臂勾上他的脖颈,指尖沿着日吉若裸/露在空气肌肤一路游移往下探寻,落到一处,猛地发力…… 紧贴着我的炙热身体骤然一僵,随后他整个人瘫软下来;我扶着昏迷过去的日吉若,两人顺势一起跌入座位。 “若少爷!”日吉家的两名随从惊慌失措的叫起来。 借着压在身上的庞大身躯遮挡,我一脸阴森望着拉面店的经营者,却不想对方同样满脸惊骇盯着这里,视线焦点却是…… 毫无预兆的,一股寒冷气息卷上我的右脚脚踝,滑腻、阴凉刺骨、还带着些许水腥味…瞬间我的大半边身体陷入麻木状态。 是什么东西?!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近些天家中电脑总出问题,心力憔悴了啊啊啊~捂脸。 喉咙口的惨叫被胸口的重压闷回肚子里,这下已经不是全身寒毛直竖而象是刹那间陷入冰冷沼泽,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不断下堕﹑下堕﹑无处着力只能眼睁睁任由脚踝处的刺骨粘稠缓缓向上攀爬最终漫过头顶。 脑海一片空白,似乎记忆瞬间出现断层… 恍惚中,仿佛回到那段最放荡的岁月,暴/力的,糜/烂的,色/情的…奢华的包厢内,昏暗彩灯映照下,每个人的脸半明半灭间带着不自觉的疯狂,影影绰绰里角落妖鬼蛰伏,蠢蠢欲动迫不及待要择人而噬。 是谁的指尖拈着一颗灰黑干瘪果实? …是好东西呢~… …警察临检?怕什么?又不是用…剂量轻到尿/检都查不出来,这东西原本是药… 封闭的包厢里,和着隐约鼓动人心的音乐,压得极沉的声音充满诱惑。 十几双手争先恐后伸过去,朝着那些毫无生气仿若尸骨的… 确实是[好东西],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除了最初的恶心眩晕大部分时间都陷入薄醉般的微醺;心跳加速﹑瞳孔放大﹑失重的飞翔感﹑以及莫名升起的勇气,都是令人愉悦不已的朦胧,甚至最大幅度提高某方面的感应程度。 一次﹑两次﹑三次…N次,肆无忌惮享受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夺走生命力。 …………… 那是我的记忆…被压在脑海最深处的污秽…我看着眼前四处飞舞的零乱景象,双眼瞪到极限,一时间分不清是真实抑或幻觉。 过了多久?几秒钟还是几分钟? 胸口的磐石重压终于被挪开,混沌中有谁的声音忽大忽小回绕。 眼前的幻象云收雨散般褪去,视野逐渐清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首先感知到的是右脚脚踝处蠕动游移着的物体。 我猛地一僵,挣扎着起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缠绕着的究竟是什么,眼前一道人影匆匆忙忙撞过来,俯身从我的脚踝上将那东西取下。 是拉面店的老板,神色惊惶动作却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双手虚捧,指缝间有物体蜿蜒扭动着翻腾盘旋。 仓促间只能隐约看出些许端倪————乍一眼看去象是蛇,成人拇指粗细,黑褐色在灯光下转侧又隐隐泛着青蓝的光,头部很大而尾巴却细小…… 漫无边际的水腥味在鼻端泛滥成灾,阴寒刺骨。 不过那也许只是我被无限放大的感官收到的常人无法感应的幻觉,因为店老板手捧那东西除了表现得有些惶惶不安没有其他异常。 “ying——”那男子低喊着,听发音是中文?[樱]?[英]?抑或是[阴]就不得而知。 …………… “若少爷!?”日吉家的两名随扈声音嘶哑,带着极度的焦虑与不安。 我转头朝对方看过去:想来之前就是他们两人合力将日吉若从我身上搬开,如今日吉若平躺在地上,一人半跪着试图察看究竟,另一人却起身满脸凶狠朝着店老板走去。 “可恶!你干了什么?!”那人边走边将手探入衣襟,似乎想摸出藏在里面的什么物件。 “闭嘴!”我抄起桌上的空海碗砸到那人脚下,“快点打电话!蠢材!”这种时候不赶紧找人过来反而急着算帐,脑子怎么长的?! 呯——!一声,瓷器在对方脚下碎裂,那人身形一顿,目光转移过来。 我摆出无比阴森的表情与他对瞪,然后危言耸听,“立刻打给你们日吉组最近地区的负责人,让他带医生过来,同时通知你们的总部…” “只要你们少爷没事,你们两人自然不必承担任何罪责,不是吗?”愣着干什么?!你家少爷长眠不醒也无所谓么? 那人脸上的表情一顿,抽/出怀中的手,改取出电话拨打。 “大叔,别害怕哟~”我转头对着边上的拉面店老板笑得别有深意,“法制社会,即使是黑道也要遵守规则,责任自然不该由无辜者承担。” 拉面店老板仿佛不以为意,只是笑笑就转身朝店内柜台走,“抱歉,养的鱼不小心跑出来,让您受惊了,我立刻打电话给医院。” 目送对方的背影,我眯着眼,冷笑————只是不知道他仓促的步伐之中,有几分心焦是为‘立刻打电话给医院’,还是根本只为了‘不小心跑出来的鱼’? …………… 动了动右脚脚踝,发现血气已经顺畅,于是我起身一拐一拐朝着躺在地上的日吉若奔去,脸上及时摆出担忧不已的神情。 嗯~话说电视里怎么演来着的?哦~对了,要小规模呼天抢地,把平躺在手边的人当成进气多出气少的[哔——]。 “日吉同学…”哽咽着蹲下,伸手…我摸到一手心的薄汗,囧。 可能是我的表现差强人意?原本护在日吉若身边的男子放松暗藏绷紧的姿势,视线仍然死死盯在我身上,敌意却消退不少。 日吉若双眸紧闭,神情却…嗯~很奇怪,眉目舒展,两颊泛着红晕,象是正做什么呃~美梦吧?大概。 除了满额头不断沁出的汗,呼吸粗重且炙热之外真的和睡着没什么区别。 收回覆在日吉若额头上的手,顺势下滑,三两下解开他上衣的扣子,扯开,看了看,然后又盖回去。 抬眼对着边上目瞪口呆的男子微笑,我一脸正色说道,“我想看看日吉同学是不是食物过敏。” 男子抽了抽嘴角,“过敏?”神情连同语气都古怪得很。 我耸耸肩丝毫不为自己行云流水剥人衣服觉得羞愧,“嗯~日吉同学身上很烫,而且还起了红斑…对了,日吉君有什么过敏史吗?” “若少爷?呃~似乎没…”男子表情一怔,一副不怎么肯定的样子。 “哦——”我一边不以为意回答,一边坐下,装贤惠把日吉若半拖起来让他侧靠在怀里,抬手扯着袖管擦拭他额头上的汗,手指捋顺被汗水浸透的暗金发丝。 指尖沿着日吉若俊秀的五官游移,滑到紧抿的唇角,停顿,装作目不转睛怔怔出神… 眼角余光中,边上的男子神情瞬间微微漂移,随即象是掩饰性咳嗽一声起身,站到略远几步。 就是现在!我眯了眯眼,拿出吃奶的力气,拇指指甲恶狠狠掐进日吉若毫无防备的人中… 怀中紧靠着的身体猛地一颤,嗯~看反应象是要醒过来了;于是我松开指甲掐的肉,抬手将他往边上一推———— 咚——!一声闷响,伴随着模糊的呻/吟,后脑先着地的日吉若睁开眼睛,从地上翻身坐起后目光一转对上我,那双暗金瞳眸犹如被雨水淋湿,往日的淡漠警惕晕开在模糊不清的暧昧情绪中。 “你…秋子…”沙哑而慵懒的声线里藏着尚未平复的激荡。 我冷哼一声,挑眉,“日吉同学总算醒过来了,不然今晚我和拉面店老板可是都要被关东第一黑道撕成碎片。” 日吉若这才象是愣了下,笑意凝固在眼中,神情疑惑不定。 “若少爷!”两名随扈迅速冲过来,之前不小心被我调虎离山的那位更是抢身上前扶起日吉若,同时满脸控诉瞪着我。 我回对方以异常淡定的眼神,看什么看?人都醒过来还让他偎在胸前,劳资看起来象是神经粗到电线杆程度的人么? 被两名随扈搀扶着走到店内一处位置坐下,日吉若低头然后又猛地抬头,表情五花八门;肯定是对自己大敞的衣襟觉得惊骇莫明。 我从地上起身,拍拍尘土,慢吞吞走过去,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日吉同学觉得好点了吗?” “你忽然(发神经被我放倒,于是)晕过去…”边说边上下打量他,我一脸若无其事,嘴里开始跑火车,“嗯~日吉同学是不是对什么东西过敏,自己不知道?” “幸好你醒过来,否则在场的人都责任不小呢~” 日吉若抬手揉了揉额角,貌似无意的瞥我一眼,垂眼,眉宇间多了一丝恍惚,“不知道,总觉得…” “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过敏源,嗯~日吉同学回家以后找医生做一次详细检查。”我斩钉截铁回答,打断他的思考。 日吉若沉默着出了一会儿神,半晌才又开口,“嗯~不过那之前我记得…” “你记得什么——?”我阴森森的问道,眯眼,脚步一动,才刚靠过去,边上两人就象是察觉什么,手同时微抬落到衣襟处。 气氛一时僵持,幸好此时跑出‘打电话’的店老板终于完成任务,端着一杯热水急急忙忙赶过,插/入暗潮汹涌的局势。 “客人,实在是很抱歉。”店老板不断弯腰鞠躬,语气诚恳,“可是客人请相信我的店内食物绝对不存在什么问题,我可以提供食物材料名单给您过目。” 昏黄的灯光下,店老板满脸无措,几乎快哭出来,日吉若坐在位置上,神情喜怒难辨,沉静的暗金瞳眸深邃如同夜晚的海面。 我站在边上,百般聊赖看着热闹。 …………… 双方人马正兵慌马乱,门外传来急促的刹车声,随后是很多车门重重开阂,许许多多脚步纷至沓来,半分钟不到目测数量为起码二十的男子把空旷的拉面店堵得水泄不通。 一行人均是黑西装,冲进这家店立刻分散把守各个可能引发危险的角落。 “若少爷!”为首的男子看起来惊吓不小,“您…怎么会在这里?” 囧,倒是很有职业素养,我挠了挠脸颊,撇开脑袋。 “嗯~”日吉若淡淡应了一声,“我也该回去了。” 耳畔响起细细碎碎的声响,想是日吉若一行人起身的动静,“秋子…”随着他一声轻唤,空气微微波动,温度落到我的肩上,“我送你回去。” 我眯着眼斜睨搭在肩膀上的手,顺着一路往上,定定看着日吉若与往常无异的脸,良久,歪了歪头,龇牙,“好啊~” 被日吉若半搂着肩膀朝门外走,我悄悄湖头看了眼店老板,收回视线,垂眼只盯着脚下,故意忽略钓身边的某人微微紊乱的呼吸。 …………… 走出来才发现时间其实没过去太久,或许是事情接二连三导致我的感知混乱,事实上外面的夜幕是一片琉璃蓝,最多也只有八点左右,可是我几乎以为过去很久很久,久到我回想起很多东西。 视线在天空转过一圈,落下,环视周围一圈,之后我抽了抽嘴角,日吉组有多紧张啊?!半条街都堵塞了啊喂!倾巢出动吗? 身前身后均是黑西装,每个人看起来都呃~蓄势待发? 日吉若前行的方向是街角某辆黑色轿车,却不是来时乘坐的;我行走中的步伐猛地一停,冷汗哗的一下冒出来,死活不肯在继续走。 “怎么?”日吉若转头问道。 我抿抿嘴角,开玩笑!现在跟你上车很危险的吧?之前在店里我能得手绝对是侥幸,等下到处都是你的人,而你现在只是暂时恢复,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再发作? 舌尖舔过上腭,刹那间回忆起被强吻时相嚅以沫感受到的曾经熟悉的味道,我眯了眯眼,沉下脸来,“我想还是不麻烦日吉同学,毕竟你…如果出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日吉若沉默半晌,双眸细细在我脸上搜寻着,象是要找什么蛛丝马迹,“你在害怕?为什么?” 废话!你丫个强/暴/未/遂/犯,老资不躲远点行么?我愤然白了他一眼,虽然知道日吉若当时应该是处于恍惚亢奋状态,自己做过什么事后基本没印象,但我还是很郁闷。 磨牙,我阴测测的回答道,“原因日吉同学稍微问下自然会知道,现在﹑麻烦﹑请离我远一点,谢谢~” 当时发生的事,我不认为在场两人会出于各种原因隐瞒,原本可能会,不过现在日吉若出了意外,为自保那两人绝对会合盘托出,不过别指望我说出口就是。 …………… “秋子?” “闭嘴!”我挥开搭在肩上的手,一脸不耐烦,“谁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 日吉若满脸错愕,怔忡半晌,瞳仁猛然收缩,暗金瞳眸募然掀起燎原烈火,“果然,那些不是我的梦境,对吧?所以你害怕。” 边说边抬手,带着粗砺茧子的食指滑过我的脸颊,将散落的鬓发撩到耳后,俯身靠近我的耳畔轻轻说了句话就退开,好整以暇看着我。 动作轻柔,眼中却有异常的流光溢彩,邪佞而魅惑。 我一言不发抬脚就走,不料前方的男子横伸手臂拦住去路。 “让她走。”日吉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秋子,无论如何我都会负责。” 去死吧!强忍着转身送他一个中指的冲动,我踩这重重步伐杀出重围。 ‘是我抱你的时候太粗/暴了,你一直哭我都没有停止。’ ‘我不是玩一玩而已。’ 两句话足以概括日吉若那混蛋都梦到了什么!擦!负责?负你娘的头! 劳资非… 满腔欲杀人的怒火越涨越高,最后开始迁怒。 享誉十数年的拉面店,居然敢在汤料里添加罂粟壳!怪不得生意兴隆日久不衰,好得很!即使不为后来缠上来的那东西,劳资也跟那家店没完!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即使是天崩地裂,活着的人日子始终要过下去,如果为了被人非礼就决定自暴自弃,学也不上了从此堕落,那绝对是我脑子进水,当这里是八点档狗血剧么? 虽然我的神经没有粗到电线杆程度,脸皮的厚薄却绝对是有好几层。 一早我打着哈欠走进教室,若无其事,嗯~俗话说得好‘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一个晚上的通宵夜班下来,我除了无比渴望和周公来一段露水姻缘,脑子里再没有任何绮念。 明亮的室内,目光所及是一片喧哗景象,占据大半面墙的玻璃窗有几扇敞开着,风拂过时天青色的窗帘漾起细微起伏,映着阳光分外耀眼。 沐浴在光线中的同学们表现得却异于往常,嗯~在我看来大家的神色都过于肃穆,偶尔交换的视线中藏着小心翼翼的警戒意味。 走到座位上把自己扔进去,我晃了晃仍旧恍惚的脑袋,因为熬夜上班的缘故,现在眼皮耸拉着不受控制直想黏在一起,脑子进水似的糊成一团,于是决定什么也不考虑先见缝插针睡一下再说。 嗯嗯嗯~至于教室后方角落目光熠熠的某人…一眼扫过去,除了隐在暗处神色莫明之外看起来并无大碍。 到底是年轻人,身子骨打熬得不错,于是可以放心,于是不理他,把脸埋进胳膊弯里,蹭了蹭袖子布料,我闭上眼异常欢快的奔向周公。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抓紧了还是可以小憩一下的————周公,我来了~ …………… 一整个上午我都游离挣扎在昏昏欲睡于懵懂不清之间,直熬到午休时间。 下课铃声一响,班长大人喊过‘起立’恭送老师,我异常辛苦从座位上起身,挠挠可能睡得如同乱草的头发,把摆满桌面的课本文具扫进抽屉,步履蹒跚朝教室门爬去。 半闭着眼睛闪出教室门,左转…再拐弯,走上二年级公用走廊,目标教学楼大堂储物柜,我把午餐便当盒扔在里面了,呃~没办法,早上迷迷糊糊只记得换上室内鞋,还差点把换下来的鞋子一并拎着走,幸好边上的同学提醒才没闹出笑话。 走着走着,然后即使思维混沌到无法正常思考也终于觉得不对劲,我睁开渴睡的死鱼眼,张望周围一番————嗯?话说今天走在附近的人怎么回事? 特别是女孩子们,象是避如蛇蝎了啊喂!那边那谁谁谁…总之看着颇面熟,貌似乎昨天白天在学校里拦住我的其中一位吧?对上我的视线她飞快掉头就跑,速度好似被狗追。 我愣在原地,望天,话说睡着的时候我是不是错过什么?还是…难不成一觉醒来高桥秋子如花似玉的脸蛋骤然青面獠牙到足以退敌三千里? 抽了抽嘴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象没什么不对————原本以为经过昨天网球场上那一幕,今天绝对到哪里女孩子们的目光都会如刀似箭,没想到事实恰恰相反么? 说起来班上的女孩子们好象也过于温和,甚至都没有谁敢打扰我补眠;真是百思不解,耸耸肩,我继续朝着楼梯晃悠过去。 嗯嗯嗯~抽空睡过几个课间,精神果然爽利许多,等下还是选个找出来的偏僻角落晒晒太阳睡睡觉,打发掉午休,餐厅、教室甚至图书馆等公用场合都不用考虑呆了,暗中注目的视线一来不利消化二来影响睡眠。 …………… 蹲在小凉亭里扒拉完便当,把空盒子往地上一放…近些天事情好象上赶着堆一起,我得趁消食这点空挡理一理乱七八糟的头绪。 盘膝坐在地上,抬头怔怔望着被凉亭的檐角与大片漫无边际绿意切割成碎片的明蓝天空。 不知不觉暮春已过盛夏将至,记得最初找到这处角落的时候,大部分植物的枝头刚刚溢满新绿,现在已经郁郁葱葱到几乎遮天蔽日,午休的宁静时光也被撕心裂肺的蝉声叨扰。 如同曾经度过的每一次季节交替。 其实我知道无论哪个世界始终繁华与阴暗并存,光明交织邪恶,看不见的角落一直存在常人无法忍受的黑暗,只是昨天那家拉面店带给我的震撼太大。 真相如何目前尚且不得而知,汤料中添加罂粟壳却是不争的事实,我考虑了一晚上最终越不过长久以来的底线,还是要插手管一次闲事。 劳资坑蒙拐骗、吃喝嫖赌几乎百无禁忌,生平却有三不做:一不犯忤逆、二不贩/毒,三不破坏别人家庭。 先不说拉面店老板究竟是不是元凶,既然被我知道他店里有那种东西,要视而不见真的无法做到。 【毒∕品】无论在哪里都令人深恶痛觉,如果只是自甘堕落我还可以装作毫无所觉,可是拉面店将罂粟壳掺杂在汤料里,虽然剂量很小,长期服用一样会上瘾。 那些光顾拉面店的客人在不知不觉间泥足深陷,他们才是最无辜的。 不过话说回来,拉面店开了这么多年,居然没人发现其中的奥妙真是一大奇迹,又或者其实有人暗中默许甚至护航? 如果是这样,似乎前途坎坷,打电话举报很可能石沉大海不了了之,说到底还是暂时不打草惊蛇?先暗地里收集下证据? 我满心烦躁地抹了把脸,想了想从随手放在栏杆上的便当袋子里掏出烟包、火机。 弹了弹烟包,嘴里叼出一颗烟,啪一声点着,深吸一口。 无论如何傍晚我要再去一次那家店,理由就用‘昨天走得匆忙居然忘记付钱于是今天过来结账’好了,嗯~顺便找机会研究下那只很诡异的【鱼】。 那个疑惑我梗在心头一整晚,蛇不像蛇,鱼不像鱼,究竟是什么物种能带着那么深重的阴气,原以为是当时自己体内的鸦片酊发作导致幻觉,后来想想又不是,那是活物。 可是没道理活着的生物能比亡灵阴气深重…越想越头疼,事情错综复杂,谜团覆盖谜团,我需要从头到尾理一次思路。 嗯~嗯…嗯———— 呃~想到这里,昨天我之所以忽然热血沸腾滔滔不绝跟拉面店老板啰嗦那么多,该不会是当时店里飘散的高汤混杂鸦片酊?虽然剂量不大却导致我精神亢奋? 算了算了,先把发生在自己身上那点破事剔出来扔一边,剩下的就是: 近半个月的系列失踪案,迹部家那起我甚至算是目击者… 昨天那家拉面店里吃出罂粟,外加一只不该出现在人间的【鱼】… 等等等等!我象是想到什么… 迹部家酒店里,当时我听到的拨刺声不就象是搁浅的鱼扑腾的声音?是鱼还是【鱼】?如果是拉面店里那只… 我机灵灵打个冷战,瞬间神清气爽,已近炙热的温度下生生被自己的设想吓出一身汗。 …………… 然后,风掠过枝桠发出沙沙细响,期间伴随着轻微的摩擦声?听起来象是布料被枝蔓牵连,亦或者橡胶碾压地面发出的声音。 我顿了顿,转头。 “你果然在这里!”茂密树丛里骤然传来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倨傲、别扭、还带着似乎万年不灭的火气。 向日岳人人未到声已先至,随后满目绿意朝两侧分开,暗酒红大刺刺暴露在其间。 看清楚来人是谁,原本已经藏到身后的手复又抬起,把指间夹的香烟叼在嘴角,我慢吞吞抬爪和对方打招呼,“哟~” “哟什么哟!”向日岳人一个箭步窜进凉亭,粉嫩的小脸绯红一片,柳眉倒竖,“又在学校里吸烟!高桥秋子你就不怕哪天被抓到?!” “嗯——”我斜斜抬头瞄了他一眼,深吸一口,取下烟,恶意的朝着他喷气,“放心吧~目前为止除了向日学长,还没有谁有荣幸看到。” 其实我很怀疑他身上是不是装了尼古丁感应器,要不怎么每次我吸烟必然会把他引过来。 向日岳人掩鼻后退几步,一脸怒意勃发,“高桥秋子——”顿了顿,又像是极力隐忍,水晶蓝眸子转了转,忽然随地一坐。 诶!?我被他弄得一愣,“向日学长你没什么大碍吧?”之前几次相处不都是话不投机掉头走人的吗?怎么今天…脾气改好了? 对于我的疑惑,向日岳人回之以巨大的白眼,保持着沉默是金的态度,目光反复在我身上流连不定,凉亭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和偶尔掠过树梢的风声。 三两下把手里的烟吸完,我将烟蒂掐熄在随身烟灰缸里,然后再抽出一支,点燃。 向日岳人神情骤变,“你…烟瘾这么大?”语气顿时恶狠狠的,“少抽点会死吗?” “不会死,会想睡觉。”我含糊不清回答,“昨晚没睡,我需要尼古丁振奋精神。”毫不掩饰打个哈欠,我泪眼朦胧看着表情严重扭曲的向日岳人。 “下午都是主修课,被抓到打瞌睡会被罚站。” “昨晚没睡?”向日岳人愣了一下,“你做贼去了?”两只眼睛探照灯似的上下扫描,半晌转开视线,嘴里嘀嘀咕咕说道,“这么说你果然在打工。” “诶!?”我举到半空的手停顿,“你从哪里知道的?啊啊~算了,你找我有事?” 被知道也没什么,只要他不多事向学校报告…呃~话说回来,向日岳人应该不像是会打小报告的人,对吧? 我把夹着的烟送进嘴里,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住下巴,满脸无赖相的斜眼。 “你和日吉若在交往?”向日岳人双眉紧皱,连眼睛都有点恶狠狠的味道,“为此学校里有人找过你麻烦?” 哈!?撑着下巴的手一滑,我被他的语出惊人雷得不轻,急忙取下叼在嘴角的烟支,“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啊?”而且顺序好象颠倒了吧? 不不不,最重要的是————“我看起来象和日吉若交往的倒霉鬼吗?” “喂!什么叫‘倒霉鬼’?”向日岳人大吼道,“和网球部正选交往你觉得委屈?”说着说着,语气中的怒意加重,身体略略前倾,眼看着似乎就要跳起来。 “我说的是实话。”我冷哼一声,指尖弹弹烟灰,斜睇他一眼“单是学校里为你们疯狂的那些女生就已经很令人头疼,更何况…” 那是日吉若诶!关东黑道太子,一个弄不好血流成河啊兄弟,想找死玩弄他绝对是捷径,可惜我没活够本。 “这么说你没有接受日吉的告白?”向日岳人大大的猫眼斜睨过来,满脸不相信,“真的没在交往?” “需要我发誓?”我懒洋洋抬手,食指中指并拢,“目前为止我没有和任何人有一腿,也没对任何人抱有不良企图。” 嗯~除了偶尔仇富想从你们身上敲诈勒索之外,我很善良真的。 不过————我意味深长瞥了向日岳人一眼,“你紧张这个干嘛?难不成想和我、或者日吉同学发生点什么?” 向日岳人身形一僵,脸色刹那间青白交错,神情扭曲到狰狞,最后他涨红着脸颊,咬牙切齿,“你这样乱七八糟的女人,谁会…” 声音很突兀的停顿,他恨恨然转开头,“那你昨天跑去网球场看什么?不是喜欢凤吗?他的比赛排在星期四。” “嗯~是给日吉同学的回礼,他请我吃饭,为表示感谢于是到场替他加油。”我幽幽的回答,同样望天远目。 我也考虑过不去,只是嗯~怕日吉若说到做到,还有就是,其实我现在正反思自己和日吉同学是不是八字不合,貌似乎两人只要一碰头就没好事。 嗯嗯嗯————好象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请你吃饭?”向日岳人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古怪,“如果我请你吃饭,你是不是也会同样对我?” “那是当然。”我点点头,随即发现自己好象说错话,猛地回头,“哈?” 正对着我的向日岳人笑得一脸意味不明,“放学我打你电话,明天来为我加油。”说完象是解决什么世纪难题,神情骤然放松。 起身,拍拍尘土,他朝着凉亭外走,边走边往后挥手,“午睡醒了要记得把身上的烟味去除干净再去教室,有不少人等着找你麻烦,虽然现在她们不敢当面动手。” 为毛?“向日…” 举到半空的手颓然垂落,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走了,动作好快! 这人到底来干什么? 正想抬手筢头发————“嘶!烫烫烫!” 忙不迭甩开指间已经烧到尽头的烟蒂,我原地跳脚扑灭火星。 真要命!日吉若没完全解决又跑一位出来么?高桥秋子的脸就这么招桃花? 诶诶诶~话说回来,向日岳人的提议也无不可,今天放学我原本就决定再跑一次美食街,而且我也想找人试试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关于日吉若和我犯冲的问题。 如果今天和向日岳人呆一起没出现什么天灾人祸,是不是就表示…日吉若和我两人彼此是对方的灾星? 这个设想实施的可行性———— …………… ——————当然不可能! 开玩笑!已经把冰帝某位前途无量的美少年弄得一个月没到先是‘急性腮腺炎’后是‘食物过敏’,要是向日岳人再有个三长两短,学校里的女孩子知道真相还不活撕了我。 到时候可不是(忌惮昨天学校街角枪击事件)所以不敢当面找我麻烦就可以躲过去,向日岳人所说的‘不敢’,我想除了那个再没有其它原因。 虽然很希望能找人试一试,可是人选实在不敢启用毛遂自荐的向日岳人,于是放学后我鬼鬼祟祟混在人潮里,趁着大部分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近一个星期的盛事,抱着书包逃窜。 一路马不停蹄杀向公交站点,按图索骥登上前往昨日那条美食街的路线。 半个小时后,车子摇晃着停靠在站点,下车,急匆匆走向街道最深处,期间目不斜视经过马路对面高耸入云的辉煌酒店,最后抵达。 站在冷清的日式拉门外,我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抬脚———— 后衣襟骤然出现一道阻力。 我回头,然后目瞪口呆,“你…有事?” 问完之后,我浑身一颤,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你谁啊?!”另外,什么时候跟着我还靠这么近?我怎么半点感觉都没有? 身后的陌生男孩满脸睡意未消,手却死死揪住我的衣角,白嫩嫩的脸颊还带着几丝婴儿肥,一头卷卷毛橘黄金黄深浅相映,不过怎么看都不是认识的人。 “嗯——”浓浓的鼻音,包子脸皱成一团,半晌才像是挣扎着从睡意中分出一丝神智,半阖的眼眸微微睁开,嘴里含糊不清说道,“我是芥川慈郎,请我吃饭吧~”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捂脸,求顺毛。 我囧了半天,脸重重抽搐一下,“你的名字和我必须请吃饭存在什么关联?”神逻辑啊? 一只手还是紧揪着我衣角不放,自称‘芥川慈郎’的男生抬起空闲的另一只手挠挠脸颊,满脸迷糊,“你不是要和岳人约会吃饭吗?我,我也想一起…” 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于凶神恶煞,他越说越小声,最后懦懦的扁了扁嘴,脸颊微微鼓着把脑袋撇到一边,“只是吃东西,不会打扰你们约会。” 我瞪了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我和向日岳人约会’?什么时候的事?” “中午,我在草丛里睡觉听到的。”他回过头,表情略带几丝不满,“虽然我迷迷糊糊的,可是听力一直很好,不可以否认哦~” ‘午睡时听到’?我移动视线上下扫描一番:果然,这孩子穿的确实是冰帝校服,虽然衬衣皱巴巴的,呃~书包也背得歪歪扭扭,灰色格子裤裤脚还沾着一点草屑… 但是———— 我我我,我哪里否认了?!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好吧?眉毛连同嘴角一并重重抽了抽,想也没想抬手就去扯粘在衣角的爪子。 【放手!】我一脸阴森的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他抿着嘴倔强的回望,深棕红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橘黄卷卷毛随着近晚的风摇曳,一手攥着我的衣角,看起来异常纯真外加无辜。 这人,貌似乎讲不通啊啊啊~而且…小动物般水汪汪的模样恰恰击中我心头极隐秘处的猥琐。 两人僵持不到半分钟,我败下阵来,满头黑线————这情景怎么象是电视里常演的大马路上恶母意图抛弃幼童? 我我我,我最应付不来小孩子了啊啊啊~而且还是长得这般可爱的…捂脸,正太控因子毫无预兆的发酵,然后在心头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酝酿了一下情绪,我扯出一抹笑容,力图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请你吃饭也可以,不过等下无论如何都要听话。” 我眯着眼,在心里喋喋怪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没开口你就不准动,知道么?” “嗯——?”白嫩嫩的包子脸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他歪了歪脑袋,象是思考了几秒钟,随即绽开一朵笑容,“嗯!”重重点头。 我被他笑得心花怒放,脑海中顿时闪出一只怪阿姨捧脸团团转圈————好可爱~ 喉咙吞咽几下,我抬手擦了擦嘴角想象中的口水,气壮山河挥爪,“走!(姐姐∕阿姨?)我带你去吃东西。” 用干净的爪子小心翼翼扒下衣角嫩嫩的手,我兴致勃勃抬脚就往店里走去,被冲昏的理智浑然把自己其实囊中羞涩这一事实抛到九霄云外。 边走边用眼角余光偷瞄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那孩子,我小小声问了句很多事的话,“你知道我是谁吧?这样跟陌生人走,没问题吗?” 我知道他是冰帝的学生,可并不代表他也头脑清晰,这孩子看起来缺根筋,呃~等下吃完东西要不要送他回家比较保险? 长得这么可爱,万一遇到变态,唔——当然,我这样的正太控怪阿姨不算,我只是心痒难耐还不至于发展到把他先【哔——】再【哔——】,别人可就难说。 …………… 行走中的步伐微不可察顿了顿,他顶着一头卷卷毛回我以无辜的眼神,“你是二年级的高桥秋子嘛~上次在小景家酒店里见过,上上次在学校餐厅也见过。” “嗯——你不认识我?”他边走边用手刨了刨乱发,象是才反应过来,眼神有些错愕,“之前我有和你打招呼的啊?” 有么?我一脸茫然的回想了半天,“啊!”脑海中亮起一盏小灯泡,想起来了,他的头发,我好象见过这种颜色,不过———— “你每次都是在睡觉吧?”所谓‘打招呼’是趴着、挂着用后脑勺对着我么? 说话间,两人穿过拉面店冷清的大堂,站到柜台前,我转头异常语重心长的告诫道,“好孩子不可以撒谎~” 无视掉那孩子显得有些委屈的神情,我松开握着他的手,用指间关节敲敲木质柜台,“对不起~老板大叔——” 柜台内没有人,角落的门也半掩着,里面声息全无。 我踮着脚探身朝里面看了看,发现原本该是热气腾腾的高汤锅子冰冷冷的,食具摆放得很整洁,炉灶也没有生火,这家拉面店似乎没有营业。 “奇怪。”我眯着眼观察柜台内的高汤锅子,意图从里面看出点什么,结果却一无所获。 “呐呐~” 手臂被摇了摇,我回神,扭头看向身侧,“什么?” 名唤‘芥川慈郎’的孩子四处张望,表情略显得有些古怪,小巧的鼻翼微微耸动,象是在空气中嗅着什么,半晌,他收回视线,“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诶?”我愣了下,深吸一口气,细细辨认许久,摇头,“没有。”店里的空气除了饮食店该有的烟火味没什么不对…呃~等一下! 除了烟火味,普通的饮食店这样很正常,放到这家店就… “嗯~可能是错觉吧。”芥川慈郎皱了皱包子脸,笑得异常腼腆,“对了,吃饭…”双眸一转顿时水汪汪起来。 “嗯~那之前我要先还钱,昨天忘记付账。”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抵不过诱惑,我抬爪揉了揉他的脑袋,示意他稍安勿躁。 “等下请你去街上最好的酒店吃。”吃完了记在迹部大人账上。 我在心里不无阴暗的盘算。 …………… “不好意思,现在没到营业时间。”老板大叔的声音蓦然响起,却是来自身后? 我豁然回头。 老板大叔站在拉面店门口,看样子象是刚从外面回来,一身的…味道似乎有些奇怪? 随着拉面店老板的出现,店内的空气里有一股极淡的香味缓缓晕开。 吸了吸鼻子,我扯开笑容,“我不是来吃东西的,大叔,昨天走得急我忘记付账了。”边说边摸出钱包,从里面数了几枚硬币压到柜台上,“两碗特色拉面。” “实在是很抱歉呢~”我返身,微微鞠躬,目光落到对方脚下,顿了顿,收回。 “咦?没关系。”拉面店老板挥了挥手,缓缓走进,态度似乎和昨天没什么区别,神情中却隐隐带着几分…疏离与警戒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淡淡地回答,用的是中文,说完拉起边上的芥川慈郎就走。 拉面店老板的视线紧紧盯着我,一言不发,待得快要经过身边时,他极快的扫了眼我拖着的芥川慈郎,神色微微一动,“昨天那位男孩子没事了吧?” “嗯~”我侧过头对上他的目光,“食物过敏而已,对男孩子算不上什么。” 之后双方再没有谁开口说话,只是擦身而过,等到我一脚跨出店门,身后传来拉面店老板似乎若有所思的低声回答,“是吗——” 当然是,不然能是什么?我紧了紧掌心,垂眼继续赶路。 ‘食物过敏’,说起来是笑话来的,相信拉面店老板多少也察觉我可能知道点什么,不然他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 带着淡淡的敌意,如同正看着侵入地盘的敌人。 …………… 走出离那家拉面店有段距离,我缓下脚步,回头看了眼。 已近傍晚的日光是昏黄的,沐浴在光线下的拉面店被日薄西山衬出几丝萧瑟,敞开的日式拉门在漫天的红云下生生多出异样的血腥味,彷如蛰伏人间的异兽。 我眯了眯眼,冷哼一声。 果然是因为有所戒备才销毁证据的吧?也好,既然他有所顾忌,自然不会再肆无忌惮把违禁的东西掺入贩卖的饮食当中,多少能减少一些无辜者。 等我确实找到证据,参与者一个都不会放过,如果人间法律无法将之定罪,我就想办法令他们的报应提前降临。 为一己私欲残害无辜者,罪该万死,即使他对心爱的女人情深意重,一样不可以原谅。 “呐呐~”嫩生生的叫唤在耳边响起,同时有人回握我的爪子。 “什么?”我迅速放掉脑补中的满清十大酷刑,放柔表情,“怎么了?” 芥川慈郎满脸小心翼翼的望着我,“只是忽然间觉得你好象…嗯——”皱了皱秀气的包子脸,状似苦恼,“刚刚你看起来象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表情好狰狞。” 空着的手第一时间摸了把脸,我讪笑起来,心里多少有些惊讶,这孩子看着缺根筋怎么这般敏锐吗?一瞬间的恶毒想法居然被察觉。 电光火石间心思一转,我抬手指着不远处辉煌华丽的酒店,摆出狼外婆的笑容,“请你吃那家的东西哦~” 向天借胆我也不敢带人再在那家拉面店里吃会要人命的食物,所以今天就把积存很久的人情用掉吧~嗯——记得迹部景吾大人还欠我一次饭,等下吃到差不多让酒店打电话给他。 “诶?”芥川慈郎脚步一顿,迅速窜上前几步,转回身把脑袋凑近,眉开眼笑,“是要请我吃小景家最近新营业的那个,对吗?” 手臂一横,他把指尖对着酒店的————侧边另一处。 “听说那个很受欢迎,原本小景家的酒店一直走高端路线,现在开设平民消费线,每天限定时间贩售,不提前排队吃不到。” “你真是好人~” 我被他热切的眼神看得冷汗直冒,‘好人’?囧——其实劳资心怀不轨啊~孩子,拜托别用这种不谙世事的水漾双眸直盯着我,我压力很大。 有什么阴暗心思都被看没了,真是令人无力。 芥川慈郎似乎根本就没发现我眼中那点邪恶心思,依旧兴高采烈拉着我飞奔向目的地: 位于迹部家看就贵到离谱的酒店侧边的一处小小贩售点? 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来的时候还门窗紧闭的那里如今排起长龙,队伍还在不断延长。 每个人站到半人高柜台外停留几分钟之后就拎着一份东西离开,后面的人紧接着补上去,看样子生意兴隆。 食物的美妙香味隔着老长一段距离都能闻到。 芥川慈郎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变成我被拖着小跑;越接近贩售点,鼻端嗅到的香味就愈加浓厚,买到东西的人脸上的神情也看得越清楚起来。 那是欣喜中带着几许陶醉,看在眼里给人异常诡异的感觉。 我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扯出几乎脱缰的芥川慈郎,转头看着几秒钟之前经过身侧的人。 吸了吸鼻子,辨认清楚空气中回荡的气味。 那味道!该死! “怎么?”芥川慈郎摇了摇被攥住的手,似乎满心焦急,“拉面是限量贩售,每天固定时间只售出两佰份,我们快点吧~” “嘶——!好痛!”说完,他骤然倒抽一口凉气,“秋子,你抓得我好痛!” 我怔了怔,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掌,“抱歉!”迅速松手,我满脸愧疚看着芥川慈郎白皙的手腕上显现的几处绯红月牙状痕迹。 那是被我无意中用力过度掐破的。 “呃~我的指甲好象太利了。”我抬手筢了筢头发,决定立刻弥补过失,“我们去酒店里吃东西,外面的卫生状况我不放心。” 抿抿嘴角,我端出很刻意的骄纵刻薄口吻,也不等他回答拖着就往酒店正门走。 芥川慈郎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象是再次振奋起来,“嗯——我好象有带小景给的卡,我找看看。” 边走边低头扯过一路晃荡在他身后的大包,探手进去乱摸。 等酒店大门近在咫尺,芥川慈郎低声欢呼着把一样硬邦邦的物件塞过来,“消费没超过上面的额度,到哪里都免费的哦~” 诶?!有这么好的事?!我一听之下也不急着走进酒店去实施霸王餐计划,抬手把他给的物件举到眼前细细翻看。 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真的是免费…”没超过【哔——】日元,这张贵宾卡相当于自动付款机啊啊啊~~~ 效果等同于天朝某些购物城总喜欢搞的消费券。 于是怀疑的目光定在芥川慈郎脸上。 话说,这孩子该不是迹部景吾家的私生子吧吧吧?还是传说中被包养了? 对于我灼灼的视线,芥川慈郎满脸不以为意,“呐呐~那天在餐厅我看你胃口好好哦~这样我们两个应该不会因为没钱付款被留下来洗碗吧?” 包子脸在夕阳下漾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小景付账哦~” “是呢~”我立刻跟着笑弯了眼,“迹部学长是好人。”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双双奔向酒店正门决定去吃大户。 …………… 分守在酒店正堂玻璃转门边的服务生殷勤地推开门,微微弯腰作恭候状,在我和芥川慈郎尚且距离那扇门几米远的时候。 正要窜进去就听得身后单独贩卖点那里传来了不大不小的骚动。 我停下脚步,转身察看,却只见那个半人高地贩卖点已经开始收工?排在外面的队伍还剩下小半截,大约十几人,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带着浓浓的惋惜和,失落。 抱怨声蔓延开来,贩卖窗口挂出一个木牌,随后阖上窗口,里面忙碌的人停下手边的活,转身消失在更里面。 “时间到了,幸好没排队,下一轮要等到七点钟呢~”芥川慈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心有余悸。 我看了看酒店大开的正门,又看了看在贩卖窗外徘徊的人,转头好声好气说道,“呐~你先进去点餐,我还有点事要回去之前那家店。” 不理会留在原地的芥川慈郎,我掉头朝原路走,原本徘徊在贩售点外地人可能是见终于无望有几人满脸失望的散去,剩下几人则迎面走过,看样子象是要进酒店? 走出些许距离,我扭头看了看,发现芥川慈郎已经不见踪影,想是先一步点菜去了,于是脚跟一转快步跑回贩售点那里,探头观察四周稍许,然后绕过去,找到酒店于和边上建筑物之间的通道,鬼鬼祟祟朝里面走。 夹在两幢建筑物之间的巷子能见度不高,更因为夕阳西下的缘故空气中隐隐泛着寒意,我屏息,脚步起纵间极度小心翼翼,只生怕惊动周围。 巷子尽头,如不出意外该是酒店后门,一般情况下那里靠近食材仓库,也更是装卸货物的地方,更有甚者垃圾什么的出入口也应该… 行进中的步伐一顿,我盯着前方两米处墙壁拐角,咽了咽口水;嗯——怎么觉得好冷?鸡皮疙瘩不由自主上窜?巷子尽头给我的感觉实在不好,怎么办? 犹豫半天,我磨磨蹭蹭背贴着墙壁,伸长脖子,探身出去。 拐角后面视野颇开阔,隐约传来的声音听来象是锅碗瓢盆协奏曲,我猜对一半,这后面象是酒店厨房后窗? 我眯着眼极力打量一整排半开阖的玻璃窗,视线转过一圈,无意中落到几处隐在角落阳光照不到的位置时,瞳孔蓦然扩张,复又收缩。 那些在阴影里蠕动张缩的半透明影子是什么?!该死的!怎么会聚集这么多在这里? 目光盯着几处角落,粗粗数过一遍之后背上刹那间沁满冷汗。 起码两位数的亡灵,各种年龄段都有,动作一致直直盯着酒店玻璃窗,我想如果不是那排窗户恰好处于阳光直射的方位,那些东西肯定已经扑进去了吧? 因为我也嗅到空气中飘散的,令那些东西如痴如醉的香味,那是一旦沾染,即使死亡也无法从沉溺中恢复的毒药。 可恶!现在可以确定迹部家酒店也有掺入罂粟的食物,并且很有可能就是拉面店被挖角的厨师弄出来的。 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些东西居然会跟着厨师跳槽,照理来说应该本聚集在拉面店附近才是。 我慢吞吞移动贴在墙壁上的身体,仿照壁虎的姿态,意图在不惊动拐角后面一大群东西的情况下先撤退,然后,毫无预兆的,脑后风声袭来。 空气一沉,肩膀被重重拍了拍。 “秋子你在看什么?”芥川慈郎的声音在阴暗巷子里显得异常活泼。 身体猛地僵硬,我定在原地心里叫苦不迭,完了!功亏一篑,他的到来明显惊动拐角后面的那群东西,因为我感觉到空气无端端卷起极深的阴寒之意。 想都不想,我头也不敢回,反抓着搭在肩上的手,正待转身————却不料芥川慈郎反而快步上前站到我身侧,望着某处的双眸睁到极大,“怎么这么多?” 我愕然看着他,几秒钟之后顺着他的视线落到他双眼死死盯住的方向:好一大团隐隐蠕动的东西正从拐角处后面蔓延过来。 “秋子,我们快走!” 芥川慈郎此时才象是反应过来,用极大的力气攥着我的胳膊掉头就朝巷子出口跑;我被惊得半晌反应不过来,只记得身不由己被拖着跑。 两人没跑出几米,脚踝处被后面赶上来的冰冷温度缠绕。 芥川慈郎的身形一个踉跄,我抬手扶住他,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苦笑,“抱歉!” 情势已经火烧眉毛的情况下,我没来得及细想他眼中的愧疚究竟出自何意,急忙将人护到身后,抬手,食指含进嘴里,牙齿开合用力咬下。 抽∕出,食指中指并拢,用连血带唾液水渍在空气中画出数道凌乱线条,沉声喝道,“滚!” 眼前的空气中亮过几道轻浅绯红线条,组成一块图形,一闪之后随即消失,我扯着芥川慈郎掉头继续跑,拿出被当年被狗追于是跑出两条街最终顺利逃出血盆大口的速度。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下午的网球社活时间日吉若一直觉得心神不属,想是他外露的阴鸷情绪过于明显,原本因正选选拔赛如火如荼的热烈气氛蔓延到他周围时悄然偃旗息鼓。 不小心和日吉若靠得近的社员们个个如惊弓之鸟,无论是练习对手还是边上记录数据的社员没有能撑过十五分钟不冷汗泠泠的. 可能是为了昨天赛绩不佳吧?————每个无辜被日吉若那双暗金瞳眸看杀父仇人般死盯着的人不约而同如是想。 当然,同情归同情也没有谁敢多事上前安抚或者说些风凉话的。 开玩笑,日吉若只是输给忍足侑士而已,论起实力依然算是佼佼者,而且昨天不才是选拔赛第一轮吗?最终结果如何尚未盖棺定论,谁吃撑了这种时候去找晦气? 网球部其他校队对此现象均表示视若无睹,要知道心理承受能力也算是历练,男孩子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更要学会服从上位者,无论合理与否。 冰帝学园一贯只遵循‘胜者为王’法则,不甘心就打败所有阻拦前路者站到顶峰,除此之外别无他路,【同情心】这种脉脉温情不符合冰帝网球部的铁血作风。 正选选拔赛开始第二天,网球场呈现两种极端情势。 一面是数个网球赛场同时进行的激烈竞争,混战夹杂铁丝网外此起彼伏的加油喝彩声,另一边却是散坐在赛场边上的校队中不断蔓延开来的压抑。 忍足侑士先是习惯性不着痕迹的担心完坐在队伍最边缘,浑身冒着黑气的日吉若,而后才分出心思评估赛场内的社员水平。 眼看着两个小时的赛事进行到尾声部分,日光渐渐西沉,忍足侑士侧过头和身边的迹部景吾小声交换了几次建议,彼此都对赛场内普通社员的水平提升表示满意。 低头翻了翻手中的资料,在心里将资料所显示的人员与看到的赛况比较之后,忍足侑士藏在平光眼镜下的狭长眸子眯了眯。 绝大多数社员都达到预订的水平,可以进一步加重训练强度,平常社活中观察到的那几个社员也可以着手重点培养,以备补充明年他们三年级毕业后冰帝网球部的正选队伍。 赛场上哨声响起,裁判员宣布最后一组比赛结束,胜负揭晓。 忍足侑士从位置上起身,握着手中的资料跟随迹部景吾朝着正选专用休息室走去,剩下的赛后反省与讨论是参赛者自己的问题,他们不必插手。 走出几米远,忍足侑士身形一顿,心里只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想了想,转头视线搜寻起自家拍档————到现在也没怎么听见岳人精神抖擞的声音,安静到令他很不习惯。 平常岳人不都是会大刺刺发表意见的吗?怎么… 轻而易举在人群中找到自家拍档醒目的酒红发丝,忍足侑士愣了愣:岳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甚至有点垂头丧气啊? 脚步不由自主靠过去,抬手搭上向日岳人的肩膀,忍足侑士很轻松的开口笑道,“岳人,你觉得紧张?” 自家拍档的赛事安排在明天,忍足侑士以为向日岳人是在紧张自己明天的单人赛,毕竟两人从国一开始就组合双打,会忐忑也不奇怪。 “嗯?!”向日岳人满脸恍惚的回头,几秒钟之后才象是吓了一跳,“哇!侑士?怎么是你?” 忍足侑士暗暗抽了抽嘴角,“什么叫…” 怎么是我?岳人你当我是鬼么?原本想调侃几句,话到嘴边,却间自家拍档心神不属的转开头,目光落到铁丝网外似乎正细细搜寻着什么。 顺着自家拍档的视线望过去,外面的情景一如往常,网球部后援会、亲卫队将铁丝网附近堵得水泄不通。 忍足侑士眸光一沉,眼中极快闪过些许疑惑,“岳人你在找谁?” “没,没什么!”向日岳人支支吾吾几声,涨红着脸,转身就跑。 忍足侑士站在原地,目光滑过网球场外的人群,良久,推了推眼镜,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意味深长。 看情形岳人是在找谁没错了,只是…究竟是哪个女生能让岳人露出那般失落的表情?只因为没在场外看到人。 细细巡视场外众多女生,半天也没能按照自家拍档的喜好找出人选,忍足侑士挑了挑眉,心里暗暗决定要找机会试探向日岳人的口风。 …………… 不知为什么,忍足侑士觉得今天的气氛隐隐不同往常,在人多的赛场上或许是被分了心神没发现异样,等到进入网球部正选专用休息室,他敏锐察觉到空气中的沉闷。 扶在门把手上的掌心一顿,忍足侑士心中的疑惑蓦然加剧。 刨掉神情八百年不动摇总是双眉微皱的冥户亮,用纯良笑容掩饰所有情绪的凤长太郎,还有以迹部马首是瞻的泷荻之介,连日吉若都表现得大异往常。 深邃的暗蓝眸子淡淡的扫过室内众人,忍足侑士漫不经心阖上休息室木门,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室内众人被惊动,瞥了门口一眼随即又各自收回视线继续专注自己手边的事物。 倒是原本素来目中无人的迹部景吾停下刚拿到手的资料,对上忍足侑士的视线:什么事?灰紫凤眸带着淡淡地疑惑,无声询问对方。 忍足侑士微不可察地摇头,步伐朝着沙发,边走边用眼神示意性扫过分坐在角落的两人————满脸坐立不安的向日岳人和,周身煞气大盛的日吉若。 款款落座到他们网球部最高统帅身侧,忍足侑士的目光掠过迹部景吾手中大叠A式纸,眼神一凝,随即迅速转开。 忍足侑士本以为部长手中拿的是网球部的资料,毕竟除了网球还没有什么事能让迹部景吾如此上心,连休息时间都占用,近看之下却不是,那是迹部集团商业文件… 眼角余光细细注意着自家部长的神情,忍足侑士抿抿嘴角,正要不着痕迹起身退开距离,迹部景吾却先一步放下文件,抬手打个响指,“kabaji,把慈郎弄醒,该回去了。” 桦地崇弘木讷的脸庞微微一顿,“…没找到,抱歉。” “哈?”迹部景吾走向门口的步伐停顿,灰紫凤眸环视室内一周,挑眉,脸上极难得的露出错愕神色,“那家伙哪去了?” 桦地崇弘嘴唇微微一动却忽然停止,低头从口袋中取出不断震动的手机,上前几步递给迹部景吾。 目光落到手机屏幕上,迹部景吾皱了皱眉头,接过后按下接听键,边将话机举到耳边边转身朝门口走去,桦地崇弘安静地紧随其后。 部长离开,至此表示今日社活结束,室内众人纷纷起身,忍足侑士特意落在后面等着坐在角落的向日岳人。 等到向日岳人回神起身,两人一并走出休息室,忍足侑士边走边斜睨沉默的向日岳人,开始盘算如何逗对方开口。 两人走出休息室,没料想早一步离开的众人却停在在走廊外,迹部景吾站在不远处,垂落身侧的手中握着手机,满脸似笑非笑,“慈郎…居然和女孩子约会?” “而且在本大爷家的酒店,这样吧~本大爷请客,顺便去见识一下能让慈郎连续保持两个多小时清醒的魅力。” 迹部景吾话音刚落,其他人尚且来不及对此发表惊讶,站在人群中的日吉若抬手从裤子口袋中取出同样震动不已的手机,低头看了看,下一秒,极度冰寒的气势骤然从他身上爆发。 因为恰恰好站在附近,所以导致日吉若忽然象是止不住狂怒的原因不小心正落入忍足侑士眼中,他先是囧了下,随后眼中露出些许玩味。 日吉若掐着手机机身的五指关节泛起青白,看就知道他正努力遏制怒气,只不过效果不彰就是了,手机屏幕上是不知谁发来的一幅彩信。 如果按着忍足侑士广为人知的除长腿美人外的另一项兴趣来看,彩信其实很符合某部纯爱电影的经典镜头: 两位主角双手交握飞奔在夕阳下,男生俊秀、女生娇媚,年轻的脸上带着几许慌乱,仿佛被世俗阻碍的决定携手直到世界尽头的恋人。 如果里面的两位主角,一位不是翘训翘到令得迹部景吾大为光火的芥川慈郎,另一位不是据说日吉若想要认真追求的高桥秋子。 忍足侑士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 沉默压抑到几乎凝固的气氛从休息室外走廊延续至迹部家豪华轿车内,出人意料的是全员行动的网球部正选此次并非所有人都登上轿车。 冥户亮率先表示自己素不喜欢管闲事,所以不奉陪,只是隐晦表示网球地区赛即将开始让迹部景吾稍微留情以保存战力,临走前还顺便拉走凤长太郎。 泷荻之介则笑眯眯拿出完成一半的网球部年度预算表作为退出借口,剩下的就是怒火蓬发的迹部景吾、身为保姆的忍足侑士,担心朋友死得很难看的向日岳人,和脸黑到不能再黑得日吉若。 坐在下任部长候选人与现任网球部部长之间,不断忍受左右两侧冰火双重天侵袭的忍足侑士表示压力很大。 其他的也就算了,最令他惊讶的是日吉若的气势,与平常表现的淡漠迥然不同,此时此刻的日吉若身上隐隐弥漫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阴霾,如同气压极低的天空,浓密的云堆积翻滚,山雨欲来。 车子行驶出没几分钟,日吉若翻开随身的书包,从其中取出一只极小的黑色随身笔记本电脑摆在膝盖上,掀起,全神贯注盯着屏幕,指尖间或轻点键盘。 亮起的屏幕光线更衬得日吉若的神色阴森无比,没多久只听见他冷哼一声之后再不言语,只是默默阖上笔记本电脑,靠在椅背上,单手覆着双眸。 忍足侑士暗暗心惊,这样的日吉若几乎可称陌生,相处一年之后,忍足侑士从未想过能在印象定位为淡定坚忍的后辈身上察觉出血腥味。 沉默的姿态如同受伤的野兽,寂静中弥漫着淡淡的凶残 一种从未有过的猜测在忍足侑士脑海中显现,他开始怀疑日吉若是否真如学校传言中出身武道馆。 不是忍足侑士多疑,如果那种气势出现在黑道成员身上,还勉强说得过去,家世清白的男生再怎么桀骜也不可能有这般血腥气息,实在是很异常。 说起来,‘日吉’这个姓氏… …………… 日吉若始终记得那场混乱的梦境,即使等到清醒之后身边的人给出完全不同的答案,记忆中仍然有一部分与现实混淆不清,或者说他其实希望曾经发生。 梦境狂乱无章,具体情节随着神智的逐渐清醒一点点消散,脑海中始终清晰的是高桥秋子横陈在他身/下哭泣的样子。 微启的红唇溢出含糊不清的喘息,被泪水浸润的瞳眸满是浓浓的哀求。 他抬手用拇指揩去她脸上蜿蜒的水渍,然后含进嘴里舔吮,品尝痛苦而又甜美的滋味。 稍微想象一下就令人止不住身体发热,只可惜那确实只是幻境,当时在附近的随扈和之后为他做了详细检查的医生给出肯定答案。 听到结果的那一刻,日吉若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是失落抑或是放松。 心绪混乱理不出头绪,第二天见到高桥秋子的瞬间,日吉若却如坠冰窖。 她的表情平淡到象是什么也没发生,即使昨天他强吻过她,她看他的眼神依旧淡淡的,似乎连厌恶都懒得施舍。 混沌了一整个白天,下午时日吉若抱着极细微的侥幸心情跟在高桥秋子身后,直到她走上与前往网球部截然相反的路线。 高桥秋子离开学校,日吉若用极端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消失。 两三个小时过去他好不容易才将心头堆积的各种难以言喻心情发泄出来,没想到却接到手下发来的彩信:高桥秋子居然和芥川慈郎… 可恶!好得很!高桥秋子居然带着芥川慈郎去了昨天那家店,她就没想过或许会有危险? 日吉若从来就不相信昨晚高桥秋子作出的‘食物过敏’判断,相信高桥秋子自己也知道,不然她不会意味深长提醒他需要做详细检查。 …………… 日吉若让组内的医疗实验室为自己做一份最精密的检查,包括身体各项测试和血液分析。 几分钟前,他收到实验室发出的实验完成通知。 读完以后,他把笔记本电脑重重地阖上,靠上椅背,闭眼;因为日吉若知道此刻自己如果不这么做,绝对无法压制心头翻滚的戾气。 车内坐的都是网球部同伴,且异常敏锐,稍有差池就会被看出端倪,关于他掩藏的身份。 沉默许久,极度的震怒后日吉若渐渐恢复冷静,心思转动首先想到的就是实验室报告,藏在眼脸下地瞳眸瞳孔收缩。 鸦片酊,实验室在他的血液中分析出极微量的鸦片酊。 那家拉面店…该死! 他现在终于知道高桥秋子为什么特意关照他要做详细检查,那女人不为别的,是为了让他自己看到答案吧? 他本以为是自己情不自禁,没想到却是被药物控制吗? 日吉若猛地放下挡在眼前的手,睁开眼睛。 这样一来,高桥秋子是不是可以原谅他的失礼行径?直起身,取出手机迅速编辑几道命令发送出去。 沮丧到盈满憎恨的瞳眸骤然亮起,日吉若勾起嘴角,露出至昨天之后的第一抹笑意。 他的属下从昨晚意外之后就遵照命令严密监视着那家拉面店,若非如此也拍不到高桥秋子出现的画面。 日吉若命令属下立刻将监视得到的信息直接发送到他的电脑中来,原定的计划暂且停止,他要先查看一番从中找出或许改变高桥秋子对他极度恶劣印象的线索。 从上一次冰帝学园中发生的连串事件可以看出来那笨蛋其实热血得很,遇到这种事她不会置之不理,放着不管拉面店会流毒无穷,高桥秋子一定会插手,和上次一样。 如果他拿着受害者的身份介入… 拉面店既然敢明目张胆使用违禁品,必然藏着更深的背景,如果要彻底铲除,高桥秋子势必借助外力,整个关东八成地下势力掌握在日吉组手上。 望着车顶怔怔出神,暗金瞳眸浮现异样的妖异神采。 无论用何种手段,能够得到她就好。 “迹部部长。” “啊嗯?” “我手上有些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哦?” “关于近半个月来的系列失踪案,警方正私下里严密监视迹部集团麾下某些酒店吧?” 日吉若转头看着因他的提议而回望的迹部景吾,眯眼,露出柔和却不失凛冽的笑意。 “因为失踪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曾经在某家酒店里用过餐。” “我把资料给你。” 迹部景吾灰紫凤眸掠过几丝错愕与警惕,良久之后,颇感兴趣的勾起嘴角,“条件?” “我要高桥秋子,请让芥川慈郎离她远一点。” 随着日吉若的此言一出,轿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下来。 迹部景吾眼中精光一闪,“本大爷虽然喜欢独断独行,却没有独裁到干预社员的感情生活,慈郎喜欢谁,我凭什么指挥他?” “不,我只是提前警告。”日吉若淡淡的回答,“未雨绸缪,免得将来…部长身为芥川前辈家的世交之子…” 被日吉若狼一般的眼神盯住,迹部景吾和身边的忍足侑士对视一眼,两人都再无法掩饰脸上的错愕。 真正出人意料!迹部家和芥川家存在的关系,连向日岳人都不知道,日吉怎么查到的?而且他外露的气势… 迹部景吾眯了眯眼,冷声道,“我会提醒那笨蛋要小心,但是我绝不会插手。”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噫嘁——!” 芥川慈郎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想也没想迅速抬手一掌将他正朝着满桌食物的脑袋推开,我义愤填膺怒道,“虽然是你付账,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独占所有食物吧?” 用横飞的口水来标记,好让自己吃独食,这是何等可恶的手段? “只是突然觉得冷啊——”芥川慈郎满脸无辜的嘟囔,揉了揉鼻子,“好象感冒了” 挑眉,用眼角余光斜睨他,我抽了抽嘴角,拈起手边的筷子决定开动,顺便把已到嘴边的唾弃话语吞回肚子里。 夏天只有笨蛋才会感冒,现在正是春末夏至,酒店房间里温度又这般适宜,会感冒的人难不成连笨蛋都不如么? 不是我比较冷漠,实在是手边这只看着红光满面精神抖擞,怎么也不像林妹妹型的风一吹就倒,更何况… 运动少年啊喂!一路从小巷跑进酒店才多远距离,不至于忽然就生病,论体质,喘不过气来的该是我才对吧? 耸肩,不理他,我冲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精美菜肴伸出筷子。 筷子夹起一梗食物就要往嘴里送,身边的芥川慈郎忽然矮了半截,把下巴搁在桌面上,深棕红的瞳眸水汪汪的瞟过来,“秋子~你怎么还吃得下东西啊?” 我手中的筷子一顿,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不然你点这么多菜是要浪费食物?” 末路狂奔进酒店,没等我顺过气,芥川慈郎把金光闪闪的卡亮给酒店工作人员看,两人就立刻被迎入贵宾包厢,上菜速度快到令人止不住怀疑酒店掌勺的是狐狸精(吹口气就能变出满汉全席那种),啊啊啊~我讨厌特权阶级! 芥川慈郎皱着眉,慢吞吞抬起双手贴住脸颊,挤出鼓鼓的包子脸,“可是,巷子里那个…看起来黏糊糊的,好象圣代哦~我都没胃口了。” 被他这么绘声绘色一说,我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桌面上那份巨大的冰激凌圣代上,额头上啪一声跳出数个十字路口。 你丫想象力要不要这么丰富?混蛋!成心败坏劳资胃口是吧?! 脸色顿时青面獠牙,我恶狠狠地将筷子一拍,反手揪住芥川慈郎的衣领,一把将他提到眼前,压低声音吼道,“之前不是告诫过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听话乱跑的家伙活该!” “再说,点那么大一份圣代的不是你自己吗?!觉得恶心也给劳资吃下去!” 越想越觉得自己衰到没边。 COSS天朝著名的咆哮马,我揪住芥川慈郎的衣领前后摇晃,怒火夹杂着口水喷他一脸,“要不是你,我至于受伤吗?” 说着,顺便松开一只爪子,将咬破的手指戳到他眼前。 “我流了好多血,自己想想要怎么赔偿!” 如果不是这笨蛋忽然乱入,劳资至于这般狼狈,还需要咬破手指拿出看家本事击退那些东西?劳资素来和那些东西井水不犯河水,即便双方视线交汇,它们也会对我视而不见。 现在倒好,一旦开了先例,下次会发生什么谁都拿不准,混蛋啊啊啊~ 近在咫尺的圆滚滚的双眸险些对成斗鸡眼,半晌,芥川慈郎扁了扁嘴,目光斜转开,“对不起~”包子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幽怨。 我愣了一下,松手,拉开两人的距离,一言不提起筷子迅速开动;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唏哩呼噜咀嚼、吞咽的声音。 好吧好吧~我承认自己是个粗人,一贯只会破坏气氛还不懂看人眼色,芥川慈郎这样明显愧疚的表现,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吃东西来掩饰尴尬。 逃离巷子的瞬间我和他就明白彼此或许是同类,都是能看得见,也同样都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异常,一直如履薄冰,装作普通人生活,所以等逃进酒店,两人各自就心照不宣。 也正因为这份默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率先开口,啊啊啊~所以说麻烦。 …………… 眼角余光中芥川慈郎一直怔怔的,象是满怀心事,我暗暗加快手底下的动作,风卷残云,争取再次打破自己吃饭时间记录。 填饱肚子立刻回家去,我恨恨然咬牙,现在我敢肯定自己不止和日吉若犯冲,我这分明是和网球部所有人都八字不合吧?嗯~甚至冰帝学园那地界其实我也不适合呆。 才多久啊事情一桩接一桩,波澜壮阔了都,等我弄清楚这次的事,绝对要找附近香火最盛的庙烧个香什么的,劳资的理想是酒池肉林,不是百鬼夜行! 等到空荡荡的肚子填个五六分饱,我缓下吃食速度,边上的芥川慈郎也仿佛回过神来,拖过那份据说很【哔——】的圣代一勺一勺舀着送进嘴里。 不是没胃口么?我斜着眼瞪他三两下把圣代解决掉大半。 或许是我眼中的目光过于熠熠,芥川慈郎手中的动作一顿,“嗯嗯?秋子也想吃吗?”原本送到嘴边的调羹拐个方向,“啊——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尝一尝?” 我抽了抽嘴角,视线下落,调羹里装着奶白混合杏黄的…唔——!不行!这颜色非但吊不起胃口还令人… 筷子一抬,将送到嘴边的调羹抵开些,然后挑眉,我对着被拒绝后立刻满脸失落的芥川慈郎笑得很流氓,“你是想和我间接接吻吗?” “诶!?”芥川慈郎双眸顿时睁到最大限度,半张着嘴,看起来异常呆滞;良久,他象是才反应过来,包子脸泛起胭脂色,很快连耳尖都蒸腾起一整片桃红。 深棕红的瞳眸波光荡漾,他扭捏半天才冒出一句话,“可是岳人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我露出更加阴暗的笑容,“我们小心点别让他知道。” 我承认自己喜欢圆滚滚的小孩子,但也只限于喜欢,要想做什么谁会对小孩子下手?我又不是变态。 只是,我现在心情不甚舒坦,于是…“想试试看吗?背叛与偷∕情的双重刺激。” 芥川慈郎闻言眸光微微一变,沉默了很久他小小声说道,“虽然秋子很可爱,但是岳人更可爱,没办法只好输给他了。” 他说得很认真,神情略带几分挣扎…我,我捶桌大笑,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说,说得对!向日学长是比我可爱,所以我也让给你了。” 好不容易止住喷笑,我抬手用手指关节擦拭眼角,“是我失礼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 调戏外带勾引一下,芥川慈郎的反应很大程度娱乐了我,于是所有一笔勾销。 芥川慈郎被笑得脸色五彩斑斓,整个人僵在位置上,多半是没遇见过我这样流氓外加不要脸的类型,一时间卡壳掉。 我色迷迷的打量他几眼,随后转回注意力,悠哉悠哉继续享受美食。 同类归同类,但也并不代表我就会轻易原谅他之前试探抑或干预我的私事的举动;卖萌没用的哟~纵使我再怎么色迷心窍,遇到意图侵入领域的家伙也不会手下留情。 …………… 我不遗余力的打击,却没想到芥川慈郎的韧性出乎意料强悍,安静没几分钟,正当我将筷子伸向桌子中央那碟色泽鲜美薄如蝉翼的生鱼片?时,他已经恢复过来。 “呐~秋子,你说酒店后巷那些…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筷子顿在半空,我转头看着他,“多久之前?” 两人对视半晌,芥川慈郎满脸无辜回答道,“近段时间,我一直在这里吃饭。” 我缓缓眯眼,“是吃饭还是受人之托在调查?” 芥川慈郎神情一僵,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脸上浮现出几丝惊慌,嘴唇微微一动,却怎么也不肯再开口。 “算了算了。”我收回直盯着他的目光,不以为意摆了摆筷子,“别的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管,只能告诉你,巷子里那些不是你一直在找的失踪人口。” 芥川慈郎眸光一暗,眉宇间的无辜纯良散去,露出些许凝重,“秋子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呵~”我勾起嘴角笑得很讥诮,“看了这么多年总是该比别人多懂一些,巷子里那些在我看来,最‘年轻’的也该是半年以上。” 而失踪案最早发生的时间也一个月没到,再说,我目击的那起受害者魂飞魄散,如果是系列,剩下的多半无一幸免。 这也是我不肯善罢甘休的原因,即使不自量力也想做些什么,不是‘替天行道’这种大义凛然,而是身为人的恻隐之心。 我只是没想到调查失踪案线索在附近勘测居然能扯出罂粟来,也算是歪打正着?说来说去全都该死! 啊——! 脑海中灵光一闪,我猛地将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拍,对了!想了一晚上差点把脑袋想破的零散线索我找到共通点了! 那家拉面店里使用罂粟————酒店的贩售窗口同样闻到罂粟的味道。 那只【鱼】————上次在酒店事发现场隐约听到拨刺声。 其中的关键正是老板大叔! 然后…一定还有什么事遗漏的,除了日吉若说迹部家酒店挖走拉面店的厨师,还有什么导致惨剧发生… 抬手,用拇指关节顶着太阳穴,我一点点细细思考。 说起来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分析原因,人心难测得很,有时候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可能结成不共戴天的死仇。 不考虑原因,先假设幕后真是拉面店老板抑或被挖角的厨师,他究竟怎么操纵那只【鱼】具体实施杀人步骤,死者共同点在哪里? 即使是无差别杀人,也应该有点什么… …………… “秋子…” 乱糟糟的脑海导入芥川慈郎怯生生的叫唤,“秋子…”隔了没多久他又喊了声,我的手臂被碰了碰,又碰了碰。 被这么一打扰,本就模糊的思路顿时更加无头绪,我满心不耐烦的瞪着他,“闭嘴!小心我强∕奸你!” 停在我手臂上的爪子被火烫到似的收回,芥川慈郎满脸惊吓看着我,我咧开嘴正想说点什么更刺激的,就听得耳后传来倒抽气的低呼,下一秒若隐若现的杀气蔓延开来。 我愣了一下,脖子根瞬时寒毛直竖,这这这,这种熟悉的惊悚感还真是…久违了。 僵在位置上和芥川慈郎对视良久,我抽着嘴角,慢慢、慢慢地转过头。 包厢门不知何时大开着,门口正被几道身影堵得严严实实,为首那人双手环臂,姿势大马金刀,灰紫凤眸更是盛满煞气。 “你想干什么?!”他咬牙切齿问道。 干∕你!当然,这句话是我心里条件反射的抽风,可以不必理会,因为我正囧囧有神,徘徊在掀桌与捂脸之间。 这些人几时来的啊啊啊~而且我就嘴巴坏了点,又不是真把芥川慈郎按在桌子上,犯得着用看猥琐犯的眼神审视么么么? 象是没看到我满脸崩溃,堵在包厢门口一行人用异常闲适的步伐鱼贯而入,就仿佛被邀请的客人终于抵达。 一行几人慢吞吞走进来,迹部景吾、忍足侑士、向日岳人、日吉若…一个一个拉开椅子坐到圆桌边,最后进来的桦地崇弘还很体贴的反手阖上门。 视线不期然对上斜对面日吉若阴森森的目光,我满头黑线,眼角不断抽搐,这情景怎么总让我有种大事不妙的恶寒? 日吉若嘴角微微一勾,表情显得格外狰狞。 我迅速错开视线,低头看着已经吃得差不多的席面,心里不由自主发怵。 …………… “小景~”芥川慈郎的声音嫩生生的,听起来颇有几分小孩子终于等到大人出头的喜悦。 “啊嗯~”迹部景吾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之后沉默不语。 安静得令人有些想喘气的包厢里气氛诡异得很,一桌子绝大部分目光都定在我身上,审视有之、惊讶有之、平淡有之、愤怒也有之。 最后是忍足侑士先打破寂静,“呵呵~秋子学妹…真是活泼。” 我噎了一下,抬头满脸无辜回望,“忍足学长说笑了。”你中间那停顿还真是意味深长,老脸止不住发热。 厚着脸皮,视线环视圆桌一圈,若无其事微笑,“既然是网球部聚会,我这就告辞,唐突之处还请多包涵。” 起身,推开椅子,圆桌周围的几人没有开口制止都只是神情各异盯着我的动作;我返身抓起书包掉头就想逃窜,包厢门毫无预兆开启,露出守在门侧的几位黑西装。 脚步一顿,我转头看着始作俑者。 “高桥秋子。”日吉若抬手点了点桌面,冷声道,“你敢走出一步,我就把你威胁芥川学长的全部在你身上试一次。” 语气漫不经心,望过来的眼神却阴森可怖。 卧槽!我默默在心里竖起中指,僵在原地的身形一转,重新拉开椅子坐回位置上,“打扰了。” …………… 接下来,接下来没人理我,倒是不久就有酒店工作人员进来开始收拾吃到差不多的残席,重新换上菜式,黑西装掩上敞开的门,包厢内众人除了我都拈起筷子进餐。 我则提起最后送上来的茶具开始消食。 一时无话。 直等到其他人各自终于解决温饱问题,圆桌上的餐具撤下去,众人坐着面面相窥,门口的黑西装中分出一位将厚厚的宗卷袋模样东西交到日吉若手上。 日吉若打开卷宗袋,抽∕出其中的东西粗粗扫过几眼随即将其中三分之二厚度递给迹部景吾,情势明显凝重起来。 包厢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日吉若握着手中剩余的三分一,抬眼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不住打量我,似乎正犹豫不决。 半晌,他眯了眯眼,最终仿佛下定决心,将手中的物件扔到圆桌摆放菜肴的转盘上,指尖一转将它们转到我面前。 “高桥秋子,无论如何请你看一下其中的东西。” 平和到略带恳求的语气和眼神却是两人初相见以来从未出现过的。 迹部景吾迅速瞥了我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移自己手中;我垂眼看了看转盘上的东西,沉吟许久,长叹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抬手取过慢慢开始翻阅。 …………… 当我拿起日吉若给的资料研究到第二页,迹部景吾那里却似乎已经看完,“忍足…”他淡淡说了声,之后是资料传阅的细碎声响。 “哦呀~这还真是…日吉你家的情报网涵盖范围包括警方的,厉害!” 象是看到什么惊讶的东西,忍足侑士赞叹不已;日吉若没有回答,其他人的兴趣却明显被勾起,连坐在我身边的芥川慈郎都止不住好奇跑过去围观。 没多久,想是看完资料,几人开始小小声讨论起来,我盯着手中的资料,一边毫不意外的被分出心神。 他们的谈话,嗯~内容说的正是失踪案,归纳起来的重点是: 失踪人员原来都曾在酒店用过餐。 警方已经在监视,媒体似乎也闻风而动。 迹部景吾和正讨论的众人怀疑系列事件是针对迹部集团的商业阴谋。 可我总觉得其中漏了至关重要的环节,如果是拉面店老板的报复… 为了被挖角杀这么多人?那该是何等丧尽天良?除非被挖角的厨师触动拉面店老板的死穴。 不过话说回来,被挖角的厨师能做出和拉面店一样味道的高汤…两人应该狼狈为奸的吧?莫不是分赃不均? 将手中的资料粗粗翻过一遍,我意兴阑珊,这里面是日吉若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拉面店老板大叔生平,唯一可看的只有据说被挖角的厨师是老板一手调、教出来这点。 嗯嗯嗯~里面还标明拉面店老板和太太膝下空虚,曾多次和老顾客表示将来要把店交给已经被挖角的‘徒弟’。 我顿时觉得失望。 见财起意、分赃不均,可能性不大了。 边研究资料边偷听边上热火朝天的揣测,直到手中的纸卷被翻到最后一张,目光一凝,我抬眼不无讥诮的扫了眼斜对面的日吉若。 挑眉,冷哼一声将视线转开————不经意落到网球部众人面前,想是他们已经看完所以日吉若给的资料散落在桌面上,其中… 瞳孔紧缩,我抬手转动转盘,将资料转到自己面前,迅速抓起。 远远的这张东西压在整叠资料下只露出轮廓,可看在我眼里不啻于惊雷,等到看清楚…我抬眼瞪着日吉若,发现所有人已经停下交谈同时吧目光放过来。 我扬了扬手中的纸,“这是什么?” “迹部集团策划的拉面大赛宣传。”回答疑问的是迹部景吾,“胜者将得到日本第一的称号。” “这个人是迹部酒店‘请’来那位?”我的指甲掐进手中薄薄A式纸,恰好将彩图上印的中年男子的脸掐破,“他是你们力捧的?” “是。”迹部景吾眉梢一挑,傲然说道。 该死!我抿抿嘴角,收回举高的手,重重按在桌面上。 现在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迹部家酒店出事。 那是一张宣传画报,其它的我可以忽略,被挖角的厨师身后半露出的那盆活水盆景却如针一般扎进眼中。 拉面店老板大叔…不管他的‘徒弟’用什么方法夺走活水盆景,也不管为什么老板大叔毫无反抗,但他绝对是为了那个才怀恨在心的吧? 日吉若给的资料上说拉面店最后可能会交给跟随多年的‘徒弟’,可是我想没有谁会肯把心爱女人留的纪念在自己没死之前也交托给外人。 …………… 或许是我的表情过于难看,原本满脸玩味看着我的迹部景吾神色一沉,嘴唇一动似乎正想说什么,包厢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若少爷。”男子恭恭敬敬低唤道。 随后包厢门被打开,酒店服务生端着托盘站在外面,“迹部少爷。” 醇厚的香味迅速蔓延过来,这味道不是所谓的‘特色’拉面吗?我几乎惊跳起来,芥川慈郎却快我一步欢呼一声,“好香!” 找死吗!我囧了下,抬手死死扯住从对面窜过来似乎想迎上前的某人;酒店服务生将托盘送到桌面上,随后退下,外面的人阖上包厢门。 “秋子~”芥川慈郎反手搭着我的手肘,可怜兮兮嘟囔道,“我饿了。” 我用死鱼眼白他,“你…”找死吗?!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吞回去,想了想,推开手里抓得人,拉过托盘,“之前你没有遵守约定,作为惩罚这个归我,不许另外叫!” 用话堵死芥川慈郎可能的找死举动,在他哀怨的注视下,拈起调羹,舀一勺热腾腾的汤,视死如归张口———— 高汤中含有微量罂粟,极偶尔食用顶多也就出现昨天那种肾上素激增的情况,早年我曾经沉迷在致幻剂中,后来戒掉,我对自己的意志力还算有点信心,所以加料的东西由我处理,总比眼睁睁看着无辜少年将它吃进去,事后我满怀罪恶感好些。 浓腻香醇的高汤滑过味蕾,缓缓流入咽喉。 嗯?! 我眯了眯眼,细细品着舌底残余的滋味,半晌,满脸错愕,下意识转头看向日吉若。 味道和昨天吃的不一样?为什么?明明下午的时候我在贩卖窗口同样闻到罂粟,怎么这碗拉面里独独缺了那一味‘调料’? 难不成是特别优待?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不可否认的,我吃撑了,嗯~纯粹字面上的意思。 第一勺汤水入口,我其实就有些为难,既然这碗拉面没加料我还抢过来做什么?要知道我之前可是已经吃到十分饱… 拈着调羹的手顿在半空,眼睛转过正目光炯炯瞪着我的众人,特别是满脸痛不欲生只差没咬条小手绢的芥川慈郎,抽抽嘴角,把呼之欲出的‘那还是给你吃吧’这句话咽回去。 还是算了,现在说不是特么找抽吗? 于是把心一横,拿出饿死鬼投胎的架势,手底下风卷残云… 嚼嚼嚼…咽下…咕噜噜…喝汤… ………搞定! 把端在手里喝汤的海碗重重放回桌面上,我抹了把嘴角,无声的打个饱嗝;嗯~肚子里的东西用惊悚点的形容都快漫到喉咙口,不过还好,还不至于到会撑死我的程度。 抬眼,一桌子人目瞪口呆瞪着我,瞪着我,瞪着我…… 我抿抿嘴角,要不是实在不好过于毁灭高桥秋子的形象,劳资还想剔个牙什么的,日吉若你丫不是看中劳资这张皮么?逼急了劳资摆出‘叼根牙签一脚踩椅子上’的市井形象,这样看你还有多好的胃口,哼! 眼珠子转了转,当着众人的面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捋捋小肚子,给超负荷运转的胃顺顺毛,外带恶化自己可能所剩无几的形象。 顶着网球部众人愈发古怪的眼神,我眯眼,装叉的外在表情是意犹未尽,其实心里是吐着舌头苦不堪言:劳资起码一个月不想再看到面条!混蛋! 闭着眼给自己的胃顺毛,顺毛,顺毛————渐渐的,投射在脸上的视线隐隐转移开来,没多久网球部众人继续起被打断的讨论。 我的神经慢慢的,不可违逆的开始恍惚,吃饱就想睡这是自然现象,何况昨晚开始我就没怎么闭眼,嗯~嗯…嗯———— 可怜的肚子,轻轻弹一弹都能听到闷闷回声,象是熟透的西瓜,圆滚滚…嗯?!我的爪子按住的这触感,不是肚子? 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往下,扫了眼自己的肚子…定住。 半晌,我缓缓、缓缓抬起脑袋,斜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摸到身边蹲住的这人,阴森森咬牙道,“芥川慈郎学长,麻烦请问您把手放哪呢?” 半蹲在不甚熟悉的人椅子边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却按在别人肚子上,表情就仿佛刚得知老婆怀孕的爹…你这孩子其实脑子不止缺根筋吧? 你这其实算是性骚扰吧?! 被抓现行了还半点觉悟也没有的芥川慈郎笑得傻兮兮的,“秋子你好厉害哦~吃那么多东西肚子还是平平的…” 掌心的温热透过布料,顺着神经末梢传到脑海。 我的脸色顿时黑到鬼气森森,“你的手再往下滑一点,劳资立刻废了你。” 耳畔嗡嗡的讨论声刹那间停滞,几秒钟之后一阵椅子拖过地板、脚步声纷至沓来的兵荒马乱,芥川慈郎后衣领被一支粗壮的胳膊提着,从地上拔萝卜似的拔走。 “芥川慈郎!你这白痴做什么呢!?”迹部景吾气急败坏的怒吼几乎穿破屋顶。 “哎呀呀~慈郎,怎么可以对女孩子说这么失礼的话?”淡淡的责备声出自忍足侑士。 说归说,骂归骂,结果连同拎着芥川慈郎的桦地崇弘在内几人都有意无意围成一圈,将他护在最中心,隐隐形成保护层,如同正戒备着谁。 芥川慈郎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猫仔似的从人群中投来求救般的目光。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抬手揉揉刺痛的太阳穴,“我说…” “高桥秋子。” 耳后毫无预兆呼过一阵热息,我的腰际随后被人狠狠扼住,往后一拖;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一个后仰,后脑勺敲在那谁谁谁的胸口。 “你敢开口为他说一句,我可能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日吉若的呼吸附在近在咫尺距离,背后紧贴的身体炙热却僵硬,除了猛烈起伏的胸口表明他心绪不定,似乎正极力遏制怒意。 “呵~”我轻笑着反手抚上他落在腰间的手臂,脑袋微微后仰抬起,盯着那双暗金瞳眸,“忍不住又如何?” “杀了他,还是杀了我?” 视线中,上方凌空的脸庞神色晦暗莫明,只是落在腰际的双掌骤然收紧,我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腰快被那样凶猛的力道折断。 “我看了你的身体报告。”我小小声说着,手慢吞吞顺着腰际的手臂向上攀爬,“血液中含有微量鸦片酊,算是那晚你失控的解释?” 或许是被我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紧扣着腰际的力道出现刹那间的松弛,他任由我原地转身,将两人的姿势调换为直面相对,如同情人之间的相拥。 “日吉同学,你知道吗?少剂量致幻剂在体内肆虐的情况,有一种别称…” “引爆你心中最深藏的欲望。”掌心恰好按在他的心口处,我抬眼,微笑,“日吉若,那晚不是药物作用下的失控,只是你露出本性而已。” 两人目光相对,半晌,日吉若慢慢低下头来,我偏过头,他浅薄的双唇擦过脸颊,暗金的发丝垂落遮掩其他人的视线,伏在耳畔的呼吸炙热且凌乱。 我深吸一口气,咬牙拿出杀手锏————双臂向上攀爬勾住他的脖颈,垫脚,用色、情的频率在他耳边喘息。 “一直掩藏自己的身份,过着双面人生活,你快压制不住内心堆积的恶欲了吧?” 舌尖慢慢滑过他的耳廓,沿着肌理线条探入,双唇含住嫩嫩的耳坠舔吮,含含糊糊说道: “所以才不肯放过我,因为或许我是最适合承受你黑暗情绪的人选。” “我无力反抗只能任你为所欲为,可是,我也是真的讨厌你。” 日吉若的喘息变粗,身体紧绷到岌岌可危的程度,钳在腰际的双掌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然后,他毫无预兆的将我猛地推开。 没堤防之下,我踉跄着后退,险些摔倒;边上不知是谁低呼一声却又随即没了声响,我瞬也不瞬盯着日吉若,一刻也不敢转开目光。 日吉若站在原处不动也不言语,只是细看之后他眼底的乖戾再无法掩饰,厚重压抑的肃杀气势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此时此刻,我想再没人会错看他眼中的阴鸷与黑暗。 垂落身侧的双掌紧攥成拳,握紧、松开、握紧,又松开,就在我认为下一秒他会狂暴化的时候,日吉若暗金瞳眸中的迷茫最终淡去露出初相见那晚的尖锐敌意,之后蓦然转身,快步朝包厢门走去。 紧闭的门被拉开,他一言不发扬长而去,守在门外的黑西装男子紧随其后,一行人的背影在灯光下明灭不定,很快消失在尽头拐角。 …………… “聪明孩子。”我眯着眼定在原地目送,嘴里细声喃喃自语道。 只是拐弯抹角稍微提醒一下就发现异样,并且第一时间警惕反省,日吉若比我想象的敏锐太多,关东第一黑道教养出来的继承人果然不可小觑。 我和日吉若不知不觉陷入一种奇怪的模式,按照我的分析或许原因有点类似于书上那个著名的吊桥效应。 人处在危险状态下潜意识反应最直接表现为肾上素激增,近段时间我身边发生的事多少波及到一直在做‘生物观察’的日吉若,而他对于危险的感知本就高于普通人,所以才造成错误理解吧? 或许也因为关东第一黑道继承人的身份,日吉若潜意识将未知恐惧归集为迷恋。 嘛嘛~原因大概是这样,具体该让日吉组的心理分析师判断,不关我的事,总之,能让他离我远点目的达到就好。 …………… 梗在心头有些天的沉闷散去,指尖撩起落到脸颊边的碎发将它们绕到耳后,我带着惬意装叉的笑容转身,回头却首先对上一双灰紫凤眸。 “高桥秋子,你是在戏弄我的部员吗?”迹部景吾冷声问道,倨傲声线中带着淡淡的不满。 “只是不愿意成为泄∕欲∕工∕具罢了。”我笑眯眯的歪了歪头,目光扫过嗯~或许是被之前我现场上演18禁吓到于是已经散开的网球部众人,“今晚很抱歉,以后不会再发生。” 相信日吉若回去会好好反省,然后从中找出N个靠近我会发生巨大不幸的理由,从此敬鬼神而远之,大概… 也不排除他会着手报复就是了,嗯~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别总想着拖我滚床单什么都好说。 快步走到自己坐的那个位置,弯腰提起书包甩到肩上,“我这就告辞。” 包厢内剩下众人神色各异,目光一致落在我身上,迹部景吾神色微微一凛,双手环臂笑得颇讥诮,等到我几乎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人语气平淡如同叙述般的话: “‘泄∕欲∕工∕具’?高桥学妹原来是这样定义自己,没有确认之前,轻易对待或许真心喜欢自己的人是否草率了些?” 较之寻常青春期男生暗哑低沉的声线,魔性魅惑的声音,来自忍足侑士。 行进中的步伐一顿,我回头冷笑反问,“确认他是不是认真想上我?” ………………………………………分割线……………………………………… 走出酒店,扑面而来的是华灯初上的街景,和头顶被城市五光十色招牌侵染得黯淡的夜空。 我吸了口气,呼出,四处张望一会儿,选个方向慢吞吞走着。 这次真是将人得罪得够深购彻底,要把转学事宜提到日程上来,我想。 被留在包厢里的人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我果然与社会正常人际关系格格不入,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过来说话嘴巴毒的毛病。 抬手抹了把脸,心里长叹一口气。 也罢,反正就这样。 …………… 将酒店连同乱七八糟的事随手抛诸脑后,我缓下脚步,扫视周围一番;路上行人各自行色匆匆,没有人多投注目光在站在街角路灯下的我。 前方走过两人看似情侣,女人依偎在男人臂弯中,两人喁喁私语,身后十几米范围内都没有人迹,等到两人擦身而过,我趁着身后来路恰好被遮挡的瞬间,迅速拐进街边两幢建筑物间的巷子。 这条巷子是我在地图上画出以所有失踪人员为标记整合的中心点,最有意思的是迹部家酒店和昨天去的拉面店各自位于中心点水平直线两端,所以昨天我才选了拉面店作为第一个查看的目标,没想到真中奖。 说起来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坏。 巷子里能见度不高,即使头顶每隔几米左右就有灯光照明,投射到脚下的影子依旧模糊不清,鼻端嗅到偏僻角落特有的气味,冷冽而萧瑟。 想起傍晚在迹部酒店后巷见到的情景,脚下的步伐越发谨慎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也不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只是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心血来潮,大概是第六感。 隐约的,总觉得巷子深处似乎有什么… …………… 这条巷子的深度用脚步测量后的结果是与下午夺路而逃那条等同,我背靠着墙壁,屏息注意着手边拐弯后面的动静。 耳朵拉得老长,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异常,想了想,我探出头去,伸长脖子极目观察拐角后面是何种情况。 巷子后面的景象其实和住宅区并没有太大区别,建筑物前各自有数米宽空地,柏油马路对面则是另外一片建筑物的后门,如同镜像反射,想是商业用途的缘故,后面几乎没有浓密的绿化带,许多商家在空地上堆砌一些杂物。 许是少了霓虹灯照射的缘故,天光反而亮过路边的照明,我从藏身的巷子走出来,抬头看看夜幕,这才发现今晚月朗星稀,半圆的冰轮挂在三点钟方向的高空,冷清的路面笼罩上一层浅银薄纱。 掐指算算,原来今晚却是农历的十一。 想了想,我迈开步伐一路往迹部酒店的位置走,边走边转头四处打量,看了许久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走到下午呆过的巷子口,站在原地踌躇良久,最后打消跑进十几米远那个巷子自投罗网的念头。 我都站得这么远,全身还是止不住寒毛直竖,嗯~想来现在不知是灯坏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漆黑一团的巷子里绝对很恐怖就是了,所以倒回拉面店看看? 小心翼翼后退,后退,再后退,确定我的行动没有惊扰什么之后方才转身,然后,顿住。 夜风裹着食物香味自前方飘来,浓腻、醇厚、带着隐隐诱人堕落的微醺。 那是…拉面店老板开工了啊~ 我眯了眯眼,脚步往边上退了退,避开风向,不敢直掠其锋;慢吞吞抬手卸下书包,从中取出手机看看时间————果不其然,和昨天一样的时间段。 是有的规律吗? 如果算上下午那场,拉面店和迹部酒店彼此错开掺入罂粟的时间,理由呢? 将手机塞进裙子口袋,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迎着气味流向走。 理由…亲眼去确认好了。 …………… 空气中的味道渐渐加重,与昨天相比混合了有别于食物的气息,我停下脚步,抬头使劲嗅了嗅,极淡的香气从鼻端导入脑海,刹那间感觉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神清气爽。 味道却是隐隐熟悉… 没来得及辨认混合在罂粟中的香气究竟是何物,毫无预兆的,□在空气中的所有皮肤毛孔猛地收缩,温度象是骤然进入严冬,我顿时僵在原地。 巷子里那些下午时围在迹部酒店厨房外,现在该不会爬出来顺着罂粟的吸引…惨了!大马路上我往哪里躲? 过了没多久,空气中的寒意降到极低,视野所见甚至笼上一层淡淡青灰色,远远的,下午那个巷子口显现出若隐若现的影子。 目测数量为复数的影子象是被顽童揉搓成团不小心坏掉的异形生物,挣扎着从巷子里挤出来,动作笨拙、僵硬,却狰狞无比。 他∕她们在月下无声的嘶吼着,如同泥石流般蔓延到寂静的马路上,一路沿着气味飘散的来源流淌,我正处于他∕她们途经之处,避无可避。 左看右看找不到临时避难点,有交谈笑声隐隐传来能看见的门却都紧闭着,真真要命,我掐着指决,如临大敌。 他∕她们灾难般侵袭而来,我不断后退,背脊早已被沁出的汗浸透。 然后…月光笼罩的浅青雾气中骤然起了一阵银白网状细线,如同耸立的铁丝网挡住他∕她们的去路。 几乎肉眼可见的,直直相撞的位置电闪四射,他∕她们象是沾了水的画卷,晕开在空气中,几秒之后渐渐在地上现形,却是残肢断骸落了一地,蠕蠕而动最后复又聚拢。 景象无声且残忍。 我现在知道空气中的香味是怎么回事了! 迦楠香!拉面店老板点着真正供佛的信香!神佛面前鬼魅遁迹,怪不得他∕她们无法靠近。 拉面店老板知道不少嘛~居然懂得借用真正的信香驱鬼,想来他定是知道周围存在那些东西,可是为什么要等到聚集这么多才驱逐? 在我看来,聚集在附近的魂魄基本上都是这些年被罂粟损坏神智的人,每个人体质不同有好有坏加上各自定力不同,不知不觉成瘾也或许不知不觉戒掉,剩下实在运气不好就慢慢被腐蚀死亡,可惜死了也不得安生,成为…嗯~这个国家是怎么称呼来着的? 执着于‘食物’的地缚灵? 掐着指决的手松开,紧攥成拳,我返身朝着拉面店走,带着止不住的怒火,已经这么凄惨了,还要被这样对待,混蛋! …………… 我一路杀气腾腾,从快步行走变成小跑,全神贯注盯着越来越近的拉面馆,内心的黑暗恶念不断高涨,心无旁骛之下,身体猛地被侧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狠狠撞到。 碰——!一声闷响,后作用力之下我一屁股坐到地上。 痛!后撑在地上得手热辣辣的,我抬头,国骂冲口而出,“你TM…” 撞到我的人却恍若充耳不闻,连低头看都没看我一眼,身形摇摇晃晃,踉跄着继续走,方向却和我一样。 那人穿着西装,身量不高,走路歪歪扭扭象是喝醉酒,没走出几米,他忽然弯下腰,手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我眯着眼,瞪着那人剧烈颤抖的背影,忽然头皮发麻。 “唔——”发出细微的,象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呻∕吟,那人挣扎着转头,用一种极恐怖的眼神看着我,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张大嘴: ‘救我’————我想他大概是如是喊叫。 可惜,那句求救永远无法说出口,惊骇到绝望的神情凝固在那人的脸上,青灰月光下那张脸七窍猛地冒出小小血箭,连抽搐都来不及,身体颓然倒下。 我张了张嘴,喉咙咯咯几声,却和他一样发不出声音。 浓厚的血腥味蔓延开来,象是有什么东西在那人脸上开了水龙头,血液不断从七窍流出来,在那人身下形成一汪水潭。 渐渐的,他的身体开始融化… 先是身体失去骨骼支撑一般,整个人褪成一摊,而后皮肉销化,猩红血迹褪色似的变得轻浅,偌大一个成年男子变成一滩水渍。 整个过程快到我连害怕都来不及,还只沉浸在目击死亡的惊骇中。 那人消失的位置,半透明的身形在空气中现形。 几分钟前活生生的人变成魂魄,还保持着求救的姿态。 我猛地跳起身,抬手咬破食指,和着血迹在空气中划出几道符咒,着急之下也不及细想用的是什么,总之第一反应却是不能再让那日魂飞魄散重演。 血迹形成的符阵在空中成形,将那人笼在其间,我的食指穿过符阵眼看就可以点上他的眉间…手指已经轻触到魂魄特有的冰寒,搁浅的拨刺声蓦然响起。 我的手定在半空,视线缓缓垂落。 一尾似蛇非蛇似鱼非鱼的东西蜷在那人身体化成的水渍中央,微微摆动翻卷着肢体。 这是… 心神一个恍惚,眼角余光中那人茫然的脸庞水波般轻轻晃动,我猛地回神,手指迅速点上他的眉心却还是迟了一步。 下一秒半透明身形骤然委顿在地,如同上一次,不,比上次更快! 似蛇非蛇似鱼非鱼的东西微微拨动它的尾部,月光反射在它身上发出青蓝光芒,如同谁冷冷的讥笑。 心中顿时大恨,我半跪下来,咬牙朝着它伸出手。 是我一时疏忽,才导致救援不及,连同你地主人在内都去死吧!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不可否认的,我吃撑了,嗯~纯粹字面上的意思。 第一勺汤水入口,我其实就有些为难,既然这碗拉面没加料我还抢过来做什么?要知道我之前可是已经吃到十分饱… 拈着调羹的手顿在半空,眼睛转过正目光炯炯瞪着我的众人,特别是满脸痛不欲生只差没咬条小手绢的芥川慈郎,抽抽嘴角,把呼之欲出的‘那还是给你吃吧’这句话咽回去。 还是算了,现在说不是特么找抽吗? 于是把心一横,拿出饿死鬼投胎的架势,手底下风卷残云… 嚼嚼嚼…咽下…咕噜噜…喝汤… ………搞定! 把端在手里喝汤的海碗重重放回桌面上,我抹了把嘴角,无声的打个饱嗝;嗯~肚子里的东西用惊悚点的形容都快漫到喉咙口,不过还好,还不至于到会撑死我的程度。 抬眼,一桌子人目瞪口呆瞪着我,瞪着我,瞪着我…… 我抿抿嘴角,要不是实在不好过于毁灭高桥秋子的形象,劳资还想剔个牙什么的,日吉若你丫不是看中劳资这张皮么?逼急了劳资摆出‘叼根牙签一脚踩椅子上’的市井形象,这样看你还有多好的胃口,哼! 眼珠子转了转,当着众人的面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捋捋小肚子,给超负荷运转的胃顺顺毛,外带恶化自己可能所剩无几的形象。 顶着网球部众人愈发古怪的眼神,我眯眼,装叉的外在表情是意犹未尽,其实心里是吐着舌头苦不堪言:劳资起码一个月不想再看到面条!混蛋! 闭着眼给自己的胃顺毛,顺毛,顺毛————渐渐的,投射在脸上的视线隐隐转移开来,没多久网球部众人继续起被打断的讨论。 我的神经慢慢的,不可违逆的开始恍惚,吃饱就想睡这是自然现象,何况昨晚开始我就没怎么闭眼,嗯~嗯…嗯———— 可怜的肚子,轻轻弹一弹都能听到闷闷回声,象是熟透的西瓜,圆滚滚…嗯?!我的爪子按住的这触感,不是肚子? 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往下,扫了眼自己的肚子…定住。 半晌,我缓缓、缓缓抬起脑袋,斜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摸到身边蹲住的这人,阴森森咬牙道,“芥川慈郎学长,麻烦请问您把手放哪呢?” 半蹲在不甚熟悉的人椅子边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却按在别人肚子上,表情就仿佛刚得知老婆怀孕的爹…你这孩子其实脑子不止缺根筋吧? 你这其实算是性骚扰吧?! 被抓现行了还半点觉悟也没有的芥川慈郎笑得傻兮兮的,“秋子你好厉害哦~吃那么多东西肚子还是平平的…” 掌心的温热透过布料,顺着神经末梢传到脑海。 我的脸色顿时黑到鬼气森森,“你的手再往下滑一点,劳资立刻废了你。” 耳畔嗡嗡的讨论声刹那间停滞,几秒钟之后一阵椅子拖过地板、脚步声纷至沓来的兵荒马乱,芥川慈郎后衣领被一支粗壮的胳膊提着,从地上拔萝卜似的拔走。 “芥川慈郎!你这白痴做什么呢!?”迹部景吾气急败坏的怒吼几乎穿破屋顶。 “哎呀呀~慈郎,怎么可以对女孩子说这么失礼的话?”淡淡的责备声出自忍足侑士。 说归说,骂归骂,结果连同拎着芥川慈郎的桦地崇弘在内几人都有意无意围成一圈,将他护在最中心,隐隐形成保护层,如同正戒备着谁。 芥川慈郎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猫仔似的从人群中投来求救般的目光。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抬手揉揉刺痛的太阳穴,“我说…” “高桥秋子。” 耳后毫无预兆呼过一阵热息,我的腰际随后被人狠狠扼住,往后一拖;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一个后仰,后脑勺敲在那谁谁谁的胸口。 “你敢开口为他说一句,我可能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日吉若的呼吸附在近在咫尺距离,背后紧贴的身体炙热却僵硬,除了猛烈起伏的胸口表明他心绪不定,似乎正极力遏制怒意。 “呵~”我轻笑着反手抚上他落在腰间的手臂,脑袋微微后仰抬起,盯着那双暗金瞳眸,“忍不住又如何?” “杀了他,还是杀了我?” 视线中,上方凌空的脸庞神色晦暗莫明,只是落在腰际的双掌骤然收紧,我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腰快被那样凶猛的力道折断。 “我看了你的身体报告。”我小小声说着,手慢吞吞顺着腰际的手臂向上攀爬,“血液中含有微量鸦片酊,算是那晚你失控的解释?” 或许是被我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紧扣着腰际的力道出现刹那间的松弛,他任由我原地转身,将两人的姿势调换为直面相对,如同情人之间的相拥。 “日吉同学,你知道吗?少剂量致幻剂在体内肆虐的情况,有一种别称…” “引爆你心中最深藏的欲望。”掌心恰好按在他的心口处,我抬眼,微笑,“日吉若,那晚不是药物作用下的失控,只是你露出本性而已。” 两人目光相对,半晌,日吉若慢慢低下头来,我偏过头,他浅薄的双唇擦过脸颊,暗金的发丝垂落遮掩其他人的视线,伏在耳畔的呼吸炙热且凌乱。 我深吸一口气,咬牙拿出杀手锏————双臂向上攀爬勾住他的脖颈,垫脚,用色、情的频率在他耳边喘息。 “一直掩藏自己的身份,过着双面人生活,你快压制不住内心堆积的恶欲了吧?” 舌尖慢慢滑过他的耳廓,沿着肌理线条探入,双唇含住嫩嫩的耳坠舔吮,含含糊糊说道: “所以才不肯放过我,因为或许我是最适合承受你黑暗情绪的人选。” “我无力反抗只能任你为所欲为,可是,我也是真的讨厌你。” 日吉若的喘息变粗,身体紧绷到岌岌可危的程度,钳在腰际的双掌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然后,他毫无预兆的将我猛地推开。 没堤防之下,我踉跄着后退,险些摔倒;边上不知是谁低呼一声却又随即没了声响,我瞬也不瞬盯着日吉若,一刻也不敢转开目光。 日吉若站在原处不动也不言语,只是细看之后他眼底的乖戾再无法掩饰,厚重压抑的肃杀气势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此时此刻,我想再没人会错看他眼中的阴鸷与黑暗。 垂落身侧的双掌紧攥成拳,握紧、松开、握紧,又松开,就在我认为下一秒他会狂暴化的时候,日吉若暗金瞳眸中的迷茫最终淡去露出初相见那晚的尖锐敌意,之后蓦然转身,快步朝包厢门走去。 紧闭的门被拉开,他一言不发扬长而去,守在门外的黑西装男子紧随其后,一行人的背影在灯光下明灭不定,很快消失在尽头拐角。 …………… “聪明孩子。”我眯着眼定在原地目送,嘴里细声喃喃自语道。 只是拐弯抹角稍微提醒一下就发现异样,并且第一时间警惕反省,日吉若比我想象的敏锐太多,关东第一黑道教养出来的继承人果然不可小觑。 我和日吉若不知不觉陷入一种奇怪的模式,按照我的分析或许原因有点类似于书上那个著名的吊桥效应。 人处在危险状态下潜意识反应最直接表现为肾上素激增,近段时间我身边发生的事多少波及到一直在做‘生物观察’的日吉若,而他对于危险的感知本就高于普通人,所以才造成错误理解吧? 或许也因为关东第一黑道继承人的身份,日吉若潜意识将未知恐惧归集为迷恋。 嘛嘛~原因大概是这样,具体该让日吉组的心理分析师判断,不关我的事,总之,能让他离我远点目的达到就好。 …………… 梗在心头有些天的沉闷散去,指尖撩起落到脸颊边的碎发将它们绕到耳后,我带着惬意装叉的笑容转身,回头却首先对上一双灰紫凤眸。 “高桥秋子,你是在戏弄我的部员吗?”迹部景吾冷声问道,倨傲声线中带着淡淡的不满。 “只是不愿意成为泄∕欲∕工∕具罢了。”我笑眯眯的歪了歪头,目光扫过嗯~或许是被之前我现场上演18禁吓到于是已经散开的网球部众人,“今晚很抱歉,以后不会再发生。” 相信日吉若回去会好好反省,然后从中找出N个靠近我会发生巨大不幸的理由,从此敬鬼神而远之,大概… 也不排除他会着手报复就是了,嗯~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别总想着拖我滚床单什么都好说。 快步走到自己坐的那个位置,弯腰提起书包甩到肩上,“我这就告辞。” 包厢内剩下众人神色各异,目光一致落在我身上,迹部景吾神色微微一凛,双手环臂笑得颇讥诮,等到我几乎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人语气平淡如同叙述般的话: “‘泄∕欲∕工∕具’?高桥学妹原来是这样定义自己,没有确认之前,轻易对待或许真心喜欢自己的人是否草率了些?” 较之寻常青春期男生暗哑低沉的声线,魔性魅惑的声音,来自忍足侑士。 行进中的步伐一顿,我回头冷笑反问,“确认他是不是认真想上我?” ………………………………………分割线……………………………………… 走出酒店,扑面而来的是华灯初上的街景,和头顶被城市五光十色招牌侵染得黯淡的夜空。 我吸了口气,呼出,四处张望一会儿,选个方向慢吞吞走着。 这次真是将人得罪得够深购彻底,要把转学事宜提到日程上来,我想。 被留在包厢里的人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我果然与社会正常人际关系格格不入,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过来说话嘴巴毒的毛病。 抬手抹了把脸,心里长叹一口气。 也罢,反正就这样。 …………… 将酒店连同乱七八糟的事随手抛诸脑后,我缓下脚步,扫视周围一番;路上行人各自行色匆匆,没有人多投注目光在站在街角路灯下的我。 前方走过两人看似情侣,女人依偎在男人臂弯中,两人喁喁私语,身后十几米范围内都没有人迹,等到两人擦身而过,我趁着身后来路恰好被遮挡的瞬间,迅速拐进街边两幢建筑物间的巷子。 这条巷子是我在地图上画出以所有失踪人员为标记整合的中心点,最有意思的是迹部家酒店和昨天去的拉面店各自位于中心点水平直线两端,所以昨天我才选了拉面店作为第一个查看的目标,没想到真中奖。 说起来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坏。 巷子里能见度不高,即使头顶每隔几米左右就有灯光照明,投射到脚下的影子依旧模糊不清,鼻端嗅到偏僻角落特有的气味,冷冽而萧瑟。 想起傍晚在迹部酒店后巷见到的情景,脚下的步伐越发谨慎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也不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只是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心血来潮,大概是第六感。 隐约的,总觉得巷子深处似乎有什么… …………… 这条巷子的深度用脚步测量后的结果是与下午夺路而逃那条等同,我背靠着墙壁,屏息注意着手边拐弯后面的动静。 耳朵拉得老长,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异常,想了想,我探出头去,伸长脖子极目观察拐角后面是何种情况。 巷子后面的景象其实和住宅区并没有太大区别,建筑物前各自有数米宽空地,柏油马路对面则是另外一片建筑物的后门,如同镜像反射,想是商业用途的缘故,后面几乎没有浓密的绿化带,许多商家在空地上堆砌一些杂物。 许是少了霓虹灯照射的缘故,天光反而亮过路边的照明,我从藏身的巷子走出来,抬头看看夜幕,这才发现今晚月朗星稀,半圆的冰轮挂在三点钟方向的高空,冷清的路面笼罩上一层浅银薄纱。 掐指算算,原来今晚却是农历的十一。 想了想,我迈开步伐一路往迹部酒店的位置走,边走边转头四处打量,看了许久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走到下午呆过的巷子口,站在原地踌躇良久,最后打消跑进十几米远那个巷子自投罗网的念头。 我都站得这么远,全身还是止不住寒毛直竖,嗯~想来现在不知是灯坏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漆黑一团的巷子里绝对很恐怖就是了,所以倒回拉面店看看? 小心翼翼后退,后退,再后退,确定我的行动没有惊扰什么之后方才转身,然后,顿住。 夜风裹着食物香味自前方飘来,浓腻、醇厚、带着隐隐诱人堕落的微醺。 那是…拉面店老板开工了啊~ 我眯了眯眼,脚步往边上退了退,避开风向,不敢直掠其锋;慢吞吞抬手卸下书包,从中取出手机看看时间————果不其然,和昨天一样的时间段。 是有的规律吗? 如果算上下午那场,拉面店和迹部酒店彼此错开掺入罂粟的时间,理由呢? 将手机塞进裙子口袋,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迎着气味流向走。 理由…亲眼去确认好了。 …………… 空气中的味道渐渐加重,与昨天相比混合了有别于食物的气息,我停下脚步,抬头使劲嗅了嗅,极淡的香气从鼻端导入脑海,刹那间感觉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神清气爽。 味道却是隐隐熟悉… 没来得及辨认混合在罂粟中的香气究竟是何物,毫无预兆的,□在空气中的所有皮肤毛孔猛地收缩,温度象是骤然进入严冬,我顿时僵在原地。 巷子里那些下午时围在迹部酒店厨房外,现在该不会爬出来顺着罂粟的吸引…惨了!大马路上我往哪里躲? 过了没多久,空气中的寒意降到极低,视野所见甚至笼上一层淡淡青灰色,远远的,下午那个巷子口显现出若隐若现的影子。 目测数量为复数的影子象是被顽童揉搓成团不小心坏掉的异形生物,挣扎着从巷子里挤出来,动作笨拙、僵硬,却狰狞无比。 他∕她们在月下无声的嘶吼着,如同泥石流般蔓延到寂静的马路上,一路沿着气味飘散的来源流淌,我正处于他∕她们途经之处,避无可避。 左看右看找不到临时避难点,有交谈笑声隐隐传来能看见的门却都紧闭着,真真要命,我掐着指决,如临大敌。 他∕她们灾难般侵袭而来,我不断后退,背脊早已被沁出的汗浸透。 然后…月光笼罩的浅青雾气中骤然起了一阵银白网状细线,如同耸立的铁丝网挡住他∕她们的去路。 几乎肉眼可见的,直直相撞的位置电闪四射,他∕她们象是沾了水的画卷,晕开在空气中,几秒之后渐渐在地上现形,却是残肢断骸落了一地,蠕蠕而动最后复又聚拢。 景象无声且残忍。 我现在知道空气中的香味是怎么回事了! 迦楠香!拉面店老板点着真正供佛的信香!神佛面前鬼魅遁迹,怪不得他∕她们无法靠近。 拉面店老板知道不少嘛~居然懂得借用真正的信香驱鬼,想来他定是知道周围存在那些东西,可是为什么要等到聚集这么多才驱逐? 在我看来,聚集在附近的魂魄基本上都是这些年被罂粟损坏神智的人,每个人体质不同有好有坏加上各自定力不同,不知不觉成瘾也或许不知不觉戒掉,剩下实在运气不好就慢慢被腐蚀死亡,可惜死了也不得安生,成为…嗯~这个国家是怎么称呼来着的? 执着于‘食物’的地缚灵? 掐着指决的手松开,紧攥成拳,我返身朝着拉面店走,带着止不住的怒火,已经这么凄惨了,还要被这样对待,混蛋! …………… 我一路杀气腾腾,从快步行走变成小跑,全神贯注盯着越来越近的拉面馆,内心的黑暗恶念不断高涨,心无旁骛之下,身体猛地被侧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狠狠撞到。 碰——!一声闷响,后作用力之下我一屁股坐到地上。 痛!后撑在地上得手热辣辣的,我抬头,国骂冲口而出,“你TM…” 撞到我的人却恍若充耳不闻,连低头看都没看我一眼,身形摇摇晃晃,踉跄着继续走,方向却和我一样。 那人穿着西装,身量不高,走路歪歪扭扭象是喝醉酒,没走出几米,他忽然弯下腰,手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我眯着眼,瞪着那人剧烈颤抖的背影,忽然头皮发麻。 “唔——”发出细微的,象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呻∕吟,那人挣扎着转头,用一种极恐怖的眼神看着我,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张大嘴: ‘救我’————我想他大概是如是喊叫。 可惜,那句求救永远无法说出口,惊骇到绝望的神情凝固在那人的脸上,青灰月光下那张脸七窍猛地冒出小小血箭,连抽搐都来不及,身体颓然倒下。 我张了张嘴,喉咙咯咯几声,却和他一样发不出声音。 浓厚的血腥味蔓延开来,象是有什么东西在那人脸上开了水龙头,血液不断从七窍流出来,在那人身下形成一汪水潭。 渐渐的,他的身体开始融化… 先是身体失去骨骼支撑一般,整个人褪成一摊,而后皮肉销化,猩红血迹褪色似的变得轻浅,偌大一个成年男子变成一滩水渍。 整个过程快到我连害怕都来不及,还只沉浸在目击死亡的惊骇中。 那人消失的位置,半透明的身形在空气中现形。 几分钟前活生生的人变成魂魄,还保持着求救的姿态。 我猛地跳起身,抬手咬破食指,和着血迹在空气中划出几道符咒,着急之下也不及细想用的是什么,总之第一反应却是不能再让那日魂飞魄散重演。 血迹形成的符阵在空中成形,将那人笼在其间,我的食指穿过符阵眼看就可以点上他的眉间…手指已经轻触到魂魄特有的冰寒,搁浅的拨刺声蓦然响起。 我的手定在半空,视线缓缓垂落。 一尾似蛇非蛇似鱼非鱼的东西蜷在那人身体化成的水渍中央,微微摆动翻卷着肢体。 这是… 心神一个恍惚,眼角余光中那人茫然的脸庞水波般轻轻晃动,我猛地回神,手指迅速点上他的眉心却还是迟了一步。 下一秒半透明身形骤然委顿在地,如同上一次,不,比上次更快! 似蛇非蛇似鱼非鱼的东西微微拨动它的尾部,月光反射在它身上发出青蓝光芒,如同谁冷冷的讥笑。 心中顿时大恨,我半跪下来,咬牙朝着它伸出手。 是我一时疏忽,才导致救援不及,连同你地主人在内都去死吧!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下章就可以结束望月鳝卷,捂脸。 冲天怨气从那尾小小的怪鱼身上喷薄而出,中人欲呕的尸秽伴随着阴寒汹涌袭来,刺骨寒意从每个毛孔渗入,刹那间象是堕入真空,耳蜗嗡嗡作响,胸口气血翻腾。 眼前一阵恍惚,我张嘴狠狠咬住舌尖,刺痛逼却脑海中上涌的眩晕。 定了定神才看清楚自己指尖正悬在离怪鱼几寸之远的位置,青灰的月光下,空气中的水分子被急促下降温度凝结,我的手臂渐渐蒙上一层晶亮,每一次呼吸肺部都针扎般的疼痛。 半跪在地上的身体变僵硬,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呵气成冰啊~ 我盯着地上那东西,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食指送入口中,狠狠咬开皮肉,浓厚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抽∕出,食指流出的血慢慢滑过手腕,蜿蜒而下,朝着地面滴落。 匍匐在地上的那东西如蛇一般以尾巴支地竖起,青灰月光下随着它的蜷曲张息肢体上流淌细蓝鳞光。 近距离观察下才看清楚原来它不是蛇,可也不是鱼。 蛇类不会长出鳍,鱼也没见过会吐信的。 我眯着眼,屏息,手覆在已经结出一层薄冰的手臂上,食指缓缓游移,流出的热血勾勒出挑枝缠绕的图案。 “来~处子的血很美味哟~”压低声音诱哄着,身体前倾,渐渐靠过去,“连同我的魂魄,到我手中来就给你…” 钝圆的头部转侧,腮部微微鼓动,细细的信子吐息伸缩,支起的肢体蜷缩、弓起,它忽然从地面上弹起,绕过我伸出的手,眼角余光中青灰的月光下划过一道蓝光直逼我的脖颈处。 覆在前臂的左手迅速后撤,扣住脖颈近在咫尺的阴寒,“抓到你了。”我收紧五指,掌心攥住粘稠而冰冷的东西。 …………… “喂!你在那里做什么!” 陌生男声的呵斥,刺目光线直直打在我的脸上,眼睛刹那间失去视觉。 掌心中剧烈翻腾蜿蜒的肢体猛地从缝隙中钻出来,反身缠上我的手腕,下一秒极度的疼痛自肌肤传来,骨头象是被谁折断… 嘶——!我闷哼一声,手掌再使不出半分力气,那东西就这么从指间滑出,风声伴随着浓厚的水腥味卷过脸颊,呼啸而去,转瞬间消失无踪。 身体象是浸在凌晨的井水里,冰寒刺骨,手腕又象是被火烧到,炙热无比;半跪在地上,手捧着被袭击的腕骨,我痛得浑身打颤,牙齿喀喀作响,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回事?”嗡嗡作响的耳中传来脚步声,以及陌生男子的询问。 光线摇曳着在我脸上晃动,最后停顿,“你受伤了?” 冷硬的质问带上几分惊讶,随后一双手臂强制性将我从地上半拖起来,“喂!去叫救护车!这里有人受伤。” 光线之外影影绰绰有人应了声。 麻木的脸颊被覆上粗糙布料,似乎有温热液体缓缓沁出,整个人昏沉沉的,只觉得被搀扶着快步走,旁边的人声音忽大忽小,似乎正询问我什么,语气焦急而严厉。 …………… 模糊的神智经过漫长的黑暗,最后眼前猛地一亮。 我使劲睁了睁眼睛,渐渐清晰的视野里看见的是辉煌的夜晚街道,停在几米开外的车辆顶部闪动红蓝交替的光,车外站着制服笔挺的几人,正同时看着我,神情肃穆。 行进中的步伐一顿,我转头看着正搀扶自己的人。 中年男子,半掩在帽檐下地嘴角紧抿,同样是警察。 或许是察觉我的迟疑,男子垂眼看了我一眼,“你受伤了,先去医院。”扶着我的手紧了紧,不分由说朝停靠的警车走去。 走近停靠在巷子口的警车,边上有人打开车门,男子将我半塞进车子,一直按在脸颊上的手这才松开,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我,“从医院回来再到警局协助调查,希望你能说实话。” 男子阖上敞开的车门,转身走到驾驶室坐在副驾驶座上,外面另外钻进一个人同时坐上司机的座位,车子油门发动,弹了出去。 透过车窗看去,走出来的巷子那里,剩下的警察交头接耳之后几人迅速朝着巷子里跑,有两名则站在巷子口拦住渐渐围拢的过路行人。 我愣愣的收回视线,被交代要自己按住的脸颊位置只余下木木的痛,松手,低头看着手中拿的布,却原来是一方干净的手帕。 素色布料上晕染一抹嫣红。 抬手,手背轻轻擦过脸颊,嘶——!痛! “你的脸…”驾驶室的男子开了口,透过后望镜对上我的视线,“遇到袭击了,看清楚谁干的吗?” 男子抬手调整了后望镜的角度,随后我苍白的脸映在其间。 脸色青白难看得很,左边眼下方颧骨位置横过一道皮开肉绽的口子,缓缓沁着血。 手腕和脸颊都…那只死东西!抓到绝对扔油锅里炸了!我龇牙咧嘴在心里嚎叫,不小心抽∕动伤到的肌肉,血流速度加快,顿时状如厉鬼。 …………… 医院、刺鼻消毒水、铺天盖地的冷气,无影灯下每个人看起来都诡异且麻木。 花了很久的时间,同时忍受包含各色意味的眼神扫视,以及可能是生手的护士小姐粗暴的包扎手艺,等到终于能解脱,我被两名警察再次押上警车,呼啸着奔向传说中进去会衰三年的警察局。 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警察局内部装修风格,就被一开始那位警察带进一个房间,然后他将我安置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对面,两人中间隔着茶几,面面相窥。 我靠在沙发上坐立不安,脸颊被纱布包着,刺鼻的药水一直侵蚀我的神智,警察用很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我的一举一动,却什么也没说。 几分钟之后有人推开房间的门送上热腾腾的茶水之后也坐下来,同样身着制服,这下子我眼前杵了两只大神,压力倍增。 沉默蔓延开来,夹杂着些许僵硬,三人形成倚角之势,目光象是暗自较力,除了呼吸声此起彼伏,一室寂静。 这样大概过了小半个钟头?房间门再次被推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站在门外,目光扫过室内众人,象是怔了怔,随后神情一紧,“警官,当事人尚未成年,在没有监护人或者律师陪同下有权不回答任何问题。” “你们明知故犯吗?” 那人走进房间,站到我身侧沙发扶手边,弯腰将臂弯中夹的公文包放在茶几上,拉开取出一份文件,看也不看对面两位警察,只将文件推倒我眼前。 “高桥小姐,我是少年组指定的律师,未经我同意之前请不要随意回答任何问题。” “诶?”我放下手中正喝的杯子,眼睛眨巴眨巴来回在气氛明显不友好的警察和律师?之间移动。 “律师?”将手中的杯子搁在一边,我拖过律师拿来的文件,细细看了看,放回去,抬眼看着对面的警察,“我做了什么需要动用律师辩护?” 对面两名警察迅速对视一眼,神情微微一变,之前搀扶我的那位男子,象是踌躇一下之后语气诚恳说道,“不,我们只是想了解些情况。” “今晚警局接到报警电话,几位公司同事在美食街消费,之后其中一位忽然离开…我们沿着路线追寻过去,发现高桥小姐在场,所以…” “稍等一下。”律师蓦然插口,“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的当事人与你们接到的报警电话存在关系,也就是说她立刻可以离开。” 说着,律师掉转视线看着我,“高桥小姐,请跟我走。” “啊~”我起身,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文件,递给律师,“麻烦您了。” “高桥小姐。”对面的警察猛地站起来,伸手象是要阻拦。 我歪了歪头,对着其中一位警察微笑,“很感激您今晚及时赶到。”抬手摸了摸包扎过的脸,“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竟在那么黑的地方摔倒,手也扭伤了。” “高桥小姐,只是摔倒了吗?”那警察微微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问道,“你一个人跑到那么僻静的角落,是有什么事吗?” “嗯~”我嘟起嘴,“和男朋友吵架,谁知道他居然不追过来,真是混蛋,对不对?” ……………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高桥秋子未成年也或许是指派的律师相当给力,总之从警察局出来几乎算是畅通无阻。 站在警局对面的街道上,背景是刺耳的警笛声呼啸,将律师一路交代的记在心里,顺便礼貌拒绝对方提出送我一程的提议,鞠躬目送对方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子。 远远的,律师开的车子从停车线中启动,滑进街道。 我收回视线,将律师临走前给的名片藏进口袋,伸长脖子搜寻起街上往来车辆中带有空置标记的计程车。 脸颊伤处麻醉可能渐渐失效,开始抽痛,手腕处依旧麻木不仁,还没恢复知觉,也没办法计较公车与计程车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我赶着回家休息,别忘了晚上还有夜班要熬。 动了动手腕,我抿抿嘴角,睇了街对面灯火通明的警局一眼。 即使电视演的夸张,现实中的警察也大都真的最后抵达现场,我原来还以为是被巡逻警不小心撞到,却没想有人报警。 警视中心监控网拍摄到的,失踪人员现场可能的目击者,于是接受询问吗? 早来个几分钟不好么?绝对可以直击灵异现象,也省得解释什么;晚来几分钟也好,等我把那只东西做成鱼干,一劳永逸。 偏就这么巧。 还打个小型探照灯,害劳资脸也花了手也折了,居然还希望我配合调查,你妹!劳资什么也不会说,等过几天养精蓄锐收拾掉那死鱼,你们就等着系列失踪案变无头悬案吧! 站在夜晚街道边,吹拂着初夏的暖风,我痛得咬牙切齿。 …………… 我站在迫不及待要坐车离开,没想到或许是这附近威慑力太强,等了近十分钟都没见有什么车辆经过,更别说空置计程车。 安全系数是高了没错,不过,难道要我拖着残破身躯爬到远远的十字路口那头去叫车?唉~耸拉下肩膀,我垂头丧气迈开步伐。 记忆中高桥秋子生活波澜不惊到索然无味,换我这里怎么就跌宕起伏呢? 而且…我隐隐有种事情似乎被谁安排好了发展的感觉,巧合太多,诡异到令我不安。 走着走着,眼角余光中身侧多出一道黑色… 身形一顿,我转头。 一辆加长型,看似异常豪华的轿车静静停在身侧马路上,车身深色玻璃无声滑落,里面探出一张皱成一团的脸。 “秋子——”声线里带着浓厚的鼻音,要哭不哭的样子,“你受伤了。” “芥川慈郎你这白痴!” 鹅黄的卷卷毛脑袋被人推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顶替了他的位置,“上来!你站在那里是要阻碍交通吗?!” 我很识时务的上前拉开车门,一脚跨进去,坐上软软的真皮沙发,“谢谢了,向日学长。” …………… “哼!不是我家的车,谢我有什么用”向日岳人满脸凶恶,在柔和的车内灯光下也异常难看,“高桥秋子你这蠢女人!” 纤细的指尖直直点到我的鼻子尖,向日岳人恨声道,“几分钟时间,你就敢把自己弄成这样?还兴师动众被警车押走。” 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我强自按捺下拍掉戳到眼前的手指,顺便打掉向日岳人异常嚣张的神情,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车厢内除了向日岳人,还有满脸欲哭无泪的芥川慈郎,和施施然坐在位置上的其他人,呃~除了日吉若,今晚遇见的网球部众人都在。 于是收起眼中阴暗心思,我正襟而坐,摆出贤良淑德的微笑,“之前那位律师想来并不是少年组指定的吧?多谢各位学长伸出援手。” “哼!”向日岳人哧哼一声,“等少年组公用的律师赶到,你就准备在里面过夜。”边说边把脸转到另一边,“没见过这么能招惹麻烦的女人。” “给您开了眼界,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点头附和。 也不知道是哪里没用对词语,向日岳人听完之后猛地转会视线,用异常愤怒的目光瞪着我,“你…” 他话才刚开了个口,身边的芥川慈郎忽然乱入,扁着嘴角,抬手抚上我的脸颊,“秋子你走得太快,我赶到外面却找不到你,接到电话才知道你被送进医院,是不是…那些…” 无辜纯良的眉眼凝出一份深沉,“是被他们伤到的吗?” 我摇了摇头,抬手点住芥川慈郎越靠越近的脸,“不是,你别管。” 视线掠过芥川慈郎蓦然沉下来的脸,与边上似乎欲言又止的向日岳人,最后落在始终一言不发神情却是喜怒难辨任由我们闹腾的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 “学长知道我家地址吗?” “嗯——”迹部景吾点头,发出一句单音。 “多谢。”我收回视线,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眼假装休息。 …………… 回家的路程车厢内很安静,除了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众人均是未曾再开口打扰。 直到身体被人轻轻推了推,唤醒我半浮半沉的神智。 睁开眼,车窗外的景象已是熟悉的景色,我直起身,手探向车门。 “高桥秋子。”向日岳人迅速倾过身,手按在车门上,“你就什么话也没有吗?” 他的脸离得有点近,水晶蓝的双眸背着光,神采熠熠。 “嗯~想知道?”我挑了挑眉,另一只手伸到他的鼻尖底下,“要付钱哦~” 向日岳人目光一沉,语气变得有些危险,“多少?” “一百万…”停顿了下,我慢吞吞龇牙,“美金。” “你耍我?!” “答对了。” 不管向日岳人满脸煞气,我掰开他紧按着车门的手,一脚跨出豪华到夸张的轿车,头也没回就此扬长而去。 …………… 走进高桥家那幢破旧公寓楼之前,我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停在那里的轿车恰好驶离,远远的似乎还有一辆车停在那里,等加长型轿车与之交错而过,那辆车在跟了上去。 或许是保镖之类的吧?我想。 嗯~耸耸肩,手摸到墙壁上楼道灯开关,按下。 接下来,应该可以彼此敬而远之了吧?毕竟今晚我的表现异常过分,差不多赶上不识好歹,嗯~边走边掐拳。 很好! 然后,全副心神放在解决那支鱼身上,等全部搞定就可以转学,呃~或许可以同时进行?不过当务之急是我晚上熬夜上班找机会上网查查资料。 不知道这个世界我们天朝还有没有度娘? 那只鱼,我想尽可能找看看有没有类似记载,说到千奇百怪生物信息,还有什么比得上我们天朝的古代书籍记录。 说起来,要不要存点钱买个二手笔记本什么的,毕竟总是借用超市电脑被抓到就不好。 我摸着下巴,无比苦恼外加犹豫的打开紧闭的家门。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瓦蘸血发誓,举爪决定发愤图强。 周围空荡荡的,视野所及模糊不清,所有一切仿佛被浓到化不开的雾气遮掩,丝丝缕缕青灰若有似无飘荡着,世界一片死寂。 沉默良久,抬头做四十五度角望天状;当然,这不是明媚忧伤,而是我想确定下自己又跑哪旮岔来了。 头顶与周围…是黑鸦鸦的颜色,我眯着自己据说散光严重的眼研究半天也没能看出自己是在哪里,只是止不住的冷,肌肤猛地泛起疙瘩。 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前方那片无际的黑暗中似乎藏着……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感受,就象是噩梦里赤手空拳面对潜意识里最惧怕的东西,胸口被巨石击中快爆裂开的难受。 听不到丝毫声音也没有灯光的黑暗里,我张嘴徒劳无益汲取空气,意图压下剧烈的呕吐感。 是什么?它究竟是什么?! 怀着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我迈动僵硬得步伐身不由己朝着黑暗靠过去。 吱——!就象是谁恶作剧时用指甲抓挠玻璃所发出的恐怖声响,又仿佛谁在耳畔撕裂布帛的尖锐噪音,高空蓦然落下一道光,闪电般劈开黑暗。 淡淡的月华自天幕垂落,照亮前方道路。 一弯狭长蜷曲的影子缓缓从黑暗中分离出来,倒映在我扩张的瞳孔内。 青蓝色的,不吉利的鳞光在月华下流淌,它象是正回应某种远古的召唤,细长半身支撑着钝圆的头颅,动也不动沐浴在月光下。 渐渐的,月华下的青灰雾气沉淀凝结,脚下覆上一层薄霜,刺骨冰寒沿着肌肤迅速攀沿,蛇一般钻入血脉,很快深入骨髓。 诡异的寂静中,寒冷令得我的牙齿发出上下敲击的脆响,下一秒,支起身体瞭望月空的那道黑影微微一动,闪电般自原地消失。 视线只捕捉到些许残影,眼角余光中它已飞快靠近,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口腔内上下两排尖锐的牙在昏暗中闪着寒光… 我惊恐的睁大眼睛,想防御甚至逃跑却在猛然间发现自己连抬手这种简单动作都艰难万分。 不要! 绷紧的神经终于不堪负荷断裂,张开嘴想尖叫的刹那,象是等候已久的冰凉滑腻毫不留情地窜入喉舌,沿着咽喉蜿蜒滑落,黏稠的腥膻自口鼻间直直刺进脑海… 所有挣扎被堵在喉咙里,窒息蔓延。 …………… 阵阵撕裂的痛楚从身体内部开始扩散,我闷哼一声,僵硬的手指无助地抽搐,七窍渐渐溢出温热。 铺天盖地的绝望夹杂着焚身煎熬,就在我几乎心灰意冷时,五感毫无预兆被收回。 魇住般动弹不得的肢体骤然一轻,我猛地抬手,[嘭——!],沉闷撞击声响起,表示我最先恢复正常的是听力。 痛! 而后才是自手肘处传导自中枢神经的伤害。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泪眼模糊间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等到最后一丝懵懂与疼痛消散,脑海渐渐清晰起来;不断嗡嗡回响的耳涡慢慢平复,外界的声音越发显得清晰,我方才惊魂未定的打量起环境。 周围有些许拥挤,光亮中传来细声谈笑,每个人神色惬意,手拉着车顶吊环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动着,窗外的风景大片大片向后掠过。 是梦?刚刚那幕是梦。 太好了。 我吁了口气,僵硬的身体瘫软在椅子上。 有所思有所梦,那天果然是被吓得不轻。 想到那日的情景,我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不经意触到伤处的纱布,抿抿嘴角,无声的嗤笑起来。 真是没出息,居然做噩梦。 放下抚摸脸颊的手,转头望着车窗外,外面阳光明媚,沐浴在耀眼金色下的风景不断掠过车厢玻璃,和着车厢内细细的欢声笑语,一派祥和景致。 我眯了眯眼,将手腕覆上车窗玻璃,就着阳光端详。 瘦弱的腕骨关节处附着淡淡的烟雾状不明物,是被那只东西缠住之后留下的,用自制符水清洗数次,几天过去痕迹依旧,不痛却像是被印上标记似的。 这些天我没日没夜透过网络查找这个世界中国的古籍资料,或许是有些孤本并没有公开的缘故能找到的线索不多,只是随着阅读那些被上传的资料我的记忆隐隐被触动。 那只怪鱼,记忆中确定是曾经听闻过,虽然只是浅浅的印象,也没有人真的见过传说中存在的生物,但却是我能找到条件较为符合的。 只是我不太敢肯定,因为亲眼目睹的与传说中描述的存在着差异,毕竟没有人见过,我也不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是否能对付得了那东西。 没有万分把握之前贸然行动是极不理智的行为,可惜时间来不及,容不得我犹豫。 今天是周末,经由迹部酒店发起的首届全国拉面大赛开幕,电视报纸这几天都有报道,据说除了拉面还会出现许多来自各地的特色美食,今天的消费者还可以获赠神秘礼品。 商业手段来的,迹部集团或许想借此抵消失踪案引发的负面情绪,此举无可厚非,可是想到隐藏其中的危机,我一个头脑发热于是早早就登上前往美食街的车。 我知道警方之所以没有封锁迹部酒店此次商业活动的理由,他们多半觉得失踪案是人为的,八成还打着借由活动守株待兔的念头。 谁能想到收割十数条人命的凶手却是一尾小小的怪物。 …………… 座位下行驶中的车辆渐渐开始减速,广播中悦耳的女音播报出到站站点名称,我从坐着的位置上起身在车厢中穿梭,走到下车门位置等候。 数百米之后车身微微晃荡一下静止下来,车厢门悄无声息地朝两边滑开,我混在人群中与众人一起井然有序鱼贯而出。 出了车站才发现阳光明媚到令人燥热,沿着记忆一路走着,身前身后道路人潮涌动,街边的商店里传出动听的音乐,间或结伴而行的人当中发出略高亢的谈笑。 抬眼看去,天空清澈得不像话,万里无云的明蓝点缀着五彩斑斓的广告气球,鼻端可以嗅到属于盛世繁华的味道。 紧了紧身后的挎包,我慢吞吞朝着街道最喧闹的方向走去————迹部酒店,远远的就能看见那里热闹非凡,鲜花、红毯、镁光灯、以及渐渐被吸引朝那里蜂拥而去的人群。 藏在结伴同行的人群中躲躲闪闪走进据说难得可以随意围观的拉面大赛现场。 比起外面的热闹景象,酒店大堂里相对安静许多,侧边拱门内更大的公用厅有许多工作人员穿梭其间忙碌。 我略略看了看,发现布置与前次来时截然不同,用餐的桌椅减少大半,空出来的大半边隔出几个看着像是给厨师现场表演用的场所,有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所有人安静却有序,偶尔有人抬眼对上我的视线随即又转回自己手中的工作,我站了好一会儿似乎也没有人出声喝止或询问。 目光四下搜索一番,我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悄无声息朝着角落走去。 …………… 越接近角落,胸腔内的心脏搏动越是激烈,等到站到目标前,我几乎忍不住想探手去摸一摸以确认自己是否被视觉误导。 原本在图片上看到就感叹过创造它的工匠手艺精湛,现在真正见识到实物才发现图片其实已经失真,这根本是巧夺天工。 我眯着眼,几近痴迷的望着矗立在角落的,或许是引发所有事件的缘由————拉面店风水大格局的阵眼。 算上支架约半人高的活水盆景,峰峦叠嶂,一道小小瀑布在山峰间流淌,形似玉龙取水,山石缝隙间郁郁葱葱,绿色植被顺着山势一路往下延伸至近水处… 如果不是型号不对,这根本就不是盆景而是真正的一处景致了吧?就像中国南方某处四面环水的小岛,山色空灵,近水处竹海幽幽,置身其间令人乐不思返。 倒是难得当初创造它的人弄到这么多微型植物,能在这么点大地方创造出独属于盆景自己的生态循环系统,已经不是手艺精湛可以称道,而是鬼斧神工。 看着看着,心神隐隐恍惚,我摇了摇头,正待转开视线,目光不经意间落到盆景主峰一处隐在微型树后的位置。 似乎那后面有什么…刻字吗? 身体前倾,极力靠过去想看清楚些,却不料脚下不知为什么忽然一个踉跄,诶!?一声惊呼含在嘴里,我瞪大眼睛看着精美的盆景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慌乱之下双手扑棱着,闭眼,等着撞击的疼痛来临。 卧槽!这下子真应了那句笑话:‘天仙下凡脸先着地’,要死!弄出这么大动静绝对会被酒店扔出去吧?啊啊啊~我的鼻子千万别因此扁掉……咦咦咦!? …………… 失衡的身体重重半跪在地上,双手掌心撑到硬硬的砂石?我睁开紧闭的眼,目光定在前方,整个人顿时卡壳。 半分钟前,引起好奇心的那棵树正长在几米外的山石上,接受我几乎五体投地的瞻仰,可怕的是现在它很正常,需要我抬高脑袋才能看到葱郁的树冠。 忽如其来的山风掠过带来一阵细雨,淋到脸上,丝丝寒意令得乱成浆糊的脑袋一个激灵,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转身。 巨大的瀑布仿佛自天际垂落,我原以为是惊吓造成的耳内回声却原来是轰隆隆的水流撞击山体发出的,空气中水汽氤氲,不一会儿身上穿的衣服湿了大半。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收回粘在瀑布上的目光,同手同脚走到那棵树下,探头看向树后————果不其然,被树半遮掩的山石上刻着数个字。 字体铁画银钩,曲纵间舒放纵逸,几乎快要破壁而飞。 眯着眼端详良久,手指在空中临摹石壁上的笔画,几遍之后,我终于辨认出那几个鬼画符究竟写的是什么。 “方寸福地?” 我囧了半天,双手环抱边上的树身,嘿咻嘿咻往上蹭,窜爬到一半高度,四肢死死抱着树干,扭头极目远眺。 视野所及一片湖光山色,山脚下碧波万顷,空旷得令我头疼。 这下好了,居然缩小么么么?巨大的惊雷直直劈在我的天灵盖上,手臂一松整个人从树上滑下来,双脚一落地,我急忙爬起来沿着脚下人工雕凿出来的石阶往山下跑。 【方寸福地】真TM实至名归啊啊啊~我勒个去!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跌跌撞撞一路连滚带爬朝着山下狂奔,脚下石阶或许是自开凿以来绝少被使用,其上布满瀑布水汽侵蚀后的深绿青苔,一个不小心我脚下一滑险些滚进山涧。 扒着山壁上长出来的小树,我惊魂未定,喘息声如同风箱。 等到温度烧到快要破表的CUP稍稍冷却,长吁一口气,脚下一深一浅往山下走,再不敢夺路狂奔,等下真摔进山涧就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是留点力气。 要冷静!要冷静! …………… 深绿石阶如同盘绕在山峰的腰带,曲折蜿蜒,头顶是崖壁横生而出的葱茂树木,深绿浅绿层层叠叠,枝桠间投射下来的光明灭不定。 四周一片静谧,除了渐渐远去的水声,连风都没有,象是连时间都在此停滞;心跳声快得象擂鼓,随着脚下的石阶一路向下,我的心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脚下的石阶从陡峭狭小变得平缓宽阔,头顶被遮掩的天光清明起来,山壁间生长的高大乔木逐渐消失,绿色的矮小灌木丛占据绝大部分空间, 身形一顿,我停在接近山麊的地带,东张西望。 石阶再往下消失在整片幽深的竹海中,再往上一路攀沿直达瀑布,中间这段地势平缓,如果按照之前看到的算起来,这里该是峰顶瀑布流水汇集处。 想了想,脚步一转偏离石阶朝着印象中曾隐约看到隐在山涧之间的水泊方向找过去。 如果说盆景是整个风水格局的阵眼,那么半山腰那处水泊就是枢纽,找到它,我大概能想办法离开,就算无法破阵,歪门邪道还是懂得那么两三手。 在密集的灌木丛与裸、露地表的岩石间艰难前行,衣袖不时被长有倒钩的蔓藤勾连缠绕,不一会儿身上腿上好几处被尖锐的针刺划破皮,微微刺痛。 我在心里止不住喃喃咒骂,还要眯着眼观察自己是否偏离方向,顿时又气又怒。 拉面店老板大叔到底要给我多少次‘惊喜’才肯善罢甘休?!罂粟、怪鱼,风水阵眼居然弄出个【袖里乾坤】,说他岳父不是修道中人,劳资跟他姓! 说起来我还真是三生有幸,【袖里乾坤】诶~这等传说中得道高人才会使用的法宝居然能在这种地方碰见,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我原只在古籍中看过记载,修炼方法早已失传,传记小说偶尔也有提到,却只是所谓神仙们用来济世救人的法宝,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还让我亲身体会一次。 抬头望天,泪流满面,早知道当年就不对随身空间型的小说嗤之以鼻,多看点现在说不定能找出什么办法脱离出去,捶地。 …………… 拨开挡在眼前的枝蔓,我磕磕碰碰从岩石后面爬到空旷处,理了理身上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抬头。 在微观盆景比例算起来顶多酒盏大小的水泊,如今放大成为一亩水塘,峰顶飞流直下的瀑布经过山涧缓冲到达这里后水势早已经平缓,静静从高处植被缝隙间注入。 水面如镜,被长在水边的灌木野草映得绿意森森,植被长势从高至低依次排序,山脚下的竹海恰好露出顶部,放眼看去如同置身一望无际的碧海。 我探头探脑察看周围许久,方才屏息踩着脚下绒绒绿茵慢慢靠过去。 走到近了才发现其实这片水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除了最中央颜色较深,几乎清可见底,无数色彩斑斓的小石子沉在近岸的水底,随着涟漪荡漾出炫目的明丽。 吞了吞口水,再不敢轻易出手去捞取在我看来异常漂亮的小石子。 人要吃一堑长一智,之前就是没忍住好奇才把自己弄到如此下场,谁知道水里是不是藏着什么,等下手伸下去直接拖进水里才叫惨。 狠狠撇开头,目光落到水塘周围,转过一圈,然后顿住。 脚步轻轻提起,落下,我猫着腰朝水塘另一边跑去。 整个山麊地势呈微微斜坡状,除了水塘,靠近山峰高处还长着一小片树林,树林边缘却搭着一幢小小的茅屋?! 想是茅屋的颜色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关系,无论是我站在盆景外查看还是置身其中之前都忽略掉,如果不是跑到这里想来不会发现。 茅屋从外面看就极度破败,门窗洞开,里面黑漆漆的令人望而生畏,我根本不敢直直跑到象是长大嘴等着自投罗网的大门处,而是绕到茅屋边上,探头先看后面。 伸出去的脖子就此僵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绚烂华美,绯红、粉红、浅白,在天光下摇曳生姿。 我瞪着茅屋后半人高的植物,怔忡良久,凑近些细细察看那些叶片?———— 叶片狭长椭圆,边缘为不规则锯齿状,也有些是羽状浅裂,开败了的花朵长出球状蒴果,青粉青粉圆嘟嘟沉甸甸的,看起来一片即将丰收的景致。 半晌,我直起身,牙齿磨得咯咯直响。 【袖里乾坤】和当年晋江上曾大热过的标签【随身空间】其实本质上没有相差多少,区别在于一个是用禁术将看中的某处锻炼缩小,一个神神叨叨来历不明,可是再怎么YY再怎么逆天也没听说有人敢拿空间种植罂粟! 混蛋! 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人能找到他的麻烦,却原来他自产自销!拿修道中人的心血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就不怕将来报应临头永世不得超生?! 怒气在胸口翻腾不息,我蹲下、身,翻过随身背的挎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硕大塑料瓶子,盯着眼前长势良好的罂粟,阴森森笑起来。 我原不想做这么绝的,只是让我看到就怪不得我,对不对。 冷哼一声,打开瓶盖,微微倾斜将里面浓稠的液体淅淅沥沥一路倾倒,倒退着从茅屋后面走出来。 路过茅屋洞开的大门时,黑暗中咯咯脆响几声,有一物挟着阴风自屋内扑出来,我头也没抬空着的手食指中指并拢抬起在空气中迅速划出几道弧线,“滚!” 吱——!一声,那物凄厉的嘶叫着摔落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挣扎几下之后悄无声息。 塑料瓶中的浓稠液体沿着茅屋划出巨大咒阵,完成之后我分出心神看了眼门口处。 屋中扑出的东西大半摔在外面,天光下闪动着森绿幽光,却是一具皮肉销烂的骨殖,包裹身体的衣物破烂不堪,从腰际和挂在肩胛骨的几处特别裁剪看来因是女性穿着。 女人?莫不是拉面店老板早亡的妻子? 我挑了挑眉,转身,手中的塑料瓶一路倾倒,从茅屋前慢慢退到水塘边。 原本清新的空气渐渐弥漫着浓厚铁锈味,和着水腥… 水腥?! 脚下步伐一顿,我慢慢回头盯着身后平静的水塘。 入水口荡漾的涟漪中有一线自中央渐渐朝着岸边袭来,我加快手中倾倒液体在地上划出咒阵的动作,空着的手迅速捏着指决。 透明的水中近岸处浮动一丝浅浅青灰,不注意看会将之错认为光线折影,空气中的水腥味厚重起来,渐渐有压过一切的趋势,原本宜人的空气一点一点冰寒彻骨。 藏在水中的青灰影子随着我的身形移动,蓄势待发,直到手中巨大的塑料瓶将最后一丝液体倾倒在地面,我手一松,塑料瓶朝着脚边坠落。 “来啊~”我轻声对着水面说道。 象是触动某道开关,水面拨刺一声,青灰影子闪电般跃出水面。 视线只捕捉到些许残影,眼角余光中它已飞快靠近,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口腔内上下两排尖锐的牙闪着寒光… 我抬起手,迅速往脖颈边一抓,掌心扣住滑腻冰冷。 “毕竟是畜生,每次都用相同招式呢~” 五指收紧,我缓缓地收回手,目光下落,对着抓在掌心中的东西冷笑。 脚尖踩着落到地面上的塑料瓶,一勾、一挑,用空着的手接住,将抓到的东西塞进瓶口,盖子盖紧。 隔着塑料瓶壁,眯着眼盯住在里面翻腾蜿蜒的蛇状怪物。 它在瓶子里挣扎不休,看了一会儿,确定它无法逃出来,我将塑料瓶握在手中,扭头看了眼茅屋前散落的骨殖,转身,站到画好的符阵中,一手掏出烟包,抖出一支叼进嘴里,摸出打火机点着。 辛辣的烟气飘散在空气中,吸了两口,取下捏在指尖,朝着一处弹出。 猩红火点落地,发出猝亮的烈焰,无数道绯红线条自火焰中央扩散,顺着划出的图案蔓延,刹那间地动山摇。 事到如今再顾不得其他,破阵成功直接被人发现也无所谓,我始终容不得这地方再存在,即使暴殄天物,也好过【方寸福地】被用来种植罂粟,还…养尸。 是我弄错了,我原以为美食专栏拍摄的那副全景图中活水盆景是藏风纳气的格局阵眼,现在看来根本就本末倒置,拉面店老板却是用进到他店中所有人的生气在养藏在【方寸福地】中的东西吧? 真真好手段。 怪不得拉面店老板失去盆景之后会不顾一切,想来他定是没有将真相全部告知他的徒弟,即使东窗事发他也有恃无恐,有了方寸福地,他自然能逃过追捕。 不过这样说来,我又是为什么会被吸进来? 脚下的地面蓦然松动,在我满怀不解时。 耳畔传来山石崩落的巨大声响,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身体猛地一歪,我只记得抱紧手臂中的塑料瓶,失去平衡朝着地面裂开的缝隙跌落。 眼角余光中,塑料瓶里的怪物弹跳曲张,在黑暗中发出幽蓝光芒,曾被它伤到的手腕猛地一热,我愣了下,忽然想起之前的猜疑。 象是被打上标记…该不会因为这个? 眼前猛地一黑,复又明亮起来,失重的身体落到实地,膝盖磕在什么地方闷闷的痛。 消失许久的嘈杂声骤然在耳边响起,许多人喧哗声中夹杂着阵阵按动快键的脆响,这是…我吃了一惊,睁开被灰尘呛得刺痛的眼。 原本空旷的侧厅内已经人满为患,值得庆幸的是活水盆景处于角落,在所有人全都望着厨技表演现场的此刻,我的大变活人似乎没有受到关注。 才刚松了口气,身后碰一声,随即有许多细小石子飞溅打倒背上,我连滚带爬蹭出数米远,回头却见那盆活水盆景正以极快的速度崩塌。 谈笑声象是被剪断似的,周围安静下来,我抱着塑料瓶没命逃窜。 开玩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身后一片混乱,我火烧屁股奔向出口,守在厅外地工作人员探进身来查看,恰好和我对个正着,那人满脸错愕,却伸长双臂迎上前象是要阻拦。 我猛地一矮身从他的臂弯下溜过去。 “诶诶~小姐!”那名工作人员大喊着追赶。 外面的其他人被他喊声惊动,数人迅速包抄过来;我脚步一拐,绕过几乎撞上来的人借着大堂里的摆设胡乱流窜,边仓皇打量四周,寻思着要从哪里逃走。 “住手!”倨傲而冷硬的呵斥声响起。 我愣了下,抬眼扫过发出声音的位置,随即眼睛一亮,朝着大堂另一边旋转楼梯奔过去,踩着阶梯三步并作两步逃到站在楼梯上满脸怒气的人身后。 拍拍胸口,喘口粗气,“救命!” 狭长的灰紫凤眸死死盯了我一眼,那人转头对着大堂内企图上演官兵捉强盗游戏的众人怒道,“有什么事直接呈一份书面报告上来,现在去做该做的事。” 说完之后,他掉过头,冷冷挑眉,“高桥秋子,你做什么?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下章望月鳝完结,捂脸,把下卷伏笔给埋了于是不好意思。 “高桥秋子,你在做什么?”迹部景吾转过头来,眼神凌厉却又带着一丝疑惑。 我摇了摇头,不自觉收紧臂弯,脚步慢慢退到楼梯一侧,眼睛转了转,盘算着先装傻蒙混过关,然后夺路而逃。 落在身上的视线如影随行,象是看穿我的把戏,迹部景吾的身形往边上微微移动,有意无意挡在楼梯中央。 抬手,纤长指尖掠过额间碎发,视线上下绕过一圈,“你看上去…很狼狈。” 平淡的叙述口吻,神色却仿佛别有深意,大堂错层穹顶垂落的水晶璎珞恰好映入那双灰紫的凤眸,光影流幻间盛满高深莫测。 “嗯~”我点点头,“我刚摔了一跤。”边说边低头,用空闲的手四下拍拍衣角,顺势避开他尖锐的注视。 “摔跤?你连路都走不好吗?” “大概是近几天一直睡眠不足。”我抬头,对上审视意味十足的目光,满脸无奈地耸肩,“迹部学长,如果没什么事…可以先告辞吗?” 拿出异常崇敬的姿态,眨巴着眼睛傻笑,“我想回家呃补眠。” 迹部景吾微微眯起眼,“那之前先告诉我,你在里面惹出什么乱子。”下巴冲着楼梯下方侧厅抬了抬,俊秀的眉宇间危险气息稍纵即逝。 “顾左言他的把戏到此为止。” 森然的压迫感紧逼而来,我噎了一下,讪笑起来,“没什么真的!其实…”顶着巨大的压力,我边抬手用食指挠挠脸颊,边意图睁眼说瞎话,“其实…” 那什么,赶紧想个理由啊啊啊~我急得背后快出汗,思维反而陷入死角,语言一时间卡壳。 迹部景吾双手环臂,嘴角噙着一丝讥笑,满脸‘看你能编出什么理由’,目光微微游移之后落在一处,瞳仁猛然收缩。 “你手里拿着什么?” 他放开环臂的手,指尖直点我怀中紧抱的东西,神色惊疑不定。 诶?!我随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却是怀中抱的塑料瓶因为习惯性抬手露出大半,之前奄奄一息的怪鱼不知什么时候覆在瓶壁上,隔着薄薄塑料蜷曲在我的腕骨处。 被看到了!我猛地抬头,脑海中瞬间掠过数种可以封口的方法。 两人面面相觑,迹部景吾身形前倾靠过来,双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此时底下传来一阵骚动,侧厅里冲出几人,领头的跑到大堂中央,张皇四顾随后迅速转身朝楼梯一路狂奔。 那人神情狰狞无比,双手不断挥动,手中提的物体在半空中划过金属光泽,他跑出十几米远,跟在身后的人群中有人纵身一跃,猛地将他扑倒在地,随后其他人迅速围拢过去,卸下那人手中的物件。 被压在最底下,双手反剪的男子挣扎不休,现场一片混乱。 我想也没想抱着怀中的瓶子就要往下冲,手臂却猛地被人揪住,身体不由自主随着巨大的力道反朝着楼上跑。 “底下都是警察,你想自投罗网吗?”迹部景吾附在我耳边,低声咬牙切齿,“跟我走,用楼上的电梯。” …………… 手腕被钳制住,如同附着一道铁箍,我跌跌撞撞跟着迹部景吾跑上楼梯,在酒店二楼长走廊间穿行,相比起楼下的喧闹,酒店二楼安静得诡异,目光所及的两侧房门俱是紧闭,如同置身两个世界。 拐过几个走廊转角,迹部景吾拉着我快步跑到隐蔽处,松开紧攥着我的手,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往装在墙壁上的感应器一刷,叮——!电梯门应声而开。 “进去!” 用力将我推进电梯之后他自己也跟着闪身而入,反手按下按钮,电梯门悄然闭合,迹部景吾这才回头,似笑非笑盯着我,“现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喘了好几口气,用力咽口口水,抬头对着堵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多谢!” 惊魂未定半天电梯却仍旧静止不动,我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电梯按键位置,嘴角一抽。 迹部景吾的手指正按在停止键上,看样子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啊~ 我囧了下,背靠到电梯壁上,“你想知道什么?我说的你会信吗?”低头把弄怀中的塑料瓶,弹弹瓶壁,“有些事没办法解释。” 头顶排气扇发出细微鼓风声,落在头顶的目光彷如实质性存在般,凛冽且森冷,气氛象是沉淀下来。 半晌,眼角余光中迹部景吾微微一动,紧按着电梯键的手松开,“那就让我看。” “哈?”我愕然抬头,同时察觉身体一沉,电梯开始运转。 “事实真相,让我亲眼目睹。” 迹部景吾淡淡说道,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间,身后是已然缓缓往两边滑开的电梯门,他神情倨傲朝我勾起嘴角。 “侧厅安装了全方位监控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在我改变主意让警方看到之前,给我一个答案。” 说完他率先掉头走出电梯。 这还真是逼上梁山呢~我抿抿嘴角,小跑几步追上前,“可以,不过事先做个约定。” 越过走在前面的迹部景吾,返身截住他的去路,我伸出手,掌心朝上,“无论如何必须不言不语,你什么也不能做。” “当然,我会保护你不受伤害,击掌为誓。” 灰紫凤眸定定看了我许久,半晌,迹部景吾开了口,“可以。” 一手自裤子口袋中抽∕出,落在我等候的掌心。 …………… 从据说是酒店VIP专用的路线走出来却发现原来酒店正门落到很远,回头可以看到酒店正门外依旧很热闹,似乎大堂内发生的小插曲从不存在似的。 街道上人潮鼎沸,天空明丽,我随手扯过肩后的挎包将塑料瓶半塞进去,辨明方向后脚步一转混入周末商业街接踵摩肩的人群。 不用回头也知道迹部景吾不疾不徐落在身后,我叹了口气,埋头疾走。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合作就把我交给警察?我该说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么? 等下要是一个不好呃~救他还是袖手旁观?诶诶诶~话说回来,迹部景吾身边该藏着保镖的吧?围观么?果然还是找机会甩掉比较实在? 想到这里,我慢慢的缓下脚步,眼睛贼溜溜四下观望。 或许是我的气息泄露端倪也或许迹部景吾原本就过于敏锐,总之我还没真弄出什么,他已经抬手扯住我的胳膊,“别打什么主意,我可不是日吉。” 蛔虫属性什么的最讨厌了!我狠狠的抽了抽眼角,只得老老实实继续走。 一路慢吞吞接近拉面店,迹部景吾紧攥着的手始终没有再松开,直到不知为什么街道上的人群神隐似的减少,不不不,其实应该是街道上的组合变得很诡异。 人群中的女性与儿童不知不觉消失,街道上走动的全数尽是男子,流连在街边橱窗外,站在街道边灯柱下,甚至坐在路边休息,年龄段均保持在青壮年水平线上下。 原本该是惬意的气氛被分散附近的人群生生渲染出几分肃杀。 我回头瞟了迹部景吾一眼。 对方眉梢一挑,眼眸中露出几丝玩味,“你很敏锐。” 这么说街道上果然有问题,我张了张嘴,把感叹吞下肚去,真是…大手笔。 …………… 远远的能看见拉面店敞开的门,迹部景吾行进中的步伐一顿,紧攥着我的手松开却有意无意挡在我面前。 我满头雾水跟着停下来,几米开外停在街边的黑色轿车此时车门打开,里面钻出一位黑西装打扮男子,那人随意张望之后手扶着车门,恭恭敬敬让出可供车内的人下来的位置。 这架势…真是眼熟啊啊啊~我差点以头跄地。 黑色轿车车门洞开,里面的情景一时间看不分明,只是黑西装男子仿佛作秀似的表现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我木着脸看着正从轿车内气势十足登场的某人。 那人从轿车内阴影中走出来,目光扫过一圈,象是被阳光刺痛似的眯了眯眼,随即他朝着这里款款行来,脸上神情冷漠而平静。 “迹部部长。” “啊嗯~日吉。”迹部景吾淡淡回答道。 我筢了筢头,转开脑袋,对近在咫尺的大型肉食生物视而不见。 落在身上的目光如刀锋利,只听得日吉若冷冷的说道,“高桥秋子,附近都是我的人,我不开口谁都进不去…” 头顶落下阴影,森冷的黑暗气息扑面而来,日吉若覆到我耳边,低声道,“你说,如果我放他走,今后还会失踪多少人呢?” 平淡毫无起伏的声音,听起来却毛骨悚然,“求我,否则事情永远无法完结。” …………… “日吉同学还真是锲而不舍。”我斜睨垂落耳畔的暗金发丝一眼,停顿一下调整频道,放柔声音,“求你。” 为人处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插手自然不能半途而废,不过是一句话,装腔作势拿架子比不得或许今后无数的牺牲。 落在耳边的呼吸蓦然变得粗重,日吉若的手从身后环上来,炙热的身体贴上我的背,“是因为看得到,所以责任心比其他人强烈吗?” 他抚上我的脸,指尖一点点游移,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尚未完全愈合的痂,低沉的声音喜怒难辨,“即使或许会付出惨痛代价,高桥秋子…” “日吉同学…”我咬着牙,强自忍住返身赏他一个撩阴腿的欲∕望,“还有什么条件请一次性说明,别浪费时间谢谢!” “你很聪明。”日吉若低低嗤笑一声,指尖沿着脸颊向下缓缓游移,滑过我的脖颈一路落到胸口,隔着衣料,温度极高的手掌掌心覆在心脏处。 “我和你一起进去,事情解决后,我们约会一次。” “整晚吗?”我低头死瞪着光天化日下实行性骚扰的某只手掌,阴测测磨牙。 “你说呢?”说话间日吉若的喘息呼在我的耳坠上,奇怪的是紧贴背后的急促心跳却渐渐趋于平稳。 “一言为定。”我抬手扯开覆在胸口的手掌,看也不看身后与身边两人,挟着无处发泄导致淤积的火气朝拉面店走去。 一个当街耍流氓,一个冷眼旁观,冰帝网球部真是…标新立异到令人满头黑线。 …………… 第三次踏入拉面店,原以为会拉面店老板大叔会如同前两次一般摆出空城计招待,没想到进门就间对方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上,桌面上摆放着两只热腾腾大海碗。 我一脚踩在店内一脚留在外面,挑眉。 “我知道你会来。”老板大叔开口道,用的是中文,满脸平静似乎等候已久,“请。”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微笑着用中文回答,屏息凝神,慢慢走过去,身后的脚步声纷沓而来。 我坐到老板大叔对面同样摆放着大海碗的位置上,身边随即空气一沉,日吉若和迹部景吾分别坐到另外两侧,两人神情紧绷,如临大敌。 扫了眼手边的大海碗,发现里面盛的却是那日吃过的特色拉面,热气腾腾象是刚出锅。 我歪了歪头,拈起筷子,“吃完之后,大叔给我讲个故事,可以吗?” “关于方寸福地和…望月鳝。” 我话音刚落老板大叔猛地大笑出声,沟勒纵横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癫狂,前俯后仰象是听到什么笑话。 半晌,他收敛笑意直直看着我,神情诡异,“我太太曾说她的国家奇人辈出且深藏不露,没想到你小小年纪…” 抬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我精心准备的拉面,请用。” “你会如愿以偿。”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望月鳝完结。 太晚了来不及回复留言,实在不好意思。 筷子在手边的大海碗中轻轻搅了搅,空气中的香味愈加浓厚,顿了顿,我收回看着食物的目光,视线落在对面的老板大叔身上。 “很香,您的手艺真的很棒。”我说的是肺腑之言,除却高汤中或许存在罂粟这点不谈,老板大叔精心调制的特色拉面确实勾人食欲。 老板大叔眼角笑出深刻的纹路,顿时容光泛发,“很奇妙对不对?岳父大人留的秘法就如同中国古代形容美人‘增一分则太过减一分则不足’。” “大叔很迷恋中国文化呢~这样吧~我边动筷子大叔边说故事。”我转了转手中的筷子,眼角斜掠过身侧安坐的两人,“流落异乡的人特别想听关于故乡的事,我都迫不及待了。” 沉默良久,老板大叔点点头,“我也很久没和人这样坐着谈天,好啊~” 老板大叔将原本藏在桌面下的双手放到桌面上,十指搭成尖塔状,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意欲畅所欲言的样子,此时坐在身侧的日吉若身体猛地一颤,象是要跳起来。 我抬手按住日吉若的肩膀,转头看着他,笑得无比阴暗;两人视线相对,日吉若暗金双瞳内似乎有什么正激烈的翻腾,嘴唇微动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不一会儿,日吉若俊秀的脸渐渐浮现几丝扭曲,有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我重重拍了拍掌心下的僵硬身躯,勾起嘴角。 “事后任君处置,那之前日吉同学请和迹部学长一样保持安静。” 日吉若的双眼几乎快喷出火花来,我把头转向另一边对上迹部景吾灰紫的瞳眸,定定看了他几秒钟,蓦然收回视线,对于左右各自凶神恶煞的两人,我表示秋后算账什么的等火烧眉毛再说。 “我开动了。” 被中断的进餐时间正式启动。 …………… 用来佐餐的故事与美食专栏访问和日吉若拿给我的资料大致相同,一见钟情的异国男女排除万难最终冲破文化隔阂得到幸福。 体弱多病的女子,情深不渝的男人,可惜,十数年如一日的鹣鲽情深与精心呵护没能挽留日益衰竭的生命,女子撒手人寰,按照亡妻的遗愿将之埋葬后,男子全心全意经营拉面店,只因为那是她留在世间的证明,记忆是时间唯一带不走的永恒。 嗯——好吧,我承认最后那句纯属个人伤春悲秋。 在老板大叔娓娓道来的叙述中,大海碗中的食物慢慢填满我空虚的肠胃。 喝下最后一口汤,我将端在手中的碗筷放回桌面,抬手抹了把嘴角,“多谢款待。” 仿佛陷在回忆中,神情微微恍惚的老板大叔停下来,瞥了桌面上见底的大海碗一眼,随后又看了看定在两侧的迹部景吾和日吉若,眸光深沉,“你这两位朋友要不要也来一份?” “他们就算了。”手落到上腹,揉了揉,我眯着眼,微笑,“反正他们听不懂,大叔,我无所谓可是他们两人却少不得一根头发。” 轻轻的打个嗝,我收回揉动肠胃消食的爪子,顺手将横放在膝盖上的挎包打开,抽∕出塞在里面的塑料瓶,将它放到桌上。 “撒~现在来说一说不为人知的部分。”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按着瓶身让它横倒着滚动,我挑眉看着对面的男人神色一滞,“您说太太没能熬过那场重病?真是这样吗?” “还是你们发生什么争执,情深爱重没能战胜你心中的恶念。” “你杀了她。”我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之后杀欲一发不可收拾。” 对面的男人瞳孔骤然紧缩,眉宇间的狰狞一闪而逝,“我那么爱她…” “你爱她?!”前后滚动的手掌停顿,我收紧握着瓶身的指尖,冷笑起来,“哪个男人会任由自己心爱的女人身着睡衣入葬?!” 方寸福地那幢茅屋内扑出来的骨殖,残余的布料显示那人还穿着睡衣。 “你语焉不详,我也懒得做口舌之争。”我抬起手中的塑料瓶,猛地朝着空中抛去,“让我们看看它怎么说。” 装着怪鱼,瓶壁斑驳的塑料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店中央过道直直坠落。 对面的男子神色大变,“你做什么!?”猛地起身朝塑料瓶落下的方位扑去,身手迅捷丝毫看不出已是暮年之人。 在男子合身扑在地上几乎接住塑料瓶的前一秒,静止的空气起了微微涟漪,水波似的荡漾开,坠落的瓶子在视网膜上出现些许扭曲,瞬间消失无踪,仿佛融化在空气中。 眼前的场景晕散开复又凝聚,明亮的店堂须臾间化成另一幕景色:头顶天幕靛蓝,金黄硕大的冰轮孤零零挂在头顶,琉璃色的月夜画卷般展开。 目光所见象是笼罩着一层银纱,绮丽而诡谲。 我低头看了看没过膝盖的蔓草,无声的笑起来。 “你做了什么?!”跌落地面的男子挣扎起身,月色下他面目凶恶再看不出之前的沉稳,抬手十指箕张扑上来,冲出几步后骤然顿在原地,四顾张望,“这是…” “这里是…”声音变得嘶哑。 “它的记忆。”我慢吞吞走开几步,“佛说众生平等,即使是畜生也会做梦的哦~”转身,好整以暇的微笑,“现在我们在它的梦里。” “嘘~来了。”睨了眼僵在原地,不知想到什么浑身颤抖的男子,我转头聚精会神盯着前方在月色下晃动摇曳的光影。 ………………………………………分割线……………………………………… 它出生在一片混沌的水中,人类能从它的记忆中辨认出场景,对它来说除了进食本能万物映在各自为政的视线中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换成人类的角度来看,同样索然无味。 如同看电影,只是角度比较诡异,因为身形的缘故,所有一切放大很多倍,映入眼中的场景要经过人脑转换想象缩小才能得出结论。 大部分场景昏暗一片,看得出它喜欢藏在淤泥里,从极偶尔天色大亮仍在活动的场景中能判断出它身处于一片呃~大概算是半干涸的水田。 游经之处一派荒废萧瑟,它爬上田埂时能看到长势瘦弱的稻禾中混杂着荒草;奇怪的是整片水田除了它,再无其他能动的生物。 光明、黑暗缓缓交替,天际固定时间出现的那抹银亮,它直直竖着身体沐浴在渐渐丰满的银色下。 场景单调重复着,直到某次月华最盛之夜,它的视野中出现在我看来与众不同的景致。 那晚的月亮特别巨大,比现在与我同样身陷梦境的男子年轻许多的脸,半拖半抱着一具人形在月光下跌跌撞撞。 等走到离它藏身的地方不远处,男子扔下怀中的人形,瘫坐在地上。 月光清晰映出被扔在一旁人形,那是名女子,衣裳不整,四肢扭曲而僵硬,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布满青紫於斑。 男子喘息着从地上支起身,四下张望良久,脸色渐渐从惊惶不定化为讶异而疯狂的喜悦。 许是没有听觉系统的关系,月色下发生的一切如同默声电影,男子脚步原地徘徊许久之后目光落到它的方向,弯腰拖抱起地上僵硬的人形慢慢地走入它的栖息地。 僵硬的肢体重重落到浅水淤泥中,男子的身影掠过它的天空很快消失,它将身体隐在水面下悄悄游去,曲张蜿蜒朝着被遗留的人形靠近。 猛地弹起,钻进去… …………… 接下来的场景对它来说毫无意义,我却看得毛骨悚然因为实在太恐怖。 有了开头,一切变得奇怪起来,它的食物太庞大,它花了很久才将之啃噬干净,直到它的视野中再次出现那男子。 它隔着错落的骨架与男子对望。 极可怕的开端引出所有失控,它落入满脸狂喜的男子手中。 光明与黑暗无数次交替,栖息的水田不知什么时候桑田变幻,淤泥化为斑斓石子,浑浊的水域清澈见底。 期间它得到男子带来的另外数具食物,慢慢的,它已经能蜿蜒爬行离开水域,活动范围一点点扩展,直到那幢茅屋附近。 它爬过茅屋大敞的门时能看到屋内黑暗中闪动着幽绿磷光,屋后植物茂盛,根部散发着对它来说极熟悉的气息,它偶尔钻进泥土中觅食。 渐渐养成习惯,直到它隔了很久再得不到食物来源,它沿着男子遗留的气息疯狂爬行,最终冲破无形屏障,来到一处陌生地方。 或许是饥饿促使它四处乱窜,最后它窜上一处白烟袅袅的地方,它毫无抵抗力地扑上前;它的所见骤然出现短暂断层,再恢复时却是另一处同样陌生的地方,男子的脸靠得几近… ………………………………………分割线……………………………………… 看到这里真相几乎已经水落石出,放开为防止自己吐出来而捂着嘴的手,我转头瞪着身边神情恍惚的男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它的记忆短暂空白之前,它应该是跳进正熬煮高汤的锅子。 我现在终于知道,那些失踪者如果和我一样碰到它,为什么会两种下场了;它被煮熟结果吃进肚子么? 真是奇异的生物,居然能从活人体∕内里重生,杀人利器啊喂! 那片茅屋后面,对它来说高耸入云的植物果然是罂粟,而男子居然埋人作肥料,结果被它摸索着抢夺大半营养,怪不得阴气这般深重。 我唯一奇怪的是它一只鱼干嘛上赶着爬向高汤锅子?不是该惧火的吗?莫不是它的疯狂不安是食用太多掺杂鸦片酊的腐肉? 望月鳝在传记小说里是有剧毒没错,却没提过会重生,是我记错还是这个世界的产生变异? 身侧的场景还在继续,我却没了观看的兴致,倒是疑问需要同为观众的男子解答,“那些被你带进方寸福地的人…不是今年的失踪者吧?” “是无意中看到什么被你灭口的,还是上瘾之后你觉得不必再活着的人?” 男子闻言转头看着我,神情冷漠而平靜,“你都猜到了就不必我再回答什么,只有我太太是我一时失手。” “我那么爱她,她却瞒了我这么多年。”他轻叹一声,神色竟出现几丝哀痛,“岳父大人下这么神妙的东西,如果不是我无意中发现,她居然想把秘密带入坟墓!” 说道后来,他眼中泛起狂热,“你也看到了,方寸福地多么完美!那个空间的不死生物…” “所以你决定据为己有,甚至不惜滥杀无辜?”我凉凉的打断他的咆哮,目光滑过状如疯癫的男子,看到空间中上演的一幕:那只古怪的鱼盘绕在男子近手边,男子正聚精会神翻阅着手中的古旧书籍。 线装本,封面破烂不堪,我只看到从他指缝中露出的楷书字体,却是一个【娄】,剩下的看不甚分明。 “你太太姓娄?二十八星宿?” “哼~你知道的不少,怪不得…”男子眯起眼睛,勾勒纵横的脸上带出几丝狠戾,“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嗯~我知道的很少,大部分是乱猜的。”我毕竟是外来者,这个世界与我所知的历史出现细微误差,什么术士世家我那里根本没听说过。 我只是觉得【娄】这个姓氏,呃~可能、也许和星宿有关,既然她家拥有‘袖里乾坤’想来应该不同寻常。 我挑了挑眉,“说到处置,我们倒是打着同样的主意。”边说脚步边慢慢后退,眼睛瞬也不瞬盯着男子。 “我本来打算把罂粟的情况告诉警察,后来又改变主意。”原本跑去看活水盆景是因为美食专栏上的照片与我的故乡有几分相似,我思乡情切。 落入方寸福地之后我决定私下解决,否则等他落到政府手上实在不妙,万一他胡说出什么…政客们一贯不地道,道术法宝被研究机构得到,那后果绝对惨痛。 现在看来,嗯~居然想到一块去了。 没等我感叹完自己的心思居然和变态存在共鸣,男子原本还算平和的脸庞宛若厉鬼,身体猛地朝前扑来,“死吧!” 血腥味混合着老年人特有的体味扑面而来。 “最后一个问题。”我边尽力躲闪,边絮絮叨叨的问道,“你的徒弟因为抢走活水盆景你才故意错开彼此的营业时间,为了引出食用罂粟成瘾的望月鳝,甚至不惜暴露?” 眼前一暗,我的背部重重撞在地面上,脖颈被一双手掐住,男子布满杀意的脸居高临下俯视,“那是我的东西,妄图夺走的人全都该死!” “看在他这么多年一直服侍我的份上,我不杀他。”男子咧开嘴笑得很狰狞,“那个白痴眼里只看得到钱,他知道什么!” “居然以为方寸福地只是吉祥物?没头脑的白痴!只配在牢里做发财梦!” 掐在脖颈间的双手渐渐收紧,男子压低声音,神色兴奋,“你的两位朋友…等清醒过来会是什么表情?或许我该把你的尸体留在现场?” 我双手死攥着他的手腕往两边拔,“你想逃到方寸福地?迟了!” 趁着他微微愣神,猛地曲腿狠狠顶上他的下腹;男子闷哼一声,蜷起,压制在我身上的力道一松,我挣扎着直起身,脑袋狠狠撞上他的鼻子。 骨头撞击骨头发出牙酸的闷响,外加令人热泪盈眶。 “嗷——!” 凄厉的惨叫响起,他松手去捂自己的鼻子,我趁机从他身∕下爬出来,站起身一个手肘击在他的太阳穴上。 男子哼也没哼身体歪倒在地,我揉了揉脑袋,狠狠的啐一声。 周围的场景恰好上演至我的脸倒映在水面上,却是不久前发生的那幕,看来是马上要结束。 它从藏身的水中窜出,却被钳制住,我看到自己的脸无限放大,龇着牙表情异常恐怖,之后,没有之后了,它被塞进塑料瓶,眼前场景微微晃动之后渐渐模糊。 啊~我装在塑料瓶里的东西虽然杀不死它果然还是能制约它的行动。 …………… 眼前的昏暗逐渐清明起来,闭眼,再睁开已经回到拉面店内;耳畔传来碰——!沉闷的敲击声,却是塑料瓶最终落在地面上得声音。 施施然弯下腰,捡起落在脚边的瓶子,将它抱进怀里,抬手重重在同样躺倒脚边的男子头上补了一拳。 不是我太凶残,实在是这人呃~好吧好吧,我承认自己多少是穷凶极恶。 直起身,转头看向定在桌子边上,目光灼灼瞪着这里的迹部景吾和日吉若,抽了抽嘴角,走过去,“抱歉!” 伸手摸到桌面下,沿着边缘勾出一物,后退,弹指————“一、二、三…” 我话音刚落,日吉若和迹部景吾身体猛地一震,两人同时松弛下来。 日吉若暗金的瞳眸内一片阴鸷,“高桥秋子!” “诶诶诶!不关我的事!”我抱紧手中的塑料瓶,满脸无辜,“是别人早就准备好的呢~” “是他?我居然动弹不得,连开口都做不到。”迹部景吾冷冷看着躺倒在地上的人,“看样子日吉也是,怎么办到的?” “【我们都是木头人】的游戏。”我眯着眼同样深深的看着被打晕的男子,“老板大叔很有意思呢~”居然自学成材,真的蛮厉害的。 “高桥秋子——”日吉若踱到我身边,阴森森开口道,“你再胡说八道试试看?” “嗨嗨——”我撇撇嘴,没好气转头白了他一眼,却不想下巴就此被擒住。 日吉若捏着我的下巴,缓缓眯眼,“你的脖子,几分钟之前没有痕迹吧?”象是猛地醒悟过来,日吉若慢慢转头看着地上,顿了顿又收回视线,“是他?” 他说得慢悠悠的,眉梢微微一挑,脸上刹那间布满阴狠之意。 “日吉。”迹部景吾再边上沉声喝道,“先叫人进来接手,剩下的慢慢问。”灰紫凤眸死死盯着我,脸上同样煞气大盛。 我重重抖了抖,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日吉若身后,想了没想手猛地发力将他往边上一推,眼前风声扑面而来,臂弯瞬息一空。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男子劈手夺走装有望月鳝的瓶子,满脸疯狂的拼命拧开盖子,“你们都去死吧!” 或许是摔倒时撞到哪里,有血丝沿着他额际发根蜿蜒而下。 我的眼睛慢慢睁大,“等…”一下! 来不及了!塑料瓶里的望月鳝顺着倾倒的瓶口窜出来,细长肢体在空中一扭,箭一般窜上男子淌血的脸。 “啊——!”男子惨烈的嘶叫着,双手在脸上死命抓挠,却快不过望月鳝窜入他发际的速度。 我大声冲着身边的日吉若和迹部景吾喊道,“别看!” 猛地朝着象是被惊呆的日吉若和迹部景吾纵身扑去,三个人顺势摔成一团,我压在最上面,双手各自捂着两人的眼睛。 耳畔传来几声微微的挣扎,之后是如同水中冒出空气的咕噜声,不多时就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咬着牙爬起身,浑身颤抖到几乎站都站不稳,回头瞪着地面上缓缓消逝的般透明黏液,几秒钟之后那摊黏液中央产生微微的波动。 “高桥秋子!”日吉若紧攥着我的手臂,制止我朝前靠近的步伐“别过去!” 狠狠甩开钳制,我几步急冲上前,半跪下来,急忙翻着摔得乱七八糟的口袋,在溶液中央凝聚成形的前一秒,从裤子口袋中扯出一个密封包,撕开,狠狠扬手撒上去。 灰白的细尘顿时在空气中飞舞,我从地上跳起来,转身就跑,“闭眼!我撒了生石灰!” 和,混合白磷的火药。 …………… 难以言喻的焦臭猛烈扩散开,我脚步一个踉跄撞进某个怀抱。 “看来真的需要教你如何保护自己了。”日吉若怒气冲冲在我耳边说道,然后是轰一声,身后热浪袭来,我抬头恰好看到火光在他暗金的瞳眸内骤然亮起。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开卷。 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晨光透过窗帘缝淌入,在墙角溅出淡淡光晕;视野所见是杂乱狭小的斗室,对于刚睡醒的我来说无比陌生的房间摆设。 怔忡良久,我抬手揉揉额角,脑海中飞速交替的混沌梦境被逐渐清晰的现实掩盖。 深吸一口气自床上半坐起来,目光环视一圈堪堪落到床边的矮柜上。 那上面空荡荡的,临睡前调好的闹钟已然不翼而飞;清了清模糊的眼角,粗粗扫视一番之后,我在房间角落寻到陈尸在那里的闹钟。 想是睡梦中再次条件反射把闹得正欢的时钟抽飞,嗯~习惯还真是异常令人无语。 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下地捡起闹钟,敲打许久,不出意外的发现它终于寿终正寝。 已经是第三个了,什么时候才能改得回来啊?我那一睡着就下意识消灭噪音的毛病。 又要花钱买新的,真是败家子。 一大早就必须领略如此噩耗实在是悲哀,将闹钟残骸随手扔进床头柜子的抽屉里,我抹了把脸,长叹一口气,步履蹒跚走出房间。 打开房门,客厅里弥漫着晨曦特有的冷清,寥寥几件家具蒙上灰似的模糊;摇摇晃晃着掠过客厅时,我对着钉在墙壁中央挂钟显示的日期狠狠抽了抽嘴角。 周一,早上么?时间还真是犹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 周末一天半在我人事不知的昏睡中逝去,日复一日的上学真是令人惆怅,我还没来得及做完事后反省… 边朝着浴室爬进边抬手敲打酸痛得肩膀,张着嘴打个老大的哈欠,顺带泪眼朦胧。 最重要的是…我还没休息够嗷嗷嗷~ 虽然小宇宙爆发灭掉惹恼自己的东西,可其实我也没得到半点好处,相反的,秘密曝光不说还差点半条命都交代进去。 亏大了,真的。 …………… 拉开半阖的浴室门,我闪进几乎转不开身的狭小空间,站到漱洗台前,对着反射在镜子里的浴缸扯了扯嘴角,“早上好。” 小小的空间里回荡我毫无起伏的声音,回应是镜子里从对面墙壁通气窗投进来的天光。 我眯了眯眼,低头拧开水龙头,取过架子上的口杯接好水,挤好牙膏,含了口水,漫不经心扫了眼镜子里的脸…目光就此凝结。 吐掉嘴里的水,我凑近镜子细细打量。 上次一个大意被划花了脸,之后一直包着纱布没注意,今早猛一看把我吓得不轻。 这张脸怎么回事?!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是因为消耗过大我知道,可左眼下方腮边那点胭脂痣哪里去了? 我满脸呆滞往镜子里左看右看,最后抬手摸了摸取代那点薄命痣的嫣红痕迹… 苍白到浅青的脸颊上斜掠过一道细痕,猫抓似的。 那个位置却是被警察坏了好事那晚被望月鳝伤到的,到医院包扎我只看到自己血流满面,几天来脑袋里想的事情又太多,除了听从医嘱更换纱布没多注意其它。 现在伤好得差不多,却原来高桥秋子脸上让我止不住担心的命格似乎被破坏掉了?这算不算因祸得福?还是老天爷对我的嘉奖? 耸耸肩,把手里捏的牙刷塞进嘴里,刷、刷、刷…三下五除二清洁口腔,然后撩起半长刘海用夹子夹紧。 看着镜子里陌生却又熟悉的眉眼,我慢慢的眯起眼。 果然【好人有好报】呐~流氓笑。 就算是无意中的巧合,改变却是切切实实在发生。 事实上,最初附身过后我几乎从未细看过高桥秋子的容貌,因为每当看到镜子里不属于自己的脸,心头除了心虚愧疚还有就是难以言喻的忿怒。 也不知道究竟是高桥秋子本身拥有强大灵力而不自知,抑或是我的阴阳眼有我还不知道的能力,我所得到的记忆中存在着不属于我们两人的信息。 头七过后我断断续续开始做梦,随着时间推移梦境越来越清晰,那些零碎的片段直到昨晚最终形成一部…呃~小电影? 梦境里高桥秋子没有被取代,她一直活到三十几岁…被父亲贩卖的人生充斥着暴∕力、色∕情、贪婪、憎恨。 所以我讨厌日吉若不是没有原因的,梦境里高桥秋子在他手中苟延残喘,直到死亡都没能挣脱悲惨境地。 我承认自己对待日吉若的态度恶劣,甚至做梦梦到高桥秋子被伤害的时候打过提早灭掉危险源头的主意,可那真不能怪我对不对? 想想有哪个女人能忍受那样的命运?十四岁被贩卖十六岁被当成礼物送出去,余生都是继承关东第一黑道的男人无数情妇中的一位。 被当成泄∕欲工具,得不到任何尊严甚至被环境抹杀人格,附属品般存在。 日吉若现在能够平安无事,已经是我很理智了,因为我知道梦境或许是曾经的未来,不过当我醒来那刻起,所有因果应该重新开始。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两人的相遇提前,日吉若和高桥秋子原本该在他继承‘家业’那晚真正相识在日吉若的床上,囧。 那之前两人根本毫无交集,现在…无数的偶然叠加最终会不会影响高桥秋子既定的命运?我拭目以待。 实在不行,就灭掉他,碰上绝好时机,我半点犹豫都不会。 …………… 慢吞吞的完成梳洗大业,我满怀无比阴暗心情照例寻到厨房折腾早餐。 将恰好到期的牛奶热好配上几片面包,端着食物到客厅放在茶几上,自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 装着牛奶的杯口袅袅冒着热气,给早上的凉意凭添一丝人间烟火气息,电视机里播放着滚动新闻,看日期该是星期天黄金时段新闻的重播。 主持人背后的画面看着颇熟悉……啊嘞?!那不是周末的美食街吗? 我叼着面包,双手捧着牛奶,两眼发直瞪着屏幕;主持人用美妙的声线缓缓叙说迹部集团主办的拉面竞赛圆满落幕的新闻。 跳转的画面中顺便穿插几个混乱镜头,一个男人头戴纸套被无数警察媒体包围;据说他就是警方对失踪案给大众的交代?顺道屏幕上显现出警方在新闻发布会上就迹部集团给予大力配合的表彰。 真TNND坑爹!我抿抿嘴角,一口灌下牛奶。 说什么透明办案,民众拥有绝对知情权,其实真相往往被掩盖,我就不信被押送走的那个男人还有机会翻身,即使他真不该对失踪案负责。 嘛嘛~咽下喉咙里温热的牛奶,我关掉电视,埋头吃起早餐。 六月飞雪什么的反正死无对证,被抓到那个人多少也不算无辜,就当是助纣为虐的代价,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再关注。 无论是望月鳝还是罂粟都到此为止,方寸福地已经毁掉,幕后那个人也烟消云散,一切就此尘封。 至于被警方当成凶手那个人的下场…嗯~谁家庙里没几个屈死鬼,我又不是包青天,瞎操哪门子心? 再说了,凡事不得讲证据么?没有确实杀人证据那个人不会被判重刑…大概。 ………………………………………分割线……………………………………… 收拾好家里,我提着书包按往常时间出门搭车。 一路走出住宅区的路上遇到早起买菜的野田太太,在对方热情洋溢的招呼声中我和她两人结伴而行。 走到路口分道扬镳之前,再次感谢野田太太星期天帮忙顶班的事,周末实在身心俱疲,我在家休养生息,呃~今晚最后熬一个通宵还给她,然后就可以恢复正常作息。 目送野田太太消失在路口转角处,我这才转身,朝着背道而驰的车站走去,边走边揉发困的眼角。 也幸好高桥秋子年轻,不然连续熬这么些天身体会撑不住,下次不会再吃力不讨好!我甩了甩晕沉沉的脑袋,掐拳,决定今后要远离乱七八糟的事。 …………… 早上空气很清新,许是处于偏僻地段的缘故路上车流量少得很,远远的,公交站牌下只站着一个人在等车的样子,比起转车的地铁站内汹涌人潮,简直算是… 呃——?!越走近车站,我的眼睛越睁越大,困顿的精神一个激灵顿时神清气爽。 行进中的步伐停顿下来,我死瞪着斜倚着公交站牌一脸淡漠的日吉若。 “你来了。”日吉若斜靠的身躯前倾直起,暗金瞳眸折射初生太阳的光芒,层层叠叠的浅金在其中荡漾开来。 走近几步,他异常自然抬手要接过我的书包,“坐我的车。”尖尖的下颌微微一抬,示意我看向对面路边正缓缓行驶过来的黑色轿车。 我微微恍惚了下,不期然想起昨晚的梦境。 一个不留神肩上的书包被卸掉,黑色轿车停到跟前,日吉若打开车门,看着我一言不发,驾驶室内的两人静静回头偷窥。 看日吉若的样子多说无益,我也没心思和他站在马路上拉拉扯扯,开玩笑,家在附近等下不小心被认识的人看到,那谣言绝对精彩。 马路上冷清得很,远远的传来机动车辆行驶的声音,我闭了闭眼,甩掉脑海中蓦然升起的异样,弯腰钻进轿车。 才刚坐稳,身侧空气一沉,日吉若坐到身边位置上,轿车发动,车窗外静止的风景缓缓向后移动。 …………… 我偷偷斜眼打量着身边的日吉若。 他靠在椅背上,神情波澜不惊,双手放在膝盖上,两人中间放着我的书包;一路无话,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和透过开了条缝的车窗钻进来的凉风。 看了日吉若好一会儿,我收回视线,正想闭眼趁隙小眯一下,温热的体温靠近,垂在脸颊的发丝被人轻轻撩到耳后。 “晚上把时间空出来。”日吉若低低的在耳边问道,嘴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坠,“你该履行那天的承诺了。” 淡薄的眼皮下暗金双眸在车厢内如同阳光般炙热。 “我放任你离开也不过问你隐瞒的事,只为了你答应的‘任君处置’,别让我失望。” “明晚行吗?”我微微往另一边侧身,意图拉开彼此过于接近的距离,“今天要补班,周末我请假,是同事代上的…” “那份工作辞掉!”日吉若的声音里染上几丝寒意,“连续一个星期高强度工作,你想死吗?” 我抽了抽嘴角,斜眼似笑非笑看着他,“有依靠才有资格矜贵,我必须养活自己,再说,那和日吉同学无关吧?” 拉下流连在耳坠附近的指尖,反握在掌心细细摩挲,转过头,几乎贴上他的唇,盯着他暗金的瞳眸,笑道,“你生怕我劳累过度导致你无法从我身上获得快感吗?” “不然…”斜睨了驾驶室一眼,我慢吞吞的开口建议道,“现在直接开始?虽然车厢后面窄了点。” 日吉若慢慢眯起眼,怒意一闪而逝,“高桥秋子——” “即使你上了我,也没资格插手我今后的人生。”我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俊脸庞,一字一句,“你以为你是谁?” 我知道其实眼前这张稚嫩的脸庞不是梦境中那个人,被那个冷酷阴鸷,狠戾绝决的男人支配人生是不可发生的未来,可是日吉若隐隐泄露的黑暗气息,让我浑身紧绷。 然后,忍不住想…将危机扼杀在摇篮当中。 我慢慢的靠过去,舌尖舔上他的唇,一点点游移勾勒出浅薄的线条,日吉若的身体猛地一僵,停顿几秒钟之后,手掌覆上我的后脑勺,狠狠的回应。 冷冽的气息透过交换的呼吸涨满胸口,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沸腾的杀意在脑海中狂乱叫嚣。 抵在日吉若胸前的手松开、握紧、松开、又握紧。 梦见过的未来一幕幕浮现…初次见面,她蜷缩在他身∕下,哭泣、哀求怎么都逃不过被撕裂的命运,之后被他禁锢与世隔绝,再之后… 理智渐渐被侵蚀,血色蔓延开来,模糊脑海中的画面。 只要杀了他,从此就是绝对自由的人生————我猛地睁开眼睛,被火烫到似的收回已经攀沿到他脖颈处的手,紧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 我要的人生从来不是建立在尸骨之上! 你是谁?!居然敢操纵我! ……………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压在唇上辗转反侧的炙热温度猛地抽∕离,随即眼前一暗,整张脸被迫埋进日吉若的衣襟,我微微动了动想挣开些距离,却没想按着后脑的手掌力道大得挣脱不能。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透过浅薄布料传来的心跳紊乱不堪,半晌,我只觉得头顶一沉,似乎是日吉若将下巴抵上来。 “别乱动!”他闷声开口道,“否则我们今天都不用去学校。”急促的呼吸频率象是正极力平复着什么。 车窗外有徐徐的风吹进来,带着清晨的微凉,盘旋呼啸的风声消弭几近失控的暧昧温度。 我闭着眼,垂落的指尖胡乱攥着就近布料,混沌的脑海一点点清明起来,而后心里的惊怒化为错愕与警醒。 是谁? 是谁有本事悄无声息挑起我的杀意,时机拿捏得这般恰到好处?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若是有预谋的,藏在暗处布局的很可能对高桥秋子的未来知之甚深… 想到那个可能性,背上的黏腻湿润被冰凉的空气激起一片颤栗。 我怕是撞上从未遇见过的棘手关卡。 …………… 或许是我无意间泄露的惧意过于明显,日吉若微微一僵,象是迟疑片刻,紧箍着后脑勺的手慢慢滑落至我的背,有一下没一下轻拍。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别怕我,秋子…我不会…” 紧贴着脸颊的胸口产生轻微震动,日吉若断断续续说着安抚的话,低柔的声线里同时藏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愣了一下,稍微直起身拉开彼此的距离,睁开眼睛。 落在背脊的节奏停顿,日吉若低下头,暗金瞳眸内隐约流动几许异样。 两人对视良久,日吉若收回环在我背后的手,用指尖勾起我脸颊上的发丝,轻轻掠到耳后,“上一次在赌场里,你哭了之后就是血流成河,这一次你想怎么对付我?” 顿了顿,然后他轻声叹息,“就这么讨厌,甚至到憎恨的地步?”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掠过我的眼角,随后手腕一转将指尖含进嘴里,轻轻舔舐。 我怔怔看着眼前上演的,该称之为色∕情的一幕,来不及细想自己怎么会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脑海中漫天旋转的尽是快要炸开的幻象———— 近在咫尺的这人,尚且年幼的眉宇间已然沾染极不相配的浓重阴霾,埋藏尖锐痛楚的瞳眸与梦境中,压在身上喜怒难测的那张脸刹那间重叠。 高桥秋子既定的未来里,初相遇那夜,等一切狂乱伤害平息之后,他也是这般蘸着高桥秋子满脸的泪含进嘴里! 刻骨寒意蓦然侵入毛孔,随着我的呼吸渗透进每根神经。 该死!我的瞳孔骤然收缩,迅速从他臂弯中挣脱着往后蹭,转身去扯紧锁的车门,顾不得车辆现今正急促行驶,脑海中唯一叫嚣的是危险!必须逃离。 手中的车门紧锁,任由我拼命拉扯始终纹丝不动,下一秒却从背后被压制住,灼热的气息吐在耳后,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缠上全身。 身体猛地被翻转,指尖擦过扣着的车门把手,整个人狼狈地跌在皮质座椅上,反抗中的双手被轻易遏制,随即被举高按在头顶。 一切发生得太快,因为挣扎而产生晃动的视野里庞大阴影当头笼罩下来,我条件反射张嘴就要喊救命,禁锢手腕的力道分出部分沿着手臂迅速游移下滑,将未出口的惊呼堵回去。 我睁大眼睛看着缓缓俯身迫近的日吉若。 …………… 无法移动的目光恰好直对他的视线,暗金双瞳不带任何情∕色意味反而显得凌厉。 “果然…”眼神寻巡良久象是确定了什么,日吉若眸色一沉,低低的说道,“我的某些特定动作会引发你的危机感。” “我很好奇。”日吉若略略支起上身,眉眼间蓄着隐忍的不悦,“高桥秋子,连鬼怪都不放在眼里的你,在害怕什么?”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被他反复无常的表现弄得一时间分不出心神抵抗沿着肌肤侵入在体内肆意泛滥的寒冷。 那是随着未来一幕与现实重叠瞬间,骤然浮现的异样,和最初与高桥秋子争夺身体支配权相同的感觉,甚至比那时更激烈。 刹那间体内盈满不属于自己的恐惧,条件反射想要逃离,我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而越是挣扎意识越是失控。 日吉若显然也察觉我的不适,随即覆在嘴上的手掌移开,我正想开口让他顺便起身不要再保持那么容易出事的姿势,耳蜗内嗡的一声。 神智象是被卷入惊涛骇浪,不断被高高抛起复又重重坠落,视野一点点模糊,所见一切水波般荡漾开来。 包括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的日吉若忽然惊慌失措的脸庞。 重压消失,凶狠的痛苦却突如其来,体内奔流的是令人发狂的煎熬,我猛地缩成一团,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痛! …似乎有什么从身体最深处向外噬咬…神智每一次模糊似乎都有部分被带走亦或被腐蚀…仿佛钝器刨开似地剧痛。 稠腻的液体从喉咙里奔涌而出,唇舌间尝到浓浓的腥膻。 神智不受控制的弥散开来,恍惚中,十四岁的高桥秋子温婉的笑靥与昨夜梦境中孱弱麻木的女子影像交替飞舞。 无数错乱无章的画面不断碰撞复又消失,分属两个年龄段的高桥秋子慢慢靠近,就在我以为她们会融合化为一体时,两个影像却碎成星星点点最后消逝无踪。 身体一轻,所有疼痛潮水般退去,眼前的混沌骤然明亮起来,朦胧的影像顷刻间凝聚成形。 …………… “…秋子!”日吉若的脸靠得极近,神色中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惊惶,完全没有早先的冷漠与邪佞。 肩背靠着温软肢体,想是在被疼痛折磨的时候日吉若将我半抱起来,“坚持一下,马上送你去医院。”他边说边抬手不断擦拭我的嘴角。 我偏头避开他的手,带着泄愤心情将喉咙口堆积的浓稠全部喷到他胸前的衣襟上。 雪白衬衣顿时绽开一蓬猩红血花,下一秒我能明显感觉到依靠着的身体猛地僵硬,耳畔传来日吉若愤怒的低吼,却不是针对我。 “走特殊路线!通知救护组三分钟内赶到,否则…” 迅速咽下嘴里残余的腥甜,我挣扎着开口打断他吼到半途的话,“我不去医院。” 车厢内一时沉默下来,日吉若收紧双臂,低下头,表情阴沉得如同山雨欲来的天空,瞳眸内的神采压抑到可怕。 “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事。”我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支吾着转开视线,目光下落却看到可能是因为系列意外从座位上掉落的书包。 抽∕出抵在两人间的手,我指着书包有气无力说道,“书包里有我需要的东西。”收回视线,半哀求的看着日吉若,“先别去医院,求你。” 以这种虚弱的状态被送进医院,若是撞到稍微强大一点的东西我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毕竟这身体原就是偷来的。 日吉若静静看了我很久,松开禁锢的双臂将我放到座位上,半弯腰勾起我的书包递过来。 我嘘咳几声,接过后掀开书包盖探手摸到暗格,取出藏着的玻璃瓶之后将书包放到一边,“日吉同学,麻烦请转过身。” 扬了扬手里的玻璃瓶,我边抬手扯自己的衣扣,“我要脱衣服,麻烦…” 日吉若的神情出现片刻怔忡,目光下滑,顿了顿随即转身对着另一边的车窗。 我瞥了眼驾驶室,前面那两人仿佛对车厢后发生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司机专心致志开车,副驾驶位上的男子则迅速抬手调整后望镜的角度,力道大到几乎快把它掰下来。 解开上衣扣子将衣服半褪到臂弯,拧开瓶盖,用指尖蘸了玻璃瓶中的液体,低头,聚精会神在裸∕露的皮肤上涂抹勾画。 肝藏魂,肺藏魄,肾藏志,心藏神,脾藏意。 七魄先散三魂再离,之后才真正步入死亡,没有找出症结所在前我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将五脏六腑一一画出符咒镇压。 手背到身后,摸索着在肾脏位置勾画,完成最后一笔,将手中几乎倒空的玻璃瓶扣好,扔到一边,撩起落在臂弯的衣服,开始扣扣子。 理好衣服,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抬头,“好了——呃?” 日吉若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视线直勾勾落在我身上。 我抽了抽嘴角,已经没力气计较这人貌似把我看光光的恶劣行径;好吧好吧~日吉同学你一语成谶了,今天我们确实不必去学校。 看了看日吉若仿佛很习以为常的表情,于是我也很淡定,“日吉同学今天可以陪我翘课吗?” “我想我们需要彼此坦白的长谈一次。” 原本早该做的事却每每因各种突发状况无疾而终,再拖沓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早点说明白对双方都好。 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未知的危险露出端倪,我还没缺胳膊少腿之前。 …………… 对于我的邀请,日吉若沉默地点头,对着驾驶室报出‘邸园’这个名称,随后行驶中的车辆缓下原本象是开飞机似的速度,开出一段路程后司机掉转车头,朝着未知方向疾驰。 我重重靠在椅背上,怔怔盯着车顶出神。 濒临消失的境遇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是身体原主人意图夺回属于她的人生。 心脏咯噔一声猛跳起来,我眯了眯眼,左眼下方火燎般刺痛。 如果真是高桥秋子回来,我怕是半点胜算都没有吧?近来发生的事让我知道我和这具身体的契合度其实不如自己想的严密。 动不动就跌倒,时不时意识无法调动肢体,一直以来我小心翼翼养护,甚至借用自然之力也还是没办法彻底根除体内积於的阴气。 今早我才刚高兴面相发生改变,谁知道竟会是这样发展。 ‘借尸还魂’果然天理难容吗? 这次侥幸逃过,下一次怎么办?还给高桥秋子?我愣愣低头,抬起双手摊开在眼底,‘还给她’原本是该还给她,可是… 十指动了动,舒展,握紧,舒展,握紧,如此反复,心脏处尖锐的疼痛渐渐扩大,最后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借此掩盖自己满眼的疯狂。 …………………………………分割线……………………………………… 感觉到身下行驶中的车辆拐过一道弯之后静止下来,我放下双手,抬眼望向车窗外;车辆似乎停在某幢建筑物内。 副驾驶位的男子下车,打开靠近日吉若那半的后车门,“若少爷,邸园到了。” 日吉若转头对我伸出手,唇角微微弯起,“走吧~” 下车之后,我踩在白沙铺就的庭院内,不远处花木扶疏,风景静谧而优雅,建筑物前站着几位女子迎上来,为首的笑意靥靥,是之前见过的小园珠代吧? 记得日吉若当时是这么介绍的。 “若少爷。”女子神情恭谨弯下腰,起身后神情微微一怔,“高桥小姐,真是稀客呢~”水漾双眸眯起,笑得极是温和。 “打扰了。”我慢吞吞回礼。 日吉若却是一言不发,返身扯住我的手腕就往里拖,“我要用上次那个院落,别让其他人来打扰。” “是。”擦身而过时小园珠代掩袖浅笑,转过来的眼神满含深意。 …………… 一路被攥着走,穿过几条回廊,日吉若走得太快我几乎跟不上他的速度,甚至在被拖上朱红长廊时鞋子都没来得及脱。 脚下浅青色榻榻米一路延伸,尽头处匍匐着和服装扮的女子,她身侧雪白纸门半敞开;被带进房间,里面的摆设看在眼里几分熟悉。 简单的矮桌、四散的鲜艳靠垫,角落绽放当季鲜花,是那日呆过的地方。 我挣开覆在腕间的手指,走到矮桌前坐下,抬眼望着随后落座的日吉若,门外的女子缓缓合拢敞开的纸门,几秒钟后轻浅的脚步声远去。 日吉若从容地取出手机摆弄起来,指尖飞快按动按键,嘴里不疾不徐说道,“我把你的假条转到医疗部,让医生转发。” “嗯。”我点头随口应了声,脑袋里组织起语言。 他摆弄了一阵最后收起手机,慢腾腾抬眼看着我,也不说话,瞳眸内眼波流动。 我暗自叹了口气,对于日吉若眉眼间淡淡的愉悦,抛开赌场那晚的争锋相对和日渐清晰的梦境不谈,其实这人算是对我不错,我的喜怒不定他宽容得令人惊讶。 真的,说没感觉是口是心非,只是… “日吉…”我清了清嗓子,开始自己不识好歹的长篇大论。 “别再靠近,这不是想保护你而说违心言论,我讨厌你是真的。” 藏在桌面下的手慢慢紧攥成拳,我用危言耸听做为开端,“相信你也察觉到我身边总是发生奇怪的事,而且只要有你参与,我必定会受伤。” “放过我,可以吗?” 说完之后我隐隐不安,因为日吉若的表情平静无波。 室内安静到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我扭头去研究角落摆放的花卉,半晌,日吉若才轻声开口道,说的却是漫无边际的话题。 “近几天我一直做梦,零碎片段看似没有什么意义,整理起来却始终与你有关。” 低沉的声线喜怒难辨,象是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最开始出现那种奇怪梦境却是和你去美食街那次,我失去意识…”说道这里他停顿下来。 我愣了一下,回过头,“什么?” “我梦见自己强∕暴你,在未来。”日吉若目光深沉,一字一句说道,“我今天试了试,你果然反应激烈。” 消化完他言语中的含意,我的脑海一片眩晕,身体微微摇晃却被他横过桌面的手臂扶住。 “那不是梦,对吧?”日吉若的脸上带着解开疑惑的恍然,“是未来,所以你排斥我。”手指渐渐收紧力道,暗金瞳眸蕴氲几丝薄怒。 “原来你都知道。”我斜睨一眼附在肩膀上的手,很爽快的承认,“我也做了同样的梦,会害怕很正常吧?” “诶诶诶——先别急着说什么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反手摘下几乎快掐进皮肉的爪子,我满脸无奈,好声好气和他商量,“所有的事都有原因,既然我们知道结局,一开始就避开不好吗?” 日吉若表情在那一瞬间冷下来,神色变得危险。 我叹口气,“我其实不介意跟谁做,你如果…我不反抗。” 下一秒风声突如其来,身体被一股力道推在地上,慌乱间带到矮桌,发出不大不小声响;我瞪着上方凌空的扭曲脸庞,抿抿嘴角。 炙热的手指攀到衣领处粗暴撕扯着,杂乱无章的温热触感落在我的眼角、鬓边,沿着脸颊游移落到颈间,挤入的膝盖硬是分开我合拢的双腿… “未来被人操纵,你居然会认同实在令我失望。”我放松身体任由他为所欲为,语气却是讥诮,“关东第一黑道继承人的意志力不过如此。” 日吉若动作一滞,微微汗湿的额头抵在我的颈间,身体紧绷到似乎濒临爆发,几秒钟后他猛地往边上一翻,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 我扣好扣子,拢了拢头发,目不斜视盯着天花板,“我讨厌被规划未来,离我远一点对双方都好。” “相信你也抱有同样想法,命运什么的除了自己谁都没资格妄下决定。” 身侧沉默良久,压抑感依旧浓厚却似乎少了点异样,我从地上爬起来,头也没回朝着入口走,指尖碰触到纸门顿了顿,“多谢日吉君。” “无论是照拂还是你的心意,没办法接受实在遗憾,告辞。”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他暗哑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般凶残。 我毫不犹豫拉开纸门,闪身而出。 日吉同学你语无伦次了真的,我们同班啊同班,不再看见貌似很困难吧?嘛嘛~火烧眉毛的问题解决,就不计较枝末小节。 埋头沿着来时方向疾走,我低头掩去嘴角阴暗的笑意。 年少气盛经不起挑衅,稍微撩拨几句目的就此达成,心高气傲如他自然不会容忍被支配,无论是命运抑或其它因素。 所以说还是离我远点安全,原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幸好他自己悬崖勒马,否则…我只怕会将所有阴暗心思迁怒,没搅得日吉组天翻地覆不会罢手。 现在看来我和他其实都算走运。 接下来,赶在身体被讨回前及时行乐吧~趁着一息尚存。 如果确实是高桥秋子,我就还给她,如果不是就别怪我狠毒。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小园珠代接到女侍的通报后匆忙赶到时一切都已经平息。 摇摇欲坠的纸门与室内如同飓风袭击后的现场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小园珠代微微苦笑,怪不得前去报讯的侍女战战兢兢,想必是被若少爷的怒意吓得不轻吧? 只是…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忽然生出这种变故来小园珠代想不通。 之前,若少爷牵着那个女生走进邸园的时候她看得很清楚,若少爷虽然仍旧是喜怒难测的淡漠表情,眼中的神采却微带柔软。 若少爷嘱咐不许打扰,和室附近自然不敢有人停留,那之后发生的事也就无人知晓。 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室内一周,小园珠代只见到角落翻倒的花卉与四脚朝天的方桌,散落在地上的粉嫩娇艳的花枝零落不堪,却是谁在盛怒之下将方桌砸过去造成的。 深吸一口气,望着站在和室中央的少年,小园珠代低声唤道,“若少爷…” 少年闻声缓缓回过头,俊秀脸庞笼罩极深重的云翳,暗金瞳眸明灭不定,半晌,象是自嘲的一笑,随后沉默着大步越过小园珠代身边,扬长而去。 直到那份森寒入骨的凉意远离,小园珠代紧绷的身体才松弛下来,呼出一口长息,挥手示意身侧噤若寒蝉的女侍进去收拾残局。 女侍们无声鱼贯而入,训练有素的身影忙碌起来;小园珠代看着室内一片狼藉,微微眯了眯眼,柔媚的笑靥消散开来。 能令得日吉组喜怒不形于色的继承人无法掩饰情绪,无论争执究竟因何而起,若少爷带来那女生对他的影响力也已经出乎意料。 …………… 邸园的阳光打在朱红的栏杆上,沿着精美平滑的木质迤逦而下,浸润浅青的回廊,细小的灰尘在阳光束里翻飞,指尖无意识地捏紧长袖上精致绣纹,小园珠代不期然想到彼时站在光影间的少年。 垂落身侧的双拳紧攥到关节泛起浅青,挺拔的背脊却隐隐流露难以言喻的悲伤。 还是孩子呢~虽然组内从未有谁敢小觑。 微不可察的轻叹出声,小园珠代返身正想离去,一抬眼却愣在原地。 十几米的距离外一行人正安静走来,不多时人已经近在咫尺;为首的中年男子慢慢踱步到她身侧,睨了眼女侍们正收拾局面的和室,挑眉。 怔忡良久,小园珠代深吸一口气,恭敬的俯下∕身去,“组长。” 沉默蔓延开来,许久才听得男子低醇的声音,“抱歉,阿若给你添麻烦了。” “实在不敢当。”小园珠代柔声回答道,“若少爷…”顿了顿,她抬起半低的脸庞,忽然掩袖而笑,“能看到若少爷和寻常人一样会生气反倒令人放心呢~” 男子被岁月侵蚀得凌厉的线条蓦然柔软,“平时阿若是过于压抑,有个人可以触动情绪也不是坏事。” 男子眉梢眼角带着极淡的笑意却不再言语,小园珠代迅速想了想近些天邸园的记事表,弯腰轻笑道,“组长吩咐的都安排好了,请随我来。” 三天前邸园就接到组内传来的讯息,她也早早将事宜安排妥当,今日组长会在邸园招待一位客人,若少爷来访是意料之外。 领着一行人朝准备好的院落走去,男子临行前瞥了眼和室,目光闪烁;小园珠代收到男子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微微颔首。 …………… 日吉组的邸园虽然及不上花街的销金窟,该有的却也一样不缺,明艳的浮世绘、低沉三味弦吟唱、精致花钏在女孩子发髻晃动,柔弱无骨的身姿衬着如血红唇。 小园珠代为日吉组当权者预备的院落是与招待年轻的继承人风格截然不同的奢靡。 在客人尚未抵达的间隙,小园珠代为日吉组长奉上对方所需的资料,待得男子用修长手指自取过那叠资料,小园珠代垂眼退开,静静候在一旁。 来之前收到暗示,她立刻将手中有的全部汇集到组长手中。 上次若少爷示意监听的详细资料小园珠代不敢私自截留已全部交出去,今天若少爷不开口没人敢动特殊情况下才会使用的监控系统,给组长的只是两次那女生来的情况。 悄悄瞥一眼面沉如水的组长,视线扫过他附近双颊涨得通红的女子,小园珠代无声的叹口气。 在组长麾下近十年,她看得比暗藏小心思的女孩子更清楚,这位是难以琢磨的男人;若少爷极是出色却同样藏得太深,如今出现会使他心绪波动过大的女生不知是好是坏。 想来组长也是太清楚自己儿子的心性才会好奇。 只是若少爷带来的女生似乎…怎么说呢?按照小园珠代多年历练的眼光来看,容貌是绝对匹配得了若少爷的,就是性格呃~出人意料? 或者该说表里不一。 第一眼见到会觉得惊艳的容貌,却还没到世间罕有的程度。 但是当她看见那女生大刺刺盘膝而坐,神情象是在自然不过,小园珠代就知道那位外表柔弱的女孩子心性其实桀骜不羁,现在果然… …………… 轻轻的纸卷翻动声停顿下来。 “很漂亮的女孩子,阿若眼光不错。”男子慢慢开口道,同时将手中的资料转手递给身侧随扈示意对方收起。 等候已久的女侍拈起天青色瓷壶倾倒,浅浅茶盅移到男子手边,“请。” 小园珠代回过神,等到男子呷了口清茶将手中的茶盅放回方才轻声回答道,“是呢~和若少爷站在一起很匹配。” 那女生没开口前至少从样貌上和若少爷是极契合的,一个冷冽一个温婉,两种气质互补成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 若少爷注视那女生的时候,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眼底阴霾散去,双眸俱是迷恋与不知所措的惊慌,那是害怕失去的眼神。 “对了,她叫什么?那女孩。” “高桥秋子,听少爷喊她‘秋子’。” 小园珠代提供的答案却令得男子神情微滞,眸光一闪顿时若有所思,“高桥…秋子?”重复一遍之后男子转头问随身的人员,“上次安藤提到的那件事里似乎也是这个名字吧?” 得到肯定回应后男子双眉皱起,思忖良久复又轻笑,“年轻人的事还是不插手。”目光一转落到小园珠代身上,“好久没去我那里,早上出门前薰让我邀请你去做客。” “薰夫人?”小园珠代双眸弯起,“请转告薰夫人,过几天我会去打扰。” “珠代总是过于恭谨。”男子微微一哂,象是想到什么神情愈发柔和,“你该多去我那里的,多少替我陪陪薰。” 小园珠代怔怔看着男子不轻易外露的温软笑容,想了想就上前亲自接手女侍的工作,替男子斟满茶,随后将手中的茶盏推到他手侧。 男子嘴角微勾,不说话只是默默一饮而尽。 两人一个专注手中的瓷壶一个漫不经心看着室外精致的庭院,彼此视线未曾相对,一斟一饮间却似乎有什么悄然变化… 被抢了工作的女侍悄悄睨了眼无比默契的两人,美眸内的神采逐渐黯淡。 关于日吉组继承人的事件随着无声的斟饮告一段落,没多久女侍拉开纸门通报等候的客人抵达,小园珠代立刻起身前往迎接。 留在室内的男子垂下眼眸,看着手中茶盅残余的青绿,荡漾的波光浅浅烙印他眼中的异样。 小园珠代取来的资料有一张邸园出口的监控器拍到的画面,高清晰镜头里那女生自邸园出来后蓦然回首,精致脸庞一半迎着天光,一半隐着阴影,笑容极是妖冶。 那不该是十四五岁年纪女生能够有的表情。 加上安藤良行曾提过的情况,男子心中微微一动,身为人父怎么样都是护着自己的儿子,虽然明面上说不插手,可是… 将茶盅残余的清茶一饮而尽,男子抬眼,神情始终波澜不惊。 ………………………………………分割线……………………………………… 如果有本事让时光逆转,我一定不会贪图享乐,我会老老实实去上学,而不是秉着反正已经请假就回家洗洗睡了。 熬夜上班是‘天将降大任’,美容觉神马的…我我我,我语无伦次了都! 抹了把因为震惊而呆滞的脸,我瞪着横在客厅地板上一坨‘无名尸’,心中赫然奔过一万匹神兽草泥马。 空气弥漫着淡淡硝烟,肉眼可见的细小闪电流窜不定,蛇一般在空气中蜿蜒又迅速溶化,靠近天花板的空中撕开一道狰狞口子,墨汁般的黑色在其间静静翻滚,缓慢而规律。 我抖着双腿死活没勇气迈开脚步。 活生生的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喂!民那快来看上帝! 劳资不过是睡前想到冰箱里翻翻,才踏出卧室门差点被天打雷劈啊!谁有我悲催?!在家里被天打雷劈啊!卧槽! 抬头死瞪着不知为毛开在客厅天花板上的,貌似异次元裂缝,胸口涌动的欣喜若狂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顿时焉不拉几。 我原本还抱着大无畏心情奔过去,心里计算着可能回家的概率,没想骤然劈下来的球形闪电差点令我出师未捷身先死。 嗷嗷嗷~ 眼睁睁看着客厅上方的裂缝由深变浅,一点点消弭无踪,我呆站在原地,内心天人交战最后还是错失良机。 我我我,我想回家可是没勇气挑战极限,外焦里嫩是形容牛排的,人排什么的还是算了。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我抽着眼角哀悼如同台风过境的客厅。 那些闪电几乎无差别乱射,幸好客厅里的家具少得可怜灾情不算…啊!我猛地原地一蹦三尺高,电器! 抚平因为空气中溢满静电而导致乱起的鸡皮疙瘩,我抬起千钧重的步伐朝电视机靠近,经过横在地板上的不明物时,嘴角一抽。 财产…呃好吧好吧~我承认自己差点把这东西忽略掉。 歪着脑袋,我小心翼翼靠近几步,伸长脖子打量被裂缝吐出来的人?看形状是人吧?科幻?玄幻?外星人?妖怪? 他∕她∕它?俯卧在客厅中央,身上还袅袅冒出几缕轻烟(囧),半天没动静,别是熟了? 强忍着拿枝棍子捅一捅的欲∕望,我重重抽了抽眼角,死在家里啊~虽说真和我没关系,报警也没办法解释吧? 谁会相信这玩意是‘我家天花板吐出来’这种鬼话,掀桌。 扭头,我阴森森的看了眼厨房————菜刀、高压锅、垃圾袋等等很不和谐的单词在心头一闪而逝。 又等了半天,地板上的人形生根似的毫无动静,我抿抿嘴角,正待朝厨房爬去,谁知身形刚一动,眼角余光中地上焦炭似的那团似乎微微一颤。 嗯?停下脚步,我返身凑近然后蹲下,屏息听了一会儿,不是错觉,地上这坨发出细细的呻吟,如果不是凑得几近几乎会忽略过去。 研究半晌近在咫尺这坨生物?一番,嗯~第一结论:人形生物。 第二结论:貌似被闪电亲密接触过的衣物,呃~似乎颇厚重,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单薄衣料,附议:这东西是从寒冷的地域抑或季节来的。 第三嘛~ 视线定在某处,想了想,先起身去到厨房把洗碗用的橡胶手套带上,顺手藏了把水果刀在后腰,返身回到客厅,我抬手把俯卧的人形翻一面。 然后我倒抽一口气,倾身,橡胶手套胡乱抹了抹他的脸,看得更清楚后心里咯噔一声 虽然狼狈不堪,无论是脸还是身上都带着几许焦黑,却也还是看得出这人…不是早上才被我甩掉的日吉若吗?! 这一惊非同小可,来不及细想日吉若怎么好好的会卷到裂缝里还顺便被吐在我家,我赶忙半跪在他身边,扯掉橡胶手套去探他脖颈边的脉息。 指尖触到的是冰凉的温度,过了一会儿,我摸到搏动,虽然虚弱至少不是全无,心里一块大石顿时放下来。 “喂!”轻轻拍拍他的脸颊,我想试着唤醒他,“日吉!” 他双眸紧闭任凭由轻到重拍打始终没反应,半天我放弃弄醒他的举动,想起身去打电话叫救护车,鼻端却无端端嗅到血腥味。 我愣了下,低头瞪着躺在地上的日吉若,之前我是没注意还是…他受伤了?血腥味一点点弥散开来,我重新套上橡胶手套迅速剥起日吉若满身厚重的衣物。 他穿着机车夹克里面还套着毛衣,脱掉外套后我心里的疑惑渐渐加深却来不及细想,掀开毛衣里衣发现他的前上身没有外伤,是后面吗? 于是将人轻轻翻回俯卧状态,把衣服推到肩膀处,果然在肩胛骨附近看到一个钝圆的洞正泊泊往外冒着血,那是最严重的伤我想,除此之外背脊上还分布几道长短不一的裂口,不知是刀伤还是被外力划破。 枪伤吗?我抽了抽嘴角,医院什么的没办法去了,还是打电话通知日吉组来领人吧~ 尼玛!为嘛劳资要做这种事!混蛋!手指恶意地戳了戳枪伤附近,日吉若昏迷中的身体微微颤动,似乎不堪虐待? 唉——算他运气好,要不是心里多少有点感动,劳资绝对拿刀【哔——】然后用高压锅【哔——】之后扔马桶里冲走。 边YY边用手慢慢摸索日吉若脱下来的外套,我没日吉组的电话,呃~不知道他的手机还能用不? 手刚探入衣服口袋,变故突生,眼前一花我的后脑勺已经磕到地上。 嘶——!卧槽!倒抽一口凉气的惊呼被人紧捂在喉咙口。 原本该是昏迷不醒的日吉若卡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倒在地上…不!他不是日吉若!虽然长得很象压制着我的这人,根本不是日吉若! 脖子上的手掌倏忽收拢,力道紧到如同要就此拧断我的脖子,模糊的视线里俯视着我的人一双烟灰色眸子俱是冷漠的凶残。 我极力瞪大眼睛,陌生的双眸却蓦然聚焦,微微一顿那人松开力道,双掌依旧保持着紧箍在我脖颈上的姿势,冷血生物般的瞳眸象是辨认着什么。 半晌,他神色一松,双眸逐渐失去神采,庞大的阴影就此当头罩下;我被砸得眼冒金星,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抬手把人推到一边,扑上去扼住他的脖子。 只要我收紧手指,用力,就能杀死他… 只要用力… 意图犯罪的指尖无意中触到一物,我定睛看过去,猛地一怔,指尖将从衣领内掉落的物体勾出,用力从他脖颈间扯落,拎在眼前细细看了看。 沉默很久,我起身一瘸一拐爬向卧室,去找急救箱。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在卧室里消磨了几分钟,我抱着简陋的医药箱慢腾腾爬出房间,心里多少是有点期待客厅里那位不速之客能‘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站在房间门口,我用了眨了眨眼,客厅里安静异常,恍若台风过境的混乱依旧保持着几分钟前那一幕,而躺在地板上那位也还是横在原位。 木有消失啊~原还想说服自己不小心睁着眼睛做白日梦,真是的,连个理由都不给强迫中奖什么的最讨厌了! 我紧了紧手臂里的医药箱,一步一蹭晃过去。 蹲到俯趴着的陌生人身边,打开医药箱,扫了眼里面寥寥无几的急用药品,想了想,我反手摸出贴肉藏在后腰的水果刀。 锐利的刀锋凌空悬在血糊糊的枪伤上,比划许久,最后还是怏怏然把凶器放到一边。 这刀子切下去,弹头挖出来了还会顺便剜下一大块肉来吧?指望蒙古大夫出手,后果绝对不死也去掉半条命…好吧好吧~我承认自己其实不是很想救他。 开玩笑!这丫刚想灭掉劳资吔~劫后余生居然没直接把他【哔——】绝对是我睡眠不足脑袋缺氧了吧?东郭先生在世啊喂! 腹诽归腹诽,结果还是讪讪的拿出向日岳人贡献的云南白药往枪伤洞洞撒下去,止住缓慢却始终流淌的血液。 没伤到要害,不理他的话他也绝对会失血过多死亡。 尼玛!劳资就是心太软! 扯过医药箱里的棉花纱布堵上洞口,这人背脊上其他几处伤也顺便止血,嘴角不断抽搐,我收起只剩空瓶的云南白药。 抬手测了测他的脉息,我起身走到客厅沙发边,提起扔在那里的书包,摸出手机。 现在打电话把烫手山芋交出去,绝对不能让丫在这里断气,浴室已经每天上演灵异事件,客厅再来那么一出,这单元会变成鬼屋啊鬼屋! 房东先生和将来下任住客是无辜的,不可以欺负人家。 …………… 打开通讯录看了看几乎一目了然的电话簿,我做失意体前屈状。 找谁?!房屋租赁、水电管理、社会福利、XX热线(这是神马?)、超市老板,我我我…存的号码里没一个能拯救现在的我于水火嗷嗷嗷~ 擦!忍不住爆了粗口,无声的。 手指动了动,迅速按下一串数字,我睨了眼悄无声息躺在地上的陌生人,抿抿嘴角。 兄弟你不能怪我没义气啊~打急救中心电话,最后引来警察,总比你断气在我家然后被我斩件煮熟了扔垃圾堆后果好些,至少能活下来不是吗? 手机听筒里传来等候接通的长音,眼角余光中地上那人俯卧着,歪倒一侧的脸恰好对上我的视线… 双眸紧闭,脸上带着伤,一副任人宰割的无助模样。 “MD!”我恨恨啐了声,掐断刚刚接通的急救电话。 真是麻烦!劳资干嘛要为送陌生人进医院然后可能导致对方坐牢这种事觉得愧疚啊!?他是坏人吧?为毛我就是下不了手? 低头,我恶狠狠瞪着手机,按动按键再一次进入电话薄,细细寻找起来。 目光浏览一遍少得可怜的联系人,眯了眯眼,决定打电话给学校找学生会会长迹部景吾,侧面拿到日吉若的电话,把人交给他。 客厅里这人多少该和日吉若有点关系吧?长得那么象…而且,如果他落到警方手里,我恐怕没机会问他,我的东西怎么会挂在他脖子上。 手指定在标注‘冰帝’的号码上正要按下,八百年难得响一次的手机很诡异的震动起来。 屏幕显示:慈郎来电。 ‘慈郎’?脑海中蓦然滑过一只橘黄卷卷毛脑袋的生物,话说我什么时候存了他的号码?我怎么不晓得?抽了抽嘴角,按下接听键。 “秋子~”电话那头的家伙嫩生生叫道。 “闭嘴!”我恶狠狠回答,“现在给我日吉若的手机号码,其余的事再说。” 芥川慈郎停顿了几秒钟,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几丝微妙的异样,“秋子你遇到麻烦了?我也可以帮忙的哦~无论什么事。” “日吉若的号码。”我揉了揉额角,斜了眼身边的陌生人,“给我,别废话!” “秋子——”芥川慈郎却象是陷入某种奇怪的坚持境地,“不只是日吉才可靠哦~” 卧槽!你TM跟我杠上是吧?我阴森森磨了磨牙,“好,你立刻帮我安排一场手术,并且不允许惊动警方。” “办得到就拿出本事来,可靠的芥川学长。”我是没所谓扯皮,不过横躺的那位只怕…再拖下去他可能就用不着医生而是需要入殓师了。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我把手机夹在肩膀与耳朵之间,倾身又一次试探那人的脉息,“给我日吉若的电话!” 几秒钟后芥川慈郎再次开口,“秋子你在哪里?”同时话筒里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似乎边上还有其他人。 “我带医生过去,放心,是可以信任的人。” 听筒里闷闷的奔跑声象是转到空旷室外,芥川慈郎的声音带着几丝焦急,“不是你受伤吧?秋子?秋子!” “我在家里,地址等下发到你手机上,事先告诉你一声。”顿了顿,我收回按在那人脖颈侧的手,“带外科医生过来,是严重的物理创伤。” “十五分钟。” 说完芥川慈郎就挂断电话,从头到尾提也没提日吉若,我愣了一会儿将高桥家地址编辑发送出去。 闪速的蓝光显示发送成功,我正想收好手机,低头,一点透明水渍落到手机屏幕上。 这是?我一怔,愣愣地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左边脸颊湿漉漉的,在我毫无察觉间,泪水自左眼汹涌流出。 象是刹那间失去半边身体控制权,左眼视线慢慢转到陌生人身上,痴痴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眼泪流得更凶。 有一个名字或者一种认知翻腾徘徊,在呼之欲出之前哽在喉咙口,无法真正确定。 …………… 象是被魇住,手握着的手机从指间滑落砸到膝盖上,我不由自主朝地上的人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靠近。 差一点…就差一点…脑海中悚然回响的却是自己的声音,哀哀切切,凄凉到极点。 让我摸摸他,让我摸摸他,我的… 左眼流出空洞的眼泪,心脏毫无预警开始刺痛。 指尖落到那人脸上,意识象是被分割成两半,一边的我冷眼旁观,另一半则无比爱恋抚摸着那人,血肉触感一点点导入脑海,虔诚而贪婪的喜悦情绪甚至连我都能感觉到。 夺不回身体支控权我也只能任由自己慢腾腾把用指尖那人的脸狠狠记在心里,然后苦中作乐开始YY有的没有的。 乍一眼看去和日吉若七八分相像,细细看来却能明显分辨出两人的区别,眼睛颜色截然不同只是其一,昏迷的陌生人眉眼间比日吉若成熟一些。 嗯~也阴郁许多。 等到自己的爪子颤巍巍滑过他的脸,眼看着有继续朝下的趋势,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非礼了啊喂! 脑海中渐渐漾起波澜,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却始终如同隔着一层薄雾,越是焦急想记起认知越是模糊… 碰碰碰——!沉闷的敲击声刺破脑海中悄无声息变得浓厚的迷雾,刹那间,薄弱的神智猛地一激灵,我再次收回身体支配权。 顿了顿,迅速收回停在那人身上的手,我抿抿嘴角。 抬手抹了把左脸的粘腻,异常嫌弃地擦在衣襟上,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么?好快!还有就是夺走身体支控权的这位真是…没脑子嗷嗷嗷~ 狗血天雷不看时候,趁别人命在旦夕乱入就为了摸一把?不会等救回来再说么? 我勒个去!草菅人命啊混蛋!哭的时候不顺便爆个小宇宙:‘吹口气于是那浑身血肉模糊的伤痕奇迹般消失苍白的脸色泛起红晕’,光是看能把人看好么? 起身,捶了捶长跪导致血气不通的膝盖,我异常忧郁的转身奔向敲门声中混合着某人焦急呼喊的自家大门。 ………………………………………分割线……………………………………… “秋子!” 隔着扇门,芥川慈郎嗷嗷叫唤着,声音越提越高,敲门声变成砸门声,眼看着象是有破门而入的迹象。 把门启开一条缝,看清楚来人后拉下防暴搭扣敞开大门,一把将人扯进来,我鬼气森森瞪他一眼,“想把附近住家全部喊出来么” 侧身让其余的人进来,对擦身而过的三位男子比比身后客厅示意他们病患的位置,我探头张望室外片刻,随即缩回脑袋将门紧紧阖上。 外面风和日丽,嗯~于是很安静。 满意的点点头,我这才慢吞吞返回客厅。 …………… 客厅里已经开始忙碌,芥川慈郎引来的三人聚集在昏迷的那位身侧,一旁的地上摊开着的黑色箱子里,各色医疗机械闪动金属寒光。 我想反正自己没什么帮得上忙得于是就置身事外,走到站在客厅角落的芥川慈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多谢。” 芥川慈郎却象是没听到似的,脑袋东转转西转转,一副好奇得不得了的模样,我的道谢却是由同样跟着芥川慈郎出现却绝对派不上用场的家伙接去。 “哼!一句话就算了?你知道我们费多少心思才编理由调用到忍足家的人?”他的语气不甚友好,眼神也愤愤然。 我分神瞅了眼进门招呼不打直接往沙发上一坐,顺道还满脸‘啊麻烦死了’的向日岳人,嘴角一抽,“向日学长——” “你这女人什么态度!”向日岳人炸毛似的低叫出声,然后他转头看着芥川慈郎,脸颊涨得通红,“跟你说别帮她!你看她半点感激都没有啊!” 芥川慈郎傻兮兮地抬手挠挠满头卷卷毛,“岳人…” 谁知他才刚一开口,话头就被一旁正急救的某位男子打断,“慈郎少爷。” 男子停下手中忙碌的工作,起身插∕入这边眼看要硝烟弥漫的战局,“这位伤患有人替他止过血…”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瞄了我一眼,“只是他受的是枪伤,必须去医院。” “枪伤!?” 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异口同声低呼,随即转头瞪向我,围在伤患附近的余下两位也悄悄把目光转过来。 我抬手揉揉额头,“先看看他的长相,我原本打算交给日吉若。” 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神色一怔,这才走到昏迷不醒那人身边,片刻之后,他们俩的眼睛越瞪越大,表情止不住惊讶。 向日岳人双唇微微一动似乎想出声,芥川慈郎扯扯他的袖子,制止了他;两人对视一眼,向日岳人摸出电话走远些,芥川慈郎则慢吞吞走回来。 “秋子…”芥川慈郎满脸欲言又止。 我耸耸肩,“不是我弄伤的,那人…”下巴冲着那人点了点,面不改色说道,“是(在我家客厅)捡到的,原来那个洞是枪伤啊~” …………… 芥川慈郎和还站在附近的男子表情微微扭曲,诡异的沉默几秒钟,芥川慈郎先是瞥了那男子一眼,对方随即很识时务走开,然后芥川慈郎这才开口小小声说道,“怪不得你说不能惊动警察。” “因为录口供很麻烦。”外加确实无法交代其来路,我没打算为一只诡异出现的家伙搭上美好人生,“而且他可能和日吉同学有关系…你干嘛?” 芥川慈郎猛地凑到我面前,几乎眼对眼看着我,半晌他笑弯了眼,“秋子是好人呢~” 你才好人!你全家好人!我微微后仰避开拂到脸上的气息,抬手正想把超过警戒范围的大脸按到地上,爪子却被攥住。 深棕的眸子波光流转,无辜纯良的包子脸都无法辨别意图,芥川慈郎随即用另外一只手摸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单手按下连串数字,将手机靠在耳边,视线却还是停顿在我脸上。 我被他弄得满头雾水正想挣开爪子,他的手掌却紧了紧,嘟嘟的双唇轻启,“日吉…”却是电话已经接通,听到他口中的人名,我也就不再挣扎。 “我捡到一个人哦~”芥川慈郎如是说道,语气兴高采烈,“送给你吧~” 我抽了抽嘴角,头顶顿时挂满黑线————什么叫‘送给你’?你丫国文怎么学的?!老师会哭的啊混蛋!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怎么回答的,就听得芥川慈郎笑眯眯说道,“在忍足医疗手术室急救,我只能替你挡住警方半个小时,剩下的交给你了。” 说完丫就把电话给挂断了,随后扭头看向另一边,“岳人。” “好了。”向日岳人闷声回答。 我吧头转过去时恰好看到向日岳人从昏迷不醒那人边上站起来,而他的手机… 对上我的视线,向日岳人小细眉一皱,凶神恶煞道,“看什么看!”然后手一挥却是对着医疗人员,“可以把他弄去医院,剩下的有人接手。” 他们带来的三位男子立刻动手把人抬起就往外走,向日岳人跟在后面,出门前转头白了我一眼,满脸恨恨然。 …………… 那一行人一走客厅里顿时空荡荡的,我收回视线,对着留在原地的某人微笑“芥川学长,该怎么谢你呢?” “岳人会负责侑士那里,我替你挡住日吉。”芥川慈郎眨了眨水汪汪的双眸,脸颊鼓起,看起来愈发象个包子,“呐~秋子,你其实不喜欢和日吉有关联吧?” “然后呢?”我挑眉,慢慢眯起眼睛。 “嗯~秋子请我大餐吧~”包子脸笑眯眯,“再去上次那家酒店。” 我抬手捏住肉嘟嘟的脸,“只是大餐吗?还是别有企图?” 芥川慈郎对称的包子脸顿时歪了一边,沉默许久,他抬手扯下我的爪子,眼中极快滑过一丝异样,“酒店后巷那些还在,秋子帮我一次。” “帮我超度那些地缚灵,他们停留的时间太久,长此以往会消失的。” “你是阴阳师?”我愣了下,嘴角重重一抽,“那不该找我,自己不行吗?” “我只是看得到,从来就帮不上忙。”芥川慈郎摇了摇头,孩童般纯真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悲伤,“秋子,你知道束手无策是什么滋味吗?” 我闭了闭眼,狠狠的咬牙,“我帮不上忙,除非你想让他们提前消散。” 看得到却什么也做不到,只怕再没有谁比我更懂得【束手无策】是怎样一种愤怒,可是我所学全是旁门左道,我有办法自保、有能力令得恶灵魂飞魄散,却无法超度亡灵。 我念的佛经半点效力都没有啊~ 可能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芥川慈郎微微怔忡,眼中的期待渐渐黯淡下来,深棕色的双眸瞬也不瞬望着我,半晌,他叹了口气,“秋子,你别哭…我们再想办法。” 你丫脑子有病!劳资哪里哭了啊啊啊~我顿时青面獠牙。 …………… “你们…在干什么!?”向日岳人的怒吼骤然响起。 我回头就只见一簇暗酒红挟着森森怒火从大门卷过来,掐着芥川慈郎肩膀意图把他前后‘咆哮马’摇晃的双手被恶狠狠拍开。 “岳人你回来了啊~”芥川慈郎满脸无辜的笑道,“诶诶诶~侑士家的人怎么说?” “哼!他们不会对日吉乱说什么。”向日岳人水晶蓝的眸子死死盯着我,仿佛护崽老母鸡把芥川慈郎扯到身后,“你这女人又欺负慈郎!想死吗?” 什么叫‘又’?我朝天翻个白眼,漫不经心挥挥爪子,“既然事情解决了,两位学长嗯~下午不上课吗?” 客厅墙上电子时钟显示午休已经结束,我请过假了于是下午可以睡觉,这两位现在赶去顶多迟到十几分钟,呃~ “高桥秋子你撇清关系的速度倒是很快。”向日岳人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倾身靠近,满眼讥诮,“欠我的人情呢?” “岳人,秋子又不是今后不上学。”芥川慈郎站在边上做谆谆劝导状。 我筢筢头发,远目,“啊——” 经过芥川慈郎一番好说歹说(虽然我个人认为他其实火烧浇油),满脸余怒未消的向日岳人最终被拖着据说赶回去上课,两人踏出大门的时候,我出声喊住芥川慈郎。 “芥川学长,去请知名的阴阳师。” “诶诶?可是我不知道他们历不厉害啊~小景说有很多骗子。”芥川慈郎在百忙中回头,神情颇挣扎。 看得到亡灵对同类却比较迟钝么?我点头表示明白,被骗过很多钱吧?看这样子;于是咧嘴流氓笑,“你找人,我替你鉴定。” 当是还你人情。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英语课老样子还是有听没有懂,数学方程式照旧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班导松川老师一如既往喜欢在上课前絮絮叨叨,同学们满脸习以为常各自趁机开开小差。 普普通通的早上,我坐在教室位置上心情却颇为沧桑,总觉得这样平和惬意的日子如隔三秋般的陌生,远目。 进入六月以来日子就没消停过,云霄飞车似的高∕潮迭起、波澜壮阔,即使是我这样披着美少女外皮内在其实粗糙得可以的流氓,一而再再而三被折腾,心脏也多少有点不给力。 两眼发直瞪着黑板以及黑板前诲人不倦的老师,我吸了吸鼻子,想想现在居、然、能安然无恙坐在教室里上课,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劫后余生,感激涕零,谢谢CCTV,谢谢作者没嫌麻烦于是把我弄死嗷嗷嗷~ 捂脸,我语无伦次了都。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今早进教室直到现在上午最后一节课即将结束,原本如影随形的某道视线消失无踪了啊~ 教室后方某个座位空荡荡的,不知发生神马事,总之据说日吉若家里有事请假料~ 我想多半和昨天被芥川慈郎接手的‘天外来客’脱不了关系,具体情况我死也不会好奇,能摆脱已经是万事大吉,傻X才去问原因。 无论是日吉若还是与之七八分相像的那位陌生人,我都不想再看见嗷嗷嗷~ 虽然我也知道梦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悲催,但是,在已可预见的麻烦缠身之前,自我安慰下总可以吧? 昨天见到那个人时身体的失控让我已经有觉悟,无论真相如何,那个人和‘高桥秋子’必定关系匪浅,加上他那张脸…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天大的麻烦。 我现在只能苦中作乐妄想———— 如果那个被送进手术室的人有本事在日吉组内掀起滔天巨浪,让日吉若从此身陷豪门宅斗自顾不暇…当然,能够两败俱伤是最好。 我承认自己阴暗。 咦咦咦?为毛是‘宅斗’?因为我听说冰帝学园官方资料中日吉若是独子来的,为毛揣测日吉组会动荡不安?因为我看那个不知名小子不像很安分的家伙。 他的眼如同陷于绝境的野兽,血腥而凶暴。 接下来的日吉组是多事之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才是明智选择。 虽然没能从脑海里多出来的那段梦境拼凑出任何关于那人的印象,不过也就那样,我终究不是高桥秋子,没理由要我负担她的风流债吧? 如果最后那个小子杀上门来…嗯~低头,把教科书竖起来挡住老师的视线,我躲在下面阴森森龇牙。 日吉若说得好,妖魔鬼怪都没放在眼里,区区血肉之躯而已,哼! 只要我还呆在这具身体里,高桥秋子的未来谁都没资格妄下决定,劳资不高兴,天王老子都没面子给。 …………… 最难熬的下课前五分钟终于不负众望滴结束,悠扬却很奇怪的铃声回荡在校园里,讲台上的老师收起教材讲义,留下黑板右下角数行粉笔字书写的作业后施施然远去。 下一秒教室里气氛松动,我急急忙忙抄好今天的作业内容,把桌上的书本扫进抽屉,起身飘飘然晃出教室,混在人群中朝教学楼大堂走去。 边走,心里边乐悠悠的回忆今天带来的午餐,昨天不知吹的哪阵风,超市里剩的便当内容丰盛嗷嗷嗷~肯定是近段时间好事做多了于是好人有好报吧? 掐拳,八颗大牙闪亮笑,直笑得走在附近的人纷纷侧目。 把放在储物柜上层的午餐袋拿出来,顺便换好室外鞋,阖上柜门,转身慢腾腾走出教学楼,目标当然不是随大流的前往餐厅,我要继续去那个隐在角落的凉亭。 除了用餐,还可以睡上一觉,凉亭地处偏僻无人打扰,除了我大概只有向日岳人知道路线呃~好吧,再算上之前据说躺在草丛里睡觉结果听到不该听到东西的芥川慈郎。 我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拐到冷清的分岔路线上,边走边抬头望着琉璃蓝的天空,眯眼。 芥川慈郎啊~怪不得他会在那里,不是巧合,那个凉亭从整个冰帝布局来看恰是阳气最重的地方,自东升到西落,日照都不曾偏离,芥川慈郎怕是身为异能者的潜意识反应,他呆在那里能睡得很舒服。 渐渐的,喧嚣远去,周围的绿意浓厚起来。 初夏的燥热被漫天枝桠遮挡,空气里飘荡着独属于树林的清新,金黄日光穿过缝隙投映在脚下,光斑随着拂过树梢的风忽大忽小,明灭不定。 沿着整片整片遮挡前路的冬青树丛一直走,拐过树墙,侧身从一处貌似阻碍的常绿灌木边上挤进去,压下肆无忌惮生长的树枝,视野骤然开阔起来。 走进凉亭,把提的便当袋子随手一放,大刺刺席地而坐,扫了眼被向日岳人恨声磨牙威胁过好几次要砍掉的冬青树丛,不期然想起他每次从里面钻出来的狼狈样子。 “噗~~~”我乐不可支的笑出声,怪只能怪向日岳人从树丛里钻出来的姿态太过美妙,我才隐瞒另一条较为正常的路线。 我的人生摆满茶几,看到别人悲剧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事,心里平衡了我才不至于中二掉跑去报复社会。 啊啊~不多想免得等下继续胸闷,吃饭吃饭。 掀开便当盒,我眨巴着眼睛顿时热泪盈眶,啊啊啊~扣成麻薯熊图案的饭真是可爱! 话说超市试营销的儿童便当我肖想很久了啊~昨天终于诡异的剩下三只,结果都落入我家冰箱…美梦成真,我好感动! …………… 吃饱喝足,躺平在地上,闭眼晒太阳。 初夏的阳光对普通人来说其实强度略高,凉亭内铺陈的灰白岩石地砖吸收整个上午的日照如今有些烫热,如果我身体没问题绝对不会躺在上面,会生病的。 可惜我淤积的阴气过重,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这里的炙热压制、抵消体内的阴寒。 抬起手臂压在眼睛上,遮挡刺目的光线,我抿抿嘴角,原以为长此久往终有一天能把身体调理到象正常人,没想到…治标不治本。 原来…根本不是因为借尸还魂才导致阴气不散。 昨天到来的那个人好比某种契机,如果她日复一日强大,我或许会烟消云散吧?只是不知道还能苟延残喘几天? 嘛嘛~多想无益,等火烧眉毛再决定对策,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 挪了挪身体,调整到更舒适的角度,尽力摒弃脑袋里杂乱无章的念头,源源不断的热意透过布料蔓延到全身,整个人象是沉浸在常温的水中,睡意一点点模糊了神智。 浅浅的风声悠悠回荡在耳边,百转千回,世界变得空灵。 陷入黑甜乡之前,最后滑过脑海的疑问却是昨天送走所有人之后,我怎么也找不着从陌生人脖颈上扯下来的那件东西,不小心丢在哪里了? 回家后再仔细找找… ………………………………………分割线……………………………………… 实在是热,全身浑身的粘腻汗湿令得我在半梦半醒间烙饼般翻来覆去,神智处于懵懂不清阶段,四肢软绵绵的,总觉得手臂被重物压住似的… 眼睛万分挣扎着启开一条缝,微微偏头直直盯着左边身侧,等到脑袋稍微清醒一些,我死气沉沉的长吁一口气。 怪不得睡梦里总觉得手臂麻麻的,却原来真是被压住啊————入睡前独自一人,睁开眼睛身侧却无端端多出一只,这种情况算不算飞来艳福? 略略支起半身,我看着脑袋枕着我的手臂睡得正香的某只,嘴角狠狠抽了抽。 芥川慈郎,什么时候摸到我身边睡着的?!还蜷成猫团状,当我身边是窝么? 动了动气血不足麻木掉的手臂,用另外一只手拧住他的脸,试着自救。 睡梦中的某只皱了皱眉,含糊不清嘟囔,“呜——”小动物呜咽似的,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指间力道加重,把某只白嫩嫩的包子脸掐出嫣红,我阴森森的威胁道,“起来,不然剥光你的衣服,把你吊在学校门口。” 话音刚落脑后风声袭来,有一物正敲在后脑勺上,猝不及防之下我重重往下一磕,额头咚一声和芥川慈郎撞个正着。 耳边传来芥川慈郎痛苦的呜呜声,貌似即将清醒;随后是另一人的声线怒不可遏,“你这女人说话都不经大脑吗?” 眼前金星还没来得及消散,后衣领被扯住,顺着那股凶猛力道直起身,我挣扎着回头,向日岳人铁青的扭曲脸庞近在咫尺。 视线慢吞吞往下滑,身侧地板上掉落一个塑料文件夹,似乎正是袭击我的凶器…心头的无名火顿时熊熊燃烧。 用力抽∕出芥川慈郎枕住的手臂,双手按住向日岳人的肩膀把他用力推到地上,腾身跨坐在他腰腹上,“想死吗?居然敢打我?” 向日岳人躺在地上满脸呆滞,连挣扎也忘了,水晶蓝的双眸睁到极限,瞳孔倒映出我凶神恶煞的脸。 …………… “哇呜~你们在干嘛?” 我抽空扭头瞪了眼已经醒来的芥川慈郎,他正歪着头好奇满满打量这里。 “从我身上起来!混账女人!”向日岳人的表情象是恨不得咬死我。 我松开紧攥着他衣襟的手,若无其事爬走,坐到一边,抬手用五指梳理散开的头发,无论是向日岳人含羞带恨的视线抑或芥川慈郎有些不在状况的懵懂,均无视之。 或许是我的厚脸皮导致向日岳人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表情愈发阴森。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芥川慈郎曼声打个大大的哈欠,虫子似的挪过来,小心翼翼冲我露出笑靥,“好奇怪,睡在秋子身边我不会做梦。” 我停下扎到一半的头发,奇怪的瞟他一眼,“你平时一直睡不好?” “嗯——”芥川慈郎重重的点头,“总听见有人说话。” “这样啊~”我想了想,色迷迷伸爪按住他的肩膀,“你能出多少?” “哈?”芥川慈郎的包子脸闪出一个巨大问号。 正打算语重心长灌输‘等价交换’概念,另一边向日岳人的怒气已经破表,“他给钱你就陪睡吗?高桥秋子你敢再没下限一点!” 话说你激动什么?我默默斜视,如果按照漫画效果来表述,原地跳脚的向日岳人头顶已然火山喷发。 手指直戳到我的鼻尖,顺便还颤抖不已,向日岳人咬牙切齿状吼道,“有钱什么都肯做,你有没有羞耻心?” “没有!”我斩钉截铁回答。 向日岳人骤然沉默下来,水晶蓝瞳眸慢慢眯起,“好…好…”他连说两个好字,从口袋里摸出皮夹,迅速抽∕出一张卡扔过来,“我付钱,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金色的卡片落在手中,拈在指间对着阳光看了看,又把它甩回去,我转头对着芥川慈郎笑得很慈祥,“撒~我们继续讨论费用问题…” 被丢在脑后的人呼吸急促而粗重,气息险恶到似乎下一秒就会不堪负荷的爆炸,当然也只是几乎而已,没多久身后的存在感渐渐远去。 芥川慈郎一脸茫然回望,片刻之后他微微转开目光,望着向日岳人的方向,缓缓的眨了眨眼睛,收回视线,他伸长手臂捡起地上曾与我后脑勺亲密接触过的文件夹,打开瞟了眼随后将它递过来,“秋子干嘛故意惹怒岳人?” “嗯——”我接过文件夹,低头细看内容,嘴里漫不经心回答,“只是觉得有些事防范于未然比较好。” 相看两相厌总比将来我消失后遗恨绵绵好。 “秋子…你的表情好难看。”芥川慈郎慢吞吞说道。 我默默翻个白眼,手指夹出文件夹中一张纸,抖了抖嘴角,“伊势神宫?”文件夹里涵括全国各地著名神社,连天照大御神都出来了,想干什么啊啊啊~ “嗯~秋子觉得哪家适合?”芥川慈郎貌似害羞?筢筢头发,“要赶在地区赛开始前解决,小景最近好严格,我总是被抓去网球社。” “太远了。”我沉痛捂脸,而且太大牌,“我的意思是让你找附近的,没让你找权威。” “可是附近的神社…”芥川慈郎嘟着嘴,一脸忧郁,“他们说我是骗子。” “诶?”我一顿,满头黑线,“所有?” “大部分。”芥川慈郎泪眼汪汪,表情如同弃犬。 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异常装B的叹口气,“网络上白泉神社口碑不错,去试试看。” 芥川慈郎点点头,“放学秋子和我一起去。”顿了顿,他象是想到什么,眉头微微一皱,“对了,昨天送进手术室那个人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 “日吉也很快赶过去,只是那个人马上就被转走,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甚至连最早入院的资料也被销毁。” “很奇怪呢~还有人开始暗地里追查。”深棕双眸滑过几丝异样,芥川慈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秋子最近小心点比较好。” 将手中的纸放回文件夹,我抿抿嘴角,调查吗?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既然做不到见死不救也只好静观其变。 闭门家中坐都能祸从天上来了,再小心也枉然吧? 不过…把文件夹还给芥川慈郎,顺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看在你昨天帮忙的份上,今天就不计较,再有下次就吃掉你哦~” 芥川慈郎回之以傻兮兮笑容,拧麻花似的从我爪子下逃出生天,随后往地上一滚,眼一闭立刻又睡着了,速度快得令人瞪目结舌。 静静看着蜷在身边那一团,我微微眯眼。 或许是因为同类,我和他两人隐隐彼此有些心照不宣,他知道我很多事只是说说,我也知道他偶尔敏锐到吓人,这种情况应该算是朋友吧? 想想也不错,至少这里有懂得的人,也算不枉此行。 再观察看看,如果他不让我失望,我想把所有说出来让他知道,即使下一秒烟消云散,我希望有个人可以为我哭一哭。 …………… 一下午时间很快过去,走出学校后,我等在事前约好的路口。 街道上车水马龙,身边不时经过三五成群身着同样制服的学生,五分钟前就说已经看到我的芥川慈郎踪迹全无。 我抽了抽嘴角,取出手机,翻开联络簿打算痛骂摸鱼不知摸到哪里去的某人。 劳资最讨厌不守时的家伙,芥川慈郎你丫… 把手机架在耳边,目光四处抽寻,远远的十字路口,超豪华加长轿车正慢慢拐入视线,我磨了磨牙,掐断手机,正想抬手招呼对方,猛地杀出来一辆车急停在跟前。 黑漆漆的车窗缓缓降下,车厢内的情景看不分明只是隐在暗处的森然威压令人无法忽视。 “上车,高桥小姐。”冷漠的声音带着命令口吻。 我后退一步,腰际立刻被人用硬物顶住,却是不知何时有人掩到身后。 车门悄无声息打开,如同潜伏的猛兽等待猎物自动进入势力范围;顶在腰际的物体微微朝前动了动,无声的威胁透过布料传入神经末梢,我低头,慢吞吞弯腰钻进轿车。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熬夜了,我的黑眼圈啊啊啊~~~ 女孩子弯腰钻进车厢,随即黑色轿车迅速驶离,路上行人神色平静,车水马龙的街道如每个悠闲的昨日,街角发生的那一幕如果不是特意关注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异样。 芥川慈郎满脸焦急的趴在车窗玻璃上,嘴里不断催促身边的同伴命令车辆加速,以追赶前方几乎快看不见的黑色轿车。 车厢内其他人不约而同神色凝重。 只不过被前方慢行的车流阻挡了些许时间,等在街边的人就被掳走,更可怕的是事情发生时周围行人居然没有谁察觉不对,显然来者不善。 精心布局,天衣无缝,前后两分钟不到,当众发生的绑架事件就此落幕。 迹部景吾瞥了眼整个人快贴在车窗上的芥川慈郎,抬手,指尖轻点眼角,“忍足。”凤眸微挑,示意对面座位的人该有所行动。 忍足侑士随即举起左手,让其他人看清楚藏在掌心的手机,微蓝的屏幕闪烁不定显示他早已经播出号码。 迹部景吾神色微敛,伸长手臂扯回挂在玻璃上的芥川慈郎,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人甩到对面,“听电话,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小景…”芥川慈郎扁了扁嘴,想露出与往常无异的傻笑,脸部肌肉却不受控制的僵硬,颤抖的声音满是无措。 “本大爷不会让她有事。”迹部景吾冷声说道,语调虽不耐烦,声音却是少见的温和。 说话间就见忍足侑士抬手微微下压示意众人安静,却是他打出去的电话接通,芥川慈郎吸了吸鼻子,满怀希望的望着忍足侑士。 “日吉。”忍足侑士轻声开口招呼。 与漫不经心语气截然相反的是在接电话人看不见的这里,忍足侑士藏在平光镜片下的深蓝眸子一片冷冽。 “我们正要去部长家的俱乐部特别集训,你来吗?” 问完后将电话从耳边移开,指尖按下免提键,片刻之后话筒另一头的声音车厢内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 “替我向部长请假,一小时后我会去报道。” 日吉若的声音波澜不兴,背景似乎夹杂女子断断续续的哭声,间中混着其它一些声音。 芥川慈郎神色一变,细细聆听之后慌乱的表情复又平静下来;虽然日吉若哪里的背景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不过确定不是高桥秋子。 电话那头哭泣的女子从声音来判断并非年轻女生。 不一会儿话筒里传来急促的短音,通话结束。 “不是他。”忍足侑士缓缓地摇摇头,“电话刚接通时我听到广播,日吉应该在医院或者诊所之类的地方。” 不是他,那是谁?黑色轿车车牌分明是日吉若平时乘坐的那辆!沉默许久,迹部景吾按下扶手边的按键,“吉田,靠边停下,联络附近人手继续跟着那辆车。” 睨了眼忽然气息不稳的芥川慈郎,迹部景吾难得有耐心的解释,“我们的车过于显眼,跟得太近,惊扰了对方或许会对她不利。” …………… 呆呆的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车辆,芥川慈郎的神色渐渐黯淡,浅浅阴霾在深棕色的眸子里弥漫翻腾。 如果出校门之前他小心一点没有被小景逮到该多好?是不是那样高桥秋子就不会为了等他而被带走呢? 低头装作把玩自己的手指,芥川慈郎闷闷的抽噎几声。 午休的时候还提醒她多加小心的,结果却是因为他的迟到,导致她被劫走… “慈郎。” 肩膀被重重一拍,芥川慈郎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我虽然不是很了解高桥学妹,但是…”意味深长的顿了顿,忍足侑士的眼神睿智而深邃,语气颇为复杂,“她应该可以保护自己,别太担心。” 芥川慈郎愣愣地点点头,“可她毕竟是女生。”再怎么强悍高桥秋子也是女孩子,而他也会担心的啊~ 他和她是朋友,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是芥川慈郎觉得自己和高桥秋子应该有种心照不宣的认同感。 没多想,芥川慈郎忍不住将所领悟的说给同伴听,“她嘴巴很坏其实心很软。” 看到同伴们神色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芥川慈郎略略提高音量,如同小孩子献宝,他急于让同伴知道高桥秋子的另一面。 “小景也知道吧?” “明明可以袖手旁观最后还是多管闲事,那是个笨蛋呢~” 低低的,自言自语般嘟囔着抱怨,芥川慈郎眼圈微微泛红,“她身上的伤还没好…我提醒她要小心的…” 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彼此对视一眼,神色均有些不豫;迹部景吾责难忍足侑士不够严密,居然让情报泄露出去,忍足侑士则为日吉组得到消息的速度暗暗心惊。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当街绑架高桥秋子的黑色轿车属于谁所有,既然不是日吉若,那么带走她的人必定是为了芥川慈郎送去忍足医疗的那位。 只是,似乎连日吉若也被蒙在鼓里,这样看来被紧急送到忍足医疗之后被带走下落不明的陌生人,他的身份相当耐人寻味。 谁那么大胆越过日吉若擅自行动?答案几乎可以揭晓。 …………… 时间在芥川慈郎的如坐针毡中变得更加难熬。 每间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迹部家人员的情况汇报,追踪的那辆轿车似乎发现后面缀着尾巴却依然毫不介意,行驶路线一直处于闹市。 等了一会儿,迹部景吾命令开车,沿着被追踪车辆的路线赶过去,半个小时后,那辆轿车目的地确认。 是一家会所,恰好属于迹部集团所有。 听到消息后众人吁了口气,车厢的紧绷气氛微微松弛;照情况来看,对方虽然意图未明却暂时没有伤害高桥秋子的迹象。 等他们最终赶到那家会所,迹部景吾已经通过手机联络会所负责人,要求对方工作人员趁着服务间隙留意高桥秋子的安全,倘若有紧急情况发生必需尽力保护她。 在会所负责人安排下,迹部景吾一行人悄悄进入三楼VIP包厢,高桥秋子正在隔壁。 听招待对方的服务生所言,似乎双方气氛还算平和,迹部景吾命令一路惶惶不安的芥川慈郎冷静,所有人屏息以待。 情况未明谁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密切关注隔壁情况。 ………………………………………………分割线……………………………………………… 坐在对面的男子神情沉稳,深邃的瞳眸漾着浅浅笑意,看似和蔼却耐人寻味。 暗藏审视的视线虽然不至于犀利到让人坐立不安,但是这样一路被盯着看下来…我个人表示满头黑线。 双手放在膝盖上,停止脊梁正襟而坐,顺便眼观鼻鼻观心,我摆出一脸装B的淡定样子,任由正对面这位目光如炬?打量。 不然又能怎样呐?所谓‘敌不动我不动’,这位既然敢半道截胡自然是准备万全,而且表面上看着不像嗜血阴沉,嗯~目前我大概性命无虑。 只是不知这位大爷打的什么算盘。 满堂寂静里,我忍不住用眼角悄悄观望,心里多少有些嘀咕。 应该不至于是‘想替自家孩子讨回公道’这么囧的理由吧?我不过是折腾几下日吉若而已,惊动到大家长实在出乎意料。 不算年轻的男子眉梢微挑,抬手无声示意,一路上安静得如影分∕身存在的人从岗位(他身后不超过两米)走近,微微躬身,沉默着递上一份文件?,随即又退开。 我默默用目光瞻仰之,眼睛滴溜溜在退回原位那人西装口袋附近直打量,看着普通的口袋怎么装下A式纸而且拿出来时还平整无褶皱?哆啦A梦啊喂! 许是我的眼神过于炙热?被盯着的那位嘴角微微一抽,貌似专心阅读的男子立刻有所察觉,拨冗扫了眼身后,又将目光转移手中的资料上。 我顿时变出一双死鱼眼,你丫就装吧!不言不语却无意间带给人压力,营造气氛手段倒是不错真的,这也说明对面这位大家长果然难伺候。 又等了好一会儿,男子施施然放下手中那几张纸,嘴角轻勾,“抱歉,怠慢了。” 声线倒是好听,和安藤良行不相伯仲,嗯~或许比之多了几分运筹帷幄于是更显魅力?我微微动了动,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扯开嘴角沉默的微笑。 反正都被带来了总会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着急。 …………… 隔着张桌子,我和对方相视而笑。 半晌,男子象是满意了于是指尖轻轻敲击几下桌面,我没来得及品味他此举的含意,站在他身后的人已然返身走到紧闭的房门口,打开门;立刻就有服务生推着餐车走进来,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服务生与餐车被影分∕身拦在一定距离外,略略检查一番后影分∕身亲自动手,绘有精美纹样的瓷器被摆放到桌面上,食物醇香慢慢飘散在空气中。 一切布置妥当后,影分∕身再度站回原位,神情肃穆,目不斜视。 男子微微抬高手臂,掌心朝上做邀请状,“高桥小姐,请赏脸和我一起用餐。”神情语气无懈可击的诚恳。 如果不是意味深长的后续,我或许会很高兴的执起筷子秋风扫落叶。 男子低声笑道,“手下恰好和超市老板有些交情,高桥小姐不必担心晚上迟到。” 还真是‘体贴入微’,我抿抿嘴角,目光扫过桌面,顿了顿最后拿起筷子,破天荒的第一次食不知味。 经历黑暗洗涤的大家长和日吉若那样的毛头小子果然不是一个段数,一句话可以延伸出无数含意: ‘和超市老板有交情’明摆着我的情况他已经了若指掌,同时也有警告的意思,如果我怎么样他要封杀简直轻而易举。 坐在对面的男子将【兵不血刃】发挥得淋漓尽致。 …………… 如果这只是一次普通宴客,相信无论是我还是对方绝对气氛融洽主宾尽欢,摆放在桌面上的菜肴均是符合口味的,我越吃越心惊。 日吉组的情报网…无处不在到吓人。 我因为自身原因有些食物连碰都不愿意碰,日本虽然不像天朝什么都敢放锅里煮,但是我挑剔的食材有些却是极常用的,平时我掩饰得明明很好,现在摆放在面前的菜肴里却没有一样是我该禁口的东西。 日吉组怕是很早就调查我了吧?其目的如果不是用尽心思讨好,必是想知己知彼。 我叹了口气,吃到六七分饱就放下筷子;怎么想都是后一种情况,日子愈发没奔头了,默默磨牙,内心毫不犹豫迁怒————日吉若你这扫把星。 见我不再继续进食,男子浅笑着停下筷子,“怎么,食物不对胃口?”打量我片刻他才又开了口“来一份甜点怎样?” 微挑的眉梢,神色柔和如长辈。 我暗暗抖了抖,总觉得鸿门宴的味道愈发浓厚。 或许是从我的态度中推断我已经‘吃饱喝足’,男子偏头对着身后那位一个示意,训练有素的影分∕身迅速上前收拾残局。 几分钟后,天青色提梁壶与同色系茶盅摆放到桌面上;涓涓细流从壶嘴倾泄至茶盅内,执壶那位将托盘内的茶盅各自分送到两人手上,随即面无表情站在桌边。 把玩手中泛着茶香的瓷盏,透过袅袅上升的轻烟,隐在烟雾后的男子神情晦暗莫测。 慢腾腾的啜一口暖暖茶水,我避开男子的视线,低头死死看着手中的茶盅,恨不得从杯子里喝出二两黄金的专心致志。 沉默蔓延开来,男子再未曾说些什么,静默中只听得对面与桌边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一直到三道清茶下肚,男子才再次有了动作。 “昨日高桥小姐住宅蒙受了损失,实在抱歉。”男子用很诚恳的语气说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随着他的开口,一张嗯~新崭崭的支票被推倒我面前。 我歪着脑袋细细看了半天面前的支票————东京通用银行个人现金支票,印签齐全,拿到柜台立刻通兑那种。 于是嘴角一抽,抬眼满脸疑惑看着对方。 男子静静回望,半晌,璨然一笑,“虽然高桥小姐不希望被人知晓,日吉组却从来有恩必报,再加上…” 顿了顿,他的表情显得意味深长,“阿若承蒙关照了~” 我囧了下,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么?还真是…这种情况下原本该诚惶诚恐起身回之曰‘实在是谬赞了~’不过我浑身僵硬外加止不住心虚,于是定在原位动弹不得。 这么说,日吉组查到那位长得很有问题的家伙其实是我当烫手山芋扔出去的了?照这位暧昧不明的态度来看… 该不会我猜错了?其实那人是大家长的【哔——】,日吉若原因无法与外人道之的兄弟 想想都满头黑线。 擦!作者你敢再狗血天雷一点吗?! …………… 本着各种神兽念头,我厚着脸皮将支票捏在手心。 见状,男子神情微微放松,起身,“占用高桥小姐时间非常抱歉,我让车子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我慌忙从位置上蹦起来,讪笑着筢筢头发,“我想到附近商场逛一逛。”满脸穷鬼骤然发财的忐忑与欣喜。 一直没开过口的影分∕身附到男子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男子身形顿了顿,挑眉,扫过来的视线意味不明,良久又微微一笑,“也好,那么我先失陪。”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坐在位置里目送,即使说好不再多想,心头的疑惑仍旧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包厢门大敞着,外面空荡荡的,连这里的服务生都不见踪影。 低头,我看着摊开的手心,那张支票因为我的力道太大被折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气势凌人。 怎么处理妥当呢?好为难。 半晌,我叹口气正要起身,门外走廊传来纷杂脚步声。 “秋子!” 人未到声先至,几秒之后橘黄身影扑进来。 我抬手抵住几乎撞过来的某只,恶狠狠磨牙,“你迟到了!” 芥川慈郎满脸委屈,垂下大张的双臂,小声呜咽,“对不起~” 目光越过蹲到面前的橘黄卷卷毛,我对着站在门口的另外两位点头,“迹部学长,忍足学长。” 迹部景吾那双灰紫凤眸微微眯起,如同审视着什么,片刻之后漫不经心转开目光;忍足侑士则似笑非笑,两人不约而同的闭口不言。 最后却是芥川慈郎再次打破平静。 我收回视线,低头就看见刚到手的支票被芥川慈郎拈在指尖,声线吊高象是发现新大陆,“秋子,好多钱哦~” “日吉先生很大方,不是吗?”抽回那张支票,夹在指间抖啊抖,我笑得异常阴暗;后面缀着那么多零,可供未来数年挥霍。 芥川慈郎双手捧着下巴,眼神闪闪发亮,门边站的另外两人目光顿时各异。 我抿抿嘴角,空着的手在身上拍了拍,最后从裙子侧边内袋里摸出烟包打火机,当着满脸错愕的芥川慈郎叼了一颗烟在嘴里。 拈着支票的手腕一转。 青蓝色的火焰凭空冒出,火舌慢慢席卷那张支票。 “诶诶?”芥川慈郎原地一蹦三尺高,张口结舌瞪着我手上那朵焰火。 我慢吞吞将嘴里的烟支凑过去,点燃,指尖一松将支票扔到地上,狠狠吸了一口烟,取下嘴里的烟支,斜睨着芥川慈郎,“现在终于知道用钱点烟是什么滋味了~” 一个字:爽! …………… 芥川慈郎张着嘴呆站着,表情很崩溃,不知道是因为我抽风还是因为我大模大样抽烟。 等落在脚边的焰火将纸张吞噬殆尽,芥川慈郎才仿佛回过神,探手扯住我的手腕,反复查看嘴里不断念念叨叨,“魔术吗?好神奇!秋子怎么办到的?” “指甲里藏了白磷,危险动作请勿模仿谢谢!”我色迷迷的笑起来,掐灭烟支,反手握住芥川慈郎,借力起身,“不是约好要去白泉神社吗?” “啊?哦~”芥川慈郎一时不察注意力被分散。 我挑了挑眉,对上另外明显不可能被忽悠两位,龇牙;跳大神的伎俩说穿了一文不值,为了将来长久生计着想,装神弄鬼是必须的! “走吧走吧!”芥川慈郎笑眯眯扯着我就往外跑,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满脸不解,“秋子不是缺钱吗?那张支票…” ‘为什么不留着呢?’清澈见底的深棕瞳眸清楚浮现他的疑惑。 “无功不受禄。”我异常装B的回答。 “既然如此,当面拒绝不是更好吗?”插话的是忍足侑士,扫过来的眼神依稀仿佛有些不以为然。 嗯~多半是觉得我多此一举。 我眯着眼,毫不反抗任由芥川慈郎很欢乐地扯走。 不收的话对方不会安心,‘拿人手短’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无论对方是向道谢抑或封口,我收下支票就是心照不宣的皆大欢喜。 真正‘多此一举’是我当着他们的面点烟,我承认自己装B,因为希望借此有几位证人,省得将来被谁谁谁知道我拿过他家的钱,一发不可收拾。 我是缺钱缺得厉害,可是日吉组的钱死也不能沾;更何况我或许看不了几天日出,干嘛要替别人铺路? 康庄大道什么的,不是自己走总是心怀不甘,好吧~我承认自己阴暗。 …………… 原本以为芥川慈郎会急吼吼拖着我奔往白泉神社去鉴定真伪,反正今天的约定本就是那件事,没想到我们一行人塞进迹部家那辆异样醒目的轿车后,从某人嘴里报出的目的地却是高桥秋子家。 不是火上梁了吗?我默默斜视着窝在身边的芥川慈郎。 “还是先送秋子回家吧~”芥川慈郎小小声说道,表情闷闷不乐,“晚上要去小景家集训,大家都过去了,时间来不及。” “给你添麻烦了。”我抬头瞪着车顶,远目。 接下来或许是夹了我这么个外人的关系,迹部景吾的忍足侑士各自面沉如水,沉闷气氛延续到车子卡在高桥家小区附近街道入口。 呃~因为车辆太豪华导致路边堆积各式杂物的街道不够其畅行最后掉头的宽度,我囧着张脸和芥川慈郎道别,鬼鬼祟祟打开车门窜到街道上,头也不回朝家狂奔。 家附近街道虽然冷清到不至于萧瑟,又是高峰期,迹部家的车辆醒目程度令得我被看到的人以目光尾随,情况直等到拐过街角方才好转。 我一路直冲冲杀回家,马不停蹄爬上楼,开门、关门、反锁,动作一气呵成。 靠在门板上气喘吁吁,等到紊乱的心跳平定,我慢吞吞爬进客厅,书包也没来得及取下就重重坐进沙发。 下一秒,我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转身,低头察看沙发上是什么直硌得我难受。 沙发垫子夹缝间露出一截短短的…我眯了眯眼,小心翼翼抽∕出那东西,掂了掂,紧握在手里,轻轻取下肩上的书包,拿东西的手藏在背后,扫视家中一番,屏息摸向卧室。 …………… 卧室的门虚掩着,我站在门侧眯眼望着室内。 狭小斗室内混乱一如早上离开前,没叠的被褥堆在床上,几本书摊开在床脚…轻轻将门缝推大些,然后又一点点全部推开。 视线夹角里门后闪出一角雪白,藏在背后的手快速指向前方。 阴鸷的烟灰瞳眸藏在暗金刘海下,不俗之客一脸镇定,仿佛被枪指着额头的不是自己。 “你会用吗?”他缓缓开口,气息有些虚弱,“保险栓没打开。” 我抽了抽嘴角,“你是谁?” 他的神色微微一变,烟灰瞳眸眸光一暗,脸上滑过几丝复杂,沉默良久开口道,“光秀,你记着,我是日吉光秀。” 虽然已经猜到些许端倪,听他大大方方自报家门我还是噎了下,“你到我家做什么?” 自称日吉光秀的男生?目光瞬也不瞬,淡淡回答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你和我认识吧?” 举着枪的手颤了颤,我立刻抬起另一只手托住手腕,“滚!我不认识你!” 日吉光秀本来就不甚和善的脸色愈加阴森,眸子里漫开一片晦色,如同暴风来临前的天空压抑而混沌。 “我说了保险栓没打开。” 脚步横跨上前,他猛地将我手中的枪支夺过去,“好不容易从看守那里弄来的,别浪费啊~蠢女人。” 慢慢的一字一句说道,他眯起眼睛,脸上散发出若隐若现的杀气。 空气中的寒意迅速飙升,到达临界点的刹那间猛然消散;我定在原地,怔怔看着眼前这人眼神涣散,整个人软软朝前倒下。 斜退开两步,任由他趴倒在地板上,雪白衬衣有一点嫣红渐渐晕开。 伤口崩开了嗷嗷嗷~ 他挣扎着探出手,攥住我的脚踝,指尖力道大得我连甩几次没都没甩开,迫不得已只好蹲下∕身,扒着他的手,“放开,我帮你打电话!” 话音刚落,他再次收紧五指,微微抬起头,烟灰眸子满是煞气。 “再把我交出去,就杀了你!” 目光掠过他如孤狼般凶暴的脸定在某处,雪白衬衣上的血花越来越艳丽,我不知为什么心中忽然一软,“好啦~松手,我帮你止血。” “不会交给别人。”收回视线,我抬手捂着他的眼,低声道,“放心吧~” 第五十四章 睁开眼的刹那他习惯性地猛然起身,身体方一动,肩背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就令得他颓然倒回原位。 该死!口鼻埋进柔软布料,呼吸微微一滞,大脑瞬间便开始运转。 他晕过去了?现在是在哪里?无数凌乱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悄悄握掌成拳,他闭了闭眼,几秒钟后再睁开。 视野一片昏暗,等到眼前略略适应之后,他支起半身,就着模糊的光线极力打量周围。 入眼所见是狭小凌乱斗室,他从随意摆放的几件房间主人私物中得出判断:这里正是下午他不告而入蠢女人家看到的,她的卧房。 不知为什么,他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目光随意落到另一边,窗户大开着,窗帘随着夜风起伏不定,摇曳中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却是窗外云层散开露出半弯的月。 怔忡许久,支撑半身的双臂一软,复又面朝下躺倒;没有把他交出去…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那句话不是幻听。 ‘不会交给别人。’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应当算是杀意迭起的眼眸被她柔软微凉的掌心覆住。 她的手骨纤弱无力,只要稍微大一点的力道就可以折断,他却安心的闭上眼睛,毫无防备把自己交出去… 他闷闷地吐了好长一口气,凌厉的唇角不着痕迹的勾出弧度。 …………… 躺着休息了几分钟,他明显感觉到肩背处的刺痛正慢慢消弭,伤口似乎被重新包扎过…手背到肩胛处摸索着,不出所料寻到绷带。 稚嫩生疏的包扎手法,绷带有几处险险松落,干燥、温暖,同时也…乱七八糟,她现在果然不是习惯这种事的普通人。 指尖扣在伤口轻轻一按,细微的疼痛沿着血脉蔓延生长,最后刺入心脏的酸楚。 他沉默许久,从床上起身,慢吞吞走到卧房紧闭的门边,手搭上门把却发现原来门却是虚掩的,微微拉开房门朝外望去。 客厅家具所剩无几,墙角依旧堆放着家具残片,与白天他闯进来时看到的并无改变,情况一如灾难后清理现场;靠近阳台的位置横着所剩无几的家具之一———浅灰的半旧双人沙发沐浴在轻浅月色下。 银纱似的光线越过沙发迤逦蜿蜒泄了一地,倒映在地上的影子透出阵阵微寒;他要找的人蜷缩睡在阴影里,孤零零的,幼兽般无助。 踩着月色悄无声息靠近,他蹲到沙发前,就着光影细细打量。 不知不觉朝那张睡颜探出手,指尖沿着精致柔美线条勾勒,心神渐渐恍惚,脑中突然闪过些许旧事。 指尖触到她的肌肤,柔腻温软,与她留给他的冰冷僵硬截然相反;他猛地抬头,象是被月光刺痛的眼眸缓缓眯起。 若是从医院逃出来过程中所获得的情报确实无误,或许她有机会一切重来,如果他豁出性命替她争取新的人生,是否那些绝望不会日复一日堆积,最后怨恨生根? 穿堂的夜风扑打在赤∕裸的上身,他从沉思中惊醒,收回停在她耳际的手,低头扫了眼胸口处的刺白绷带,薄唇紧抿,烟灰瞳眸变得沉郁而晦暗。 怎么也想不到这样诡异的情况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慌乱平定下来后的现在他该细细思考如何走下去。 反正那原本就是自己长久计划的最终目标,放到这个年代执行也是一样;索性将记忆中预定会发生的事件融合利用,这一次他要把整个日吉组送进地狱。 作为庆祝她新生的礼物,顺便算是…为自己陪葬。 …………… “那个…你醒了?”怯生生的询问传入耳中。 他愣了下,淡淡的点点头,若无其事支起半跪在沙发前的膝盖正要起身,躺在沙发上的人伸出手扯住他,他微微一顿,任由冰凉的手指附在腕间。 她隐在背阴处神情看不分明,只余下水漾双眸波光流转,“脉搏正常,你烧退了呢~”说完之后她松开手指,慢吞吞起身,换成靠坐姿势。 他低头视线扫过被她碰触的手腕,多少有些诧异,“脉搏?你数我的心跳判断身体状况?” 象是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她偏头去看后面客厅的落地窗,暴露在月光下的脸庞似乎有一丝错愕的为难。 “嗯——”语气带着些许不知所措,沉默片刻方才再次开口,“想吃东西吗?” “你转移话题?”他抿了抿嘴角,忽然觉得有些闷闷不乐。 她转回目光,视线对上他的,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她蓦然站起身,“我去下个面,但是只有青菜,要吃吗?” 不待他回答,她迅速越过他朝厨房走去,不一会儿厨房亮起昏黄灯光,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来。 果然是转移话题了吧?他留在客厅呆呆看着几乎一目了然的厨房里她忙碌的背影,心头竟有一丝异样温柔破土而出。 …………… 她的手脚比想象中快许多,在他发愣的时间里她已经做好一切。 “喂!怎么不开灯?”她低低的抱怨着,抬手按下厨房墙边开关。 客厅的昏暗骤然被明亮取代,他眯了眯眼,抬手遮住刺激眼睛的光线,耳边传来她幽幽的声线,“你的份在锅里,自己动手。”小孩子赌气似的。 放下举高的手臂,他看到她正将手里的碗放在厨房门边的那张桌子上,随后四下张望片刻,脸慢慢皱成一团,“啊啊~椅子都劈坏了,要站着吃,真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扫过来的视线中带着几丝哀怨。 他的心情奇迹般转好,脚步轻快凑过去,低头嗅了嗅桌上瓷碗冒出的热气,“我是伤患,你该照顾我。”边说边自然而然拈起架在碗上的筷子,用眼角斜睨她。 她看上去象是目瞪口呆,眼角微微一抽,双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沉默着返身回厨房再重新盛一碗出来。 接下来两人分站在桌边解决各自碗中的食物。 瓷碗中的面条果真如她所言只放了青菜,许是赶时间的缘故他吃到青涩的植物纤维,面条也有些硬,可就是这样粗劣的食物他却觉得香甜可口,意犹未尽。 体内的冰冷渐渐被回暖,因为食物抑或她不时偷觑的眸光不得而知;他端起手中的碗,借以掩饰嘴角逐渐柔软的笑意。 …………… 花了几分钟时间解决食物,两人各自将手中的碗搁置之后沉默下来。 “光秀,我是日吉光秀。”他轻声说道,“别喊我‘喂’,叫我的名字。” 她静静回望,倒映昏黄灯光的双眸清澈之极,更衬得眉眼婉约精致。 “你叫日吉光秀,我记得了。”她慢吞吞说道,象是要一个字一个字刻入脑海般珍重。 他一时有些怔忡,直视他的那双姣美瞳眸内仿佛燃烧微小火焰,刹那间星火燎原。 许久以后回想起来,日吉光秀才知道那却是静静燃烧的亘古冰雪,看似温暖和煦,接近真相才知道那团火的内在冰凉且漠然。 日吉光秀根本猜不到结局会是那样惨烈收场,他原是想顺手替高桥秋子造就未来,不曾想那个愿望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 ‘高桥秋子’这个名字到最后的最后成就他心中无数绝望与绝望积淀的毁灭,日吉光秀无法窥知那样的明天,所以现在的他满怀希望与微微的惊讶。 “你…”他张了张口,然后发现自己似乎找不到话题。 现在他和她真正算起来该是陌生人,寥寥几句应答过后如何拉近距离是当务之急的难题,可巧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和女孩子相处。 “嗯?”她停下收拾碗筷的动作,微微偏头打量他片刻,目光落在他的胸口,抿抿嘴角象是不甘不愿抬起下巴示意道,“回房间去睡觉,你受着伤。” 语气轻柔,偏偏他就象是被催眠似的无力反抗。 …………… 等到人半躺在床上,日吉光秀这才愕然回神,扯着薄被正往身上盖的手僵在半空,他居然毫不犹豫按照她的话去做了?! 室内光线依旧晦暗不清,日吉光秀烟灰双眸眸光一跳,刹那闪过无数纠缠纷乱情绪,半晌他缓缓趴在床上合眼假寐,透过眼脸缝隙盯着半掩的房门。 生长在黑暗中的人对危险有种病态的敏锐,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至于那份异样来自哪里目前尚不知晓,只是… 高桥秋子带给他的安宁中似乎潜伏着什么。 脑海中的某个影子在提醒他,细细深究却又无迹可寻。 万籁寂静的深夜,卧房外的那些声音显得异常清晰,是她仍旧在忙碌,日吉光秀躺在黑暗中屏息等待。 过了不知多久,洗涤的水声消失,轻巧的脚步从厨房走出来在卧室门口停留稍许,没有如他所想潜入而是渐渐远去,客厅沙发的弹簧发出细微咯吱声,最后所有声音平静。 日吉光秀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是他多心了;潜意识紧攥的双拳手指张开,埋在枕芯的脸动了动意图换个稍微舒适的位置,下一秒却察觉到原本未曾注意过的异样触感。 埋在两个枕芯之间有一处硬物…他抬手探了探,随即抽∕出,定睛一看,整个人怔住,枕芯下藏的却是他夺来的枪支。 高桥秋子把武器放到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日吉光秀可是记得自己几乎扼杀她,在他被死亡威胁的混沌中,若不是紧要关头看清楚她的容貌,现在高桥秋子会是一具冰冷尸体。 死里逃生之后她送他去医院,他去而复返,她还是答应不把他交出去…他随口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她居然也不追问。 怔忪良久,将手中的武器藏回原位,日吉光秀闭上眼,嘴角悄悄勾出一丝放松的笑意,“蠢女人。” 对他放心到这种程度,真是…笨到极点。 大量失血与长途奔波的身体急需休养生息,神经放松之后顷刻间脑海即被睡意侵蚀,最后一丝清醒消失的瞬间日吉光秀想到看过的几张照片。 那是高桥秋子曾经存活的信息,被人登记在电脑档案中,短短几行字就是她的一生。 照片中的女子苍白孱弱,存在感单薄到不小心就会忽视,如今安睡在客厅的女孩子则生动鲜明许多。 如果昨天不在,未来的她依然可以笑靥如花吧? ………………………………………………分割线……………………………………………… 生物钟强行唤醒混沌的大脑,即使身体仍旧虚弱日吉光秀也还是挣扎着苏醒过来。 微微抬头眺望窗外,晨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淌入,空气中有细小灰尘在浅金光束里飞舞,初夏的清晨晴空万里。 他长吁一口气翻身下床,目光随意落到角落,微微一愣。 角落摆放着一张椅子,却是临睡前不存在的,上面整整齐齐叠着衣物,最上面那件象是他一开始穿的外套。 他走过去将衣物拎在手中,抖了抖反手披到身上;确实是他的外套,洗得很干净,后背的破洞也被补好,虽然针脚拙劣,一眼就看得出缝补的痕迹。 将拉链拉到最上方,日吉光秀低头取过椅子上剩余的衣物,抿抿嘴角,最后还是将明显属于陌生人的半旧长裤套在身上。 他急匆匆出逃,身上穿的还是病人服,外套却是临时从当时的守卫身上剥下的,几经蹂∕躏已经脏污,他原本还有些苦恼,她却悄悄为他解决问题。 穿戴好衣物,他轻轻走出房间。 客厅里弥漫着晨曦特有的冷清,高桥秋子仍旧蜷缩在沙发上睡得很沉,她浅白的脸窝在臂弯里,猫一样团着。 静静出神看着她,半晌,垂落身侧的双拳紧攥,日吉光秀快步朝着住宅出口走去。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昨日他刻意布下迷惑追兵的线索差不多该失去效用,必须赶在那之前抵达计划中的地点,等着日吉组‘追查’到他躲藏的位置。 大门关闭之前,他忍不住回头。 残余的温暖一点点自屋内蔓延而来,日吉光秀只觉得心脏骤然收缩,猛地一痛。 她的未来,他替她改变。 …………… 清晨的街道安静得仿佛只余下他一人的脚步声,日吉光秀迅速穿梭在尚未苏醒的街区,警醒避开晨起的行人,最终到达这片街区住宅与商业间隔的公园。 翻过公园栏杆,快步钻进茂盛的树林,一直一直深入。 昨日他研究过这片街区,公园后半部分是坟墓,人迹罕至,如果是急于逃避追兵的人最佳隐藏地点正是那附近。 日吉光秀从医院出逃一路布下数道混淆视线的假相,一路急追绕过极大一个圈子后抽丝剥茧最终才引向这个公园。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藏在公园角落等着被找到。 精心消除行动的痕迹,日吉光秀藏身在树丛内,露出狩猎的微笑。 要瞒过日吉组庞大的情报网他煞费苦心,如果不是他本身极熟悉日吉组行事作风,他不会冒险再一次去见她。 昨晚是他偷来的时间,已经没有明天,他敌不过内心的渴望,只此一次今后不会再见面。 清晨的露水一点点渗透干燥的衣物,日吉光秀抬头透过枝桠缝隙看着初升的阳光,微微眯了眯眼,他听到了风掠过枝叶簌簌细响中夹杂的一丝异样。 侧耳聆听许久,他很诧异的感觉到远远的,有轻微的脚步声纷沓而至。 日吉组居然来得比他预计的快许多?幸好他及时离开她家,否则…抬手重重扯落枝叶,冰凉的露水兜头盖下,**的水滴沿着脖颈滑入,彻骨冰寒。 脚步声停顿片刻,随即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包抄过来,日吉光秀收回手臂,烟灰瞳眸内杀气一闪而逝。 他藏身的树丛茂密,搜寻的人员小心翼翼沿着外围朝内靠近,日吉光秀掩去存在感,屏息侧躺在地上,闭眼,任由那些人进入警戒范围。 作为一名伤患,东躲西藏一整晚后应该是怎样的?当然是神智半昏迷,连反抗都虚弱无力,藏在公园树丛一整晚身上必定被露水浸透… 能想到的他一一做到,力求不露破绽,只是有点心疼身上穿的外套,那可是她细细缝好的。 …………… 掩盖身形的枝桠动了动,他猛地自地上跳起来,却‘双腿一软’踉跄的后退几步,有人迅速围上来,几乎不费力气将他制服。 “找到了,请放心,他安然无恙。”领头的男子边走边低声汇报着。 日吉光秀低着头任由追捕人员押着他慢慢朝某个方向撤退,围在身侧的人无论是神情抑或姿态都表现得异常谨慎。 黑道对待俘虏与‘客人’之前的区别日吉光秀再清楚不过,他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接下来只要尽力演好盘算的‘失去记忆’这一角色。 步伐虚软被人半扶着走,他微微闭上眼,掩去眸中所有纷乱。 ‘失忆’是极好用的借口,不是吗?他在这里没有身份,相信日吉组会为他找到解释,因为DNA无法作假,至于身份是什么,那就是日吉组现在掌权人的问题。 他会依照最后给出的结论完美扮演,直到整个日吉组灰飞烟灭。 分散在公园内的人员渐渐聚集,日吉光秀看到了公园外停泊的数十辆黑色轿车,其中一辆车车窗滑落,有几分眼熟的男子静静对上他的视线。 日吉光秀身形微不可察的僵硬,瞳孔骤然收缩。 名为‘复仇者’的剧目正式开始。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那天醒来之后日吉光秀已经不见踪影,我摸进卧室愣愣站了半晌,床铺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比起平日起床后的兵荒马乱,我一时间有种误入别人房间的错觉。 嗯~鸠占鹊巢的反倒像是我,囧。 慢吞吞坐到床沿,伸手拍了拍枕头上微微凹陷痕迹,不经意按到一处硬物,抽∕出一看,我眯了眯眼,低低的叹口气。 他穿走我连夜补好的外套和临时找出来原属于高桥原一的长裤,还顺便带走自己换下来的衣物,却…把据说‘好不容易弄来’的枪支留在枕头下面。 连同一张纸签? 取下绑在枪支扳机上的纸方胜,摊开,上面一片空白? 我随手将枪支搁在床头柜上,人走到窗边,指间拈着不知道临时从哪里撕下来的便签纸迎着日光查看,许久无果。 便签纸光滑平整,没有我想象中的隐秘联络字迹,于是,那位自称日吉光秀的男孩想表达的究竟是‘尽在不言中’呢还是他纯粹蛋疼? 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作罢。 筢筢头发,走到房间一角写字台那里翻出几张没用的厚纸皮,把无字便签连同不符合我良好市民形象的枪支卷一卷… 掂了掂手里不啻于火药包的玩意,环视卧室一圈,最后把纸包丢进床头柜的抽屉,所谓灯下黑,最醒目的位置往往最容易被忽视。 阖上抽屉,我扯着嘴角流氓笑————万一哪天夜里有不长眼的摸进来,正好请丫吃枪子。 触手可及的位置有这么份保障,今后可以更高枕无忧。 坐在床沿想了些有的没有的,最后讪讪的起身漱洗、吃早餐、打理好自己我提着书包拉开大门迎接新的一天。 …………… 之后平静如水,上学、放学、打工、回家,生活三点一线过下去,突如其来的事件在高∕潮时戛然而止再没了后续。 求学生涯渐渐波澜不惊,自从和小野明日香一派彻底断绝关系,我在班级里慢慢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交集,课间聊聊美容啊星座啊校内新闻偶像八卦啊之类话题,气氛倒还愉快。 我想人始终脱不开群体,孤僻有时候是另一种形式的高调,除却阴阳眼,我自认市井之徒当然无法免俗要混在人群中。 日吉若没有延续‘生物观察日记’,那日说‘今后不想再见到我’嗯~果然言出必行了,我想他是终于腻味,可喜可贺。 虽然同坐一个教室,却连视线交汇都没有,如同身处平行两个世界,偶尔能从眼角一闪而逝的余光中看到他面沉如水,仿佛心事一日重过一日,班级女生传言他是为网球全国赛季冰帝内部排名问题烦恼,至于真相如何,与我无关。 整个星期我耳根子清净、身心舒畅,日吉若的远离象是同时带走所有麻烦,午夜梦回我会抱着被子对着满室昏暗发愣,因为生活平静到令人隐隐担忧。 考虑过的身体抢夺战没有发生,脑海中不属于我的意识象是随日吉光秀离开而平息,可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容易善了,却束手无策。 每当心头突突直跳,我就会偏头去看床头柜紧闭的抽屉;‘日吉光秀’、‘日吉若’,然后是再未曾复发的身体异样,种种零碎画面被汹涌的睡意取代,转瞬即逝。 每个夜晚我都以为是山雨欲来前的最后平静,睁开眼睛又能完好无损迎接朝阳,几天之后紧绷的心情渐渐恢复。 …………… 周六我早早收拾好自己出门。 旭日东升的空气清新到不可思议,我慢吞吞一路从家走到打工超市,心情多少是愉快的;打工的超市二十四小时营业,许是周末的缘故,一大早远远的就看到玻璃门外地空地停了一辆轿车。 感应门无声无息滑开,我举步朝着员工休息室走,边走边抬眼对着收银台微笑;然后一行人撞进我毫无防备的视野,已经到喉咙口的招呼就此哽住。 收银台前站的几道身影不象是顾客,人群中央的男子围着超市员工统一围裙,脸上挂着微笑低声与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不提防对上我的视线,神色猛地一滞。 背对着我的几人立刻有所察觉回头,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同时盯在我脸上。 行进中的步伐一顿,我扯着嘴角鞠躬低声道,“芝山先生,早。”因为我的出现被打断谈话的两人其中一位正是超市老板,昨晚我等到下班也没见人影的芝山先生。 直起身却见芝山先生抬手招呼我过去,“秋子——” 我慢吞吞靠近,围在芝山先生身边的几人略略散开,除却原本与他并肩而立的一位男子。 那人,嗯~打一眼看去二十有余三十不足,衬衣长裤装扮,靠得近了能看清楚半卷到手肘处的衬衣袖子下肌肉贲起,是位身体强健的男子。 芝山先生上下打量我几眼,笑容和蔼,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又或许他掩饰得好,他边上的男子目光同样旁若无人,半晌,两人只是意味不明浅笑,一副惜言如金模样。 我抿抿嘴角,率先开口打破平静,“芝山先生,本该昨天告诉您的可是您不在…” 低头,从挎包里摸出封好的信件,恭恭敬敬将它托到半空,“承蒙您的关照,实在抱歉,我想辞职。” 芝山先生象是愣了愣,沉默片刻,他接下我递过去的辞职信,反手从围裙下的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放到我手上,“这个星期的薪水。” 眼神极快的闪过一丝微妙,他笑得有几分尴尬,“一直以来辛苦了。” 我默默收好自己的劳动所得,后退一步,深深弯下腰,“我告辞了。”起身,照着来时方向大踏步离开。 …………… 超市玻璃感应门往两边滑开,闪身走出来,我站在门口迎着阳光伸个懒腰;放下手臂,四下看看选定方向后朝着街口走。 大恩不言谢,你和所有明里暗里帮过我的人;原本收到日吉组大家长隐晦威胁那日我就该辞职的,厚着脸皮赖到周末实在很抱歉。 怀着惋惜外加微微愧疚心情走出小半条街道,身后有一道存在感悄无声息逼近;我朝街道内侧靠了靠,脚步一顿,转头看着追上来的轿车。 轿车停在街边,车门开启,超市内的陌生男子从车内钻出来,走到近前有意无意拦住我的去路,“高桥小姐。” 男子露出极度和善的微笑,伸到半空的手指间拈着一张名片,“我这里恰好有一份工作,薪资优渥,如果有兴趣可以立刻上班。” 扫了眼对方递到半空的手,我默默揪着挎包带子后退半步,“请转告日吉先生,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我没兴趣。” 男子貌似颇感兴味的挑眉,“不考虑一下吗?这个街区再没有哪家会给你工作机会。”随意扫视周围一遭,微微偏头,微笑,“或许不止这个街区,高桥小姐需要生活吧?” 瞪着对方脸上俨然比黄鼠狼更胜一筹的险恶笑容,我狠狠抽了抽眼角,掩饰都懒得掩饰,关东第一的势力果然只手遮天么? 闷不吭声抬脚就走,男子停在原地任由我离开,尾随的目光如锋芒在背。 这次与日吉组正面冲突,我略逊一筹,预料之中的事,我势单力薄这结局很正常;只是不知道此次大家长的封杀举措,属于日吉光秀的因素占了几成? 埋首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我攥着包带的手指关节泛起微微青白,良久,胸口盘绕的闷气渐渐消却。 日吉组气焰滔天,避其锋芒方为明智之举,我已经不是年少气盛的孩子,没有触及底线的情况下谁没头脑到跟权贵作对? 工作没了再找就是,总好过我死扛着最后波及周遭的人。 …………… 接到芥川慈郎来电时我乘坐的公交车恰好到站。 挡在前面的下车人流很快分散开,我看到芥川慈郎满脸欣喜边挥手边穿过人群逆流而行,早上的日光映着他俊秀的脸庞,笑容明亮不染尘埃,惹得不少擦肩而过的行人偷眼回望。 “秋子~” 我被他满含爱娇的鼻音寒了一下,抬手轻扯杵在眼前这人橘黄卷卷毛,借以发泄心中不知名的微怒。 “呜哇~”芥川慈郎扁了扁嘴角,表情有些委屈,“秋子迟到,我等了五分钟,差点又睡着呐~”边低声毫无恶意的抱怨边拖着我走,步伐轻快。 我朝天翻个白眼,低低磨牙,“塞车。”言简意赅。 车站坐落于某处繁华市区,周末加上晴空万里,街上人群自然纷纷攘攘,我和芥川慈郎穿梭在人流中如同两尾鲫鱼。 答应和芥川慈郎前往白泉神社,一周下来却始终无法成行,不是我被劫走就是他被抓到,不得已约定在今天,因为下星期开始网球社进入备战状态,芥川慈郎即将被看管严厉,再没办法这般空闲,我和他都觉得必须尽早迹部酒店后巷那些,以免夜长梦多。 …………… “等下我们去玩吧~”芥川慈郎回头笑得极度兴奋,“好难得的周末呢~” 看了看周围的满目繁华,我点点头,正好顺便留意这个街区有没有工作机会,日吉组手眼通天也不至于到无处不在吧? 我随机找的打工店家,最起码也能做一两个星期… 嗯~白泉神社位于不需要转车的线路上,地理位置对我有利,虽然呃~它必须横穿一个社区,我在靠近回家车站的这半街区找工作不久行了? 想到这点,我打量环境的视线愈加关注起来。 天气开始闷热,白昼变长,夏天近在咫尺,学校里的同学也都换下春装,我穿上短袖校服才想起貌似自己有东西押在别人手上一直没赎回。 那项链…我只奇怪被抵押的项链怎么会在日吉光秀脖子上,虽然我趁他昏迷取回,转眼却又消失无踪,至今下落不明,我得尽快积攒一笔钱去找凤长太郎。 至于还能不能从凤长太郎手中拿回…呃到时候再说,无论如何那毕竟是高桥秋子的东西,落在他人手里始终不妥。 ………………………………………………分割线……………………………………………… 白泉神社位于繁华社区中央。 如同我实在不明白这个国家怎么会普遍把坟区安置在居民区附近,让阴宅阳宅混处模糊生死界限一样,神社此类的灵异之地居然也建在闹市,一般来说人气聚集的地方是不适宜神明居住的,嗯~不过可能是文化差异,我不予置评。 看到白泉神社的第一印象是其坐落在商业街中并且占地面积广阔,在如今寸土寸金的情势下,可见影响力不小。 穿过整个街区,我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仰头,眯眼看着头顶遮掩阳光的那道阴影。 朱漆鸟居孤零零立在光线下,两边是望不到头的连绵白墙,青石板铺就的庭院,常绿乔木如同守护的士兵,跨过朱漆鸟居那刻起,凉风习习,都市的喧嚣刹那间远去。 想是周末的缘故神社内游人不少,虽然没达到接踵摩肩的地步却是三五成群,神社前殿香火缭绕,两侧廊下设有长长的木架,上面挂满无数小小的木牌,进出的人群神情惬意,不时能看到有娇怯怯的女孩子走到木架前将手中的木牌挂上去,而后双手合十满脸虔诚。 我没兴趣走进前殿去看这里供奉的是何种神明,于是拉着芥川慈郎从位于前殿侧边的一道小门继续深入。 再往里走人群稀少许多,空阔的庭院中央矗立一座朱红鸟居,高度与入口处那座相仿,颜色却簇新如血,半空有风掠过,大殿朱红门扉紧闭,檐角铜铃轻轻晃动,铃声悠扬清远。 手心握的温热微微一紧,我收回眺望的视线,目光落到身边的芥川慈郎身上,“怎么?” “怎觉得象是闯进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筢筢头发,嘟嘟的脸颊皱成一团,“有点冷啊~” 会么?我愣了下,没有什么异常至少我只觉得凉快而已,抬眼四下环视一周,拉着芥川慈郎朝大殿一侧敞开的偏门走。 脚下道路由青石板铺就,每一块面上都刻着简单纹路,乍一眼看去无法辨认,不过往里走似乎能看得出那些纹路却是从中央朝外蔓延,汇合成巨大的图案,如果从高空向下俯览大概能知道庭院铺陈的究竟是何种含意。 快穿过朱漆鸟居的时候,脚下的石板图案明显变得凹凸不平,我停下脚步细细观察一番,随后转头看向身后,挑眉,恍然大悟。 却原来半座学校操场大小的庭院是一朵巨大的莲花,佛座莲吗? 我长吁一口气,放弃原本穿行鸟居的路线,改从其侧边绕道而行。 “秋子,你怎么了?”芥川慈郎满脸诧异问道。 “没什么。”我低声回答,脚步加快朝着敞开的偏门走去。 没什么,只是佛座莲…我这种情况不敢托大走在上面而已,神明在前,孤魂野鬼自然必须退避三舍。 …………… 敞开的偏殿门近在咫尺,迅速朝里探头只见里面光线昏黄,似乎是一处长廊通道,尽头还有一重门,再往内影影绰绰,似乎有人聚集在里面,远远的有几丝谈话透出来。 不知怎的我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怯意,捏了捏掌心牵的芥川慈郎,低声和他商量让他自己进去查看,我等在外面就好。 芥川慈郎一怔,随即象是明白过来,眯着眼笑得不怀好意的样子,“好啊~我偷偷溜进去,秋子在外面帮我看着。” 我抽了抽嘴角,“里面有人,什么叫溜进去?”又不是去果园偷摘橘子需要望风…腹诽归腹诽,还是重重点头,顺势松手把人往前推了推,吩咐道,“别靠太近,神社的人看到自然会问你有什么事。” 芥川慈郎回之以灿烂笑容,随后闪身走进去,不一会儿他的脚步渐渐远去。 然后,等了许久殿内始终安静无声。 静谧中鼻端嗅到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和着清凉水意,空旷的庭院内骤然卷起疾风,檐角铃声缭绕不绝,我缩了缩肩膀,心头微微着慌起来。 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蹭到门前想往里查看,没想到我才刚探出头,就听见耳后传来一声娇斥,“你是谁?!这里不允许参观。” 诶?!我猛地回头,身后十几米外站着一个女孩子,广袖狩衣,手里拈着一件金刚杵模样的物件,满脸错愕看着我。 那女孩子身后原本紧闭的大殿朱门不知什么时候开启,一行与她相同装束的女孩子陆续从殿内出来,手中各自拿着一些器物,从形状来看象是举行什么仪式用的,看到我她们的神情均是一怔。 “是游客吧?”最开始呵斥我的女孩子眉梢紧皱,“抱歉,神社正在举行祈福仪式,您还是离开吧。” “啊——抱歉。”我抿抿嘴角,目光越过那女生落到最后从殿内走出来的数人身上。 芥川慈郎三步两步穿过站在长廊内的女孩子们,满脸轻快蹦到近前,“秋子,我们走吧~负责神社事务的巫女在前殿。”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火上房似的,少年阴鸷的声音已然清晰传到耳中。 “芥川学长——” 围在长廊内的巫女们微微让开些许位置,日吉若从绯红雪白中慢吞吞穿行而出,神情看似波澜不惊。 我想也没想脚跟一转正待脚底抹油,方才半转身?———— “阿若,你的学长呢?”陌生女子的声音中带着惊讶。 “嗯——”日吉若曼声回答道,“学长在这里。” 我和芥川慈郎相对苦笑,迫不及待逃跑的想法只得作罢,两人齐齐顿在原地,日吉若站在一边沉默不语,屋檐落下的阳光勾勒出他分明的侧脸,暗金瞳眸内神采意味不明。 女子三四十岁年纪,容貌娇美,身后跟着几名西装男子,走到近前二话不说就深深鞠躬,对象却是芥川慈郎。 “诶诶!?”芥川慈郎惊跳起来,赶忙侧身闪到一边。 没堤防下正拉着他的我差点被带倒,赶忙松手却已是来不及,身形微微踉跄,我暗叫一声糟糕后肩却被人扶住。 “小心点。”日吉若状似不经意将掌心下滑落到我的腰肢,随后迅速松开手。 我用眼角白了他一眼,随后目光定在满脸惊吓贴墙而站的芥川慈郎身上,那女子似乎没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幕,只是满脸感激看着芥川慈郎,“近几天实在抽不开身,改日我和外子会亲自到府上致谢。” “什…什么?”芥川慈郎结结巴巴说道,想必是吓得不清,“日吉…”求助的目光看向日吉若,“怎么回事?” 日吉若嘴角一勾,微眯的双眸看起来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家母说改日要到芥川学长府上亲自道谢。” “你救了光秀,实在感激不尽。”女子笑吟吟上前拉着芥川慈郎的手,“如果没什么事,今日请务必到我家做客。” “诶诶?”芥川慈郎脸庞重重一抽,忽然扭头看着我,深棕瞳眸波涛汹涌,“秋子——” 语带哽咽了都,可怜的孩子…我默默抬头望天,对他投来的哀怨眼神视而不见。 “咦?这位是…”据说是日吉夫人的女子象是发现什么似的,声音显得异常诧异。 “嗯~她是高桥秋子,我的…同班同学。”日吉若慢吞吞的仿佛已有所指的回答,边说手边搭上我的肩膀,警告性的瞥我一眼,“秋子,我母亲日吉薰。” 我扯着微微僵硬的嘴角,对着女子弯下腰,毕恭毕敬轻声道,“初次见面,我是高桥秋子。” 起身后恰好对上女子似乎若有所悟的神情。 眼神在日吉若与被他擒住几乎无法动弹的我之间反复流连,良久,女子柔声笑道,“阿若的同学,很漂亮的女孩子啊~阿若要多努力哦~” “我会的。”日吉若非常顺畅的回答。 我眼角一抽,满腹牢骚哽在喉咙口,他再努力劳资就被扔床上去了啊姐姐!这都什么人啊?鼓励儿子欺男霸女么?! 芥川慈郎被日吉夫人不分由说滴带走料~身后簇拥着人高马大的几位男子,看情形是要被请去致谢,从日吉夫人热情洋溢的话语听来,嗯~多半是无法拒绝。 我则落在日吉若手上,被他环着肩膀慢慢跟在后面;一行人行走的线路却并非来时的方向而是另避蹊径,被巫女领着往神社更深处隐秘出口离开。 等在朱红大门外的是占据大半条街道的车阵,与十步一行五步一岗的守卫。 阵容空前浩大嗷嗷嗷~ 我停在打开的车门前挣扎着死活不愿上车,“日吉同学。”用死鱼眼怒视身后那谁谁谁,“你这样算是胁迫?” 日吉若面无表情垂眼看了看手背,那上面有一道细细抓痕却是我刚用指甲挠破的,半晌,他轻轻舔去血珠,复又抬眼,“你打算拒绝?” 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我看前面已经被塞进轿车的芥川慈郎,“如果你不去,或许芥川学长会收到很特殊的礼物。” “比如说?”我慢吞吞挑高眉梢。 “比如说…”日吉若略略停顿几秒钟,笑得令人遍体生寒,“男人无法拒绝的温柔乡。” 我满头黑线,囧着张脸推开挡在身前的日吉若,掉头就走,“替我恭喜他,嗯~告辞。” 劳资要赶紧趁着周末赶紧给自己找工作,大好时光才不要浪费在那种奇怪的事情上,芥川慈郎却之不恭收下美人什么的,那是他将来老婆烦恼的事,与我无关,你们慢慢折腾吧~ MD!原本还想跟去看看的,被他这么一说简直倒尽胃口,‘高桥秋子’正是被人当成礼物送出去,现在居然真是令人作呕。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走出好几米,顿了顿,我抬手把头发刨成乱草状,深呼吸,转身灰溜溜爬回轿车边,微笑,“今天就打扰了。”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嗯~具体原因说不上来,只是脚下不听使唤,心里象是有个声音叫嚣着不许我就此拂袖而去…好吧好吧~既然如此就只能从善如流。 日吉若似乎颇诧异我的去而复返,站在原位好半天没反应。 我抿抿嘴角,弯腰钻进轿车,蹭着坐到最里面,压低嗓门嘀咕,“愣着做什么?等我反悔吗?” 话音刚落立在车门外的人身形一矮,跟着上了车,随即敞开的车门被人从外面阖上,副驾驶位坐进一名男子,司机发动引擎,轿车稳稳的开出去。 窗外静止的风景缓缓向后移动,两侧道路花木扶苏,阳光透过枝桠映在车窗上,铺天盖地的深绿浅绿中夹杂丝丝浅金,乍一眼看去舒畅得很。 浮躁的心情渐渐平复,我按下紧闭的车窗玻璃,风挟着草木馥郁骤然席卷而入,将车厢内的沉闷一扫而空。 被凉风一激,我象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有些卡壳的思维慢慢运转起来,模糊感消退之后接踵而来的是错愕。 刚刚…我怎么…猛地扭头看向身侧,我止不住有些骇然。 那一瞬间我忽然无法抵抗内心的欲∕望…‘想见他’,可是我想见谁?真的是‘我’吗?所谓的心血来潮真的是我的想法? 视线对上一双暗金瞳眸,两人对视良久,日吉若眼中眸光一闪,多了几分若有所思,轻薄唇角慢慢划出细微弧度,眼底流转的异样光芒退却,快得象错觉。 “你很关心芥川学长。”狭长眸子微微一挑,神情似笑非笑,语气竟是尖锐的讥诮,“对自己没信心吗?” 我被他不着边际的话弄得一愣,停顿很久才领悟他话中的含意,忍不住再次翻出死鱼眼,恶声恶气回答道,“慈郎还是小孩子,麻烦请不要教坏他。” 日吉若神色微微一变,蓦然冷笑出声,“你喊他慈郎?进度真是快。”他毫无预兆地倾身几乎贴到我耳边,炙热的鼻息肆无忌惮拂过脸颊,“芥川学长哪里需要我教坏,你高估我了。” 我目不转睛正襟而坐,对刷过脸颊的温热嗯~一无所察,这种时候开口反驳是没事找事,不理他等下自然消停。 其实经过几次交锋我已经发现自己和日吉若…怎么说呢?不知道是文化差异还是年龄代沟,总之一直说不到重点上,每次不是主题混淆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好比现在,我心里考虑的是自己怎么就忽然迫不及待爬上他家的车,还蠢蠢欲动满是期待不知想见谁,他却张口就污蔑我和芥川慈郎有一腿? 唉——年轻人就是麻烦,青春期的孩子更是个中翘楚。 劳资又不是蛔虫。 …………… 气氛再次出现冷场状态,一如每次我和日吉若相处的场景。 轿车已经从满目深绿的林荫道拐进车水马龙的闹市,渐渐的前方开路的车辆出现变化,从驾驶室挡风玻璃看出去明显能看到没经过一个路口就有几部轿车分流。 不一会儿前方大部分车辆消失在城市迷宫中,再次经过红绿灯十字岔口,前面的轿车左拐飞驰而去,乘坐的车辆路线却是直行。 半分钟后,后面有一部银灰轿车赶超上前,不疾不徐开在前面,我扭头看看后面,发现后方缀着的换成陌生型号的面包车。 收回视线,睨了眼身边发现对方神色自若,我松了口气,安心坐回位置上;看他的表情前后夹击的车辆应该是日吉组的人手,不是我以为的半路袭击之类的狗血事件。 这么说来之前那堵了半条街的一色轿车却是作为掩藏行踪的烟雾弹吗? 深入往下一想,心里又有些止不住恻然,这样步步小心一个疏忽就万劫不复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也亏得他平安长大没有冷血变态报复社会… 虽然他已经偏离正常人生活轨道,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黑暗、色∕情、暴∕力,能长成国家栋梁才是奇谈吧? 好比另一个日吉…嗯?! 眼前蓦然滑过一双烟灰瞳眸,阴郁、冷漠、那样锋芒毕露的杀气…心脏咯噔一声,电光火石间猛然醒悟过来。 是他?我是因为听见那女子提到‘光秀’才恍恍惚惚心神不宁。 “原来是这样…”原来怎么也没能躲过去吗? 感叹的领悟方才滑过脑海,耳畔嗡一声,眼前瞬间变得模糊不清,视线所见的景物如同一幅画中央被谁用针扎破一个洞,黑点慢慢扩大、扩大… 针孔大小的黑暗象是具有腐蚀性,无声而迅速蚕食着我的视力,几秒钟之后世界暗下来。 “高桥秋子!”日吉若的怒喝炸雷般划破混沌。 黑暗刹那间潮水般退却,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只觉得后背猛地沁出一片薄汗,激灵灵打个寒颤,一时间惊魂未定。 这是第一次…如果不是他叫了一声,只怕我会就此失去意识吧? 怎么会这样? 惊骇之下整个人不知如何反应,斜地里横出一只手攥起我的左腕,“这是怎么回事?!” 我愣愣低头,却看见自己的左腕渐渐浮起整片绯红,这是…大片绯红收敛化为勾枝缠绕纹路,而后骤然消退,象是隐入皮肤,几秒钟之后,手腕完好如初。 猛地挣开日吉若的手,甚至顾不上他还神色狰狞目光瞬也不瞬盯在身上,我急忙扯开衣襟所有扣子,低头一看———— 果然,裸∕露在空气中的各处五脏六腑位置绯红色正慢慢由深而浅。 瞳孔骤然收缩。 原来是我猜错,我以为高桥秋子回来要抢夺身体,最近我一直留意身边的风吹草动,却没想到她已经在身体里。 刚刚她毫无预兆发难,如果不是之前我在五脏六腑画了镇压符,现在身体已经易主。 这么说起来‘日吉光秀’确实是引发高桥秋子异动的关键词。 怔忪良久,手指颤抖着慢吞吞扣上扣子,整理好凌乱的衣襟,我抬眼看着似乎目瞪口呆的日吉若,“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对于我显而易见的迁怒日吉若反倒表现得极是平静,目光一扫而过随即转头看向车窗外,只是神色有些诡谲。 我知道他那种欲言又止的诡异表情八成拿我当疯子,想想也是,有哪个正常女人没事当众宽衣解,还不止一次,或许现在日吉若心里我被划分到轻易可以上手的范围… 这样一想,他的轻薄举动真算起来是我自取其辱,自己不检点怨不得人。 …………… 接下来一路无话。 我僵坐在位置上,眼角余光将倒映在车窗上自己苍白而晦暗的脸看得一清二楚,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心灰意冷。 让我怎么办?[物归原主]是天经地义,可一旦事到临头,我…我想赖着抢来的身体不愿意还给原主人。 可是再怎么死皮赖脸也没用,身体不是我的,这次侥幸,下次我敢肯定不会再有好运气,一旦五脏六腑的镇压符失效,高桥秋子的意识出现,我会消失。 教我的灵媒告诫过符咒只能用在将死之人身上,拘魂符硬生生将三魂七魄压在身体里吊着一口气,拖着等赶不及回来的亲人见最后一面,我用在自己身上是病急乱投医,我想自己其实也算是死灵,就生生镇住魂魄。 符咒以‘九’为单位,算起来剩下的时间到明天日落前,它的威力已经在减弱,我原盘算天无绝人之路,不曾想‘天’不绝的是别人的生路。 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是被判死刑的犯人临刑前夜的疯狂,于事无补。 ………………………………………………分割线……………………………………………… 车辆不知行驶了多久,在我蓦然回神的时候它已经开进高级住宅区,在绿荫遮蔽的道路上九拐十八弯最后停在一处半人高白栅栏围成的庭院外。 副驾驶座的男子率先下车,返身走到后面拉开车门,等到日吉若钻出车厢,我慢吞吞紧随其后,双脚一落地,抬手拢成凉棚状搭在眉毛上,眯眼看了看四周,随后将手垂落身侧,静静站在原地。 正前方是一幢三层楼的西式建筑,独门独户,门前用白栅栏围着一大片绿地,小石子铺就道路穿过绿茵延伸至大门,三层阶梯尽头,年轻女子立在敞开的门侧,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她温婉的笑容。 日吉若朝着我伸出手,掌心朝上,已近正午的日光毫无保留从天空倾泄而下,他的神情模糊不清只余下暗金的瞳眸内光芒流转。 我闭了闭眼,手指微微一动,还是无法做出回应;两人僵持半晌,日吉若抬高的手最终自半空颓然滑落,他返身朝着大门走去,背影在阳光下有种微微的落魄。 …………… “若少爷。”候在门口的女子微微倾身,“夫人在厅内等您。” 日吉若沉默的颔首,脚步不停越过女子身侧,走出几步,背影顿了顿,转头。 我站在阶梯下,抬头回望。 门内一前一后两人,日吉若面沉如水,眼神喜怒难辨;女子却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笑容可掬迎下阶梯,“高桥小姐,请里面走。”边走边柔声解释,“先一步抵达的客人在厅内,夫人亲自招待,我带小姐过去。” 这幢房子进门是旋转楼梯,日吉若已经踩在阶梯上看样子是要上楼,女子却带着我朝更里面走,穿过楼梯下的玄关,女子微微躬身,“往里面,少爷的朋友都在。” 说完之后女子道了个歉随后退下,我只好独自慢吞吞转进去。 入眼却是极明亮的情景,正对的整面墙壁采用落地玻璃,米白的窗帘衬着室外明媚的阳光随风微微起伏,厅内摆放着同色系沙发,几人分散坐在沙发内低声谈笑着,背对着我的沙发背上露出半个橘黄卷卷毛脑袋。 一眼扫过去,看到的都是不生不熟的身影,我抿抿嘴角,一时间进退两难,却在此时正坐在正对面沙发上的人无意间抬眼,言笑靥靥的神情顿时僵住。 其他人察觉异样纷纷掉转视线,站在入口的我成为焦点。 “咦?秋子?”芥川慈郎从位置上跳起来,满脸喜不自胜,整个人从沙发背上翻身一跃落到我面前,“好慢哦~” “啊——”我木着脸避开,侧身对着其他人弯腰,“各位学长,日安。”笼统的将现场冰帝著名的几位偶像招呼过去,目光定在一处,“凤同学。” “高桥。”对方回以异常腼腆的笑容,同时站起身,脸颊泛起浅浅薄晕,“你…” 我想他大概是惊讶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由于教养问题不敢过分直白询问,也幸好凤长太郎素以礼貌著称,否则我只能哑口无言,总不能回答他‘我脑袋发热于是送上门’吧? …………… 室内原本轻松的气氛因为我的介入变得有些僵硬,抛开满脸诧异的凤长太郎,另外几位神情也是各异,特别是当其他人看到芥川慈郎硬让我和他挤在一张沙发上的时候,投过来的目光含意那叫一个深远。 也不知道芥川慈郎究竟是真的缺根弦还是不以为意,总之笑得异常灿烂;我屁股还没坐稳他就几乎趴到我肩上,旁若无人咬起耳朵,“秋子,周末我们可以去温泉哦~” 我面无表情斜了他一眼,伸手将粘在肩上的脑袋摘远些。 许是见我没反应,芥川慈郎嘟着嘴,表情有些委屈,“是谢礼啊~秋子也要去哦~其实那个人是你…” 眼见他口没遮拦,我伸手往死里掐了他一把,恶狠狠的磨牙,“去温泉?没空!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白泉神社…你尽快和他们联系。” 芥川慈郎神色一凛,深棕瞳眸蒙上一层凝重,“你确定?” “我虽然没什么人品,视力却是没问题的。”我眯着眼,阴森森的挑眉,“信不信随你。”想了想,忍不住抬手再捏他一把。 芥川慈郎闷哼一声,怯生生的开口道,“对不起~” 鼻音浓厚,顺便庞大的身躯眼看着就要泰山压顶,我正想抬脚把人踹出去,横地里传来一记冷哼与倒抽气的低呼。 听声音却是凤长太郎和正对面的… 侧身让芥川慈郎扑个空,我抬眼坦然对上投射过来的视线。 凤长太郎满脸诧异,他边上坐的男生眉头紧皱,眼神颇不屑,那男生印象中是凤长太郎一直很崇拜的学长,叫冥户亮吧? 斜对面含笑不语的那位却真的不熟悉,浅茶色齐耳直发,样貌秀丽,嗯~目光掠过他最后落到正对面沙发上。 暗酒红的刘海下一双水晶蓝眸子透着恼怒,对上我的视线,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换了目标还能这么到手,蛮厉害的嘛~” “是呢~我也很佩服自己。”我微笑着回答。 “你!”向日岳人猛地跳起来,双眉倒竖,神色怒不可遏,“你居然承认了?!”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反驳的话你会觉得我狡辩吧?不然,向日学长希望我怎么回答?” 真真是动辄得咎,不理他!扭头。 …………… 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被其他人刻意挑起的话题带过,等待主人的时间里我静静坐在一旁听其他人三言两语解释他们之所以出现的理由。 芥川慈郎不用说了,他是被无法推脱的热情带来的。 凤长太郎据他自己坦言却是家原本就住得近,周末和学长商议好找人练习,打电话给日吉若结果被约过来。 比较陌生的那位,哦~他微笑着简短自我介绍————泷荻之介,他是凤长太郎约好了要趁周末训练的同伴。 只有向日岳人,他是日吉若特别邀请来和芥川慈郎一起接受‘致谢’的。 气氛慢慢恢复正常,我窝在沙发里,捧着芥川慈郎借花献佛的茶水,有一口没一口抿着,听着他们的讨论,心思慢慢飘远。 …………… 据说去安排致谢事宜的日吉夫人隔了很久方才出现,在我几乎不耐烦想不知会主人家擅自离开的时候,那女子笑容可掬,言谈举止无懈可击的和蔼外加热情。 温泉旅馆一切安排妥当,前往的人势必可以渡过极愉快的周末,玩乐、美食、甚至少年们心心念念的训练都不会耽误,因为那里配备网球场,考虑周到得令人无法拒绝。 日吉夫人的目光如水清澈,微笑着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被她看着的人呐呐起身回礼,无人拒绝得了;我的视线落到日吉夫人身边,半晌动弹不得。 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骇。 日吉若和站在日吉夫人另一侧的少年,两人除却瞳眸颜色差异,光线稍微混沌一些的地方乍一眼看去几乎无法辨认。 日吉…光秀。 想是收到数道和我一样惊讶的目光,日吉夫人轻轻拉过身边的烟灰双瞳的少年,“他是光秀,阿若的哥哥…” “光秀…要好好谢谢救了你的人。”日吉夫人满脸慈爱将据说是长子的少年推上前,“下周开始光秀会和阿若一起上学,请多多关照。” 日吉光秀的目光一扫而过,神色漠然,即使对上我的视线也丝毫没有停顿,似乎之前的交集是我个人的幻觉。 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他们面面相觑,表情掩不住惊讶。 “日吉的哥哥?”凤长太郎低声说道,“可是…日吉不是…” “嗯~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日吉夫人轻笑着向众人解释道,“我们原以为再也找不回我的孩子…上天保佑他终于回来了。” 美眸水光漾动,喜不自胜中带着一丝疼痛。 我忽然想到很多年前曾经见过类似的眼神,那是失去的孩子的母亲经年累月积淀的痛苦…她没有撒谎,此时此刻她的喜悦与心有余悸都是真的。 无声的叹了口气,我将目光从日吉夫人脸上移开,转到藏在后面的日吉若身上。 他…同样一脸淡漠,眼神中却带着淡淡的迷惘。 视线在同姓日吉的三人转过一圈,心里猛地一怔,哪里不对?确实有哪里不对! 不着痕迹细细查看、对比一番…我倒抽一口气,浑身血液嗖一声降到最低点。 日吉光秀确实和日吉若长得很像,按照男孩子肖似母亲的遗传规律,日吉光秀眉眼间该看得出与日吉夫人相似的轮廓才是,可…他不像! 日吉光秀的眉眼间看在我眼里隐隐有几分熟悉,却绝不是日吉夫人那种…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专注,日吉光秀猛地抬眼对上我的视线,烟灰眸子眸光一沉,狭长的眼角微微一挑,复又极迅速掩去异样。 我的脑海轰然一响,刹那间抓到百思不解的线索。 他眉眼间的轮廓,我确实不陌生,特别是他一瞬间挑眉的神情,凤眼斜飞入鬓却是最初那次我曾在镜中见过的,属于高桥秋子的神韵。 日吉光秀————象高桥秋子!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蹲墙角,乃们可以随意抽打,别打脸就行。 因为太过惊讶反而没了反应,接下来我一路浑浑噩噩,等到占据所有思维的无数草泥马神兽终于心满意足呼啸而过,心头只留下如同核战过后的满目疮痍。 你个#%&*@! 已经无法使用正常人类语言表达了,卧槽! 我抽着嘴角,两眼无神,呆若木鸡,呃~斜对角正被我的死鱼眼目光笼罩的某人回之以淡定的疑惑眼神。 沉默,沉默,沉默…好吧~我知道自己目光不错死瞪着原本据说该是初次见面的人很失礼,但是,请原谅我还没来得及调整回时差。 继续沉默,沉默,沉默…良久,那人终于象是不好意思?的转开视线,嘴角不着痕迹一抽。 许是两人之间的脉脉不得语太过露骨?待得那人烟灰色眸子掉转开,耳畔就听到一记哧哼,冷冷的,带着些许轻蔑,在本就沉闷的车厢内显得异常刺耳。 “大刺刺盯着陌生男人看,你是白痴吗?” “嗯~”将落在那人脸上的视线微微平移,挑眉,我笑得流里流气,“向日学长大概用错形容词,我这是‘花痴’才对。” “你居然也有自知之明?”向日岳人双眉一拢,略胜女生三分的姣丽脸蛋顿时流露出几许讥诮之色,“又对别的男生一见钟情吗你当身边的慈郎是死人?” 他这句话火药味极重,车厢内的气氛一时间更加诡异起来,在座的几人表情各异,投到我身上的眼神五彩缤纷。 我抽了抽嘴角,转头望向身侧————被义愤填膺为‘死人’的芥川慈郎双眼紧闭,脑袋斜斜耸拉在椅背上,微张的嘴角挂着一丝透明水渍。 囧…这孩子又睡着了。 止不住满头黑线,我抬手把歪倒岌岌可危程度的橘黄卷卷毛脑袋扳正,以防止等下他落枕,想了想,转手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抽一张恶狠狠擦干净他嘴角的口水。 收回爪子,抬眼却见整车厢五六双眼睛都死盯着我,包括本来望着车窗外的那人,众人目瞪口呆,表情如同见到ET。 “干嘛?”我没好气的开口。 扑哧~极浅的轻笑声却是发自不甚熟悉的泷荻之介,那双浅茶眸子微微勾起看不清其中蕴含的意味,“感情真好,慈郎也到年纪了,令人羡慕呐~” 少年清亮的声线仿佛满是欣羡,细细品味却意味深长。 凤长太郎和冥户亮彼此对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两位日吉则面沉如水,神色喜怒难辨;倒是向日岳人双唇一动象是要开口说什么。 我赶在他那张嘴露出象牙之前阴森森的开口说道,“向日学长,请谨言慎行。” 和向日岳人几次相处气氛都不甚愉快,我原本无所谓他口不择言,偏生今天不行,我心里装着太多事,一个不小心会失控。 家里老人家生气的时候曾经怒斥过我恼起来天不管地不收的烂脾性,我怕等下管不住自己真的会和向日岳人结成死仇。 向日岳人水晶蓝的眸子猝然滑过一丝火光,神色一滞复又狰狞起来,“你安分点,自然没人会胡说八道。” 我本想反唇相讥‘我怎么不安分了’?转念一想就笑笑没回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何苦太过得罪人,无论如何多少该替接手的高桥秋子想想;现在和我同坐一部车的都是处于冰帝学园金字塔顶端,我和人结成死仇撒手消失高桥秋子回来会寸步难行。 算了算了,真计较起来原本还是我的不对。 …………… 把一双爪子搁在膝盖上,我微微偏头避开落在身上的视线,眼角余光中泷荻之介似乎动了动,他正坐在向日岳人身边,不知是不是抬手拍肩膀安慰他。 气氛安静到近乎凝重,我瞪着车外流水般向后掠去的景色发呆。 车子一路从日吉家开出来到现在我一直没注意过外面的风景,自然也不知道目的地究竟在哪里,现在我从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中只能判断出呃~现代化建筑物越来越稀少,车子似乎进入没有被过分开发的地带。 之前日吉夫人的热情邀约原本没我什么事,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疏忽,我被芥川慈郎扯上车的时候没人出声质疑,我承认也有自己几分刻意为之的成分在其中,我提不起勇气独自面对符咒失效后的明天。 如果必须消失,我希望彼时能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无论是谁都好。 距离上一次见到路边出现民居建筑物已经过了有些时候,前行的道路似乎还漫无尽头,渐渐的车速缓下来,随后车子拐入侧边一处岔道,开出一段距离后停下。 短暂停顿后,车子引擎发动继续朝前,车窗外有铁栅栏一掠而过,候在路边的是几位外表貌似黑道分子的人物。 我倾身趴到车窗上,极目朝前眺望,车窗外满目翠绿,车子行驶在盘旋蜿蜒的道路上,远远的山腰隐约露出檐角,高墙红瓦,看着似乎有几分眼熟。 沉默许久,我筢筢头发,“怎么象是白泉神社?”虽然走的路线不对,可是半山腰的建筑最高那处越看越象白泉神社中央庭院的鸟居。 若是没判断错误,那还真是惊悚,虽然早知道日吉组势力庞大,今天我还是长了见识,乘坐的车辆款式即便我不会辨认车牌也知道属于高级货,加上之前拦在山脚那阵势… 整座山吗?也就是说这里的日本黑道势力确实占据全国大部分土地资源,怪不得允许黑社会合法化,想来政府在某些方面力有不逮。 …………… 车辆终于稳稳停下来,芥川慈郎也奇迹般苏醒;两侧紧闭的车门同时开启,一路沉默不语的日吉若率先跨出车门。 一行人跟着陆续自车内出来,双脚一落地,我眯了眯眼,被两侧庞大的人群吓了一跳。 “若少爷。”黑压压的一群人整整齐齐弯腰鞠躬,放眼看去居然尽数是西装男子,半点柔软的色彩都没有。 日吉若不以为意领着众人朝敞开的大门走,我站在原地狠狠抽了抽眼角,这肃杀气氛是怎么回事?那背影看着不像度假反倒像是赴死啊喂! 灰白石板铺就的前庭仿佛一尘不染,纯日式建筑物门前矗立两盏半人高石刻灯雕,朱红大门开启,候在门外的西装男子们有条不紊接手开来的车辆,剩下的簇拥在日吉若他们生活朝着建筑物内走去,没有谁注意到我停在原地。 “不进去吗?”冷冽的男声压得很低。 “嗯——你呢?”我转头看着不知为什么同样落下来的人。 “哼~没人会注意。”薄唇勾起,与日吉若七八分相似的眉眼满是讥讽,烟灰的眸子象是不以为意睨了前方一眼,随后声音压得更低,“日吉若才是唯一的继承人,对所有人来说。”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斜了他一眼,转开目光,目不斜视望着前方大门,“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你相信?算了,有人在找你。” 日吉光秀忽然加快步伐,我冲着朱红大门内去而复返的芥川慈郎微笑,表示自己没有掉队只是慢了点。 不疾不徐朝前走,心里想的却是擦肩而过时他丢下的那句话————‘晚上我去找你。’ 日吉光秀特地避开所有人提出邀约,想来晚上必定也是私下碰面,只是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是要坦白还是… “秋子~”芥川慈郎笑吟吟的迎上来。 “怎么了?”我看了看日吉光秀的背影,收回目光,问并肩而行的芥川慈郎。 刚刚他与日吉光秀相互错身而过时脸上的神色微变,笑意倏然浅薄几分,深棕色的眸子光芒闪烁很快又掩去异样。 “没事,只是忽然不小心看到两个日吉,我不习惯。”芥川慈郎眯着眼,笑得一脸没神经的样子,抬手筢了筢满头卷发,又神秘兮兮的说道,“秋子你猜对了,这里和白泉神社是一∕体的,日吉答应由他出面请神社帮忙。” 哦~办事效率倒是令人刮目相看,这点路程居然搞定了?我抬手拍了拍芥川慈郎的肩膀,“这样你就不必再担心了吧?收费的时候记得要让对方打折。” “嗯!”芥川慈郎重重点头,“就说我会多多介绍客户。” 很好!孺子可教,我心甚慰。 …………… 说话间两人跨进朱红大门,入眼即是一处假山,水流淙淙,枝影婆娑,我顿了顿,目光在假山上流连片刻,挑眉,随即一晃而过。 风水格局里的照影墙,挡煞气入侵保家宅安康,倒是有点中国民居的味道,奇怪了。 转过水汽弥漫的假山流泉,这幢建筑前庭格局一目了然,石板铺就的庭院内两行精致石刻灯雕一路延伸,[同]字形建造的房屋,回廊外侧是矮矮的朱红栏杆。 最中央屋子纸门敞开,门侧与廊下守着西装男子,见到日吉光秀纷纷躬身,神色恭谨却没有人开口,情形看着似乎不太正常。 日吉光秀随意甩掉鞋子,走过日吉若他们所在的主室门口,径直朝着左边回廊走去,倒是已经坐在主室内的众人里凤长太郎身形一动又停在原位。 “和日吉一样不爱说话啊~那人。”芥川慈郎小小声的嘀咕,不知是抱怨还是阐述。 “慈郎你真是慢诶!”向日岳人探头对着回廊外怒吼。 我脱掉鞋子,慢吞吞走进屋子,迎着满室意味不明的目光坐到最角落靠近门边的软垫里,至于芥川慈郎,他被向日岳人怒气冲冲的视线逼到中间空出来的位置里。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一会儿门外几人端着待客的茶水进来,各自放到众人面前,随后井然有序退开,等到最后一名男子消失在门侧,象是得到某种讯号无论是守在庭院内抑或回廊下的人影均悄然撤走。 气氛顿时一松,向日岳人长吁一声,“日吉你家还真是…整天这样不紧张吗?”精致的脸庞皱成一团,看上去颇是无奈。 日吉若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我习惯了。” 我低头默默盯着摆放在面前的矮几————一壶热茶,一只茶盅,几盘堆成花卉状的小点心,看得人嗯~有些饿。 许是庭院内终于没了外人的关系,至于我基本可以忽视反正一开始有好几个就表现得视而不见,他们象是打开话匣,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等到在座终于有人开动喝茶吃点心,我也悄悄伸出爪子,边吃边听,同时努力缩小存在感。 …………… 男孩子的话题嘛说来说去不外乎感兴趣的运动和…女人?好吧~可能真的顾虑到我这么个突兀存在,他们的话题始终围绕在运动方面,谈笑风生最后自然而然彼此不服气。 没浪费多少时间,众人就起身奔赴战场,其中最兴奋的是芥川慈郎那厮。 他拉走日吉若,顺道拐了其他人做裁判,一行人吵吵嚷嚷绕过屋内高大的屏风头也没回,据说这间屋子拉开后门就能看到网球场,是日吉若迷上网球后执意兴建的,嗯~落成不久。 我放下手中的茶盅,斜眼。 对方一脸找茬状回视,“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奇怪向日学长怎么不跟去。”下巴冲后面点了点,我按着膝盖就想起身。 “高桥秋子。” “嗯?” 我身形一顿,满头雾水看着似乎欲言又止的向日岳人。 “你对慈郎是认真的吗?” “向日学长…”我闭了闭眼,再次坐回软垫,将面前的矮几推到一边大刺刺盘膝,左手撑住下巴,“我说实话,你信吗?” 他那一脸破釜沉舟的看得我寒毛直竖,现在的孩子真是…早熟啊~ 不着痕迹感慨一声,我用自己最认真的语气说道,“不知道你们究竟哪里误会,我和慈郎是朋友,原本没必要解释,只是你针对我的时候偶尔顾虑下慈郎的立场。” 向日岳人用极度不信任的眼神上下打量我许久,嘴角一勾,“你不是看上别的什么人才迫不及待要撇清关系吧?” 这孩子怎么就讲不通呢?我默默咽下一口老血,“我看着这么花心吗?” “不是吗?”向日岳人冷笑着反问,“先是凤,然后是日吉、慈郎,我看你还对日吉光秀很感兴趣…” 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表情顿时狰狞起来,“你这女人不是花心是什么!” 我豁然扭头眺望庭院,隔着檐角细细搜寻天空,六月飞雪在哪里?劳资比窦娥还冤,真的。 “不喜欢就不要总做些让人误会的举动!”向日岳人的咆哮堪称绕梁三日。 “那种情况不会再发生。”我沉痛的点头,就算我想也或许没机会了放心吧~ “也不许再把别人卷到什么奇怪的事件里。”向日岳人继续咆哮道,“总是把自己卷到危险里活得不耐烦吗?” “连续十几天通宵打工,想死的话开口,我成全你!” 诶?!我撑着下巴的手猛地一滑,这这这,这句话听着怎么… 抬眼,一道阴影迎面飞来,我偏头让那东西擦着耳朵飞过去,什么?身后一记轻响却是那东西掉落地板发出的声音。 我转头一看,随后一愣,伸手将它拈在指间,“向日学长…”你钱没地方花吗?居然拿银行卡抽人? “密码写在背面,你可以慢慢还。”向日岳人眼神凶恶,仿佛正在看不共戴天的仇家,“别再接近日吉,无论哪一个都很危险。” 喂喂喂!在别人家地盘上说这种话合适吗?我张口结舌看着他说完之后立刻跳起来朝着其他人消失的方向跑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这算什么啊?他的意思是要包养我吗? …………… 抹了把脸,我忽然觉得很萧瑟,现在的孩子真是…我跟不上时代啊喂! 嘴角抽完抽眼角,我呆坐在位置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按着膝盖,拖动般麻木的双腿站起身,正要转头,眼角余光滑过一丝亮光。 那是… 慢吞吞走过去,弯腰从地上勾起一物,看清楚之后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我遍寻不着的项链?! 将指间勾的物件翻来覆去细看,确实是我抵押给凤长太郎,不知为什么却从日吉光秀脖颈上扯下的项链,是谁丢的? 我转头看了看屏风,心头微微一动,这位置是通道如果是最早那几人落下…不,算起来应该是向日岳人… 他在我家捡到却没有还给我或者凤长太郎?嗯? 手腕一翻将指间晃荡的项链甩进掌心,指尖划过链坠,微微的金属冰凉沁入肌肤,摸到一处位置,顿了顿,将手抬到半空,我摊开掌心。 十字架链坠两面都有一行细细痕迹,不注意看不会察觉,其中一面是我刻上去的数字。 项链是我从医院得到的,高桥秋子母亲留的纪念,从日吉光秀那里扯下来的时候我辨认过,上面多出一行刻痕,如果按照今天我窥知的情况来看,新的刻痕… 真是奇怪。 我对空间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道时间悖论究竟何解,如果说日吉光秀是我想的曾经的未来那么该怎么解释十字架上多出来的痕迹? 一行是我刻的高桥秋子母亲的忌日,另一行是谁刻的,按照时间推算可能是日吉光秀的出生日期?还是说十字架项链上属于我的刻痕是必须存在的,即使没有我高桥秋子本人也会将它刻上去? 又或者说…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打断我开始混乱的思绪,回头恰好看到日吉光秀正站在门外回廊内,对上我的视线,他抿抿嘴角,返身就走,眼角投过来的视线却是示意我赶上去? …………… 于是鬼鬼祟祟跟上去,左顾右盼之后我趁着庭院内似乎没有人注意闪身窜进留了一条缝的纸门;进屋立刻阖上纸门,耳朵贴在上面听了半天动静,我直起身,狠狠的松口气。 一只胳膊横地里伸出来将我还没来得及完全吐出去的闷气压回肚子里,日吉光秀烟灰的瞳眸近在咫尺,“你怎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冷冷的质问,带着几丝乖戾,“找死吗?蠢女人!” 今天第二次被人骂找死,我做人就这么差?抽了抽嘴角,我阴森森的磨牙,“ 我在冰帝读书,你不知道?” 昏暗的室内日吉光秀神色有些呆滞,“冰帝?你是冰帝的学生?” 视线细细在他脸上搜寻半晌,我投下另一颗炸弹,“据说是你弟弟的日吉若是我同班同学。” 掐在胳膊上得五指骤然收紧,看上去他果然吓得不轻,低低的象是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从来没人…” 说到这里猛地一顿,他象是骤然回神,烟灰瞳眸内渐渐恢复清明,“关我什么事?” “是与你无关。”我眯着眼笑起来,“找我有事?” 日吉光秀冷哼一声松手,“我掉了东西,是你拿走了吧?”语气无悲无喜,稍前他眼中的混乱已经消失无踪。 “枪吗?你该不会以为我能带着管制物品到处跑?有没有常识啊?”我斜了他一眼,抬手有一下没一下摸自己受创的手臂。 触手微微有些钝痛,这人的力气还真是大,高桥秋子一身细皮嫩肉绝对乌青了。 “不是枪,是…”日吉光秀骤然沉默下来,双唇微微蠕动最后再不言语。 不是枪那是…项链吗?我正想趁胜追击问出点什么,眼前的日吉光秀象是风掠过的水面微微泛起涟漪…糟了!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任由瞳孔最中央的黑点不断扩大。 黑暗当头罩下。 失去视觉的刹那唇舌间尝到浓厚的水腥味,五脏六腑之外的某处浮现极冰冷的细点,轻轻的,不怀好意的游移。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于是更新。 日吉若猛地偏头,只见嫩黄光影堪堪擦过他的耳际,风驰电掣间撞到后方防护网上,发出嘶嘶的摩擦声。 几秒钟后,声响消失,日吉若缓缓直起半弯的身体,扫了眼卡在菱形铁丝网格上那个变形的球状物体,收回目光直视前方,默不吭声的挑眉。 力道比上次有所突破,发球的时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场地另一头,凤长太郎抿着嘴角笑容略显羞涩,伸手自口袋中掏出另一个网球,掂了掂,将它抛到空中,上身略略朝后弓起,双眸瞬也不瞬盯住映在晴蓝天空上的那点嫩黄,握着球拍的手臂蓄势待发。 嗖——!一声,嫩黄网球化为一道残影,挟着风雷之音呼啸而去… “15:0,双发得分。”场边担任裁判的泷荻之介浅笑着报出比分。 “好厉害!”芥川慈郎盯着赛场上的两人,满脸跃跃欲试,“呐呐~凤那个发球真棒!”一把扯过身边的同伴,边喊边手舞足蹈,“日吉!不行的话换我换我!” 不小心被过于兴奋的某人波及到的泷荻之介满脸无奈,“芥川学长——” 拜托你用词稍微委婉点可以吗?‘不行’这个词是男人的绝对忌讳好不好?喊那么大声等下日吉恼羞成怒起来… 果然,场地上被质疑那位零度以下的目光随即杀过来。 泷荻之介立刻拍掉覆在肩上的爪子,悄悄往斜地里退开几步,和身边犹不知大祸临头的家伙划清界限。 芥川慈郎浑然不觉同伴那点小心思,眼睛眨也不眨,全副心神都放在赛场上;倒是同样身为旁观者的冥户亮横了两人一眼。 “那家伙搞什么?”冥户亮满心不解的低声自问,可惜身边的芥川慈郎和泷荻之介被赛事引走注意力,没有人察觉冥户亮眼中淡淡的疑惑。 众所周知冥户亮是冰帝网球部校队最不爱管闲事的人,可那并不代表他驽钝,相反,他的敏锐程度不输给任何人。 近段时间日吉若周身气势日渐压抑,他家发生的事近身几位同伴都有耳闻,因为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做的本就不是很严密,原本那属于家事旁人无法过问,只是日吉若情绪不稳,球风跟着急躁、暴戾,连带波及周围,否则忍足侑士不会示意凤长太郎多留意。 毕竟日吉若、凤长太郎和泷荻之介三个人是冰帝网球部新生代的中坚力量,全国赛季已经迫在眉睫,这种时候无论哪里出状况都会造成影响。 只是————冥户亮皱着眉头看着场上慢慢变得激烈的情势,只是效果不彰啊~ 忍足侑士让凤长太郎找机会和日吉若比一场,原意是想让日吉若堆积的情绪一口气发泄在比赛中,甚至可以趁势引爆他的争强好胜心,最终把注意力转回网球上… 可是,赛事确实是激烈起来,日吉却始终心神不属,怎么回事?!而且,他们一行在日吉家不期而遇开始,冥户亮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 趁着比赛间隙,冥户亮偏首望着站在更远距离外的向日岳人,眉头微微一皱,“一个两个都是麻烦!” 向日岳人和二年级那女生火药味浓厚的相处模式也就算了,反正印象中向日岳人基本没对哪个女生和颜悦色过,奇怪的是芥川慈郎。 别看芥川慈郎整天笑眯眯,一副任人搓圆搓扁的懒散样子,事实上冥户亮知道芥川慈郎不是好相予的人,女生要想让芥川慈郎那般出言回护一定是在他心里占了不小的分量。 高桥秋子就做到了…可她却是日吉若主动宣告要追求的人,同时也是向日岳人不知为什么一直争锋相对的人。 就拿刚才来说,芥川慈郎挑衅日吉若,将人带到网球场上后三言两语却把灭火工作推给凤长太郎,自己满脸无辜站在场外旁观…向日岳人则姗姗来迟,耽误的那些时间多半是留在室内和高桥秋子单独相处。 冥户亮越想越头疼,越想越头疼,最后忍不住再次斜了一段距离外的向日岳人一眼,随后微微一怔。 向日岳人注意力没有放在赛场上,而是低头不知在翻找什么,手忙脚乱的样子,甚至把身上口袋全部翻出来,脚下零散物品落了一地。 沉默许久,冥户亮走到向日岳人身边,看了他半天方才开口,“找什么?你丢东西了?” …………… 向日岳人被问得一僵,抬头,想也不想急忙否认,“没事!” 可惜,他把身上所有口袋倒空的模样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我以为你的钱包掉了。” 冥户亮若有所思的眼神令得向日岳人止不住心虚,支支吾吾几句迅速蹲下∕身装做收拾扔了满地的物品以避开同伴的目光审视。 该怎么说?难道要他坦言自己不告而取的东西消失了?那项链虽然是高桥秋子的,可是她已经将它抵押给凤长太郎。 向日岳人记得凤一直小心翼翼保管,甚至戴在身上防止丢失,网球部很多人都见过,特别是冥户亮,他和凤最亲近。 把为了翻找扔得满地都是的零散物品收回口袋,向日岳人有口难言。 那天在高桥秋子家客厅角落捡到项链,兵荒马乱的没有旁人注意,他一时赌气收进口袋,原本想扔给凤,因为高桥秋子似乎没有还清欠款… 后来…后来向日岳人对十字架上的刻痕满怀好奇,就和凤打声招呼免得对方因为丢失项链焦急不安,然后直接霸着不还。 他是蛮横无理了没错,向日岳人讨厌高桥秋子当时向凤长太郎求助,明明他也在场,那死女人绝对是因为喜欢凤才不拒绝的吧? 现在好了,东西居然遗失…向日岳人抿抿嘴角,外表镇定自若事实上心如火燎,那项链是高桥秋子重要的东西,在他手上失去,他该怎么跟她交代?! 她不会原谅他吧? 向日岳人暗暗苦笑一声,绝对不会被原谅吧?十字架链坠上刻的两组数字其中一组是高桥秋子母亲的忌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纪念物… …………… 向日岳人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瞒不过在场所有人,不多时连同正打得如火如荼的日吉若和凤长太郎也察觉不对。 终于抢到发球权的日吉若朝着场外的泷荻之介打个手势,示意暂时中断比赛,望着场外急忙赶过去的芥川慈郎等人。 “我说了没事!”向日岳人拔高声线恼羞成怒吼道。 “诶~岳人你的脸色…吃坏肚子吗?”芥川慈郎异常纯良的提出疑问。 泷荻之介和凤长太郎有志一同围在向日岳人身边,异常担忧的看着对方,冥户亮冷着张脸,貌似事不关己。 想了想,日吉若抬手擦了把额头沁出来的薄汗,收起手中网球拍,不疾不徐踱过去。 细细打量人群中向日岳人的神色,日吉若暗金瞳眸缓缓眯起:表面上看起来是不耐烦,事实上水晶蓝双眸深处藏着…慌乱吗? 正想开口点出自己的发现,身后传来脚步声,日吉若回过头,看清楚来人样貌后随即丢下七嘴八舌的同伴,快步迎上前。 “怎么?”他低声问道。 “若少爷。” 见男子神色局促似乎欲言又止,日吉若眉骨微微一跳,眼神倏然凛冽,“嗯?说!”眉眼间的淡漠弥散开,渐渐化为阴鸷。 “您吩咐我们注意高桥小姐…她…她后来去了那位少爷房间…” 初夏的炙热象是在此刻沉淀下来,空气中的寒意一点点加重,沉默半晌,日吉若俊秀的脸上滑过一丝极重的戾气。 “现在呢?” “还在里面…” 如实回答之后再次陷入很长时间的凝滞,男子悄悄抬眼,不巧正对上自家少爷瞳眸渐渐聚集的风暴,咽了口口水,更加胆战心惊。 “他倒是迫不及待吗?”薄唇向上挑起一个弧度,暗金眸子光芒闪烁,日吉若似笑非笑的打量手下,“走吧~我们去看看。” 说完也不待手下回神,日吉若掉头朝着对方来时的方向走去,被丢在原地的男子暗暗叫苦,又不敢真的拦住自家明显怒不可遏的少爷,不得已只好快步跟上去。 …………… 所以说做人手下真是辛苦!————男子边走边抬眼偷窥几步开外杀气腾腾的少爷,心里不由自主自怨自艾起来: 他是从分组被引荐到继承人身边的近卫,原本他以此为傲,日吉组只得一位继承人,将来若少爷继位他们自然比其他干部接近权力核心;可是自从那位少爷被接回日吉组,似乎风向悄悄改变。 先是薰夫人象是要弥补那位缺失的亲情,行事日渐偏颇,甚至将原本培养给若少爷的近卫人员分出一半过去,组长对此不闻不问,似乎听之任之,连分组都开始传出风声。 组长的家事他们不敢过问,长此久往若少爷的位置… 脑海中关于将来最坏的情势刚冒出一点苗头,男子冷不丁打个寒颤,鼻端毫无预兆的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倘若日吉组陷入风雨飘摇…一旦内斗开始,其他虎视眈眈的组织定会顺势进攻,届时整个关东血流成河。 男子叹口气,快步赶上前,走在距离自己效忠那人身后一米左右,收敛心神。 无论薰夫人抑或组长怎么想,若少爷才是他们承认的继承人…只有若少爷那样果决狠戾的性格才可以成为日吉组将来的庇荫,那位…毕竟是陌生人。 两人悄无声息穿过待客的房间,经过长廊,男子四下扫视一番,目光寻到藏在庭院角落的护卫,双方视线交汇,角落的护卫无声地打出手势,示意紧闭的那扇纸门一如离开时。 居然还没出来吗? 男子眼角一抽,望着已经站到门前的自家少爷,张了张嘴最后颓然放弃,这种时候闯进去很可能会看到不愿意看到的画面啊! 可他根本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嘤嘤嘤~ 自家少爷缓缓将双手放在纸门上,虽然少爷侧面表情看似波澜不兴,实际上快压不住心里的怒火了吧! 那气势如同得知老婆和别的男人上宾馆的丈夫…若少爷究竟哪里不入那小姐的眼啊?!明明只要她一笑,若少爷什么都肯做的说… 唰——!一声,薄薄纸门被推开,男子惊惧的后退一步,如同看到地狱之门开启。 …………… 庭院内所有声响随着纸门的开启陷入凝固,包括隐在暗处的那些呼吸声,短暂的沉默之后变故突生。 男子和庭院角落内的护卫们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门内飞出一道阴影,站在门外的日吉若迅速闪开几步,沉重的落地声伴随一记怒喝: “滚!” 女生沙哑的声线中带着急促的呼吸,如同喘不过气。 房间内飞出的物件是一张方几,还有几件瓷器沿着抛物线痕迹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可见将它扔出来的人当时情绪多么激动。 自家少爷略微变了脸色,身形极快闪入房间,随后大敞的纸门狠狠阖上;男子眨了眨眼,满头雾水用目光询问庭院内恰好对着室内的护卫,却发现对方一脸扭曲,神色呆滞似乎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半晌,男子始终不得要领,踌躇良久,抬起重若千钧的脚步走到纸门边守着,打定主意无论里面发出什么声音都… “你做什么?” 简短的询问却令得男子倏然一惊,猛地转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心头咯噔一声:那位少爷站在回廊拐角处,端着一盆热水,双眉紧皱。 他…居然不在房间里?!整个庭院的警戒人员都是死人吗?! ………………………………………分割线……………………………………… 房间内蓦然回复黯淡,可是我知道之前几秒钟的光亮已经让房间内所有暴露无遗,心头一阵翻涌,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迅速焚毁所有理智。 “找死!”顾不得身上几乎不着寸缕,也顾不得守在门外的人会随时破门而入,我狠狠咬破食指,对着背靠纸门的日吉若迅速划出几道咒法。 劳资要杀了他! 绯红线条在空气中凝聚成形,细细网状血线朝着目标扑过去,日吉若暗金的瞳眸张大,少年生机勃勃的脸庞仿佛正被我眼中飞快成形的血网映成四分五裂… 胸腹间的冰冷骤然扩展,手臂颓然垂落,我闷哼一声,半空中的血色微微一闪,随即溶解在空气中。 “你做什么?” 日吉光秀的声音远远传来,脚步声纷沓而至接着纸门上映出两道淡淡的阴影。 “让开。”日吉光秀如是说道。 守在门外的男子没有回答,身形一动不动。 我眯了眯眼,一手按着胸口,努力平复体内乱窜的疼痛,视线紧盯着映在纸门上的两道人影只生怕那扇门再次被打开。 “滚开!”日吉光秀淡淡的说道,可是已经能听得出他没剩下多少耐心。 “您不能进去。”另一道声音异常紧张,显然是害怕对方发难。 咽下口中蔓延的水腥气,我悄悄走到纸门边,白了日吉若一眼,清清嗓子力图让自己听不出异常,“我没事,麻烦把东西放在门外,我现在不太方便开门。” 要不是现在我的样子确实无法暴露人前,我一定不管不顾打开门,如果能借此挑起日吉组内部纷争…名声什么的算个毛! 沉默半晌,日吉光秀轻声问道,“不需要找医生吗?” “不,谢谢。”我想也不想迅速否决,“把水放在门外,不用人守着,我想清洗…” 门外两人呼吸一滞,日吉光秀的影子微微弯腰复又直起,随后两道人影慢慢移动、消失;我侧耳聆听许久,等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转身,冲着屏息良久日吉若挑眉,“现在…滚出去!” 日吉若满脸的呆滞,双眸缓缓下滑,在我身上绕过一圈似乎才回过神,“你怎么…”语气微微颤抖,“发生什么事!?” 我知道他为什么如此表情,神色中隐隐带着不可置信,其实我也想知道究竟怎么了。 毫无预兆失去视觉,我以为这次直接完蛋却没想暗下来的世界如同天亮一般缓缓恢复,随之而来的是游移在五脏六腑之间的冰冷,不知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不受支配的活物。 骗日吉光秀让对方替我取一盆热水来,他走后我剥掉上衣,不出意外看到镇压符咒浮现在身上,是被刺激到才出现的,因为有东西意欲突破镇压符咒入侵内脏。 那道冰冷能够在全身游走,且速度极快,束手无策之下我脱掉长裤,想利用它游到下肢时出其不意将它暂时封住,不料两次都失败,然后日吉若就闯进来。 几番惊吓暴怒之后,我已经提不起任何力气,包括杀人的欲∕望。 摆了摆手,我意兴阑珊的对日吉若说道,“不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很多钱,怎么每次都被你打断。” 幸好我还穿着内衣裤,否则…发生不和谐的事情之后我还会是过错方,虽然现在我已经洗不清‘荡∕妇’这个罪名。 “算了算了,可能是天意。”我转身走回室内,顶着身后意味不明的视线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衣物,慢吞吞先穿上裤子。 日吉若象是倒抽一口气,我停下动作,“怎么?没看习惯吗?”我这一身镇压符上次又不是没见过,“我说过离我远点的。” 低头,我垂眼看着上身勾枝缠绕的绯红印记,抿抿嘴角,是很难看,比刺青可怕许多,即使是外行也知道这是符咒… ‘神经病!她脑子不正常,离她远点!’ 小孩子不谙世事的笑闹声潮水般涌上来,我微微恍惚。 ‘哦哦~打怪物!’ ‘打怪物!打死她!’ 学校课间时那些天真的小孩子最喜欢的游戏…我明明早该忘记的,不知为什么那些声音此时此刻蓦然响起。 他的脚步轻轻靠近,裸∕露在空气中的后背覆上一片温热;人的体热缓缓游移,指腹间带着薄茧。 “你的背后…青蓝色的…”柔软的湿度印在肩胛骨上,“痛吗?” 剩下的话语消失在蜻蜓点水般蔓延开的湿润中,我一愣,“什么!?” 日吉若的指尖在我的后背划出一副范围,声音淡漠而平静,“青蓝色,象是鳞片的图案。”指尖微微用力按下,“痛吗?” “不痛。”我摇了摇头,“还在吗?” “颜色开始变浅,已经快消失…”他沉默片刻,复又说道,“消失了。” “是吗——”我闭了闭眼,继续扣不及扣上的裤子纽扣。 站在身后的日吉若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衬衣将它盖到我头上,“我去找白泉神社的主持,无论如何…” “你都不会有事。” 我拉下遮挡视线的衣物,恰好看到那双暗金瞳眸在昏暗的和室内熠熠生辉,抖了抖衬衣反手披在身上,“不,我能对付它。” 不必麻烦带有灵力的人,因为我大概知道体内藏的是什么;不必麻烦带着灵力的人,特别是神社,若是让对方察觉我借尸还魂… 低头专心致志扣着衬衣纽扣,小心不让日吉若发现我的手指正微微颤抖,也许效果不彰,谁知道。 左眼下方痕迹隐隐抽痛起来,我眨了眨眼,按下所有不适。 是我先入为主所以大意了,先不管高桥秋子的魂魄是否真的藏在体内,那道冰寒绝对不是另一人的魂魄… 它应该是望月鳝…怎么会忘了那只鱼曾经伤过我?或许它趁着接触到的瞬间做过什么,或许是产卵…也或许是分裂。 上次消灭的那只鱼是尸体喂养长大的,后代的习性想必相差无几,我体内残余的尸气一直未曾消除干净,又是阴阳眼,连魂魄在内恰好是绝佳饵料。 理好衣物,我抬手拢了拢头发,对着一直站在边上的日吉若微笑,“将来,拜托请对高桥秋子好一点。” 五脏六腑镇压符到明晚为止,那之前我该解决问题;如果高桥秋子真的藏在体内,我霸占这么久总该付出点代价。 如果她不在,我就是为自己斩妖除魔。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嗯~ ‘将来,拜托请对高桥秋子好一点。’,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那人款款越过他,紧闭的房门敞开时她的身形停滞几秒钟,耳畔听到极轻的叹息,随后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日吉若一时有些怔忡。 她让他对她好一点?语气神情藏着不外露的哀求,可是…她从不肯给他机会,让他对她好一点吧? 站在原地静静望着敞开的纸门,风掠过长空,放置在门边的水盆漾起微微涟漪,和着不知哪里传来的悦耳铃声,空灵、寂静…日吉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一点点消退。 双手插∕入裤子口袋,走到房间出口,停下脚步日吉若回头冷冷扫了眼身后,暗金瞳眸微微眯起。 说起来,要感谢他忽然冒出来的‘哥哥’,无论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高桥秋子的示弱会是一个开始,他的机会。 而他一贯擅于把握机会。 收回视线,跨出房门那刻日吉若敛去周身咄咄逼人的锋芒,眉眼间的淡漠无声无息消融。 对她好一点吗?只要她肯接受,他…他会待她很好。 …………… 日光下的庭院内空无一人,心思一转,日吉若停下行进中的步伐,转头看了眼门边,抬手冲着庭院内的守卫打个手势,示意来人收拾放置一段时间已经凉掉的水盆。 脚步声纷沓而至,却是从最中央会客厅传来。 “日吉?”凤长太郎人未到声音已经先行传来。 温润的声线中带着几丝疑惑,紧接着敞开的纸门内探出他银亮的发色,随后余下的几位同伴纷纷现身。 “诶——跑那么快干嘛?”人群中的芥川慈郎慢吞吞开口抱怨道,“胜负未定呢~” 日吉若耸耸肩,漫不经心的挑眉,“学长之前说过想去拜访前面神社主持,我现在正好有点事过去,怎么样,要一起吗?” 芥川慈郎眼珠子骨溜溜一转,想也没想捣头如蒜,“走吧走吧~”异常轻快蹦到日吉若跟前,也不待对方开口说什么直接拖着就跑。 日吉若毫无反抗任由急惊风的某人拖走,半途而废的那场比赛自然更是不了了之,被留下来的人各自散去。 凤长太郎和冥户亮回到网球场继续训练,泷荻之介找到守在附近听候差遣的日吉家人员,在对方带领下前往安排的房间自找乐子;只有向日岳人留在回廊上,没有任何表示。 ……………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向日岳人方才急忙窜回屋内四下寻找起来;却没想几乎翻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 将自己原先坐的软垫扔到一边,向日岳人恨恨地跺脚,水晶蓝的眸子内一片阴霾,怎么都找不到!他真的把项链弄丢了!该死! 视线扫过室内一圈有一圈,最后颓然跌坐在地上。 默默的出了会儿神,微微支起身体,掏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犹豫良久复又删除,向日岳人抿着唇角,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 不行,还是去找高桥秋子坦白过失较为妥当…按照印象弄一条赝品交换对方这种事,他止不住心虚。 等下无论她怎么骂他,他都不会还口,总之是他的错,承当后果是理所当然。 收起手机,向日岳人皱紧双眉,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起身朝门外走去。 …………… 日吉若家的度假别院建在山腰,整片建筑分做两部分,长长的白墙分隔著名神社与私人别院,露天的泉眼包裹在整片建筑最中央。 每处房间均设有两处通道,拉开纸门隔着回廊即是泡温泉的池子,花木扶疏的庭院常年笼罩在雾气中,景色极是美妙。 五彩斑斓石子铺就的小径隐在郁郁葱葱的植物中,苍翠的枝桠间蕴氲水意,低声谈笑的众人绕过前方遮挡视线的花丛,建在庭院内的温泉池子放眼看去几乎一目了然,水面荡漾着浅浅薄雾,空气中弥漫着温泉特有的硫磺气息。 向日岳人终于看到他找了整个下午的那人,可惜时机不对。 现在却是暮色蔼蔼,太阳没入天际之后,淡琉璃色的天空点缀寥寥几颗星子,奔波一整天的众人正迫不及待欲借用恒温泉水洗尽一身疲累。 “咦!?”是凤长太郎率先倒抽一口凉气,白皙的脸庞刹那间红得快滴出血来。 温泉池子的对面靠着一个人以极是惬意的姿势浸泡在水中,纤细的肩膀裸∕露在乳白的泉水上,荡漾的水波掩去所有旖旎,那样若隐若现却更加惹人遐想… 笑闹声瞬间消失,庭院内除却淙淙的水流声响一时间悄无声息,众人火速转开视线,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嗯——?”象是被惊扰,那双紧闭的星眸睁开,“啊——”沉在水中的身体微微往边上挪了挪,却什么也没说。 向日岳人面色一沉,豁然掉头扯着身边的芥川慈郎就走;他身形一动,其他人同时回过神,陆续转身… “诶?慈郎?温泉很舒服,不一起吗?”身后柔和的声音止住他们的脚步。 来自身后坦坦荡荡的邀请,反倒显得他们心思龌龊…向日岳人狠狠的咬牙,心头一股邪火熊熊燃烧。 芥川慈郎甩开紧攥自己的那支手,欢天喜地奔过去,“秋子~”然后扑通一声跳进池子里,一阵水流划动的声响过后安静下来。 “慈郎你干嘛包着浴巾泡温泉?” “我是男孩子啊~” “等下上岸会着凉吧?” “嗯~也对,那就脱掉。” 一番对话听在众人耳中实在是另类的刺激,向日岳人眼角余光中看到身边的同伴不约而同嘴角抽搐,尴尬之余怒气更甚。 听听这叫什么话?!慈郎那笨蛋也就算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家伙基本没什么男女大防,另外那人怎么回事?女孩子的羞怯呢?是没常识还是故意的? “嗯~~~”芥川慈郎发出浓腻的鼻音,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好棒——” “别睡着,滑下去喝你一肚子水啊笨蛋!”她的责骂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僵在原地的向日岳人理智终于断线,返身走到温泉边上,扯掉围在身上的浴巾没入池水,既然这女人没脸没皮他更是无所谓,反正他们身上都穿着泳裤,最后丢脸的是她。 向日岳人怒极下水之后,留在岸上的四人对视一眼,神色各异却还是陆续跟着走过去,进到在水中各自寻一处舒适的位置。 …………… 四五十度的恒温泉水令人身心全然放松,日吉若抬手抹去脸上水渍,瞬也不瞬盯着斜对面那张脸,眼中波澜不惊。 漾开的涟漪映着黯下来的天幕,水面荡漾几点摇曳的微光。 许是泡得有些时候,高桥秋子浅淡的唇色染上一丝艳丽,玉雪莹白的脸颊透着樱色,神色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味道。 对上他的视线,她眼神懵懂,似乎正在思考什么,良久,双眸慢慢清亮起来,刹那间仿佛星斗落入她眼中,光华流转。 “呐~日吉同学,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轻启的双唇…似乎藏着一丝狡狯。 日吉若咽下喉咙深处灼然升起的干渴,视线滑过她浮在水面上的诱人肩颈,沉默着点头,他不敢开口,生怕不小心情绪中的异样会曝露无疑。 “火药,我需要一定剂量的火药。” “什么?!”日吉若猛地一怔,随即开口追问,“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当然是有用。”高桥秋子满脸无辜的望着他,“至于做什么可以不说吗?” 本就寂静无声的气氛更加凝滞起来,电光火石间日吉若的心思百转千回,沉默许久,沉声回答道,“用途不明的风险我无法承担。” 他态度强硬的拒绝令得她神情一顿,眼神流露出片刻挣扎,鸦羽般的长睫半垂遮掩瞳眸,再睁开时却平静无波,“这样啊~抱歉,当我没说。” 日吉若眯了眯眼睛,故作不经意的转开视线。 火药…别说是火药就算是军火对他来说要取得都是易如反掌,可是他不敢给她,用途不明只是借口,他怕她拿到手之后不小心伤到自己。 “诶~时间差不多该起来了——” 随着她轻声开口,水流波动微微发生变化,日吉若心头微微一荡,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否坚持君子风度非礼勿视。 “啊——!”在他犹豫不决时耳中传来芥川慈郎大惊小怪的低呼,“秋子你自己不是包着浴巾泡温泉吗?” “没带泳衣,你想看我光溜溜到处走?” 日吉若豁然回头,只见高桥秋子撑着池边的堤岸起身,裹在身上纯白的浴巾紧贴着曲折蜿蜒的身体曲线,水渍顺着肌肤慢慢滑落,艳如珠玉。 上岸后她片刻都未曾停留,日吉若盯着那道袅袅婷婷的背影,眸光晦暗莫测。 …………… “切!” 寂静中只听得冥户亮轻哼一声,意味难明,奇怪的是他注视离开那人的眼神却是平淡,不带任何讥诮、蔑视一类的负面含意。 “呵~高桥同学很有意思。”泷荻之介眯了眯眼睛,收回视线,目光落到几个同伴脸上反复流连,神色中透着恍悟与兴味。 向日岳人被看得有些发毛,想了没想当即炸毛,“看什么!” “没。”泷荻之介漫不经心笑道,“你们不觉得高桥…” 略略停顿片刻,等到向日岳人涨红着脸颊,双眉紧皱到凶恶的弧度时方才慢吞吞开口,“我没有侮辱她的意思,可是你们不觉得高桥似乎没把自己当成女人吗?” 又或者说高桥秋子没把在场诸位当成男人,坦荡的态度不是刻意为之,邀请他们入浴和邀请别人同桌吃饭,在她眼中意义等同,这也是冥户亮无法对之抱有轻蔑心态的理由。 想到这里泷荻之介不禁睇了眼笑眯眯的芥川慈郎,怪不得他和她两人会得那般合衬,是被彼此相近的气息吸引吧? 容易让人误解,事实上胸襟光风霁月,虽然高桥秋子的脾气比芥川慈郎坏了不知多少。 …………… 对于泷荻之介的感慨,向日岳人回之以巨大的愤怒白眼,“那混蛋根本是目中无人!”手掌紧攥成拳,狠狠地拍打水面,泛起波澜。 “看我干嘛?我说的是实话!”被聚集过来的目光看得恼羞成怒,向日岳人恨恨然从水中起身,扯过丢弃在岸边的浴巾裹住身体,断然转身离去。 芥川慈郎抬手抹干脸上溅到的水花,深棕瞳眸满是无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感情没办法勉强,他不能开口辩解什么,除了岳人自己想通其他人劝也没用,日吉也一样。 芥川慈郎也是男生,他大概知道岳人如鲠在喉的恼怒。 出身显贵又长得俊俏,能力也相当不错,高桥秋子却不假辞色甚至连应付都懒得,若不是芥川慈郎早早知道高桥秋子是同类,只怕也会… 可是糟也就糟在‘同类’上,因为是同类所以芥川慈郎比其他人多了解一些真实,高桥秋子并非欲迎还拒,也不是性别认知模糊。 不期然想起高桥秋子偶尔脾气上来时对自己的百般调戏,芥川慈郎微微抽了抽嘴角,她把他们当成小孩子在逗… 满心懊恼的筢筢头发,芥川慈郎慢悠悠跟着众人一道自泉水中起身,舒展双臂,然后仰头叹了口气。 隐性热血、嘴巴毒、表面上不肯多管闲事转个头又奋不顾身,高桥秋子真是矛盾的家伙,也罢,总之是他芥川慈郎认定的朋友,怎么都无所谓。 ………………………………………分割线……………………………………… 初夏的夜色来得很迟,晚间八九点钟仿佛才是开始。 说是邀请同伴前来度假,娱乐活动自是少不了的,日吉家的别院除却温泉、网球场,少不了可供玩乐的项目。 泡完温泉洗尽一身疲累,众人会房间稍作休整后施施然聚集到娱乐厅,不同于整座别院日式风格,娱乐厅里装修得很豪华,除了常规娱乐设施房间正中央还摆了张台球桌。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高处繁星点点,庭院内石雕灯盏亮起昏黄光芒,从室内往外看去整座别院灯火通明,隐在暗处巡视的人影绰绰,给夜晚平添了几丝安逸。 少了网球部帝王的威压原本众人可以更加放松些,只是惬意气氛中不和谐之处始终若隐若现,因为对网球部众人来说陌生的日吉光秀不请自来。 闲暇时喜欢玩两手桌球的冥户亮进到室内眼睛就盯在球桌上,不多时抵不住心痒难耐拖了凤长太郎直奔过去,两人各执一支球杆开局。 泷荻之介对着日吉光秀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踱到球桌边上,嘴角噙着浅浅笑意担任仲裁者。 向日岳人和芥川慈郎对视一眼,朝着隐在娱乐厅一角的沙发走去,将两位日吉留在身后。 日吉若的母亲说过下星期开始日吉光秀将进入冰帝读书,想来此次热情邀请他们来度假意义不单是为了报答恩情,多半还藏着让日吉光秀被接受的意思。 日吉夫人选错了开头…芥川慈郎低下头,眼中滑过几丝冷淡。 冰帝哪有那么好融入?网球部校队更是难相处。 世家出身的人多半心思复杂,岳人是较为单纯可惜他一贯骄纵,冥户内心热血表面却极难相予,算来算去只有凤,不过因为日吉若的关系,多半此路也不通…剩下的更不用说。 看日吉光秀的模样对他们也不甚热络,日吉夫人多半会失望。 想来想去芥川慈郎还是决定别人家的事少管。 …………… 刚走到娱乐厅最角落的沙发附近,向日岳人身形一顿,鼻子四处嗅了嗅,脸色微变;芥川慈郎见状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跟着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异常气息。 向日岳人四下张望片刻,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沙发上,伸长脖子往后方一看,“你这女人又吸烟污染空气?!” “唉——向日学长真的真的不是尼古丁探测器吗?” 听到从沙发后面传来的沙哑声音,芥川慈郎顿时笑眯了眼,慢吞吞晃悠过去,学着岳人趴倒沙发背上,探头看去。 高桥秋子大刺刺坐在地板上,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浴衣,想是日吉家没有特别准备女生用的,浴衣是男式的,半掩在阴影中的松垮衣领间露出一抹雪白。 “哟~慈郎。”高桥秋子半仰着脸庞笑得极是无赖。 趁着被沙发背挡住,芥川慈郎伸手扯了扯向日岳人的衣角,赶在他出言不逊之前制止,目光从高桥秋子的脸上转开,落到她身边,心中微微一动,“你在占卜?” 地板上散落的几样物件,除却惹得向日岳人大为光火的烟包、打火机之外,还有几枚光华晶亮的硬币…象是随意扔在地上,高桥秋子的指尖正按在其中一枚上,似乎是将硬币排列的中途恰好被打断。 “你看得懂?”将另一手夹着的烟支摁灭,高桥秋子低头收起地板上的硬币,起身。 “嗯嗯——”芥川慈郎狠狠摇了摇头,目光错也不错看着转出来的高桥秋子,转身顺势坐到沙发上,“只是听说过那种占卜法,秋子你懂的真多。” 眼珠滴溜溜在坐到对面的高桥秋子手上转来转去,满怀好奇,“问了什么?教我好不好?” “问明天的运程。”高桥秋子掂了掂手心的几枚硬币,嘴角带着微笑,“照着书里写的解释所问,也没什么,对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对于她漫不经心中藏的敷衍,芥川慈郎不以为意笑道,“谈好了,明天白泉神社会让人过去。” “是吗?这样就好。”坐在对面沙发里的人再次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并没有点着,将双脚大刺刺搭在茶几上,眼角一挑,“不去玩?” 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扫过去,芥川慈郎耸耸肩膀,“没意思。” 冥户亮和凤长太郎打得如火如荼,真想来一局也要等他们结束,剩下的…摆满琳琅满目酒瓶的吧台,和牌桌? 算了,虽然芥川慈郎会在网球部狂欢夜放浪形骸,可那是针对在场全数为男生的时候,现在加上秋子…他可不想在她心里添上什么奇怪的印象。 …………… 可这里芥川慈郎心里才刚嘀咕完,边上的向日岳人已然冷哼一声,“高桥秋子你装什么?会吸烟,其它的自然不会陌生吧?” 说着他起身绕过茶几逼近过去,语气恶劣,“我们赌一局。” 然后是一阵诡异的平静,芥川慈郎来不及出言缓和,高桥秋子曼声开口,“赌什么?” “随便你选,这里有的都行。” “诶——” 因为被向日岳人遮挡,芥川慈郎看不见高桥秋子的神色,只是她拉长的声线听起来似乎跃跃欲试? “拼酒恐怕不行,有人命令我烟酒起码要戒一样,所以我把酒戒了…呐~向日学长挑起的赌局总要有代价,赢了的人得到什么好处?” “我选赌什么都可以吗?” “撒~悉听尊便。” 她此言一出,向日岳人慢腾腾直起身体,半侧身扫了芥川慈郎一眼复又回头,电光火石间芥川慈郎看清楚向日岳人嘴角弯起,露出极是诡异的微笑。 “桌球,三局两胜,你输了的话…” 微微停顿,向日岳人弯下腰覆到高桥秋子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高桥秋子神情一变,水漾双眸骤然凛冽。 “可以…赢了的话,向日学长替我弄些东西。” 微微偏头避开向日岳人,高桥秋子放下架在茶几上的双腿,从扔在茶几上的烟包中抽出一张折好的纸递出去,“很急,当然不会让向日学长白做工,我可以替你排一次运势。” “啊——我也要我也要!”芥川慈郎猛地跳起来,忙不迭伸手去抢停在半空的那张纸,“岳人好狡猾!呐呐~秋子想要什么我帮你…” 剩下的半句话消失在中途横生出来的一支手上,面面相觑的三人同时掉转视线。 日吉若悄无声息站在一旁,将指尖拈的纸胜摊开,极快扫过一眼,眉骨一挑,“半数东西十分钟之内可以弄到,我也掺一局,如何?” …………… 事已至此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再无法说什么,几人返身走到球桌边上,不多时冥户亮和凤长太郎结束战局,低声解释之后,所有人围在附近,多少有些兴致勃勃,包括独自靠在吧台的日吉光秀都被吸引过来。 谈好的三局两胜由于芥川慈郎有意无意捣乱变成大乱斗,除却原本想赌球的三人,冥户亮、凤长太郎被拖下水,经过一番商议变成每个人或拿出一样物品或者答应一个许诺。 高桥秋子主场,虽然不公平,嗯~不过芥川慈郎看着手持球杆站在球桌边的那人,总觉得她其实胜券在握。 第一场高桥秋子对上冥户亮。 冥户亮业余爱好即是桌球,一局下来高桥秋子几乎轮不到上场,十分钟比赛时间,结局正如众人预料,高桥秋子输了。 至于赌金,冥户亮一开场就声明过双方都不需要。 第二场却是芥川慈郎自己上阵,在身上左掏右摸最后他押上迹部给的那张无限食物供应卡,要求却是高桥秋子的一次运势占卜。 一局结束芥川慈郎收到众人无比愤怒的眼神,说什么‘不喜欢桌球’打出这种成绩的人如果喜欢桌球,想称霸世界吗?混蛋! 第三场轮到凤长太郎。 连输两场,手持球杆的人却满脸闲适,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隔着人群对视一眼,神情多少有点诧异。 “心态不错。”泷荻之介悄声笑道,拍了拍上前的凤长太郎,无声的鼓励他再接再厉。 凤长太郎抿抿嘴角,笑得很腼腆,“高桥同学请指教。”他原本想说赌金什么的就算了,可惜对方丝毫不领情。 “赢了的话,欠凤君的能一笔勾销吗?” 凤长太郎脸上的微笑就此僵硬,他替高桥秋子垫付的其实根本没想过索要,可是那项链被向日学长抢走了啊——不小心遗失是他的疏忽,可是… 收到求助的视线,向日岳人抿抿嘴角,身形一动正要上前坦白自己的过失却见高桥秋子将手中的球杆放在桌边,抬手探入衣襟扯落一物,将它扣在球桌边缘。 “凤君,这是我十分重要的东西,放在不珍惜的人手里我始终不安心。” 覆盖其上的手移开,露出银色的十字架项链。 “这次幸好是我自己捡到…” 凤长太郎脑中轰一声脸涨得通红,向日岳人神情一僵,两人极是尴尬。 芥川慈郎藏在人群中勾起嘴角,心理战术,秋子这家伙… 似乎没察觉凤长太郎浑身的僵硬,高桥秋子反而漫不经心走到球桌边,放低身体重心,手中握着球干聚精会神盯着母球。 比起前两局明显外行的姿势,她此刻动作极是标准。 球杆闪电般击中母球,清脆的撞击过后鲜艳的母球飞快旋转着飞出去,然后令得围观众人大开眼界,她那一杆将三分一子球撞进网袋。 凤长太郎双眸微微睁大,这一局他输定了。 第三局很快结束,凤长太郎甚至连上场机会都没有,他的对手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就结束战局。 “混蛋!”向日岳人水晶蓝的眸子狠狠眯起,扮猪吃老虎倒是很拿手!这种水平如果一开始就拿出来连冥户都不是对手,高桥秋子绝对是故意的! “到你了。”站在球桌边的人直起身体,眼中波澜不惊。 围观战局的众人将视线转到第四局对手身上,日吉若上前一步,沉声道,“我认输。” 五分钟不到在球桌上将凤长太郎赶尽杀绝,这样的水平…在场没有人可以抗衡,日吉若扬了扬手心的纸胜,“东西立刻会准备好。” “嗯~日吉同学真是出我意料。”神色微微一敛,目光转到最后一人身上,“你呢?” 向日岳人满眼不甘,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我也认输。” 沉默片刻,抵不过心中的愤怒与好奇,向日岳人怒气冲冲喝道,“你故意输了前两局,为了让人掉以轻心?” “诶?怎么会?”被质问的人一边慢吞吞拆卸手中的球杆,一边微笑,“开始不习惯,我在试手感,很久没跟人赌球都生疏了。” “你才几岁?”向日岳人恨声道,“别说得自己年纪很大似的。” “嘛嘛~总之多谢。” 对于他的挑衅,她挥了挥手,将球杆收到盒子里扣上锁扣,又随手拈起项链戴到脖颈上,笑容中俱是大事定抵的放松。 “这样就再没有遗憾。”走出几步,她返身对着所有人弯下腰,“今晚我很开心,多谢各位容忍我的坏脾气。” “慈郎,走吧~” “诶诶?怎么?” “趁着我还在,找个安静的地方给你排运势。” 芥川慈郎兴高采烈追上去,满心雀跃念着高桥秋子所说的占卜,所以他没察觉留在身后众人蓦然微变的神色。 日吉若面无表情的看着朝着出口走去的两人,眼里是冷冷的野兽一般警惕的神色。 不知道慈郎是没发现还是…他们其他人却是察觉到了,从众人神色中一闪而逝的诧异可以得知他没有弄错。 高桥秋子虽然面带笑容,那双水漾双眸却蔓延着极深的令人窒息的阴霾与空洞。 低头扫了眼手中的纸张,日吉若瞳孔微微收缩;上面的东西无论她是用来做什么,多半和前几次古怪事件性质相同。 想了想,日吉若转身走到落地窗前微微打个手势,不多时近卫人员自室外赶到他身侧,将手中的纸张将给手下,抿抿嘴角,日吉若压低声音下达另一个命令。 “现在起寸步不离看好她,有任何闪失你们就不必出现在我面前。”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所有事情堆在一起爆发的结果就是手忙脚乱,花费一个多小时替芥川慈郎细细排算运势,然后将结果撰写在纸张上塞给对方,趁着他满心欢喜,连人带纸一并踢出房间。 这世上只有赌债欠不得,宋太祖血淋淋的教训前车之鉴,传说他赌品极差,未发迹之前和孤魂野鬼赌钱输了赖账,结果连本带利还掉宋朝半壁江山…囧。 当然,那是野史无据可考。 我之前替自己的明日运势排过一卦,前途未卜,自该把细枝末节一笔勾销,常言‘菩萨畏因,众生畏果’,小心无大错。 将占卜所用的钱币、纸笔一一收拾干净,我舒展双臂张嘴打个巨大的哈欠,转身从包里摸出手机确认时间————23:07。 偏头看了看紧闭的纸门,隐约可以听见芥川慈郎和别人的嬉闹,笑声中夹杂不知是谁的怒声呵斥,夜晚过去一半的现在…嗯~他们仍旧精神奕奕。 默默盯着映在雪白宣纸门上的几道模糊阴影,我眯了眯眼,放轻脚步。 日吉家安排给我的房间与其他人一样,除了他们是两人共处而我单独享用之外连同换洗衣物都没有特定区别。 想必我确实算是不请自来,日吉家的人员没有特别准备女式用品也在常理当中。 …………… 纯日式的房间除去几样必需家俬没有多余的装点,日吉若临时差人搬来一件屏风,原本一目了然的房间分出一半私密空间。 转过屏风,后面是铺叠整齐的被褥。 睡地上…真不愧是典型的日式人家。 我闷闷吐出一口气,慢吞吞扯掉身上的浴衣,跪坐到被褥上,伸长手臂扯过摆放在枕头边的衣物,准备换上然后狠狠睡一觉。 纸门外藏着监视的视线,也不知是出自日吉若的授意还是这里原本就戒备森严…这样一来等下时间到了我想在不惊动其他人的前提下做点什么都很难。 真是麻烦。 将手中的衣物抖开,披到身上,我起身开始扣上衣扣子,嘴角微微一抽。 角落亮着照明落地灯,柔和的灯光下我看到自己裹的衣服极是不合身,袖子裤脚长出老大一截不说,还是男式的,浅蓝深蓝交织竖条纹,乍一看很像病人服。 这都什么奇怪的审美观?幸好我厚着脸皮讨要一次性小裤裤,不然真是件可怕的事,至于别院这里一众大男人究竟从哪里弄到小裤裤…嗯~我认为还是不要深究。 一边在心里吐槽吐得天昏地暗,一边将垂到指尖的衣袖翻折至腕骨,弯腰理好裤角之后我掀开被子,把自己放平。 闭眼,手摸索着寻到位于床边的灯盏开关,正想按灭光线耳畔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异动,我僵了一下,支起身看着屏风。 …………… 声响应该来自房间内,听起来象是门扉推动的声音?我屏息以待,不多时轻巧的步伐缓缓自外朝内走来。 片刻之后,屏风一侧转出一道身影,来人身形一露即停在原地,淡漠的脸上有一对沉郁的烟灰瞳眸。 我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倏然一软,“什么啊~是你。”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日吉光秀一言不发,神情略略带着几丝迷惘;我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他开口道明来意,不得已只能掀开被子起身。 “有事吗?”我压低声音,生怕外面监视的人听到什么不对劲。 日吉光秀眼珠微微一动,视线转到被褥上而后定在某处,狭长的眼眸微眯,片刻间却又移开目光,开口却问了不相关的问题,“你今晚让日吉若准备什么东西?” “诶?”我愣了一下,立刻将早已经打好腹稿的答案脱口而出,“商业机密,肯定不是会危及他人生命安全的东西,请放心。” 我知道这种回答相当坑爹,否则日吉光秀不会迅速收敛神情,原本还算平和的双眼霎时间布满阴霾,可让我怎么说实话? 跳大神专用么?那种答案一出口,下一秒我会被扔进救护车直接送精神病院。 于是我漫不经心地挥挥爪子,硬生生挤出大惑不解的表情,“你从哪里进来的?我怎么没听到敲门声?” 转移话题啊转移话题! 本着混淆视听的目的,边说边小心翼翼靠到他身边,探出脑袋朝外看去。 宣纸门依然紧闭,和我准备睡觉前一样,只是门边那堵墙很惊悚的开着一道裂缝,仅供一人出入的宽度,里面乌漆抹黑,怪恐怖的。 我火速缩回脑袋,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擦!密道啊喂!我的人身安全和隐私全TD没了嗷嗷嗷~ 愤怒的视线扫向日吉光秀,对方一脸淡定,仿佛半夜三更跑别人房间是很正常的事,我默默的磨牙。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日吉光秀象是颇羞涩?的略略转开视线,抬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你和印象里差了好多。” “嗯?”我饶有兴致的挑眉,这话有点意思… 他果然如我所料吗?趁着他没在意,我用很诡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几眼,慢吞吞的开口诱导,“我很懦弱对吧?印象作不得准,可能是你没接触过我的真面目。” 话音刚落,日吉光秀神情变得有些恍惚,烟灰的眸子浮起浅浅的水光,“可能吧~毕竟眼见为实,我不该按着印象下结论。” ……果然如此,他没见过高桥秋子,我闭了闭眼,心里一片酸涩。 想到这里,我象是忽然中邪,不由自主伸手去摸他的脸,指尖触到温软肌肤的瞬间,日吉光秀猛地后退一步,眼中的茫然退却再次变得凌厉。 我讪讪的收回爪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傻笑。 日吉光秀眉头一皱,神情顿时有些凶恶,“你——”他骤然闭紧嘴唇,转头看了眼纸门,随即闪电般绕过我。 我被卷入他的双臂,两人一起藏到屏风后。 …………… 两人才刚藏好,外面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秋子。”是日吉若的声音,“开门。” 听到日吉若的声音,勾着腰际的手臂蓦然一紧,靠在我背后的日吉光秀气息立即泄露出些许戾气。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抬手轻轻扯开他可能是过于用力的手臂,回头狠狠白了他一眼,扬声道,“什么事?” 经过这一天的观察,相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两个日吉之间的相处不甚友好,虽然各自都没有太过明显的表露,但是…他们绝对是冤家吧? 虽然原因不明,我也没兴致介入‘别、人’的家庭秘辛,可现在这时段如果日吉若破门而入看到据说是他哥哥的人摸进我房间,想也知道会是极可怕的事。 一次交锋足以让我领略日吉组长的手段,不小心再摊上个[红颜祸水]的罪名,明天劳资可能是活不下去了,高桥秋子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绝对是别让人发现。 “放手!”我压低声音,指甲恶狠狠抠了抠铁箍似的环在腰际的手臂,然后提高声音,“稍等一下,日吉同学。” 待得日吉光秀闷哼一声松手,我从他的怀里转出来,对着被褥抬抬下巴,将他硬扯过去,按倒、掀被子、裹好,一气呵成。 把人包成一团,我起身筢筢头发,整出一睡眼惺忪的表情,朝着房门爬去。 …………… 紧闭的门启开一条缝,我瞪着死鱼眼,口齿不清问道,“有事?” 日吉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你要的东西。”偏头冲着身后一个示意,边上有人上前,手中托着一个漆盘。 我将门拉大一些,目光点了点盘中的几样东西,“多谢。”走出房间,抬手将东西接过。 正要转身回房间,日吉若上前一步,侧身拦住去路,“最后那一条我吩咐他们了,你还不肯说究竟为什么吗?” 纸条上列举的最后一条…是我希望借用这里的温泉,方圆一百米内我提出的时间段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我抿抿嘴角,鬼气森森的回答,“日吉同学,君子一诺千金。”我不说,你有意见吗? 日吉若站在原处不动也不言语,只是眸色渐深,神情越来越阴沉,沉默许久,轻叹一声终于退开,“随便你。” 抽∕出∕插∕在口袋中的手,握掌成拳伸到我端着的漆盘上空,松手,有一物自他的手心落到盘中。 我定睛看去,盘中那东西却是一件饰物,五彩丝绳盘结而成,串着一颗乳白石子,婴儿指骨大小,奇怪的是在暗处却能晕出隐隐光华。 “戴上它,现在起片刻不离身。”日吉若蓦然抬头,隐在光线中的暗金瞳眸神采诡谲,有种凌厉的阴狠,“不管你要做什么都戴着它,否则…” 他倾身上前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会让梦里的未来成为现实。” 我险些忍不住把整个盘子倒扣在他脸上,噎了半天,猛地转身,一脚踩进房间,弯腰将端着的盘子放到地上,手指勾起那件饰物,迅速套入脖颈。 最后当着一脸平静站在门外的日吉若狠狠地关门。 …………… 映在纸门上得几道身影停了很久方才离开,我把漆盘放到角落的矮柜上,走回屏风后面解决另一位。 几分钟前团成一包的人已经自行舒展身体。 我抽了抽眼角,悄悄靠近。 日吉光秀裹着被子,双眸紧闭看上去睡得很香,落在枕头边的手掌虚握成拳,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从指缝中露出一段银色金属光芒,却是————我的视线落到枕边,顿了顿,无声的叹口气。 他把我睡前取下来的十字架项链握在手里,那是重要的东西吧?对他而言;他说没见过高桥秋子,十字架项链自然该是他唯一拥有的纪念。 我还没理清杂乱思绪,睡梦中的日吉光秀骤然睁开眼睛,身形一动却在对上我的视线后复又放松,往边上滚了滚,翻身背对着我却让出半个位置。 这这这…这算是无声邀请我同床么?! 瞪着安安静静猫在被窝里的后脑勺半天,我闷闷的抿抿嘴角,慢吞吞走过去,踢掉室内拖鞋,爬到他身边,躺平扯过半席被子,卷了卷,闭眼睡觉。 紧贴着后背的人身体紧绷,象是颇为僵硬,等到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弛下来,耳畔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他其实是在撒娇吧? 我闭着眼睛,手摸到床边的灯盏开关,指尖用力,眼脸的光芒顿时消失,室内变得昏暗。 撒娇吗?对着高桥秋子…他如果真是曾经的未来,能有这样的机会想想都令人心酸,虽然我不是原主,也还是不忍心拒绝。 罢了,没剩多少时间,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分割线………………………………………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视野一片混沌的昏暗。 背后抵着的温热依旧,他的呼吸安稳而规律,想是睡前画的那道安神符起了效用;我呼出一口气,悄悄地起身,替他将被子掖好,不敢开灯只能沿着印象摸索。 转出屏风走到矮柜边上,将漆盘中的东西一样样放进边上准备好的布包。 一切就绪后,走到纸门边,拉开门之前我看了眼日吉光秀所用的密道,果然已经关闭,机关是有时间段还是日吉光秀有同谋?嘛嘛~不管了。 我摇了摇头,手探入布包内袋取出备好的符纸,展开贴在身上,随后将门拉开一条缝迅速闪身而出,反手阖上,趁着庭院内长明的灯光辨别方向后朝着一处走去。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钟,阴气最重的时辰。 吸入的胸腔的空气俱是寒意,隐隐刺得人有些疼痛,整座别院悄无声息,连同天幕在内仿佛全世界陷入沉睡。 我知道隐在角落有许多人,日吉组的防卫必定滴水不漏,更深露重的时间最疲乏也最引人警惕,所以我选了最醒目的路走。 所谓灯下黑,更何况已经知会过日吉若,被发现也不会有人阻扰,当然我是指贴在上身的符咒失效的情况。 我要做的事不希望被人围观。 虽然想也知道日吉若会让人严密监视温泉,只是上半夜泡温泉之前我已经准备充足,身上的符咒是引子,一旦我进入范围,设下的咒阵立即启动将那里封闭。 …………… 沿着探过的路线走,小心避开那些石雕灯刻的光芒,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繁星点点,银河横跨夜幕,高遂深远,明天会是好天气,希望我能看得到旭日东升。 空气中的湿意渐渐浓重起来,种植的植物枝桠间蕴氲着水汽,无意间触动立刻簌簌落下水珠,扑面而来的温热中蕴含硫磺气息。 我在距离温泉水池几米开外的空地上停下脚步,打量周围片刻,取下肩头挎包放到地上,蹲下∕身,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深吸一口气,我取过一只塑料瓶,然后拈起边上的纸包,摊开一角将细粉慢慢倒进去…时间截止五点之前,成败在此一举。 纸包中是我所需的火药,倒空之后,我拿出折成几段的桌球球杆,装好握在手中,起身,用球杆替代笔在地面细细刻划出所学的符阵。 因为靠近温泉地面很松软,除却彩石铺就的道路余下尽是黑褐泥土,翻动时可以嗅到极重的硫磺味,想是天长地久浸染的缘故。 巨大的咒阵将附近长得茂盛的那片植株环绕在内,我弯着腰,划出一段图案立刻将塑料瓶中的火药倒上去。 眼睛瞬也不瞬,聚精会神直到步伐回到起、点,最后一笔勾勒完成,我直起酸软的腰肢,额头尽是薄汗。 将空掉的塑料瓶连同球杆收好,我小心翼翼辨认地面上几乎分不清颜色的咒阵,脚步慢慢点过几处空白,走到放置布包的位置,从其中取出瑞士军刀。 想了想最终还是将身上的睡衣裤全部脱掉,折好了摆放在布包边上,我低头看了看仅仅身着一条小裤裤的自己,满脸黑线。 幸好我在外围布的迷魂阵够广泛,不然真是八辈子脸都丢光了,裸∕奔啊喂! 闭着眼深吸几口气,颤巍巍拿刀割破左手手腕,从包内取出最后一张纸符插∕进刀锋,军刀自指间滑落将符咒斜斜钉在地上,我返身走到咒阵最中央。 温热的液体一路淅淅沥沥,生机一点点从垂落身侧的手腕往外流失,身体最深处缓缓出现些许异动。 我低头看着手腕处几乎可称湍流不息的血液,抽了抽嘴角,如果能活下来…嗯~补血是当务之急吧? 时间一点点逝去,空气中温热的湿度愈发浓厚起来,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结,空气象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搅拌机,有什么东西迅速翻腾。 种在附近的那丛植物发出簌簌声响,湿漉滑腻的枝干一点点干燥,而后苍翠的枝叶开始发奄,变得垂头丧气,几分钟时间不到嫩芽渐渐枯黄。 抬起割破口子的手腕,不出所料看到伤口处溢出的嫣红渐渐加深,鼻端嗅到的硫磺味渐渐变淡被另一种古怪的气味替代。 象是深山野林特有的潮湿腐烂混合的气息,光∕裸脚掌所踩的土地微不可察颤动着,是所学的符阵开始启动。 金、木、水、火、土,五行相辅相成,生生不息,我所学旁门左道,反向设置的五行阵法内生机断绝,我是想望月鳝既然喜欢尸气,等到阵内的死气超过我体内的尸气,是不是它就会跑出来? 好吧好吧~我异想天开,可这是唯一出路,没剩多少时间,狗急跳墙也是理所当然。 我叹了口气,成败在此一举,当务之急是逼出藏在体内的活物,至于有段时间没出来晃悠的高桥秋子…生死各安天命。 今晚躲不过去,我和她一起魂飞魄散,也就谈不上争夺身体控制权;事有轻重缓急,那只鱼才是最要命的危机。 现在想来望月鳝事件刚结束遇见日吉若那天,我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应该不完全是高桥秋子在作祟,多半那时望月鳝的幼仔也恰好孵化,事情就是这么巧。 胡思乱想片刻,我明显感觉到五脏六腑之外某处出现森森寒意,头皮一麻,什么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 它出现了。 我看着自己白生生的皮肉浮现嫣红色勾枝缠绕的咒印,心里不是没有感慨的,嗯~这般诡异的图案,倒是难为日吉同学不动声色盯着看 嗯?被满身符咒印得眼花缭乱的视线里出现一弯微微的亮色,我怔了怔,定睛一看————是日吉若威胁不离身的那件饰物正发出光芒,在满目铅灰的死寂中愈加显得光彩夺目。 怪不得他让我带着,原来灵气这么重。 我苦笑一声,扯下胸前的饰物,扬手将它远远扔出去。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夜黑风高最适合杀人放火,当然,更适合做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虽然已是初夏,极深的夜里仍带着凉飕飕的寒意,各处早已经熄了灯火,只剩下空旷庭院内两排的昏黄微光,偶尔不知哪里掠过暗影复又一闪即逝,如同陷落灯罩的蛾子,明暗间光线摇曳不定。 脚步声由远及近,回荡在冷清清的回廊内,纷沓中藏着几许隐隐慌乱。 来人停在一处紧闭的门扉外,声音压得极低,“若少爷。” 轻声的叫唤刚一落下,昏暗的室内漾起一拢淡黄光线,纸门微微倾开一道缝隙;少年半隐在门内,扬起的瞳眸沾染淡淡阴厉。 “若少爷。”门外的男子狠狠鞠下躬去,背脊微微颤抖着,“那位小姐失踪了…负责的守卫听候您的处罚。” “不见了?”日吉若面无表情的淡声反问,“你们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女人?日吉组的防卫居然疏松到这种程度,好得很。” 毫无起伏的声线令得男子生生打个寒颤,想不想立刻单膝跪地,“抱歉!” 沉默半晌,男子听到头顶传来一记极细微的叹息,“立刻打电话请白泉神社的主持过来,告诉对方今日拜托的事…请尽力而为。” 日吉若无声的闭了闭眼睛,掩去蓦然升起的复杂,“其他人跟我去找。” 跪地的男子站起身,抬手冲着候在回廊尽头的几道阴影示意,一边迅速取出手机走出几步按照吩咐行动起来。 …………… 日吉若反手阖上房间门,方才走出几步,脚下骤然地动山摇,没防备之下他微微一个踉跄,电光火石间脚跟急转猛地稳住平衡。 地震!? 留在转角尽头的几道影子迅速朝日吉若靠拢,争取第一时间赶到,以确保他的安全。 奇怪的是地动仅此一次,之后一切平静。 回廊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俱是骇然;可所有人都知道几秒钟之前的晃动并非错觉,因为没多久原本漆黑的几处房间纷纷亮起灯光,睡梦中的别院被惊醒。 紧闭的纸门依次打开,房间内的人探出头,神色惊疑不定,“刚刚是怎么了?地震吗?!” 场面变得嘈杂且混乱,应邀前来度假的网球部众人身着睡衣跑到回廊上,看到站在外面衣冠楚楚的一行人,一时都有些怔忡。 “日吉?”芥川慈郎抱着巨大的枕头穿过同伴身侧站到最前方,惺忪的睡眼瞪得圆滚滚,“你是早起还是没睡?” 闻言,向日岳人嘴角一抽,腹内正熊熊燃烧的起床气如同当头浇了盆冷水似的爆碳,扭曲着张脸上前扯了把不在状况的芥川慈郎。 待得与那双晕满水汽的深棕双眸对个正着,向日岳人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眼珠子滴溜溜朝后方的人群溜过一圈,猛地一愣,想也没想就拔高嗓子,“高桥呢?!” “地震了那笨蛋还躲在屋子里睡什么睡?!活得不耐烦吗?!”嘴里极是恶毒的嘟囔,脚步却急匆匆朝着回廊另一头跑去。 向日岳人一惊一乍地冲出去,其他人停顿几秒下意识跟在他身后。 “向日学长!”日吉若闪身上前拦住去路,“她不在房间。” 行进中的步伐一个急停,向日岳人本来就很沉的脸色更是难看,“你怎么知道?她和你在一起?” “若少爷,主持大人到了。” 混乱中只听得之前用电话联系白泉神社的男子出言打破凝滞的气氛,同时远远的有脚步纷沓而至,回廊内的视线顿时被尽数吸引过去。 看到来人,日吉若立刻自人群中脱身出,快步迎上前,“仓桥先生。” 来人挟着一身夜露,白发须眉却神采熠熠,“若少爷。”许是看出气氛有些险恶,也不多话当即直言,“不是地震,神社的结界被触动了。” 目光流转瞬息已将众人扫过一眼,最后转头瞭望夜幕,良久,长吁一口气,“白天若少爷的来意,就是为今晚的异动吧?” 日吉若微微垂下眼脸掩盖所有表情,几秒钟后抬眼,满脸平淡回答道,“请仓桥先生务必出手相助。” 说话间,日吉若的目光瞬也不瞬盯着站在面前的男子,不自觉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回答,时间象是在此刻凝固下来,静默蔓延。 对于提出的请求,日吉若其实没多少把握,对方虽然是白泉神社的主持,想要请对方出手帮忙却不得不将姿态放到最低,白泉神社名为日吉组资助的产业,仓桥主持却是为前代组长的恩惠留下,只是继承人的日吉若还没有资格命令对方。 随着时间流逝,日吉若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仓桥先生…” 如同溺水的人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恳求令得老人的表情渐渐缓和,“若少爷,您知道神社的结界为什么松动吗?” 苍老的声音竟带着几分叹息,“是邪物正在冲击神社结界。”目光在日吉若苍白的脸上绕过一圈,落到衣襟处又是一顿,“今日交给少爷的护身符呢?” 眼见被问到的日吉若神情微变,老人眼神一敛,语气跟着凌厉,“那是白泉三大镇物之一,若少爷…” 待得看清楚少年满脸的倔强,老人长叹一声,“若少爷竟然将自己的护身符交给他人,想必您已经决定是那位小姐…罢了。” …………… 两人的一番对话听得旁人云里雾里,等到白发苍苍的老人返身朝着某处走去,而日吉若紧随其后半点解释也没有,呆在原地的冰帝网球部众人才如梦初醒。 “日吉…”向日岳人才一开口,视线就被护卫挡住。 “抱歉,今晚别院发生的事很快就会解决,若少爷请各位不必担心。” 护卫们分出部分迅速跟上日吉若,另一部分则停在原地,一方面按着自家少爷的命令保护邀请来的客人,另一方面也有不允许被打扰的意思。 向日岳人当即柳眉倒竖,正想发怒却被冥户亮制止,凤长太郎眼见不对立刻上前;泷荻之介懒懒打个哈欠,也不说话上前拉住芥川慈郎返身就走。 最终,双拳难敌四手的向日岳人败下阵来,网球部五个人推推搡搡进到同一个房间,当着回廊内的护卫重重阖上门,不一会儿屋内的灯火再次熄灭。 喧闹的庭院安静下来,守卫们三三两两散去回到各自藏身的角落。 只是,无人察觉吵闹发生的那段时间里,某个房间曾经开启一道缝隙,藏身暗处的人侧耳聆听许久而后缝隙无声合拢,之后房间内再次发出细细声响,转瞬即逝。 ………………………………………分割线……………………………………… 日吉若紧随着前方不远的那道身影,身后落下几步是他近身的护卫,与仓桥一同前来的助手却被叮嘱守到庭院外围,加固松动的结界以防止出现意外。 一行人越走越快,沿着包围庭院的白墙启用另一处隐秘通道,目标是高桥秋子曾出言商借的中央温泉。 脚下石子铺就的道路被两旁石雕灯盏映出丝丝暧昧昏黄,庭院内的植株在夜风里簌簌轻响,日吉若垂落身侧的掌心沁出微微薄汗,心跳逐渐加速。 没有追问高桥秋子借用温泉的理由,是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掌握她的行踪,毕竟吩咐手下片刻不离看着,安排给高桥秋子的房间出入口戒备森严。 可是怎么也料不到她…居然躲过滴水不漏的监视。 日吉若没想过高桥秋子会乖乖的,她本就不是会听话的女人,他一直在等手下传来她开始行动的消息,等来等去消息等到了却不是他希望的那种。 商借的凌晨一点到六点钟变成凌晨三点,高桥秋子就这么信不过他?就这么喜欢独自面对危机不肯开口求助?哪怕是泄露一点心中所想也好,那样他就不会满心挫败。 日吉若低头,无声的苦笑。 “咦?!”前方几步远的身影蓦然停顿。 日吉若抬手往下一压示意身后近卫暂停,“怎么?” 话一出口,已然察觉仓桥满脸疑惑的原因————他们走得时间是不是太久了?绕过庭院建筑到达中央温泉哪需要这么久?! 视线堪堪环绕四周,日吉若缓缓的眯起眼。 庭院内的情景一如往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是…常年蕴氲在空气中的水汽消失,呼吸间隐隐变得干燥。 想了想,日吉若转头对身后命令道,“中央温泉附近的守卫呢?立刻联络他们。” “不必。” 命令立刻被制止,看了看似乎满脸不知所措的手下,日吉若抿抿嘴角,用眼神示意对方听从仓桥主持的意思,毕竟那才是专家。 暗金的瞳眸静静定在慢慢踱步象是察看端倪的老人身上,不一会儿,日吉若看到仓桥主持勾勒纵横的脸上滑过几丝诧异。 “是阵法?”老人直起身,松开手中攥住的植株枝桠,转头,眼神颇是异样,“若少爷,您那位小姐…似乎精通阴阳术。” 仰头,鼻端在空气中嗅了嗅,语气中的赞誉更是明显,“能在白泉神社结界内布下其他派系的符阵,不是新手。” “空气中的水分被带走了,里面的咒阵应该很庞大。” 边说,老人的手边迅速结起手印,眼花缭乱间日吉若看到空气隐隐漾起波澜,象是被风吹皱的湖面。 系列繁杂的手势过后,空气中的涟漪反而平静下来,老人眼中的惊讶更甚,“没有反应?怎么可能?” …………… “当然,这附近所布是中国的迷魂阵,与阴阳术同根不同源。” 陌生的声音竟然近在咫尺且毫无预兆,听在日吉若耳中如同炸雷,他豁然转身,下意识摆出备战姿态。 一位从未曾见过的男子背着手缓缓穿过人群缝隙,恰到好处的避过护卫反应迅速的戒备,四五十岁模样,不年轻的脸上神色严峻。 相对于日吉若的如临大敌,仓桥的表情显得极是轻松,似乎与来人颇熟悉,“中国?可是那小姐是日本人。” 轻声出言辩驳之后目光一转对上日吉若的视线,“若少爷,这位是组长的客人,来自中国,暂时借住白泉神社。” ‘来自中国’?日吉卸掉蓄势待发的气势,同对方微微颔首;他曾听父亲提起过,远道而来的客人出自一个古老家族,周游日本是为寻找失去联络的族人,双方无意中结识,那人意欲借助日吉组的力量。 心绪百转千回间来人已越过身侧,走出几步,那人微微偏首看了日吉若一眼,紧抿的嘴角微微松懈,“气势不错,律先生教导得极好。” 目光清亮如电,看得人心头一凛。 说完,也不待日吉若回答,男子抬手轻轻一挥,不知怎么指间骤然迸出几丝光芒,飞快四散开;等到视线恢复正常,日吉若看到前方地上、枝桠间钉着几张黄∕色长方形纸条。 巴掌大小,泛黄的纸片画着朱红的图案。 日吉若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东西…他曾在高桥秋子身上见过,不是同一种图案,笔法勾勒却极相似。 “虽然是雕虫小技,能在日本看到迷魂阵也算新鲜。”男子漫不经心浅笑道。 说话间几张泛黄的纸张无风自动,空气中冒出淡蓝的火焰,燃烧的火舌吞噬纸张,几乎是顷刻间,日吉若感觉到空气微微一颤,眼前的景物倏然起了变化。 “可以了。”男子收回半举在空中的手,曼声道。 通往中央温泉的道路虫子似的缓缓扭曲,随即又停止异变恢复如初,日吉若看着前方,一时间愣在原地。 居然才走到一半路程!他们之前一直在原地转圈吗?! 象是明白众人心中的疑惑,男子挑了挑眉,“迷魂阵类似你们的神隐,阵法破解之前走到死都离不开。” “旁门左道用得如此精纯,我倒想会会。”男子边说边率先朝前走去。 日吉若沉默片刻,猛地醒悟过来,几步上前拦住去路,“不要伤害她!” …………… 一时情急,日吉若伸手意图阻挡男子的去势,奇怪的是明明近在咫尺的衣角竟然错失,仿佛眨眼人已经走出几米远。 日吉若眼中煞气大盛,想也没想沉声喝道,“拦住他!” 身后的随扈立刻朝着男子扑去,眼看就要靠近对方————男子的步伐停顿下来,左右环顾四周,挑眉,“奇怪,迷魂阵居然…” “日吉家的少爷。”男子回过头,若无其事的招招手,“过来看看。” 日吉若闻言一怔,快步走到男子身侧,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看去,随后再次愣在原地。 道路的尽头原该是一览无遗的风景,花木扶疏的中庭常年水汽弥漫,此刻原本淙淙流淌的温泉象是水源骤然干涸,只余下池底浅浅一层,其余的泉水不翼而飞。 细细察看良久,日吉若始终看不到应该在着附近的高桥秋子,目光转而对上男子,神情掩不住焦急。 男子同样双眉紧皱,片刻过后眼神一动,象是想通什么,“双重咒阵。”抬手,食指中指并拢,缓缓凌空刻划,嘴里低低溢出古怪的音节。 手中刻划的痕迹由慢变快,男子的声音跟着大起来,过了一会儿,手的动作顿在半空,随后猛地向下一划。 空气中骤然响起裂帛般的厉响。 庭院的景致如湖面水波一般荡漾,涟漪散开的瞬间,藏在深处的真相撞入日吉若毫无准备的双瞳。 几秒钟前还纤毫毕现的庭院此刻有一半被浓厚雾气所笼罩,视野所见尽是浅灰,雾气象是被透明的围墙阻拦,以温泉池子为界,边缘处甚至能看到雾气翻腾不息。 “水汽原来都集结在这里。”男子低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颇赞赏,步伐不疾不徐靠上前,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物,反手扔到日吉若怀里,“收好,白泉神社的灵物扔在地上,年轻人真是不懂珍惜。” 日吉若呆呆的低头看着掌心,躺在其间的是他辛苦从仓桥主持手中讨要来的护身符… 高桥秋子!心绪翻腾不休,又气又恼,胸膛盈满怒气最后却尽数化为担心,日吉若抬头死死看着男子,“您要找的东西,我翻遍全日本也会双手奉上。” “请助她一臂之力。” 手指蓦然收紧,指间关节用力到泛起青白,如同正掐着某人的脖颈。 将他的心意践踏在脚下?很好!好得很!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咱力竭倒下。 “不问是非对错都要帮她吗?”男子饶有兴致的挑眉,目光紧紧锁住少年的脸庞,许久,心念一转随即失笑,“少年情深爱重,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经意倾泄的笑意将男子眼中的犀利悉数减半,眼角漾出淡淡的笑纹,“能够得到日吉组相助必定事半功倍,如此多谢了。” 语毕,男子出其不意抬起右手在空中虚划几下,指间飞射而出的亮光快速而精准落到空地中央那道透明隔墙下。 绯红线条随即破土而出,如同春天生长的枝蔓在空气中缠绕蜿蜒,微微的光芒闪过,绯红融入铅灰雾色不知其所踪。 象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困在其间的重重迷障失去制约,刹那间浅灰的雾气中央显现一处旋涡状气流,排山倒海般呼啸而出,盘旋不定的气流隐隐透出几缕红艳光华。 有那么极短暂的瞬间,沉重的压力令人呼吸一滞。 被风压逼得微微眯起的眼角余光中,身侧与站在后方的人被徘徊不定的气流剧烈冲撞,一时场面有些混乱。 也幸好仓桥反应极快,双手合十迅速结起手印。 铅灰的雾气浓缩聚拢,蛇一般盘绕几息后又复散去,剧烈的气流平静下来,微凉的风缓缓拂过众人,形成一处中空地带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见周围的人已纳入安全地带,男子转而将注意力尽数落到空地中央。 …………… 第一眼引起注意的却是斜斜钉在地上的一支短刀,刀锋半隐半露,其上插着明黄的符篆,在风中簌簌作响。 男子眯着眼看了半晌,挑了挑眉,“一叶障目?居然三重咒阵,真是厉害。”怀着止不住的赞叹,转头对身侧的少年轻笑道,“这里没我帮得上忙的,日吉家少爷。” 略带自嘲的调侃却没有得到回应,少年与其他人目光直直定在一处,神色间惊骇莫名,男子一愣,偏头望过去———— 女子侧对众人的脸色呈现淡淡青灰,颈部以下盘着一只似蛇非蛇的妖物,粗壮的肢体几匝就将她围得结结实实,蜿蜒张息间细小鳞片泛着幽幽的蓝光。 混沌空间中灰蒙蒙的雾气渐渐消散,暗夜中骤然出现的诡异景象令得所有人倒吸一口气,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短促的叫声立时惊动缠在女子身上的怪蛇,高仰的头颅闪电般转过来,张大的口布满尖利细齿,赤红的无机质的圆瞳仿佛欲择人而噬。 扑面而来的风掩不住浓郁的尸秽气息,男子上前一步,垂落身侧的双手箕张,如临大敌。 …………… “秋子!”日吉若猛然色变,身形一动已朝着那里掠去。 “若少爷!”仓桥与其他随扈眼疾手快将人拦截在中途。 “滚开!” 被围在中央的日吉若怒不可遏,双臂扭过靠得最近的那人,抬手将那人扔出去,趁着片刻空隙身影飞闪而出。 “若少爷!” 余下众人慌不迭追赶过去,却来不及制止他正面对上那只怪蛇的速度,然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惊呼,“光秀少爷!” 不知从何处又窜出一道身影,眼前一花身影飞掠而过;两人迎着扑上来的怪蛇,却在一触即发的瞬间象撞到看不见的围墙,同时被挡下来。 嘶——!一声,空气中骤然闪出电花,恰恰打在怪蛇头颅上,赤红的圆瞳泛出贪婪之意,生生撞击几次,之后它狠狠地甩头复又盘回身躯。 “结界!”仓桥低呼一声,额头沁满冷汗。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火速上前将日吉若和日吉光秀从边缘拉回安全地带,惊愕中带着骇然。 真正千钧一发,如果不是有结界挡住,后果不堪设想。 日吉若甩开制住自己的随扈,狠戾的眼神落到男子身上,“救她!”他甚至来不及诧异日吉光秀的异样,一心只记得要救那个人。 …………… 男子沉默半晌,缓缓地摇头,“恐怕我无能为力。” 转开视线不敢看少年蓦然变得苍白的脸色,男子微微叹息道,“布阵之人想必也是不愿意那妖物逃出来才设下结界,如果不是她自己解除其他人强行介入,会伤到她。” 而阵中人正处于关键时刻,半点都大意不得。 想了想,男子上前堪堪靠到结界边缘,目光不错盯着内部情势发展,手心扣紧法决;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阵中的情势对女子不利,那妖物以肉眼可视的速度壮大,再过不久只怕女子就压不住它,届时…男子睿智的眼眸滑过几丝复杂。 等到那时,阵法自动毁坏,他或许可以赶在破阵间隙替女子挡下妖物攻击,若是运气好她会活下来,运气不好则… 一手扣住法决屏息以待,一手覆上结界,男子微微眯了眯眼,明显察觉到来自结界的力量越来越浅,越来越薄淡。 女子的力量似乎快消耗殆尽,而此时场中的情势发生变化。 缠绕在身上的妖物身躯逐渐松落,女子被遮挡的肢体一点点展露在空气中,青白的肌肤死气沉沉,胸腹处刻满绯红缠枝线条,衬着光华流转的青蓝鳞片愈发显得妖异。 众人这才看清楚却原来那怪蛇不是缠在女子身上,而是尾部深深插∕入她的左腕,象是从体内生出来,此时正极力想摆脱母体。 女子低垂的头猛地仰高,似乎忍不住痛苦长嚎出声,“啊————”声音极是凄厉,听得人心里咯噔一声,直想掩耳不忍心再听。 结界内弥漫的雾气变得稀薄,气流飞快流动上升至半空形成云层;几乎触手可及的高度,颜色浓得如同墨汁一般。 男子靠得近,所以能清楚看到女子侧脸掩不住的戾气与那妖物终于脱身而出时她身上片刻的诡异,一道模糊的重影转瞬即逝。 电光火石间,男子只看见那道模糊的影子容貌与女子无异,年纪却差了许多,半透明的影子微微转头对上男子的视线,随即淡开化为丝丝雾气,收拢于女子睁得极大的左眼。 蓦地,一道巨大阴影对着女子当头罩下,却是窜入云层的妖物,消失的片刻它的外表已迥然一变,原本似蛇非蛇的怪异模样变得更是可怖,圆墩的头顶隐隐冒出两处肉角。 化龙! “该死!”男子恨恨怒道,再顾不得其它抬手就要强行破阵。 一个抬手,手中快速刻划咒阵,男子迅速念出驱魔决。 等那妖物真正成形一切都完了! [风从虎云从龙],一旦让那妖物幻化,它升天的瞬间方圆百里陷为泽国,首当其冲就是在场所有人,包括山下无数平民无一幸免。 …………… 妖物长着巨大的利齿朝着中央的女子呼啸而去,劲烈的风骤然间掀起女子半肩秀发。 “秋子!快躲开!” 日吉若和日吉光秀两人不约而同扑过去,嘶声喊道。 “笨蛋!” 象是心有灵犀,女子缓缓转过头,嘴角微勾,露出温婉的笑靥;头顶是挟着风雷之势罩下来的庞然大物,而她却像是毫无察觉。 手臂举到半空,正对意欲强行破阵的男子,双唇微动,无声的念了句什么;碰——!一声,透明的结界骤然滑过网状嫣红图案,男子指尖一松,驱魔咒就此中断。 黑压压的云层如同回应一半布满青紫闪电,而后是撼天动地的雷声响起————刹那间,极目的光芒夺走所有人的视觉,视野白茫茫一片,短暂失明令得其它感官敏锐起来,一种古怪的气味随即导入脑海。 浓厚的硫磺气息中混杂焦糊的怪味。 日吉若眨了眨眼,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秋子!” “哟~” 他得到极是轻快的回答,原本站在结界内的人嘴角噙着大事定抵的微笑,站在几步外朝着他挥手。 沉默良久,日吉若的表情狰狞如鬼,“哟个P!”忍不住爆了粗口,想也没想气急败坏抬手就要把人扯到身前。 他要掐死这死女人!伸长的手臂被看不见的围墙阻拦,日吉若怔忡之下更加怒不可遏,“解开!高桥秋子我杀了你!” “YADA!”对方斩钉截铁回答,脚步后退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大,“我想先穿衣服…不过看你的样子,嗯~还是算了。” 说着人就要返身朝另一个方向走,“我还有事。” 高桥秋子的衣服留在结界外,边上钉着短刀。 “你敢走出一步试试看。”日吉若怒极反笑,视线在光∕裸身躯上流连不定,双唇一掀,眼神顿时意味深长,“也好,你这样反倒省了我许多事。” “呃——”被威胁的人身形停顿,僵硬着回转,姣美容貌倏然皱成一团,“抱歉。” 她的纤手漫不经心一挥,日吉若就感觉到阻碍骤然消失,脚尖勾起地上的衣物攥在手中,上前将人包住,顺势擒入怀中。 “高桥秋子!”嘴唇压在她冰凉的耳际,日吉若收紧双臂,不由自主颤抖着,“你…你…”结果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不敢想象如果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死去…届时他会是怎样的疯狂。 今晚的事再来几次,日吉若觉得自己可能会就此暴毙。 …………… 怀中的人沉默良久,微微动了动然后打个喷嚏,“好冷。” 日吉若松手,侧身一手落到她的膝盖,一手扶着她的背脊用力将人抱起,“回去了。” 转身,却正对上拦在面前的男子。 “小姑娘很不错。”男子看也不看神情不豫的日吉若,目光直落在他怀中的女孩子身上,“师傅是谁?” “谁教你反布五行阵法的?”下巴冲着后面点了点,男子满心赞叹,“居然能消灭即将化龙的妖物,英雄出少年呢~” 日吉若眯了眯眼,双臂不自觉收紧,正想开口却被怀中的人截断。 “过奖了,家师已过世多年…您是?” “我姓娄。”男子沉声回答。 不知是不是错觉,日吉若感觉到怀中的高桥秋子猛地一僵,随即迅速松弛掩去异样,“娄先生是中国人?” “是。”男子随后追问道,“我之前看你布的五行阵,少了一样因素。” 许是知道自己盘根究底有些过分,男子紧接着开口解释道,“那妖物秽气深重,对你的身体损伤极大吧?我有道方子送给你,可以调养生息。” 听到对方如此说,原本打算直接离开的日吉若偃旗息鼓,静静站在原地听两人你来我往交谈。 “那只不知是什么,等我察觉的时候已经迟了,为求自保才不得已布阵将它消灭,惊扰前辈实在抱歉。”高桥秋子极是恭谨的轻声道。 “哦——”男子点点头,“五行相生反之相克,比起反布五行阵,驱魔咒事半功倍吧?” “可是那东西吞噬尸气而生,反布五行生机断绝,促生的死气恰好引出它。”象是考虑许久,高桥秋子慢吞吞开口道。 “等到它脱出我体内,妖孽出世天雷下击…” 怀中的人动了动象是有些不舒服,日吉若松开些力道,她立刻抬手筢筢头发,声音听起来有些羞涩?“家师说的。” 男子的神情变化莫测,半晌,轻叹一声,“那妖物即将化龙…教你的人该与有荣焉。”顿了顿复又问道,“你排的阵势里水是温泉蕴成的水汽,木是庭院内的植株,土和火…是混合火药的泥土,剩下的金呢?” 听得他解释,日吉若低头望着怀中的高桥秋子,心里多少同样有些好奇。 高桥秋子安安静静蜷在他怀中,单薄的身体勾勒出浅浅起伏,良久,泛白的双唇微启璨然一笑,“我名‘秋子’,八字的五行恰恰属金。” 语毕,水漾双瞳弯出弧度,笑得仿佛偷到鸡的小狐狸。 日吉若挑了挑眉,[秋]————季节中的秋季同样属金,能想到的人却只有她一个。 男子上下打量着日吉若与他抱着的人,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才象是下定决心开口道,“虽然是血亲,你将残魂养在体内始终不是长远之计。” 微微侧身将道路让出少许,男子的眼神带着几丝悲悯,“看年纪那是你母亲吧?她魂魄不全,你的心意是好却对双方都无益。” 日吉若行进中的步伐骤然一顿,“什么?” 男子扫了他一眼,抬手凌空点着高桥秋子的左眼,“之前的震荡惊扰残魂,最好还是将她引出来找一件灵物养护。” “日久年深,或许她还能投胎。” 男子话音刚落,高桥秋子猛地挣扎起来,“残魂?!怎么会?!” “我看得很清楚,你体内的女子只余下一魂两魄。”说话间,男子的视线有意无意滑过日吉若的口袋,“说到灵物…其实治标不治本。” “如果有办法找全她的魂魄是最好,取一片她的骨殖,每日子时刺破食指滴人血养护,七七四十九个满月之后魂魄或许可以再入轮回。” 高桥秋子沉默了很久很久,方才再次开口,“您为什么肯告诉我方法?” 男子满眼肃穆看了高桥秋子一会儿,微微屈身鞠下躬去,“那些障眼法是你为不肯波及无辜才设下的吧?除魔卫道是修道之人职责所在,能做到的现在不多了。” “天道好还,或许是为让你不留遗憾,我才会遇见你。” 第六十三章 残魂?!自称姓‘娄’的男子说我体内的魂魄残缺不全,这倒真真出人意料;而且他言语中最关键一处异常却是那魂魄…看着被误会是高桥秋子的母亲?! 究竟是哪里不对?别人不知底细,我还能不清楚吗?那根本就是高桥秋子才对!她的母亲还日复一日在浴室里上演‘惊魂时刻’。 一堆子乱七八糟的事情搅拌机似的把本就很晕乎的脑子搅得更加稀里糊涂,我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睛,最后抵不过本能,把脑袋往抱着自己的某人衣襟里埋了埋,眼一闭决定躺死狗,天大地大等劳资缓回来再说。 鼻端嗅到的是嗯~略带暗沉的草木香,身体缓慢地移动着;模糊中似乎有慌乱的脚步迅速靠近,不知谁的声音急切切喊着什么,不过那些俱被阻隔在一段距离开外。 日吉若的手很稳,我的耳畔听到隔着浅薄布料透出来的心跳。 一下、一下、一下…脑海中的最后一丝清明消弭在仿佛带着催眠功能的节奏当中。 于是我把脸往布料上蹭了又蹭…睡觉。 ……………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首先落入眼帘的是一截光滑浓腻的肌肤?! 我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这坨皮肉足有半分钟,眼角重重一抽,目光慢吞吞沿着肌理分明的不知谁的胸膛往上爬。 视线抬高些许角度,然后看到浅浅的锁骨…囧。 死鱼眼瞪到几乎脱窗。 这这这…这谁啊!?该别是我脑子失血过多缺氧于是产生幻觉了? 眼珠子悄悄转了转,朝自己身上一溜,然后动了动————呃~我和往常一样侧身窝成一团睡的,眼睛以下藏在被子里…可是,被子里我爪子按着的是神马!?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猛地弹起来,就要起身逃窜。 然后…[咚!]一声闷响,却是天灵盖敲到一处,痛得我立时热泪盈眶。 “嘶——!”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记倒抽气,“高桥秋子你安分点!”某人的咬牙切齿听着有些许模糊。 横地里伸出来的手臂压住被子,将我欲夺路而逃的意图扼制在未成形之前。 微微支起的身体被重重压回原处,慌乱中我爪子乱挠一个不小心…咳咳咳!趁着对方浑身一僵却没作出反应之前我火烧般地移开位置,挣扎着把手探出被子,转而筢头发。 “啊——”我略略仰高脑袋微笑,做一副天下太平状,“日吉同学,早上好。” 暗金的瞳眸斜睇过来,微微一顿又迅速转开,“醒了就起来。”他边说边率先掀起被子从另一侧起身,语气云淡风轻,半点解释也没有。 我盯着站在床边满脸平静正往自己身上套衣服的日吉若,半晌,眼角狠狠一抽————这这这,这人刚和我躺一个被窝啊喂!只套了条长裤啊喂!耍流氓啊喂! 然后…最重要的是他那一脸完事后的满足是为毛!? 一时间只觉得乌云罩顶,该不是劳资酒后乱性?!不对!劳资压根没喝酒乱个鬼! 想到这里,我往被子缩了缩,动了动身体感觉一下:嗯~虽然四肢乏力,但是除此没什么奇怪感觉…身上穿着衣服,双腿直接触到被褥纤维,小裤裤却安然无恙。 于是…视线眨也不眨停在日吉若身上。 许是我的目光过于诡异,日吉若手中动作一顿,修长的手指停在贝壳白衬衣纽扣上,抬眼没好气哧了一声,“放心,我没兴趣对失去意识的女人做什么。” 那你为毛半果着和我同床共枕!?我杀气腾腾的冲他磨牙。 日吉若象是无声的叹口气,指间不停顿扣上纽扣,倾身自床角勾起一物往我这里一丢,“是你拉着我不放。” “你自己没印象吗?你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抱着东西…还撕我的衣服。”下巴凌空点着落在被子上的一团,日吉若轻薄的唇角勾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这是证据。” 放P!我恼羞成怒掀开被子,坐起身,扯过皱成咸干菜模样的布团,展开定睛一看…囧。 衣服下摆两三个扣子松垮垮吊在线上,看款式确实是日吉若之前穿的那件,而且这种暴力手笔还真像是我会干出的事。 我手一抖止不住心虚的讪笑,“抱歉啊~个人坏习惯…希望不会造成你的困扰。”顿了顿,然后更加百思不解。 不对啊~我只在喝醉了才会撕自己男人衣服…昨儿劳资滴酒没沾怎么就犯抽,更何况这位明显不是我的菜,哪来那么好的胃口? 越想越不对,我斜着眼睛不住打量他。 “可是我很困扰。”日吉若慢慢倾身靠靠近,最终两人间距半尺左右的位置停下,表情显得很随意,“你该怎么补偿?” 他吐露的鼻息微微拂过我的脸颊,暗金双眸流动不知名的光芒,沉默半晌,日吉若再次开口说道,“和我交往。” 哈!?我嘴角一抽,“能拒绝吗?” “可以,毕竟那是你的权利。”日吉若的嘴角隐约勾起笑意,眉眼间却隐隐变得阴森可怖,“不过,我会强∕暴你,让你如梦中一样被禁锢与世隔绝。” 还真是诚实,居然把心里想的坦然告知‘受害者’吗?我抿抿嘴角,压在被褥上的手不着痕迹微微一动,复又停下刚起头的符咒。 反复考虑很久,我点点头,“只是日吉同学必须对外保密。” 日吉若双唇一动,我赶在他出言反驳前打断,“我们约会的时候你想怎样都行,平时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双方互不干涉。” “我提的条件不算过分,日吉同学不答应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我耸耸肩,整个人往床上一瘫,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敢强∕暴我,我就诅咒你不举!” 不要小看会跳大神的女人啊~民那。 …………… 日吉若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个人窃以为他被气得七窍生烟,最后终于看清我的狰狞面目拂袖而去的时候,身侧空气微微一沉。 “那么现在…我们算是约会中吧?” 居高临下的暗金瞳眸背着光看不清其中蕴含的意味,撑在身侧的双臂缓缓弯曲,日吉若整个人慢吞吞朝着我压下来,“做什么都可以?” “嗯~你不是早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除却不是用自己的身体有那么点罪恶感,我从来就是享乐主义者,“记得戴[哔——],别给我惹麻烦。” “对了…”双手抵住快覆到上来的身躯,我微微偏过头,目光在室内转过一圈,“这里是哪里?几点了?” 日吉若反手钳制我的手腕将它举高按在头顶被褥间,空着的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掉转的视线对上他的。 静静注视良久,象是确认了什么,日吉若眸色暗沉,眼波流动间散发出若隐若现的戾气,“真想杀了你。” 他的声线毫无起伏,如同讨论天气,双手力道却不断加重,“可我又舍不得。” 我忍耐着没动弹只是朝天翻个白眼,“不要任性好不好?”都答应跟你滚床单了还有哪里不满足啊? 眼见日吉若的表情越来越危险,慢慢组织一下语言,我放缓语气,破天荒的有耐心向明显炸毛的某人解释。 “我很难喜欢一个人,你知道我看得到一些东西,多少会有心理障碍。”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自己的毛病,或许是小学那段不愉快时光影响太过深重,我会很专注一件事,会爱不释手一件东西,却始终无法喜欢上一个人。 我知道这样不好,家里的老人一直翘首以盼终有一天我能把自己嫁出去,可我怎么告诉她们其实我没办法牵别人的手? “不是无动于衷,而是我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 眼睛微微偏转角度,我半咬着下唇,硬生生挤出装B的凄凉笑意,“而且我父亲…我没办法信任男人。” …………… 说完之后不待日吉若有什么反应,我个人率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自己的文艺腔雷到牙酸。 当然,表面上还是保持略显无奈的神情,我敢肯定现在如果笑场或者露出异样,压在身上的日吉若绝对会狂暴化,到时候我就真的悲剧。 谎言的最高境界是说到自己都分不清虚实,我达不到那般境界,话里真假掺半…嗯~有部分确是肺腑之言。 之所以退让实在是因为:一来,日吉若纠缠不休导致我和他两人似乎越发牵扯不清,我个人觉得先顺一顺命运的毛,省得丫又给我出什么幺蛾子;二来…好吧~我承认其中有想报复他家老爹的意思。 丫不是强权吗?不是只手遮天吗?劳资偏把你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到时候哼哼哼~ “没有安全感吗…”日吉若低声说道,眼神迷离似乎嗯~自言自语? 不过那之前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好重!我动了动被扣紧的手腕,日吉若随即有所察觉松开力道,翻身滑到一侧,手微微用力改让我趴倒他怀里。 我的两只爪子都被压到他的心脏处,随着他的心跳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如同誓言,“我会对你很好…不会伤害你。” “也等到你真正愿意那天。” 好吧~扣掉比我还天雷的文艺腔…嗯~少年的表情还是不错的,目光灼灼,俊秀的脸庞不带一丝阴霾,只余下约莫算是执着的坚定。 信与不信是我个人的问题,此刻呃~心跳咯噔一声大概算是感动;只是…忽然诡异的分成两半的视野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长出两套独立视角来了?! 我挣扎着从日吉若身上支起,低头看着变成重影的他的脸,嘴角一抽。 许是我的神色过于难看,日吉若默默盯了我很久,然后慢慢眯起眼睛,抬手点着我的左眼,“你的眼睛…是错觉吗?左眼有两个瞳孔?” 倒春寒——网王同人txt 第六十四章 我答应得很爽快,娄先生却并没有表露什么不满,想是他也知道那种事急不得,于是此次谈话在颇轻松的氛围下告一段落。 拉开纸门目送娄先生,然后我不出意外的看到日吉若正站在回廊外眺望庭院风景,听到动静他回过头微微屈身向娄先生道谢,之后候在门侧的随扈上前毕恭毕敬领着娄先生离开。 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日吉若缓缓走到纸门边站定,偏头看了我半天,长吁一口气然后抽∕出插在口袋里的手,掌心朝上摊开,挑眉也不说话。 “什么?”我满头雾水瞪着他。 “方子。”日吉若勾了勾手指,眼眸微眯,表情颇具威胁性,“我看看。” 我捂着口袋后退半步,摇头,“是别人给我的,你要做什么?”是药啊兄弟,有毛好看?莫不是想吃? 日吉若保持着异常平静的表情,手停在半空,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我败下阵来,抽了抽嘴角拈出收在口袋里的方胜扔过去。 “看吧看吧~年轻人这般好奇做什么。” 对于我满心愤慨的抱怨,日吉若却象是充耳不闻,展开纸胜垂下眼脸迅速浏览一遍,随后他抬起头,扬了扬手中的那道方子,“中文?” “啊——”我点点头,“娄先生的字很漂亮。”看得出那男子很有内涵,嗯~字迹虽潦草却风骨凛凛。 日吉若眉骨一跳,神情顿时有些异样,“我是问你看得懂?” “废话!看不起人吗?”我狠狠翻个白眼,靠上前伸长手就去抢他指尖拈的药方,“还我!” 我身形方才一动,日吉若就将原本停在视线高度的手蓦然举高,我扑个空整个人还顺便自动送上门。 眼前一暗鼻端随即嗅到暗夜的草木香,却是我撞进他的怀抱“诶诶诶!”我垫高脚尖,极力伸长手臂去够可望不可及药方,“那是我的!” 日吉若微微踉跄着后退两步,随即稳住身形,垂落身侧的手臂立刻环上我的腰肢,一个用力两人之间顿时连只苍蝇也飞不进,“你有钱买上面的药材?” 他低下头,暗金瞳眸满是戏谑,“养身的方子需要长时间服用吧?” 我猛地怔住,“呃——”视线在药方和日吉若的脸之间反复徘徊,良久,抿抿嘴角,“我现在没钱,不过也可以等情况好点再…” 钳住腰肢的臂弯猛然收紧,浅薄双唇向上挑起一个弧度,日吉若笑得别有深意,“你把药方翻译出来,我让人准备。” 少年俊秀的脸庞靠得更近些,嘴唇几乎贴上我的,“现在…亲我一下作为谢礼。” …………… 我想也没想,抬手捧住他的脸,嘟嘴朝着他啃上去,带着报复心理狠狠咬了下他的嘴唇,他微微一颤紧闭的双唇松开,我的舌尖顺势顶开牙关长驱直入…辗转反侧。 论起耍流氓,言语和行动之间还是存在极大差距的,要知道劳资当年…嗯嗯嗯~也不是好东西的说,玩得最疯的那段时间,鬼混的狐朋狗友那叫一个荤腥不忌,和那群女人彼此交流的时候我学过几招,据考证我的功夫是可以出师的。 我把人亲了又亲,手还顺道乱摸。 从日吉若僵硬的反应可以判断他嘴巴再怎么敢说…其实还是个雏。 等到察觉贴在胸口的身体紧绷程度已经岌岌可危,我猛地推开他,眯着眼上下打量:日吉若脸颊涨得通红,眼神嗯~迷离且危险。 我抬手,摆出讨债鬼的模样,“药方…” “你——”他的气息紊乱,胸口剧烈起伏象是极力平复情绪,神情几经变幻最终平静下来,闭了闭眼才将手中的纸张狠狠塞过来,“尽快翻译好。” 说完,一把攥着我的手腕,冷着脸转身就走,“去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诶?回家?”这话题转得好快!我边走边斜眼打量庭院,只见天空隐隐浮现靛蓝,却是暮色四合,原来一天又过去了诶。 “想留下也行。”日吉若脚步未停径直朝前走,嘴里却恶声恶气说道,“反正我们在交往正好立刻同居。” 我瞪了那个暗金后脑勺一眼,硬生生转开会得伤感情的话题,“慈郎他们呢?没回来吗?” “芥川学长会从市区直接回家。”日吉若豁然回头冷笑道,“这么快就厌倦我吗?芥川慈郎哪里值得你这样心心念念?” 他的脸我看着喜欢!我张着死鱼眼回视却还是没胆子把心里话嚷嚷出口,好吧好吧~于是放柔声音,“不能是朋友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认定我花心? “朋友?”日吉若挑高一边眉毛,俨然不甚相信的模样。 “需要我发誓?”我懒洋洋抬高空闲的爪子,食指中指并拢,“慈郎是朋友,如有半句谎言就罚我这辈子性∕冷∕感。”这个誓言够毒吧? 日吉若的脸色刹那间五彩缤纷,青白交错、姹紫嫣红,数种颜色轮番演示一遍的脸庞…很是好看。 沉默半晌,他狠狠地甩甩头,咬牙切齿道,“有时候我恨不得掐死你。”说完指间力道加重,速度好似后面缀着妖魔鬼怪。 我踉跄着紧追他的步伐,低头笑得很阴暗;小男孩的段数不够看啊不够看…要知道折腾起人来劳资从不手软嗷嗷嗷~ 笑着笑着,看着脚尖的眼睛微微眯起。 我身上的镇魂符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失效了,而我没有任何不适吗?我眨了眨眼,空着的手抬高捂住左眼…只是视野各自独立开来,我该庆幸终于可以稍事休息。 所谓‘温饱思∕淫∕欲’,能够看到明天我才有心思乱来。 …………………………………我是时间咻一下过去的分割线………………………………… 日吉若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嗯~周末傍晚被他送回家,过没几个小时电话就追来索要那份药方的翻译件。 我挑灯夜战把龙飞凤舞的字迹译成日文,为了怕出现疏忽还特特让日吉若临时送来彩页版的本草纲目————据说女人有事情男朋友必须服其劳,他闲着也是闲着,而我一贯以培养‘二十四孝’男人为己任。 然后周一上学开始,每日中午我都能收到一份热腾腾的药汁快递,当然此番动作是躲过冰帝众多耳目的私相授受。 答应交往的条件是如此,日吉若再有意见也无话可说。 六月底的冰帝校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骚动,原因来自网球部,上周去白泉神社前芥川慈郎就说过之后他会被严格管教,嗯~情况也确实如此。 从周二开始,整个学校的气氛就明显不同。 全国大赛开幕,冰帝美少年集中营的网球部热火朝天,迹部会长兼部长大人一声令下,包括后援会在内所有相关人员群情激昂,身在其中的日吉若更没时间在我周围出没。 那碗药汁一直是日吉家的随扈神出鬼没送到我手中。 如此…甚好。 …………… 午休铃声响起的同时,趁着讲台上的老师低头收拾教材我摸出抽屉里的手机,按下按键查看收到的短信———— 熟悉的号码在接近的时段发出信息,里面的内容只得一句话:放学别急着回家,我们去约会。 我抿抿嘴角,微微偏头看向身后某处。 教室后方空出几个位置,日吉若和凤长太郎今天一并缺席,连同班上剩下几位网球部普通社员,据说今天有赛事,迹部景吾大人领着全网球部参与,呃~具体情况不甚明了,总之据说是公假,学校允许的缺席。 “起立!”班长大人脆生生的喊道。 我急忙将手机塞进口袋,起身对着老师鞠躬。 老师的背影消失的教室门侧,班级里的气氛一时间松懈下来,同学们三三两两起身,我吧桌子上得东西扫进抽屉,摸着肚子慢吞吞混在人群中拐出教室,目标——教学楼大堂。 丢了超市工作之后我诸多不变,不但失去生活来源,每日午餐也跟着没了下落,当然这种事我没和任何人提起,一来那是私事二来…难道我还指望有谁出头吗? 诉苦什么的不过是撒娇,生活是自己的事,再艰难的坎也只能自己跨过去,依靠别人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走廊上人潮涌动,许是全民偶像不在学校的缘故,目光所及女孩子们脸上的神情都黯淡几分。 我顺着人群走下一层层楼梯,抵达大堂的时候周围部分人脚步不停朝着大门出口,一部分则和我一样分散走到各自的储物柜前。 摸出钥匙打开储物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明黄的便当布袋,抬手一摸,隔着布料里面余温尚存。 这便当袋子却是日吉若令人每日送抵的药汁,不知怎地日吉家的随扈就是有办法不经过我手就打开储物柜将东西放好,所以说我没人权啊没人权。 不过…算了,总是人一番心意。 我抱出便当袋子,顺手将里层另一个布包拎出来,那是我自己每天准备的午餐,芝山先生给的薪资省着点用还是能撑几天,弹尽粮绝之前我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就是了。 将储物柜的柜门扣回去,我低头闷闷叹口气,眼角余光中却猛地发现周围的气氛…忽然热烈起来? 转角隐隐有女孩子窥视的目光,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我挑了挑眉————同排的储物柜尽头站着一道身影,乍一眼看去象是日吉若。 那人似乎正在翻找什么,半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睛,挺直的脊梁,远远看去颇有几分长身玉立的味道。 是日吉光秀,因为是中途插班他的学号排在很后面,安排给他的储物柜不在三年级那里而是连着二年级,所以才有我和他每日的遥遥相对。 这周空降到冰帝国中部三年级的日吉光秀因为长得和日吉若七八分相似一时风头无两,班级女生课间闲聊时最关注的人选。 校园里什么传言都有,当然没有人敢当面问日吉若,据说日吉光秀也生人勿近。 我默默斜视,日吉光秀立刻有所察觉回头,两人目光相对,他顿了顿阖上储物柜,漠然转身消失在另一侧出口。 我抱着两个便当袋子转身朝着来时方向走,穿过藏在附近神情各异的女孩子,低头,抽了抽嘴角。 话说现在的女生很有意思,日吉光秀才几天啊?据说就收到情书…囧,比我还以貌取人,女孩子勇气可嘉。 …………… 我在冰帝广阔的校园里左拐右拐,最后安然抵达那处藏在夹角的凉亭,席地而坐迎着日渐炎热的阳光开始进食。 解决完午餐,起身绕凉亭四五圈,算算时间差不多,我掀开明黄的布袋拎出保温壶,捏着鼻子把黝黑的药汁一口气灌进嘴里。 嗯——!这味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良药苦口嗷嗷嗷~ 随手将空掉的保温壶往地上一放,我掉个头躺平在地上,手枕着后脑勺,闭眼。 小肚子圆滚滚的,虽说饭后立即睡觉对肠胃不好,可是————那方子后面写明喝过药汁需要立即安睡,且必须躺在日光下,借由阳气辅助。 如此之坑爹,若不是喝了几天身体渐渐有所好转我会以为自己被耍,好吧好吧~小人之心指的就是我现在这种心情。 投在眼脸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我嗅着空气中明媚的夏季气息,一点点放空杂念…眼观鼻、鼻观心,注意力集中到小腹,那里有一团暖洋洋的气流缓缓运转。 是药效开始起作用,自胃部散发的药气顺着流经五脏六腑的脉息一点点收拢体内残余的细微邪气,和着药效将之清洗消弭。 古老方术世家是很有点本事的,比我的野路子强许多,这次之后我该尽心着手应承的事。 耳畔掠过的风声逐渐平缓、消失,脑海出现微微的片刻恍惚,身体象是刹那间沉入极深的水中,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不住下沉…下沉… 我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倒映在镜子中的脸,女子容貌极是姣好,微颦的双眉,眉峰极淡,形似半途而折,左眼腮边一点嫣红小痣,神情隐隐藏着凄凉之意。 我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女子对着镜子挽发,正当丰美的年纪镜中人却看起来满眼荒芜,斜挑的凤眸顾盼间裹着苦涩与麻木。 满头秀发被挽做一个髻,盘好,女子做这番动作时神情空茫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垂落手肘的衣袖绣纹精美,衬着她苍白的脸庞,更加显得镜中人花褪粉残。 高桥秋子!她是三十岁之后的高桥秋子! 盘好头发,她垂眼看了看手边的梳妆台,从其中取出一管口红,对着镜子细细描绘唇线,趁着她凑近的瞬间,我定定看着镜子,试图从其中寻出端倪。 重瞳,她的左眼与我相同是重瞳。 我也是听日吉若提起事后才细细看过镜子,左眼颜色比右眼略深两三成,不注意看不会察觉,情况和传说的两个瞳孔不甚符合,只是瞳孔外围比常人多出一圈深色,看着象是多出一个较大的瞳孔。 可我肯定高桥秋子原本双眼都狠正常…也就是说,因为魂魄附在眼睛里才出现异常。 此时的情势恰恰颠倒,此刻我藏身在她的眼中,无声看着也只能看着丝毫动弹不得。 居然在一睁眼跑到未来!?谁的本事大到逆天!我惊骇交加,镜中的女子神情不变象是丝毫没有察觉,我瞪了她半晌不得不颓然偃旗息鼓。 看样子…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眼睛里忽然闯入外人,事到如今…我,我怎么办?! 该说是报应临头吗? 镜中倒映出女子身后的情景,案几摆放着盛极的花卉,朱红缭乱,看着象是拒霜花?一角屏风半掩,透过缝隙能看到不远纸门紧闭,地上…呃~被褥凌乱,我满头黑线。 这这这…这情景该别是梦中曾上演过的情妇生涯?擦! 第六十五章 女子缓缓妆点着唇色,镜中容华颠倒,眯起的凤眸一片空茫,没有痛也没有悲伤,有的只是无穷尽的苍凉。 我保持着动弹不得的姿态,通过她的视野作为一名真正的旁观者目不转睛看————然后,在试过几次挣扎,始终收不到效果之后我安静下来,苦中作乐的想这大概就叫做‘六月债还得快’。 只有身临其境,我才深深体会高桥秋子寄生在左眼里的感觉,如果当时她也有思想的话。 不知为什么,我可以通过她的眼睛看世界,可以自己胡思乱想,却无法感应她现在心中所想,我和她两个人象是各自为政,这样也好… 要知道重叠的魂魄会带来许多麻烦,如果真的能感知对方所想呃~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就像是剥光了赤∕裸相对,囧。 刹那间心思百转千回,等我苦笑着回过神,女子已经起身离开梳妆台。 转身的瞬间,我忍不住斜了眼光洁的镜面…她缓缓挪着步子,低着头仿佛若有所思,如花娇美的容貌滑过镜面,我的视野随即转换。 经过一侧案几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伸出手指尖拂过案几摆放的花卉,绯红的花瓣在她指尖轻轻颤抖,寂静的室内蓦然响起她的叹息。 静静站了一会儿她复又迈开步伐,转过屏风,穿过颇是逼阙的房间,推开紧闭的纸门,外面却是一处中厅。 目测五六坪的空间空荡荡的,地上铺着浅色榻榻米,中央摆着一张原木色矮几,看着象是出口的门边立着一只半人高的柜子,她正朝着那柜子走去。 走到近处站定,伸手拖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藤篮? 藤篮内放着一双手套和一只花木剪刀。 看样子,她似乎要出去剪花? …………… 将藤篮勾在臂弯内,女子一双柔荑落在木色纸门上,手掌几乎与宣纸融为一色,都是苍白到毫无人气,薄薄的皮肤下隐隐透出青蓝的纤细血管。 女子深吸一口气,手心微微用力,紧闭的纸门缓缓开启。 浅金的朝阳毫无预兆扑面而至。 骤然明亮起来的光景反而比室内更令人难以适从,暴露在光线中我感到片刻的无所适从,略微适应之后所见是绵长回廊围拢的庭院。 天空被低低的檐角拘禁,青白石板铺就的道路缝隙间有杂草挣扎着冒出头来,几盆苍翠的植物散放在角落,微凉的空气带着些许冷清。 女子走下回廊木阶,抬头望着庭院角落拱门,不多时风中传来轻轻浅浅的细响,仿佛是破空之音,夹杂在清晨的喧闹中。 象是确认了什么,女子拈起和服衣角缓缓朝着声音发源地走去。 转出身后萧瑟的小院落,入眼却是花木锦绣,枝繁叶乱中蕴氲浅浅的雾气,耳畔似乎还能听到淙淙水声。 她行进的道路一直循着水声,植株渐渐浓稠几乎遮挡天空,空气也湿润了许多,转角隐蔽处偶尔会撞上陌生男子,双方一个照面,那些人随即隐去身形,神色间是见怪不怪的淡漠,想来她的行动一直有迹可循。 女子小心翼翼穿行在层层叠叠的浓绿中,转过数道隐蔽的角门进到另一处更加广阔的庭院。 庭院内只得一种植物,满目绯红锦白,花枝缭乱,高耸的花丛枝头密密长满碗口大的花朵,随着风摇曳不定。 枝头绽放的却是她房间内原就摆放的品种————拒霜花,又名木芙蓉,开在深秋的美景。 一直走到近前,女子放下臂弯勾的藤篮,戴上粗纱手套,拈着花木剪刀,垫脚象是细细寻觅合意的花卉。 无数的花团锦簇,她却象是始终不得入眼。 绕过数丛植株,之后深入茂密的花丛;后面一道空地,再过去是半人高的白墙黑瓦,长长的围墙上每隔一段就开出圆形窗口,其上装着木栏,女子执着一枝斜伸出来的花枝,人却偏头极目眺望窗内。 …………… 围墙内是整片平坦的草坪,一目了然,女子的目光掠过草坪尽头整齐竖立的几只标靶,最终落到一处———— 少年挺拔的身形矗立在朝阳下,不远不近,已是深秋的清冷空气里那人身着单薄的暗色衬衣长裤,侧对着这里,平举的手心扣着一支…军火? 然后是[呯——!]的一声脆响,之后又是一声,片刻过后有人小跑着靠近草坪尽头的标靶,视线死角走出一人为少年奉上布巾,“光秀少爷。” 少年放下平举的手臂,接过随手擦拭,侧脸的神情波澜不惊。 ————日吉光秀吗? 却原来她躲在这里看他。 等到少年返身离开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女子才静静收回视线,随意剪下几枝盛开的花朵,装在藤篮内顺着原路返回住所。 真是…可怜。 好吧~我承认现在这样想的自己是脑子抽了,一路胡思乱想,直到女子回到那处小小的房间,之后的时光尽是她枯坐发呆。 除却细心修建花枝,替换房间内那瓶朱红,剩下的整个白天她一直怔怔坐在中厅矮几前,不言不语,不哭不笑。 日光渐渐繁盛而后渐渐黯淡,直到雪白宣纸门染上靛蓝,女子才象是回过神来,起身去点亮室内的灯火。 昏黄的灯光下,女子行动间裙摆发出的簌簌细响更显得凄楚异常。 出口门边的柜子上摆着白天有人送来的食盒,女子一直没什么动过,那些人想是也不曾留意只是按着三餐时间奉上食物,就…就象是在养一只无关紧要的生物。 …………… 然后,然后女子在极深的夜里方才卸妆入睡,她闭上眼的瞬间,我的神智随即陷入荒芜,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却是同样的情景。 她换下睡衣,穿着一身华美和服,细细妆点容颜,而后穿过漫长的路程只为偷窥几分钟清晨训练的少年身姿。 女子的生活象是坏掉的时钟,辗转重复着某种行为;即使是无能为力的旁观者,身临其境整整三个日出日落,再怎么冷硬的心肠也会忍不住心生恻隐。 镜中的容颜温婉姣美,却没有一丝来自活人的生机;华屋美食的生活,她却慢慢消亡,更可怕的是她… 她空洞的美眸对未来没有丝毫期待。 ………………………………………分割线……………………………………… 第三个深夜,女子终于从沉思中回神;放下撑着脸颊的手,她从跪坐的垫子上起身,然后双腿一软跌坐回去。 “哎呀~” 我听得她轻柔的声线平淡无波。 之后再无声息,她静静坐了一会儿,缓回一点力气后去到门边取回朱红食匣,将早已凉透的几碟食物摆放好,慢慢开始进食。 三天来她每日只吃一餐,虽然我没感觉,但是…她的肠胃怕是穿孔了吧喂?! 只恨死得不够快啊!混蛋! 气死劳资了嗷嗷嗷~ 我恨恨然磨牙,呃~虽然没有肉身可以做各种动作,但是郁闷无处发泄,我我我,我很苦恼啊啊啊! 生平最恨不珍惜自己的人!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没了希望再找一个就是,非跟自己过不去做什么?! 好死不如赖活,三十岁正是女人一生最黄金的时间,强势一点逃出这个牢笼,按着她那张脸怕找不到幸福!? 找份工作,粗茶淡饭过日子,再找个疼自己的男人,养个孩子的时间也还是绰绰有余,对付人渣的手段就是过得更好,女人一旦珍惜自己,世上就再没有坎坷。 好吧~我承认这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性格决定命运,我没办法替她…只是,真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附在她的眼睛里看得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能自由行动,如果能动劳资一定抓着丫的肩膀,先把她前后摇晃,然后敲开她的木鱼脑壳把想法灌进去嗷嗷嗷~ 愤怒值瞬间达到最高点,然后…噗嗤一声如同戳破的气球焉了。 没办法动嗷嗷嗷~ …………… 女子手里端着极袖珍的瓷碗,一小口、一小口,好比小鸟进食般将小半碗米饭送进肚子,半晌,她的动作缓下来,手中的空碗和几乎没动过的菜肴一件件被收回食匣。 至少喝碗汤吧————我有气无力的念叨。 肠胃不想要了?————好吧好吧~她本就没多少活下去的欲∕望。 我的念头方才一落,女子往食匣收拢残局的动作猛地一顿,抬头,环视面前空落落的室内。 “谁?”她如是开口,“你是谁?” ‘诶?’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居然听到了? 沉默半晌,她缓缓收回四下察看的目光,低头定定看着手边的食匣,轻声道,“喝汤?” 果然听到了吗? 被收进食匣的瓷碗与下层的那碗汤水被女子重新取出来,舀了小半碗,她低头缓缓抿着,等到碗底空掉,她将手中的瓷碗放在桌上,“喝完了,你…说话。” 轻柔声线中带着极淡的希翼,“和我说说话,不管你是谁。” 放在桌面上得双手慢慢交握,十指搅成一团,“求你…” 我叹了口气,“说什么?你不怕吗?”那样略带哽咽的泣音实在令人无法拒绝,心里一开始淡淡的怨怼刹那间消失无踪。 无论如何,我落到这般田地终究与她无关,至少她不知情。 “不怕。”她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我偶尔能听到。”说着她猛地抬头,语气急促,“真的!我原以为是幻觉,后来…和我说话,不管你究竟是什么。” …………… 果然如此吗? ‘不是幻觉。’我停了一下,慢吞吞开口说道,“你看得到吗?’如果照她所说…那么… “看不见。”她低声回答,语气极是小心,“你能让我看看吗?” ‘恐怕不行。’让我现形?照镜子就好,可惜不能直言,我怕吓着她。 听完我的回答,女子低叹一声,似乎满心失望,之后陷入长时间的安静,直到我以为她失去兴趣,她方才起身,急急忙忙转回卧房,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在其中翻找。 ‘找什么?’我被满抽屉的首饰亮光扎得眼花,她一身缟素,我没想过梳妆台抽屉里装着这般多的值钱物品———— 珍珠、砖石、美玉,项链与耳环,镯子手链,绞成一团,看得出来主人根本无心整理。 好多钱嗷嗷嗷~我一时间头晕眼花,这些东西若是带回十几年前…劳资哪需要天天发愁? “我曾经有一样东西,或许能看到…”她低着头不住翻动,懦懦的说道,“让我看看你。” ‘你怎么…’这般心急?我满头雾水,‘一般人不都该害怕吗?’即使你不想活下去,也不该这般嗯?急切的热情? 总觉得不太对啊~ 女子手中的动作一顿,慢慢抬头对着镜子微笑,“你不是死神吗?我知道濒临死亡的人可以看见亡灵,你是来带我走的吧?” ‘所以你想看看我?’这什么道理? “嗯~我想看看肯劝慰将死之人的死神。”水漾凤眸慢慢弯起,镜中的女子笑得比哭还难看,“不喝汤对肠胃不好,妈妈一直这样骂我。” 说着说着,她抬起手半掩着嘴,却掩不住眼角蜿蜒的水渍,“妈妈…我一直梦不见你。”低声说了一句,之后已是泣不成声。 我,我一时间无言以对,该说什么?我能说什么?!这坑爹的世界!这女子全部的人生尽是一场虚妄,直到如今她还未从当年那场伤害中走出来。 怪不得她不肯活下去,怪不得她活着如行尸走肉,强行介入她人生的所有人…都该死!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 我甚至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女子低低的哭泣断断续续,等了很久,尾音才缓缓消逝在空气中。 ‘我不是你妈妈。’我看着她红肿的双眸涩然开口,‘你的母亲…’一直…一直…混蛋!让我怎么说实话!? 我能说即使你死了也没办法和她重逢吗?这个时空究竟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法则中历史无法更改,高桥秋子的母亲魂魄不全,这种事还是瞒着她好。 …………… “是吗?没关系。”温婉的脸庞绽开笑靥,灿烂至极,刹那间她美得不可方物,“带我去见我母亲…” 女子拢了拢散乱的鬓发,双唇勾起,“自杀之人无法升天,所以我一直等着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 我瞪着镜中仿佛期待已久的那张脸,恶狠狠咬牙,‘我不是死神,我只是游魂野鬼,没那种法力,你还是继续等着。’ 她嘴角的笑容未失,眼中的光芒却黯淡下来,“你不是…”沉默片刻,复又漾开笑意,“无所谓,我的时间快到了吧——” 眉梢微颦,眼波流转,她看着镜子仿佛若有所思,良久,喃喃道,“你是游魂…剩下的时间会一直呆在我身边吗?以前我没听过你开口。” ‘我这两天才到。’我闷闷的回答,‘别问我怎么来的,我不知道。’ “嗯——醒来就在这里了吗?”她静静看着镜子,不时抬手拂过发丝,“能告诉我名字吗?总觉得我们认识。” ‘怎么可能?’明知道没效果我还是翻个白眼,‘不要随便问别人名字,也不要随意告诉别人你的名字。’ “诶?为什么不能问?”她微微睁大眼睛,神情终于露出几丝象是惊讶的波动。 ‘名字是咒,正确使用可以支配对方,特别是带有灵力的语言。’这是常识,当然我没想多对她解释。 她沉默了很久,蓦然开口说道,“我是高桥秋子,你呢?” 混蛋!劳资最讨厌喜欢偏向虎山行的人!我阴测测的笑起来,‘我会拿你的名字诅咒哦~’ “可以啊~”她对着镜子笑眯了眼,“好久没这么轻松了,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我却相信你。” 我愤愤然磨牙,欺负我没办法动弹是吧?想了想,决定放任自己的愤怒情绪,我集中所有精神专注看着镜子中的女子———— 她脸上的笑靥渐渐消失,化为错愕;因为她的右手正不听使唤的抬起,拈着梳妆台边的口红,指尖一旋,剔掉口红盖子,转出一截。 举高的手腕在空中微微颤抖着,随着手腕轻轻移动,光洁的镜面慢慢划出一行字迹。 待得最后一笔横掠过镜面,她的右手颓然垂落,水漾双眸睁得极大,定定看着不受控制的杰作,嘴唇微微一动,最后却还是紧抿。 ‘闲看春长芳菲。’我异常得意的轻声念出写在镜面上的字,‘中文哟~看得懂吗?里面藏着我的名字。’ “看得懂。”她反而长吁一口气,绷紧的眉梢松落,“国中时我很喜欢中文的古诗,也会说得几句。” “闲看春长芳菲…”她用极是柔和的语调念出镜面上的句子,神情隐隐带上一丝诡异,“闲看春长芳菲…你的名字藏在里面?” “春,人间四月桃李芳菲…你叫李闲!” 她话音刚落,我猛地一震,如同刹那间浑身触电,麻麻的疼,‘你——!’她猜到了?!怎么可能!? “呵~”镜中女子温和的笑靥骤然变得肃穆,浅薄双唇竟毫无预兆的染上绯红樱色,“李闲…我们交换!” ……………… 视野骤然暗下来,象是刹那间天旋地转,随之而来的是被撕裂般的剧痛…不知过了多久,抑或是转瞬即逝,我定下神来,抬眼却发现镜中的人正满脸错愕。 交换了?!高桥秋子她用我的本名…将两人交换了!?我慢慢低下头,怔怔看着自己抬高的双手,身体支配权归我所有了!? 猛地抬头凑近镜子,我死死盯着镜中人的左眼,“我骗你的,说了这么多我根本就是想夺得你的身体,高桥秋子你听见没有?!” “不珍惜自己的人,活该这种下场!” 回答我的却是满室寂静,我狠狠的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反正没有别人知道,我会成为你逃出这里,我会活得比任何人轻松。” 镜中的容颜一时狰狞到算是可怕,左眼的瞳孔依旧毫无动静;沉默蔓延开来,直到我以为她再不可能出声,耳边幽幽滑过一丝轻叹。 ‘我也是骗你的,我早知道身体里多出另一个人。’ ‘我的人生…你要就拿去吧。’ “混蛋!”我很恨地一掌拍在梳妆台上,“你早知道?” ‘是呢~’她的声音满是解脱的轻松,‘你来的那晚我做了梦,我梦见历史和未来,你…谢谢你,我已经没有遗憾,即使过去和将来从此消失。’ ‘对不起,把你卷进糟糕的人生。’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的儿子,请…’后半句话突如其来消失,之后再无动静。 ……………… 我收紧手掌,指甲几乎抠进梳妆台的漆皮。 果然如我所料,她早知道。 一开始出言惊扰是我无意之举,后来种种谈话却是我刻意为之,因为她的反应太过与众不同;就如她故意引我坦白自己的名字,我和她其实各自心怀不轨,双方尔虞我诈,其实都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现在,怎么说?我的心情半点欢愉都没有,剩下的是恍然大悟。 我早就怀疑所有一切原因出在高桥秋子,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高桥秋子她说一开始就察觉我的到来,可是我的情况却恰恰相反,除却保有自己的意识什么也做不到,一体双魂的情况以前我不是没听说过,既然一方能察觉,证明双魂有部分重合,感知必然是双方共同的。 而,我无法感知证明什么?证明高桥秋子的灵力压制了我,她竟然真如我早先所猜测,拥有极高的灵力而不自知。 这样一想,所有疑惑迎刃而解。 怕是最开始的错误也出在她身上,能够将我拖入这个世界的契机…只是,她的灵力就高到如此程度? 连时空悖论都无法扼制? 不——不对! 糟了!我猛地一惊,后背蓦然沁满薄汗,高桥秋子的灵魂…只怕是代价!可是她这般破釜沉舟为的什么? 即使无意中拉我进入这世界,也不该这样雀跃交出全部人生,若是真如她所言看到过去未来…她该知道后果可能是魂飞魄散,哪有谁肯以整个灵魂作为代价? 她想要得到什么? 她最后那句话————她的儿子? 日吉光秀?他…对了,他目前存在于这个世界,可是对我经历过的历史来说,日吉光秀将会回到过去? 时空被高桥秋子打破,她该不是想趁乱让日吉光秀活在过去?如果是这样,日吉光秀一定会遇到危及生命的关头,高桥秋子把身体交给我是想让我救他? 我闷闷的松开紧攥的手指,低头对着掌心四道月牙红印磨了磨牙。 她干嘛不自己动手?非要拖个外人… 心思百转千回,然后越想越糊涂,最后我抬手木木地抹把脸,从镜子前起身,灰溜溜爬到被褥那里,掀开被子躺进去。 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劳资居然被个外行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该感叹她为娘则强吗?为了儿子…现在这种情况可称毁天灭地在所不惜了吧? 我还没资格打破时空法则,历史不得更改,也就是说我一定会回去,日吉光秀也一定会活在过去…现在这个时空对活着的人是不得更改的历史,对我来说是不确定的将来。 我死也不会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这段未来是确定不复存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付出代价的是高桥秋子,除却种种…无论怎么算我都欠她一条命吗? 那么,我到来的唯一理由就是救走他吗? 居然是这样?好乱的逻辑,逆天啊喂! 第六十六章 一觉醒来,我浑身僵硬摸到梳妆台前,睁着眼睛,呆呆看镜中恍如熊猫附身的这张脸。 我有种幻觉,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象是被草泥马神兽来回践踏耕耘了一万遍啊一万遍~ 整个晚上辗转反侧,想了无数种推理,然后又一一驳斥推翻,劳资快被无法成立的逻辑弄到神经病了嗷嗷嗷~ 好吧~无论怎么想都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高桥秋子那混蛋一撒手没了,我找谁问答案去嗷嗷嗷~ 平行空间论?不对。 出现差异的历史导致摇摇欲坠的未来?也不太说得过去。 总有几处极大的漏洞我找不到立脚的理由。 嗯嗯嗯~抬手恶狠狠把高桥秋子30+这满头如云秀发刨了又刨,镜子里立竿见影映出顶着鸟窝状脑袋,一脸囧像的人… #¥@%~!我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嘴里吐出不知所云的火星语…好吧~我抽了,捂脸。 心里迎风宽海带泪,这负心的世界!昨儿打击太大导致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睡醒之后脑子好使些了,然后…我很惊悚的想起一件事: 那啥,高桥秋子30+的人生我在梦里见过嗷嗷嗷~情妇生涯…红颜薄命…嗷嗷嗷~ 单是上面两点就足够我抽搐着忍不住想灭天,更别说现如今我是身体的使用人…万一,日吉若30+杀上门来表示要哔哔哔—— 届时…我是灭了他呢?还是灭了他呢? 虽然我的想法可能是杞人忧天,不小心做的那梦里呃~高桥秋子过了30岁就极少在见到她情夫(此乃个人恶意难平的称呼),关东第一黑道掌权人的身侧哪里会少了娇男媚女,高桥秋子称不上年老色衰,却始终比不得十四五岁如花初绽的女孩子… 好吧~以上纯属个人揣测,可我总得往坏处多想想,免得万一真的悲剧了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不是? 抬眼,对着镜子微微眯了眯眼————镜中人苍青的脸庞顿时鬼气森森,衬着那对熊猫眼愈发状如女鬼。 反正这里不是我的未来…如果…到时候劳资一刀下去,咔嚓————永绝后患好了。 反正…现在那位又不是劳资新出炉的‘男朋友’,劳资灭掉丫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半点愧疚都不会有。 日吉若那孩子虽然混账了点,人面瘫毒舌了点,细心调/教还是很有可塑性的,而现在时空里这位…还是早点人道毁灭了省得污染劳资眼球。 掐拳,没遇到就算了,要是丫真不知死活撞我手里…哼哼哼~ 啊!对了!早上的必备功课————剪花、看人。 于是黏在梳妆台前的屁股火烧似地蹦起来。 要救人…最基本是要知道他啥时会出事吧?高桥秋子你个混蛋!脑子里的记忆锁得紧紧的,半点提示也不留,让劳资瞎子摸象吗? 等死了儿子别怪我不顶用! 慌慌张张理理鸡窝头,手忙脚乱褪掉咸菜干似的睡袍,胡乱扯过一身衣物套到身上,我踩着裙角一边系腰带一边跌跌撞撞爬出卧房。 看天色…今天好象迟了,不知道赶过去来不来得及看到‘儿子’? …………… 爬到中厅,一抬眼就见映在纸门上的日光已经由浅金转为刺眼的亮黄,我心急着要出门身上的衣服却磕磕碰碰,腰带…怎么也系不好,囧。 指尖打结了嗷嗷嗷~我瞪着缠住手指的细纹带子满头黑线…好吧~我承认自己错了,我不该看高桥秋子三天来天天穿这劳么子单色和服觉得简单,于是顺手扯一件就往身上披… 这这这…这根本就是极艰巨的任务吧喂?不需要借旁人之手穿和服什么的。 眼角抽了抽,嘴角也跟着抽了抽,我挣扎着把手指从带子里拯救出来,垂头丧气转身,越过屏风、踩过被褥,站到侧边墙柜橱前,拉开柜门找长衣裤子… 劳资没福气享用那般精美秀气的东西…再折腾下去天都黑了,嗯~虽然现在已经不早。 高桥秋子30+的衣橱————和她的梳妆台抽屉一样,除却几套看着象是常穿的衣物,剩下的诶诶~还是不形容了。 我整个人埋在柜子里,刨坑似的把柜子里的东西统统翻出来,扔得满地都是,最后在柜橱深处角落找到了…来历不明的一件衬衣,囧。 黑色的,布料手工都很高级,顺带一提:男式。 我拎着衬衣将它抖了抖,然后又在附近翻出一件…男式的沙滩裤?看款式却是我来的年代最流行的款和颜色。 这人的柜子…还真是…神奇。 我抽着嘴角把身上穿的单色和服换成衬衣沙滩裤,踢了踢脚边垃圾坑似的满山衣物,拢了拢头发,毫不心虚滴把烂摊子留在原地。 施施然走到中厅门边,把长到小腿肚的裤脚折到膝盖上,扯了扯衬衣,我拖着藤篮趾高气扬的出门。 身后卧房里的那堆…虽然高桥秋子的庭院一直看着象是没什么人气,每日打扫送餐的人员却是有的,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晚上没地睡觉,真的。 第六十七章 瘫倒在矮几上歇了大半天,顺道摸索着吃光食盒里的东西…捧着水杯消食的空挡,我从鼻孔里哼出一记冷哧,对早餐的内容与分量报以极大的鄙视。 虽说大概是惯例,三天来我就没见过高桥秋子吃早餐,她偶尔也就吃那么一两顿…但是这些人也不至于拿这么点东西来吧? 劳资剔个牙缝就没了啊喂!而且我想吃清粥小菜,不要面包牛奶嗷嗷嗷~ 捂脸,好吧~初来乍到还是不要这么挑剔。 放下手里的水杯,顺顺肠气,我起身,两眼冒光奔向卧房,直直冲到梳妆台前,一个伸爪,用力把整个抽屉拖出来,倒扣在地上。 地上铺着薄薄绒毯,自抽屉倾倒而出的无数华光美饰相互撞击着,发出极是动听的脆响,一时间[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几样轻巧的首饰碰撞后滴溜溜滚落,吸收了室内浅薄的光线晕出几许流光,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耳边隐约响起如此之破坏气氛的诡异旋律。 我拎着空掉的抽屉,咧开嘴露出极是财迷的微笑。 哦哦哦~发财了啊! 这些,这些东西东西如果打包拎出去当掉,即使不够我包袱款款从此衣食无忧,也够劳资轻松一段日子了呐~ 将抽屉随手一扔,蹲下∕身,我从其中勾出一弯粉白莹润的珠串往自己脖子上比了比,满脸的幸福迷醉。 蹭够了珍珠如丝柔腻的触感,将它放到一边,又随手在珠宝堆里刨了刨,一时间我都有些眼花缭乱起来。 都是真货呢~虽然没看到鸽子蛋大小规格的宝石,也没发现手指粗细的金镯子,但是!但是这整堆我就没见着西贝货。 别不相信啊~阴阳眼除了见识各种坑爹灵异,鉴别真假的时候也还是能派上点用场的撒~ 无论是材质还是镶嵌物,真品都是宝光蕴氲,亿万年大地的精华不是人工合成品替代得了的。 当然,那些所谓的首饰品牌我是不懂啦~对我来说就俩词————真货、好看,足以。 我承认自己乡下人。 边小心把混乱不堪甚至纠缠不清的首饰一样样区分开来,我边时不时咽口水,这不能怪我,要知道没几个女人能抵挡珠宝的诱惑。 嗯嗯嗯~~~项链、耳环、镯子、花簪…让我不由自主感叹高桥秋子的情夫多么财大气粗,连极是不起眼的钗钿都精工细致,錾金错玉。 眼花缭乱,口水横流————这该可以换多少顿美食嗷嗷嗷~ 起身,扑到壁橱前,我拉开柜门,扫了眼整齐妥当的衣物堆(这家的仆佣很会办事,出个门回来满地垃圾已经各归原位),从其中抽出一件目测极是单薄的衣物,展开,把两个袖子一卷一结,于是变身为包袱。 把地上几簇值钱品通通往里一裹,我回头四下打量,准备寻个角落把东西藏好,然后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嘿嘿嘿~ 在屋里转过好几圈,始终没看到合意的场所,我掂了掂沉沉的包袱,挑眉,返身弯腰提起抽屉,将东西扔进去,收回梳妆台。 没地藏,先放着吧…唉~角落连个老鼠洞都没有的住宅真是令人无力,还睡在地上,想搁床底都不行,讨厌! 把抽屉阖回原位,我拍了拍双手,回头瞪着地上那一抹银亮,眯了眯眼,慢吞吞走过去,坐到它跟前。 两眼发直,用看世纪谜题的眼神瞪了它半晌,我方才伸出手将东西勾起举到面前。 十字架项链,唯一属于高桥秋子自己的物件,居然在这里看到…我原以为它该在日吉光秀手上,还没交给他吗? 指尖翻转冰凉的链坠,细细审视一番,我冷下脸来。 光滑的十字架链坠上什么也没有!无论是我刻的高桥秋子母亲的忌日抑或另一组陌生数字,现在我手上的十字架项链看不到那些痕迹。 这里…是平行世界?!还是… 怔忪良久,我回神长吁一口气,抬手将项链挂入颈间,站起身。 嘛嘛~想不通就放一边,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这身体的记忆被高桥秋子刻意封锁,然而只要她有所求,终有一日她必须把答案交给我。 那之前,我就慢慢等着吧~不着急,真的。 ……………… 世上只有求人办事的才会心急火燎,反之则慢条斯理;之后我本着稳坐钓鱼台的心理,乐颠颠过起了传说中的米虫生涯。 包吃、包睡,而且不用干活…日吉若30+杳无音讯,高桥秋子所在的小庭院冷清得半丝人气也无,除却每日的剪花看人功课,剩余时间我蹲在屋子里四处乱刨。 闲来没事呃~我反复折腾那些珠宝,顺便把橱柜里的衣服分分捡捡,把屋内为数不多的家具柜子抽屉通通翻个底朝天,我承认自己闲得长毛。 一个星期,整整一个星期,我从柜橱里捡出四季衣物,将珠宝按材质分门别派,还从家具柜子里找到尘封的一整副刺绣用具。 深闺寂寞嗷嗷嗷~ 我终于明白以前看的小说里为毛后院女子那般热衷宅斗,实在是闲的。 午后,气压沉闷,光线黯淡。 我换下早上的外出服————不用佩服高桥秋子能独自穿卸和服,如果让我十几二十年这般庭院深锁,别说穿那玩意,劳资能用绣花针射苍蝇了都! 穿上个人中意的衬衣外裤,说了高桥秋子的柜子相当神奇,这是我找到不知谁的学生装,囧。 拉开紧闭一个上午的纸门,我站在回廊上探头看看天色。 云层低鸦鸦的,看不到日头,远处浓密的堆积云镶着淡淡的金边,微微拂动的风里蕴含着泥土与草木的生涩腥味。 看样子似乎要下雨? 我收回脑袋,转身从门边柜子上提出藤篮,慢吞吞朝外走。 午后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虽然天气不好,我…嗯~还是出门透透气,近几日除却每次出门去看‘儿子’,一直窝在屋子里劳资快憋出毛病来。 要不是怕一下子改变太多和高桥秋子形象不符,劳资至于这般憋屈么么么?我还记得最初那日听见动静我爬出房间时,这家的仆佣来收食盒,当看到光溜溜的碗筷,那人的表情…啧啧啧~生吞鸡蛋似的。 之后我有所警觉。 虽然高桥秋子没什么人关注,可是一旦我表现的太过惊悚定会被人看出端倪,不小心风声传了出去,实在不是好事。 我宁可蹲在屋子里打滚、躺死狗,也不愿意引来奇奇怪怪的视线注目…传说中穿越重生文里大放异彩收复失地的女主,不适合咱。 日吉若30+毕竟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劳资没兴趣和他上演一幕年度大戏。 拥有无数情妇,令得高桥秋子消无声息死在牢笼里的男人,如果狭路相逢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脾气把盘算过要对付日吉若的手段如数奉送。 啊——说起来…被带到这个年代有段时间了,怪想回去的,嗯~只是不知道我这里魂穿,那里是怎么个情况,好想快点解决问题嘤嘤嘤~ ……………… 我提着专用道具走在熟悉的路线上,没办法实在是只懂得这一段路,我可不敢随处遛弯然后撞上谁谁谁,呃~虽然不太想再走去那处庭院。 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爬去干嘛?再说那丛可怜的木芙蓉一个星期下来都被我剪秃了:谁让它没长好位置,生物观察最佳角度只得那一处,边剪花边看人。 抬头望着天空出了一会儿神,我抿抿嘴角,脚跟一转从小径拐进边上的树林。 这附近却是靶场与住所的中间地带?那日恰恰在附近遇见日吉光秀,嗯~乍一眼看着林深草密颇适合我现在想做的事。 想是山雨欲来的缘故,刚走进林子里光线就黯淡不少,空气弥漫着淡淡地潮湿与植物特有的气味,天光被枝繁叶茂的树荫遮挡。 越往里走越是明显,到处是积得很厚的落叶,蕨类与不知名的植被肆无忌弹的生长,偶尔会踩到藏在底下的小水洼,发出咯吱声响。 我只是奇怪日吉组内怎么会有这样一处地方?就不怕有人藏在树林里发动袭击吗? 委顿在原地瞪着横在脚下那摊面积稍微大了点的水洼,我扶着手边的树木狠狠喘了口气,算了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放眼望进去,里面深绿浅绿密密匝匝,竟是看不到出路,囧。 四下察看一番,我顺着原路回溯,走到来时经过的略高地势,蹲在一丛不知名的植物前,将手边的藤篮一放,翻出粗纱手套戴上,然后————用花木剪开始在松软的地上挖坑。 ……………… 植株下的土地堆满枯败枝叶,想是长年累月不见天日造成的,我没费多少力气就挖出一尺来深的坑洞。 停下手中的动作,我呼出一口粗气,反手拖过藤篮,将花木剪扔进去,拎出藤篮内放的布袋,捏了捏,嘴角一抽。 布袋子鲜艳的颜色在昏暗中极是惹眼,却是我拆掉柜橱里一件振袖改制而成,同样花色通共缝了三个,一大俩小。 袋子里装的尽是木芙蓉叶子,我看那巴掌大小的叶子很适合闺怨,于是就装叉拿来用了。 嗯——望天,翻出死鱼眼;等下一埋,就此毁尸灭迹,再不会有谁发现我吃撑了,丢个垃圾都这般搞怪,捂脸,好吧~我确实闲得无聊。 正想解开布袋子,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进土坑…耳畔传来细碎声响,象是脚步行进时掠过草地发出的响动,毫无预兆的渐渐逼近。 我停下手边的动作,转头眯眼看着传出声响的位置。 密密匝匝的植株有枝叶簌簌抖动,而后旋复静止,悄然自藤篮中取出花木剪藏到背后,我慢慢支起身体。 静寂中只余得我渐渐急促的呼吸,然后,毫无预兆的后脑勺被异物顶住。 我猛地一僵,手中的花木剪已然脱手,卸掉它的瞬间,掌心触到温热…是人?我松了口气,趁着对方还未作出其他动作,颤巍巍开口道,“诶~别杀我。” 脚下发出一记闷响,却是花木剪被丢到地上,随后顶在后脑勺的异物松开,来人从身后转到我面前,“是你?” ………………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拂过,扬起眼前这人垂落额前的发,露出隐在发丝间的瞳眸,烟灰双眸眸光深沉。 “在这里做什么?”视线上下打量我片刻,日吉光秀随即走到植株前,弯腰提起仓促间掉落在土坑边的布袋,“埋东西?” 偷眼斜睨他依旧握在掌心的枪支,我困难的咽口口水,不敢出声回答————尼玛!刚他用枪指着劳资后脑勺啊喂! 高桥秋子你怎么教儿子的!? 在内心掀翻一百张桌子,顺带问候日吉家一户口本。 在我无声追溯到他家第十八代祖宗的时候,日吉光秀扯开了系着布袋的绳索,手一转将袋口朝下一抖。 我囧着张脸,眼睁睁看着翠绿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日吉光秀微微偏头看了我一眼,弯腰捡起其中一片叶子,垂下眼眸,片刻之后他复又抬起头,锐利的眼神带着些许审视。 我几乎忍不住想捂脸,他手上的叶子很普通,是每日修剪花枝余下的残叶,只是————说了我装叉,叶子上写了东西。 实在没事情做,我调开梳妆台上的一匣脂粉,用描唇线的笔在叶子上想到什么写什么,总之就是装文艺青年。 那绯红的颜色衬着翠绿煞是好看,就是不太好被收拾房间的仆佣看到,擦!我哪想到又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被撞见? 我涨红着脸,一时有点窘迫。 “哼~”日吉光秀轻哧一声,冷冽的声线带着淡淡的讥诮;指尖一松,翠绿的叶子就此回归大地怀抱。 我抽着嘴角蹲□,双手并用将满地的叶子收拢,推进土坑,急急毁尸灭迹。 眼角余光中他站在原地,视线…呃颇是异样,我顾不得许多,只是忙着要把坑给平了,然后目光不经意落在土坑内,一怔。 不知为什么最上面那片叶子提的字忽然看得极是清楚,却是一阕诗: [徘徊映歌扇,似月云中见,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 我顿时更囧,老天保佑这玩意不是他刚刚手里拈的那张,不然就保佑他看不懂中文…这这这,这实在是,当时我脑子被门板夹了怎么写出这么个东西? ……………… 日吉光秀再次冷哼一声,这次声音里却是极不耐烦,我猛地回神,COSS土拨鼠,三下五除二拍平土坑。 站起身,甩了甩手套上的泥土,抬头正待和他打声招呼然后走人却———— 日吉光秀骤然抬起垂落身侧手,掌心乌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冷峻的脸庞波澜不惊。 卧槽!你想做什么!? 第六十八章 时间象是在此刻凝固下来,我僵直身体,大气都不敢喘,只生怕自己不小心做出什么让对方误会的举动,然后就此悲剧掉。 身后的茂盛植株似乎传来…异样声响? 日吉光秀烟灰的瞳眸爬行动物般的冷漠————他扣动了扳机。 耳边象是蓦然掠过尖锐的风压,声音不大,效果却极是可怕,因为我重重一抖,膝盖直接瘫软滑坐到地上。 那支枪带有消音器? 上下牙关不太受控制的咯咯几声,我愣愣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又摸摸自己的耳朵…眼角狠狠一抽,顿时热泪盈眶。 一万匹草泥马在心头来回奔腾,外加盛大烟火此起彼伏绽放————千钧一发有木有!?死里逃生有木有!? 身后植株方向传出沉闷的落地还是挣扎,几息过后随即死寂下来。 日吉光秀收起手中的枪支,从腰侧抽∕出一支半尺来长的刀,神情紧绷朝那里走过去,经过身侧时顺道冷冷睇了我一眼。 我吸了吸鼻子,跟着扭过头:茂盛的植株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却是他挥动手中的刀砍断横生的枝桠,枝叶横飞之后藏在里面的东西露出端倪。 在已渐昏愦的视野里显得极是鲜艳的一团色彩,日吉光秀抬脚踢了踢那东西,随即弯腰将之斜插在刀刃上,手臂微抬,一收。 碰——!一记闷响,那物在空中划出短促弧度随即异常精准落到我软了双腿的身侧。 我怔怔的收回目光,视线下滑————呃~这一团却是?山鸡还是野鸟?总之毛色很漂亮,而且看起来… 伸长爪子撸了撸摊在黝黑泥土中的一团鲜艳,指尖触到些许余温,毛团血肉模糊,我抬眼看向日吉光秀却只见到一个背影。 他头也没回,几个起纵就消失在茂盛的树林间,身手那叫一个矫捷,囧。 我抽了抽嘴角,低头拢了拢身侧的藤篮,想了想将这只不知名的鸟类扔进篮子,起身,极目望了望四周,迈开步伐沿着来时方向走。 ……………… 走出没多久,视野越发昏暗起来,原本透过树梢折射下来的天光消失不见,满目的绿色被雾气染成朦胧的灰,头顶有狂疾的风掠过树梢,呼啸中隐约夹杂几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我加快步伐,却赶不上气候变化的速度;临出门前天空积压的云层终于承受不住水意,大雨倾盆而落。 放眼望去世界灰茫茫一片,淅淅沥沥的雨珠不断敲打在枝叶上,发出阵阵脆响,呼吸间混合着秋雨的冷冽冰凉与草木的芬芳。 来时的路愈发辨认不清,我愣愣的四下张望良久,始终没能从看起来长得无比相似的植被里分出正确道路。 几经踟蹰,我将藤篮挽在臂弯间取下脖颈间的项链,金属链身绕住掌心,一半垂落在空中,闭着眼深呼吸,集中精神感应摇曳不定的十字架链坠。 高桥秋子封住身体的记忆,同时克制我绝大部分的力量;身体原是她的,我知道她还藏在左眼里,我无法发挥的原因在于重叠的魂魄相互在排斥。 现如今归我支配的力量不到一成,剩下的想必是用来抵抗高桥秋子的灵力,虽然她可能不是故意的,但是狭路相逢的结果必定如此。 魂魄在无意识间挣扎着想存活下去,我和她均逃不过本能。 摇荡的十字架链坠微微晃动着,晃动着,最后隐隐指向某个方向,我睁开眼睛,空着的手抹了把满脸的水滴,顺着指引开始前行。 脚下的道路一时坎坷不定,雨幕中树林更显幽深,我沿着‘问’出来的路线走了很久,拐过高耸入云的一颗树木时,十几米开外却是岔道。 一道人影背对我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想是被我行进间发出的声音惊动,那人猛地回头,而后顿了顿,复又垂落半举的手。 我慢吞吞靠过去,先前弃我而去的日吉光秀低头专注看着手腕上戴的…嗯~我特特将距离拉得远些,经过他面前时眼角余光扫到他腕间一物————看着象是手表样的东西,微蓝的屏幕闪动着的却不是数字。 那就是…嗯~高科技产品么? 心念一转,我随即抛开疑惑,改注意起自己的脚下;走出一段距离,身后有脚步传来,我斜睨了追上来的日吉光秀一眼,却发现对方正半低着头瞪我。 “你…有事吗?”扛不过他冷冽的眼神,我抽着嘴角闷声问到。 ……………… “你的导航仪呢?” “哈?”那是毛? 许是我的回答太过单调?日吉光秀身形骤然一顿,抬手扯住我的手腕,指尖一捏…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即刻松开手,倾身攥起我另外一边手臂,复又快速甩开,眉骨一跳,语气极是淡漠,“没带导航仪,你靠什么走出去?” 被他这么一打扰,再好的脾气也会不爽吧? 我眯着眼上下打量他片刻,阴森森的笑起来,“关你什么事?还是说…你手上的电子产品失灵决定抢夺别人的?” 避过他猛地探过来象是要攥我衣襟的手掌,我转身朝前继续走,“愿意就跟上来,不愿意你自己走,我不奉陪。” 雨势虽然有渐渐变小的趋势,但是视野却一直在变暗,在这片树林耽搁太久会很不妙。 边走边竖着耳朵注意身后,不多时眼角余光中出现他的身影。 识时务者为俊杰吗?我低着头,勾起嘴角自嘲的笑笑。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会遇见他只怕又是高桥秋子弄出来的事,嘛嘛~人家爱子情深,我计较什么? 我现在只满心错愕,进来之前记得自己没走这么远才对,怎么回程如此漫长?莫不是高桥秋子让我走到奇怪的地方来了? ………………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再次斜了日吉光秀一眼:他嗯~之前没怎么注意,细看之下才看清楚他一身却是典型的野外装备,迷彩服,枪支,腰侧挂着刀鞘,绑到小腿的长靴。 是在训练吗?说起来…日吉组按着特种部队训练方法打造战斗力? 可是不对啊~虽说日吉组势力覆盖范围极是广阔,我也没听说东京那地界有能容纳军队训练的森林,该不会这里不是东京? 雨势不知不觉的停止,视野恢复稍许亮度,只是脚下的泥泞更甚,两人一路沉默,很久之后我才感觉到日吉光秀身上的戒备解除了少许。 “树林非战斗人员禁止入内,你怎么进来的?”他轻声开口问道,语气仿佛漫不经心,“再深入几公里是青木原树海…不怕死吗?” 诶?青木原树海?日吉组把训练场地弄在世界知名灵异圣地附近还真是标新立异…话说回来,这里果然不是东京,高桥秋子失宠到这般程度么么么~ 我心甚慰!这样一来日吉若30+就不太可能杀上门来要求[哔——]了吧? 于是压在心头许久的阴郁骤然消失,我抿着嘴角,语气轻快,“我迷路了。” 说的是实话哟~你不用满脸怀疑,我又不指望从你身上得到神马好处。 “迷路?”日吉光秀的声音又硬又冷,盈满讥诮之意,“哼——”冷笑一声随即闭口不言。 剩下的回程道路他一直保持沉默,直到遮蔽天空的树荫变得稀稀落落;前方不远处的树木间闪动人影,日吉光秀停下脚步,明显变得轻松起来。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边似乎颇为慌乱的人群,脚尖一转就要摸进侧边的丛林。 “等一下。”日吉光秀斜地里横插过来,阻拦去路,也不说话,目光直直定在我引路用的项链上,“那是什么?” 我扫了眼臂弯,故意装作没看懂他眼神所指,“是您之前打下的猎物,反正…就带回来,呃~我想喝汤。”这么一折腾劳资肚子饿了,拎回去炖汤补补。 日吉光秀神色蓦然一沉。 我抿抿嘴角正想转身,手腕猛地一痛,却是他夺走绕在腕间的链子,被雨淋湿的刘海下,烟灰眸子闪动异样神采,“是这个吧?你靠它指路。” 银色十字架链坠在他指尖翻动,看表情颇似要将之拆卸研究透彻。 我耸耸肩,也随便他折腾,反正那链子后来该是在他手中,现在也算送出去了? ……………… 从长在路边的树丛侧边迅速穿过,不多时我听到远处有声响纷沓而至———— “光秀少爷!终于找到您了!” 几道声音里俱是如释重负。 “嗯——导航仪进水失灵,通知器械组改进。” 远远的,日吉光秀淡声回答道。 “咦——是谁?” “别管,回去了。” 我蹭着湿漉漉的树杆,心惊肉跳躲避外面人探寻的视线…半晌,脚步声最终消失,我长吁一口气自树后转出来,看看周围然后摸索走出隐蔽处。 回到院落放藤篮随意搁在中厅地上,我摸回卧室脱掉一身湿哒哒的衣物,换上睡袍然后边系腰带边走回中厅,想着等下怎么找人弄碗姜汤或者感冒药。 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地上却是一怔,藤篮不见了?这么点时间而且没听到动静诶~视线在室内一扫随即收回;我慢慢走到中厅那张矮几前坐下,掀开食盒: 里面摆的不是食物,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按着味道来闻…却是药汁?端起瓷碗,出人意料的烫而且食盒一角还放着小小纸盒,上面印的字体标明那是一盒感冒药。 还真是…行动迅速。 将药汁放到一边,转而取过那盒感冒药,起身倒杯水,一口气吞下去两片,然后回卧室把自己卷进被窝,决定狠狠睡一觉。 呃~至于那只鸟类,一觉醒来第二日中午我喝到极是美味的汤:瓷盆内盛的肉块坚实细嫩,如果不是吃完后看到沉在盆底那颗枪仔,我的心情会得更加舒畅,囧。 ……………… 之后,日子照常过去,每日例行看人时偶尔对上日吉光秀的眼神,对方依旧满脸淡漠,目光一掠而过,那日发生的事仿佛是我的错觉。 天气一日甚于一日变得寒冷而干燥,每次走在小径上都能踩到树梢随风飘落的枯叶,如同我日渐颓败的心情。 再怎么笃定也在日复一日的波澜不惊中消耗殆尽,我一直暗中积蓄精神力,企图找机会冲破高桥秋子的压制,即使不能打破空间界限至少多让我知晓些情况。 我实在不想两眼一抹黑等着坐以待毙。 极深的夜里偶尔梦中会得闪过吉光片羽,闪现的瞬间能看见冰帝校园那处凉亭,如同隔着屏幕,我见到年轻的高桥秋子躺在凉亭地板上酣睡。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那幕情景该是我被带来时…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时间恰恰静止在某个点上,等着我完成任务,然后回去呢? 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因为没有谁能够回答,高桥秋子安份得诡异,无论我怎么威胁诱导她都不愿意出现或者产生波动…实在令我气馁。 ………………………………………………分割线……………………………………………… 一场秋雨一场凉,连续三天的蒙蒙细雨一下子令得温度骤降,寒气逼人;早起出门我看到路边杂草上的秋露凝结成薄薄霜冻。 整个白昼天空都阴沉沉的,看完人我就躲回屋内,裹着毛衣蹲在梳妆台前翻动那些珠宝以安抚情绪,直到室内的光线黯淡至需要借助灯火照明。 不知何时外面响起沥沥雨声,潮湿的寒气沿着窗户门扉缝隙钻进来,我紧了紧身上多加的外套,斜靠着梳妆台,眯眼盯着镜子里的人。 今日一直心神不宁,象是要发生什么;我在等高桥秋子发出的警告实现,可是眼见天都黑了还没动静,难道是要等到半夜? 心念方才一起,中厅外猛地传来巨响,随后脚步声急匆匆奔向室内,我一愣,随即对着镜中人咧开嘴微笑。 说曹操,曹操到。 …………… 来人的步伐极是仓促,片刻之后身影就倒映在镜中。 日吉光秀一身与那天相同的野外装扮,微湿的刘海粘着额头,外表略显狼狈,双方一个照面,他上前用力将我拖起,返身就走。 猝不及防下我脚步一个踉跄,日吉光秀立刻转身,手中的枪口抵住我的额头,神情凶狠,“跟我进树海。” “你有办法借由一条项链走出青木原,现在跟我进去把人带出来。” 冷硬的枪口微微陷入皮肉,他凑到我面前,烟灰的瞳眸晦暗一片,如同欲择人而噬的野兽,“拒绝的话我立刻杀了你。” 除了乖乖被他拖着走,我还能说什么? …………… 深秋的雨夜极是萧瑟,加上日吉光秀不知在忌惮什么尽捡偏僻路线走,在昏暗中摸索良久半丝别的声音也听不见,除却雨声滴落石板的细碎声响。 我估摸着走了十几分钟左右,他停下步伐,攥紧一路都没松开的手将我甩到路边的树杆上,随即整个人压过来。 沾染雨水的枪支抵住我的脖颈,昏暗中看不清日吉光秀的表情,只是他呼出的鼻息拂过我的脸颊,象是犹豫不定。 沉默片刻,黑暗中有异样贴上来,合着脖颈处金属冰凉的触感,使得我激灵灵打个冷战,瞳孔骤然收缩。 他…他居然! 贴在唇上的微凉柔软蜻蜓点水般掠过,日吉光秀压低的声音里竟带着诱哄,“不是想跟我吗?救出我的人,我去向父亲讨要你。” 哈!?一时间我只觉得天雷滚滚,他说什么?! “不知道谁告诉你我只喜欢年纪大的女人…” 抵住脖颈的枪支微微挪开几许,略带着薄茧的手指替代他的嘴唇压在我的嘴角,“我来那天开始你天天在围墙外,是想让我看到你?” “虽然曾是父亲的女人…你帮我找回我的人马,我带你走。” “我父亲一贯大方,立下汗马功劳的组员甚至能得到组长身边的爱宠,你也知道所以才引起我的注意,对吧?” …………… 我被他说的话劈得外焦里嫩,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尼玛!高桥秋子你养的都什么二货啊喂!明目张胆啊喂! 还懂得下订金…卧槽!这是何等凶残的误会! 支在胸前本欲阻挡他的双手攥紧、松开、攥紧、又松开…好不容易强自按捺下一掌抽飞他的冲动,我逼紧嗓子‘嗯’了一声,囧。 别的之后再说,现在不应承只怕丫真会扣动扳机让劳资血溅当场,‘吃枪仔’神马的太伤劳资人品了。 于是谈好‘条件’?日吉光秀抽离身体与抵在我脖颈上的枪口,掌心落到我的肩膀上,半搂半拖着将我带进树林。 走出一段距离,前方不远闪动一星微亮。 “光秀少爷?”迎上来的黑影开口说话,是陌生男子的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太大,“您…怎么只有…别院里其他人呢?” 按着肩膀的掌心一紧,日吉光秀以一种莫名的声音回答道,“没发现吗?我们今天的路线怎么无端端泄露出去?” 昏暗中陌生男子微微倒抽一口气,“光秀少爷请立刻回组内!” “那你们怎么办?我独自回去,过几天带人来收尸吗?”日吉光秀再次收紧指间力道,五指几乎快嵌入我的皮肉,生疼生疼的,“别啰嗦!我们回去,运气好或许大家都没事。” “可是…”男子似乎想极力说服,“光秀少爷不该涉险…来袭的人不明身份。” “闭嘴!”日吉光秀冷斥一声打断那男子的话语,厚重而压抑的肃杀气魄骤然迸发,“我不会丢弃自己属下,你想让我成为不义之辈?” 陌生男子似乎无话可说,随即领头朝着更深的黑暗走,我跟在日吉光秀身边,趁着没人看清楚猛抽嘴角———— 义气为先,于是打算变成不孝子吗?混蛋! …………… 跌跌撞撞顺着他的步伐疾走,我趁隙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空极是暗沉,半丝光也不见,极目望去,看得久了方能隐约辨认遮天蔽日的黑暗中影影绰绰,似乎是树梢在晃动。 半晌,我低下头细细辨认环境;许是在黑暗中呆的久了眼睛开始适应,隐约竟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周遭巨树掩映,繁盛草木枝桠不时拂过身上脸颊,偶尔能踢到凸出地面的石块,给本就泥泞不堪的道路平添坎坷,甚至似乎有别的什么藏在丝丝缕缕雾气中。 走在附近的两人从呼吸声里都能听得出戒备森严,我眯着眼四下打量,渐渐的,左眼漾起异样火热,刹那间… 我身形一僵,日吉光秀随即有所察觉,“怎么?” “没事,我以为什么东西钻进衣服,却是水滴。”我极力压下喉间泛起的血腥,装作好奇的问道,“还要走多久?” 日吉光秀没有回答只是反手将两人掉换位置,之后继续拖着我走,“遇到危险我会挡着,你只要辨认道路就好。” “嗯——”我点点头,毫不反抗任由他领路。 一路沉默蔓延,我在昏暗中趁隙细细梳理脑海中骤然多出来的片段————高桥秋子在瞬间解开部分封锁,我看到些东西,内心的惊骇无法形容。 该说高桥秋子的能力绝对逆天,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让我看的却是今晚即将发生…不,应该说是她曾经经历的事,时间却是在今晚;按着我来分析那不是能力的‘梦见’,而是时间回溯。 高桥秋子曾经历过的今晚:或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她一直心神不宁,惶惶不安之下她在深夜跑出庭院,顺着直觉摸进树林去找日吉光秀。 所以说‘母亲’是一种相当神奇的生物,高桥秋子在极深的林中找到遇袭的儿子,现场却是一片血腥诡异;日吉光秀带着人手不但要抵御不知名势力的杀戮,还要抵挡被杀死的尸体从地上爬起来撕咬生者。 原因不明的变异发生在双方的战场上,最终所有人只活下日吉光秀一个,而他却是高桥秋子拼掉性命救下来的。 没错哟~高桥秋子死在树林里,为救她的儿子被活尸撕咬殆尽。 之后,却是高桥秋子化为魂魄跟在儿子身后看到的情景———— 树林一役日吉光秀失去身边一起长大的近卫,雪上加霜的是,他追查救自己一命陌生女子的生平时才发现她是他母亲。 死在树林里的人连尸体都找不回来,生他的女人只余得最后她塞给他的那条十字架项链。 我看到神情淡漠的少年跪在摆放无数灵位的佛堂内,眼中光芒尽失。 然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遇袭真相:日吉组组长新任爱宠挟着五个月已经证明是男胎的身孕躲过串通外敌欲置继承人死地的惩罚。 独自一人时少年眼中尽是日渐深刻的怨毒,所有一切结束于那女子临产,日吉光秀以牙还牙将日吉组秘密交给虎视眈眈的敌人… …………… 记忆到此蓦然断开,我猛地出了一身白毛汗。 高桥秋子你好得很! 我抬手捂着不断发热胀痛的左眼,阴测测咬牙暗忖:瞒得这般密不透风!最早一体双魂时让我做的梦里居然半丝信息也不透露!擦! 是魂魄不全还是你丫根本就刻意隐瞒!? 暗地里在内心掀翻一百张桌子,我闷闷的,无声的开口和她商量:劳资先不跟你计较,无论是还给我还是助我一臂之力,总之让我恢复! 现在不同于高桥秋子经历的那夜,可是逃出来的日吉光秀要折返去救他的近卫,最终的情势只怕还会沿着事态发展。 只有恢复甚至得到高桥秋子的灵力我才有机会保下日吉光秀。 青木原树海即使在我未成为高桥秋子的世界也是赫赫有名的灵异圣地,而这里,我早上看过日期,不巧却是神无月。 日本传说中这段时间神明会聚集到出云,各地失了禁制必定千妖万魔,更别说这里靠近青木原树海阴气深厚,想是日吉光秀他们遇袭的血腥触动了什么才会尸变。 如果运气好能赶在失控前找到人,我必须强开鬼道把人带出来。 该死!高桥秋子你听见没有!不想死儿子就把劳资的力量还来!不然你丫赶紧收敛灵力别压制劳资! 第六十九章 一路上气氛压抑得骇人,雨滴溅落枝叶发出的沙沙脆响铺天盖地,将他们行进间践踏泥泞与衣摆拂过植物的声音尽数掩盖。 日吉光秀眯着眼在昏暗中极力辨认前路。 视野所见模模糊糊,雨夜的密林能见度低到不足五米,为了掩盖行藏他们连照明都不敢使用,只怕光亮不仅带来便利,还会引来杀机。 走这一段路程下来衣物早已湿透,寒意沿着布料纤维深入象是要钻进骨隙,日吉光秀感觉到掌心下的女子正微微颤抖。 想来是抵不过秋寒与湿气,日吉光秀在昏暗中微微偏头,视野能接受的那点岌岌可危光芒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 掩在雨幕中的女子看不清神情,只是隐隐的,水渍不断沿着她的眉梢眼角蜿蜒滑落,刹那间营造出一种错觉————那张姣美的容色半沉浸在水意中,单薄瘦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消融幻化开来。 日吉光秀无意识地收紧指尖,随即在对方察觉异样微微偏头看向他时骤然松弛力道,内心不无讥诮的嗤笑一声。 不过是失宠的女子…既然肯跟着他进到吉凶未卜的密林,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倒是他自己…今晚却是有些失措了,心念一转,日吉光秀收拢手臂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些,微微低下头,附到她耳边,“你很冷?为我再坚持一会儿。” 略带关心的询问,含意却是轻佻邪气。 他微启的双唇触到冰凉的耳廓,她轻颤的身体有片刻僵硬,肩膀微微一抬象是想挣脱他的禁锢,最终她又放软身体。 这般乖巧的表现令得日吉光秀紧绷的心绪微微松懈,脚下不停歇甚至加速行进节奏,打量女子的眼神却少了几丝警戒,换上淡淡的满意。 若她真的有用,他会得履行许下的诺言,虽然她的年纪或许超过守备范围,又是他父亲曾经的爱宠,不过… 既然日吉组的一切都将为他所有,提前接收一个女人…也没什么大不了,不是吗? …………… 在前方开路的近卫身形一顿,“光秀少爷。” 日吉光秀松开掌心的禁锢,轻巧地靠上前去,近卫屈身拨开树间一处茂盛杂草,露出掩在其间的导航仪,微蓝的屏幕在密林中亮起一晕萤光。 低头扫了眼屏幕布满水渍的导航仪,日吉光秀淡漠的眼瞳悚然凛冽。 一个小时前他们在这个位置与剩下的人分道扬镳。 深吸一口气,日吉光秀转头看向密林更深处,视野所及极目深邃,隐在夜雨中的树影枝梢溢满厚重压抑的冰冷,近卫走出几步蹲下∕身拂开杂草败叶细细察看地面痕迹,半晌,他直起身指出接下来的路线。 ————那些凌乱线索指引的方向却是青木原,他的属下与敌人同样陷在连卫星定位系统都失却作用的树海里。 日吉光秀紧抿嘴角,眺望着黑暗的烟灰双瞳藏着层层的怨恨与希冀,果然是把人引进去了吗?那些…笨蛋! 那场袭击毫无预兆却极是凶猛,猝不及防下他只来得及收拢分散林中的护卫,领着一行人且战且走,情势原本不算失控,可怕是他手中的导航仪出现错误路径。 日吉组战斗人员进入每个训练所用的密林之前每个人手中都备有导航仪器,其上附有卫星传导地形图,与通讯频道,日吉光秀没料想居然有人敢在他的仪器上动手脚! 等察觉不对的时候他和近卫几乎快被迫入青木原,身后是紧随而至的杀机,前方是一去不返的死地,身边的近卫只留下一人,剩余的匆匆引走追兵。 临行前换走他的导航仪,只生怕那仪器除却错误路线还带有追踪。 日吉光秀发誓渡过危机必将以牙还牙,只是那之前…他要带回自己的属下;他做不到如丧家之犬般逃回日吉组,事后才对着保护自己那些人的尸首立誓复仇。 他的属下…是懂事开始就跟在身边的,除却血缘不同,已经算是他的手足。 …………… 日吉光秀垂落身侧的掌心蓦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快嵌入皮肉,想是他压不住外泄的情绪过于阴戾,近卫立刻有所察觉轻声开口道,“光秀少爷…” “没事。”日吉光秀松开紧攥的手掌,偏头看向一侧沉默的女子,“你…” 才一开口他猛地想起自己尚不知晓对方的名字,微微顿了顿,日吉光秀返身走过去,抬手勾住她的肩膀,用亲昵的语气掩饰疏忽,“我的人陷在树海里,你能带我找到他们吗?” 略带柔软的音调,微微恳求的遣词用句,为的是解除她的疑虑,现在这种情势他不能令得对方对自己产生半点隔阂。 他利用连姓名都不知晓的女子,远在东京的本部战力解救不了当前危机,手中有的资源自然要发挥到极致,虽然…他还无法完全相信这女子。 女子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日吉光秀复又松手转而自口袋中取出一物,摸索着执起女子垂在胸腹间的左手,轻轻掰开手指将物件放入她的掌心。 “帮帮我…”日吉光秀以生平最诚恳的语气轻声说道————救出我的手足,你想得到的我可以双手奉上。 还回她掌心的是那日他夺走的十字架项链,原本日吉光秀以为其中藏着玄机,不想细细研究却一无所获。 那日的情况与今晚即将开始的行动有几分相似,都是无意中闯入青木原树海,彼时她能够准确的‘巧遇’他,不借用任何仪器走出青木原,必是有不为人知的手段。 无论是什么,能为他所用就好。 这座别院内日吉光秀找不到可以完全信任又有能力的帮手,这女子借故引起他的注意,她有所求…他反而放心。 …………… 半晌,女子微凉的指尖轻颤,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他的视线,半仰望高空,“雨停了。”平淡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日吉光秀微微怔忡,此时方才发现却原来淅淅沥沥的雨丝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密林里竟渐渐清明起来,仿佛是留在枝叶草丛间的水滴反射微薄天光,令得视野不再昏暗。 “等一下看到什么…别害怕我。” 听得耳畔轻柔的女声,日吉光秀收回四下探寻的视线,目光落到近处却是一愣。 女子的瞳眸在夜色里映着水意,流光溢彩,却带着些寂寞的样子。 “我不会伤害你。”对上他的视线她忽然掩嘴笑笑,微颦的眉眼舒展开,犹如花朵瞬间绽放,明媚动人。 也不待他思忖话中含意,她轻轻走出几米距离,侧身背对着他,抬手覆上一株高大树木;日吉光秀与近卫在她身后迅速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些许错愕。 满心疑惑却一时间不知是否该制止她不知所云的举动,片刻之后,日吉光秀清清嗓子正欲开口询问,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却瞬间凝滞。 女子纤细的身体轮廓竟微微泛起光芒!以那女子为中心连同那株树木在内,象是镀上一层淡淡光晕,银蓝的光芒以肉眼可视的程度一点点增强,甚至亮到遮挡周遭景致的程度,彷如银月落在林间。 日吉光秀的瞳孔骤然收缩。 女子目不转睛看着掌心附着的树木,光芒中,只见她姣美的侧脸嘴角微微勾起弧度,轻笑起来,“多谢了哟~”象是自言自语,语气如释重负。 说完之后她抽离覆在树杆上的手掌,银蓝光辉即刻如潮水般退却收拢于她的指尖;日吉光秀一时惊愕不已,只得怔怔看着对方折返站到身前,半晌都无法发出声音。 “找到你的人了,跟我走。” 她步伐未停很快越过他僵硬的身形,直直朝着幽暗的森林走去。 …………… 直到她走出十几米日吉光秀方才回神,领着似乎同样错愕的近卫疾步追上前。 三人并肩而行,一路上日吉光秀悄悄观察她的神情,几次欲言又止,最终等到心头的惊骇稍稍平复,他轻轻开口问道,“你…之前做了什么?” 怨不得他这般好奇,实在是所见超过他对世界的认识。 日吉光秀的疑问没有得到回应,走在身侧的人充耳不闻,只是抬起一手平举至半空,微亮的银光自她的掌心垂落,却是十字架项链。 原本差点被日吉光秀扔到显微镜下剖析的银质链坠在微暗的林间渐渐发亮,女子象是手执一盏小小的灯笼,慢慢地举到眉间。 她转头望着他轻叹一口气,“不过是问道,少爷别管这么多,记得等下保护我就好。” 日吉光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会的,只要你还需要我的保护。”问题是————这样的你用得着人类庇护吗?! 许是他的眼神泄露端倪,女子的神情微变,水漾美眸泛起波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日吉光秀觉得刹那间那张被银光笼罩的脸颊淡得快要透明。 心中一动,想也没想他立刻开口道,“算了,我不问了。”————即使她身怀异能…也是他先招惹她,罢了。 他话音刚落女子狭长的凤眸眸角斜挑,浅薄双唇却勾起,“你的胆子倒是很大…嘛嘛~说实话也无所谓,省得你等下连我一并杀了。” “别看树木无法移动,传递信息的速度却快过任何仪器,我请外面的木灵帮忙,它们已经找到你的人目前所在位置的植物。” 抬了抬手中发光的十字架项链,她璨然一笑,“问道草木,取径物灵。” “我这么说…你怕吗?” 日吉光秀上下打量她片刻,烟灰双眸瞬也不瞬直直望进她的眼睛,“你说过不会伤害我,我相信你。”…即使你不是人类。 女子放低手中高举的光华,轻声说道,“少爷真不可爱,明明在心里怀疑我是妖鬼,却还是这样回答。” 光线一时黯淡下来,微微失色的光影中日吉光秀见到女子的脸上迅速掠过一丝嘲谑,“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得罪我吗?” 幽幽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别有深意,随即她行进的步伐骤然停止,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我们到了哟~” 女子拢在手心的光晕如同燃烧殆尽的蜡烛刹那间熄灭,无垠的黑暗与沉重冰冷当头罩下;日吉光秀深吸一口气,蓦然掉转视线看向周遭。 眯着眼极目眺望,周遭树影摇曳,微风掠过带来悉悉索索异响,黑暗中似乎藏着其它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却———— 没有人迹! “我的人呢?” “十五分钟前他们在附近,草木是这样告诉我的,现在嘛————”她在昏暗中发出浅浅轻笑声,沉默良久象是卖足了关子方才继续说道: “三点钟,七点钟,十二点钟…三个方向同时有人正在继续深入,少爷要先从哪里开始?” ………………………………………………分割线……………………………………………… 日吉光秀领着所能汇合的人员穿梭在昏暗密林中,周遭环境极是恶劣,时间距离他再次潜入不知过去多久,可是他却无法下令停下脚步稍作休整。 身后的危机一直如影随形,他和近卫们步履仓促,每个人都强自提起万分精神,不但需要抗拒气势凶猛的敌袭,还必须和仿佛看不见前路的黑暗较量。 传入耳中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日吉光秀能察觉身边人员渐渐衰弱,体力几乎到达极限,之前受的伤甚至来不及包扎,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疾风呼啸着掠过头顶树梢,复又盘旋而下猛然卷起林间草木枝桠,所过之处草木随之倒伏,气流席卷着摇曳的树枝发出凄厉的共鸣。 影影绰绰的密林掩在浅灰雾气中,趁着微弱的天光看去,拦在道路间的树木草丛之间的阴影深冷而凝重,仿佛通往冥府的路口。 日吉光秀微微缓下疾行的速度,压低声音对着身侧近卫下令,“重复一次人员数目。”他要确定这一段逃亡下来,是否还有谁掉了队。 近卫队仿照美国海军陆战队编制,每四人一组,共计十二名成员,直接听命于日吉光秀;目前汇合到身边的只余得九人,有一组则彻底失去踪影。 而那一组原本的负责人正是保护日吉光秀杀出重围去讨救兵的仲间,失了同伴的仲间一路沉默不语,日吉光秀现在只庆幸失踪的人手…他们还未寻到尸首。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还有希望。 …………… 心念方才一转,日吉光秀随即听到风中混入另一种异样声息,毫无预兆出现的脚步在雾气笼罩的林间逐渐逼近,而其他人也立刻有所察觉,气氛再次紧绷。 那些声响从四面八方纷沓而至,形成合围之势,却在一段距离开外停下;隐在暗处,不远不近、不声不响,仿佛是正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只等着松懈的瞬间将之抹杀当场。 被围住的众人悄然靠到日吉光秀身侧,所有的武器均是对准暗处的来者,蓄势待发。 “光秀少爷,等下请找机会脱离。”仲间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决然悲壮,“能为您献出性命是我们的荣耀,您不要意气用事。” “不行!”日吉光秀断然拒绝,目光一点点扫过静静直立在周围的近卫,心脏蓦然紧缩,刺刺的痛,“我不是为了看你们死才回来。” 握着武器的掌心骤然收紧…然后,另一手握到的却是冰凉柔腻,日吉光秀猛地一怔,豁然偏过头,已然绝望的烟灰瞳眸眸光暗沉,“抱歉…”请和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事到如今…十面埋伏的情势下,他…“你叫什么?”他还未曾问过这女子的姓名。 一路领着他寻回属下之后再无言语的女子神色安详,目光沉澈如水,“高桥秋子,你记着我是高桥秋子。” 微薄的天光映出她浅浅红唇,“别开枪,对那些东西不起效果。”她轻轻挣脱了始终安静藏在他掌心的手,身形一转不知怎地就穿过人群间隙,站到众人与来袭者之间。 黯淡许久的银芒渐渐自她半举的掌心亮起,一点点弥漫开来,刹那间黑暗退却。 “拔∕出你们的刀…”女子一贯轻柔的声音此时却带上不容置疑的命令,“只有斩下头颅,方能彻底消灭对方。” 光芒越来越盛,以那道瘦弱背影为中心象是点燃一盏巨大的照明灯,令得四周几乎纤毫毕现;女子头也不回站在原地。 “记着,即使面对曾经的同伴也不能迟疑,除却你们和我…这里再没活人。” …………… 她的话音刚落,藏在树丛草间的来袭者在光芒的照耀下无所遁形,刹那间如同看到地狱之门在眼前开启,日吉光秀与其他人俱是倒抽一口凉气。 那些正摇摇晃晃爬出阴影的是什么?! 外表看起来是人类,绝大多数身着黑色夜行衣,却…却双手空空,目光呆滞,铁青的肤色不带任何气息,行动间动作僵硬,甚至有部分肢体残缺不全,有几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淌着红白相间的液体。 那些东西越靠越近,众人不自觉后退几步,随即纷纷按着嘱咐将手中的武器换成刀具,日吉光秀双手握紧长刀,只觉得掌心一片湿漉。 怪物!————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答案,同时也…有些绝望起来。 吱——!怪物群忽然发出一记诡异的鸣叫,随即最前端几只猛地跃至空中,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狰狞的扑向地上的人群。 浓重的腥味泛滥开来,有刀光滑过空气,狠狠斩落最先扑上来的一只,闷闷的,骨肉碎裂的声响穿透寂静,战斗开始。 横劈、斜撩、回身斩击,最初的惊骇过后,对危机的本能反应占据上风,余下的九名近卫形成防守线,战斗力最盛的人员将伤者护在身后,极力抵抗蜂拥而至的怪物,空气中不时滑过刀刃泛起的寒光。 日吉光秀在战斗开始的瞬间快速奔赴女子身侧,连同保护他的人一起将女子团团包拢;狠狠砍落窜近身侧的一只怪物,日吉光秀转头望着那女子,眼中带着浅浅的希翼。 他们要躲过这场灾难,怕是关键就在她一人身上。 没有人开口说话,现场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与,刀锋砍断骨肉的钝响,日吉光秀在极力杀戮地间隙一直看着那女子,直到对方微微侧过头,将眺望密林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加油哟~小少爷。” 她在漫天飞溅的血雨中笑得极是惬意,日吉光秀神色一沉,揉身扑上前————女子的神情波澜不惊,仿佛递到她脖颈处的刀锋不存在。 一记沉闷的钝响和着中人欲呕的腥味,日吉光秀慢慢地抽回手中的刀锋,女子雪白的脸颊开出几处暗色血花。 “你不怕我杀了你?”虽然目标是自她身后偷袭的怪物,他的刀却直直对着她的要害,眼神更是杀气凛凛,却没想她纹丝不动…象是笃定他杀不了她。 很有胆色————如果不是情势危急,日吉光秀会对女子的勇气赞誉有加,可惜现在他分不出心神。 怀着某种不知名的心情,日吉光秀最后看了女子一眼,正待转身,眼角余光中她闲适的微笑蓦然淡去,刹那间神色大变。 日吉光秀猛地一僵,耳后已是腥风大作。 …………… “光秀少爷!”是仲间的声音。 突生的变故快得人无法做出反应,日吉光秀只觉得眼前一暗,身体已被人重重推开;空气一沉,暗影挡在他身前,其后附着一团糜烂肢体… 仲间!日吉光秀脑中轰然一响,手中的刀猛地抬起横砍向正撕咬仲间的那团怪物。 刀锋嵌入,提起…那东西被劈开一截烂肉却毫无所觉,箕张的十指仍扣在仲间的肩膀处,头一仰撕下大片血肉。 “啊——!” 仲间的惨叫极是凄厉,日吉光秀一时大急,手一抬刀锋就要再次砍下…没料想身后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地将他扣住。 女子横伸出来的芊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滚开!” 毫不客气的斥责之后她手腕一抬,双指并拢在空中划出繁杂手势,绯红的光芒自她的指尖飞掠而出,精准没入撕咬仲间那怪物的额头。 “破!”她沉声喝道。 碰——!一声,那怪物整个头颅飞炸开来,肢体僵硬着抖动几下,随即委顿在地。 日吉光秀愣了一下,豁然回头死瞪着身后的女子,“你——”你既然可以消灭它们,为什么袖手旁观?! 心头翻腾的怒气还来不及堆积,却见那女子身形微动,[哇]一声猛地喷出一口血,漫天的血丝溅得他满脸都是。 两人静静对视,良久,她缓缓抬起空着的手,一点点擦去嘴角的血丝,凤眸微眯,却什么也没说。 喧嚣的战场在此时安静下来,日吉光秀微微一惊急忙转开目光看向周遭,却见周围的战斗已然结束,依然站立的是他的近卫们,虽然各自神色狼狈,身上平添许多伤痕,所有人却都存活下来。 有人上前扶起仲间,扯出随身纱布想是要替他急救,却在此时————静谧中再一次传来悉悉索索细响,象是有大群爬行生物悄然从黑暗得远处靠近。 日吉光秀与众人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惧。 …………… “MD!有完没完!”女子恶狠狠的啐了一声,“还活着的都滚过来!” 她说话极是不客气,众人却没心思计较什么,各自拖着疲累的身躯朝着她靠拢过去。 “刀,给我!” 日吉光秀想也没想立刻将手中的刀具交到伸至眼前的掌心中。 接过之后,女子垂下缠着十字架项链的手,刀锋抵住掌心,握紧,重重一划,随着她的动作银亮的光芒立时黯淡下来。 “拿着它。” 十字架项链被女子递到半空,她握刀的手一挥,锋锐的刀光划破空气直插在十几米开外,日吉光秀听出她气息中隐隐的虚弱,气势却渐渐增强。 “等下跟我走,不许开口、不许四处张望…掉队的人就死在里面好了!” 什么?!日吉光秀一怔,双唇蠕动正欲开口询问,却在看到女子苍白到铁青的神色时将疑问咽回舌底,最后偏头扫了眼近卫,无声示意他们遵循女子的指示。 暗下来的密林内亮起无数盈绿色的幽芒,星星点点,蠢蠢欲动,一时间尽是数不清数量。 “烦死了!劳资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人拼上性命!?”女子象是自言自语,语气焦躁而愤怒,手中动作却不停,飞快做出繁杂的动作。 很快场地中央显现一处旋涡状气流,风声越来越响,徘徊不定的气流在附近剧烈冲撞之后迅速升到半空,旋涡变得越来越大,色泽层层加深,最后变得墨一般浓厚。 林间的幽绿竟也慢慢逼近,失却光明的昏暗中看不分明那些东西的形状,只是隐约象是变幻不定的浓雾。 女子回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双臂平举,凌空朝两侧一分,嘶——!一声,裂帛般的厉响过后墨色散开,中央露出整片浅灰。 “进去!” 女子冲着那片灰色抬抬下巴,日吉光秀沉默着迈开步伐,领着众人迈入未知,身后的风息骤然加剧,裹着隐隐尖利的嚎叫,象是疾冲而至。 “往前走,别回头。” …………… 身体象是…穿过透明的壁障,又或者闯入果冻般黏稠的东西,异样的感觉只是转瞬即逝;那些尖利鸣叫犹然在耳,脚下却蓦然踩到坚实的土地。 几秒钟不到,眼前的场景已从青木原树海内变幻成别院后方训练场的出入口! 日吉光秀身形一顿,蓦然回身去扯断后的女子却发现灰色过去仍旧是密林,现实中隔着十数公里的两处竟然几乎近在咫尺,他还没来得及倒抽一口凉气,眼前象是幻觉一般,金红的炽烈火光在那女子背后冲天而起。 密林内的所有卷在灭世般的浮屠业火中,她微微侧头回眸一笑,红莲火海倒映在她如水的瞳眸内,刹那间天地失色。 “你…到底是谁!?”日吉光秀嘶声问道。 回答他的却是女子姣美五官骤然激溅而出的血箭,斜挑的凤眸微微阖起,女子身形一软整个人顿时倒向地面,日吉光秀只来得及伸手将她换入怀中。 …………… 第七十章 怀中抱着的人荏弱到不可思议,冰凉的体温透过两人身上穿的布料传来;日吉光秀紧了紧臂弯,身体缓缓滑坐在地,慢慢地将女子翻转,让她的脸朝向自己。 映入眼帘的青白肤色如同一根针,刹那间扎入心头最深处。 日吉光秀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明知道现在时机不对却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轻颤的指尖拂过她紧抿的唇角,一点点游移、擦拭她五官不断沁出的血丝。 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净…怔怔的垂眼看着布满掌心湿濡粘腻的温热,沉默半晌,日吉光秀方才又抬手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脸颊,“喂……” 语气轻柔到不可思议,“喂!你醒醒…高桥…” 回应他的是始终紧闭的凤眸与逐渐淡去的声息。 “高桥…秋子!” 他慌乱到不知所措,最后不自觉地收拢双臂,将女子死死按进怀中,猛地抬头死瞪着昏暗的天幕,忽然间痛得无法自抑,眼角处大颗大颗的眼泪竟悄无声息滚落。 ……………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只余得围在身侧近卫们轻重不定的呼吸声,许久之后,仲间越众而出慢慢走到近前,蹲下∕身,“光秀少爷…” 日吉光秀猛地一颤,双手往怀中一收,下意识夺回仲间本欲接走的女子,烟灰双瞳深处透出戒备与深深的恨意。 “光秀少爷!?”仲间满是错愕的神情定格。 沉默半晌,日吉光秀眼中的恍惚消散开来,“抱歉…” 惊讶的看着仲间,忽然意识到什么,日吉光秀再度看向怀中的女子————他刚刚怎么…象是刹那间脑海中多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那些画面闪现的瞬间,他的理智被深刻的怨毒占据…一时间恨不得…毁灭所有吗?! 再想往深处细想,脑海中蓦然滑过的片段随即被迷雾遮掩,日吉光秀眯了眯眼,被这么一打岔心头翻腾的异样憎恨单薄不少,思绪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抱歉…”这一次却是有意识的脱口而出,为安抚呆怔在原地的仲间。 “我…”顿了顿,日吉光秀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属下说明自己错乱的心绪,沉默片刻,拢紧女子的臂弯缓缓松弛,“你…” ————她就先交给你。 他原是想这么说,也只能这么办…不是吗?现在的情势,他不能任由自己失控,因为刚刚逃离危险很多事有待善后,为了存活下来的近卫们,这女子的事应该暂时… 眼神定在怀中悄无声息的女子脸上,手臂却一点点将她推出去,待得眼角余光中出现仲间的指尖,在对方即将触到冰凉躯体的瞬间,日吉光秀抬起头———— 下一秒瞳孔骤然收缩,双臂猛地一转将怀中的人护到胸前,弯曲的双腿蓦然弹起,一脚踹到仲间的肩头。 变故突如其来,所有人均是一呆,电光火石间日吉光秀已然起身,一手半拖着女子退后,一手摸出腰际的手枪,枪口死死咬住踉跄着坐到地上的仲间。 “光秀少爷?!”近卫们面面相觑,满脸不知所措,有人脚步微动下意识抢上前将日吉光秀护在中央。 仲间垂首跪在一旁,左手楸住了被攻击的肩膀上的布料;“仲间!”靠近他身侧的近卫低声叫起来,随即走过去抬手想将人扶起。 就在此时,仲间缓缓抬起头,待得看清楚他的样子,所有人倒抽一口气,瞬时齐刷刷地拔出武器对准他。 被围在中央的人神情扭曲,已是目眦欲裂,脖颈布满灰紫瘀斑,且那些瘀斑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迅速扩展蔓延,不稍片刻爬满半边脸颊。 “啊——!”仲间的嘶叫声沙哑而凄厉,一手垂落身侧,一手死死抠住侧脸,盯着众人的眼神扭曲而狂乱,“杀了我!光秀少爷!杀了…” “仲间!”其他人不约而同惊呼出声,看看仲间又看看日吉光秀,眼神均是慌乱。 日吉光秀咬紧牙关,指尖附着的扳机却怎么也无法真正扣下去。 “光秀少爷…” 仲间的嘶喊上慢慢减弱,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着,诡谲的悲鸣自喉舌深处溢出,露在一侧的眼眸理智渐渐消失,瞳孔中央亮起针尖般的光芒,竟是与密林内幽绿萤光相似。 …………… 日吉光秀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淡漠的眼瞳盛满凛冽杀意,指尖缓缓,缓缓的,一点点扣下扳机,“对不起…” 对不起,仲间…为了剩下的人,我必须杀了你————“至少,让你作为一个人类死去。” 手枪的扳机压到几乎极限,日吉光秀尝到口中蔓延的血腥味,却是他太过用力咬破舌尖,就在此时怀中僵硬的身躯骤然一动。 “吵死人了——”女子抬起垂在一侧的头,抱怨声有气无力,“睡觉也不让人安宁,劳资杀了你们…” 日吉光秀嘴角一抽,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在他被巨大的错愕弄得不知如何反应的时候耳畔响起众人齐声惊呼。 “光秀少爷!?” 风压突如其来,日吉光秀一抬眼只见到仲间飞扑至半空的人影,四肢箕张,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按住他!”女子从他怀中挣脱,厉声命令道,“别开枪!他还活着!” 她话音刚落,那些蓄势待发的武器一时偃旗息鼓,日吉光秀快速将女子推离少许,揉身迎上扑到近前的仲间,避开对方横掠过来的手臂,侧身、抬脚,狠狠将人踹开。 趁着仲间受创身形停顿的间隙,近卫们一拥而上,将人死死按在地上。 失去理智的仲间脸半埋在泥土中,身体依旧挣扎不休,却抵不过众人的压制,只余得仿佛野兽般的嘶吼声不断回荡。 之后…日吉光秀与其他近卫有志一同将目光落到女子身上。 …………… “嗯——少爷,我们再做个交易吧~”女子的眼眸滴溜溜一转,抬手用指尖缠绕垂落胸前的发丝,笑容极是狡黠。 边说边缓步上前,蹲到众人当中,低头看了看仲间,复又抬眼,“看样子只是被感染…呐~我可以救他,只是————” “只是什么?”日吉光秀缓缓的眯眼,“条件随你开。” “呵~少爷果然爽快。”女子薄唇轻勾,衬着五官尚未曾干涸的血迹看起来竟有几分勾魂摄魄的凄艳味道,如同暗夜的妖鬼。 “所有人发誓吧~关于我的异能除了你们不会有其他人知晓,若有违背誓言…即使死亡也不得安宁。” 嘴角的笑意淡开,她的双眸水波般掠过在场所有人,“是言灵哟~答应了就是允许我对你们下咒…没机会反悔。” “我应允。”几乎未加思索的,日吉光秀沉声回答道,“我发誓信守承诺。” ………………………………………………分割线……………………………………………… 之后每次闲下来细细回想,日吉光秀心中的疑惑就日复一日加深。 密林那一夜所有人几乎九死一生,女子…救了他们的性命,奇怪的是当她轻而易举消除仲间感染的妖邪,却没有顺势跟着他们离开那里。 她返身回自己住的院落,避开前来寻找的大队人马。 日吉光秀原本以为那女子会得愤怒,当他联络到日吉组本部的直升机,领着近卫们匆匆回东京那刻;坐在救援飞机驾驶舱内,升空的直升机在别院上方盘旋的瞬间日吉光秀看到女子纤弱的身影。 彼时恰是朝阳初生,女子悄然站在庭院盛开的那丛花木下,半仰着头眺望高空;远远的,她的神情看不分明,只是沉静的表现半丝日吉光秀猜测的反应也没有。 他算是失信,她却平静的接受,好似…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般结局。 其实日吉光秀并非有意那样做,他答应带她走,而她也完成他的条件,只是…日吉光秀暂时无法履行诺言,毕竟她是父亲的人。 况且,他遇袭的内幕尚未查清,贸然带她回日吉组内…其他暂且不谈,藏在暗处的危险会连累原本无辜的她。 好吧~日吉光秀承认这其中多少也有些不忿那女子的意思。 那夜…她的表现实在令人生气,明明是她先勾引他,最后却象是无所谓,连他抛下她独自离去都半点反应也没有,混蛋女人! …………… 他回日吉组,她被留在那处荒凉的别院;半个多月时间过去,身上受的伤渐渐康复,连同仲间在内得近卫们也陆续回到身边,日吉光秀始终没等到别院那女人的消息。 他暗地里留在别院的人员每日都会将女子的消息一一回报,其中却没有日吉光秀想要的:譬如说那女子翘首以盼,最后慢慢失望…之类的,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介意,是吧? 日吉光秀摆弄着手中的十字架项链,嘴角蓦然浮起一丝阴戾笑意。 混蛋女人!凉着她大半个月之后按捺不住的倒是他…也罢,既然心头萦绕的思念出乎意料深重那就将她弄到身边好了,他一贯不懂得亏待自己。 “仲间。”手中的动作一顿,日吉光秀抬眼看着下首正襟而坐的人。 “是。”仲间挺直脊背,满脸肃穆。 “她救了所有人,我答应过带她离开;仲间…”沉吟片刻,日吉光秀慢吞吞收起指尖缠绕的项链,淡声说道,“你出面去向父亲讨要她,当做救下我日吉光秀的赏赐,如何?” 这般决定算是…另类的妥协,除却完成许诺还有另一层意味————日吉光秀知道身边的危机尚未除尽,此时讨要父亲的爱宠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换做仲间出面情况则会好许多,一来仲间确实救他一命,在密林内若不是仲间推他一把,他绝不会毫发未损,立下汗马功劳的属下讨要奖赏是师出有名。 二来…即使仲间得不到许可,那女子也不会遭受太大压力…日吉组继承人的索要与得力属下的爱慕,两者之间,后者至少不会引来杀机。 而且高桥秋子真正救过仲间,到仲间身边…他也不会对她提出什么异样要求,比如说…咳! 心思忽然拐到奇怪的地方,日吉光秀不自觉转开正对着属下的视线,脸颊忍不住微微发烫。 他虽然年轻,该经历的事却早就经历过,毕竟多的是阿谀奉承甚至怀有目的之人…他原没在意过身边来去的女人,只是高桥秋子… 她很特殊,至少对他来说。 日吉光秀从未遇见肯舍生忘死护着自己的女人,即使她怀有目的…他也还是有些心动。 回到日吉组内,着手调查清理遇袭事件的间隙他下令查过那女子的情况,得到的情报与父亲身边来来往往的爱宠一般无二,除却名字信息少得可怜,按着她目前的处境来看,却是符合之前所想。 失宠的情妇吗?他倒是真的不在意。 …………… 不期然想起与那女子的几番相处,日吉光秀闭了闭眼,“她是我想要的人,仲间,在我坐上那处位置之前,替我保管好,别让人发现。” 烟灰的瞳眸落到仲间身上,目光沉郁而凛冽,“现在,我们去赴宴。” 去赴日吉组欢庆继承人安然逃过危机的宴会,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和心思各异的分组大佬们一起,庆祝我再次活下来。 说完这一番话,日吉光秀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来开紧闭的纸门,施施然领着身后的仲间与守在外面其他几名近卫朝着回廊尽头走去。 远远的传来丝竹之音,和着轻柔笑声与高昂喧闹,浮世绘般的夜幕缓缓开启。 身处其间,醉生梦死却无时无刻防备周遭,这将是他的一生;日吉光秀无力更改什么,只能接受,只是…现在他有一丝极是隐晦的渴望。 如果可以,他希望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身边除却手足,还能够有一道纤弱的身影。 保护他的人,效忠他的人…所有令得他不对人生失望的因素,他日吉光秀会得一一收拢在怀中,余生都会护得那些人的安宁。 …………… 领着人行至宴会厅,日吉光秀对着守在门侧躬身致意的组员微微颔首,脚步不易察觉的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气氛已臻佳境的夜宴。 目光往厅内一扫而过,日吉光秀直直走到正位那男子面前,低声问候道,“父亲。”随即在对方落座于对方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光秀少爷——”半跪在男人身侧的女子怯生生唤道。 日吉光秀面沉如水,视线在女子微拢的腹部略略停顿,几秒之后垂眼接过一旁的女侍殷勤奉上的酒盏,沉默着一饮而尽。 ………………………………………………分割线……………………………………………… 高桥秋子被送来的时候日吉光秀正忙着和长老会你来我往交锋,用语言;漫长的会议中双方各自言笑晏晏,然后在心里暗自咬牙切齿… 嗯~好吧,日吉光秀承认他是故意错开时间,让仲间把高桥秋子悄悄带回日吉组,为的是不引起注意,毕竟他和长老会近段时间不甚和睦。 调查遇袭幕后主使的过程,和新近暗中流传的某条消息…令得已经平静很多年的日吉组隐隐动荡不安,日吉光秀未曾得到父亲明确的支持,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自然觉得掣肘,他抽不出精力关注高桥秋子。 众人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会议室内陷入短时间的沉默,日吉光秀趁隙低头看了眼腕间手表上的时间,薄唇微抿,不经意间思绪分散开来————算路程,她应该到了… 仲间将人带回来之后,按着日吉光秀的嘱咐,高桥秋子会入住他和近卫们所住的那处园邸。 位于东京的日吉组本部拥有极是广阔的宅邸,现任掌权人、日吉光秀、以及前任组长夫人也就是养大日吉光秀的祖母大人,三重势力分据日吉组本部。 现任掌权人未曾正式正式娶妻,独自住在府邸中央的一处院落,被送到他身边的爱宠依照重视程度安排居住在附近;府邸深处被保护妥当的是日吉光秀的祖母。 而日吉光秀的院落则位于与掌权人遥遥相对的另一侧,其含意是‘一山不容二虎’,即使将来他会得继承日吉组,现如今他却必须退避三舍。 日吉光秀想起那晚仲间索要高桥秋子作为赏赐之时,他的父亲脸上一闪而逝的异样神情…他住的院落离得远远的,也好。 省得节外生出什么事端,那女子太特殊,没有发现也就罢了,可惜现在她来到他身边,即使他父亲想反悔,他也不可能放弃。 ……………… 日吉光秀怔怔看着几米之外的那女子,眯了眯眼,一时间心神恍惚。 庭院内风光正好,女子婷婷袅袅立在一丛花木旁,半低着身子,凑近盛开的绯红锦白,看在日吉光秀眼中人面桃花。 他这几日竟然过得浑浑噩噩,心心念念的只有这女子吗? 明明有那么多的事挡住他的前路,而他…从高桥秋子来那日起居然没有任何举措,任由事态朝着最坏的结果发展。 想到这里,日吉光秀猛地一惊,脊背蓦然沁出薄汗;垂落身侧的双拳紧攥,本欲向那女子走去的步伐停顿,身形一转改变行进路线。 “光秀少爷。”跟在身后的仲间低声开口唤道。 日吉光秀斜睨了对方一眼,心念一动,缓下脚步让仲间上前几步走到身侧,“这几日…你觉得哪里不对吗?” 仲间沉默了几秒钟,身形不期然一僵,“似乎…确实…” 慢慢的,仲间的神情变得有些茫然失措,见状,日吉光秀微微转动瞳眸的角度,悄然瞥了庭院内的女子一眼,随即曼声开口道,“你去告诉他们一声,今日的行程取消。” 行进中的步伐一转,日吉光秀返身朝着庭院花木走去。 “高桥秋子。” 装作不经意走至女子身侧,日吉光秀目光瞬也不瞬盯着对方:这么一想确实有哪里不对,即使他心存挂念,记忆也不该除却那女子再无旁的。 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要稍微分析就能猜出,答案必是在高桥秋子身上。 ————她动了手脚。 ……………… “嗯——”女子闻言收回落在花丛上的视线,凤眸斜挑,满脸不明所以,“少爷有事?” 看着她那样微微侧头,眼角眉梢欲语还休的模样,日吉光秀心头一动,不知怎地到了嘴边的质疑变成软弱的询问,“你…还习惯吗?” 住在我的院落里,每日闭门不出,也没有人和你说话…习惯吗? 想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挑明的缘故,表面上高桥秋子是仲间得到的赏赐,事实上从她入住的那刻起仲间就没回过房间,近卫们也多少有些忌惮她的异能,她生活得如同隐形人。 除却每日前来打扫的仆佣,日吉光秀的院落极是萧瑟…他也知道高桥秋子整日整日独坐发呆,可是他一直未曾与她说话。 好吧~却是他的疏忽。 想着想着,心头忽然间浮现些许愧疚,日吉光秀讪讪的转开视线,目光从女子姣美的脸庞落到她指尖执握的枝桠上。 那却是早前他匆匆安排园丁弄来的几丛花木,瓷缸栽种的植株居然开得茂盛,一枝浓艳映着她圆润小巧的腕骨。 真真[人比花娇]。 一时看得心动,日吉光秀忍不住凑上前去,待得女子转过身来,他已经近在咫尺。 “怎…怎么?”她看上去似乎猝不及防,眼里带出些许惊讶,“少爷!”双臂急忙抬起抵住他过近的接触。 日吉光秀的双臂紧紧环住女子的腰肢,精实的身躯覆上前,低头就去寻她的红唇。 “唔——!?”女子凤眸蓦然睁大,僵直了身体象是惊讶过度忘记反抗。 他含着她柔软的双唇,掌心钳制的腰身不盈一握,耳边听到她压抑的惊呼,唇间溢出的喘息凌乱,抵在胸前的手指微颤着撕扯挣扎。 迷乱声息中日吉光秀心头突地一撞,层层的郁恼就此烟消云散。 他要怀疑什么?她的另有目的…不就是让人将她带离那处荒芜别院吗?若是想对他不利,密林那夜她根本不必押上自己性命,只要袖手旁观,他必死无疑。 现在他心头的纠结怀疑怕是不忿吧?因为这女子还未对他意乱情迷…她只是达到离开的目的就好,无论是谁履行承诺都无所谓。 得到她的是日吉光秀也好,仲间也罢,对她都一样。 将人死死按在胸前,与那日进入密林之前的浅尝即止不同,日吉光秀怀着浅浅恼怒狠狠地啃噬如同要将她拆解入腹。 半晌,女子的身体虚软下来,“嗯~”哼出软软糯糯的鼻音,双唇微启,柔软的舌尖随即探过来,勾着他的,慢慢拨动,盈满水光的凤眸缓缓阖上。 日吉光秀不由自主收紧手臂,一点点一点点加重力道,扣着她纤软腰肢的指间几乎…嗯!?意乱情迷中嘴唇猛地一痛。 “嘶——”不及防之下日吉光秀倒抽一口气,微微后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随即身体被狠狠地推开。 眼前一暗,空气漾起细微波动,日吉光秀微微偏头,手臂条件反射半抬起,眼疾手快接住凌空飞来的巴掌。 “找死!”女子压低的声音杀气凌然,波光流转的凤眸渐渐凝结成冰,“谁允许你放肆?” “算了,只此一次…”日吉光秀收紧指间,探身慢慢凑到她唇边,“我的生日快到了,你该趁着这段时间重拾讨男人欢心的技巧。” “你的生日?”女子明显一怔,眼中的冰寒融化开来,神情顿时若有所思,“你的生日…”象是喃喃自语,片刻之后眉梢一动,似乎想通了什么。 手腕微转,甩开他不甚用力的钳制,抬头怔怔的眺望高空,“原来是这样…契机吗?” 这一刻女子的神情空灵飘渺,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消融在空气中,日吉光秀想也没想立刻出声惊扰,“什么契机?” “没什么。”收回视线,她脸上的异样随即消散,“说了你也听不懂…嘛嘛~你就真的没发现这里哪里不对吗?” “比如说?”日吉光秀眼神一暗,试探着反问道。 “梅比乌斯环…”她的回答语焉不详。 日吉光秀眯着眼细细品味,却丝毫解不开疑惑————梅比乌斯环?数学名词…可是她说的应该别有深意…“你想说什么?” 女子定定看了他半晌,神色变幻片刻,眼神一时似笑非笑,“算了…怎么说也不该扯到关键,少爷真是好命。” 边说边缓缓转身,头也不回就朝着庭院内分配给她居住的那处房间走去。 “等下有人会来拜访,少爷有事请自便,如果…”她的脚步微顿,浅浅地回过头,“如果没什么事可以旁听,只是小心别让对方察觉。” “少爷对我抱有戒备吧?与其事后旁敲侧击不如一起来。” 唇角微勾的笑意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讽,总之极是诡谲。 “我想试试看…如果既定的历史被扰乱,所有人的结局又该如何?” ……………… 待得她娇弱的身影消失在敞开的房门内,日吉光秀定在原地思忖片刻,随即走过去闪身跟着进入她的房间。 女子跪坐在房间中央,身前的矮几上搁着一张烫金的请柬,对上他的视线,女子拈起请柬扬了扬,“拜帖…不速之客,我对[宅斗]一贯不感兴趣,少爷家的人真是出人意料。” 虽然日吉光秀听不明白她话语中的某节古怪发音,但是从她眼中浓浓的讥诮,可以判断那绝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冷哼一声,越过女子走入两进屋邸的后一重。 开启的纸门在身后阖上,室内的光线昏暗,带着些许压抑,日吉光秀静静盘膝坐在门边,耳边听到女子在外间的自言自语: “啊啊~劳资快到极限了,赶紧解决…我想回去。” “惹我生气,大不了一拍两散。” 她的语气极是不耐烦,指间不时轻叩,发出咚咚的回响————日吉光秀微微怔忡:回去?回哪里去? 不等他细想,就听得女子继续说道,“从没遇见过这么笨的人,就没想过调查吗?哪有谁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诶——高桥秋子,你说他脑子怎么长的?” 日吉光秀心里咯噔一声,几乎忍不住抬手拉开阻隔的纸门,却在此时外面传来另一道声音: “秋子夫人,打扰了。” ————居然是安藤良行!? 已然搭上门扉的指尖僵住,日吉光秀眯了眯眼,一时惊疑不定。 第七十一章 “有五年多没见,秋子夫人依然美艳如昔。” 隔着紧闭的门扉,安藤良行以这样一句模糊的称赞作为开场白,日吉光秀烟灰的瞳眸眸光蓦然变得暗沉,听这种语气…外面的两人却是相识? 而且…五年多未见,就是说安藤和那女子认识的时间超过五年?那么她呆在他父亲身边究竟多久了?!重要的是她…到底几岁?! 日吉光秀原本猜测女子的年纪该是二十五岁左右,或许还要再年轻些;她那双湛若秋水,干净得几乎看不见世俗痕迹的凤眸,与后院被权力污染的爱宠们大相庭径,甚至比某些年幼却已经过早凋零的女孩子看起来还要清澈… 现在听安藤良行的遣词用句,却是他弄错了吗? 怀着极度的惊愕,悄悄收回搭在纸门上的指尖,日吉光秀忍不住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听外面两人的交谈,嗯~大部分却是安藤良行开口,女子保始终持着沉默。 “啊~见到秋子夫人,我都快忍不住嫉妒了。”安藤良行语带感慨着如是说道,“十几年前与十几年后居然丝毫没变,时间果然厚待美人。” “我却已经老了。”男人低醇的声线含着不易察觉的轻佻之意,“秋子夫人还能够凭借如花容颜收服年轻男子,我却只能用权势让女人臣服。” 日吉光秀闻言大囧,十几年前?!那女人超过三十岁了?还真是得天独厚的条件… 嘴角不自觉微微抽搐,日吉光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是他眼拙到如此程度?!还是那女人的样貌太具迷惑性? 三十岁…她的年纪将近他的翻倍,那他怎么办?!惊恼、错愕、外加些许失措,数种无法言喻的感受令得日吉光秀情绪起伏不定,心思刹那间百转千回。 外面沉默片刻复又传来说话声,日吉光秀强自命令自己冷静,压下脑海中的翻腾,静下心细细聆听———— 响起的却是女子轻软的声音。 “呵~安藤先生是特地来抱怨的吗?” 与寻常那些女子稍微不同,女子的声线略有些沙哑,浅笑言语粗粗听上去似乎很妩媚,细细品味却能分辨出其中暗藏的冷漠与讥诮之意。 “可是我看来安藤先生…没变呢~” “女人的美丽取决于容貌,男人却因为野心勃勃而青春常驻,魅力无边的安藤先生现在也会令得名媛贵妇舍生忘死。” 日吉光秀明显感到外面的气氛因女子的笑言出现片刻凝固,从安藤良行身上散发的紧绷气势隔着纸门都能察觉,日吉光秀悄然勾起嘴角,眉梢一挑,多少有些…嗯~赞叹。 这女人说话实在不留情,明褒暗贬,一语双关,却是损人不带脏字吗?单看她的容貌真看不出她的脾气坏到半点委屈都不肯受。 安藤良行言语稍微过度,她立刻以牙还牙,这般泾渭分明…收敛眼中流露的欣赏之意,日吉光秀冷下脸来,静静看着纸门,目光几欲穿破阻隔。 也就是恩怨分明的脾性才令得女子落到被送得远远的下场吧? 虽然他的父亲从未曾特别关注过哪个女子,那些爱宠之间的争斗日吉光秀却时有耳闻…若是那女子的性格一贯如此,必定得罪很多人。 比如说现在————安藤良行就已经按捺不住怒意。 ………………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秋子夫人的口才居然变得这么好?”男人微微挑高的声线仿佛惊叹不已,“是组长调∕教得当,还是…现在你服侍的人比组长更胜一筹?” “想当年我在理莎那里见到你的时候,你可是头都不敢抬起与我对视。” 他的话音刚落,毫无预兆的压迫感至外蔓延而入,刹那间的森冷寒意使得日吉光秀瞳孔微微收缩————这种感觉…他似曾相识。 是闯出密林那刻,当映着身后的漫天火光,女子微敛凤眸浅笑时日吉光秀的感受:那是当面对令人忍不住战栗的强大存在,每个人潜意识会有的崇拜甚至屈服。 [胜者为王]————不止是身处黑暗世界之人所认同的生存之道,同时也是全部世界奉行的至高法则。 不自觉戒备的同时日吉光秀还有些错愕,按照安藤良行所言那女子…是她变化太大?还是藏得太深?放开这些暂且不谈,又是安藤的哪句话触到她的逆鳞? 也只是转瞬即逝,空气中的异样消散开来,女子悠悠的长叹一声,再开口时话题忽然转到毫不相关的方面。 “安藤先生送来拜帖…真正目的并不是来嘲笑我的吧?”女子的语气平淡如同正在讨论今日的天气,“是打着探望我的名义来刺探什么…” “比如说…拉拢一直不怎么好接近的继承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女子话语中的停顿与其说是踌躇的思考,不如说是笃定的陈述。 安藤良行的呼吸声明显一滞,“秋子夫人是不是高估自己了?说我借着名义试图拉拢?你有本事动摇现在服侍那人的忠诚吗?” 男人的语气尖锐,甚至带着几许恶意,“不过是个女人…” “那你来做什么?”女子失笑着反问道,“总不至于是关心‘礼品’收到的效果,你将我送出去都这么多年,现在‘礼物’又转了手。” “嘛嘛~安藤先生的表情先不要这么狰狞好吗?”女子放柔了声音,听上去带着几丝妥协的歉意,“好吧~我承认自己一时言语不当,请原谅。” 之后却是一阵布料摩擦发出的轻响,女子继续说道,“诶——您来了有段时间我连茶水都没奉上实在失礼,安藤先生稍待片刻。” 外面陆续发出异响,间或夹杂着女子的询问,“前日的晚餐却是火锅,我把炉子留下来烧水…嗯~茶水怎么样?柜子里有今年的秋茶,我喝过,味道不错。” 女子絮絮叨叨,如同闲话家常,不多时日吉光秀听到什么东西搬动的声音,以及瓷器轻轻碰撞发出的脆响… 沉默随即开始蔓延,不算短的时间过后,却是火舌舔舐木炭与水流翻滚的声息…纸门外的温度似乎升高些许,甚至隐隐嗅到物质燃烧特有的气味。 安藤良行一直未再发出什么声音,似乎等着女子口中的茶水招待;半晌,有水流涓涓的响动,瓷器轻轻碰到木头发出沉闷钝响。 “请——”女子淡声说道。 “嗯——”安藤良行浅浅的呼出一口气,“秋子夫人的茶道…嗯~不像理莎教的。” “是功夫茶来的。”女子轻笑着回答,“茶具、茶叶都是我托人从中华街弄的,日本的茶道我不习惯。” ……………… 气氛忽然毫无预兆的变好,外面两人闲闲的开始谈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从茶叶论到天气,从各国国情扯到审美差异…日吉光秀听得满头黑线。 当然,他知道外面两人其实是在酝酿真正所要说的,现在的闲谈一来是铺垫二来却是两人各自在暗自揣度对方深浅,日吉光秀只是越听越呃~怎么说?该是愈发诧异。 安藤良行也就罢了,毕竟是日吉组实权人物之一,见多识广自然言之有物;他是奇怪那女子居然跟得上男人的思维,且一再能主导话题。 两人讨论某些关于时事方面的话题时,女子言语剖析的角度刁钻,甚至能难倒安藤良行,要知道安藤良行在日吉组内负责的范围却是政客交锋。 待得安藤良行说话的语气渐渐变得凝重,两人的话题竟然不知不觉就转到目前日吉组内纷乱的情势上。 许是因女子出人意料的表现,日吉光秀听到安藤良行用的居然是类似于请教的语气。 “…那位怀着身孕的夫人虽然组长不曾出言维护,只是分组大佬们希望能公平对待每位日吉家的子嗣。” 闻言,日吉光秀神色一沉,双掌悄然紧攥成拳:安藤良行居然敢毫不忌讳?就不怕… 并不是想怀疑女子什么,只是从小的教育中女子一贯不得参与组内重大事务,即使组内有女子担任某些职务,也只有涉及衣食住行领域。 日吉组内女人没资格进入权力核心,简单来说就是对日吉光秀而言,女人只在纾解身心的时候才派得上用场…至少他父亲言传身教的是如此。 “公平公正,嗯~”女子挑高尾音,蓦然轻笑出声,“分组大佬是不是太大胆了?现在就敢挑起继承人之争,将来还了得?” “不曾出言回护就是态度暧昧,看在有心人眼里果然容易生出事端…” 女子若有所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安藤良行随即说道,“虽然被传出风声毕竟没有实证,而那位在分组还是有点人脉…” “组长正当壮年,光秀少爷这次若是与分组闹得太僵,将来的事实在不好说。” 安藤良行说得极是隐晦,日吉光秀却能听明白他话语中潜藏的意思:没有抓到实证之前他想处置嫌疑对象…或许会因此失却分组支持。 这点他知道,也正是近段时间与长老们僵持的原因,要处理当权者身怀有孕的爱宠毕竟是棘手问题,只是安藤良行这般对女子直言真的没问题吗?! 日吉光秀可不认为组内被称为‘狡狐之安藤’的男人会对人推心置腹到坦诚的地步,他的目的是什么? 沉默片刻,就听得女子回答道,“可是安藤先生别忘记组长正当壮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今天有本事动摇继承人,下次是不是就有机会彻底将日吉组分而食之?” “公平对待?说得好听,不是别有深意吗?组长这些年身边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却只得一位继承人,日吉组的势力又只手遮天,看得人心动吧?” ……………… 伴随女子仿佛讥诮的笑声响起的,是安藤良行骤然沉重的呼吸,日吉光秀内心彻底冰寒一片,烟灰双眸狠狠眯起。 确实…日吉光秀却是没想到这层,如今顺着女子的话反思:长老会究竟为什么态度强硬?他父亲新近的爱宠真有本事‘挟天子以令诸侯’? 那些站在日吉光秀相反立场的分组大佬们是忠诚不二还是…想借机生事?这样一来,安藤良行今日的来意更令人生疑。 “哎呀~”女子象是蓦然醒悟的低呼一声,“却是我多嘴了,安藤先生…”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忘了我说的吧~毕竟这不是我该管的事。” 然后是浅呷茶水之后瓷杯轻叩至桌面的声音。 寂静蔓延开来,很久之后方才听得安藤良行如同不胜感慨的轻吁。 “您不该过问的话又有谁有资格?”男子的语气再没有半丝之前的轻佻,反而带上深深的敬佩之意,“却原来秋子夫人聪慧至极,怪不得组长…”说到半途,话语骤然消失。 “什么?”女子用满心疑惑的语气反问。 安藤良行悠然回答道,“秋子夫人没察觉吗?这些年组长身边的女子…容貌多少都与您有几分相似。” “您现在…听说仲间…薰夫人当年是有些过分,怎么说您都是…” 安藤良行将声音压得极低,说话断断续续,日吉光秀听得不甚了了,只是觉得男子此刻所言该是极重要的东西,因为女子不待他说完立刻出声制止,语气又冷又硬。 “那与我何干?闭嘴!不要试图挑起纷争,否则我会认为你是故意的。” 对于女子近乎呵斥的态度,安藤良行丝毫不以为意,“呵~既然秋子夫人不介意,我能说什么?嘛嘛~今日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倘若秋子夫人愿意…” “您可以到我身边来,不为别的,至少我安藤良行可以保证给您安稳的生活。” 听到此处日吉光秀几乎忍不住想出声,这算什么?! 混蛋!居然胆敢当着他的面诱惑他的女人吗?抬起的手在触到门扉的瞬间骤然停顿,日吉光秀满眼阴狠瞪着紧闭的纸门,瞳眸内掀起的滔天巨浪久久不息。 沉默了很有段时间,女子才淡声回答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想看着那孩子。” “也是。”被拒绝的安藤良行却似乎心有戚戚哉,“您的心情…是该如此,毕竟这么多年才等到机会。” 安藤良行长叹一声,随后仿佛是起身,沉稳的脚步渐渐朝着和室那处出口远去,几秒钟之后男子复又再次出言询问: “确如您所言我今日原是来见光秀少爷,不过既然您不讳直言,我自该拿出诚意来,只是秋子夫人之前说组长忌讳分组势力介入,倘若我支持光秀少爷,除却得罪其他大佬,组长那里…也讨不到好吧?” 一时间外面象是静得出奇,日吉光秀听到那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等到他几乎以为此次谈话就此无疾而终,女子方才轻声说道: “那毕竟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将心比心想一想,安藤先生会对尽力扶持自己孩子的人抱有敌意吗?” ………………………………………………分割线……………………………………………… 时间距离安藤良行的气息消失过去很久,日吉光秀仍然僵在原地,女子似乎也不以为意,甚至脸出言询问都未曾,静默中只余得外面轻轻的几丝细响,听声音却是女子自斟自饮。 空气中泛着茶香,以及间或女子幽幽的叹息————那叹息轻浅萧瑟,带着无尽的苍凉。 日吉光秀怔怔地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指尖轻触到门扉,微微颤了颤,薄唇抿得死紧,始终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就此闯出去。 他…还没整理好错乱的思绪,那女子带给他的愕然多过他遭遇的所有惊讶。 年纪超出预计许多已经是可以直接忽略的小事,毕竟也不是没听说过女人保养得法外表会比实际年龄幼稚许多这种事。 他惊讶的有很多,纷乱接踵而至,细细整理下来更是一团乱麻。 安藤良行与女子长谈下来,日吉光秀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一些之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比如说谈话即将结束前安藤的语焉不详。 对方提到的‘薰夫人’…不正是祖母的名讳吗?‘薰夫人’当年是有些过分,怎么说‘您’都是…如果代入特定称谓来想,不得不令日吉光秀心生疑惑: 他的祖母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而那件事的受害人却是那女人?结合安藤良行无意中泄露的信息来判断…应该是与他有关! 保持着僵在原地的姿势,日吉光秀更加惊疑不定。 更令他惊骇的是安藤良行的态度…从轻佻变得敬重过于突兀。 轻佻的态度日吉光秀能够理解,毕竟是被转送的爱宠,可是敬重…虽然女子确实聪慧得出奇,也不该这般轻易获得如此郑重对待。 ‘狡狐之安藤’哪有那么容易被人三言两语打动?女子靠着什么这般笃定?即便是他父亲确实如安藤所言… 心头蓦然想起一事,日吉光秀猛地一惊————是他疏忽了,怪不得初见那女子他就肯定对方是父亲发配边远地区的爱宠。 日吉光秀见过他父亲身边的女人,确实或多或少都象高桥秋子…可是日吉光秀却从未见她在人前露过面,是他父亲早就厌倦,还是她被深锁高阁与世隔绝? 可是,如果是深爱怎么可能那般轻易拱手让给仲间? 辗转思忖始终觉得哪里不对,日吉光秀蓦然抬眼盯着紧闭的门扉,指尖收紧、松开…收紧复又松开,反复良久,最后定下神来,手腕用力往两侧一分。 纸门轻轻开启————仿佛拉开某道序幕。 …………… 柔和的光线中,女子闻声回过头,手中还执浅青色茶盏,樱唇微勾,“哟~少爷…” 目光上下打量他片刻,她收回视线,满脸平静地取出一只新的杯子,执起瓷壶斟满,“等很久了?喝杯水。” 日吉光秀慢慢走到矮几前,缓缓入座,半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翻腾的异样。 “请——”女子纤细的指尖将茶盏推至面前,“我新换过茶叶,水温正好。” 怔忡片刻,日吉光秀默默拈起茶盏,烟灰双瞳抬起停在女子浅笑靥靥的脸上,“你…”他本该道谢,不是为这杯茶,而是为女子处心积虑说服安藤之举。 之前那些冗长的谈话,最终的结局却是安藤改变立场,而‘狡狐之安藤’站到他的阵营则意味着四分之一的分组立场随之改变… 可是日吉光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句道谢的话。 手执茶盏望着女子沉吟许久,日吉光秀转动手腕,一点点将瓷盏中的醇香呷入口中,双眸眸光含着错综复杂的神情。 直到最后一丝汁液滑落咽喉,日吉光秀将茶盏轻放在矮几上,眯了眯眼,蓦然起身,依旧沉默不语迈向出口的步伐中却藏着几丝焦躁。 有些东西他必须立刻着手调查了!之前查不到高桥秋子的信息如果是他父亲刻意隐藏,那么按着听来的线索…就从安藤良行那里找突破口。 …………… 匆匆忙忙走出女子所在的房间,不多时隐在角落的仲间随后现出身影,无声的缀在身后;日吉光秀急急走在空无一人的回廊上,转过尽头转角时险些撞上恰巧迎面而至的人。 “喂!小心点!”仲间快速拦到日吉光秀身前,沉声斥责道。 “抱歉!光秀少爷!”来人慌不迭弯下腰,语带恐慌。 日吉光秀扫了眼那人,也没心思计较对方险些将手中端的托盘砸到自己身上的失礼举动,脚步微转迅速一掠而过,走出几步又忽然停顿,“喂——你…” 听得叫唤,那人停下来,恭恭敬敬转身,“光秀少爷有什么吩咐?” 返身走到来人身前,日吉光秀低头扫了眼对方双手端着的托盘,挑了挑眉,“送食物?”略略偏头看了眼天空,日吉光秀却是一怔,“这么早?” 险些撞到他的人日吉光秀喊不上名字却是认得,这人一直负责送他所住院落的三餐…只是今日却是早来了,晌午时分没到午餐吧? “是。”来人低声回答,停了停又道,“仲间先生吩咐他房间内那位小姐需要调养,除却三餐每日还要加送。” 边说边悄悄抬头扫了眼站在日吉光秀身侧的仲间,眼神颇带异样。 日吉光秀愣了一下,耳际一烫:是他吩咐仲间这般交代的…呃~讪讪的扭头看了眼面色平静的仲间,随后默默避开视线。 眼角余光扫过仆佣手上的托盘,烟灰的瞳孔微微收缩,沉默片刻,挥了挥手示意仆佣可以去做该做的事,日吉光秀微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转身。 …………… 等到身后的气息远离,日吉光秀动了动垂落身侧的手指,身形一顿,“仲间,盯着那人,查看看是谁送了奇怪的东西到我的院落。” “是!”仲间沉声回答道,随即掉转脚步悄然消失。 日吉光秀不以为意继续行程,烟灰的双眸内煞气若隐若现。 仆佣所执的托盘内是极丰盛的菜肴,是按着他本人的标准,表面上的理由是看在仲间的面子,不算太过逾越…日吉光秀警觉的是多出来的那碗汤。 负责膳食的厨师怎么会不知道他从不喝汤?小时候曾经出过一次意外令得日吉光秀对食物中的汤有些阴影,这么多年来送到院落的食物中从没有那项他的忌讳。 给高桥秋子的托盘中却有?!日吉光秀不会天真到认为那不算什么。 一定有原因,并且…很可能不是好事。 ………………………………………………分割线……………………………………………… 深夜的时候消息传来,日吉光秀听完仲间的报告,本就森冷的脸色更是沉到谷底。 将手中的报告重重地往桌上一摁,日吉光秀抬眼冷冷望着站在身前的仲间,他始终沉默却压不住周身勃发的怒意。 室内的均是他的近卫,一时间众人被看得低下头。 “仲间…”日吉光秀点了点扔在手边的纸张,“确定那仆佣是经过铃木授意吗?” 得到仲间肯定的目光后,日吉光秀微眯的眼眸眼神阴狠决绝,“好~你找机会把铃木弄出来,给我细细的问,拆了他的骨头也要让他说实话。” 五指一点点收紧,掐着纸张的力道几乎穿透纸背,日吉光秀猛地抬手将桌面上的狠狠扫落于地,压低的声线如困兽般无措以及…凶残。 “居然想要她的命?好得很!” 一碗浓汤————他日吉光秀从不喜欢喝汤…他的庭院内,送来的食物绝少羹汤,是谁故意送来汤水? 被送到外面分析的汤里没有他以为的绝子药物,却是携带微量的维生素C,近来的菜色中每日都有鱼虾! 有谁想不着痕迹置她于死地!居然敢在他面前…该死!授意的铃木…是祖母身边得力的人!日吉光秀身形一僵,电光火石间想到极是可怕的一种猜测。 …………… “安藤那里有消息吗?” 狠狠压下心头掠过的可怕想法,日吉光秀蓦然抬头望着早上接到他命令的仲间,却见对方微微摇了摇头,“安藤那里的消息一贯不好查,不过我们的人找到理莎小姐,那位不敢违逆您的命令。” 象是踌躇片刻仲间才又开口道,“她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记得秋子小姐…十几年前是安藤指名即将献给组长的礼物,呃~庆祝组长继位。” 说到这里仲间素来淡漠的脸上微微扭曲,象是满含惊愕,“也是安藤把人交到理莎手中,秋子小姐与组长同年,当年是被家人卖给安藤还积欠的债务。” “光秀少爷您记得吗?我们调查分组大佬的时候关于安藤良行,算时间他却是秋子小姐到组长身边之后才得到重用的。” 说完之后仲间立刻屏息微微退开几步,微睁的眼眸带着几许惶恐,“光秀少爷?” 日吉光秀颓然坐到身后的座椅内,许是过于震撼一时间而失了反应…从属下看着他的眼神可以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可怕。 因为他自己都能察觉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以及内心灼然升起想毁灭的愤怒。 十几年前父亲就遇见她…她那时的自言自语现在回想应该是隐晦的暗示吧? ‘有谁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 是,哪有人无端端会拼得性命去救不相干的旁人?必是有关系的了,加上安藤良行意有所指的那些话…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吗? 高桥秋子她…她…唇舌间猛地尝到浓腻的腥膻,日吉光秀微微的张嘴,舌尖舔过口腔内才发现却是他的牙咬破肌肉。 一时间…忽然不知所措。 怔怔呆坐许久,日吉光秀猛地起身,步伐踉跄地朝外冲去,冲出房门之后回头盯着室内的近卫们,“现在都到院落外去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滚!” 看也不看留在原地众人忽然各异的神情,日吉光秀烟灰双眸弥漫说不出的戾气与疯狂。 跌跌撞撞疾冲至那女子所在的房间门口,眯着眼静静看了半晌,日吉光秀悄然推开那扇门。 …………… 现如今已是极深的夜,想是已入睡的缘故女子所住的两重房间光线黯淡,反手阖上开启的纸门眼前的光线更是模糊。 日吉光秀静静站着等到眼睛稍微适应,方才就着昏暗的那点天光摸索前行。 拉开第二重门扉,里面隔着一处屏风,他的院落每个房间格局相似,没费多少时间日吉光秀已寻到女子躺卧的被褥。 黑暗中除却他紊乱的呼吸,还有女子轻浅的呼吸,触手可及是柔软的布料,中央微微隆起;日吉光秀收紧指尖,昏乱的思绪闪过一丝清明却又随即被更深的狂乱掩盖。 慢慢地将被褥掀起,轻滑的布料声响极小,黑暗中很快被呼吸声盖过…藏在其下的荏弱身姿缓缓展露在他眼底———— 女子安睡在深夜里,姣美的容颜半掩,只余得沉静的声息与被他勾在指间的一缕长发。 日吉光秀慢腾腾地欺身过去,心头俱是失控的念头:她如他猜测又怎样?一个十几年来从未在他面前露过面的女人…要他如何将她看做母亲? 那夜她在密林…她浅笑着替他撕开遮天蔽日的云翳,轻启的红唇,阖上的凤眸…早上她轻颤着挣扎如同蝴蝶,他全部的感官都淹没在她的气息里 原来,比起把女人压在身∕下发∕泄,亲吻心动的人感觉真的不一样。 没了知觉,所有都不过是欣喜若狂…那是他从未领略过的滋味,然后现在他却必须将渴慕死死压抑,无法再越过禁忌半步? 明明是父亲放弃她的吧?为什么他就不能… 日吉光秀听到血液在体内急促流动的声音,彷如置身湍流不息的激流中,覆在她肩背的手掌几乎有些发抖,心脏紧缩。 耳际轰然一响,她短促的惊呼与衣物清脆的撕裂声在死寂中显得极是清晰。 他可以什么都不介意,有人曾说过‘未免夜长梦多先得到再谈其它’,确实…真相尚未被他查明之前,至少先得到她… 第七十二章 你你你…你想做神马?!死鱼眼瞪到暴凸的程度,呼救声让掩过来的手压回喉咙,我猛地惊出一身白毛汗。 做什么?还用想吗?! 只觉得领口一紧,[嘶——]!一声脆响,穿在身上的套头睡裙被暴力扯开,我顿时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为某些原因选这么件不顶用的真丝睡裙呢? 脑子嗡嗡直响,覆在上身的布料几乎是轻而易举地被撕扯,抬起欲搧他耳光的手臂却给了他可趁之机;脊背滑过剧烈刺痛,衣料立刻被褪到手腕处,沉重的身躯当头压下,光∕裸肌肤贴上身∕下的柔软床单。 昏暗中能辨认出影影绰绰的身形,那人体温炙热身体紧绷,耳畔尽是他紊乱的呼吸,带着薄茧指腹重重掠过唇畔之后往下到达颈侧,蛇一般蜿蜒下滑在我身上四处游移。 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极力躲避挣扎的同时嘶声喝道,“住手!我是…”你老娘!至少这身体是…“唔——!” 他的力道象是要从我身上拧下一块皮肉般的凶狠,我睁大眼睛极力辨认近在咫尺的瞳眸。 “是什么?”是日吉光秀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喘息,微微汗湿的额头抵着我的,随后他的唇寻了过来,“你只是我的女人…” “是你自愿到我身边…我不会放手。”他低声象是自言自语,另一支手则探入两人贴合的下∕身,掀起裙摆掰开我的腿。 偏头避过落在唇边的呼吸,我急忙松开正推搡他的手,艰难地举到空中,匆匆划出数道凌乱的痕迹,“定…” “呜——!” 起到中途的符咒骤然断开,双手手腕被狠狠扣住,日吉光秀以几乎钳断它的力道将它按在我的胸前,“你想用异能反抗?” 他抽∕出探入我双腿间的手,摸索着钳住我的下巴,“言灵和手的动作是相辅相成吧?需要我卸掉其中一样吗?” 他的声音低沉缓和甚至带着商讯的口吻,蕴含的深意却令我毛骨悚然。 紧紧钳住下颌的指尖带着令人颤抖的暴戾,我动了动被绞得麻木的手腕,双拳收拢紧攥,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凝固的视野里,日吉光秀慢吞吞附到我的耳际,语气阴冷而狂乱,“卸掉手臂好了,我想听你发出美妙的呻∕吟…” 说完他松开掐下颌的那只手,指尖拂过脸颊,一点点覆上我的肩膀…我在昏暗中惊恐的睁大眼睛,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他说的没错,符咒与言灵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若是他真的卸掉我胳膊关节,我就会毫无反抗之力。 “不要…你会后悔…”高桥秋子是你的母亲…碰了这具身体就是悖∕德∕乱****,即使不知情你也承当不起那种罪责。 “呵~”日吉光秀轻笑一声,“我从不后悔。” …………… 紧扣在肩膀关节处的力道逐渐加重,我感到骨骼被慢慢向外拉扯…昏暗中,一道幽蓝毫无预兆亮起,在我的枕边,悄无声息,如同冥府索命的昭示。 日吉光秀明显一怔,我挣扎着扭头看去…瞳孔蓦然扩张,复又收缩。 临睡前调好的电子时钟已经指向特定的位置————时间到! 居然…这么不巧? 视野内骤然绽开大朵大朵的斑斓色彩,象是某道开关被开启,剧烈的疼痛自身体各处蔓延汇集至心脏。 痛!瞬间的失控如同涟漪般扩散到神经末稍,我闭了闭眼,身体开始不自觉颤抖。 上下牙关咯咯作响,不一会儿嘴角有淡淡的铁锈味道蔓延开来,想是失控后不小心咬伤。 “高桥秋子!”日吉光秀的声音在我嗡嗡回响的耳蜗内忽远忽近, 我极力睁大眼睛,艰难开口说道,“别开灯…”别看!因为太可怕了。 有次发作的时候我恰恰呆在浴室里,明亮的光线将身体的异样照得一清二楚,那真的是会令得看到的人心生恐惧的可怕景象。 有谁试过每夜每夜看自己的身体生生被撕裂吗?我见过,从密林救出日吉光秀开始,每到高桥秋子原该死亡的时刻,这具身体就如同梦魇般反复演绎那幕景象。 先是肩膀…而后是腰侧…腹部、胸口、大腿…曾经被活尸撕咬过的那些痕迹慢慢浮现,不是支离破碎,却比那更可怕… 所以别看… 裸∕露肌肤刻划的可怖痕迹,是你母亲付出的代价,别看到。 疼痛如浪袭来,一点点侵蚀我的神智,接下来会是痉挛…然后是片刻的虚无,这些是高桥秋子魂魄的感受,我与她分享。 日复一日的死亡中,高桥秋子封印的记忆渐渐松动,想是煎熬耗尽她的力量,我趁隙从其中窥知一些东西。 救出日吉光秀是我到来后方才改变的历史,原本发生的那些…高桥秋子在最后做了件极是可怕的事。 我不知道自己介入的结局会是如何,我只知道时空从一开始就试图修正错误。 逆天改命始终要支付巨大代价,我和高桥秋子都是————那晚逃过死劫,却逃不出日日重复煎熬,这是时空的反弹。 也是我极力改变曾经那些注定的原因。 错上加错,到最后所有命盘改写,[诚感天地情动鬼神],我想试试看,所谓‘天命’能否随人力转变,当错误无法修正。 我不想死,至少不能在这个时空。 模糊的视线里漫天旋转的尽是绚烂到极致的幻象,那些五彩斑斓飞舞着汇集,最后化为亮到刺目的白光,视网膜内有什么猛地炸开… …………… 之后过了多久?当神智灌入空白的脑海,我支起沉重如铅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失措的脸。 日吉光秀靠得极近,烟灰的瞳眸布满惊惶。 我缓缓转开头,目光一溜复又收回瞪着他,弱弱的咬牙恨声道,“谁让你开灯的?” 室内灯光柔和,所见俱都笼在昏黄中,却是他趁着我失去意识开了灯…真是的,这性格象谁啊?属驴的吗? 居然被看到了…那些肉生白骨的妖异景象,明明不该是人类身上会发生的情况都被他看在眼里了!混蛋! 我重重抽噎几下,努力平复身体内荡漾的疼痛余波,慢腾腾抬起手,然后————握掌成拳,直敲在丫的脑门上,嗯~算是收点利息,毕竟这熊孩子刚差点[哔——]了劳资。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嘴唇微微蠕动几下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拢住我按在他额头的爪子,缓缓拉下,送到嘴角边,一下一下轻触。 “高桥秋子…高桥…” 触到肌肤的是他干涩的双唇,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惊魂未定又仿佛…掩不住泣音。 “…秋子…”眼前的光线随之一暗,日吉光秀的脑袋窝进我的脖颈处,“…秋子…”有炙热水渍落到光∕裸的肩头,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却是…哭了吗? 我抽了抽嘴角,死鱼眼定定望着天花板,“痛的人又不是你,激动什么?” 一只爪子被他压在两人之间,我不得已抬起空闲的另一只手,点了点他的背,“起来…劳资喘不过气了。” ………………………………………………分割线……………………………………………… 那晚之后… 我彻底失去自由,日吉光秀也不知脑子被门夹到还是被塞进[哔——]里生锈掉,总之他就几乎没离过我的视线。 整天整天形影不离,连同他和属下议事也拖我旁听,甚至晚上都硬挤在一个房间睡觉,搞得众人的眼神日渐诡异。 更奇怪的是用餐的时候,原本每日送餐都是分到院落各个房间,现在却变成全部人的饮食集合至一处中厅,等到仆佣离开,日吉光秀那些下属就动手把所有膳食混合,象是推麻将一样重新分配。 囧…好吧~我知道自己的比喻有点奇怪,可比起日吉光秀却是小巫见大巫,他…他每次都是把碗里的饭菜吃过才塞给我嗷嗷嗷~ 劳资才不要吃丫的口水!坑爹啊喂! 当时我一脸悲怆就把桌子给掀了,日吉光秀面无表情,他那个名叫仲间?的属下则默默领人收拾好残局,然后抬过另一桌… 瞪着那位脑袋上被我悄悄贴了[忠犬攻]头衔的仲间,我连叫嚣的力气都木有。 多么贤惠!嗷嗷嗷~ …………… 时间在日吉光秀愈加诡谲的目光中一去不复返,嗯…好吧~却是慢慢逼近他的生日。 我不知道日吉光秀究竟是恶大胆呢?还是神经粗到不知恐惧为何物,每夜从昏迷中醒来都能对上他目不转睛盯着我的视线。 不怕吗?————这个问题几次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下肚去。 问也没用,对吧?就如同他是不是知晓高桥秋子真正身份,已经不重要了,一切都太迟。 许是知道我的情况不能暴露人前,日吉光秀也不允许医生检查我的身体情况,只是偶尔在我转开目光望向其它地方的时候,他眼中布满阴霾,且杀意日渐沉重。 直到今天下午… 我在昏昏欲睡的沉闷中支起脑袋,眨巴眨巴眼睛,满脸呆滞看着忽然凑近的人,“什么事?”直愣愣瞪了他几秒钟,目光越过他落到后面————这人之前不是开会吗? 我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日吉光秀领着属下围坐在会议桌边,神情肃穆,气氛沉重…呃~虽然他近来一直没避讳,无论是下令还是商讨,我却每次都偷空睡觉。 没办法实在是晚上时间不够,我知道他的属下一直误会日吉光秀和我两人夜夜笙歌、荒∕淫∕无度,囧。 一来没力气解释,二来也没到需要向谁解释的地步,所以要误会就误会吧~ 脸颊被轻轻拍了拍,我回过神,“啊——” “你最近精神越来越差。”日吉光秀眉头皱得死紧,抬手却将我打横抱起,“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走走。” 哈?!我嘴角一抽,赶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保持平衡,然后就看到他那些属下陆续起身,走到出口等候。 诶诶诶~我半仰起头,看着日吉光秀的下巴,“去哪里?我还是回去睡觉…” 他微微低下头,烟灰瞳眸淡淡扫过,随即充耳不闻迈开脚步;我噎了下,就此安静下来。 日吉光秀的眼神看不见半丝理智…他们开会都说了什么啊?怎么让他忽然这般恐怖? …………… 一行人浩浩荡荡,所过之处造成极是可观的景象:因为日吉光秀手里公主抱着一坨…囧。 第N次撞见角落探出来的诧异目光,我已经可以板着脸与对方平静对视;我承认自己脸皮厚,把脑袋埋在某人胸前作娇羞状神马的…咳!丢脸的又不是劳资。 穿过无数重回廊、垂花门,然后被塞进型号很是眼熟的黑色轿车;不一会儿车子引擎启动,驰出住了有段时间的宅邸。 轿车的车窗紧闭,其上贴着暗色保护膜导致外面的情景看不分明,日吉光秀坐在身侧,始终保持沉默,神情更是喜怒难辨。 气氛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压抑,我瞬也不瞬盯着车厢,身体渐渐瘫软,最后…抵不住汹涌袭来的睡意,闭上眼。 昏沉沉中,脑袋似乎搁到某处温热,谁的叹息暗哑低沉,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挣扎。 不记得那段行程是多久,等我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人已经在一处陌生地方;空荡荡的室内光线略显昏暗,微微沉闷的空气间或滑过极是古怪的声响。 我支起身体才发现自己原是躺在一张简陋的嗯?行军床上?身上盖着薄毯,掀起一看底下还夹着日吉光秀的外套。 于是满头雾水,四下看了半天,我把目光定在房间半掩的门扉上————从门缝朝外看,能看到外面守着一道身影,而之前听到隐约的奇怪声音却是…隔壁吗? 动了动身体,双脚刚落地外面的人已经有所察觉,只听得门扉轻响,那人推开门探头进来,“您醒了?” “啊——”我边穿鞋子边应声道。 ‘啊——!’极是压抑的惨叫不知从哪里传来,我手中动作一僵,抬头瞪着门外那人,“什么声音?” 那人神色微变,极快扭头看看外面,,随即返回来冲着我微笑,“没什么…是电视,吧?” 我朝天翻个白眼,直直走过去,将堵在门边似乎想拦截我的人推开,“电视?”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这里明显不是什么正常可以观赏电视节目的地方好不? …………… 外面却是一处走廊,两侧门扉均是紧闭,我细细看了看,视线定在某处,猛地一僵:这几扇门…上下都开着一尺见方的窗口,上面的窗口还焊着铁栏杆? 牢房?! 嘴角眼角同时抽搐,我原地抖了抖正想缩回脑袋————‘饶了我!’含糊不清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痛苦。 听声音却是…斜对面走廊尽头房间传来的?我咽了口口水,颤巍巍半扭头瞪着身边的人。 [好奇心杀死猫],这是一句至理名言,能抵住诱惑的却真的不多。 高桥秋子给我看的历史里没有今日之行,我承认自己满心好奇,否则我也不会悄无声息朝着那处房间靠近;身后跟的守卫对我的行动却丝毫不阻拦,只是同样将步伐放到最轻。 慢慢潜到发出声音的房间外,屏息探头从门上未曾关死的瞭望口窥视里面的情景: 里面是暗室,不大的面积一目了然,四面墙壁没有任何窗口,中央地上燃着一炉炭盆;火光将日吉光秀的身影映在侧面墙上,明灭间摇曳晃动的阴影如同暗夜的妖兽。 他的对面立着一竖木架,架子上有个人形容枯槁,双臂被横绑在木架上,唇角沁出血丝,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居然看见一处完好皮肉,俱是纵横交错的痕迹,皮开肉绽。 室内还有另外两人,却是仲间和另外一位日吉光秀得力的助手。 “光秀少爷…我知道的都说了。”架子上的人抬起头,说话时能看到他的口中血肉模糊,似乎连牙齿也被人敲掉。 此时我才看清楚受刑的那人却是有些年纪的男子,想是因为鬓角那些污渍该是血迹之类的混淆判断。 “哈~是吗?”寂静中只听得日吉光秀冷笑起来,笑声未歇他上前两步逼近那人,“所作所为都是按着薰夫人的指示?” “于是所有过错都是祖母的吗?” …………… 日吉光秀的手指很漂亮,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可是现在他却抬手,干净的指尖慢慢插∕入那人的伤口,从对方猛然扭曲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正遭受多大的痛苦。 “啊…”凄厉的惨叫方才溢出口,日吉光秀已经用空闲的另一手迅速卸掉那人的下颌,男子的喉咙‘咯咯’几声,瞳仁几乎快撑破眼眶。 “这十几年来你按照‘薰夫人’的指示在父亲身边女人的食物里掺杂药物,令得除了我再无别的子嗣…” “我该感谢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听得日吉光秀的声音里满是讥诮。 “现在‘薰夫人’又因为担心父亲给仲间的赏赐或许影响到我,所以想悄无声息让她消亡,是吧?” “可是你怎么不告诉我‘薰夫人’早在祖父遇袭身亡那日就疯了?她把父亲误认为是祖父,养大我是因为她将我当成自己的孩子?” “父亲知道,他极力避开却无计可施…我能理解,毕竟那是他母亲。” “可是我的母亲呢?谁来保护她?” 日吉光秀一字一句,说得慢条斯理,丝毫不受眼前那男人狰狞如鬼的神色影响;我听得浑身冷汗,这却是高桥秋子都不知道的隐情! “算了…这些却是家事,先放一边,我们来说关于你的。”日吉光秀蓦然抽回手,一脸淡定接过身侧近卫奉上的手绢,慢慢擦拭手上的沾污。 “父亲新近的爱宠,那位夕姬又是怎么偶然孕育子嗣的?” 将手中的绢布随意抛到脚边,眉梢微挑,日吉光秀笑得如沐春风,“夕姬被分组大佬送到父亲身边之前的经历不太好查,幸亏我的属下有点用处。” “那女人的年纪…和你名正言顺的孙子差不多,你蛮厉害的~” 然后他抬手象是对待老朋友似的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自己女儿都舍得献出来,想必当年你无意中让风化街女子受孕的时候就想到怎么做了吧?” “我祖母疯得好,除却特定几人知情,其他人都蒙在鼓里,也就没人会知道这些年那些指令究竟出自谁的授意。” 收回搭在男人肩上的手,日吉光秀偏头对着身侧两人抬了抬下巴,“你们继续,别让他轻易断气…隔段时间给他用我准备的礼物。” 目光微转,落到男人身上烟灰的瞳眸眸光直教人不寒而栗,“我做事恩怨分明,你自己担下后果我就此罢手,敢自杀你余下的家人会生不如死。” 我的视线随着日吉光秀提到的礼物怔怔移动,然后定在火盆再过去点的某处矮扎————瞳孔不自觉收缩。 那个托盘上放着一支玻璃针筒,边上还有一个密封塑料袋…里面装着白色粉末状东西。 “谁?!”想是我看到那些毒∕品的瞬间不小心手磕到门上,日吉光秀猛地回头,阴郁的眼神顿时对上我的。 …………… 我踉跄着后退,在半启的瞭望窗内,日吉光秀面沉如水朝着我走来时;心脏跳得快要爆炸开,惊惧连同错愕使得脑子一时空白。 紧闭的门扉咯一声,却是里面的人拉开栓锁,我返身就想跑,脚步一转立刻被身边的守卫拦住,手臂立刻被人重重拉住,力道令得我蓦然转身。 “秋子你醒了?”日吉光秀眯着眼上下打量片刻,随后目光滑到边上,“怎么不看好她?” 他的身后是敞开的门,暗室内,仲间正走到木架前,手中拈着玻璃针筒… “别!”我反手搭住他的手掌,急急的说道,“别这样…”用刑泄愤,还要借毒∕品缓和他死亡的时间…这么恐怖的手段谁教你的!? 日吉光秀身形一顿,慢慢回过头,烟灰瞳眸微微眯起,“可是我心疼生下我的人。”俯下∕身,他的唇贴到近在咫尺的距离,静静吐着冰冷恐怖气息。 “不做点什么转移,我怕自己会象祖母一样。” 他寻到我的手,带着薄茧的手指穿入指缝间,收紧,让十指交缠,“你快死了对吧?我不杀人是不是你就会活下来?” “如果不行…那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僵直身体,任由他狠狠咬破唇角… 他知道这身体快到极限了?可是有什么用? ‘以命抵命’不是这种算法,我不是这个高桥秋子,就算有用也与我无关。 杀人有什么用?这个时空所有相关的人早就已经被高桥秋子杀光了啊! 在她看到儿子性命垂危的那刻… 知道文车妖妃吗?高桥秋子的魂魄化为那种妖物,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刹那间毁天灭地。 让我怎么说实话? 第七十三章 每个狗血天雷的故事都很好看…如果不是自己倾情演出的话。 ……………… 整个人因为紧贴在唇上的温软触感陷入不知所措的僵硬,我瞪大眼睛瞬也不瞬盯着近在咫尺这张脸,脑中豁然风嘶马啸如同置身战场…然后,眼角余光中我瞥见门扉半掩的房间内仲间面无表情将玻璃针筒针头扎入那男子的手臂。 那男子缓缓抬起头,已经辨认不出原样的脸悄无声息转过来,混浊的双眸蓦然对上我的,刹那间扑面而来的寒意仿佛埋在地狱最深处的怨毒诅咒。 猛地畏缩一下,我抬起手抵住他的胸襟,收紧指间附着的布料,头向后仰,顺势躲过渐渐激烈的撕咬。 日吉光秀顿了顿,视线微微掉转扫了眼身后随即收回,对于室内的满目疮痍他竟是神情平淡如水,如同视而不见般揽着我的肩膀转身,“走了,我带你到街上逛逛。” 我顺着他的步伐走出几米,心思百转千回,最后无声的长叹一记,停□形。 “怎么?”日吉光秀半低下头轻声问道。 看了眼身后紧随的人员,我抿抿嘴角,抬手攥着日吉光秀的衣襟,哀声求道,“我…我有点事想问那个人…” 那个男人已经用刑过量,即使现在送进医院怕也是没多少生机吧?更何况看日吉光秀的表现势必不允许那人活下来,既然如此… “让我单独和他谈一谈。” 我的请求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只得抬眼凝视着日吉光秀。 “求你。”我加重眼中的哀求之意。 距离头顶半尺距离的烟灰眸子掠过一丝难以辨别的诡谲神采,良久,那张冷峻的脸庞线条缓和开来,“好…”他俯∕□,嘴唇印上来… ……………… 半掩的门扉被推开,日吉光秀朝着站在木架前的仲间比个手势,收到示意的仲间立刻停下手中做到半途的可怕动作,返身走出室内,安静的站到门侧。 我迈开沉重的步伐,慢慢站到房间中央,耳畔只听得一声闷响,却是敞开的房门被日吉光秀从外阖上。 随着关门声响起,狭隘的室内骤然冷下来,不止是温度还有沉重的空气;我听见木架上的男子黯淡嘶哑的呼吸,一丝丝一息息,断断续续轻浅不定,象是不小心就会消失。 视线粗粗掠过就发现对方四肢关节呈现不自然扭曲,破落的衣襟中胸膛有处凹陷,从呼吸能听得出明显是五脏受了很大伤害,更别提我看到他身上隐隐浮现重影,那应是正不自觉脱离的魂魄。 木架上的人…命在旦夕,已经没救了。 定了定神,我收拢视线,目光落到男子的脸上。 藏在血肉模糊五官下的却是一双怨毒无比的眼眸,我盯着他不放,男子亦目不转睛回视,如同各自在看不共戴天的仇敌。 偏头,目光掠过紧阖的门扉,我闭了闭眼,几步靠到木架前,面对男子眸中越发刻骨的尖锐神采,抬手,五指扣住他的脖颈。 “我让你轻松断气。”我眯了眯眼,极力稳住不自觉颤抖的手腕,“黄泉路上可要牢记杀你的究竟是谁。” 既定的历史中那个杀戮之夜,高桥秋子被血色蒙蔽的眸子里曾闪过这男子的样貌;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既然命中注定该死,那么至少…别让日吉光秀担下罪责。 更改的历史都避不开这人死亡的命运,那么…我所谓这双手沾染鲜血,反正也原就是属于高桥秋子的责任。 ……………… 指间不受控制僵硬着,仿佛刹那间脱离控制,我望着眼前早已经面目全非的男子,狠心强自命令中枢神经下达指令。 别人不明白,我是一清二楚,世间是有‘因果’这回事的,天意渺不可测却疏而不漏,终有一天会自尝恶果,我现在算是明知故犯。 男子的咽喉咯咯几声,有声音象是从胸口挤出来,带着无尽的恶毒,“有些事连光秀少爷我都没说…你想听吗?” “不必麻烦。”我慢慢地收紧力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没了兴趣。” 这个时间从一开始就是错误,过往没有我介入的余地,我只希望快点解决然后…回到伤害未曾发生的最初。 被扣住脖颈的那张脸变得更加狰狞,男子张着嘴,乌黑的血渍沿着唇角蜿蜒而下,缓缓蔓延至我的手背,此时我才看清楚他的口中上下牙床惨不忍睹,却原来有谁敲掉还是生生拔掉他所有牙齿。 “别怕,很快就会结束。”抬起另一只手覆到男人的眼睛上,我低声说道,“杀你的是我,别认错。” 待得终于寻到人体咽喉那处软骨,我只觉得耳蜗开始嗡嗡作响,左眼火烧般炙热起来,右边脸颊却有温热水渍滑落。 杀意混合不知名的恐惧在脑海中翻腾。 隐约身后象是传来声音,当我几乎扭断男子皮肉下的软骨…腰际猛地一紧,身体被人搂抱着拖离木架。 我挣扎着想要扑上去,却挣不开禁锢的力道,仲间从后方掠过,冲到木架前,背对着我摆弄那男子,也不知是急救还是继续… “秋子…现在杀他早了。”日吉光秀的呼吸拂在耳际,语气意味不明,“生日宴会那天我还用得着他。” “仲间,再给他用药,别让他死。” 他冷冷的如是叮嘱,“等醒了让他多想想藏在国外的子女,生日宴会上不让我如意,他的后代就交给当地黑帮处置,下场怎样他应该知道。” 身体被拖离木架更远,几乎退到房间入口,日吉光秀方才松开力道让我双脚落地,扣在腰际的手却顺势向上,掌心堪堪覆在某处。 我只听得他的呼吸中藏着浅浅紊乱,半晌方才重新开口说道,“我刚才以为你是报复,可想想又不对,秋子…你的目的是提前让他解脱吗?” ……………… 或许是从我的沉默中知晓了什么,日吉光秀猛地用力将我翻转面对他,垂落的刘海遮挡他此时眼中的情绪,几秒之后他将我推到墙上。 “你同情想杀自己的敌人?”他的语气暴怒,吐在鼻端的声息血腥味十足,“真是以德报怨,戴的项链是信仰?” 我偏离目光,视线定在木架的方向————仲间再一次将玻璃针筒插到男人身上,这一次能清楚看明白那些透明液体如何缓缓进入男子的血脉,和着那人蓦然空茫的表情,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昏乱中腰际的衣服被掀起,布满薄茧的手掌滑入… “说你不会死,我可以就此放弃报复。” 日吉光秀的指尖摸索着挑开背后的胸衣暗扣,“秋子…” 不知道他急促的语气中几分属于欲∕望几分属于无处发泄的疼痛,只是无论是哪一方面来看…这人其实也错乱了吧? 我可是从他之前的某句话中听出端倪————日吉光秀怕是知道高桥秋子真实的身份,即便如此他也还是… 背部摩挲的手掌滑到前胸,他的指尖…我闷哼一声,闭上热到如同烙铁刺入的左眼,在被撕开上衣的同时放任自己昏过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诶~思考方向实在诡异得很,错的又不是我…劳资没力气管了,要怎样怎样吧~ ………………………………………………分割线……………………………………………… 再醒来的时候人躺在房间里,目光四下扫视一番,从熟悉的摆设可以得出自己已经被送回宅邸的结论,嗯~至于有没有发生不和谐的事… 怔怔盯着低矮的承尘良久,我爬起身,摸了摸身上…外出的衣物不知去向,身上穿的是米白纯棉浴袍,除却半掩衣襟露出的几点呃…略深痕迹,其它的好象算是正常。 我拢紧衣领,抬手捂住左眼,整个人都颓废下来。 好吧~我现在深刻体会以前网络上关于这个国家某些很令人诟病的话题————即使换过空间,对于悖德的[哔——]…该说是黑暗面吗?越是禁忌越有人忍不住。 目前的情势骑虎难下,只能尽快解决… 按照日吉光秀所说,如今的结局该是那晚。 而高桥秋子留给我的记忆里,那晚本该是开端,原先的历史里日吉光秀在宴会上提出处罚不被允许,长老会顺势与之彻底决裂,他自此孤立无援,然后才有勾结外敌的背叛。 想到这里,我抽了抽嘴角,日吉光秀的生辰宴会吗?记得后天吧?眼一眨就到了,那样也好,我几乎等不及回家。 ……………… 拉开两重房间隔扇,映入眼帘的是侧身独坐在矮几边的人,少年暗金的发丝几乎融化在昏黄的灯光下,他半仰着头,目光盯着虚空某处,落在我眼中的侧面表情俱是迷惘。 听到声响他回过头,烟灰双瞳静静对上我的目光,两人同时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我慢吞吞走到他身边,坐在矮几另一侧。 他收回视线,搁在双膝的手抬起放在矮几上,轻轻地将桌上的朱红漆盘往我这里推了推,“我想喝你泡的功夫茶。” 朱红漆盘内放着同色的几件器皿,浅浅茶盅围着小小的西施壶,看质地却是朱泥紫砂?我挑了挑眉,颇有些诧异,能看到故土的文明无论如何都令人心生喜悦。 心头缠绕的阴霾瞬间浅薄些许,我起身换个位置,取过炭炉上轻轻沸腾的壶子,用沸水浇烫茶具,替自己泡茶。 喜欢的一直是功夫茶,来自故乡的习惯;中国茶道源远流长,我出生的地方在东南沿海,那里家家都会[喝茶],这个‘喝’却不是动词,是沏泡与品饮的学问。 虽然没有正经茶经里讲究那么多,专心致志的时候却能够静下心。 日吉光秀定定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目光肆无忌惮,直到我将七分满的茶盅奉到他手边方才收回视线,拈起茶盅,低头嗅了嗅,眼梢微挑。 “很特别的浓香。” 仰头一饮而尽,沉默片刻象是回味,之后拈在修长指尖的茶盅被放回桌面,抬眼看我时双瞳内似乎有什么异样转瞬即逝。 “同样…很特别的茶道,安藤没说错。” 我眯了眯眼,手不期然僵硬————糟了!电光火石间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归于平静,执起茶海为他重新添上。 时间在一斟一饮中仿佛沉淀下来,直至西施壶内倒出第三道水,日吉光秀静静搁在茶盅边上的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见我抬眼看他,他嘴角轻勾,半眯瞳眸,似笑非笑,“真是冷静…算了,今天是我的生日,礼物呢?” 哈?!我眼角一抽,手指差点被滚热的壶身烫个正着,“今天?!”不是后天吗?我猛地扭头去看和室纸门…外面的天色看不分明,从室内亮着灯火来判断该是晚上。 “你睡了一天两夜,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日吉光秀淡笑的表情仿佛是陈述,“没想到宴会开始前你能睁开眼睛。” “随我赴宴之前,能给我礼物吗?”隔着矮几他用极是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我片刻,神情显得慵懒而危险,“说不定是唯一的机会。” 我被弄得满头雾水,这唱的哪一出?呃…卡壳的思绪不知为什么忽然闪过望月鳝事件结束周一那天日吉若的神情,好象和日吉光秀此时有些相似? 也是那天日吉若说他梦见未来的片段吧?关于高桥秋子的…我猛地一僵,该不会日吉光秀收到什么奇怪的启示? 比如说我不是高桥秋子本人之类的…不是我多心,实在是高桥秋子那女人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关键时刻她要是捣乱我还真是没办法。 于是我长叹一口气,伸手点着日吉光秀微敞的领口,“项链给我…” 未曾扣好的领口处锁骨若隐若现,银亮的金属光芒藏在其间,那却是逃出密林前,我交出去他再没还回来的十字架项链。 日吉光秀蓦的沉下脸来,烟灰眸子瞬也不瞬看了我许久,抬手解下脖颈间的项链递过来,“别想我还给你,只是借你看看。” 态度还真是理所当然的霸道,我抿抿嘴角,接过项链的同时低声道,“还有你的刀。” ……………… 我也没想过夺回十字架项链,毕竟回到过去时东西该在日吉光秀手上,我不过是想借花献佛。 握着他递过来的木柄军刀,将十字架链坠平放在桌面上,锋锐的刀刃抵紧金属,慢慢地一笔一划铭刻出记忆中的数字。 “是什么?” 头顶的灯光笼上淡淡阴影,却是日吉光秀起身坐到我边上。 “嗯——”我收起刀子,连同项链一并还给他,“最重要的两组数字。”一组是日吉光秀的生日,另一组… 日吉光秀看也不看那柄军刀,只是接过项链,垂眼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我的生日,另一组是什么?” “很特别的日期…”我笑眯眯的回答,数字包括母女两人,包括…或许是我的死期。 沉默了很久,他冷峻的神情微微一动,“至死不忘吗?” “嗯呢~”我偏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不是要去赴宴吗?稍候片刻,我换身衣服。” 起身返回卧室,拉开隔扇的时候日吉光秀在身后曼声说道,“我做了奇怪的梦…能告诉我那是真的吗?” 我回过头,他的视线直直定在这里,神情似悲似喜,难以言喻,“今晚的节目极是精彩,近卫们包括我都有了觉悟,能告诉我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吗?” 果然!高桥秋子那混蛋是灵力不足导致封印松动还是…日吉光秀离我太近被影响?心头咯噔一声,我眯起眼睛,“高桥秋子,我是高桥秋子…至少现在是。” 日吉光秀神色如常,半歪着头,指尖把玩着十字架项链,“传说只要藏起羽衣,天女就失去回家的法力。” 说话间手腕微动,指尖的链坠被收拢在他缓缓握紧的掌心,“是真的吗?”微挑的眼角眸光掠过紧攥的手掌,仿佛意有所指。 “不知道,那没有意义。”我阖上敞开的隔扇,将他拒之门外。 即使我交出那项链,也不是关键…一切的契机在于高桥秋子是否能改变他的死亡,如果失败时间将倒流,回到我来的那日。 而届时…或许我会烟消云散,毕竟我改变太多历史,时空的反弹或许奈何不了高桥秋子,却绝对会把我压得粉身碎骨。 [胜者为王],这就是法则,即使高桥秋子逆天,她的灵力也决定了时空对她无能为力,相对弱小的我,后果自然堪虑。 所以,我将拼尽全力。 ……………… 褪掉身上的浴袍,换上一件嗯~很是妖娆的和服,临出门前顺便将从别院带来的一只布包藏进袖子。 然后,我拉开隔扇的门对着日吉光秀微笑,“还来得及吗?时间够的话我们玩个小游戏。” 日吉光秀的神情怔忡片刻,随即不可置否地耸耸肩,“好啊——” 我提起裙角小心翼翼走过去,站到略空旷的位置朝他招招手,待得他靠近,我松开裙角手插∕进袖子取出布包。 扯开包上系的丝带,手腕一转将袋口朝下,叮叮咚咚一阵珠落玉盘般的脆响,两人附近的地上铺满折射灯火的细碎星芒。 “我替你算一卦。”我眯着眼笑得极是神棍,垂落身侧的指尖划出数道线条,落在地上的那些东西依次闪动,片刻之后和着浅淡的光辉慢慢升起。 扫了眼浮在周围的辉芒,我用食指点住嘴唇,示意满脸诧异的日吉光秀噤声。 开始了…我用拆掉高桥秋子那些首饰的宝石布的符阵。 最内层缓缓旋转的是圆润的深海珍珠,外一层是五颜六色质地各异的宝石,最后却是数量最多的碎钻。 这些细芒起伏不定,速度时紧时缓,最后象是半沉在水中,以微不可察的速度运转。 [二十八星宿,观天窥命]是学到最高深的阵法,据说衍生自推背图,我以前从未用过,一来支撑阵法需要强大灵力,二来还要布阵之人悟性极高方能解出卦象所隐晦的含意。 现在之所以敢用却是我察觉到这身体似乎处于巅峰状态,有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左眼流到星阵中,是高桥秋子自己也…心急了吧? 我笑得极是惬意,因为灵力的消失令得脑海中浓雾逐渐散去,被遮挡的记忆正缓缓露出真实,仿佛退潮后裸∕露在空气中的暗礁。 想要我帮忙不是不可以,代价却总是该收的,葛朗台劳资都有本事扒层皮下来,何况是我拼了命…高桥秋子若是认为既定的历史不该影响全新的未来,那么,我只是知道些无关人员的详情,也并不为过。 分出心思贪婪窥视着那些深远的记忆…顺着她的一生回溯,一点点抓住她单薄人生中不属于她的事件,然后映在自己的记忆中。 高桥秋子知道的其实很少,除却几件影响深刻到触动她与世隔绝生活的事件;待得记忆几乎回到错乱人生开始的那夜,我猛地闭了闭眼,调开心神专注于运行中的阵法。 剩下的记忆与我无关,再同调就是侵∕犯别人**。 ……………… 围在身侧的珠玉宝石光芒蕴氲,我极目辨认着缓慢运转的痕迹… 数量一百零八,每颗都代表天空固定的星宿,站在阵眼的是我和日吉光秀,比其它略明亮些的即是代表与我们有关的人,我要问的却是所有人的大致命数。 然后…毫无预兆的其中一颗星辰暗下来,随着它的泯灭,带起周围光芒的明暗不定;急促闪动几息过后,从最内层的珍珠开始,象是被瘟疫蔓延,层层黑暗蔓延开来,几秒不到所有光芒瞬间消失。 我睁大眼睛,满心惊愕————居然…都没办法更改!? “那个男人死了吗?”我转头看着始终保持沉默的日吉光秀,“那天在牢房我见到的人已经死了吗?” 不该是这样才对!我那么辛苦换来的仍然是全灭结局!?起码最内层代表日吉光秀近卫们的星宿该是亮着才对啊?现在人不都活着吗?! 还有哪里是我疏忽的?高桥秋子让我来不是为改变日吉光秀死亡的结局吗?他没死,她就不用杀掉所有人,今晚结束不是该解开时间封印吗? 我想办法切入契机带走日吉光秀,高桥秋子松开被封锁的时间梅比乌斯环,让不断重复的错误被时空修正…不是这样吗? 怎么所有人都灭了本命星?! ………………………………………………分割线……………………………………………… 被问出的结果打击得浑浑噩噩,我毫无抵抗任由日吉光秀牵着走出房间。 室外灯火辉煌,回廊檐角、庭院曲径,几步距离就亮着灯盏,光辉交织着愣是将黯淡的天色映成浅浅的金黄。 隐隐的有哪里传来丝竹与欢笑,喧哗浮在空气里,呼吸间能嗅到独属于狂欢的气息。 日吉光秀走在半步之遥的前方,身前身后环绕着近卫,明明灭灭的光线里我打个冷战,生生从这些人行进的步伐中窥见肃杀气势。 今晚怕是无法善了。 动了动被制在他人掌心的手指,等到日吉光秀有所察觉的回头,我轻声道,“闲看春∕色长芳菲,我的名字藏在里面。” “毫发无伤,我告诉你谜底。” 无论想做什么…请别在母亲面前陷入危险,那样她会疯掉的。 ……………… 一行人穿梭在层层叠叠仿佛漫无尽头的回廊庭院内,最终走到一处最是热闹的屋宇,所有的纸门均是敞开着,里面人潮涌动,衣色华丽的女子依在衣冠楚楚的男子身侧,跪在方几前的和服女子不时弯腰倾倒酒盏,浅笑靥靥向坐在席间众人劝酒。 外面的庭院与回廊下同样摆着酒筳,象是给身份略低些的人使用,放眼看去几乎所有人都带着草莽之气。 黑道大集会吗? 沿着空出来的路径走,时不时有男子起身大声问候日吉光秀,言语间俱是庆贺之词,日吉光秀一一颔首回应,等站在屋宇回廊外,众人脚步不约而同停下。 室内的喧闹出现短暂凝固,我慢慢地试图挣脱被禁锢的手,却没想日吉光秀的手指紧得如同铁箍…几乎算是被拖着走到屋内中央空出来的位置,我一路低着头不愿意面对落在身上诡谲异常的视线。 寂静中,日吉光秀终于放我一马,松开紧扣的手,他偏过坐姿朝着主位沉声道,“父亲。” “嗯——” 耳畔传来男子的回答,声线低醇却陌生…我能感觉到有意味不明的视线扫过,其中带着审视与压抑? 我愣了下,抬头对上那人的视线,半晌…嘴角一抽。 岁月有个别名————叫做‘杀猪刀’,还真是精准的比喻啊喂! 慢腾腾抬手,在忍不住想捂脸之前讪讪的放回膝盖上,内心黑线一时排山倒海;不是我个人口味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是正位那男人长得不入眼,确切来说对方其实很是有魅力,样貌先忽略,单论形于外的气势已经够女人身心酥软。 我的囧脸是败给岁月…想想吧~真正我认识的是十五岁的日吉若,要让我极短时间内将三十岁男人和少年认作同一人…强人所难了,抱歉心理接受不能。 至于坐在男子身侧那位容貌姣美的年轻女人…自然而然被直接忽略,那什么,我又不是来搞宅斗的,管那做啥。 不多时,席间有人起身开始调起欢乐气氛,于是笙歌燕舞,于是推杯置盏…每一个来敬酒的人都悄悄打量我片刻,眼神含意不明。 日吉光秀想是推却不过,不久即被一位看似颇有地位的男子请到他所在的筵席那里,跟着那人附近的几桌加入谈笑风生,看表情很是融洽。 ……………… 看了一会儿我就是兴致缺缺低头拈起筷子品尝眼前精美菜肴,顶替日吉光秀空位的却是仲间,他一言不发动作迅速,每次认准我想吃的食物先下手尝过,方才任由我继续。 渐渐的,我的眼里只剩下食物。 厅内的嘈杂出现短暂停顿的时候我还稍微愣了下,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上方有娇柔的女声说道,“先生…今日组内忙着少爷的宴会,我没来得及见预约的医生,趁着…能不能让他进来,总觉得近来我有些嗜睡。” 娇怯怯的声线弱不胜衣,令人都无法反对,毕竟是孕妇…厅内沉默片刻,上方有人穿过大厅去到出口,招过守在外面的人员低声嘱咐,想是去请医生。 我收回视线继续专注食物。对于之后发生的充耳不闻。 捡着合口味的几样菜慢慢消灭,等盘子空了交给仲间;他收起空碟随即用同样的菜色填补空缺,一来二去我吃得极是欣悦。 耳边的谈笑不知为什么低了许多,正上方的交谈声渐渐清晰,安静中有男子轻松的笑道,“夕姬夫人请放心,您和孩子都很健康。” “也别那么担心,我保证您的容貌不会因为生育受到影响,想当年秋子夫人生下光秀少爷一样美艳无匹。” 听到‘秋子’,我蓦然抬头,视线恰恰对上正位边上一名眼生的男子:金丝眼镜,样貌温文尔雅,象是不经意转过来的脸上,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 “啊——”那人低呼一声,仿佛极是诧异,“秋子夫人…有好几年没见到您了。” 厅内瞬时陷入死寂,那人极是热情的寒暄余音袅袅,而半藏在阴影中,女子的脸上滑过几丝诡异的笑意。 还是年轻了点,这般喜怒于色…我抬了抬手腕,遥遥朝着陌生男子致意,“你是谁?我记得当年的医生不是你。” “那是家父。”男子神色恭谨回答道。 “哦——”我拉长声音回答道,“你父亲很聪明…想来可以安度晚年。” ……………… 将杯中的酒仰头饮尽,我偏了偏头颇是恶意盯着男子瞬息变幻的神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掂量吗?身为医生介入别人内部倾轧…能得到什么好处? 僵硬的气氛中,女子怯生生看我一眼,随即转头象是惊讶的询问,“秋子夫人您认错人了吧?她不是光秀少爷的…呃~我误会了吗?” 明媚的脸颊仿佛花容失色,女子抬手掩着嘴角,“抱歉…” 打破沉寂的却是日吉光秀,他在众人各异的神情中忽然开口说道,“最近她身体不好,既然医生也在顺便诊断一次,她不喜欢出门。” 淡漠的口吻波澜不惊,烟灰的瞳眸缓缓扫过厅内,刹那间杀意肆虐,“有人送了份礼物,父亲我可以令他们将东西放在这里吗?” 说完也不待正位所坐的男子回答,日吉光秀直起身,双手轻轻一拍,不多时厅外脚步声纷沓而至。 几名日吉光秀被留在外面的近卫抬着一架铁笼走进厅内,在众人倒抽气的低呼中,我看到笼子里蜷着一坨几乎辨不出原形的…身躯? 我立刻撇开视线,眼角余光中女子娇柔的容貌刹那间苍白,随即身形一软,看样子却是要晕过去? “先生…”女子颤声呼道,探手扯住正位内男子的袖口,“我害怕…” “别那么早睡着,不想听听他的证词吗?”日吉光秀走到铁笼边上,抬脚踢了踢栏杆,神情蓦然变得凶狠,“他可是什么都说了。” 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打个响指,他身边的近卫立刻有人从怀中取出A式纸张,漫步走到正襟而坐的那些人身前将资料分送出去。 ……………… 接下来没什么好说的,因为看着手中资料有好几人神情剧变。 气氛一时紧绷,看不见的危险缓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直到有人挣扎着镇定神色,“可是那女人怀着组长的骨血…” “所以你们现在还不愿意处置她。”日吉光秀冷笑出声,“即使证据确凿,她将我的行踪放出去引来追杀。” “至少等孩子出生。”其中一人按下手中的资料,眉梢紧皱着据理力争,“毕竟是少爷的弟弟,等小少爷出世再…” “再杀掉他母亲。”日吉光秀淡淡的接下对方未尽的话语,“然后等长大了也好挑起更深的争斗,是很好的办法。” 说完他甚至抬手慢慢鼓掌,轻勾的嘴角含着赞赏。 “光秀少爷不要胡说!”被反驳的那人猛地涨红一张脸,狠狠地拍桌,“我们怎么会…” [呯——]一声巨响,我的一侧耳际出现瞬间空茫。 前一秒尚且神情激动的那人睁大眼睛,支起的身体颓然前倾,然后是极混乱的声响,被砸倒的方几翻落一旁,地面顿时狼狈不堪;众人一时间茫然失措。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刺目的血迹从倒下的人身上缓缓奔沿开来。 “呀——!”女人凄厉的惨叫后知后觉响起。 直到此时有人才仿佛如梦初醒,却是迟了,日吉光秀的近卫们已然分散把守住连同出口在内的几个重要位置,手中均是持着枪支,外面有人迅速阖上纸门。 “闭嘴!” 冷声的呵斥与直指的枪口强自压下女子们混乱的哽咽,日吉光秀从怀中抽出小型枪支,慢慢地靠到正位前,语气恭谨,“父亲,我只是希望给永远留在树海的人一个公道。” 举起的枪口对准瘫软的娇小女子,“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他背对着我看不清此时的神情,只是语气平淡。 “不要!别杀我!”女子尖叫起来,忙不迭想躲避。 我的视线移到她身侧的男人身上,却见那人…满脸平静?仿佛视而不见。 ……………… 血腥味蔓延开来,在悄无声息中日吉光秀浅色的衣服肩膀处漾出血花…他的身形一颤毫无预兆的般跪倒地上。 变故突如其来,守在我身侧的仲间豁然起身奔过去,“光秀少爷!” 还没等跑到近前,仲间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极是可怕的转化,整洁的衣冠猛地变成破烂不堪,身体几处迅速溃烂,瞬息间原本活生生的人化为一摊腐肉。 然后是其它几名近卫,他们连反应都来不及,脸上的惊骇还未散去已经与仲间一样,身体迅速颓落枯萎。 空气中漾起几丝模糊波动,刹那间有难以言喻的刺鼻恶臭泛滥开来…日吉光秀的神情我不忍心看,倒是剩下的人象是骇然到极点的表情很是…嗯~诡谲。 我在呆若木鸡的气氛中慢慢起身,走到挣扎着爬向仲间的日吉光秀身前,跌坐在地上将他抱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用手按住他不断溢出血液的伤口,不断道歉,“我不知道时空选在这个时候反弹,你做的梦才是真实,而我居然无法改变。” 日吉光秀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喉咙咯咯几声,仿佛濒死的野兽。 我闭了闭眼,抬头盯着逐渐灰浊的空气,“高桥秋子,想做什么随便你,如果救不下所有人就全部死吧~” 死寂的厅内象是此刻才沸腾起来,有人慌忙冲向几处出口,却怎么也拉不开紧闭的门扉,我低头用手盖住日吉光秀的眼睛,低声安慰道,“别怕,这是原本该发生的事。” “你的母亲封住某段时间…你活下来,她才能彻底安息。” “看到也没关系,反正时空不会允许你记得。” 是的,原本不该你见到的东西时空会修正一切,包括记忆,你只会记得原本的历史,连同我的到来在内,即使你回到过去也不会想起,这原就是偏离正轨的错误。 伴随着极是惨烈的叫声,空气中时不时传出骨骼碎裂的闷响,我看了眼厅内正被无形之物狠戾撕碎的人体,眯了眯眼。 高桥秋子…她在空气中半隐半现,姣美的神情癫狂狰狞,象是看不到我的存在只专注猎杀四散的人群。 现在才恍然大悟我的改变却是推进时空反弹的步伐。 梅比乌斯环越过几个月直接转到开始与结束,现在高桥秋子处于某个点,日吉光秀也是,明明没有人开枪他还是陷入濒死境地。 身处同样时间不同空间的相关者在此时…不约而同的回到原点。 天命难违…吗?我转头看向造成一切的元凶————那女子双眸瞪得极大,较之安坐在她身边面色如常的男子,两人对比极是鲜明。 “先生救我…”女子哀叫着伸出手,“我怀着您的骨肉。” 耳畔的惨叫此起彼伏,中年男子却置若罔闻,慢慢地扯掉女子似乎求救的手指,微微侧头扫了女子一眼,薄唇漾开笑意,“我的孩子?我只有一个孩子,他叫日吉光秀。” ……………… 我猛地睁大眼睛————他说什么?!这句话原没有在记忆里! 男子在血肉模糊的场景中对上我的视线,目光在日吉光秀身上微微停顿片刻,随即移到半空,焦点却是定在高桥秋子身上! 他看得到!?不对!我悚然一惊,却立刻想到另一种可能:日吉30+不该是看得到的人,他别是记得吧? 或许是我的眼神过于惊讶,男子略略收回视线,抬手解开扣到咽喉的衬衣领子从其中拉出一样东西,暗金瞳眸波光诡谲。 那是…我见过的!在他手掌边缘摇曳的物件却是…白泉神社的灵物吗?是那东西保持他的神智!?既然如此为什么始终保持沉默! 混乱的叫声忽然消失,飘在半空的高桥秋子甩开手中的半截肢体,返身慢吞吞靠近一直未曾逃离原位的两人。 女子慌乱的抬头看着空气,双唇剧烈颤抖,从无措的目光焦点中可以知道她其实看不见;出乎意料的是男子的表现。 他正襟而坐,甚至在半透明的高桥秋子探出锐利指尖时抬手凌空抚过她的唇角。 “对不起…是我让你吃了太多苦,你别哭…我会心疼。”低醇的声线在寂静中颤抖。 他说得极是肉麻,我却在刹那间象是被重物哽住咽喉…高桥秋子扬起手,指尖堪堪抵住男子额头时我蓦然抬手五指收掌成拳,大声喝道,“定!” “够了。”我慢慢转动指间捏的法决,对着刹那间僵硬下来的高桥秋子说道,“不用你亲自动手…他也必死无疑。” “历史既然是注定,你的手不差那两人的血。” 对着高桥秋子急速变幻的神情,我抿抿嘴角,“还没醒吗?快开始了…被你封印的时间接驳,再不恢复理智单凭我撕不开空间。” 紧了紧臂弯中已经明显昏迷的日吉光秀,我抬手示意渐渐消去阴戾的高桥秋子过来,“你不是看中我的能力才拉我过来的吗?” 抬眼四处看了看,不出意外的看到封闭的空间逐渐扭动,有两种不同的力量相互挤压排斥着,一点点将周围景物化为诡异的曲折。 我屏息目不转睛瞪着空间内渐渐显现的细小裂痕,想伺机从中找到断点。 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无法趁隙脱离,我偏头看了眼高桥秋子,“是你杀了我吗?因为我能行走阴阳两界?” 那也叫‘走无常’,我是无意识的,能力无法自控,魂魄却能轻易破开阴阳界限… 高桥秋子将自己死亡到日吉光秀死亡的时间段封锁成梅比乌斯环,空间的扭曲混乱极是容易引发更多诡异,若是因此我落入夹缝也不是奇怪的事。 我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良久我也只得放弃,“罢了,要我逆天改命,代价是你魂飞魄散,我们扯平了。” ……………… 等到空间重压扭曲到令人几乎无法忍受的瞬间,我抬手咬破食指,和着血往最大的那处缝隙急急刻划起来。 绯红的线条定格在空气中,无数灵力自脉息间奔腾而出,高桥秋子的幻影随着我体内的能力减弱而慢慢黯淡。 固定好最后一笔,我和她一同拖起日吉光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顶着剧烈的排斥力靠近那处缝隙。 当左脚踩入缝隙的瞬间,身体象是掉入搅拌机,连半点挣扎也没有属于高桥秋子的身躯瞬间坍塌灰飞烟灭。 日吉光秀失去支撑猛地被吸力卷进乌沉沉的缝隙,高桥秋子猛地追上前用魂魄包裹住他,我回头看了眼身后。 空间内德一切正缓缓褪去颜色,象是浸水的纸张,又象是燃烧后留下的余烬,唯一还保留色彩的是孤零零站在铅灰中的男子。 见我回头,男子微笑着扯落胸襟漂浮的物件,指尖一松,浅浅光晕落在他的脚边。 “生如朝露,幻梦一场。” 唇侧的浅笑尚未消去,男子的身影摇曳淡开…随后空间猛地暗下下来,却是自缝隙汹涌而出的黑暗吞噬所有。 我猛地回身,朝着日吉光秀极力靠近。 七十四章 他见过最美的眼泪,来自亡灵枯槁的双瞳深处,那样无声的悲恸掀起惨厉杀戮;他此生唯一的情话,说在自己女人与儿子相继死亡之后。 原以为他和她还有漫长岁月,变故措手不及,接到电话的那刻,他仿佛听见冥冥中有谁冷笑一声…原来,一旦选择就没有机会。 悔恨吗?痛苦吗? 不…他只看见无限重复的死循环,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心底仅余的希望被命运毫不留情一点点撕毁,最后绝望蔓延。 既然无法避免,那么… 既然唯一的深爱无论如何都不被允许存在,那么…消失吧~连同自己在内的世界,就让一切归零,只要她的愿望可以实现,把万物化为尘埃。 ————日吉若30+ ……………… 他在黎明前最深沉的时刻忽然惊醒,昏暗中猛地起身察看四周,室内寂静无声,只余得昨晚陪侍的女人在枕边轻柔的呼吸。 斜倚在枕席间,他点燃一支烟,就着黑暗中猩红光点独自出神,紊乱的心跳无法平息,总觉得…瞬间,象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离开了自己。 他怔怔抱着被子独坐良久,最后按捺不住强烈的预感,他独自去到书房,也不知怎地就此静静守在电话机旁…一直等到几乎天亮。 直等到刺耳铃声划破所有宁静。 听完话筒那头干巴巴的汇报,他不动声色扣掉话机,转身拉开房门对守在外面的心腹下了一道简单的命令————把人带回来。 而后,他关上书房的门,一个人站在窗前眺望天空,待得略略回神,手边的烟灰缸已经堆得如小山般。 分别三年之后他终于等到她的消息,虽然是死讯,然而他的心情平静到连自己都无法相信;或许…他的心意并没有自己所想那般深刻? 一时的混乱很快在看到盘旋在宅邸上空的直升机那刻消弭无踪,他漠然转身走出书房,以最冷酷的姿态迎接即将到来的震荡。 空气中似乎有谁的低泣袅袅不息,当他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 他去看了遇袭的继承人。 在日吉组专属的治疗部门,他看到他的继承人满眼空洞,出发前往秘密基地训练时登上直升机的少年似乎一夜间死去,连同他所带的近卫葬身于青木原树海,回来的只是躯壳,怀着意欲毁灭一切的怨恨。 他的继承人在特殊病房内无声恸哭,室内的满目疮痍一如他坍塌内心,那些无处发泄的恨毒;守在病房外走廊上的人则神色各异,看似感同身受抑或愤慨…实则… 过了没多久他转身离开,一如来时般悄无声息。 深秋的阳光透过巨大玻璃窗打在脚下,影影绰绰间他仿佛看到蠢蠢欲动的兽群————山雨欲来;也罢,终是要继承关东第一黑道的銮舆,既然如此… 他将袖手旁观,让她的孩子提前领略血雨腥风,也无不可。 然后…然后事情一如他所料发展。 暗潮汹涌的内宅,态度不明的分组,出尔反尔的长老,加之始终听之任之的自己,所有因素叠加成为他的继承人蓦然蜕变的结局。 他承认自己过于冷血,只是不这样又能如何?他的世界是兽笼,血腥、残忍,除却不择手段往上爬再无路可退,如果她的孩子连第一关都过不去,死亡才是慈悲。 ……………… 等到不可挽回…他看到她的孩子生生被乱枪打死当场,心头猛地一跳,身体深处蓦然升起的却是解脱般的轻松,为什么? 他的疑惑尚且来不及自问,地面已经被血迹淹没。 仓猝间筹谋的计划破绽百出,自然比不得浸淫黑暗数十年的群狼,他的继承人掀起的叛乱来不及动摇什么即被瓦解,空气中俱是杀戮过后的余音,他站在重重护卫身后满脸冷漠。 之后…胜利者脸上的笑意来不及展露,最靠近战局的几人已被无形力量撕得粉碎;残肢、内脏、血液…喷得到处都是。 猝不及防的人群惊慌失措,无数枪口始终寻不到该阻击的目标,而他…则缓缓眯起暗金的瞳眸,眸光死死盯着半空的某一点,淡漠的神情蓦然变得温柔。 他看到她了。 姣美的容貌一如初相遇,甚至在猎杀人群时也丝毫未曾改变。 整个宅邸不久死寂一片,他躺在冰冷的血腥里,艰难地转头看着她…一直看着,目不转睛,被取走心脏的胸口暴露在深秋凛冽的风中,他却不觉得冷。 然后,他看到此生所见最美的眼泪。 她将失去生机的孩子抱入怀中,神色间的狰狞缓缓散开,她轻轻摇动臂弯中僵硬的躯体,嘴里哼起歌,眼神无比爱怜。 他的视野一点点黯淡下来,世界化为灰烬前他看到漫无边际的铅灰色,最中央有一处银蓝的光芒…极力睁大眼睛看去,他才发现却是自己胸口处漂浮着一物。 婴儿指骨大小,想是上衣被她撕裂的缘故,他挂在胸前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白泉神社的圣物,他曾经装作漫不经心扔给她的护身符,她不惜触怒他离开之后,他清理她的所有物时唯一留下的东西。 ……………… 原来…是这样。 电光火石间,他如同醍醐灌顶,所有一切蓦然想通。 却原来,他的见死不救不是为他自认为的考验继承人,他的冷漠除却无法避免的历史,还有心头最深处的怨恨。 为什么她死了,他的孩子活着? 刚开始他是这般怨恨,和他的孩子一样,即使他知道不该怪罪,他也还是不肯施以援手…除却想剥去继承人心头的柔软,他不否认有恨意在其中。 他的世界是兽笼,她的身边是栖息地;虽然他从不说,虽然她从不问。 到最后,她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以为他和她还有漫长岁月,只要她的孩子长大到足以在满目血腥的世界里拥有一席之地,他就可以毫无顾忌,谁想到结局竟是如此。 命运居然不允许…甚至一再破坏。 他想起来了,此时却是无数次重复的结局,命运再次取得胜利,她仍旧无法解脱。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那天他始终不安,原来潜意识里他知道会发生的事。 他艰难地抬手攥紧胸口漂浮的灵物,张着嘴咯咯几声却有温热的血液倒灌入咽喉,他始终发不出声音。 ……………… 她还在哭,无声的哀恸,狰狞的疯狂,半透明身躯在空气中若隐若现,有乌黑的血渍自她柔媚的眼角蜿蜒滑落。 见过亡灵的眼泪吗? 那样悲凉与不甘,挟着仿佛永生无法平息的怨毒。 她对孩子的爱衍生出无限的力量,却无法违逆既定的命运;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任由她一再痛苦? 想提醒她,想告诉她…最后,他闭上眼,满怀不甘。 秋子…秋子…秋子… 对不起。 ……………… 他不后悔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强自将她禁锢抑或用无数美∕色迷惑众人目光,他只懊恼没来得及说出心意。 黑暗世界一经涉足就是不死不休,他的在意会令得她死无葬身之地,权利与**叠加会焚毁任何人的理智,他冒不起失去的危险。 所以,他漫不经心将她的孩子交给他疯狂的母亲,也只有如此才能让窥视的人错以为她无足轻重;他收集无数与她相似的女人,因为那样才会让人觉得他只是喜爱那种类型。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母亲疯到不允许他身边的女人孕有子嗣,可他不能如何,那毕竟是他的母亲,况且这样也好,至少她的孩子会是唯一。 孩子被以他早年夭折的兄长为名,直至她死亡都不知道生母是谁,他也无所谓,因为那个孩子毕竟要背负日吉组的未来,注定陷入黑暗之人弱点越少越好。 他只是没想过,或者说他故意不去考虑她的心情,若是早知道即使十几年没见也不能抹杀母亲对孩子的爱,或许…哈~说什么都太迟。 他做事不允许后悔。 失算的只是他小看原以为的棋子,第二个怀孕的女人,他原想借来转移组内日趋集中到继承人身上的注意力,是他大意了。 所以…对不起,秋子。 在这样疯狂的世界里你给我平静,我却没能尽到男人的责任,没关系,我倾尽所有还给你,无论是整个日吉组还是世界,你要就拿去。 至少…无数次重复的最后…我始终可以死在你身边。 ……………… 身体最后一丝热度从伤口处渐渐散去,他的世界布满扭曲的铅灰…要开始了,他知道;他还没有死,不,或者说他早就死了,现在还能思考是因为戴着灵物的关系。 他苦笑一声,僵硬的眼帘中倒映出支离破碎的天空。 梅比乌斯环————无限重复的死循环,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来自她的力量。 他躺在几道极力撞击排斥的重压里,任由自己如破布般被撕扯,时空将再次扭转回到开始那刻,遗憾的是他每次都只能在最后关头才想起一切。 最初几次他不明就里,渐渐的方才能想通。 这就是所谓的时间点出现错误,他的女人是一个巨大的BUG,她的能力让自己死亡那刻开始到她的孩子死亡的这段时间成为梅比乌斯环。 所有相关人员被封印其间,一直一直重复所有事件,为的是一次次重蹈覆辙,她企图从中找出能救回孩子的契机。 这一次是第几次他死在她手上?他不记得了,真是遗憾…为什么他不能早点想起来? 如果说所有人的死亡是注定,至少慈悲一点让她达成愿望,她痛苦太久,让她安息…求你,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 重压到达极限,他感觉到身体碎成无数分子,神智归于虚无之前,他再次看到银蓝的光芒,这一次却与往常不同,似乎最中央的光晕中隐隐有绯红闪烁… 他心中一动,神智随即被大片空白取代。 ……………… 再一次真正苏醒,却是他得到她即将归来的消息那刻。 彼时他脑海骤然一空,猛地有无数画面灌入,一时头晕目眩,他在近卫的低呼声中颓然倒下。 他躺在床上细细梳理忽然解开封锁后的信息,内心狂喜不已。 这是…从最开始就改变的命运,无数次重复的历史中也是唯一一次,那么…他豁然从被褥中跳起身,顾不得其它就往外冲。 然后…他看到一个极是陌生的女人。 她是谁?!她在哪里?! 他站在暗处惊得无法思考,远处正被人领着走进垂花重门的…不是她!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专注,那陌生女子回过头,相同的姣美容貌,那双眼眸却不是刻在他心间的女子所拥有的。 半晌,直到那群人消失,他缓缓转过身,忽然心灰意冷。 不是她…命运被改变了却不是因为她…她的存在…不被允许吗? 若是换到没有经历无数次死亡之前,他会得杀掉所有人,只是现在…他眯着眼,慢慢转身走回自己的院落。 ‘给我盯好那里,发生任何事第一时间通报我。’他如是命令密卫。 然后,命运果然朝着一条截然相反的方向走下去。 她的儿子毫发无伤,包括原本该全灭的近卫也只是失去三个,是那个陌生女子闯入密林带出所有人,他调查的报告这般显示。 原本该是争锋相对的分组与长老渐渐改变立场,原因出自安藤拜访过那女子。 从未泄露的,他母亲的疯狂与铃木的阴谋毫无预兆被他的继承人全盘得知,那孩子却…始终按兵不动。 他藏在暗处将所有改变尽收眼底,包括她的儿子在已然知情的状态下对那女子所做的一切。 闲暇时他考虑过她的儿子可能前来的质问。 既然他可以掌控一切为什么任凭事态发展?他想过无数种答案,最后给出的大概也只是————不是她,即使拥有同一具身体也没有意义。 他爱的始终是那个一直安静到如同新雪的女人,而不是近来不知为什么脑海忽然多出的一鳞半爪信息中占据重要部分的陌生女子。 不知道发生什么,他隐约能猜到,或许是那个陌生女子带来的,关于另一个自己的记忆重叠,玄幻吗?不,经历无数次死亡的他,已经再没有什么事可以令他惊讶。 那应该是…全新的历史,亦或者…平行时空。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他有预感,这次将是终结。 这样,也好。 ………………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陌生的女子这般哀切的道歉,‘我不知道时空选在这个时候反弹,你做的梦才是真实,而我居然无法改变。’ 被更改的历史再次回归本该发生的场景,虽然时间跳跃,结局却是相同;他在满堂混乱中微微挑了挑眉————那女子果然知情。 ‘别怕,这是原本该发生的事。’ ‘你的母亲封住某段时间…你活下来,她才能彻底安息。’ ‘看到也没关系,反正时空不会允许你记得。’ 与她相同的姣美容貌所流露的却是极深的悲悯,那女子半仰头看着空气,‘……既然没办法救下所有人,那就全部都死…’ 仿佛不可违逆的天意,她缓缓在空气中凝结成形,纤细的手掌扬起…杀戮开始。 ‘先生…救我!我怀着您的孩子。’ 作为棋子的女人颤抖着揪住他的衣袖,年轻秀美的脸上俱是恐慌,他极是残忍的泯灭对方的希望,甚至算是愉悦。 ‘我的孩子?我只有一个孩子,他叫日吉光秀。’ 痛吗?绝望吗?现在你能感同身受了,当她死亡的那刻,我的心情。 旋转的空间被她寻到的希望渐渐破开,他坦然站在一点点蔓延的虚无中迎接终局。 ‘生如朝露,幻梦一场。’ 当她头也不回离去,当那女子回首,他扯掉保护自己许久的灵物,指尖一松,仍由自己连同世界一起崩毁。 那女子说‘我逆天改命,你魂飞魄散。’ …这样也好,既然她的愿望达成,什么都好;新的历史与他无关,那个心心念念陌生女子的少年,不是他。 到最后,他和她一起消失。 浮生若梦,他终究是无悔。 七十五章 混沌的空间里仿若广袤无垠,细细眺望却又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铺天盖地的铅灰,层层叠叠、漫无边际。 感觉象是飘在静止的水中,沉沉浮浮…不,又或者该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随波逐流,因为身前身后俱是空茫,只是稍作挣扎我就放弃,因为分不出自己究竟是移动还是静止,甚至一直往下沉。 过了很久,远处渐渐亮起光点,在胡天胡地的灰色中显得异常刺目的银蓝光辉,我顿时精神抖擞,舞动瘫软的四肢用狗爬的姿势拼了老命往那里追去。 那是高桥秋子的魂魄之光,密林里借用灵力时我所见到的颜色。 待得近了,才看清楚日吉光秀半蜷着,如同胎儿般被包裹在淡淡光芒中,高桥秋子紧随在他身侧,有丝丝缕缕银蓝从她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加固保护日吉光秀的光晕… 见状,我加快靠近的速度,可是心里越是着急,原本已不算太远的距离反而越是难以接近,象是被排斥,每当我尽力靠上前就有不知名的力量将我推开。 静止的空间开始缓缓震荡,日吉光秀周围的铅灰色沸腾一般盘旋奔涌,混乱的气流中那两人的影像时隐时现,几息之后,高桥秋子的身形变得更加透明起来,那些银蓝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减弱。 糟!我还来不及反应,高桥秋子已经满脸平静的伸长手臂,指尖浅浅拂过依旧双眸紧闭的日吉光秀,一抹温婉的笑靥浮现在她的嘴角,随后那些黯淡的光芒骤然亮到极致。 极力靠过去的同时我张嘴就要大喊————住手!你会就此消失!可是我忘了自己如今同样是魂魄,根本发不出声音。 该死! 高桥秋子原就几乎耗尽心力在与时空相互抗争,现在她居然不惜要将三魂七魄尽数化为灵力,以保护日吉光秀不被缝隙抹杀! 而我却只能旁观,始终无能为力! 怒气值达到最高点,也不知从哪里生出许多力气,我摊开四肢奋力躲过激流,沿着气流间隙靠近,居然被我一下子抵达两人身侧。 此时高桥秋子的脸上已经分出几重浅影,我伸出手贴到包裹日吉光秀的银蓝之上,绯红的线条自指间蜿蜒而出,强行将刺目的银蓝压下去。 忽然有一线柔软的声音传来,在耳边轻声道,“我的儿子就拜托你了。” 我抬起头,嘴角狠狠的抽搐————好吧~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灵对话,可是…你丫不要把责任擅自压到不相干的人头上啊喂! 自己的儿子自己负责!管生不管养该有多混蛋! 高桥秋子的影子浅淡到几乎可以透过她看见后面的铅灰,却不影响她璨若星辰的容光,这女人仿佛刹那间盛开的娇艳牡丹,美得倾国倾城。 事后回想我觉得自己许是此时被勾引,她的笑容真真令人无法抗拒,瞬间忘记所有,只是怔怔看着,等到附着的指尖被猛地弹开,我才豁然回神,可惜还是迟了。 高桥秋子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淡去,身影已如同滴落湖面的雨水,层层涟漪泛开的同时整个人蓦然消散。 覆在日吉光秀周围的银蓝光晕一时大盛,亮到极致复又收敛,急促闪烁片刻随后安稳下来,原本岌岌可危的保护膜变得固若金汤。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半晌回不过神,只得愣愣的护住日吉光秀,两人缠抱着在充斥狂乱气流的空间中随波逐流。 她消失了?!甚至连‘再见’都没有,不等她拼却性命保护的人醒来看一眼,也不给我推卸责任的机会…逆天改命的惩罚来不及降临,她自己干净利落的魂飞魄散。 混账女人! 可也…令人止不住钦佩。 ……………… 象是不小心跌落湍急的水流,四面八方袭来的俱是重压,我勾紧双臂与意图夺走怀中所抱之物的力量极力抗争。 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化为颓然的长叹,我吸吸鼻子,艰难地空出一手按到自己左眼处,指尖用力抠入所谓的眼眶。 有暖暖的热意滑落掌心,我偏过脑袋用还能看见的半边眼睛瞪着半拢的拳头,五指缝隙里有微微的绯红辉芒闪烁。 好吧好吧~高桥秋子你赢了!我抿抿嘴角,苦笑一声。 我拼尽全力可以了吧? 我不再愤怒或许你为一己之私将我滞留异世,也不埋怨你在我渐渐死心想认真活下去的时候再次把我拖入混乱,好吧~我承认自己被你感动,不是热血或者圣母,无关立场,没有对错,只为成全母爱的决绝与狠戾。 五指狠狠地收紧,掌心圆润的热意刹那间融进皮肉,不消片刻左手与前臂俱被绯红色沁染;我抬高手臂,算是平静的看着自己血红的爪子,闭上眼略略感知片刻,双指并拢沿着乱流某处重重朝下一划。 一切悄无声息,狂乱无章的气流如同灌入深海,刹那间平息下来,我睁开眼睛极目张望,铅灰的空间依旧遥无边际,然后渐渐有星星点点微弱光芒飘浮在周围。 见过夜晚的星空吗?大概就是那样,光斑忽大忽小,时远时近,最亮的却也不过寸许规模。 伸长手臂极力朝那处靠近,我趁隙低头对仍旧昏迷不醒的日吉光秀絮絮叨叨,“诶~我可是真的竭尽全力,生死由命啊~等下你出不去或者剩下半边可不能怪我。” 我可是连老本都用上,挖下自己的阴阳眼,把灵力之源灌入左手,能不能撕开空间把一个活人送出去就要看对方的运气。 嗯~好吧~我倒是忘了此举该是成功,不然日吉光秀也不会活着出现我所在的那处时空,只不过当初我真没想到居然是自己把个麻烦送到身边。 时空悖论还真是…非我等凡人可以理解。 左手握住虚无,五指用力往下扣,银色星芒渐渐被力道破开,细小缝隙艰难地一点点扩张、扩张、再扩张…光线越来越亮。 等到眼前的景致慢慢浮现端倪,我松了口气把臂弯里环着的日吉光秀扯到面前,慢腾腾就着缝隙塞进去。 那外面是家里的大厅…从几样破旧的家具能够辨别,只要把人塞进去就万事大吉,剩下却是那天我的事了。 啊——手中动作一停,我急急把人拖回来,换个顺序方才继续…差点忘记他头朝下,别好不容易弄来的人因为无心之失挂掉,囧。 先是双腿,接下来是腰,然后是上身…正当我小心翼翼把人推出缝隙,心头悚然察觉到阵阵惊悸,百忙中回头一看,死鱼眼猛地睁到最大。 后面正有整片整片黑暗蔓延而来,无声却迅速的吞噬着铅灰,所过之处尽是死寂,包括那些气流包括那些漂浮的光点,一切尽数熄灭。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潜意识却极是恐惧————那绝对不是好东西啊啊啊~ ……………… 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慌乱中猛地用力把还剩小半身的日吉光秀踢出去,外面立刻传来[碰——]!一记闷响,呃~我缩了缩肩膀,不敢确认他究竟以何种姿态落地。 转头看了看逼得更近的那片黑暗,仓促间我只来得及寻到附近剩余光点中较大的一处,尽力靠上前,手脚并用开始撕扯缝隙。 不能跟日吉光秀一起出去,时空不允许过去与将来同时存在,我连看都不能看,万一被当时的自己窥见,那乐子可就大了,别的不说结局肯定悲剧。 无垠的黑暗渐渐逼拢过来,在我将缝隙撕扯到几乎可容侧身挤入之时…几乎,却还是差了那么点,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危机已经近在咫尺,却在此时,黑色被侧边骤然延伸过来的银蓝光幕阻挡。 那是高桥秋子幻化的颜色,怎么又回来了? 来不及细想,手下的缝隙被撕扯到一定程度后象是陷入凝滞,无论我怎么折腾都纹丝不动,与黑暗抗争的银蓝正慢慢减弱,阻碍寸寸消弭,手底无意识撕扯着,眼睛却呆滞的回望,心里不由自主想象等下[哔——],会变成扁扁的吧?绝对会吧? 生生被合拢的时空夹缝压得魂飞魄散,连渣都木有啊喂! 我几乎绝望,黑暗最深处却亮起针尖大小的光点,以极是飞快的速度朝这里靠近。 如同划破夜幕的流星,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是什么,那物已经撞到银蓝光幕,转瞬间属于高桥秋子灵魂之力的银蓝就此收拢,顺着那物的来势一并朝我袭来。 痛… 左眼位置痛得无法忍受,身体被大力撞击失去控制直直向后跌去,模糊的右眼视线中,黑色如终于寻到机会的兽群,猛地扑面而至。 劳资八百年强盗发一次善心,结局就是立地成佛…尼玛! 我豁然睁开眼睛。 ………………………………………………分割线……………………………………………… 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半晌,我嘴角一抽,“我说…你想做什么?” 被遮挡半数视野的角落能看到颇是眼熟的一檐亭角,再过去是金红日光…裸∕露的四肢能感受暖风习习,真正一派祥和惬意景象。 如此良辰美景加上前刻才刚死里逃生,我本该热泪盈眶的庆祝自己劫后余生,过分点还可以COSS二战结束那幕经典镜头,搂住最靠近自己那人来次法式深吻什么的… 只是———— 任谁一睁眼就看到有颗脑袋凌空俯视,双手不知为什么还扯住自己的衣襟,看样子很有要将之撕开的迹象…这种时候,我的反应已经算是淡定了,对吧? 我睁着死鱼眼,盯住上空那张脸,良久,视线缓缓下滑,落到几乎大开的前襟,几秒之后顺着附在衣料上的指尖上移,绕过一圈最终再次停在对方脸上。 “日吉…”我清了清嗓子,慢腾腾地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领口,“你是不是太心急了?无论想做什么,至少也该找个房间。” “虽然天气算是暖和,野战还是极限了点…” 我看你家不缺开房的钱,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诶~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幕我怎么觉得诡异的熟悉呢? 少年俊秀的脸庞刹那间黑到极点,半掩在刘海下的暗金瞳眸凶光暴涨,“你醒了,还有力气胡说八道。”杀气满满的,咬牙切齿的语调,“睡得真熟啊~高桥秋子,连心跳都能消失。” 神色狰狞到下一秒会做点什么也不奇怪的程度,人却支起身,松开攥着我衣襟的手,改扶着肩膀把我半搂起来。 此时我才看清楚这人身上所穿并非冰帝校服而是灰蓝相间的运动服? 一时我有些混乱起来,怎么?返回的时间出差错了吗?不对啊~附近确实是我午休前睡觉的凉亭…呃~ 四下张望的目光定在远处的天际,我愣愣的扭回脑袋,扯扯日吉若的袖子,“我睡了多久?”不是午休吗?怎么一下子日薄西山。 “我怎么知道。”日吉若恶狠狠的回答道,边说边倾身靠近,抬手将我松动的几个扣子扣回去,“你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问班上同学也没人知道你的下落。” 他面无表情的说着,暗金双眸瞬也不瞬,眼里是冷冷的极是危险的神色。 “我让手下在学校里搜索,比赛结束立刻赶回来,你却让我看到你断了呼吸躺在地上。” ……………… 啊嘞?我愣了下,躲躲闪闪避开他的注视,“那个…可能是睡得比较熟?” 覆在前胸的手掌移到肩膀处,五指收紧,力道大得几乎快掐断骨骼。 “撒谎。”他的鼻息骤然靠近,湿热的嘴唇贴到我的耳坠,“高桥秋子你当我是白痴?”一字一句藏着令人战栗的煞气,“有谁的睡眠会心跳呼吸一并断绝?” 唉——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爪子,示意他放松一点,随即转过脸,胡乱啃住他的脖颈,含含糊糊回答道,“我比较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 齿间咬的皮肉带着活人的温度,呼吸间能嗅到独属于少年的生机,我舔着从颈边血脉慢慢散发出的热力,顷刻间就能察觉他的肢体僵硬,气息紊乱。 啊~不管了,我松开牙齿,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寸许,目光游移扫视他一番,然后————双手捧着他的脸,嘟嘴亲上去。 我承认自己耍流氓。 此时此刻,除却想蒙混过关,心里还有余悸未消,我迫切需要安抚。 近在咫尺的双瞳波光摇曳,倒映出我空茫的眼睛;紧贴的双唇有片刻僵硬,随即日吉若象是反应过来,手覆上我的后脑,重重将我压向他。 他咬破我的唇角,舌尖强硬的顶开牙齿,深入口中舔过上腭;我闭上眼,让所有思绪被堵回去,无论是他的疑惑,抑或我的惊惶。 除了绝口不提,我没有任何答案。 否则我该怎么说?告诉他这点时间其实我已经过了大半年,还亲身参与一场血腥争斗,看过他的死亡…最后回天无力。 我什么也不能说。 那是曾经的未来也好,平行世界也罢,所有都消失;高桥秋子与那个男人的往事,爱与不爱,有权力知晓答案的人灰飞烟灭…疑惑与恩怨到此结束。 ……………… 辗转反侧的热意猛地抽离,耳畔传来日吉若暗哑的声音。 “你哭什么?” 我哭了吗?睁开眼睛,视野有些模糊,我眨了眨眼,果不其然眼角处有水渍滑落… 日吉若双眉紧皱,带着薄茧的指腹擦拭我的眼角,神色藏了几丝不知所措,等到脸上的湿意被他手指尽数收起,他放下手将距离拉开些。 两人静静对视许久,我率先掉转目光,“啊——这么说放学了?” “嗯。” 得到肯定答案,我忙不迭起身,斩钉截铁掐拳,“我该回家…” 正想装淡定爬走,手臂却被攥住,日吉若凑近过来,看了半晌又缓缓眯起眼,“那之前,你答应今晚和我约会。” 呃~我僵了一下,慢慢转身冲着他傻笑,“我只是想回教室收拾书包。”手腕挣了挣,附着其上的力道稳如磐石…囧。 “不必麻烦。”眉梢轻挑,暗金的瞳眸顿时波光诡谲,日吉若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打个奇怪的手势,“我早让他们取出你的东西,守在附近。” 眸光牢牢地攫住我,薄唇轻勾露出极是邪佞的笑意。 凉亭外密密的植株丛忽然摇晃几下,几道身影迅速从数个角落窜出来,静静站在空地外,双手垂立身侧,姿态恭谨。 我的嘴角连同眼角一并抽搐,半晌,僵硬地扭头瞪着身边站的这位,嘴张了张而后阖上,心里哀嚎一声,捂脸。 这这这,这还真是…被看光了,劳资的脸木有了。 显然,对于我满脸颓败日吉若极是愉悦,脸上的线条由冷硬变得柔和;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随后收到他更是恶劣的微笑。 “走吧~我们去约会。” 甚至不待我反驳,他攥住我的手,返身朝那些人走去,侧脸的神情…面色微赧,嗯~看起来依稀有几分羞涩。 我无声的叹口气,一时忘了坚持。 是了,在那个时空我是想他的,特别是比较过那位之后,更显得他呃很好… 这孩子虽然不甚可靠,对我的容忍度却超乎想象,即使我现在有关于那男人的片段记忆,也还是提不起任何恨意,毕竟是两个人,对我来说。 十几年的光阴可以将人改变到何种程度,我不知道,也不准备让那种未来发生,我只记得手心握着的少年,无论好坏,两个人算是彼此影响深远。 无关感情,是经历的一部分。 ……………… 一行人俱是无话,行进中只余得草木枝桠掠过衣角发出的悉悉索索声响,直到穿出常绿植株,眼前豁然开阔。 不远处即是通往冰帝学校侧门的林荫道,身前身后的几道人影悄无声息散开,几息过后隐入各个暗处,日吉若的步伐未曾停顿,始终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速度,光影明灭的两侧树荫内偶尔能闪过极快的身影,那该是日吉若的随扈。 我的手指轻轻一动,日吉若缓下脚步,偏头看着我,“怎么?”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决定不多事问什么奇怪的问题————记得日吉光秀说过,日吉组惯例中随身近卫人数该为十二…可是我怎么点都只见到一半。 记得早先日吉若的身边确实有十二个人,至少截止望月鳝事件之前,虽然那些人没有一次同时出现,我看过的脸是该有那个数。 呃!我蓦然一顿,心头恍然:是日吉光秀出现之后吧?日吉若身边的人员少了一半。 盯着越来越近的学校外门,我抿抿嘴角,犹豫不定是否该透露点信息…关于日吉光秀或者满怀怨恨的问题。 高桥秋子封闭时空,我努力半天始终逆不过天意,最后所有一切还是按着轨迹走下去,日吉光秀也不会记得关于我的事,那么现在的他应该始终怀抱恨毒吧? 他…会找机会报仇,我…该多事吗? 边走边斜眼有一下没一下瞟着身侧,我在心里计算半天得失,最终在对方有所察觉回望时异常无辜的扯扯嘴角,半低下头,作一副装叉的娇羞状。 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劳资不管,一来解释不清楚二来…救个人容易吗我?别不小心为一句警告把人弄死,到时候指不定高桥秋子回魂掐死我。 距离学校大门十几米开外停靠三部极是眼熟的黑色系轿车,没等我们靠近驾驶室已经下来一位男子,那人打开车厢门,随后静静站在一旁。 日吉若走到车门前,手臂一紧将我先推到门边,“上车。” 扶着车门弯腰之前我习惯性抬眼,目光掠过四周,落到马路对面即刻停滞,那里泊着同样的黑色系轿车,中间一部车厢玻璃窗落下,车内似乎有人静静注视这里。 那是…我心念方才一动,搭在后肩的掌心立刻传来异样,耳畔听得日吉若低声冷哼,不明所以,转瞬即逝,其间蕴含的却绝对不是什么兄友弟恭。 “看什么?我和他才不象。”日吉若用极小声的音量对我说道,手下力道加重,逼得我立刻矮身钻入车厢,我人还没坐定,他已经挤到身侧的位置内。 “我好象没说话。”我重重翻个白眼,“激动什么?”炸毛炸的不是地方吧? ……………… 不多时车子引擎发动,窗外朦胧的风景开始流动。 日吉若一直沉默,视线却由始至终停在我身上,反复打量,暗金的瞳眸是喜怒不辨的神采。 刚开始我是想保持处惊不变的淡定,渐渐的实在抵不住他异常诡异的眼神,眼角狠狠一抽,我阴森森开口道,“看够了没?能说下感想吗?” “激动吗?兴奋吗?” 拜托你有点传说中的高贵冷艳行不?别两眼放光跟个色∕狼似的,我知道高桥秋子这外皮长得好,只要我不开口说话很能迷惑人,但是…你天天看早该有免疫了啊喂! 我试图用目光阐述愤怒,可惜日吉若不为所动,仍旧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良久,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住我左边脸颊。 “你的左眼,看不见了对吧?” 他的目光沉澈,语气平淡,眉宇却有锐利锋芒倾泄而出,俊秀的脸庞刹那间布满令人忍不住战栗的阴狠。 “发生什么事?又或者是谁伤到你?” 第七十六章 日吉若一直都自认算是处惊不变,特别是从他遭遇高桥秋子开始,一起起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一次次她出人意料的表现,他可以自傲的认为心脏久经考验,无论今后目睹任何灵异现象都能不动声色… 然而,此刻他发现自己错了。 高桥秋子这女人绝对是为挑战他承受极限而存在的! ……………… 今日原本该是极美好的一天,网球部大获全胜,甚至连正选都未曾上场,彼时气氛热烈,所有人踌躇满志,日吉若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取出手机,拨通高桥秋子的号码。 他想与她分享心中的喜悦,他和同伴们朝着梦想前行的路上,是喜是悲日吉若都希望高桥秋子同样能感知。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会如此,希望双方能介入彼此的世界。 手机另一端始终保持在等待状态,日吉若心头的雀跃随着时间化为疑惑,最后,当确认她音讯全无,他不由自主开始担心。 只来得及留下口讯让人代为请假,随即马不停蹄赶回学校,为了找到她,甚至不惜让隐在周遭的近卫们暴露行踪,可以想见明日之后冰帝学园里关于他的流言会何等喧嚣,日吉若顾不得那许多,因为比起被人勘破身份,高桥秋子似乎更重要些。 然后,他找到她… 她躺在校园某处荒芜凉亭的地上,安静得如同睡着,却探不到呼吸与心跳;日吉若不愿意回想当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只是隐隐知道倘若她从此无法睁开眼睛,或许学校里会发生可怕的悲剧,并且肇事者就是他自己。 幸好她醒过来了,在他近乎绝望那刻。 所有心悸、茫然、惊痛,在她一如既往的无头厘表现中烟消云散,日吉若强自按捺下千头万绪装作漫不经心。 如果继续追问,一定无法掩饰杀意,他不愿意吓到她;虽然高桥秋子胆大包天,日吉若却还是期望能将自己最无害的一面呈现给她。 她转移话题的手段一直都明目张胆,当他吻着她柔软红唇心中暗自窃喜,至少她没有随意寻个借口欺骗,即使敷衍…也算是好的开端,相信终有一日她会为他敞开心扉。 她太特殊,特殊到日吉若自知无法掌握,只得一点点侵蚀,反正他等得起。 日吉若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做好的心理建设没撑过十分钟就宣告瓦解。 当他和她并肩而行,内心那点对于今晚两人首次单独约会的喜悦,在他察觉她异样的左眼那刻蓦然化为急欲杀人的愤恨,连同早前他的惊怒。 一路上日吉若都在观察,甚至抱着几丝侥幸,或许是他看错————可惜,即使高桥秋子表现得毫无异常,她行动间偶尔的僵硬与转瞬即逝的不协调已经说明一切。 她的左眼真的看不见! 更可恨的是她守口如瓶,如果不是他直言…她绝对不会泄露半分,无论对谁。 ……………… “你的左眼,看不见了对吧?” 指尖触及的肌肤温腻柔软,如同羽毛浅浅搔过心头;日吉若眯着眼,眸光牢牢地攫住她,语气平淡得仿佛询问无关紧要的事,“发生什么事?又或者是谁伤到你?” 想是他此时神色掩不住戾气,即便他的口吻平淡,她也还是出现片刻僵硬。 浅樱色的双唇一动,随即垂下眼脸隐去所有波动,片刻间之后她偏头看向车窗外,“没什么,可能是睡着的姿势不对…嗯~过两天就没事。” 日吉若静静看了她半晌,刹那间若有所悟————虽然异样转瞬即逝,她完好的右眼眼中却满是压抑。 ‘告诉我是谁?又或者…你想保护谁?’————是谁能够令得你无意识间看我的目光里竟染上警惕的敌意?! 日吉若张了张嘴,最后所有言语哽在喉咙口,化为深深的挫败。 是了,无论如何他都说不出口,愤怒也好斥责也罢,日吉若拿高桥秋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发生争执…后果想当然是她扬长而去。 如今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就是这种性格,糟糕到透顶,日吉若知道。 先动心的人注定一败涂地,相信她也心知肚明所以肆无忌惮。 ……………… “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他慢吞吞靠上前去,附到她的耳边轻声道。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她微微侧头避过,白皙的颈子在他唇边勾勒出精致纤细的曲线,日吉若眸光一暗,毫不犹豫地低头,噬咬她的皮肉。 真想杀了她…连皮带骨吞下肚去,这样就不会患得患失,不会牵肠挂肚,不会惧怕被夺走。 他狠狠收紧牙齿,齿尖几乎嵌入娇嫩肌肤,耳畔传来几息微弱的低吟,许是她经不住疼痛的喘音…紧接着她开始挣扎。 “疼…诶~别…” 求饶声断断续续,软软的,懦懦的…单薄的,蜿蜒起伏的曲线紧贴着…日吉若脑海中沸腾的愤怒渐渐被燎原饥渴取代。 “轻点…别咬…诶~” 她低低的惊呼一声,含含糊糊,他头脑一时发热,嘴唇沿着肌理顺势舔上她的耳廓,摸索着拨开碍事的长发,舌尖探入敏感的耳内搅动;她重重颤抖了一下,忍不住甩头想逃开却又他被固定住,被迫接受他,直到他听见她开口。 “日吉…” “嗯?” 日吉若微微扬起头松开些许距离,身体却靠得更紧将她死死抵在座椅与自己之间,双手扣住她的肩膀,不自禁收紧力道,恰如捕获猎物的猛兽。 然后,他从她的瞳眸内看到自己布满情∕欲的脸…只要碰到高桥秋子,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与自制力似乎就化为乌有。 日吉若心头猛地一跳,闭了闭眼,强自命令自己必须脑海中翻腾的激烈压到更深处,太快了,现在不是最佳时机,相信他和她都没有准备好。 “对不起…”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抱歉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小心翼翼将散落的发丝挽回她的耳后,沉默片刻,他翻身坐回原位,头靠在椅背上,怔怔望着车顶。 车厢内一时安静得诡异,只余得他粗重的呼吸,良久,身侧空气一沉,却是她轻叹一声人悄悄靠近些,他的眼角余光里看到她纤细的腕骨微微抬起,象是犹豫片刻,方才落在他的膝盖上,停顿几秒钟复又拍了拍。 “真要说抱歉的其实是我。” 她的声音褪去往常的柔媚娇作,反而带上几丝歉意的安抚,“之前我说过是心理障碍,就算你认为我矫情,我也必须告诉你,有很多事我只能自己承担。” “既然说了也改变不了结局,何必多此一举?” 许是从他的缄默中察觉他微微的忿意,她再次长叹一声,“呐~如果觉得辛苦…” 如果觉得辛苦…怎样?!日吉若猛地一惊,想也没想就反握住她的手腕,指间用力收紧打断她未尽的话语。 “你别做梦。”暗金瞳眸危险的半眯起来,日吉若冷冷的咬牙道,“我不会放弃。” ……………… 两人无声对视良久,她闭了闭眼,眉心微颦,脸上极快闪过一丝无可奈何,“可是你不觉得我们相处方式有问题吗?” 她半蜷的身体微微挺起,异样双眸直直望进日吉若的眼睛,精致的脸庞褪去刻意的温婉荏弱流露出极是成熟的淡然。 “虽说双方该长时间互动才会彼此了解,可是我的性格实在不好,你也知道和我一起会遇到奇怪的事,我不解释你会生气。” “长此以往大家都会难过,你是好意,我不是不知道,可…那不是你管得了的。” “有些事…是天意。” 顿了顿,象是考虑如何组织语言,她略略偏了偏头,神色中竟带着几分叹息,“我只能说直到如今我都问心无愧,即使代价是失去所有灵力,左眼再也看不见。” “我很不识好歹,对吧?” 日吉若沉默了很久很久,眼中波澜起伏,直到他清楚认识到面前这个女人,那一番话算是肺腑之言,缭绕的怒气顿时如同被针刺破的气球,转瞬间化为空茫,泥沉大海。 “是…你真是不识好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笑得极是苦涩,“我连关心自己女人都不可以…高桥秋子,你真是…” 她带给他的挫败感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可是能怎么办呢?事到如今日吉若已经分不清对高桥秋子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迷惑她的诡谲多变也好,愤怒她对他的视而不见也罢,所有思绪沉淀的此时此刻,日吉若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完蛋。 对于这个女人…即使无法到永远,他也必定刻骨铭心。 “只要你不愿意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但是至少…”日吉若慢慢松开紧攥她的手,略略举高揉揉她的头发,“告诉我你的真名。” 他的掌心沿着如丝触感往下滑落到她纤细的肩头,微微用力将她收拢入怀。 “别让我究竟喜欢谁都懵懵懂懂。”待得开了口,日吉若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是暗哑,心头蓦然滑过尖锐痛楚。 “求你。”他加重筹码,低下头打量怀中所抱的人,暗金的瞳眸瞬也不瞬,只生怕错过她脸上细小的变化。 他早就有所怀疑,如今方才开口询问其实已经算是不可思议,生平第一次放□段,连同关东第一黑道继承人的骄傲一并放弃,为的只是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 果不其然,她的身形一僵,迅速半仰头望着他,表情出现片刻怔忡,异样却在转瞬即逝,眉骨轻挑,完好的右眼波光明灭间盛满高深莫测。 “你知道?啊~是我笨,你早该猜出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反而象是自言自语,“出生黑道原是该比常人敏锐。” “可惜我不能说,坦诚就是认罪,会遭天谴…”她浅浅勾起唇角,神色似笑非笑,“呐~你也不想没得到之前我就灰飞烟灭吧?” 除了沉默,日吉若找不出第二种反应。 失望、错愕、惊讶,思绪纷乱无章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斜睨着身侧表情不知究竟是痞赖还是无辜的人半晌,日吉若转动手腕用指尖恨恨掐一把她的脸颊,将满腔积聚的无奈化作力道尽数奉还。 他果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混账女人! 狡狯、无赖、十句话不知能信几句,碰到这样奇怪的性格…他居然没有愤怒于束手无策进而拂袖而去,相信他的忍耐度已经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了吧? 日吉若在内心暗自苦笑。 ………………………………………………分割线……………………………………………… 行驶中的车辆在他预计的时间内放慢速度。 日吉若难得放空思绪拥着蜷在怀中温热躯体闭目养神,感觉到直行的车辆放缓速度,他睁开眼睛就着驾驶室挡风玻璃扫了眼外面。 车子恰好行过一处拐角,两侧是街道两侧是窄小人行道,半掩在雕花栏杆与茂盛花木后的是若隐若现的建筑物,这一带属于统一规划建筑,半私人半商业用途,想是时间段的缘故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 夕阳早已没入天际,空旷的柏油马路上只余得车子橡胶轮胎压过的轻响。 日吉若紧了紧手臂,怀中半拥的身躯随即动了动。 “嗯——?” 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白皙的脸颊印着一处小小的钝圆嫣红,想是不小心睡着的时候压到他衬衣扣子留下的印迹。 “醒了?”日吉若的声音柔和到令得驾驶室的手下惊骇回望的程度,“我们到了。”轻轻将她扶正,待得她靠回椅背,他倾身上前用指尖略略为她梳理几处纠结的发丝。 她乖乖的任由他一番动作,小小精致的脸庞迷迷糊糊,半晌,等到车子拐进他预定的那处建筑物内停稳,她的眼睛迟钝的眨了眨又眨了眨,象是才看清楚周围景致。 “啊咧?”她低呼一声,满脸诧异的望着他。 日吉若眯着眼指尖划过她的眼角,轻笑出声,“是日吉组的医院,我不问,但是你也该有所回报吧?” “检查身体吗?”她抿抿嘴角,“我讨厌医院,又不是怀孕…有什么好检查的?” 说话嘟嘟喃喃,象是不甘不愿的小孩子。 对于她不知所云的抱怨,日吉若充耳不闻,等到车厢门被随身人员开启,他起身下车前顺势攥住她的手腕,将人一并拖下车。 “你想怀孕,我也无所谓。”一边带着人快步朝建筑物走去,他一边偏首,暗金瞳眸落在她身上反复打量,意有所指。 闻言她立刻露出被噎到的表情,而后就此沉默下来,毫无反抗被他半拖着走进那幢米白色建筑物。 日吉若趁着她低头时愉悦的眯了眯眼,阴郁的心情多少有些轻松起来。 他想他渐渐抓到与她交锋的某些关键了,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呃~好象不对,应该是不管她说什么他按着自己的路线走就好…反正这女人听不进别人的话,既然如此,为确保他的血压正常度过人生,他只要随自己心意走就是。 省得被气到七窍生烟。 ………………… 日吉组的专属医疗机构隐藏在外观普通的建筑物内,除却拥有数名手艺精湛的外科医生以备不时之需,各种医疗项目同样完善,关东第一黑道的成员,即使常规的身体检查也不得不防备藏在普通医院的危机。 日吉若把高桥秋子拖到日吉组专属医疗机构做详细检查算是滥用职权,毕竟她是普通人,即使现在正和他交往…若是被有心人知晓… 站在安静得走廊外,日吉若偏头就着半敞开的门扉望着房间内,一架白色屏风里面的人尽数遮挡,能听到精密仪器启动时发出的嗡嗡声响。 隐隐的,负责检查的医生低低询问,她的回答模糊不清。 日吉若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等的人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边走边低头整理身上的衣物,神情…却是平静,仿佛早料到结果。 不多时,医生跟在她身后走出来,日吉若松开环臂的手,迎上前,目光掠过站到身侧的女孩子停在医生的脸上,也不说话只是屏息等待。 男子摇了摇头,满脸轻松,“没有问题,若少爷。”日吉组最精锐的医生漫不经心地收起胸前所挂听诊器,“瞳孔对光线反应敏感,我看不出这位小姐的眼睛哪里有问题。” 返身从候在一旁的护士手里接过大叠图纸,随意翻了翻,复又递到日吉若面前,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两人,“若少爷不放心的话,再做一次脑部扫描?” 说着男子转头看向走廊一侧,下巴微抬,“今天安排光秀少爷检查,嗯~算是时间那位也该到了,若少爷稍微等等。” 对于男子的提议,日吉若尚未作出回答,手臂却被轻轻扯了扯,他扭头看向身边忽然打断自己的人,“怎么?” “不用麻烦。”不知怎地她皱紧双眉,神情有些急躁起来,“走啦~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日吉若心中一动,只觉得诡异————她象是急着离开,为什么? 正想开口耳畔听到走廊尽头有脚步声纷沓而至,闻声望去,却见一行人恰恰走上楼梯,为首的少年神色淡漠,远远的就能感觉到他形于外的阴鸷。 双方一照面俱是微怔,随着那行人渐行渐近,日吉若明显感觉到身侧的人猛地一僵,落在他臂弯的指尖如同无意识般收紧。 微微凝固的走廊里只剩下脚步声,日吉若静静看着据说是他兄长的少年在原本属于他的六名近卫簇拥下走到近前,而后…一言不发擦肩而过。 待得几人走出数米,落在最后面的近卫返身冲着日吉若悄然鞠躬示意,而眼角余光中日吉若看到高桥秋子神情微变,仿佛若有所思。 位于走廊一侧的扫描室在那一行人走到近前时开启,时机把握得刚刚好,近卫们被留在外面等候,那扇门扉随即阖上。 日吉若收回视线,转过身来细细打量身侧女子,嘴角微勾,“紧张什么?” “嗯~看到帅哥自然是紧张的。”她狭长的凤眸挑起,眼神极是妩媚,“是兄长呢~” 拉长的尾音总给人难以言喻的幸灾乐祸,日吉若俯下∕身,嘴唇几乎贴上她的,“我知道芥川慈郎撒谎,其实是你…” “我和他才不象,你别妄想有的没有的,向日岳人说你容易变心…只有他不可以,否则我就真的让你怀孕。” ………………… 她的神情一时错愕,日吉若满意的直起身,手臂收拢将人带入怀中,在医生诡异异常的注视下施施然掉头就走。 脚步不停甚至算是仓促,走出建筑物登上来时的车辆,车子随即启动开出街道,直到米白建筑物被远远甩在后面,日吉若紧绷的身体方才松弛下来。 低头埋进她的颈窝,不顾驾驶室内两人时不时飞来的窥探视线,日吉若闭了闭眼,用极重的力道将臂弯中的身体禁锢在怀里。 是他失控,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却是为了日吉光秀的眼神。 走廊内错身而过时,那双烟灰的瞳眸直直落在他怀中所抱的人身上,波澜不惊的面孔极快的闪过压抑,然而那些顷刻外泄的杀意却是针对他日吉若。 为什么日吉光秀会有那样的表现,日吉若不明所以,那位号称是兄长的家伙从一开始对他就抱有敌意,他知道也一直暗自戒备。 他的母亲在第一次见到日吉光秀的刹那间情绪濒临崩溃,彼时日吉若也在场,他从那些断断续续的哭泣中拼凑出往事,虽然还有解释不清的地方,可是DNA却不会说谎。 日吉光秀被送入组内紧急手术的同时,身在现场的日吉若提供了血液作为对比,那人确实和他有血缘关系,或许确如他母亲所言是早年失踪的兄长…日吉若不愿多想什么,近来他的心思一直放在高桥秋子身上…只是现在,由不得他不多虑。 如果日吉光秀对他怀有不知名的敌意甚至意图夺走属于他的所有东西…那个位置,他可以任凭父亲的意愿处置,可是剩下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退让。 没了关东第一黑道继承人身份,日吉若还可以重新开始…他还有网球、还有梦想,还有…喜欢的女人,可是如果连这些都被夺走,最后他会一无所有。 许是他一时外泄的情绪过于明显,她闷哼一声,挣扎着抽出手环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抚,嘴里喃喃着哼起不知名的音调。 依稀仿佛极古老的音节,低沉委婉,极是特别的节奏,分辨不出含意的语言,听在耳中却有古怪的安抚人心的作用。 渐渐的,日吉若起伏不定的情绪平静下来,沉默片刻他开口问道,“你唱的什么?” “安魂曲。”她的手落到他的脸上,指尖拂开额际刘海,右眼眸光沉寂如水,“别担心,有我在。” 直到很久以后此刻发生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只要闭上眼他的脑海中就能浮现她如花明媚的笑靥。 对于一直被人以期待成为庇荫成长的日吉若来说,生平头一次有个人坦言愿意成为他的依靠…剧跳的心脏或许就是所谓的感动。 与色∕欲无关,而是真正为她一句话心跳失序。 这样的女人…如果遇到,相信没有谁肯错失。 当然那些事后话,此时此刻日吉若只是怔忡片刻,忽而失笑,“就凭只剩下一只眼睛的你?那之前不是该多考虑自己的处境?眼睛真的失明怎么办呢?” 拉下覆在他眉宇间的手送到唇侧亲吻,他带着算是苦中作乐的心情取笑她。 她耸耸肩,凤眸惫懒似的半眯起来,语调轻松,“我允许你站在左边。”飞扬的眉眼桀骜不羁,仿佛君临天下的理所当然。 他的回应是静静看了她良久,猛地低头寻上她的红唇。 这一刻,日吉若做出一个决定————倘若他的父亲真如组内暗中传言,或将弥补亏欠失踪多年长子的亲情,那么他可以拱手相让地位,反正那原本就该是长子继承。 他怀中的女子虽然从未表露,但他知道她其实介意他的黑道身份,如果他成为普通人… 是不是他和她的路就能走得如寻常人? 她失去灵力,他没了身份…将来或许两人真的可以成为最普通的一对,那样的未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第七十七章 我知道为人处世左右摇摆不定其实很不讨喜,最后的结局很可能变成‘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是人’,可是我还没能找对位置,对日吉若和日吉光秀两人…我把与他们从初相遇开始发生的所有事想了又想,心里的天平始终摆不到那处微妙的位置。 对于日吉若…说没感觉绝对是我死鸭子嘴硬,即使没有到非卿不嫁的地步,心里多少是柔软的,我又不是木头撒~ 可是…日吉光秀却是心头最隐秘的触动,毕竟是我和那一个女人拼尽全力救回来的孩子,就算是自我满足的虚荣感,我也极希望日吉光秀从今往后可以岁月静好。 啊啊~所以说麻烦,那两个人如果真的水火不容起来…我我我,我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囧。 想到这里我不禁耸拉下肩膀,满脸颓废。 人真的不能太熟,太熟…非但不好下黑手,之后还有重重顾虑,讨厌! 怪只怪昨天气氛太好,日吉同学褪去一贯的阴森冷酷,少年的脸庞显得极是俊秀,甚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我一时色令智昏…嗯~不能继续想,等下流鼻血,天干物燥还是心平气和些保险。 抬手抹了把嘴角,以防止不小心形象俱失,我吸了吸鼻子,挺直脊背,作一副若无其事状,双眼放空环视周遭,在转到后方某处位置时顿了顿。 那人随即有所察觉停下与前桌的交谈,微微侧头视线直直对上我的,暗金瞳眸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浅金日光,竟给人一种惊艳的战栗感。 男∕色无边啊啊啊~我咽了口口水,急忙转开脑袋,老脸止不住发热————要死了!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居然色∕诱嗷嗷嗷~ 教室里依旧喧闹,每日正式课程开始前,老师尚未抵达,同学们均是见缝插针,谈笑有之,八卦有之,更有埋头奋笔疾书赶作业的…囧。 稍微平复下波澜壮阔的心情,伸手探进抽屉摸出早上所需的课本,随意翻了翻,然后…满头黑线,书里的东西我一下子看不懂了诶~ 所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虽然不是成仙,我目前的处境却也差不多,睡梦中过掉小半年,教科书所学该忘记的基本抛到九霄云外了啊~ 阖上书本,我异常悲催地抬爪,两根手指揉揉鼻梁,心里不禁怀疑自己这人生是不是真的就一茶几?或者更惨些…橱柜? 擦!当年晋江上穿越文一片大好,谁不是风生水起左拥右抱,难不成我遇见的是后妈? ………………… 当教室半掩的前门被拉开那刻,我正循着稀薄印象回忆当年晋江写悲剧知名的那些大神,一个抬眼却是愣住。 施施然走进教室的这位…不是班导么?记得早上木有她老人家的课撒~跑来做神马? 松川老师带着极是贤淑的笑意站到讲台边,视线扫过教室一周,轻咳一声;下一秒室内安静下来,无论是在谈话还是正忙的同学们同时正襟而坐,把注意力集中过去。 “有新同学哟~”松川老师开口即直奔主题,“大家要好好相处。”脸上笑意未歇,她转身对着教室门外招了招手,“进来和同学们打个招呼。” 语气极是熟捻,甚至有几分雀跃?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转出门扉,来人行进间不疾不徐,教室里有刹那间的凝滞,包括我在内,用极是夸张的说法大概是所有人屏住呼吸,脑海里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得怔怔盯着那人。 少年只是静静站在松川老师身侧就带来逼人的存在感,并非容色极俊俏而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气质,令人移不开目光。 “初次见面,我是水岛空。”少年的音色温润,眉宇间透着安定,“请多多指教。”说完之后少年微微倾身鞠躬,落在身前的双手十指修长,竟是可与雪白衬衣交相辉映的无暇。 我听见教室里传来女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倒抽气,惊讶中带着掩不住的雀跃。 “好帅!”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低低的尖叫,而后象是开启某道开关,教室里一时热烈起来,没多久从后方传来音量颇大的询问。 “水岛同学从哪里转来的?” “喜欢什么运动?” “有女朋友吗?” 接踵而至的各色问题弄得人应接不暇,少年始终笑意未减,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极是稀少的深黑眼眸波澜不惊。 “上个月我还住在法国,嗯~没有女朋友。”少年边说边轻笑着点了点下颌,眸光微敛,“没有特别喜欢的运动…不过——” 拉长尾音象是意味深长,停顿片刻复又开口说道,“我对这个国家的灵异传说很感兴趣。” 教室里的欢闹声出现极短暂的空白…我的目光粗粗扫过去,不出意料看到许多囧脸,嗯~想来大家和我一样,均是止不住黑线。 这都什么诡异的兴趣?不过话说回来…我忍不住扭头看向教室后面的某人,眼角一抽。 啊~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了日吉童鞋…来来来~赶紧起身和他打招呼。 日吉若正被他的前桌回头用手掌重重拍了拍肩膀,想必那位同学与我所见略同,囧。 什么不好喜欢竟喜欢神怪。 ………………… 转学生带来的小插曲很快被略过,松川老师轻声交代几句班上同学要互助友爱,随即指出某处位置给对方,待得水岛同学迎着班级女生各异的目光洗礼坐到位置上,松川老师终于心满意足离开,将占用的讲台还给授课老师。 一整个早上班级里人心浮动,不为别的只为秀色可餐的转学生。 几个课间那位的身边围满好奇满满的同窗们,有男有女,教室里闹哄哄的,不时从人群中传出惬意笑声,扰得我始终找不到空隙补眠。 难得的是那位的脾气如外表一般温润如水,对于每个问题都礼貌周到,即使被问到算是隐私无法回答,那人也必定先行致歉,言语风趣,颇有内涵。 嗯?你们问我为毛知道那么清楚?因为他就坐在我隔壁组平行想充耳不闻都困难,原本那个位置的同学被依序往下移动,男生的座位按照身高排列,呃~放眼过去其实个个都比女生高处一截,不知道究竟吃什么长大。 说起来,向日岳人的个子…嗯~还是不要多想,省得哪天因此遇到那位时眼神里漏出什么。 等到第三节课下课我终于忍无可忍,在眼见班级女生很有继续围过来的趋势下,我默默起身让出位置,怀抱一本作业本,脚跟一转走到教室最后面。 我眯着眼,将脸部表情调整到羞涩与为难之间档位,懦懦的开口对着同组最后一桌的女生说道,“不好意思…我可以先坐这里吗?” 收紧怀中的本子,我埋头,时不时有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对方。 对了,她叫什么来着?嗯~梅田还是北田? “嗯?”女生很是讶异的抬头看看我怀里的作业本,随即露出了解的微笑,“可以啊~” 说着她将桌面上的东西收进抽屉,起身让出位置,擦肩而过时还满脸同情的轻声道,“三千字的检查,高桥你真倒霉,居然被班导抓到。” 我异常悲催的扁了扁嘴,回之以欲哭无泪的眼神。 眼见那女生奔到调换给她的位置坐下,我抽着嘴角把本子摊在桌面上,恨恨然拈起圆珠笔开始筢头构思————三千字的检查嗷嗷嗷~ 为了昨天下午无故旷课…松川老师真是铁面无私,居然要求午休前交到她办公桌上,否则后果自负,囧。 我能告诉她自己木有无故旷课而是穿越了吗?!这种理由要是被接受,我反倒要怀疑对方的智商…擦! 除却老老实实承认错误,我能怎样? ………………… 笔下极是艰涩的组织着语言,我趁隙翻着死鱼眼白了教室平行位置角落的某人一眼,目光中不无迁怒。 也不知道我的眼神是不是令得对方误会什么,下一秒,日吉若从位置里站起身,而后款款行至我身边,顿了顿,左手插∕进裤子口袋摸出一物拍在我桌面上。 一手撑着桌角,他倾身靠近些,低声道,“要我帮忙吗?” 我伸长脖子研究他按在掌心的那张纸半天,嘴角一抽,“病历报告?”喂!你想干神马?居然让我被生病?! 那份白纸黑字上龙飞凤舞一堆,我只从他手掌边缘看到‘神经性哔——’之类的词语,囧。 想也没想我立刻伸爪用指间握的笔尖捅了捅他的手掌,阴森森磨牙道,“滚!你才青春期神经有毛病!” 对于我愤怒到象杀人的仇视眼神,日吉若笑得很是愉悦,暗金双眸微眯,“可你不得不承认这很有用,日吉组的医生有行医执照可查,老师会原谅你的。” 说着他甚至拖过前面空位的椅子坐到我身侧,头靠得很近,声音低到只余得两人挺清楚的程度,“不然你要怎么说?神鬼事件薄?” 眼眸微微转动落到教室前方,他的唇角蓦然勾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松川老师会认为你对转学生一见钟情于是决定投其所好。” 我眼角一抽,沉默一会儿最后翻着白眼表示妥协,“好啦~就按你的建议。”低头看了看那页写到一半的检讨书,闷闷的长叹一声将它用笔划掉,将本子翻过一页新的,然后连笔一并推给他。 “帮我写…拜托~”我眨巴着眼睛,双手合十,努力作恳求状,“国文我实在不太在行,日吉…你帮我写然后我抄。” 他定定看了我许久,嘴角慢慢扬起,一时间脸部线条显得很是柔和,不再是往常那种冷淡阴鸷,而是依稀仿佛宠溺?的表情。 抬手拈起圆珠笔顺势将本子拖到近前,“约会…下次网球部比赛你也必须去,赛后我们直接去约会。” 笔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本子,他笑得志满意得。 我忙不迭地捣头如蒜,两眼直放光,“快点快点!” ………………… 于是谈好条件,两人皆大欢喜?日吉若随即埋头奋笔疾书,我用手托着下巴,看着他下笔如有神… “啊——!”一记低低的惊呼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很是清晰。 我茫茫然抬头,眼角一抽————教室里数十双眼睛同时定在这里,瞪若铜铃,还有几位更是夸张的张大嘴巴,象是看到神迹降临。 双方面面相觑,不多时教室内众人有志一同转开视线,如同水滴落入油锅,嗡嗡声不绝于耳。 我在人群中看到各色神情,有惊讶错愕、有不忿轻蔑、又或者有些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耸耸肩,不以为意收回视线继续关注自己当务之急的问题。 其实教室里众人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或者该说我们双方都心知肚明某件事,如今的情况算是捅破窗户纸? 我知道班级甚至校内女生的传言,不外乎我怎么怎么勾引然后赖上网球部最有希望的新人日吉君之类的,也知道亲卫队摩拳擦掌很久,只是不知道日吉若做了什么小动作导致那些人始终没来找麻烦。 莫不是枪击的功劳?————我对此种猜测保持观望态度。 她们背后话说得很难听,也不讳被我听见,去洗手间和在走廊狭路相逢时,人群中飞射而至的眼神很是险恶…但也止于此。 反正我一贯胆边生毛,既然躲不过…嗯~后果就让日吉君承担就是了,男生嘛~总该多担待点才是。 许是我的目光过于猥琐?日吉若猛地停下笔,眉梢微挑,“干嘛这种眼神?” “嗯——”我用双手捧着脸,眯起眼,把阴暗心思细细收起。 然后————收到对方不明所以的白眼一枚。 “完成了,自己攥写一遍。”日吉若把手边的本子推回我面前,指间闲闲地转动圆珠笔,斜睨人的眼瞳晶亮透彻,“中午一起吃饭?” 我随意的点点头,一边抢过被他当成玩具的笔,撕下他写的那页粗一眼看就情文并茂检讨书急急开始抄写。 两人一时无话,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我收起本子和笔走回自己的座位,不期然眼角余光中却瞥见一道很是诡谲的目光。 与班级女生意味深长的注视不同,当我经过他的座位时转学生的气息…原该是无害温和的眉眼却在转瞬即逝间流露出几丝诡谲。 如同暗夜里遭遇潜伏的未知,令得我刹那间浑身紧绷。 水岛空…吗? ………………………………………………分割线……………………………………………… 等到松川老师终于肯大发慈悲放我一马,距离上午放学时间已经过去近二十分钟。 从教师办公楼出来,我小跑着奔向教学楼大堂,一路上冷清清的,想是学生们都聚集到餐厅解决吃饭问题。 我囧着脸穿过层层储物柜朝二年级所在方向前行。 在即将拐出转角前耳畔听见有女孩子的声音,悉悉索索的,位置恰是我的柜子所在那层? 原本疾行的步伐缓下来,我停在转角处意图等那些人离开再出去,不是怕事只是…隐隐有种不甚好的预感?从断断续续传到耳中的只言片语中。 “这样不好啦~”一个女孩子怯生生的叫道,“被发现…” “你怕什么?”另一道声音如是回答,同样是女生,声音里却带着…嗯?算是恶意? “只是教训她一下,谁让她…” “可是学姐们不允许我们私下里有行动…毕竟…” 最早那女孩子的声音若隐若现听不完全,却能从两人的谈话中判断出是有人想做什么而另外一人正极力劝阻?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那女生忽然提高音量,带着发泄后的惬意,“不过长得好看些…啊?!” 一记惊呼过后两人的声音就此中断,包括原本夹在其间的某些诡异响动,死寂般的安静过后,却是一道在我听来算是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淡漠的声线也已想见来人同样面无表情,“你们是一年级的吧?在二年级这里做什么?” 略略停顿片刻,再响起的声音里忽然带上几丝薄怒,“撬开前辈的柜子已经不是欺凌,应该算是偷盗行为。” “啊——对,对不起!” 有女孩子慌乱到近乎哽咽的声音响起,支支吾吾的,“我们…我们只是开玩笑…” 也不知如今那男生是何种表情,只是从女孩子掩不住的倒抽气中可以想见是何等阴森,“难看死了!滚!没有下一次!” 慌乱的脚步声朝着我的方向跑来,我抽着嘴角,急忙返身跑出几米,脚步急停后传,慢腾腾沿着来路朝前走,脸上…还必须摆出若无其事的神情。 不多时有两道身影冲出拐角,双方一碰面,我睁大眼睛装作不明所以,而那两人各自神情狼狈,特别是对上我的目光时,身形不停掠过急急跑开。 速度象是被狗追…我悄悄回头望着对方绝尘而去的背影,眼角一抽。 早知道就不妄下结论,上午才窃喜日吉若手段铁血,午休时就让我直击来自女人可爱嫉妒心的报复…囧。 抬手筢筢头发,我睁着死鱼眼拐过转角。 小玩笑什么的…嗯~等下找机会跟日吉若诉诉苦,防范于未然不是吗?没道理他的烂桃花报应在劳资身上撒~ 虱子多了不怕咬没错,可惜我如今不比往日,一点点危险都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没了阴阳眼是无所谓,可如果因自保能力失却导致受伤…嗯~我极是希望能安度晚年,英年早逝神马的端谢不敏。 ………………… 站在两排储物柜之间夹道的果然是日吉光秀。 他正半弯着腰往自己的柜子里翻找什么东西,打开的柜门半遮挡他的脸,只余得暗金发丝露在视野所及的位置。 我施施然走到印着‘高桥秋子’名牌的那处站定,歪了歪头,对着明显被破坏的储物柜柜门长叹一口气,犹豫半晌方才伸手拉开柜门,目光落到里面,再次哀嚎一声。 这都什么啊! ‘小玩笑’?!小玩笑居然是用鲜红的喷漆把人柜子里弄得跟藏尸现场似的!我该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有创意吗?! 抬手抹了把麻木的脸,我伸出手从柜子里拎出一塌糊涂的便当包,抿抿嘴角,阴森森的预估下损失————下层毁掉鞋子一双,柜子内部还必须清理… 跑掉那两人…叫什么名字? 将便当包搂在怀里,重重阖上柜门,后退半步,眼角扫到地上有一丝异样?我低头,只见储物柜下面与地板之间半露出一角纸张模样的东西? 弯腰将那物抠出来,拈在手里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东西,却象是事件记录表?什么某日帮忙打扫,某日扶老人过马路,某日又该帮助社区内怎样怎样… 好人好事? 可是…如果这是那辆姑娘丢的,该怎么说?表里不一呐~ 耳畔只听得另一处传来柜门阖上的闷响,我收起手中的纸,抬眼看去。 日吉光秀依旧摆着他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表情,烟灰瞳眸不以为意扫过来,随即转身朝另一处出口走。 走出几步,身形复又停顿,他象是原地犹豫片刻,转身快步走到我面前。 ………………… 上下打量我许久,日吉光秀慢慢眯了眯眼,语气颇讥诮,“现在你该知道和那个人在一起会遭遇什么了?” 眼神停在一边的储物柜上,若有所指,“有了开始,类似事件会层出不穷,高桥秋子…” 庞大的阴影当头压下,他几乎贴到我的面前,眸光死死锁住我的眼睛,语气冰凉带着危言耸听的森冷,“这还只是学校,你知道日吉这个姓氏代表什么?” “离日吉若远一点,别笨到让自己陷入危险。” “他不会救你…到时候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冷漠的脸上弥漫着令人屏息的戾气,烟灰瞳眸更是如爬行生物般毫无波动…我怔怔看着他的眼睛,心神微微恍惚,脑海中不期然滑过彼此相处的那段时间。 “光秀…” 他的名字毫无预兆的脱口而出,更恐怖的是我象是被魇着般抬手轻轻抚上他的眼角…待得指尖传来少年温热的触感,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日吉光秀神情一时凝固,眼中满是错愕。 我顿时大囧…这这这,这咋地了!?高桥秋子不是已经不会影响到我了吗?怎么还…眼角死命抽搐几下,我被火烧着似的收回作乱的爪子,干笑两声。 不敢开口说话,只是抱着怀里的午饭掉头就跑,比之前那辆个女生狼狈不知多少。 ………………… 一路用比被狗追更仓促的速度冲出教学楼大厅,无头苍蝇似的慌不择路,直到口袋里的电话催命似的响起。 按下接听键,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话筒里随即传来日吉若气急败坏的低吼,“高桥秋子你在哪里?!” 诶——我不知道撒~站在绿荫遮天避地的树林里东张西望看了很久,最后我低头,满脸坑爹瞪着杂草丛生的脚下。 稍作挣扎片刻,我吞了口口水,很是艰难的开口求救,“我迷路了,这里到处都是树。”嗷嗷嗷~ 电话那头的日吉若象是被噎了下,停了几秒钟就听见他扭头对身边不知谁表示自己要暂时退场…然后传来几记起哄般的嗤笑,从声音听起来仿佛是网球部校队? “别挂电话,看看周围有没有建筑。”日吉若如是说道,“算了,你还是呆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其中夹杂着他奔跑的声音。 我朝天翻个白眼,没好气回答,“你又怎么找到我的位置?”在我身上装了追踪器么?算了算了,扭头朝来路走出十几米,踮着脚极目远眺。 “啊——你们网球部…我看到你们社办建筑物了。” 远远的,半隐在绿色中露出一角金碧辉煌的不就是迹部大爷风格的屋顶么?全冰帝独此一份如假包换的。 “我在后面的树林里。” 边说边钻进一旁茂盛的植物…然后艰难前行。 ………………… 和日吉若顺利会师却是在约莫五六分钟之后。 我刚从一架长势活泼的冬青树中钻出来,还没来得及定神,横地里就斜伸出一支胳膊把我扯得转个方向。 日吉若黑着一张脸,神色如同见到老婆偷人,两人对视半晌,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接过我怀里抱的便当包,一手拉起我的爪子,返身就走。 此时两人所在的位置其实里网球部社办不算太远,可就是这点距离日吉若已经偏头用极是诡异的视线上下打量我好几次。 我被看得浑身发毛,当走到高耸入云的深绿安全护网前,在他准备推开一角半阖的门时我实在没能淡定,只得无奈地开口道,“你看什么?” 日吉若身形一顿,缓缓回过头,“怎么回事?这个…”举了举手上拎的东西,神情…嗯~象是有几丝怒气,“遇到谁了?” 便当包沾染了些许红色喷漆…我挑了挑眉,阴森森的笑道,“你的爱慕者决定以实际行动阐释对你头脑发昏被草包勾引的愤怒。” 许是我说话九拐十八弯,日吉若的表情微微一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似的,嘴角不易察觉的抽搐几秒钟,“又是亲卫队?” 见我点头,那双暗金瞳眸光芒乍现眼底,脸上浮现出几丝冷意,“哼~”轻哼一声他即不再发表任何意见,手臂收拢令我不得不靠上前去,“别担心…我会处理。” 废话!不然要你做什么?我眯着眼,低头保持沉默。 身后的大片植株…嗯~却在此时传来悉悉索索细响,日吉若迅速将两人身形掉转,极快的将我护到身后,“谁!?” “诶~抱歉…” 少年温润如水的声线,未语先笑,“吓到你们…诶?你是…班上的日吉君吧?” 我从日吉若的身后探出脑袋恰好对上那人的视线,象是怔忡片刻,美少年水岛空璨然一笑,“打扰你们约会…实在抱歉。” 上下打量他许久,最后我把目光定在他沾污的鞋面上,眯了眯眼,满心疑惑,“那个…水岛同学迷路了吗?” “不是…”水岛空仿佛羞涩的笑笑,“我是借着午休参观校园。” 顿了顿,他略略转身,指尖点了点身后茂盛的绿荫,“冰帝七大不可思议里有一件据说发生在里面,我很好奇。” “呐~日吉同学…你是网球部的吧?知道详情吗?”说着说着水岛空走上前几步,浅笑吟吟却掩不住眉宇间异样的热切。 不知为什么日吉若微微僵了僵,开口的语气极是不耐烦,“我不太清楚,你想了解去问三年级的前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于是可以开始各种坑爹事件,流氓闲木有灵力可以任凭折腾了哈哈哈~ 第七十八章 美少年水岛空神色黯然的离开,步履蹒跚不说依稀仿佛脚后跟还卷过几片小树叶。 我默默远目之??————那背影还真是销魂得很,嗯~颇有几分欲乘风归去的味道…正待满脸装叉,耳后有风声忽如其来,我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某人的熊掌已经盖在脑门顶。 “喂!真看上他了?”日吉若用貌似漫不经心的语气低声道,“果然一点都大意不得。” 边说手里边不停揉搓我的头顶,力道很是令人介意…因为这让我不小心想起昨儿在家里用搓衣板洗小内内。 我嗷了一声顿时恼羞成怒,原地转身,翻着三白眼视线从下往上撩,顺便龇出嘴里两颗虎牙作鬼气森森状,“斑秃了啊喂!” 你丫是打算COSS班级公益课在操场除草么?! 日吉若手掌一顿,身体微微前倾,半低下头用三十度角阴影俯视,藏在刘海下的双眸眸光明灭不定。 沉默片刻,他忽然象是忍俊不住的轻笑出声,“你居然担心这个?”语气很愉悦,手里却仍旧不停…囧。 我满头黑线站在原地,感觉到覆在头顶的手掌指尖插∕入发丝触到头皮,而后一路往下滑到脖颈停在那里慢慢揉捏。 他的指甲修得很短,指腹力道恰如其分的柔和…嗯~我不自觉的眯了眯眼,忽然觉得被伺候得很舒服? 啊嘞?!我一个激灵顿时神清气爽————这这这,这怎么象当初劳资给隔壁家那只虎斑大猫顺毛?! 于是脑袋猛地一偏急急躲过某人作乱的熊掌,我踉跄着斜掠出去两步,脸皮止不住发颤。 日吉若慢吞吞收回半举在空中的手,上下打量我几眼忽的把脸偏到一边,嘴里嘀嘀咕咕,“果然…幼崽的习性。” 虽然他说得语焉不详,但是…他绝对在嘲笑我了吧?于是恨恨然蹭上前,迅速抬爪就要朝他脸上挠…让你丫调戏劳资,抓花你的脸! ………………… 手指才刚触到温热肌∕肤就立刻他擒住,也不知道是误会到哪个方面,这人执起我的手凑到嘴边,含着我的手指用牙齿轻轻啃噬。 那双暗金瞳眸斜睨过来,不说话眼神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 如果作者走文艺路线,此刻我必然嘤咛一声双颊泛起红晕…然后少年倾身靠近,长臂舒展将人拢进怀中…之后[哔哔哔——],为防止河蟹关灯拉黑,然后平坑撒花~(囧)。 可惜————作者和我都是囧货。 我知道这种时候不该煞风景,可我没忍住。 [咕噜噜——]极是诡异的声响从某处传来,很有震聋发聩的效果…日吉若神情一顿,嘴角依稀微微抽搐。 趁着他呆若木鸡我急忙抽回落入敌手的爪子,反手捂住自己的胃,满脸义正言辞替自己辩驳,“我饿了。” 早知道吃个饭这么困难我一定不会答应他的要求,神马两人一起午餐?看他的眼神等下别把我当成饭后点心… 悄悄抬眼瞪着半步之遥的日吉若,我抽了抽嘴角,抬起空余的那只手捂脸。 好吧好吧~是我心思龌龊,看他的背影却是在生闷气?而且毫不掩饰,刚刚推开铁丝门的力气大到都让它反弹…朝社办大楼疾走,脚下步伐几乎可称名副其实的压马路。 果然是记恨我破坏气氛了吧?远目。 ………………… 冰帝学园是附近地区最金光闪闪的学校,各种高级我就不一一形容,反正有时候很令人止不住仇富,我这里要说的是网球部社办。 自从迹部SAMA问鼎学生会会长宝座,网球部正选专用室就是冰帝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各种高不可攀,各种闲人免入,今天我嗯~算是借光?踏入传说中天之骄子们的社交圈?于是可称三生有幸? 我垂肩颔胸收下巴胸,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 日吉若一手拎着便当盒一手拎着我,两人穿过安静的长廊,脚下是柔软地毯,浅咖啡与米白格子交织图案,踩上去几乎听不到声响。 走廊一侧是落地玻璃窗,外面阳光正好,金红的线迤逦而入将挨着大楼的常绿灌木细细绣在脚下,枝叶摇曳的光影中营造出几丝安详的味道。 呼吸间能嗅到来自初夏午后的惬意与闲适。 待得走过几道紧闭门扉,日吉若的脚步最终停下,抬手轻轻敲了敲身前橡木红的房门,停顿几秒钟手掌下滑落到门把上,手腕一沉将房门打开。 橡木红的门扉开启瞬间屋内卷出细微气流,我眯了眯眼抬手拂开遮挡视线的刘海,施施然跟着日吉若走进室内,目光落在一处,顿了顿。 听见声响那人抬起头视线对上我的,神色微怔复又一变,日吉若和我靠上前去,随着双方距离渐近,那双水晶蓝瞳眸内流露的神采越发清晰。 那是诧异中夹杂恼怒的别样目光,隐隐的还有几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 ………………… 室内的光线比外面略暗沉些,偏欧陆风格装饰。 房间一侧摆放布艺沙发,数个色彩明丽的靠垫丢在上面,铺就米白桌巾的矮几上有一捧盛放的玫瑰,正对沙发那面墙装着整排柜子,半人高,面上呈着…投放仪?可用的隔层被无数各色奖杯占据。 相对之下房间另一侧显得空旷许多,一张巨大的椭圆形桌子,十几张高背椅整整齐齐紧挨着桌子,其间只有一道身影,手里拈着筷子,面前是敞开的食盒,想是进餐中途。 日吉若慢吞吞走到桌边将手中的便当包放上去,随手拖开两张椅子,揽住我的肩膀把我按进椅子,等到两人都安然入座,他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向日学长怎么在这里?忍足学长呢?” 这语气…怎么听着依稀是嫌弃?我默默低头拖过便当包,对凌空飞来的某道尖锐眼神呃~装作一无所觉。 寂静中,向日岳人冷哼一声,“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今天是周三,日吉你不是应该在学校餐厅?” “居然翘掉集体活动吗?” 正在解开布结的手一顿,我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向日岳人,收回视线目光掉转望向身侧的日吉若,疑惑的挑眉,“你们有部活?” 那你怎么跑这里来…呃~不对,是你们的部活怎么选在午休而且地点还是公用餐厅? “我有正当理由。”日吉若耸耸肩,瞳眸微微转动角度落在桌面上,语气漫不经心手却很自然的接过我进行到一半的事,“这么说起来…” 他的眼睫下垂遮挡此时眼中的神采,薄唇一侧却是勾起不怀好意的弧度,“向日学长你不也躲在这里吗?” 耳中听着这两人意有所指的交谈,我的眼睛直直瞪着日吉若修长的十指————因为他正掌控着我的午餐。 旧衣服改制的便当包很快遭到肢解(囧),露出里面浅桃红的食盒,我赶忙伸爪覆上前,斜眼瞪,“干嘛?!” 布包解开就解开剩下的不用你帮忙嗷嗷嗷~ 拍开很可能是想掀开食盒的手,把属于自己的食物拖到面前,我满脸不善的磨牙,“你自己的午餐呢?” 目光四下转了半天也没见…这人别是打算抢食?! “嗯~等下有人送来。”日吉若慢吞吞地收回手,眼角微挑,“你的手艺?我想试试。” ————分你吃我怎么办?!我翻个白眼正欲斩钉截铁拒绝这等无礼要求,只听得[碰——]!一记闷响,桌面立刻传来轻颤。 “你们够了!”向日岳人拔高了嗓音,气急败坏怒吼。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好吧~貌似乎…他的愤怒颇有几分道理,毕竟之前呃~两人正交谈? “对不起~”我豁然扭头,一脸正色状,“你们…继续。” 向日岳人半晌没动静,姣好的眉梢皱得死紧,水晶蓝眸子里仿佛烽火燎原,亮得骇人;沉默良久,他方才开口说道,“好…你们…好得很!” 说完之后他立刻低头专注面前的食物,脸上的神色一时尽数收敛,竟是再无波澜。 ………………… 眼角余光中日吉若的唇边勾出一抹弧度,不知是嗤笑还是冷笑,他身上顷刻外露的异样转瞬即逝,我抿抿嘴角选择沉默…这种时候也只得这般反应不是吗? 空虚的胃部第N次发出求救信号,我抬手覆到食盒上犹豫片刻,最终抵不住体内发出的警报手下用力就要将之开启… 轻巧的敲门声传来,几秒之后那里温文尔雅的男声传来。 “哎呀~是日吉…真是巧遇呢~”低沉的略略上挑的声线颇有点别样深意。 “忍足前辈。”日吉若在对方行至附近时微微起身致意。 我跟着抬头本想顺势微笑,视线在不经意滑过那道修长身影时停顿————他还带着另外一个人。 是名女生,而且… 许是我的眼神流露什么异样,那女生悄悄抬眼对上我的,两人目光相对,她随即露出极是羞怯的笑容,而一旁站立的人立刻象是有所察觉施施然回首,“高桥学妹日安~” “忍足学长。”我学着日吉若起身,微微低头,“打扰了。” 接下来众人均是无话,忍足侑士和那名女生走到向日岳人所在方向,抬手往桌上一放,却是呃~深蓝浅灰交织颜色的包,从款式来判断大概用途也是便当包。 那只做工细致的布包被揭开露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便当盒,除却型号差了一码,连同里面摆放的食物也相同。 忍足侑士笑得深情款款状接过那女生递给他的食物之后象是想起什么扭头望过来,“忘了介绍…”顿了顿,他用手轻轻搂了搂身侧的女生随即又松开,“平野麻弥。” 下巴点点我的方向,复又收回视线,“她是高桥。” “二年级的高桥秋子。”我眯着眼,极力放柔脸部线条。 短暂的介绍过后各自忙碌起来。 对面桌那三人…呃~气氛很是融洽。 忍足侑士也就算了,反正他一贯以长袖善舞闻名冰帝,无论对男对女,奇怪的是向日岳人…他对于平野麻弥的态度同样平和,从偶尔几次互动来看却是彼此熟稔? 视线停在对面看了一会儿我随即失去兴趣,于是低头掀开自己的便当盒。 身侧空气一沉,在我的手指碰触到午餐前。 日吉若伸手握住我的手腕,“你怎么吃这种东西?”微扬的语调带着几分责难,“这是什么?” ………………… 落在腕骨的指尖一点点收紧,如同日吉若眼中快溢出来的怒意,我皱了皱眉,“我不认为午餐只能吃咸鱼饭团是多难堪的事。” “现在我所用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的,生活窘迫什么的丢你的脸吗?” 眼睛直直盯着他的,我挺直脊背,“如果你这样觉得…还是趁早分道扬镳的好。” 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造就天差地别的生活理念,如果太过悬殊还是尽早抽身,免得将来双方伤害太深。 我的理念一贯都是[得其时横刀天下,不得其时蓬头而行](注一),不过随遇而安,真正见不得人的绝不是何种生活方式。 许是听到动静不好,对面那三人停下低声的交谈,我极快扫了一眼过去,不出意料见到那些目光一时都聚集在这里。 收回视线,再次将目光放到身侧这人的脸上,我微微动了动手腕,挑眉,“放开!” 他那双暗金眼眸闪过不知名的光芒,沉默半晌,才又开了口,“我没有觉得丢脸,你这样很好,只是…” 脸上的线条忽然变得柔和,清冷声线带着几丝叹息,“会营养不良。” 我自豪的挺挺胸,“不会!”语气肯定得惨绝人寰————因为三餐里只有中午的食物不甚了了,余下两餐…嗯~还是不具体解释我究竟都把什么当成食物。 要知道天朝人民的菜谱一直很丰富…内心阴暗笑。 日吉若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凝固,似乎很有些无语的味道,不过幸好他没有继续追究因为他起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黝黑的爪机震个不停,无声的。 垂眼极快扫过掌心不断闪动的手机屏幕,他起身匆匆朝着门的方向走去…我闭了闭眼,终于得空可以进食。 ………………… 等到不知是去做什么的日吉若再次出现,我已经窝在角落沙发里,神智困顿。 午餐三个饭团按着我吃东西的速度…嗯~几分钟解决的事;所以,你们能不能别用那种诡异的眼神时不时偷觑?那仿佛是看珍兽的眼神实在有碍消化诶~ 慢腾腾转身换个方向,我拿后脑勺对准仍旧聚集在桌边优雅进餐的众人,挪了挪让身体窝得更深些,闭起酸涩的眼睛,没坚持多久脑袋里就迷糊不清。 ————周公,我又来投奔您老人家了~ 半睡半醒中似乎身侧一沉?然后不知谁扯走我抱在怀里的软垫… 我挣扎半晌心不甘情不愿睁开眼睛————眨眨眼,又眨眨眼…嘴角一抽,抬手推开几乎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 “芥川————”对睡眠的饥渴一时化为愤怒,我阴森森的磨牙,“要睡自己找地方,我会踢被子。” 没有被子就会踢人,我这毛病熟悉的人俱是如雷贯耳且大多数深受其害,一旦陷入深度睡眠我会无意中清理身边多余的东西,包括人。 对于我的威胁对方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脸上挂着极是无辜的笑容,抬手筢筢他那头橘黄∕色卷卷毛,鼓了鼓脸颊,鼻音浓厚,“不要紧,我会小心。” 我只来得及翻出死鱼眼,斜地里横生出一只手将扑过来的芥川慈郎扯住。 “芥川学长…”拎着某人衣领的手指关节微微泛出青白,日吉若满脸煞气低声道,“你想对我女人做什么?” 说完之后手臂一扬象丢猫似的把芥川慈郎扔到沙发另一角,语气神情俱是不善,动作却没有太过凶残。 我支起快滑下去的身体,抬手揉揉额角,“几点了?” “还能睡些时候。”日吉若挤到我身边坐下,始终保持水平线的另一只手递过来,“温度刚好可以喝。” “嗯——”我盯着快凑到鼻子下的瓷碗,眼角一抽,“啊——”低低的哀嚎一声方才接过。 指尖触及的温度适中,倒是难得他有这份心不是吗?我深吸一口气,举高手中的瓷碗,张嘴一骨碌灌蟋蟀。 虽然喝了很有几天但这味道还是…嗯~只能证明良药确实苦口。 ………………… 把见底的瓷碗塞回日吉若手中,我抹了把嘴角,默默的咽下嘴里无法形容的异味。 日吉若转身象是要去收拾?待得他一走开沙发彼端的芥川慈郎立刻凑近,眼神发亮,似乎兴致勃勃。 “呐~你和他…”悄悄抬手点了点某人的背影,芥川慈郎露出颇遗憾的神情,“诶~这样每周两次的社团公益活动又少一个人呐~” “哈?”我一脸茫然,“什么公益活动?” “每周三周五我们都必须出席学校公用餐厅的聚餐啊~”芥川慈郎笑得极是纯良,“是给女孩子的福利,后援会联名上书,学生会同意的。” “哦~~~”我拉长尾音,恍然大悟————就是被各种围观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只是…“为什么又少一个人?可以缺席吗?” “有家室的可以例外。”返身回来的日吉若闲闲的插话,双手环臂,神情颇自得。 家室…?我抽了抽嘴角心思很诡异的偏离正轨————这么说,向日岳人和忍足侑士…呃~不对不对,应该不是那种猥琐答案,于是… 我偷偷的转了转眼睛,视线寻到聚在另一处的几人,眼角一抽:附带家属还是裙带关系? 可能是我此时的表情过于大惑不解?日吉若异常好心的开口解释,只是答案与我所想的天差地别,“忍足学长只缺席过一个星期…是最近的事。” 这么方向思考的话————他是想说忍足侑士对现任女友较为认真? 我摸着下巴心里有些呃~百思不解。 冰帝女生大众情人男生的头号假想敌忍足侑士,广为人知的兴趣爱好除却与之行为极不相衬的纯爱小说,就是长腿美人? 然而现在他身边的那女生和‘长腿美人’半点搭不上边,身材嗯~不是火爆也不是娇弱,容貌只是清秀,如果单凭外貌打分约莫是六七十?其中还有气质分加在里面。 总体是一眼看去绝对想不到会和忍足侑士那种男人有关联的邻家青梅型。 “灰姑娘哦~”芥川慈郎再次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道,“学校BBS上传得很火啊~秋子不知道吗?”眼神象是在鄙视我孤陋寡闻。 我回之以三白眼,劳资木有空啊木有空,而且…我不是一贯没人缘特别是女人缘,有那点八卦时间不如绞尽脑汁赚钱。 “秋子你该看看。”芥川慈郎用极是热烈的语气推销他所知的内幕? “那上面也有说你的事,嗯~这学期最出乎意料的事件排行榜,你原本高举榜首,不过最近下降了,因为麻弥告白成功。” 我顿时囧囧有神,张了张嘴,最后脸皮一抽决定置之不理。 芥川慈郎持续着他的碎碎念,说的尽是平野麻弥的事。 我默默任由他絮絮叨叨,后脑勺悄悄滑下一排黑线,据说是这样的———— 身材普通样貌寡淡的平野麻弥某日经人介绍买了本新推出的小册子,那册子有一个名称:天堂手册,据说只要将愿望写下来,然后坚持日行一善,等到写着愿望的页面底下积满好事于是愿望就可以成真。 当然,许的愿望难度深浅积累的好事多少也随之升级,是善意的小游戏来的,相信构思天堂手册的人是希望女孩子们呃~心理健康乐观向上。 平野麻弥深信不疑,关于天堂手册的传说,其中各种艰辛不说了反正最后她成功了,在半个月之后。 芥川慈郎要说的重点是冰帝近一个星期最流行的游戏正是女孩子疯传的天堂手册。 说完之后这人眨巴着眼睛,神情很是奇怪,似乎有所期待? 我微微眯眼,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也有想实现的愿望,可以试试。” “咦?那是真的吗?”芥川慈郎眼睛一亮。 “我不知道。”我收回爪子,在边上另外一道凶恶眼神的威胁下,“但只要你坚持日行一善就会愿望成真,比向神明许愿有效。” 所谓‘心诚则灵’,你帮助别人,总有人会感怀于心,普通人的力量虽然小,积累下来却足以改变一些事或者转变一些气运。 冥冥中天道好还,不然冥府的功德簿怎么来的?不就是为此而设,有些人命数已绝却在无意中做下大功德得以延寿。 许个小小的愿望,以善意等价交换。 天堂手册,取义大约就是如此。 只是…我心头一动,忽然间有种异样感觉。 刚才芥川慈郎说冰帝疯狂流行这种游戏?那不是和‘镜听’类似? 呆滞许久,我抬手抹了把脸,摇摇头吧自己放回沙发深处。 不管,现在我什么也看不见再如何诡异的事件都扯不到我头上了…大概。 呃~还是想想晚上爬到哪里去弄点钱实在些,家里木有隔夜粮了,囧。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原话出自慕容雪村随笔集。 第七十九章 时间象吃了亢∕奋∕剂各种狂奔,一个闪神家里墙上的日历表就被撕到七月中下旬。 渐渐的我习惯了只剩半边视野的隐性独眼龙生涯,也默默接受了被某君三五不时骚扰的日常,除却他几次不死心将我拖到各处医院浪费钱财,两人间的相处变得平淡而温馨? 偶尔针锋相对也只限于两人对生活的各自理解,那还好,毕竟是可以磨合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日吉若正一点点褪去关于他异于常人出身的黑暗气息,虽然进展缓慢却依稀彰显成效,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努力想摆脱家世带来的影响。 最明显的变化是他不再走到哪里身侧都藏着保护,甚至有几次他只身一人忽然出现在我打零工的地方,要知道出于各种原因我做的基本都是黑工,所处之地很有几处鱼龙混杂,他就一点不担心被人认出来,然后遭遇什么血案。 比起‘为什么每次日吉若都能准确知晓我打工地点’这种疑问,我更好奇他所作所为的理由和因此或许产生的影响————他要怎样怎样是自己的事,但是如果他落单被追杀…我也会悲剧的被牵连吧? 于是,在第N次被他搅黄工作之后我恶狠狠将心头盘绕已久的问题脱口而出(才不是因为想转移某人看到我穿得极是风凉穿梭在满屋男人中的愤怒),在通宵营业的酒吧打工不穿兔女郎装束难不成是要我穿学生裙搞制∕服∕诱∕惑? 当时日吉若什么也没说,倒是随后不知从哪里赶来的随扈解疑阐惑了。 那两人我不认识只是有混个脸熟,我和日吉若蹲在小巷子里彼此僵持不下的互瞪,随扈们堵在出口,嘀嘀咕咕不知是劝慰他家少主还是隐晦表达对我的愤怒。 他们说今晚日吉组正召开重要会议,本该出席的日吉若为了某种理由居然缺席(夹杂在言语中飞来的目光约莫是在责难?),然后巴拉巴拉…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苦口婆心,什么组长的深意长老会的观望另一位少爷怎样怎样。 听得我头晕眼花,不小心眼前一个恍惚就出现错觉,仿佛看见当年天朝热播古装剧里忠心耿耿的臣子正直谏昏君不要因美∕色误国,囧。 我当没听见,反正也真不是我的问题。 日吉若…好象也是如此盘算,之后他仍旧我行我素,他的随扈们眼神日渐哀怨,只要双方不小心目光相对,飘过来的异样浓厚到令我止不住眼角抽搐。 ………………… 这些是课余发生的事,作为平淡生活的点缀。 学子生涯更是波澜不惊,呃~当然是对我个人而言,至于冰帝网球部赛季不小心失利还有随即发生的各种余波什么的,一来我不甚关注,二来日吉若也没提,两人虽然交往各自还是保有一定空间,这点他做得可圈可点。 芥川慈郎说的,女生们疯传的天堂手册大热过一段时间就此销声匿迹,没有发生什么我预计的各种神展开。 女生间隐约有传言是收支不平衡?呃~我的形容词不甚准确,不过大概就是那个意思,付出得不到回报一段时间后自然失了兴致。 对此我报以冷笑。 怀有某种目的的日行一善,之后没有心想事成的失望…嗯哼~我不予置评。 转学来那日引起我注意的水岛空似乎就此融入冰帝,且不小心声名鹊起成为近段时间学校BBS上的热门题材之一,标题很耸动:‘灵异美少年’。 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反正女生们是信了。 特别是水岛空顺利通过冰帝关于建立社团的规章成功组织灵异社之后,许多女生如同忽然得到神启,一夜间各种坑爹事件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最近流行的话题可不再是什么‘今天你完成几件好事?’而是‘今天你撞鬼了吗?’… 好吧~我开玩笑的。 也只有事不关己,方能如此淡定。 没了阴阳眼对我影响不大,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平淡如水,慢慢的似乎有了奔头,心里唯一觉得遗憾的,却是家里那间浴室每日所发生的。 我再也看不见,可并不代表就此不再存在;我只懊恼或许没了机会帮高桥秋子的母亲,早知会失去阴阳眼,我该尽可能想办法帮她一把,而不是为谋求一个万全之策犹豫不决。 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说什么都太晚,我只能耐心等看看,或许…等帮娄氏找回那半卷经书以此挟恩要求对方出手。 嗯——嗯————嗯—————— 心思百转千回,良久,我闷闷的长叹一声,收拢杂乱思绪将注意力转回此时此刻。 ………………… 午休的时候其实教室里极不利休息,虽然中央空调不断吐出冷气,还是有些难过,室内颇是喧闹,加上紧挨教学楼的乔木枝梢间蝉鸣撕心裂肺、此起彼伏,闹得人静不下心。 “热死人了。”指间握的圆珠笔恨恨点了点纸张,我抽空斜了玻璃窗一眼,对着枝桠缝隙的万里晴空翻出死鱼眼。 “哪里热?高桥秋子你不要转移话题!”某君的语气极是森冷。 我嘴角一抽,默默收回视线,抬起捏着笔的那只手挤出些许指尖筢筢头发,“可是…单是看就给人骄阳似火的感觉。” 外面那会得将景物通通镀上一层金光的日头,植物都被晒得奄奄一息,我感同身受不行么? 某君本就阴沉的脸色再度往下沉,眼神更显凶恶,“你的心思转到哪里去了?”食指曲起叩了叩桌面,满脸恨铁不成钢。 “别忘了你正在努力订正考卷!” 讨厌!能不能别提醒我这种事嗷嗷嗷~好不容易才忘记的!我满脸悲催的意图愤然起身泪奔却————被某君眼疾手快按住,囧。 ………………… “想逃走?”日吉若笑得阴风阵阵,“要我把你绑在椅子上吗?” 按在肩膀处的爪子很有几分力道,我丝毫不怀疑他会言出必行,于是只得耸拉下肩膀,垂头丧气说道,“没有——我只是在思考。” 眼睛怔怔落在面前铺陈的试卷上,嘴角狠狠一抽:这这这,这根本强人所难嘛!整张卷子无数红叉,劳资要订正到神马时候嗷嗷嗷~ “思考?”日吉若怪声怪气反问道,“用了五分钟,那么想出来怎么做了?” “嗯————”半仰起脑袋,我把表情调整到名为‘无辜’的那档频道。 日吉若松开爪子复又坐回原位,斜睨过来的眼神颇有几分唾弃的意味。 沉默半晌,“果然…”,他低低的嘟囔一句,神情约莫是在说‘果然不出所料,这女人根本没长脑子’。 抬手按住额头,日吉若的语气很无奈,“马上就是期末考,你有几科没把握过关?” 呃~我立刻扭头作远目状,止不住心虚,“你问反了,应该问有几科确定能过关。” 七月的期末考光是想象就令人英雄气短,我很悲催并且可以确定会继续悲剧。 耳畔随即传来日吉若仿佛了无生趣的叹息,“你还真是…诚实。”随后,他的手指弹到我的脑门上,“课余时间我会帮你补习,把工作辞掉。” 为毛!?我捂着脑袋,回之以死鱼眼,可没等我出口拒绝,日吉若缓缓的眯了眯眼,“挂科补考的话整个暑假白天都必须到校。” 一语中的! 在心里迅速换算下得失,我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好吧…”他说得对,整个暑假补课劳资不就没时间打工?得不偿失啊喂! ………………… 许是被我吃瘪的表情娱乐到,日吉若薄唇微抿,嘴角勾出一道弧度,然后得寸进尺,“今天就开始。”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我会打电话辞掉那份工作。” 择日不如撞日,反正迟早要悲催,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打的那份工也是临时的,辞职手续电话里就能解决,嗯~幸亏薪资是日结不然再跑一趟多浪费。 说起来劳资真有先见之明? 正止不住自我陶醉,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你有空帮我补习?”我用很是怀疑的目光斜睨某君,“不是说要集训?” 网球部因为神兽理由提前落马在学校掀起轩然大∕波,连我这样封闭的人都有耳闻。 虽然最后迹部大爷领着众人杀出重围,但终是心有余悸,之后的比赛手段各种铁血,间隙的训练更是高压政策,他老人家哪得有时间替我补习? 对于我满心不信任的眼神,某君意味深长的嫣然一笑,也不说话只是将我手底的卷子拖到自己面前,低头看了几眼,随即寻出一支铅笔开始书写。 这等表现总给人一种不祥预感…我囧囧有神盯了他半晌还是不得其意,最后只得按捺下满肚子疑问,伸长脖子注意他手下写的东西。 看了一会儿,我眯了眯眼,不出意外的开始转蚊香。 午后的喧哗就此沉淀下来,在他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轻响中;室内众人的低声谈笑与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恍惚间渐渐远去。 ………………… 有点想睡觉————强自支撑片刻,视野渐渐模糊起来,我正要不管不顾瘫软身体,寂静中,耳畔猛地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如同水滴掉入油锅,教室里刹那间响起许多女生的尖叫,语气俱是不可置信;心里咯噔一声睡意顿时跑到九霄云外,整个人神清气爽。 尖叫源源不断,我豁然扭头望着声音最是尖锐的方向: 那处角落围着好大一群女生,个个神情焦急,交头接耳的同时不住翻看手中的…我眯眼极力辨认几秒钟,发现她们手里握的却是手机? “怎么了?”看什么看得个个如丧考批? “啊——”人群中忽然有人再次发出惊呼,余音可称绕连三日,极是惨烈,“我不信!迹部大人怎么可以接受!?” 哈!?在听到某个称呼时我愣了下,迅速转头看着日吉若,“你家部长怎么了?”杀人了还是出柜了? 日吉若没有时间回答我的询问,因为他同样摸出自己的爪机正低头摆弄。 教室里的女生们表现得很激动,不多时场景愈发混乱起来,有很多人开始打电话,从间或飘过来的只言片语判断,却是她们在向学校里相熟的其他人询问事件真假。 到底什么事弄得这么夸张?连我都有点被吊起胃口诶~ 我被女生们的诡谲表现弄得心头直痒痒,正犹豫不决要不要厚着脸皮凑到人堆里旁听,胳膊被某君捅了捅,于是恋恋不舍收回视线,“嗯?” “看这个。”日吉若将手中握的移动电话举到我面前,神情中带上几分难以言喻的异样,仿佛看到上帝。 我垂下视线定睛一看————囧,“这这这,这还真是…”眼角重重一抽,对于众人各种惊骇莫名表现,我顿时心有戚戚哉。 日吉若的爪机是高级货,收到的彩信清晰到纤毫毕露,当然,这也归功于抢拍的人技术很是了得…好吧~我语无伦次了。 实在是展露在眼前的东西过于嗯~热烈? 冰帝最高统帅全民偶像女生们心头的朱砂痣————迹部景吾大人正用双臂环着一长发飘飘的人… 从姿势来看却是拥吻?!只是抱成一团的两道身影,背景很是人满为患,而且隐约能看到好几只颇眼熟的脑袋啊喂!? 围观么? 艰难的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抬眼与日吉若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我嘴角一抽,生生咽下已经溢到喉咙口的‘你家部长真是豪放’的感叹。 现在的年轻人诶~亲热都不避讳的吗?大庭广众啊喂!不怕惊动校方? 不过话说回来,迹部大爷素来狂傲不羁,于是或许他无所谓世俗目光,喜欢一个人就让全世界都知道,方不负年少轻狂? 我木着脸,暗无天日的进行各式各样脑补,日吉若则面无表情,眼睛落在收回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手指按着按键,专心致志察看图片下所配的文字。 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渐渐的,日吉若一贯平淡的表情起了细微变化,眼梢一挑露出饶有兴致的浅笑。 “哼~部长居然…”意味不明的低低说了句,眼底眸光流转随即淡去,他满脸平静的将移动电话塞回口袋。 ………………………………………………分割线……………………………………………… 午休过后第一节课人心浮动,确切的说是女生们如同集体患了狂躁症般坐立不安。 每当讲台那里的老师转身到黑板上书写,底下就暗潮汹涌,有小纸条漫天飞舞,无数小道消息私下里交相传送。 从不知哪个没常识的扔到我桌上的几张便签中,我得到零星线索,原本是该从日吉若口中知晓的,可惜他视而不见我眼巴巴的目光,唯有但笑不语。 虽然我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并不代表我没有八卦之心啊~某君真是的,远目。 啊~离题了,扯回迹部景吾大人身上。 造成如今这般轰动的却是中午时分,有女生当着在餐厅用餐的无数双目光奋不顾身对冰帝的帝王告白。 这原没什么,后援会再怎么严防死守也还是不能阻挡少女追求真爱?的热情与勇气,令人全体掉下巴的是迹部景吾大人居然接受了!而且还当众回应对方一个法式深吻。 怪不得连日吉若都露出天崩地裂的神色,换我也会如此夸张;那是迹部景吾,不是别人,今天他吃错药了还是被穿越了?! 当时现场有人抓拍下经典一幕,然后立刻放到学校BBS上博取点击率,于是没等到上课整个冰帝都震三震。 而那位雀屏中选的姑娘在上课前几分钟喜不自胜的自、爆、内、幕,她成功的诀窍却是借助了天堂手册…这也是女生们抓心挠肺的原因。 还真是嗯?有志者事竟成。 将手中得到的第五张便签匆匆浏览一遍,复又将它揉成一团,趁着老师没注意扔到前桌以供旁人继续传阅。 那纸条不知是谁写的,笔迹凌乱,字里行间俱是狂热;可以想见下课后学校贩卖部必然水泄不通,会有很多女孩子涌过去购买新的天堂手册,呃~这样… 我默默抽了抽嘴角,心里不无阴暗的揣测———— 也不知道贩卖部与冰帝学生会会长大人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隐晦关系,天堂手册卖到脱销的最大功臣…嗯~迹部景吾收没收提成? 好吧~我承认自己市侩。 ……………… 第二节却是劳逸结合的体育课。 艳阳高照的下午,操场上除却我们班还有两三个班级同样在使用。 等到终于从元气满满的体育老师爪下逃生,我已经去掉半条命。 别的不说单是开课前环绕操场慢跑几圈热身就够我直喘气,加上课堂教学…对于中午没怎么吃饱的人来说简直是地狱。 诶~如果不是体育要算学分,我肯定装病翘掉。 蹲在操场边缘的树荫下双手捧脸,两眼发直瞪着操场中央: 男生们都聚集在那里,由体育老师领着进行各项体能锻炼,身侧几处被枝影覆盖的位置站着和我一样不堪忍受曝晒的女孩子。 当然更多的女生围在操场上近距离各种围观,因为那里不止有二年级最知名的两名运动健将,还有不小心和我们班撞衫的三年级某班。 说来真是巧,一个星期三节体育课中有两节会得遭遇极是奇怪的氛围,更令人不解的是今天这节效果叠加。 凤长太郎的女朋友,一年级的桐生理惠所在的班级体育课有两节和我们班碰在一起,今天这节还要加上三年级向日岳人的班级。 啊~忘了说,向日岳人和忍足侑士同班,与前期引发天堂手册大热的平野麻弥恰是同窗;最最巧合的是…我看到日吉光秀混在其中三年级人群中鹤立鸡群,囧。 我只觉得庆幸,好在中午迹部景吾大人引爆核弹,否则如此诡异的场合,一个不小心就是上演六国大封相的年度好戏。 诶~我朝天翻个白眼,心里越发肯定这文作者以各种折腾为己任。 ……………… 远远的不知发生什么,女孩子们娇怯怯的欢呼此起彼伏,不多时在附近休息的几位女生陆续朝着操场走去,显然是受了吸引。 身侧变得空旷起来,我一屁股蹭到树根下坐好,抬手拭了把额头沁出的薄汗,眼睛微微一转落到边上,顿了顿。 想是她站的位置在我左边,之前又因为被遮挡的缘故,等到人群散去我方才看到却原来忍足侑士的女朋友也躲着树荫下。 凉风微微拂过枝头,树影婆娑间投下来的光线在地上忽明忽暗,女孩子的身上落了几处浅金的光斑,隐隐约约的,她的侧脸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寂寥。 我愣了下,想了想还是没开口说什么,之前上课时几个班级距离有些紧,细心一点就能看出来,平野麻弥班上的女生们有意无意冷落她。 可…我没兴致多管闲事。 女人之间的敌意不外乎男人,该关心平野麻弥的是忍足侑士,不是其他不相干的人。 正打算收回视线,被观察的平野麻弥有所察觉的转头对上我的视线,神情微微一怔,清秀的脸上随即露出一朵笑容。 小心翼翼的,似乎担心被拒绝? 我心中一动,立刻回之以双眼弯成两道弧线的笑脸,“平野学姐~” “嗯~”她点点头,神情蓦然一松,仿佛如释重负,“你是高桥,日吉的…” “高桥秋子。”我起身拍了拍运动裤沾到的灰尘,几步靠上前去,伸出干净的那只手,“我是高桥秋子。” ……………… 平野麻弥嘴唇一动似乎正想说什么,操场那边响起集合的哨声,我和她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回了对方一个善意微笑,随即转身朝自己班级所在走去。 不多时,散落在操场角落的人陆续回到集合点,我站在人群里默默聆听体育老师临下课前的谆谆教导,许是因为快下课,总觉得班上的人均是心不在焉,想来老师也知道情况所以没说几句话就将队伍解散。 我混在女生群中朝教学楼走去的时候,别的班级也同时被放生,空旷的操场瞬间变得松松垮垮起来,各班级余下几名男生收拾教学器材,其余人三三两两四散开。 然后,我看到某处似乎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行进间的步伐一顿,我眯着眼朝那里看去————却是有三五个女生从一年级队伍急匆匆走到另一侧三年级那里。 为首的气势汹汹,被她们簇拥着的依稀象是…桐生理惠? 看到是那位,我抿抿嘴角,断然停下欲观望的念头,脚步一转正要偏离原先直直撞上的行走路线,眼角余光中正好看清楚被围住的是平野麻弥。 心里犹豫几秒钟,最后还是慢慢靠过去————实在是那几名女生里有两张我看着眼熟的面孔…某日就是那两人把我的柜子弄得跟杀、人、现、场似的。 现在又出什么幺蛾子?! 我悄悄潜到附近,闷不吭声观察起来。 ……………… 平野麻弥被堵在中央,对面是几名一年级的,包围圈各个年级都有,且神情各异;人群很安静只余得有仿佛义愤填膺的声音。 桐生理惠由始至终保持沉默,只是眼眶泛红,一副泫然欲泣模样,说话的是她身边的几名女孩子,七嘴八舌说的是一件事: 树林里,桐生理惠趁着老师没注意去投喂她喜欢的小动物时却只见到僵硬的死物,是一只小松鼠来的,活泼可爱却被不知谁生生勒死。 关平野麻弥什么事呢?————据(在场眼熟的某位女生)说,午休时依稀见到平野麻弥的身影在树林里出没。 旁听众人一时俱是哗然,冰帝很多人包括我都知道平野麻弥是天堂手册的忠实拥护者,闲暇时她会得义务打扫校园,而树林恰恰是学校个班级卫生分段三不管地带,平野麻弥会出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一年级的女生凭什么这般武断是平野麻弥下了重手? 对于一年级女生的逼问,平野麻弥只是摇头,而边上立刻有人发出冷笑…情势渐渐险恶起来。 我抽了抽嘴角,扭头四下寻找————话说忍足侑士那丫跑哪去了?还不赶紧来救火! 目光环视周遭只见到许多神情各异的脸,惊讶的,愤怒的,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的,就是没看的能镇住现在快失控场面的… “好过分…”人群中不知谁低低溢出这么句语焉不详的话,虽然指责目标莫明,却极是容易诱发某些情绪。 “喂!你们…” 等到喧闹的众人不约而同将视线集中到我脸上,我才发现开口的居然是自己。 ……………… 一时骑虎难下我只得硬着头皮几处人群,走到中央,“觉得学校发生这种事很可怕应该立刻报告老师,请校方出面调查。” 慢吞吞把站在对面那几名女生一一看过去,我挑了挑眉,作一副装叉的模样,“而不是什么随意把责任强压到别人头上。” “你…”我用指尖点住其中一人,勾起嘴角露出穷凶极恶的流氓笑,“你亲眼看到平野学姐做了什么吗?” “冰帝的校规没读过吗?肆意攻击同学会被劝退哦~” “什么啊?”那女生拔高嗓子,说着她将身边另外一位女孩子扯上前两步,神情很是肯定,“我和律子都看到她午休时候去了树林。” “我是去打扫而已,根本没有走到你们说的那里。”平野麻弥再一次重复她给出的答案。 之前她说过很多次,可旁听的人似乎根本不相信?现在也是,因为众人的目光实在不平和。 “只是看到她走进树林。”我用同样音量的声音压下猛然浮现的窃窃私语,“没有亲眼目睹执意冤枉别人吗?” “你是指责我撒谎?”那女生的神情一时扭曲。 我上下打量她几眼,眼角一勾,笑得很恶毒,“不必我指责,你满脸厚厚的脂粉,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八十章 现场一片死寂,放眼过去众多人的表情均呈现诡异空白,除却被我直接攻击的那女生。 她的神情一时无法确切形容,大约是介于羞怒与憎恨之间。 较之周围其他人满脸的错愕与藏在其间几双眼睛里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那女生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神色瞬息万变,眼看着满满的怨毒快要溢出来。 ————原来,即使是同仇敌忾的阵营里也并非其利断金,众志成城只是为了对付公共的敌人,除却那个目标…裂痕始终存在。 所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真真是至理名言,用以形容女人之间的交情犹甚。 我微微眯了眯眼,内心极迅速组织下语言,无声的长吁一口气,嘴唇一张就打算再接再厉。 这世上有句俗话说得好————[一不做二不休]。 事情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绝,既然已经插手索性就打压到对方永无翻身之日。 话还未出口,却在此时人群外起了些许骚动,有人分开围观众人插∕入这场中途歇息马上又该热烈的战局,且人未到声先至: “抱歉。”款款行至平野麻弥身边站定的男生笑得温文尔雅,语气平和,“学妹们的疑问我可以回答。” 仿佛没有察觉周遭女生们微微变化的气氛,他抬手拂开身侧女生微乱的鬓角,“午休的时候是我和麻弥在树林,很多人可以作证。” 停顿片刻,转手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细边眼镜,深邃的狭长眸子缓缓绕过旁观众人,眼底锋芒乍现,眸光极是冷冽,“回班级的路上还遇见过同班女生…没有谁记得吗?” 我发现在场有好几人不约而同避开那人的视线,眉宇间有浅浅的惊慌与尴尬一闪而逝。 ————原来是这样…挑了挑眉,我悄悄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名正言顺该保护平野麻弥的忍足侑士。 人家正主都登场,我这样的闲杂人等还是继续看戏。 “当然,校园里发生学妹们说的那种事实在可怕,这样吧~”忍足侑士低头安抚意味十足的轻抚平野麻弥的肩头,看也不看其他人继续说道。 “学妹们把情况如实上报学生会,我和麻弥把当时在附近遇见的人列出来交给校方调查。” 他的语气神情极是淡定,我听得很是诧异————这人…相当厉害啊~冰帝网球部的军师忍足侑士不负其‘第一智囊’的美称。 你看他笑得云淡风情,翻云覆雨间情势就此逆转,三言两语非但将他自己和女朋友摘出去,还顺势隐晦的报了一箭之仇。 不是没有人愿意出言回护吗?明明当时‘巧遇’却眼睁睁看他女朋友受欺负?那么…在附近的人就都列入嫌疑者名单。 ————以上是我个人揣测忍足侑士言行所含的深意。 而且,从效果来看,我多半没猜错。 ……………… 随着忍足侑士那一席话人群产生微微震动,藏在其间的好几张脸豁然变色,看向一年级女生们的目光刹那间不那么友善起来。 然后,压抑的宁静中听得有人略略提高声音说道,“你们一年级女生怎么回事?”少年冷冽的语气带着几丝不满。 “上次也是一年级擅自撬开二年级前辈的柜子,这次又跑来三年级想做什么?” 待得听清楚说话的是谁,我一愣,随即抬眼在人群中细细寻找…片刻之后视线对上隐在人潮中的那双烟灰瞳眸。 日吉光秀站在人群最外围,神情淡漠,摆出一副旁观者姿态。 我和他两人目光相对复又错开,也不知为什么他勾了勾嘴角,露出极是浅薄的柔软笑靥。 “不知道应该尊敬前辈吗?”笑意转瞬即逝仿佛是错觉,他的视线焦点再次落在一年级那几人身上,“学生会该反省新生的素质问题。” 显而易见的讥诮语气和嫌恶眼神,很巧妙的引出其他人的不满。 气氛凝固几秒钟,场面忽然变得嘈杂起来,仿佛如梦初醒,在场许多人七嘴八舌的出声指责,言语俱是谴责一年级女生的挑衅行为。 没多久之前还神情愤慨的几名女生脸色灰白,几息之后立刻偃旗息鼓,甚至可称灰溜溜的逃离现场。 就此,一场可大可小的争执消弭无形。 等到聚集在这里的人群纷纷散去,我随着众人的脚步转身,耳畔却传来平野麻弥的低声叫唤,“高桥…” 我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将手背到身后挥了挥,示意对方此时并非闲谈之地————边上还有人在虎视眈眈呢~ 虽然被偷换了概念,但是…相信我之前的恶毒措辞还是被记在心里。 有什么事之后私下里找机会说,省得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 更何况,我原就不是什么看不过眼的正义行径,不过是想借此出一口上次储物柜被毁的恶气而已,礼尚往来没什么好说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让我膈应,我就让谁不舒坦。 世人常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句话我深以为然,因为我即是个中翘楚,记仇记得很。 一年级那几个…我不会愧疚,谁让她们要先对我出手来着?她们该庆幸我现在只是说话难听而已,年纪大了脾气改好很多撒~ ……………… 朝着教学楼方向走去,我的目光定在身前不远处稀稀落落的几簇人群里,半晌,暗自叹口气,步伐一时踌躇,不知该加速还是减缓。 日吉光秀的身形混在其间,暗金的发梢映着阳光,修长的背影…看在眼里颇有几分孤冷。 我知道他之前算是帮了我一个忙,那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原可以保持沉默,毕竟在这里他算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几次相遇都未曾有良好气氛,可他还是出言维护。 嗯~心头微微一动,我闭了闭眼,不自觉加快脚下行进速度。 许是我的视线过于专注,也或许他原本的感应就比常人敏锐;我的心思才刚起头,对方已然有所察觉。 象是漫不经心的回头朝后面看一眼,日吉光秀随即缓下步伐,身形从人潮中落下,边走边微微偏头不住用眼角余光留意。 见状,我加快速度几步赶上去,装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与之擦肩而过,“多谢。”在越过他的瞬间我缓下步伐,压低声音说道。 远远的,教学楼附近出现了日吉若的身影,人急急朝这里走来,边走边左顾右盼搜索,不多时他的目光就对上我的。 日吉光秀垂落身侧的手臂似乎动了动,最后却始终没有什么举动,只是任由我超过他迎上赶过来的那人。 黏在背上的视线…总觉得隐隐含着一些奇怪的意味,一时我也没办法多想,因为某君的脸色实在难看,暗金瞳眸流露出许久不见的阴鸷。 特别是当他的视线落在我身后某处时。 “秋子。”日吉若一把扯过我上下打量,双眸潜藏几许愤怒,“有没有怎么样?” “没什么…是平野学姐遇到麻烦。”我笑眯眯的摇摇头,心情很是愉悦的反问道,“有人告诉你了?” 日吉若抿抿嘴角,执起我的手他返身对随后赶到的人轻声道,“我不会再姑息。”轻柔的口吻象是怕吓到我,语气间吐露的却难掩黑暗气息。 我略略分出注意力望向日吉若身后————是同样神色不豫的凤长太郎,并且,在和我目光相对的瞬间,他的表情微微凝滞,温良的眉眼刹那间露出几分尴尬。 “日吉…”神情挣扎片刻,凤长太郎猛地将脸转向另一边,眉宇间滑过几丝颓然却什么也没有再说。 ……………… 接下来一时无话,朝着教学楼行进的路程里日吉若始终不肯松开紧攥着我的手。 略略领先半步的背影有些僵硬,从各处投射而来又迅速移开的目光中可以看得出来,此时背对着我的日吉若脸上必是难掩乖戾。 视线滴溜溜在他身上转悠许久,我默默抽了抽嘴角:看这种表现,操场上发生的某君必是了然于心。 话说回来,我很早就觉得奇怪————某君的消息来源极是灵通,令我不得不怀疑身边或许藏着他的耳报神? 既然如此他…生哪门子气啊喂!? 被欺负的不是我好吧? 当走进喧闹的教学楼,恰逢课间休息,走廊上聚满各班级出来放松的人潮,当某君施施然牵着我穿越人群时,各色视线汇集过来,被攥在某君手中的爪子瞬间成为侧目的焦点。 我半低下头,强自扯出不胜娇羞的装叉表情,后脑勺悄悄挂上一排黑线。 日吉若也不知道究竟是没有情商还是根本就过于自信,这般多如刀似箭的注视下他居然还能我行我素,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是…让我咬他呢还是咬他呢? 擦! 看来我从现在开始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虽然日吉若号称他给予的保护滴水不漏,但是那些随扈不可能跟我到厕所吧? 劳资要是真被人锁在洗手间里…到时候看我怎么抽死丫! ………………………………………………分割线……………………………………………… 体育课过后天气骤然开始变坏,艳阳高照的晴空不知不觉铺满厚厚云层,高空折射下来的天光是沉甸甸的铅灰色。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偶尔有狂疾的风卷着漂浮物掠过半空,临近教学楼种植的高大乔木树梢被吹得摇曳不定,呼啸的风声中隐约夹杂几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山雨欲来的天气在放学时更是明显,教室里光线变得微暗。 等到老师宣布下课,安坐在教室里的众人吵吵嚷嚷,一反平时的惬意,几分钟不到大多数人就陆续起身离开,步伐匆忙,想是希望赶在雨水降临之前回到家。 我坐在位置里不慌不忙收拾散乱的教科书与文具,一边忙碌一边抽空抬头对着走到座位边上的某君露出略带歉意的神情。 “抱歉…”我耸耸肩,抬起下巴点了点教室黑板角落,“今天我值日,你先去忙,我会尽快赶过去。” 黑板下方大刺刺写着‘高桥秋子’和另一男生的名字,今天的值日生;虽然日吉若有提出把他的名字和那男生调换,不过被我直言拒绝。 有些事还是别做得太过明显的好————此乃我义正言辞的说法,其实真正的理由却是…别整天连体婴似的,怎么也要给点呼吸空间啊兄弟! 日吉若微微挑了挑眉,随即与旁人结伴离去,那几人我知道却是班上另几名网球部社员,只是不见凤长太郎… 顷刻之间几道身影消失在门边,我不以为意的收回视线先行收拾书包,不一会儿教室里就冷清下来。 走廊外的交谈声逐渐远去,随着最后一缕声响消失,周围忽然变得异常安静;心头猛地一跳,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察看四周。 许是天气不甚好的缘故,一时间充满生机的教室顷刻间变得萧瑟。 匆忙离开忘记阖上的窗户边,天青色窗帘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复又卷成条状重重落下,走廊上别班级不知情的人发出细微喧闹声透过墙壁,迅速扩散到空旷的每一个角落。 我眯了眯眼,缓缓站起身…却被拥挤座位间猛地冒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双方一照面,显然对方也是一愣,“啊!”极短促的低呼一声,随即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是你啊~” “抱歉。”我点点头,捂着胸口的爪子慢慢放下来,目光落在那人手中的扫帚上,想了想就从座位间转出来,朝着教室后方走。 这位男生却是和我一同值日的,他已经开始那我也不能闲着,赶紧弄完回家才是正经…我忽然觉得心悸,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还是赶紧回家保险些。 ……………… “诶~高桥。” “嗯?”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出声唤我的男生。 “你把垃圾倒一下就好。”男生舞了舞手中的扫帚,笑得颇羞涩,“这里交给我,已经差不多扫好了。” “这样…那就麻烦了。”我放下拿在手里的奋斗,改提起放在角落的纸篓;返身走到讲台边将教室前端的纸篓内杂物合并到一起,转头对着那人轻声道,“如果你这里打扫好了请先回去吧~别关门就好。” “知道了~” 走出教室时身后传来那人元气满满的回答。 ……………… 一路前行,几个班级教室里人潮散尽,隐隐只见到留下来打扫的值日生,我加快步伐,一路匆匆前行。 垃圾处理区位于教学楼后方,天气忽变令得附近更显僻静,身后教学楼往日那些热闹喧嚣不见踪影。 耸立在暗色中的垃圾焚毁炉炉门紧闭,缝隙中微微冒出几缕灰烟,鼻端能嗅到纸张枯叶燃烧特有的气味。 靠上前,打开炉门将纸篓内的杂物倾倒进去,眼见细小的火舌舔舐燃料,我阖上炉门,长吁一口气,迅速转身就要离开… 目光落到身后却是一怔。 “凤君?” 正从身后教学楼转角急匆匆小跑过来的不是凤长太郎是谁? 他身着网球部训练的运动服,一副风尘仆仆状,靠到近前猛地弯腰鞠下躬,“对不起!” “诶!?”我一下子愣住,视线定在面前杵着那个亮银后脑勺,嘴角一抽,“凤君…你这是做什么?” 身体几乎九十度半弯,双手按在膝盖上,标准的道歉姿势…只是,你哪里对不起我?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各自僵持片刻,凤长太郎直起身体,抬手筢筢头发,满脸说不出的困扰,“小惠不是故意的,只是她的朋友…” “啊~不不…她很喜欢小米…所以太伤心了。” 他说得语无伦次,我听得满头黑线,这什么跟什么,“诶诶~”眼看对方说着说着似乎有再次弯腰的迹象,我赶忙抱着手中的纸篓往边上一跳,如临大敌,“停!” “诶?”凤长太郎的神情一时错愕,温润双眸微微睁大。 “暂停一下!”我抬起空的手揉揉额角,试探性替他分析,“小米…是那只松鼠?” 凤长太郎点点头,眼中满是痛惜的怒气,“我去看了…真过分…” “哦~”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可是…凤君向我道什么歉?”上下打量他几眼,我扭头望向另一边茂盛的绿化带,“该得到歉意的是平野学姐,她才是当事人。” “虽然我原不该对此发表任何看法,但是…凤君不觉得是这样吗?” 现场就此沉默下来,等了一会儿,我收回视线,慢吞吞说道,“我对凤君的女朋友没有任何意见,凤君不必放在心上。” “看你的样子是特地在训练中途跑来吧?赶紧回去,不可以做坏榜样给新生哦~我听日吉说你们神监督和前辈们很看重凤君。” ……………… 满脸慈祥的目送凤长太郎顺着来时方向消失的背影,半晌,我抿抿嘴角,脸上硬装出来的闲适笑意蓦然淡开。 “看够没有?”我翻出死鱼眼,语气极是恶劣,“滚出来!” 几近黯淡的天幕下,有风掠过十几米开外的茂盛树林,枝桠随之摇曳发出簌簌声响,不多时有道身影缓缓自暗处显现。 盛夏苍翠的枝叶衬着他暗金的发丝,一双烟灰瞳眸即使半隐在暗处仍旧目光熠熠,凌空飞来的眼神极是凛冽。 许是…愤怒于我不善的语气? 呃~我眼角一抽顿时有些心虚,那什么…我以为顷刻泄露的危险气息是某君来的,所以遣词用句不怎么友好。 好吧~却是我不对,于是讪讪地低下头,原地蹭蹭脚尖,“对不起~”说完,掉头就想迅速逃离现场。 “高、桥、秋、子。”日吉光秀没给我畏罪潜逃的机会。 那样一字一句的叫法实在令人虎躯一震,我狠狠抖了抖,双脚生根似的定在原地,任凭耳后强烈的存在感迫近,然后绕到身前站定。 “滚出来?”日吉光秀的语气仿佛极是轻松,“好气魄…”语带赞赏,欲言又止,只是不小心落到我肩头的手劲如铁箍般。 “你和日吉若…一直这样说话?” “对不起~”我埋头怯生生的回答,“我以为…”是监视者来的,无论是某君还是他下令跟在附近的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被窥视后,我个人对自己的隐私很是担忧。 “哼~”日吉光秀冷哼一声,手掌忽的一松同时发力将我一推。 促不及防下我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没往后倒栽葱。 “你干什么?”稳住身形我抬眼怒视对方。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他毫无预兆地伸手,五指箕张掐住我的脖颈,指尖微微扣住要害,不紧不松,斜挑的眼角盈满森然冷意,“真的想让我杀掉你吗?” 说话间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鼻息呼到我的脸上,暮色下烟灰双眸…我僵在原地,手一松,只听得[碰]一声,纸篓滚落在脚边。 两人僵持在原地,寂静中只余得半空掠过的风声与…扑棱的奇怪声音? 我挣扎着半仰起头,抬眼望向天际————灰色的天幕滑过一道黝黑剪影,象是鸟类飞翔的影迹? 然后,如同回应般,半空中的那物发出‘嘎嘎’的叫声,短促、沙哑,听在耳中令人觉得不甚舒服。 象是乌鸦?我皱了皱眉头,这种时候听到这玩意的叫声实在不祥。 ……………… “你胆子不小。”日吉光秀蓦然收紧指间,“居然走神?” 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眺望天空的视线,身后随即传来一记暴喝,“你们在做什么?!” 奔跑声纷沓而至,“放开她!”向日岳人的声音带着极度愤怒,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几秒之后已经近在咫尺,“混蛋!” 几乎是同一时刻扣在咽喉处的手被猛力挥开,我的身体随着力道退到旁边,向日岳人绷得紧紧的侧脸映入眼帘。 “日吉光秀!”向日岳人扯住日吉光秀的衣领,表情狂乱而扭曲,“你想做什么?!” 暗酒红的流海下方,水晶蓝瞳眸亮到炙热,也不待对方回答,向日岳人猛地举起手紧攥成拳朝着日吉光秀呼啸而去。 我挣扎着扑上前插∕入两人间,张开双臂抱住向日岳人的手,“住手!”话音刚落,耳畔传来向日岳人愤怒到似乎想杀人的吼声。 “高桥秋子你敢护着他?!” 以及,日吉光秀冷静到残酷的回答,“你居然保护他?” 两人同时出声复又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 “让他动手,我的随扈会立即反击…运气真好,藏在女人身后的向日同学。” 日吉光秀笑得恣意轻狂,烟灰的双眸微微转动角度斜睨过来,表情丝毫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在讨论天气般平淡,“你护着他,日吉若知道吗?” 目光依旧瞬也不瞬看着我,嘴角勾起的弧度嗜血而残忍,“还是说…你习惯保护别人?” “闭嘴!”我狠狠的咬牙低声道,将怀中抱的手臂甩到一边,抬手揪紧日吉光秀的领口将人扯到面前,“我喜欢和谁厮混关你P事?!” “别太过分,日吉光秀!” 泥菩萨都有三分土性,何况劳资一贯脾气不好。 “就算我和日吉若上∕床…你有什么资格啰嗦?” 被他一而再再而三阴阳怪气的行为弄到头疼,加上之前为他弄得去掉半条命,我一时管不住自己爆发的火气。 “你是我什么人啊?” ……………… 攥在手中这人的神情出现短暂的扭曲,烟灰瞳眸微微紧缩,沉默半晌,他抬手挥开我的禁锢,冷笑出声,“这么说,之后可以当你是敌人。” “悉听尊便。”我立刻出言反讥,“我原也没资格指望你留情。” 我知道的,日吉光秀一直对日吉若抱有很深的恨意,按着他原有的记忆那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反目成仇…也好,省得到时候我犹豫不定。 日吉光秀终究只是高桥秋子的孩子,与我没有关系。 丢下一句狠话,我转身推了推呆滞的向日岳人,没好气说道,“走了,别发呆。”至于他怎么从社活中途跑来这种事就不问了,当务之急是离开。 走出几步,我弯腰拎起掉在地上的纸篓,视线无意间落到一处,身体猛地僵直。 那是…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得捡起纸篓,我赶忙走出几米,蹲下∕身,眯着眼细细打量地上那物。 甚至不敢伸手去翻动,只得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研究…心跳越来越快,当我辨认清楚卡在石缝间的究竟为何物时。 “看什么?”向日岳人慢吞吞凑过来,同样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捡。 “别动!”我急忙擒住他的手腕,抬头挤出平常的表情,“是垃圾…我看错了。” 向日岳人表情微顿,脸上蓦然滑过一丝奇怪的神色,人却施施然随着我起身,态度依旧不好语气却放软许多,“你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我正要松开紧攥对方的手,没料想腕骨被他反手握住,略略挣了挣没能脱出只得任由他牵着。 “走吧~”向日岳人用极是寻常的语调说道,边说边返身。 我回头看了看十几米开外的树林,目光掠过站在原地的日吉光秀时微微停顿复又装作不以为意的收回视线。 ……………… 风声在此时骤然凛冽起来,空气中除却几乎不堪承受的湿意还多出…一丝诡异的味道,极是明显,甚至连向日岳人都察觉到。 行进间的步伐停滞,他回头望向树林方向,眉梢紧皱,“什么味道?” 唉~我在心里叹口气,正想告诉他别多事却————身后有动静传来,是日吉光秀和他的随身保镖。 我回头看过去恰恰只见到日吉光秀的背影在枝桠间一闪而逝,方向正是树林深处。 电光火石间心思百转千回,我抿抿嘴角,用力挣开向日岳人的手,“打电话找人来!”急急嘱咐一句,我回头快步跑向树林。 “光秀!别进去!” 那里面…可能藏着尸体!掉落在地上的那东西是一截残骨,许是乌鸦飞过时落下的,风中的异样气息是腐烂味道,浓厚到顺着风势外泄,树林深处一定有什么。 现在我已经没能力管,你也别去! 至少别在我眼前重蹈覆辙。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诶——晋江这次抽得...好不容易爬上来。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晋江你想怎样嗷嗷嗷~为毛每次都是我抽个不停?! 对于长势茂盛的树林,日吉光秀的心里多少是有些阴影的,自从青木原那夜之后他一直没能调整好心态,现在身处漫无边际的绿色之境,他其实心生怯意。 怎么可能不介意呢?会失去… 这些据说代表着希望的颜色…会夺走他的所有。 毫无预兆的,带给他人生机的浓绿里藏着取走他人生的全部…他至死都记得。 身体最深处传出低低的警告,可是相反的,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前行步伐从容不迫。 自小接受的教育里没有[退却]这个词,他的身边少了忠心耿耿的手足,已经不允许拥有任何弱点,连丝毫的不稳情绪都无法泄露,顷刻间的疏忽大意,或许就是将来的致命伤。 “光秀!别进去!”她的叫喊自身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随后是枝叶拂过衣料发出悉索响动,有人在身后急促奔跑;日吉光秀蓦然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她跌跌撞撞的身影。 风雨将至的树林光线略显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特有的枯荣味道,沉甸甸的水意带来冷冽冰凉,她在暮色中穿行,不时避让横生的枝桠与脚下坎坷的泥泞,纤细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如逆风而行的蝴蝶。 日吉光秀站在原处沉默不语,只是眸色渐深。 不多时,她小跑到他身前站定,半仰着头望着他,“别进去!跟我走。”说话时她伸手攥住他的手臂,指尖微颤,淡白的面孔上一双美眸里俱是哀求。 刹那间,日吉光秀心头微微一动,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令得他几乎要毫无反抗的任由她牵着返回原路,却又在电光火石间恍然回神。 她说的话他居然下意识遵从?!日吉光秀豁然一惊,想也没想立刻挥开她的钳制,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面上维持平静实则内心骇然不已。 这是第二次他无法反抗她…上一次却是他去找她时,这代表什么? 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语言有某种奇异力量还是…他在潜意识里认定她不会伤害他?而无论哪一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不确定因素。 ‘无法掌握的都必须提前扼杀’————是日吉光秀心中根深蒂固的理念,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他… 微微眯了眯眼,日吉光秀沉声命令道,“把她带出去!” 他对着藏在附近的随扈下令,语毕,猛地转身朝树林更深处走去,看也不看留在后面仿佛受惊似的高桥秋子。 即使再如何不确定,他也无法对高桥秋子做出什么会伤害到她的举动————这却是此时此刻方才恍然大悟的结论。 落在身侧的双拳悄然紧攥,日吉光秀垂下眼睫掩去瞳眸内一闪而逝的阴霾。 这可不是什么好结论,真的;特别是等计划那日来临…届时,她如果坚持站在日吉若那边…他又该怎么办? ……………… 日吉光秀站在原地等随扈现身带走会得造成影响的人,不料耳后传来的竟是另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 “秋子!”少年的声线低哑而生涩,藏着不易察觉的深意。 “你跑什么?” “快下雨了,白痴!你跑到树林里打算生病吗?” 飘散着淡淡火气的抱怨,听在日吉光秀耳中却似乎别有意味。 “咦?!你来做什么?”高桥秋子的声量提得有些过分的高,语带惊讶,“快回去!不是让你去找人吗?!” “还不快离开!” 说到后来语气中的焦急再掩饰不住。 日吉光秀一个怔忡,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其它,心里有一股黑色的火焰已然袅袅升起:她倒是很记得关心别人啊~在他面前上演情深意切吗? 怒气勃发之下他豁然转身,冷笑道,“你们两个很碍眼。” 望着两人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杀伐之意,紧接着日吉光秀很敏锐的察觉到向日岳人身体微微一僵,神情不期然紧绷,显是进入戒备状态。 见状,他笑得愈发讥诮,“来人…”缓缓抬起一手,在空中打个手势,示意属下前来将这两人强制带走。 沉闷的气氛蔓延开来,附近除却疾狂的风掠过树梢竟再无旁的动静。 他带的人不见了?日吉光秀眯着眼,不动声色间视线已堪堪环绕周遭一番,眉梢一挑,神情越来越阴沉。 ………………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忽的各自反应过来,神色俱是丕变。 高桥秋子迅速将向日岳人拖到身侧,“岳人,打电话!”她疾声厉色的下令,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象是也察觉到周围不对劲,原本还有些不豫的向日岳人则立刻取出手机,“啊——马上…”手指急急按动按键,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神色变得更加难看,“没有信号。” “切!”高桥秋子恨恨的嗤一声,随即拖着向日岳人急忙朝日吉光秀靠近,走到近前手一甩将人推至某处位置站定。 三个人站成倚角之势,却各自面朝外;那该是某种防御的姿态,日吉光秀知道,可…她如此行为的意义是什么?他转动视线角度,用眼角斜睨她。 她的目光落在周围,反复打量着,眉梢紧皱,眼神竟是凌厉。 僵硬而诡异的气氛中,日吉光秀听到高桥秋子压低了声音,“你们有觉得哪里不对吗?” “嗯?”日吉光秀轻轻的挑高尾音,嘴角倾泄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你是指我们忽然出现在预定路线之外吗?” “还是在问我们周围怎么起了这么大的雾?” 从他进入树林到她追上来不过三五分钟的事,即使中间发生争执三人也没有移动,行程再怎么迅速也不可能忽然抵达明显是密林深处的位置… 情势超乎常理是显而易见的事,更何况现在目光所及俱是乳白浓雾,能见度不超过十米。 他话音刚落,她微微偏头睨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日吉光秀总觉得高桥秋子脸上的表情是在斥骂他‘废话’。 日吉光秀嘴角一勾,沉重的心情很奇妙的转好。 “我只看见这些,其它的我不是专家。”他意有所指的打量她。 日吉光秀自认是寻常人,超乎常理之外的事该交由非同寻常的人处理————比如说,她。 他知道,因为高桥秋子带给他很多次惊讶,与他所知的那些资料天差地别,现在他认得的这个女子…或许… 他心怀疑惑已久,此时或许是解开的最佳时机。 ……………… 日吉光秀正要开口挑起话题,一旁的向日岳人忽的出言打断。 “秋子…风里有什么声音?” “嗯?”被问到的人微微一怔,聆听许久,脸上有奇怪的神色一闪而逝,“不,我什么也没听见。” 日吉光秀愣了一下,不由自主随着向日岳人提出的疑惑集中注意力————风声中…似乎真的存在别的什么东西。 夹杂在呼啸中有隐隐约约的… 注意力高度集中意图分辨异样,刹那间,毫无预兆的狂躁风息掠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日吉光秀身体不期然一震,脑海悚然冷却下来。 刚刚,有东西飞快的掠过去了…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对危机的感应令得他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视线沿着之前那阵风的轨迹落到摇曳不定的枝桠,确定并没有发现异常后,日吉光秀转动眼珠斜睨身侧的那人。 高桥秋子专注的凝望半空,侧脸的线条绷紧,神情看上去有些茫然? 那种样子…日吉光秀心头咯噔一声,身形一转站到她面前,双手擒住她的肩头,目光盯在她脸上细细搜索良久。 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极是干涩,“你的眼睛…”指尖不期然收紧,日吉光秀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忽然间失去所有反应。 高桥秋子的眼睛…她的左眼竟然…竟然找不到焦距?! “是谁伤到你?!”惊怒交加之下,日吉光秀掩不住心头卓然升起的欲杀人戾气,“日吉若在搞什么?不是在你身边安排重重保护?” 日吉组最精锐的人手竟然保护不到她?任由她失去一只眼睛到悄无声息,如果不是他现在察觉是不是哪一天她或许就死得不明不白? 日吉若! 将某个名字在唇齿间森森的咀嚼一遍,日吉光秀的眼神蓦然变得阴冷,“看来有些人是不准备活下去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日吉若安排的保护被阴奉阳违,随即心头涌起难以按捺的杀意…他再怎么憎恨所有人,也记得这世上唯有她是必须呵护在手心的。 许是他的表现一时出乎意料,她满脸呆滞,怯生生咬着嘴唇;两人静静对视,都忘记反应。 怔怔望着那只空茫的左眼,日吉光秀只觉得心脏痛到微微收缩,不由自主收拢臂弯将人环入怀中,嘴唇轻轻压到她的鬓角,“我会保护你…” 那个男人如果无力保护,那就换他来! ……………… “日吉光秀!”向日岳人的怒喝骤然乍响,惊雷一般,带着无法克制的忿恨。 耳后空气一沉,日吉光秀迅速反手挡下向日岳人的袭击;回过头,尖锐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烟灰瞳眸平静对上烽火燎原的暗酒红双瞳。 “放、开、她!”向日岳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娟秀如女子的脸上弥漫着狂怒。 “够了!都闭嘴!”高桥秋子猛地沉声喝道,“也不看看时候!” 从日吉光秀怀中挣扎出来,高桥秋子理了理微乱的发梢,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的讥讽之意倾泄而出,“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还有…” 下巴微抬点点周围,“想对我做什么都必须等逃出去再说。”细长的凤眸眼角上挑仿佛要扫入鬓角,看人时波澜不惊却让人心悸。 向日岳人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你的左眼看不见,为什么不说?”不甘示弱回瞪的眼睛里包含着错综复杂的神情。 “只是用眼过度,一段时间自然会恢复。”高桥秋子慢吞吞的回答,语气平淡却掩不住心烦意燥,“拜托你们两个专心点,要看我等出去找时间让你们看个够行不?” 强自压下心头翻腾的异样情绪,日吉光秀分出注意力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树林里的浓雾竟迫到近在咫尺的距离。 乳白的雾气静静翻腾着,如同蠢蠢欲动的兽群,却似乎惧怕什么似的潜伏在两三米开外,乳白色浓厚到实质般,视野模糊一片,然后风声中的异响明显起来。 象是呜咽的泣音,细细辨认又听不分明,断断续续的,忽左忽右飘荡着。 ……………… “你还是听不见?”只听得向日岳人如是问道,似乎有些错愕,“这么大声都…” 闻言,日吉光秀同样一怔,收回四下观望的视线,目光落到高桥秋子脸上。 “如你所见。”将双手朝上摊开,她耸耸肩,颇是自嘲的笑笑,“这次得靠你们自己,向日学长…” 日吉光秀和向日岳人彼此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寻到了然————再怎么迟钝也该知道,她失去的恐怕不止是左眼,可… 那又如何? “我家又不开神社。”向日岳人一把扯过高桥秋子,狠狠白了她一眼,“等下跟紧别把自己丢了,白痴!” 肢体语言隐晦表达着他对那人的在意,斜挑眼角飞向另一旁的眼神中却满是挑衅的敌意。 日吉光秀抿抿嘴角,慢慢抽出藏在手肘处的护身短刀,转念一想,探手将兵器横到向日岳人身前,“会用吗?” 待得对方沉默接过,手腕一挑,凌空虚斩、斜劈…日吉光秀眉梢轻挑,饶有兴致的开口,“学过剑道?” 也不等向日岳人对他的话做出回应,日吉光秀侧身弯腰从绑在小腿的软鞘内摸出另一件武器,直起身,垂眼,一手握着枪支,一手脱出弹匣扫了眼,复又快速将之扣回。 转头看了看几米外的那片混沌,他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压低声音说道,“要开始了。” 很轻的口吻,很简短的一句话却如同开启序幕。 两人不约而同将高桥秋子往身后一拢,握紧手中的兵器,目光直视着以极是缓慢的速度逼近的浓雾,眉宇间瞬时煞气大盛。 ………………………………………………分割线……………………………………………… 之后再无人开口说什么,日吉光秀和向日岳人很有默契的一前一后将高桥秋子护在中间,三人象一串粽子,小心翼翼穿行在漫无边际的白雾中。 说来也奇怪,那些雾气始终不远不近环绕在附近,随着三人行进,拦在前方的雾气会得缓缓散开些许,而后面的路又顷刻间被覆盖。 然而,这些异样落在日吉光秀眼里他却来不及细细思索缘由;别的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闯出去… 想来身边另两人也是抱着同样心思,脚下的步伐保持在一定速度,一路走了这么长时间,始终没有人出声。 风声不知何时消失,空气也停止流动,如同置身于一处封闭的空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放眼看去俱是浓到化不开的白色。 渐渐的,日吉光秀察觉到不对劲,身形一顿,他回头半眯着眼打量断了退路的浓雾。 ……………… “真是…讨厌。”向日岳人抬起握着刀的手,用手背擦拭额头沁出的薄汗,“走了很久,学校的树林有这么宽阔吗?” 紧了紧另一手握住的高桥秋子的手腕,声音有些微喘,“我现在才发现,原来白色也有恐怖的时候。”目光四下眺望,向日岳人皱了皱眉,“怎么看都不象是学校,感觉我们是跑到奇怪的地方。” 说的也是,日吉光秀沉吟片刻,返身走到三人队伍最末端,抬起掌心紧握的枪支对准浓雾中央,指尖虚扣住扳机,偏头询问道,“开一枪试试看?” 开一枪,打得中什么东西是另一回事,日吉光秀想确认那些浓雾是否真的无形无质…缓缓的勾起嘴角,目光如鹰隼般盯住虚空某一点,指尖一点点用力。 “我说…”沉默了很久的高桥秋子忽然开口。 日吉光秀动作一顿,扭头望向她,“怎么?” 慢吞吞的四下张望许久,高桥秋子收回视线,表情变得有些诡异,“你们在看什么?”她抬手比了比前方,“我们已经第五次经过这棵树了吧?” 第五次经过这棵树?!顺着她指出的方向看去只能见到整片白色!日吉光秀和向日岳人隔空对视一眼,两人俱是一惊。 “秋子,你看到的是树?”向日岳人失声问道,“可是我们在雾里。” 三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惊疑不定,半晌,高桥秋子挣开被两人各自攥住的双手,抬起左手揉了揉额角,“暂停一下,我们说说各自看到什么。” “再继续走下去,非但闯不出去还会耗尽体力。” ……………… “我只看到白雾。”日吉光秀首先给出自己的答案。 “我也是。”向日岳人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看,顿了顿复又开口说道,“最早风声里夹杂了奇怪的声音,象是有谁还是什么东西的呜咽,数量不少。” 说完,两人的目光同时望着高桥秋子,对方却闭了闭眼,神情变幻不定;过了很久,慢慢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想通了什么。 “视觉干扰,我们碰到‘鬼打墙’。”一句话中有一处咬音特殊的地方,顿了顿,又继续解释道,“也就是所谓的神隐。” “我看到的是树林,没有异常,只是每当走到某处边缘,前方的道路就变回原位,象是一个圆圈,我们走了这么久始终在十几米范围内反复。” 果然如此…得到答案,日吉光秀反而更加沉默;隔了一会儿,向日岳人率先开了口,“那怎么办?” “不知道。”高桥秋子耸耸肩,满脸无奈,“我现在没办法啊~无论这里是被人布了阵还是有什么东西作怪…” “…啊!”表情忽的一震,反手解开衣襟最上方的扣子,指尖勾出一物,嘴角漾开很是诡异的笑容,“我怎么给忘了~” 日吉光秀被那人的变化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怔怔看着她抢过向日岳人手中的短刀,靠到他面前将一物塞进他手中,然后… “嘶——!”日吉光秀倒抽一口气,“做什么?!” 高桥秋子将从自己脖颈取下的东西塞给他也就算了,还顺势用刀割开他的掌心?! 日吉光秀低下头,慢吞吞抬手,手掌摊开:掌心内却是一件小小的银色链坠,被刀刃破开的伤口涌出血渍,温热的液体正沿着指缝滴落。 十字架…项链? “你想…”做什么?日吉光秀涩涩的开口。 “事急从权。”高桥秋子将脸凑到他面前,笑得很是阴暗,“牺牲一点血液撒~大不了事后赔给你补品。” 边说边抬手将他摊开的掌心收拢,日吉光秀闷哼一声,明显感觉到金属的锐角刺入皮开肉绽的伤处。 几秒钟后,就听得她悠悠然说道,“好了~松手。”他闻言松开手掌,掌心的十字架链坠借由血液润滑掉落。 日吉光秀一怔下意识勾起手指攥住金属链身,垂下眼见到十字架链坠勾在腕骨处,在空气中晃出微微弧度。 银色的光刺入他的眼角,日吉光秀刹那间有些恍惚,脑海中滑过一副极是诡异的景象: 是谁在昏暗里摇晃十字架项链,朱唇轻启,‘问道树木,取径物灵。’ ……………… 画面涟漪般淡去,日吉光秀摇了摇头,模糊视线中高桥秋子的脸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怎么了?”她靠得极近,完好的右眼藏着几丝忧虑,“是不是不舒服?” “不。”日吉光秀偏头避过她探过来的手,“走吧~照你说的。” 瞥了眼一旁满脸迷惘的向日岳人,日吉光秀半抬起受伤的手,视线落在摇曳的十字架上,眯了眯眼,“该怎么做?” 印象中…不知是真是假的记忆里,他仿佛见过类似情景————有什么人在密林里也是借用这条项链闯出生天。 可是…那究竟是何时何地发生的,他却记不起来。 “随心所欲。”她说得很含糊,手却搭到他的腕骨处,“你觉得该怎么走就怎么走,相信自己的潜意识。” 日吉光秀愣了下,脚下随意一转,朝着浓雾深处走去,边走边没好气开口道,“你每次都不解释…”话一开口,自己猛地怔住。 ‘每次’?为什么他会这样抱怨? 悄悄的斜睨身侧一眼,却发现走在身边的两人俱是心神不属模样,踌躇片刻,日吉光秀冷哼一声将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 终有一日…他会让她全心全意相信自己,比日吉若更…毕竟,他日吉光秀才是这世上高桥秋子最该亲近的人。 ……………… 接下来的路程一如既往是遮天蔽日的浓雾,高桥秋子的表情却一点点变得轻松起来;日吉光秀暗地里松了口气,看样子…应该没问题。 走了不知多久,乳白的雾气变得稀薄,渐渐的能看到其中若隐若现的树木枝桠;日吉光秀明显感觉到余下两人俱是放松下来。 “这里…再过去应该就是玫瑰中庭。”向日岳人左顾右盼之后说道,“怎么跑到这里来?真是神奇,我记得我们应该在学校后花园附近才对。” “被挡住了。”相对于两人的松懈,高桥秋子反而面沉如水,“这么做的人大概没有恶意,或许是想引导我们看什么东西。” “记得我们为什么跑进树林吗?” “诶?”向日岳人象是一愣,沉默一会儿,有些错愕的问道,“我是看你神情不对…” 日吉光秀暗自抽了抽嘴角,沉声回答,“味道,风里带着…”说道这里他停下来瞥了高桥秋子一眼,而后改口,“没什么。” 象是知道他的犹豫,她睐了他一眼,凤眸弯起,“腐烂的尸秽,很浓厚。” “岳人,等下你打电话让学生会找人查看…树林里必定藏着什么。” “啊——诶?!”向日岳人惊叫一声,“尸秽?!” 说话间身侧的雾气已经单薄到几乎看不分明,十几米开外能看见嫣红夺目的大片花海,凝重的空气骤然一轻,拂过鼻梢的气息顿时染上甜甜的香味。 “是呢~”高桥秋子停下脚步,微微回首望着身后,侧脸带着几丝凛然,“虽说没有恶意,可是如果出不来也会死在里面吧?” 她的发梢起伏,在空气中泛起波澜。 心头突的一跳,日吉光秀只觉得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迅速翻腾,吉光片羽的零碎画面一闪而逝,久远的记忆里似乎有谁也如这般… 他眼前的这人仿佛正从容不迫走出漫无边际的暗色,略略停顿的步伐,凤眸斜挑,笑得漫不经心,身后扬起的红莲业火却能瞬间屠城灭世。 日吉光秀伸出手,身体快于头脑反应一把扯住对方。 ……………… 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可算是电光火石间,高桥秋子嘴角的浅笑犹在眼前,整个人却雾气般散去,日吉光秀只觉得掌心一空,指间的温热消失无踪。 空气如实质般微微颤动,身前身后有看不见的东西分割开来,站在中央的他们仿佛身处某处夹缝,一面是潮水般收拢退却的浓雾,一处是幻觉般的玫瑰花海。 几秒钟之后,刺耳的电话铃声蓦然响起,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 日吉光秀怔怔的垂眼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五指张开、收紧、张开、复又收紧,指骨关节泛起青白色,指甲嵌入伤口皮肉。 ————高桥秋子…不见了?! 她的余温尚在,人却在他眼前消失…日吉光秀眯了眯眼,烟灰双瞳内燃起冲天炽焰。 沉默片刻,他豁然回头望着身后仿佛毫无异样的树林,眉宇间锋芒乍现,俊秀的脸上竟是再无掩饰的刻骨怨毒。 是谁?居然敢再次夺走她?!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周遭有诡异的事件正在发生,即使我已经看不见也还是能感觉到。 前一刻,我还望着十几米开外的那片广袤玫瑰花海长吁一口气,内心不无庆幸;下一秒,眼前的风景就无端端出现变化。 如同电影中切换画面,连给人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日吉光秀和向日岳人眨眼间杳无踪迹,而我也忽的回到树林里。 死鱼眼怔怔望着面前这株高大乔木出神,定定站立许久,我抿抿嘴角。 灰褐的树杆约莫有我大腿粗,常绿的枝桠几乎遮挡头顶半数天空;从接近地面斜伸出来的细小枝干上长的叶子形状来判断,这株树木应该是学校里常见的品种,只是… 为什么要阻拦我的去路呢?已经接连数次了吧?之前每当我们三人即将闯出去,都是先看到这棵树,复又转回原地。 如果不是我取出十字架项链设法开道,只怕现在三个人还原地转悠…呃? 我抽了抽嘴角,心头蓦然滑过一种诡谲的结论————该不是就因为十字架项链离身,才只有我被留下来? 如果是这样…藏在树林里的,从一开始目标就是我? 吸了吸鼻子,我靠近两步,抬手抚着树杆,倾身将额头抵上前,闭眼。 肌肤触及的是木质的微凉,和着空气中的湿度…半晌,除却掠过耳畔的风与树叶摇曳的细碎声响,再无旁的,我激灵灵打个寒颤,什么也没感觉到。 “果然,还是不行。”我叹了口气,拍了拍树杆,用很是遗憾的口吻对它说道,“我已经帮不上忙,你也知道吧?” 所以说,所托非人?好吧好吧~这形容词不对。 我直起身体,抽搐着眼角,好声好气试图与之讲道理,“那什么,先放我走好不好?不然给引个路?你看我根本没反应吧?” 连向日岳人都听到的动静,我还是充耳不闻,看日吉光秀的表情,当时树林里应该还有旁的什么异象,可惜我两眼一抹黑… “阴阳两界互不相干,现在我是普通人,如果没办法明示,伤害我可是会遭天谴的哟~”说完之后,我耸耸肩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那是天地法则,没有制约早该六界大乱;我说的是实话,相信对方也该心知肚明。 等了没多久,回答我的是由远及近的阵阵细响;象是无数的豆子撒在地上发出沙沙声,伴随而至的是从天空落下的倾盆大雨。 快得我反应不及,当头罩下的水幕就将我淋了个透心凉。 卧槽! 抬手抹一把满脸的水渍,我阴森森的磨牙。 ……………… 站在漫无边际的雨幕中,我死瞪着这株明显该是关键的树木,沉默半晌,鼻子一痒———— “咿嘁!”一个老大的喷嚏不但余音袅袅还令得我鼻水横流。 周遭密密麻麻打落的雨滴象是谁的嘲笑声,于是,我先抬手拭掉鼻水,然后默默的用同一只爪子竖起中指,“擦!” 抬高的手臂垂落身侧,我扭头就走。 劳资不干了!爱怎样怎样,有本事就让劳资迷路迷到死!我倒要看看逃出去那两只回头怎么纠结群众收拾残局。 ……………… 说来也奇怪,从我流氓脾气发作掉头走人开始,之后一脚深一脚浅摸索着走了很久都没有再碰到转回原地的情况。 鬼打墙居然不知不觉消失了?所以说,果然胆气粗行天下吗?一把拂开拦在前进路线上的枯枝,我在心里默默腹诽。 雨势不知何时已然转小,豆大雨点渐渐变成毛毛细丝,又过了一会儿,豪雨的痕迹只余下由树梢溅落的水珠发出的短促声响。 呼吸间盈满雨后树木特有的清新与馥郁草香,本该黯淡的景致反而蒙上一层浅浅的银亮,想是水滴反射天光的缘故。 转出一丛茂盛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被重重迷障隐藏起来的是一隅澄净无暇的绿。 地面长满茵茵茸茸的草,中央有一株几乎高耸入云的树木,一丝丝一绺绺浅薄的光透过高耸的树梢落在肥肥的叶芽上,风拂过枝桠摇曳间,影影绰绰的似乎… 心头隐隐盘绕的异样渐渐加深,我眯着眼朝那里走去,刚走出几步,迎面扑来的空气里俱是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淡淡的腥膻,混合密林独有的枯荣气息…行进间的步伐就此僵硬,我的头皮一麻,后背猛地沁出冷汗。 犹豫了很久,我方才再次迈开步伐,两眼死死盯住空地中央高耸的乔木,脚下如履薄冰。 ……………… 看似生机无限的草坪积水很厚,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异响,时不时还有掩在其下的小小水洼会令得污水灌入鞋子,湿漉漉、粘腻腻的感觉从脚心直窜到头皮。 待得走到近处才发现却原来庞大的树荫遮蔽天空,密密匝匝的树叶将之前那场豪雨尽数收拢,脚下除却几滴漏网的水渍打在地表的痕迹,全是半干湿泥土。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仿佛拥有自我意识般在枝桠间盘旋,空气中的味道浓烈起来,刹那间达到令人掩鼻的程度,和着在枝桠间摇晃的无数阴影,温度一点点下降,瞬时寒意森森。 我仰头扫了眼头顶,迅速低头,忍不住闭了闭眼,狠狠咽下涌到喉咙口的异样,“你想让我怎么做?” 风声愈加激烈起来,呼啸间依稀多出一些奇怪的声音…这次,能稍微听清楚些。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我举高双手做投降状,“放我离开,明天我带寺庙的人来。” ……………… 许是我给出的承诺不甚令对方满意?总之当我掉头想跑路,就听见上方[咯]一声,随即有风声忽如其来。 一物自树梢猛地落下,恰恰砸在距离我脚尖只有几厘米的位置。 我低头异常惊悚的望着差点踩到的东西,眼角一抽,“唔——!”赶忙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以防不小心吐出来。 胃里翻江倒海,特别是当我看清楚脚下那物的情况时。 头顶发出更为剧烈的咯咯声响,源源不绝,仿佛是在威胁我如果敢掉头就走后果自负。 呃~光是想象就令我毛骨悚然… 原地挣扎片刻,我转身走到树下,颓然往地上一坐,“诶——算了,随便你。” 抬手抹了把自己发麻的脸皮,盯着不远处那东西,我长叹一声,“我已经失去左眼,再没办法替你们做什么。” “不甘心吗?要把我留下来?”我挑了挑眉,用手指点点额角,“可是我现在绝缘所有不属于人间的影响,这样对持也不是办法吧?” 就算阴气深重,也无法操纵我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顶多就是将我困住;要知道已经逃出去两人,他们会干出什么来…嗯? 说到这个…呃?我刚刚怎么没想过呢?或许我是‘人质’,它的目的却是引大批人马发现? 这样一想似乎也说得通撒~ 反正到目前为止我是还没察觉什么危险,诶———— 我慢吞吞往后倚住树杆,胳膊肘向后捅了捅,微笑着商量道,“撒~你想等有人来找我顺便发现这里?也行,只是那味道能不能小点?” “我最近胃口不好。” 呼吸间嗅到的俱是腐朽的刺鼻气息,最近我因为天气热本就没什么胃口,这样下去等到人找来我大概也可以闭眼了。 而且还是吐死的,囧。 然后…很诡异的,在附近旋绕的风向转变,没几分钟空气清新许多。 我仰头望着头顶,嘴角微微抽搐————很好很上道! 于是,接下来就好整以暇等待吧~ ………………………………………………分割线……………………………………………… 说是守株待兔其实也没让我等太久,嗯~也或许独处的时间不容易计算? 我闭着眼靠坐在树下养神,等到心里哼唱过五六首歌曲,耳畔枝叶晃动的细碎声响中混入另一种声音。 是谁的鞋底踩到积水的声音,小心翼翼的。 睁开眼,我定了定神,举爪朝着十几米外的来人摇了摇,“哟~” 随后脚步声变得急促,那人几乎算是眨眼间就跑到近处,神情很是难看。 “你在做什么?!”提高的声线很有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说着人蹲到我面前,双手掐住我的肩膀,看表情象是要死命摇晃,不过苍白的脸庞与微微颤动的嘴唇泄露出几丝仓皇。 视线落到来人空荡荡的身后,扫过一圈,收回,我抿抿嘴角,“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本想问他‘其他人呢?’,只是看他的表情呃~很是险恶,本着安全第一的理念,还是问点中性的比较不容易引发炸毛事件。 对于我的问题,来人充耳不闻,仿佛迫不及待的起身,顺势将坐着的我扯起来,也不说话只是猛地转身…之后立刻定在原地。 我不知道此刻映在他眼中的是什么情景,从钳住手腕的指尖力道来判断肯定不是美∕色。 “光秀。”抬手给他僵硬的背脊顺顺毛,我放柔声音,“别看,它们没有恶意。” ……………… 指尖附着的身体隐隐蓄势待发,半晌,日吉光秀象是恍然回神,转过头,脸色铁青,“你还真敢说啊~” 空闲的那只手微抬,在空中划出好大一圈范围,他的神情跌落到历史最低点,“置身这么多东西当中,你轻松得过分了!” 诶——可怜的娃果然看到奇怪东西…顺着他指出的方向远眺,不期然只看到大片绿色,我嘴角一抽,“我看不见。” “就算看不到,你也出不去?”他怒气冲冲的吼道。 “好象是这样。”我施施然回答。 两人面面相觑,日吉光秀的眼睛睁大到圆滚滚的地步,良久,他抬手抹了把脸,语气很有几分认命的味道,“说吧~我能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嗯~斜眼默默审视片刻,我抽∕出被钳制住的手,指向头顶,“看见没?这些是需要帮助的,具体要问它们。” 日吉光秀微微抬头,随即就此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半天没动静,侧脸的表情无法形容。 我知道为什么即使见惯血腥场面的日吉光秀也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因为我刚看到的瞬间差点就此晕厥,现在他的惊骇与错愕已是很淡定了。 头顶,挂满树梢的是数不清的尸骸,略略看去学校里常见的生物几乎都能寻到,鸟类、兔子、猫仔、乌龟…除了人类。 而之前掉落的那物则告诉我,它们都是被杀害之后在脖颈处缠一截绳索吊上去的。 具体死因是否五花八门,我根本不敢细细研究,只是从稍微靠近地表的枝桠挂的几处能够看出…肢骸不全,开膛破肚… 真真残忍到令人发指。 是山雨欲来的风里夹杂浓厚尸秽的原因,也是我们被困在原本不算茂密的树林怎么都出不去的理由。 在焚化炉附近我看到乌鸦飞过后掉落的,呃~或许是觅食归来…嗯~不行,又想吐了。 ……………… 嗯!脑海深处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心脏剧烈跳动几下,被勾起的毛骨耸然化为按捺不住的呕吐感,胃部顿时翻腾不休。 我捂着嘴,弯腰不住干呕。 眼睛被逆行的酸水逼出泪意,头晕目眩中有谁抬手轻轻拍抚我的背脊,一下、一下,隐隐带着仿佛不知所措的犹豫。 剧烈的咳嗽几声,狠狠压下呛到口中的异样,我吸了吸鼻子,眨眨眼,又眨眨眼,慢慢恢复的视线一角映入一丝绯红。 呃~这是…反手一把将之扯住,我直起身,皱眉瞪着近在咫尺的日吉光秀,“你…你靠什么找到我?!” 别告诉我是靠这么笨的办法!混蛋! 他的手腕皮开肉绽,鲜艳到夺目的红色蜿蜒滴落,和着缠绕腕骨间的十字架项链,绯红与银白交织,如同巴掌直抽在我脸上。 日吉光秀笑得很轻松,仿佛腕间几乎露骨的伤口不存在般。 “问道树木,取径物灵。” 他薄唇轻启,吐露的话语惊雷般从头顶灌入脑海,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说什么…” ……………… 耳畔轰然一响,我甚至忘了所有反应,所见皆凝固在视野中,天地间只剩下日吉光秀看似淡漠的脸庞。 两人静静对视,气氛仿佛就此沉淀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日吉光秀才象是率先回神,眉骨微挑,“哼~不知是谁教的,看样子蛮有用的,不是吗?”说话间,烟灰的瞳眸斜睨过来,眼底光芒乍现。 “是…是呢~”我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惊涛骇浪,干笑两声,结结巴巴的说道,“就…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割腕诶~” “能找到你就行。”日吉光秀嘴角一勾,目光不错定在我身上,受伤的那手举至唇边,慢腾腾舔舐。 我抽了抽眼角,忙不迭转开脑袋。 这这这,这熊孩子的动作配着表情比看到满树尸骨还令人惊悚嗷嗷嗷~ ……………… 等到脑后可疑的动静停止,我才长吁一口气,生生转开话题,“那什么…我们…呃?” 本想询问他来之前是否交代了救援,不料话才开头,空气中刺鼻的腐烂味道骤然浓烈起来?我浑身一颤,脑袋里顿时警铃大作。 头顶传来此起彼伏的断裂声,我迅速转身拖着日吉光秀后退。 树梢上挂的尸骸落雨般往下坠,由外至内,一层层砸在地上,几息间就铺满附近,除却我和他两人几乎贴紧树杆站立的方圆。 掉落的尸骸支离破碎,发出噗噗闷响,地面漾起淡淡的一层黄褐色;我攥紧手指,发现日吉光秀回握的掌心依稀也沁出薄汗,两人一时俱是无语。 尸雨下了几分钟光景方才停歇,等到枝头最后一处阴影落下,空气隐隐颤动,随后,日吉光秀的掌心猛地僵硬。 我分出些许心神扫了他一眼,“怎么?” “注意看那里。”日吉光秀抬起另一手点向某处,语气有些诧异。 顺着他指出的位置极目细看,果然发现一丝不同之处————铺陈在那处的残骸与旁的不同,似乎…呃~是我的右眼散光加重了吗? 怎么看着那些四分五裂的残骸以某处为中心聚集? 看了半天不得要领,我只得求助身边的人。 “那是我的血…”日吉光秀目光不错望着那里,神情若有所思,“它们…想做什么?” 我豁然一惊,急忙追问道,“是不是看到光点从残骸上散发出来?” 短暂的沉默片刻,日吉光秀慢吞吞收回视线,点点头。 ……………… 这样的话…我沉默下来,日吉光秀似乎也不着急,只是收紧两人交握的手掌,五指挤入我的指尖,十指相扣。 这样的话…似乎也只能这样…我深深吸入一口腐朽的空气,憋了很久才闷闷吐出,扭头望着日吉光秀,“对不起,请帮帮我。” 话音刚落,他那双烟灰瞳眸眸光一亮,刹那间光芒流转,“你明白告诉我,我就帮你。” 我转头看着树荫下密密迭迭的尸骨,涩涩的开口,“你的血带着灵力,沾染到的被净化了。” 是的,我早知道,他毕竟是高桥秋子的血脉,怎么可能没有灵力?即使不是强大到逆天也足够吸引藏在树林里的怨灵。 被残害的生灵渴望解脱,它们…召唤的一直是日吉光秀。 是我横生枝节,所以它们不肯放我出去。 我知道,可那又怎样?冤有头债有主,它们该去找动手的人。————没有见到眼前这幕惨剧前,我一直如此告诉自己。 这孩子…日吉光秀是…他是我拼尽全力保护的,如果有半点闪失,我岂不是鸡飞蛋打?! 所以我取出十字架项链,借用他的血引出残余的灵力破开迷障;那项链里包含我和高桥秋子两人的气息,保护他足够;一旦掩盖他的踪迹,树林里的怨灵自然失去目标。 人算不如天算,谁想他会独自闯进来? “我有灵力?”日吉光秀的手一个用力将我转个方向面对他,“和你一样吗?” 闭了闭眼,我抿抿嘴角,“嗯。” ……………… “那么,我可以保护你?”他的眼睛晶亮透彻,眉宇间的神色竟然光彩夺目。 “嗯~对不起。” 我偏头避开他的注视,抬起未曾交握的那手擒住他还在滴血的手腕,指尖用力抠入绽开的皮肉,“对不起…光秀,我要用到你的血。” 从他紧攥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从他的腰际穿过,臂弯收拢将他环抱住,我闭上眼,鼻端嗅到浓烈的血腥味。 淡淡的,铁锈般的腥甜,有炙热的液体从指尖蜿蜒滴落。 恍惚间有谁将柔软的唇贴上我的嘴角,和着我断断续续哼出的安魂曲,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自唇角开始,一点点落在眉梢、眼角、耳坠。 “你说会赔偿的。”日吉光秀轻笑着附到我的耳边。 “我看你也没钱买什么高档礼品,这样吧~告诉我,我多出来的记忆究竟是不是真的。” “闲看春∕色长芳菲…你,是谁?”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等收到求助的人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向日岳人已经等得心急如焚。 泼天的雨仿佛永无止尽般落下,视野所及模糊一片,他站在冰冷的雨幕中浑身颤抖,等待的这段时间几乎耗尽心力。 来人…无论是谁都好,快点赶过来,快点救救她。 攥在手心的电话早没了信号,许是因为被雨水侵蚀的缘故,向日岳人却忘记将它收起,茫茫然僵直站着,心头疯狂叫嚣的只是希望接到电话的人能够快点、再快点! 混杂在雨水中的脚步声纷沓而至,不多时向日岳人眼前映出几道身影。 “岳人?!”有谁跑到他面前,神色焦急,“发生什么事?” 向日岳人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待得看清楚围拢过来的人,他猛地抬手揪住最靠近自己的同伴,失声喊道,“秋子…快点救她!” 萦绕在心头的恐惧终于找到宣泄口,向日岳人惊慌失措的扭着来人返身就跑,“她在树林里!快点!侑士!” 身后是雨雾缭绕的绿色,她陷在里面,他束手无策…该死! ……………… 领头跑向树林的向日岳人没来得及看到身后众人一时惊变的神情,却是凤长太郎率先反应过来出手拦住表情蓦然阴狠的日吉若。 别的可以事后再追究,当务之急应该是寻回向日岳人口中或许有危险的高桥秋子。 “日吉!先找到高桥要紧。”凤长太郎胆战心惊的瞄了眼身边的人,脚步不停跟着对方急匆匆往林中赶去。 一行人神情均是紧绷,最前面的忍足侑士低声询问向日岳人后立刻取出电话边走边拨打,寥寥交代几句随即挂断,可是众人却能从他急促的语气中察觉事态的严重性 接到电话赶过来的俱是网球部校队,向日岳人在电话里说不清发生什么事,日吉若也是此刻方才惊闻却原来是她出了事! 望着前方被雨淋透的那道暗酒红身影,日吉若的神情越来越阴沉,最后眼底甚至藏不住冷酷和血腥————如果高桥秋子此番有任何损伤… 刹那间心头有数十种黑暗情绪滑过,日吉若缓下脚步,伸手至裤子口袋中取出手机,翻转到背面抠出电池,指甲寻到缝隙处重重按住某道微小圆点。 随后,刺目的红光一闪而逝。 完成一切后,日吉若复又将电池装回去,漠然穿过周遭的同伴赶到向日岳人身侧,“向日岳人!究竟发生什么事?” 冷冽的语气一改平日的淡漠,此时此刻他掩不住满脸的阴寒。 ……………… 向日岳人身形一顿,仓皇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类似于迷惘的神情,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片刻犹豫立刻被抵在脖颈处的金属冰冷打散,向日岳人错愕的瞪大眼睛,连同其他人在内都忘了反应… “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杀了你!”撕开平和的假相,日吉若第一次在网球部同伴面前流露出属于关东第一黑道继承人的狠戾气息。 “日吉!”忍足侑士怒喝一声,“你做什么?!” 说话间身形一动,忍足侑士抬手钳住日吉若持刀的手腕,却没想向日岳人忽然开口道,“秋子说树林里有很浓厚的尸秽,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她却消失了。” “不知道是被带走还是…” 漫天的落雨声里夹杂向日岳人哽咽到破碎的话语,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已经快撑不住。 敏锐的察觉到日吉若的手劲有所松动,忍足侑士慌忙将抵住同伴要害的利刃推离,第一时间确保向日岳人的安全。 向日岳人狠狠的闭眼挤出眼眶内泛滥的热意,抬手臂擦拭脸颊,耳畔却传来低呼。 “岳人!”是忍足侑士的声音,止不住惊骇,“你拿着刀上…” 动作一顿,向日岳人愣愣望着自己已然僵硬的手,瞳孔被附在银白寒光上的嫣红刺得紧缩————是了,他还拿着刀…是那人离开前塞给他防身的。 向日岳人豁然一惊,猛地抬头,“日吉光秀,他追进去了!” 在高桥秋子毫无预兆消失之后,那人抢过他手中的刀刃,微笑着割开自己的手腕,任由血流如注…义无反顾消失在树林里。 ……………… 闻言,日吉若神情微微一变,沉默片刻,他施施然收起手中所持的凶器,转头望向身侧茂盛的灌木丛,“人都来了?” 只听得浓绿的植株丛簌簌作响,片刻之后十数道身影从各隐蔽处跃出;“若少爷。”为首那人单膝跪下,余下的人则守住树林几处位置静候命令。 看也不看周遭表情各异的网球部同伴,日吉若不疾不徐走到近卫队面前,“去把高桥秋子安全带出来。” 说完之后日吉若环顾沐浴在雨雾中的树林,微微眯了眯眼,“不惜任何代价。” “是!”十几名近卫同声应道。 矫捷的身影四散开来,无声却训练有素,如同来时般迅速,行动间衣料掠过枝叶发出极细微声响,几秒钟后所有声息远去,附近只余得雨水扑打的声音。 日吉若眼角轻挑,迅速打量僵在原地的几名同伴几眼,状似不经意说道,“这里我的人接手,忍足学长请等我电话。” 语毕,日吉若越过众人朝着树林深处进发,才刚走出几步,向日岳人忽的扬声喊道,“日吉…” 已经一脚踩入阴影的人闻言回头,“这里已经没你们什么事。”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冷冽之意。 举起手中紧握的电话,日吉若嘴角勾出一道弧度,“知道吗?我刚才发布一级戒备,冰帝附近所有日吉组成员十分钟内集结。” “最好她没事,否则…” ……………… 少年的背影隐隐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暗金的发丝在雨水中反射刀锋般冷锐的光芒;向日岳人怔怔站在原地,一直等到他的身影几个起纵被树木遮掩,方才若有所失的低头。 “岳人。”忍足侑士收回视线,慢慢地拍拍满脸失措的同伴,“没事的,他们会把高桥安全带回来。” “我们先回社办等消息。”忍足侑士用极是柔软的声音安抚,同时悄悄的伸手意欲取过还被握在对方掌心的危险物品。 “嗯——”向日岳人涩涩的低声应道,水晶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手心紧攥的短刀,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化为止不住的闷痛。 也是直到此刻,凝滞的思维才缓缓转动,许是潜意识里知道日吉若会为了高桥秋子拼尽全力;当确定她会得平安归来,向日岳人才记起一些被忽略的东西。 日吉光秀、日吉若…他们两人和高桥秋子…却原来,从头到尾向日岳人都只是旁观者;他再怎么努力都是枉然吗? “呐~侑士,不甘心该怎么办呢?” “这个嘛~”忍足侑士想了半天,讪笑着抬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试试麻弥说的方法?” ………………………………………………分割线……………………………………………… 被雨水浸透的道路极是坎坷,能见度极小,加上地面不时有朽烂枯木横亘在已经辨认不清小径上,一路行来好几处不得不用刀开出道路。 汇合两名近卫之后,日吉若就从其中一人口中得到线索。 泥泞的道路上,断断续续有血迹,一路朝内延伸。 而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震怒,即使统计起来那些出血量大到或许会得使人失去行动力,日吉若只能极力加速行动,希望能赶得及。 漫天的雨滴不知不觉间有减小的趋势,在距离他和近卫们潜入树林十几分钟后。 望着前方密密迭迭的深绿浅绿,日吉若垂落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双眸中尖锐的神采化为幽暗————这里确实不对劲,向日岳人没有撒谎,要知道冰帝再怎么幅员广阔后方树林也达不到漫无边际的程度。 这么说来…尸秽… 微薄的风骤然凛冽起来,他心头不期然闪过的念头随即被夹在其间的异动打消,日吉若眸光一凛,侧首看着某处。 除却淅淅沥沥的雨滴,风里隐隐回荡着某种奇怪的声音。 想是身侧的近卫同样有所察觉,不等日吉若下令迅速朝着那处掠去。 ……………… 越过泥泞不堪的小径,越过遮蔽天空的昏暗树荫,行进间陆续有人加入,却是分散在林中的近卫们俱被声响吸引过来。 随着渐渐逼近目的地,日吉若的心跳一点点开始紊乱。 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晰…是他曾聆听过的;彼时他为了日吉光秀异样眼神心神大乱时,高桥秋子在他耳边吟唱过的。 她说那是安魂曲。 古老而苍凉的节奏,不可辨认的语言…此时此刻在几乎会将人吞噬的昏暗树林中回荡,与那时的轻柔安抚不同,此刻她的声音颤抖而破碎,仿佛带着欲哭无泪的痛意。 日吉若有种心悸的不祥预感。 ……………… 急急转出拦住前路的植株,日吉若猛地睁大眼睛,“秋子…” 远远的树下,日吉若看到令他心神大乱的高桥秋子跌坐在地上,手臂收拢如倦鸟,半仰着头望着遮蔽天空的树荫。 她的身前身后漫开一幅巨大的诡异图案,如同最初的最初她在教学楼楼梯间画出的纹样,只是此时那些绯红色的线条失重般漂浮在离地表十几公分处。 日吉若听见身边的近卫倒抽一口凉气俱是呆立,眼角一扫,不期然发现众人脸上隐约带着几丝畏惧。 “愣着做什么?!”日吉若厉声喝道,也顾不得其它匆忙朝着那处奔过去。 “若,若少爷!” 手臂被死死扯住,待得日吉若阴鸷的目光定在阻拦自己的近卫脸上,那人方才惶然指着某处说道,“是光秀少爷…” 顺着那人指出的方向极目打量,日吉若心头咯噔一声:许是被诡谲图案遮挡的缘故,他竟然没发现高桥秋子臂弯中环抱的是不知所踪的日吉光秀。 那人安静的伏在她怀中,始终没有动作… 心思一时混乱,半晌,日吉若甩开近卫慢慢靠上前去;不长的距离走得如履薄冰,等到众人缓缓形成包围圈,堪堪将整片树荫围拢,视线定在绯红图案上,复又同时低声惊呼。 饶是日吉若也止不住惊骇。 地上,那些线状图案下,密密麻麻的,尽是数不清的残骸! ……………… 怔怔的转开望着地面的目光,日吉若将注意力集中在阵型中央的纤细身影上,眼神一凝,暗金的瞳眸蓦然睁大。 “秋子!”日吉若忍不住失声惊呼,“你做什么?!” 她,她竟然…那些绯红颜色源头则来自高桥秋子的胸腹间?!且如活物般蜿蜒而行,一点点没入那些图案中,就象是自动在给一副画作添加色彩。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出声惊扰了什么,日吉若话音刚落,寂静的空气水波般漾开颤动,庞大的风压猛地扑面而至,呼啸中夹杂极是浓烈的血腥。 日吉若极力朝着高桥秋子伸出手,却在瞬间被无形的压力冲隔开来。 跌坐在地上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慢慢低下仰高的头颅,左眼缓缓沁出鲜红的血迹;对上他惊慌的目光,她只是微笑,姣美的唇角轻勾,歌声在刹那间变得激昂。 视线被狂疾的气流逼迫到模糊不清,恍惚间,日吉若依稀见到有无数萤火般的细小光点从绯红的阵型中升起,在忽然变得浅灰的空气中摇曳不定,几秒钟时间内就此散去。 ……………… 变故突如其来,复又在瞬间消失,歌声停止的刹那,狂风同时停止,树荫下仿佛陷入深水一时间安静到连呼吸也听不见。 绯红图案隐去的那刻,高桥秋子如同失去支撑,整个人软软的颓倒;地上…那些数不清的残骸[碰——!]一声全数化为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暂停片刻的雨顷刻间再次当头罩下,如同半空中有谁打翻了水桶,豆大的雨点不断敲打头顶遮蔽的枝叶发出拨刺声响,潮湿的水汽肆无忌惮在衣物上弥漫开来,日吉若站在风中生生打个寒颤。 待得反应过来,他已然下意识朝着瘫软在地上的高桥秋子伸出手————其他都不重要…只要她还在他手中就好,只要安然无恙…就好。 近卫们从呆滞中回过神,众人赶忙上前快于日吉若一步急急将倚在一起那两人分开。 同样昏迷的日吉光秀被安放到边上空旷的地面,两名近卫守开始做急救处理,剩余人员则静静等待下一步指示。 日吉若小心翼翼蹲下∕身,将委顿于地的高桥秋子翻转面朝自己,目光定在她的脸上细细巡视一番,随即狠狠的松口气。 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那些令他胆颤心惊的血色痕迹不是她的… 将人环入臂弯后顺着力道转换位置,也顾不得地上还满是狼藉,顺势盘膝而坐,双臂不住收拢力道,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日吉若这才发现却原来他的手正止不住颤抖。 怔怔望着停在臂弯中紧闭的那双凤眸,半晌,方才嘶哑着开口询问候在附近的近卫们,“还要多久?” “我们的人手抵达这里还需要三分钟。”负责联络的近卫从通讯器中得到确切时间后立刻沉声回复,顿了顿,复又说道,“组长已经来电询问,若少爷…” 日吉若回头看着开口说话的那人,眼中满是压抑,沉默良久,视线缓缓掠过另一旁的日吉光秀,眉宇间蓦然闪过一丝阴鸷。 “我会亲自回电父亲,告诉其他人别多嘴。” “是!” ……………… 空气中是彻骨的寒冷,灰蒙蒙水幕遮挡望向远处的视野,等待的时间凝固下来,包括守在四周的近卫,包括绵绵的落雨声,霎那间,周围所有事物仿佛都静止,在日吉若的眼中,只有怀中这个女人。 枝桠缝隙漏下来的雨滴坠落在她发梢间,丝丝缕缕的凉气蕴氲开来。 她软软的瘫在他臂弯间,白皙的脖子在空气中勾勒出完美曲线,紧闭的双眸,苍白到透出青紫的嘴角… 日吉若抬手拂开遮挡在粘在她额前的发,暗金瞳眸承载几许阴狠、几许疑惑,许许多多暧昧难明的挣扎,最终化为怜惜与无奈。 “笨蛋…” 沙哑的声音如同叹息般溢出口舌,他俯首埋到她的脖颈间,“笨蛋…” 日吉若一直都知道,抛开日吉光秀出人意料的种种,高桥秋子会落得如此下场,事实上却是她心甘情愿所为。 诚然,高桥秋子身边确实常发生诡异事件,可每次她都竭尽全力保护旁人…甚至会得不顾及自身安危。 那原本是吸引他泥足深陷的特质之一,然而此时此地,日吉若却恨不得她能够自私自利多为自己考虑些。 “高桥…秋子。”呢喃着闭上眼,嘴唇紧贴她冰凉的肌肤,一下下轻啄,“秋子…秋子…”那个名字溢出唇舌的瞬间,自心脏处传来微微刺痛,如同被铭刻的某种誓言。 她藏在娇弱外貌下的凛凛风骨,他希望从今往后可以据为己有;这双宜嗔宜喜的凤眸,日吉若期望从今往后不再被阴霾掩盖。 ……………… “若少爷,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近卫毕恭毕敬的低唤打破日吉若脑海中的迷障,将臂弯中的人紧抱着起身,在近卫们的簇拥下朝着来时方向疾行,前去和接应的人手汇合。 走出一段距离后,日吉若脚步微顿,扭头扫了眼后方高大的树荫,眸光流转,薄唇掀起一抹狠戾的笑意。 “这里,毁了吧~” ……………… 日吉组组员们见到此番大动干戈的自家继承人时,毫不意外的被对方阴沉到比天色难看的神情惊了一下,只是也没有谁敢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也不敢细细盘诘明显少了半数人马近卫的理由。 淅淅沥沥的雨声反复盘旋,在日吉若被众人簇拥着行至中途,身后猛地传来巨大的轰鸣,附近枝桠被随之而来的气流席卷发出簇簇乱响。 日吉若身形未停,自顾自加快步伐,倒是跟着他的人员悄然回首————隔着雨幕看不分明的树林内,半空袅袅升起一柱浓黑烟雾,显然是人为焚烧造成的。 错愕间众人不由自主悄悄观望率众而行的少年,眼神一瞥随即忙不迭收回视线,默默跟随对方步伐有条不紊撤离。 少年的神情看似波澜不惊,低垂的眼脸,抿紧的唇角却分明已是处于爆发边缘,毁掉一处树林想是借此发泄怒气… 如此一想,也就再没有谁自讨没趣出言询问。 ………………………………………………分割线……………………………………………… 树林中发生的似乎随着那场暴雨就此销声匿迹,冰帝校方第一时间封锁现场,没有给出理由,只是用‘施工现场’的明黄横幅将整片树林围绕起来。 校方此举并未受到质疑,一来毕竟不是大事,二来冰帝校内近段时间风起云涌,关于[天堂手册]的传言喧嚣尘上转移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除却女孩子们密切留意的可以告白成功的各种实例,不知从哪里传出来手册竟然可以实现各种愿望,条件是付得起代价,诡异的传说来源不明却意外引发许多人兴致勃勃加入。 至于立在树林附近的警示标语…事不关己,自然漠不关心。 然而对于向日岳人而言,这种借口极是粗劣;他悄悄潜进去看过,树林中央那大面积的焦土即使外行人也看得出是事故,不是火烧即是爆破留下的痕迹。 可惜向日岳人找不到当事者询问,彼时该呆在里面目击一切那两人踪影全无;和他同班级的日吉光秀据老师说是发生意外导致需要请长假,高桥秋子更是下落不明。 也曾私下里拜托忍足侑士动用学生会权利进行追究,得到的回答却权限不足,关于高桥秋子的具体情况被校方列为机密…问题出在谁身上,向日岳人立刻就恍然大悟。 是日吉若动用了黑道的力量。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向日岳人愈发心烦气躁起来,特别是当得知高桥秋子缺席期末考试的所有科目,他几乎按捺不住想当面质问日吉若究竟意欲何为。 甚至偶尔会得想到很不堪的结局————或许高桥秋子有什么不测,又或许…日吉若软禁了那人…可是,所有明里暗里的试探都淹没在日吉若不动声色的淡漠中。 ……………… 光阴如白马过隙,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网球部全员进入全国大赛备战阶段,气氛其实并不比平时轻松,甚至更加凝重。 相对于旁人或踌躇满志或志气满满,向日岳人还多加了几丝焦虑与忐忑。 所以,当得知接下来一个多星期校队众人将集合到迹部家某处别院进行封闭式特训那刻,他仿佛看到胶着事态的一丝曙光。 封闭式训练意味着近半个月所有人将聚集在一起,若是高桥秋子真的被日吉若以某种方式禁锢那么…这段时间必定会是突破口。 高桥秋子不是那种任凭摆布的软弱女人,他很清楚,相信日吉若也该心知肚明…日吉若一定要做好充足准备方能起行。 想到这种可能性,向日岳人悄然抬眼,隔着大半张会议桌观望着斜对面正襟而坐的那人,水晶蓝的瞳眸眯了眯,眸光渐渐暗沉。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如果日吉若试图将高桥秋子从此深锁,那么,即使不自量力,他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 “得到主办方推荐的名额是嗟来之食,可是本大爷收下来了…全国大赛上让所有人知道冰帝网球部不是一次失败就无法站起来的纨绔。” 坐在会议桌最上方的迹部景吾修长的指节轻叩桌面,灰紫的凤眸眸光霎时凛冽,“冰帝网球部的耻辱就用对手的败绩来清洗!” 迹部景吾话音刚落,坐在他下首的忍足侑士随后慢条斯理的浅笑,“量身定制的训练单会发送到各位的信箱。”扫视众人的墨蓝近黑瞳眸褪去平日里的温文显得极是锐利。 “为了冰帝网球部的荣耀不葬送在我们手中,拼命吧~各位。” ……………… 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会议结束,众人随着他们率先起身的部长鱼贯走出会议室,向日岳人特意落在人群最后,悄无声息拉住无论何时都懒洋洋的芥川慈郎。 “不觉得迹部部长近来有些奇怪吗?”向日岳人小小声和对方咬起耳朵,不是他八卦,而是想找些东西转移日渐浮躁的心绪。 而最近除却高桥秋子的事,剩下的就是迹部…和他绯闻女友之间堪称波澜起伏的发展。 暂且抛开造成全冰帝轰动的当众以吻封缄不谈,迹部景吾和那位女生的情况时好时坏,向日岳人心存疑惑有段时间了。 虽说大半心思放在失踪的高桥秋子那里,可也挡不住周遭众人追捧偶像剧发展似的绘声绘色转述,他想听不到都难。 学园偶像迹部…吃了迷魂药似的(此乃女生们咬牙切齿断言),每当面对那位原本籍籍无闻的女朋友时可称千依百顺,即便对方提出什么旁人听起来极是过分的要求都答应。 可奇怪的是每次事后,迹部又…嗯~怎么说?旁人是不知道,可是他们稍微亲近些的同伴却多少能察觉,迹部对他的女朋友并未如两人在一起时那般感情深刻。 就象是,只有直面对方时才无法抵抗。 如果说那女生美得世间少有也就罢了,偏按照向日岳人的眼光来说,对方的容貌略高出冰帝女生平均水准而已,单论气质还比不得平野麻弥的如水温柔。 当然,这其中多少带有向日岳人本身的偏见,因为见过那女生私下里趾高气昂对平野麻弥冷嘲热讽,所以他对之印象极不好。 ……………… 许是一下子心思偏到十万八千里外地缘故,等到向日岳人回神,收到的是忽然凑到近前的芥川慈郎眼底满满的戏谑。 “我觉得部长再奇怪也不上岳人。”芥川慈郎抬手筢乱满头卷发,脸颊微鼓,小小声的嘟囔,“居然学女孩子用天堂手册…” “还主动帮我倒垃圾…”压低的声线象是忍俊不住,“岳人真可爱呐~” 向日岳人怔忡片刻,随即恼羞成怒,“啰嗦!” 姣好的脸庞火烧般布满红晕,向日岳人猛地抬手钳住芥川慈郎的脖颈死命摇晃,嘴里语无伦次的嚷嚷,“我…我那是好奇!” 嗯!对!他不过是好奇,才没有真的相信‘填满手册上的空白页面后想见的高桥秋子立刻会出现在他面前’这种事! “知道啦~你松手…会痛诶~”芥川慈郎朝天翻个白眼,慢吞吞提醒明显处于炸毛状态的同伴手下留情。 ……………… 两人边走边打闹,直到转进更衣室向日岳人才恨恨然松手,警告性的白了芥川慈郎一眼,加快步伐气冲冲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打开柜门准备更换训练服。 隔着两三人空位,迹部景吾依旧身着校服低头摆弄手机,侧脸的神色落在向日岳人眼中很是异样————每次迹部的女朋友打电话或发短信来时,他都是那般表现… 冷漠中夹杂几丝不耐烦,可是这样的话…又为什么每当两人相处又露出沉迷的神色? 真是矛盾,向日岳人想。 他胡思乱想的这一间隙,迹部景吾已经收起移动电话,转头看着忍足侑士,脸上依稀滑过一丝类似于思量过后的挣扎,“忍足…” “嗯?”一旁的忍足侑士停下更衣的动作,微微抬眼。 “平野接下来有安排吗?”迹部景吾的语气颇是犹豫,“本大爷以私人名义邀请她作为临时经理之一参加此次集训…呃~” 说到后来显然迹部景吾自己也觉得理由很牵强,神色间隐隐带上几分为难。 忍足侑士沉默几秒钟,忽的笑起来,“小景你居然也有这种时候…是她吧?是希望为你的训练帮点忙?” 藏在平光眼镜下的眼角斜挑,忍足侑士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某个方向,轻声答道,“我和麻弥去说,只是,单凭两个女孩子会辛苦吧?” 顺着忍足侑士的视线轨迹看过去,迹部景吾眉梢微挑,灰紫凤眸滑过一丝了然,“其他人要带家属当然欢迎,本大爷家有的是空房间。” “这样…”忍足侑士作欲言又止状,别有深意的眼神环视周遭,最后定在二年级的凤长太郎和站在他临近的日吉若身上,“你们两个呢?部长以身作则了哟~” 暗哑的声线隐隐藏着几丝狡黠,如同静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手。 ……………… 闻言,凤长太郎有些错愕,为难的看看身边始终沉默的日吉若,半晌方才怯怯的轻声道,“理惠的补习班要等月中才开始…嗯~我要先问问她愿不愿意…” 纯良的眸子对上两位前辈明显偏移的注意力,凤长太郎保持着僵笑,心里叫苦不迭。 静默,静默,静默… 在几乎所有人的注视下,日吉若慢吞吞阖上储物柜柜门,理了理灰蓝相间的运动服,暗金瞳眸露出淡淡讥诮。 “如此多谢部长,我会带秋子过去。” “她…一直抱怨休息太久身体快生锈了。” ……………… 双打拍档间特有的默契使得向日岳人最早察觉忍足侑士的企图,他也屏息等着日吉若的回答,直到此时,紧绷到快断裂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高桥秋子也会去…日吉若肯让她出现在人前…她安然无恙。 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卡文卡死老子! 下章开始揭秘、折腾,嗯~集训很容易出问题嗷嗷嗷~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上还有一更。==~会晚点。 —————————————————— 姓‘日吉’的,都TM是疯子!————by.忍无可忍的某某人。 ……………… 我自认极属于极是好养的人种,有得吃、有得睡就足够,至于生活得到保障后那什么‘温饱思∕淫∕欲’之类的神兽问题基本不会出现,但是!但是! 即使是养猪,偶尔也该让它放放风吧?更何况,我的身材还没到达可以宰杀的标准… 所以我很愤怒,且满腹怨气日积月累,眼看着有决堤的趋势,当被扔在此处不知名建筑内近十天看不到外人之后。 ……………… 那日醒来已是身处陌生地方,除却有求必应却一问三不知的贤淑侍女们,还有就是藏在各处隐蔽角落对我视若罔闻的黑衣男子… 惊愕之下我险些误会自己二度穿越,如果不是试图翻墙逃跑被人有礼却强硬的押回房间,随后某君气急败坏出现,只怕我会真认为自己被外星人绑架。 我好声好气与之商量,某君只回给我淡定到近乎恐怖的浅笑,他什么也没说,转头就当着我的面下令禁止我离开… 擦! 姓‘日吉’的都他娘不是东西! 彼时我心怀鬼胎,一来是真的累了,二来也不愿意直捋某君盛气锋芒,谁知他真能做到如此地步,名为‘休养’实则几乎被与世隔绝。 稍微养回精神后我立刻与某君交涉却再次铩羽而归。 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如意算盘打错了,所有理由都淹没在日吉若的充耳不闻中,他似乎打定主意要将我关在此处,任凭我上蹿下跳始终无人理会。 那人真真是恶劣。 只是…如果要不顾一切离开也并非束手无策,可我认为还没到那般鱼死网破的程度,退一步海阔天空,日吉若近乎软禁的举动还没有真正触及底线,我想我日复一日沉积的愤怒或许是出自一种失望。 类似于自我陶醉却在猛然领悟自己并非如想象‘可以将那人玩弄于股掌间’这一事实后,我内心的羞愤交加吧?————也算是女人的误会之一。 待得想通此处纠结,我试着慢慢平复心情,安下心来不再时时找麻烦;想是我的一举一动逃不出日吉若的耳目,渐渐的,守在附近的人员似乎也随着我的静默松懈下来。 从偶尔传到耳中的闲言碎语可以听出,他们似乎认为我就此顺服于‘若少爷’的安排;其实我不过是在等,等一个能够彻底脱离的机会…只要能够走出这里…哼! 我不知道日吉若究竟意欲何为,可无论如何这次他做得过激了,抛开旁的不谈,凭什么连询问日吉光秀的情况都不被允许? 要知道那熊孩子…我很担心他会出事啊!给个明确答复,让我知道他还能喘气会怎样啊!日吉若你个混蛋! 我吓得去掉半条命。 那天在树林里,我是真没料到日吉光秀对自己也那般狠,我不过是说要借用他带有灵力的血,他就敢把十字架链坠插∕进自己割开的伤口,漫得到处都是的绯红粗粗估计起码放掉他半身血液吧? 所以说姓‘日吉’的一个两个都脑子进水! ……………… 不小心又想到令人没蛋也疼的情景,我一脑袋磕在面前的矮几上,额头就着木质特有的温厚触感反复碾压。 ‘闲看春∕色长芳菲…你,是谁?’ 他用极是平淡的口吻说这句话,如同询问天气好坏,烟灰的瞳眸内却瞬间巨浪翻涌。 当他将十字架链坠尖锐长端扎入手腕,嘴角甚至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与高桥秋子神韵依稀相似的眉宇间盈满不自觉的疯狂… 刹那间,我仿佛看到遥远的杀戮时刻在眼前重演。 属于高桥秋子的拗拧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念,如果被日吉光秀继承…今后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若是说出实情…谁也无法保证日吉光秀不会做出过激举动。 可如果保持缄默…能准确说出那句暗藏机锋的词,定是记忆封印出了问题…万一不小心被他全盘记起…真是糟糕! 扣在桌面上的手慢慢收紧,剪得短短的指甲没有磨平的锐角扣进掌心皮肉,刺刺的痛;心绪翻腾不定,我烦躁到忍不住想毁坏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刚一伸出手———— 身后传来门扉被开启的轻响,不多时,近段时间来渐渐熟悉的女子低声说道,“秋子小姐,若少爷到了。” 语气毕恭毕敬得令我直欲翻白眼。 那什么…此情此景多么坑爹啊喂!不小心就会让我代入极不和谐的想象:某隶属于非主流行业的建筑物里,纸门被女侍拉开,室内室外嫖∕客与花魁遥遥相望… 如果我手里再拎柄团扇半遮面…啊呸呸呸!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自己诅咒自己么?! ……………… 我保持着摊蛋饼的姿态默默半趴在矮几上,想是对于我的各种恶质有所了解,即使得不到回答对方依然我行我素。 门的方向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独属于某君的存在感缓缓侵蚀而至;然后是微不可察的纸门阖上的声响。 不多时,身侧空气微微一沉,待得我拨冗抬眼就对上一双暗金的瞳眸————日吉若的神情与往常无异,只是眸光明灭不定,有些晦暗莫测。 我不开口,他也没说话,两人静静对视许久,我长吁一口气,抬手筢筢头发,硬挤出几丝装叉的忧郁微笑,“你回来了?嗯~到晚餐时间了?” 从被带到此处开始,某君就按早晚两餐时间出现,据说白天是去上学,晚上复又出现,最后在隔壁房间安寝,我就不明白他都不用回家吗? 呃~算了,不关我事。 好几天足不出户,我很悲催的被迫习惯按着某君作息开饭…囧。 静默半晌,日吉若忽的倾身靠近,掌心搭住我覆在桌面上的手,开口说话的声音带着些犹豫不定,“明天网球部开始封闭式集训…你想去吗?” “嗯?”微微挣了挣却没能抽∕出被制住的爪子,我扯了扯嘴角,“你愿意让我去吗?” 日吉若的手掌不期然收紧,慢慢地点点头;之后,他就此保持[沉默是金]的最高准则…两人一时无话,气氛再次陷入微妙的尴尬。 ……………… 我只是越想越不明白,和日吉若之间怎么就忽然变成这般奇怪模式?都说相处可以令人彼此加深了解,可我总有种感觉,和他两人是反其道行之…真是奇了怪了。 莫不是文化差异? 据说这个国度喜欢什么都蒙一层纱,彼此相处之道的精髓在于‘只可意会’…呃~可如此一来不是极容易造成沟通不良吗?眼前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啊喂! 心思一时陷入暴躁掀桌与推心置腹之间,犹豫片刻,我猛地扭头死死盯住日吉若,选择试着长谈一次。 无论如何我受不了这种吊在半空的情况,还是坦白说说? “呐~日吉若。”动了动被包在某人掌心的手指,待得那人微微涣散的目光聚集,我清清嗓子,慢慢的开口。 “集训结束后…我能回家吗?还是你要继续这样关着我?”眼见他双唇微动似乎要说话,我赶忙制止,“诶~先别说话,等我说完。” 日吉若的神情有些猝不及防,却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样子,“你说,我听。”声音带着些微微的暗哑,双瞳滑过几许异样又一闪即隐。 我抿抿嘴角,继续被打断的长篇大论: “保护和禁锢的区别只在一念之间,即使目前我们算是正在交往,我也不认为你有权利限制我的自由。” “你让我住在这里休养是保护,我不是不感动,可…和外界失去联系,甚至连走出这幢建筑都需要事先得到批准,我会认为自己是犯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此处的电话均为内线,而我的手机似乎由于网络覆盖的缘故受到很大限制,许多电话根本打不出去,特别是国家公用应急号码,比如说警局… 唯一能打通的却是日吉若的手机…让我不多心都难。 房间里笔记本电脑连接的网络甚是莫名其妙,跳出来的网页看着象日吉组内部局域网…这人真的是疯了。 说到后来,我略略拔高声线,一张脸跟着越拉越长,“我也不质问你究竟想做什么,但是能不能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万事好商量嘛~你说我改还不行吗? ……………… 日吉若保持着喜怒难辨的高深表情,眉梢眼角纹丝不动,之后是冗长的沉闷。 待得内心翻腾的浮躁与怨怼渐渐沉淀,最终我率先败下阵来,举起尚且自由的那只爪子,作无比颓废状,“好吧好吧~当我什么也没说,您随意…” 斜斜瞟了他一眼,我随即掉转目光去看墙角处,意图从那里看出朵花来————劳资拿他没辙了,爱怎样怎样…等明儿出去再说。 冰帝网球部校队那么几号人难不成个个如日吉若变态,我就不信这个邪,总是找得到机会摆脱…对不对? 酝酿的长谈变成个人独角戏,实在是件郁闷的事,于是我一手托着下巴,百般聊赖的翻出死鱼眼东看看西看看… 然后,毫无预兆的,沉默了好几分钟的日吉若慢吞吞开口道,“我希望你从此对未知事件敬而远之…” 哈?!我愣了下,收回四处乱瞟的视线,目光落到他脸上,嘴角一抽————敢情不是我自说自话,原来有在考虑… 抽完嘴角,跟着抽了抽眼角————反射弧是太长,还是我的问题严重到令你左右为难?给出的回答笼统到我想打人啊喂! 我望着某君的死鱼眼愈发严重,“又,又不是故意的…而且那种事不是我可以决定…” “是吗?”日吉若原本淡漠的神情忽的扭曲,整个人看起来顿时鬼气森森,“不是你自己能决定,我替你决定好不好?” 松开攥了N久的那只爪子,改将两手按到我的肩膀上,暗金瞳眸微眯,“今后就呆在这里哪也别去,自然就远离那些灵异事件…” 压力瞬时暴增,脸皮重重一抖,我赶忙挺直胸膛,斩钉截铁保证,“对不起,我错了!以后遇到那种事我会马上绕道!” 许是我的表现颇为差强人意?日吉若嘴角微勾,慢慢露出一丝名为‘满意’的神色,“希望你言而有信,否则…” 未曾出口的话语,其含意从他已有所指的目光已经明确表达出来————如果我办不到,后半辈子很可能要重演高桥秋子那段曾经的未来,被禁锢直至老死,囧。 想想都让人止不住鸡皮疙瘩满地,不过话说回来…尼玛!这微妙气氛怎么回事?!之前那大段苦逼长篇大论是劳资文艺乱入吗?! 我抽着眼角讪笑。 好吧好吧~虽然过程稍微莫名其妙了些,至少结局不错是吧? SOSO~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于是我放松脸上的表情,期待满满的眨巴眨巴眼睛,“我肚子饿了呐~”吃饭吃饭,吃完早点睡觉撒~ 明天终于可以离开嗷嗷嗷~ ………………………………………………分割线………………………………………………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站在依稀仿佛的场景里,耳畔尽是永无止尽的落雨声,我半仰起头————浓密的枝梢间缀满僵硬尸骸。 无声无息漂浮在半空,微微的风拂过头顶,枝叶摇曳不定,刹那间那些挂在绳索上的尸骨极是诡异的在半空翻转,残缺不全的肢干、只余下空洞眼眶的颅骨… 无数悲恸的嘶叫合着风声时隐时现。 猛地睁开眼睛,我张着嘴急促喘息,借以平复心脏处缺氧似的闷痛。 等到稍微不那么难受,我眯了眯眼,迟疑的视线寻巡良久,最后落到屋顶上方明显属于欧式风格的水晶吊灯上…沉默半晌,我慢慢支起身,环顾周遭片刻,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异常颓废的瘫回原位。 该死!怎么一睁眼又是在陌生地方?虽说近来我的精神状态是不太佳…也不至于到了被搬动都没知觉的地步吧? 果然是昨晚临睡前喝的那杯牛奶被谁动了手脚吧?是因为那处场所地理位置实在不能泄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诶~那现在怎么回事?日吉若将睡着的我打包一起带去参加集训了?那么我目前应该是在网球部进行封闭式训练的场所里? 于是,日吉若他人呢? 我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又抹了把脸,然后慢慢从身下躺的这张广阔到可以打滚的床上爬起来。 双脚一落地,我伸长双臂努力舒展有些酸痛的全身关节,“嗯————” ……………… 一记懒腰伸到中途就听得隐隐的外面传来兵荒马乱的动静…脚步声纷杂,间或还有谁的声音大呼小叫…呃~似乎是在喊谁的名字? 放下抬到半空的双手,低头理了理身上有些走位的衣物,而后我慢吞吞走到门前,静静的将手搭在门把上,正欲往下按,忽又停住。 那些人声经过门前复又渐渐远去,我扭头默默瞪着身后那张巨大的床铺————总觉得满床的凌乱中有什么诡异的地方,是我多心吗? 最后没能抵住雨后春笋般冒起的好奇心,我悄悄返身站到床前,伸手揪住看着有些可疑的那团丝绒被,猛地一掀,定睛一看。 底下除却床单什么也没有。 长吁一口气,手一松让蓬松得不像话的丝绒被落回床上…然后,我蹲下/身一把掀起垂落到地上的床罩,低头———— 一个小团蜷在距离一支手臂的床下,面朝里,团得圆嘟嘟的,从我的角度只看到暗酒红的后脑勺… 我就说房间里不对劲…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我矮身四肢着地爬进去,蹭到那团小东西的附近,小心翼翼伸手将之拢到怀里。 小东西稍微动了动,小手小脚摊开些,随即翻身四肢并用缠上来,无尾熊似的直往我怀里钻,约莫五六岁模样,小脸蛋红扑扑的,睡得很熟… 可爱是可爱,可是…这孩子哪来的啊?! 怎么就悄没声躲床下睡得这香?没人看着他呃~心思顿了顿,我低头细细研究猫在怀里的一团,眼角一颤。 我想我知道这孩子谁家的了,小巧的眉眼秀气到女孩子都自愧不如,加上醒目的发色,是向日岳人的亲属吧? ……………… 一手兜着怀里软趴趴的一团,一手前臂撑在地上,虫子似的一点点往外退;花了好几分钟才从床底下爬出来。 半跪在地上,我直起身,掂掂手里很有点重量的肉团,喘了口粗气,抬高臂弯,异常艰难的将之送到床上,随手扯过丝绒被包起来,再往床中央塞一些。 做完这一切,才有力气爬起来,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我转身朝门口走————那什么,刚刚那阵嘈杂该别是为了找这孩子吧? 还是先找人说一声…这么想着,我将手落到门把上,却在此时脑后听得[咚——!]一声闷闷的声响,回头就见床上那整坨被子一半挂在床沿,一半卷在那孩子身下,而且那小肉团还拱啊拱,眼见又有钻到床底的趋势。 我站在原地满头黑线的看着那小肉团被半截丝绒所阻拦,然后连人带被子换个方向往房间中央滚动…囧。 唉————头疼! 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我上前几步挡住小肉团的滚势,弯腰,双手插/进腋下将之抱起来,用手托住小屁股,让这孩子脸朝里趴到胸前。 抱着怀里一团,我咬牙切齿的转身去开门。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橡木色的门在身后阖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极具欧式风格的装潢。 两侧贴着米白近乳黄的墙纸,长长的走廊铺就厚实毡毯,踩上去感觉如同陷入云端,希腊风格的圆柱托起拱形穹顶,天花板每隔数米架着水晶灯,视野笼罩在悠悠的柔和光线下,置身起身其中给人一种微妙感觉,仿佛刹那间闯进什么奇妙境地。 把睡在怀里的肉团往上托了托,我循着远远传来人声的方向走出。 穿过充满异国情调的长廊,才刚拐过转角,那些声音蓦然变大起来,吵吵嚷嚷,象是有谁异常愤怒的拔高声线。 ‘…你居然告诉我一个没注意他不知道跑哪去了?!’ ‘整个别墅都找过…他还那么小,能跑到哪去?!’ ‘室生凌乃,别太过分!’ 随着步伐靠近,向日岳人尖锐到气急败坏的声音听得愈发清晰,怀里的小团子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被惊扰睡眠,小脑袋蹭了又蹭,换个方向,埋得更深些。 然后,是陌生的女孩子声音,怯怯的辩解: ‘我…我不知道啊~是平野学姐…’ 话说到中途又被另一道声音骤然打断,‘闭嘴母猫!’ 身形微停,我囧着脸,顿时满头黑线————这遣词用句还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趾高气昂。 脚步堪堪停在走廊尽头那处半掩的门扉前,眼角抽了抽,我慢吞吞地用肩膀顶开那扇橡木色的大门,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那个…打扰一下。” 许是音量不够大,里面的众人依然故我。 视野所及网球部全员齐集,向日岳人站在中央,对面是不熟悉的女生和平野麻弥,忍足侑士则立在附近,半举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拍抚他女朋友的肩背,看样子是正在安抚对方。 其余众人分散四周,我看到日吉若站在最边缘的落地窗前,手中握着电话似乎处于通话状态边说边时不时眺望窗外;值得一提的是迹部景吾。 他双手环臂,侧脸的表情…很是不豫。 如果之前他那句话是针对眼生的那位女生,呃~室生凌乃…不正是传说中迹部景吾正交往的女友吗?那种口气还真是恶劣诶~ “向日学长。”日吉若放下手中的电话,转过头,“我问过,守在别墅外地人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暗金瞳眸微抬,下一秒恰恰对上我的视线,随即他就闭上嘴不再言语。 一旁的忍足侑士立刻有所察觉的掉转视线,目光同样望过来,平光眼镜镜片一闪,紧绷的神情顿时松懈下来。 “岳人…”忍足侑士抬起下巴冲着我这里点了点,“找到了。” ……………… 所在位置顿时成为所有人注意力的焦点,背上微微一凉我只觉得压力骤增;下一秒,向日岳人一阵风似的卷到近前,水晶蓝的眸子死死盯着我怀里的肉团,颤抖着伸出手。 “和树…”才刚开口,他的眼圈已经红了。 我默默地将怀里安睡的团子递过去,向日岳人接过后,抱进怀里第一件事是将之上下扫视一番,复又用脸颊贴上团子的额头,象是探测温度,最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看他这般紧张的表现,我不由有些错愕————那小肉团莫不是正生病? 小心翼翼地把团子托高,双瞳此时方才拨冗落到我身上,“秋子?”神情很是诧异。 我嘴角一歪,“啊——” 其他人跟着陆续围拢过来,目光俱是灼灼,静默片刻,却是那位我不认识的女孩子率先开口说道,“原来是你带走向日学长的弟弟,我们担心了好久…” 语气轻柔,只是其中蕴涵的意义实在令人不甚愉快。 什么叫做‘是你带走’?敢情又变成我不对吗?这姑娘怎么说话的? 我睐了对方一眼,立刻移开目光看向施施然站在人群最外围的日吉若;对上我的视线,那人微微眯了眯眼,勾起嘴角笑得极是无辜,“醒了?精神好点了吗?” “啊——”我慢吞吞的应道,“托你的福,睡得很香。” 我正默默与日吉若两人用眼神彼此较量,眼角余光中那女孩子脸色微微一变,秀美的唇角蠕动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却听得迹部景吾忽的沉声道,“好了!既然人找到,向日你带你弟弟回房间。” 灰紫凤眸扫过向日岳人怀中的孩子,冷硬的眼神微微一软,“他还没醒。” “啊…是。”说完,向日岳人抱着孩子转身出门。 谁知几秒钟后,他的脚步尚未远去,门外骤然响起极是洪亮的哭声。 “哇——!” 听声音象是小肉团忽然醒过来嚎啕大哭,哭声中夹杂着向日岳人手足无措的安慰,“哇!你怎么又哭?!” “别哭…别哭啊~哥哥带你去玩。” “哇——呜呜呜~岳人笨蛋!” 然后是挣扎落地声,不多时,有轻巧的脚步蹬蹬蹬由远及近,半掩的门扉被撞开,一粒小不隆冬的球状物体滚进来,后面追着满脸无奈的向日岳人。 ……………… 或许是没想到室内有这么多人,小肉团猛地刹住身形,微抬的小脸通红外加涕泪横流,亮亮的眼睛滴溜溜转过一圈,又猛地转身扑到向日岳人身前,一双小手攥住他的裤边,整个人藏到他身后… 半晌,又悄悄探出个小脑袋,怯生生的偷窥。 很…很可爱嗷嗷嗷~我顿时两眼放光盯着那一团,止不住口水泛滥。 许是我眼中怪阿姨的绿光太过露骨,那孩子对上我的视线,嘟嘟的脸明显皱成一团,然后就藏回向日岳人身后,任凭他怎么哄也不肯出来。 向日岳人扭头看看身后的小团子,抬眼看看安静的众人,看看团子又看看众人,如此反复,最后一脸牙疼般的纠结。 沉默、沉默、沉默…良久,我讪讪的扭开脑袋,满怀遗憾。 室内陷入微妙的胶着,安静了几分钟却听得忍足侑士扑哧一声轻笑起来,轻扫而来的眼神意味不明。 待得我恼羞成怒的目光杀过去,他慢条斯理转身执起平野麻弥的手,一脸深情款款,“麻弥,我们出去走走,明天才开始训练,趁此机会放松一下。” 边说边拥着平野麻弥朝门口走去,与我擦肩而过时斜睨过来的视线明显露出几许忍俊不住。 ————我恶狠狠的磨牙,这人分明算是笑我吓到那孩子,讨厌! ……………… 有了率先退场的忍足侑士,接下来网球部其余众人各自散去,一阵兵荒马乱后,宽阔的大厅只余下我和日吉若,加上坐在对面沙发里的向日岳人和他家小肉团。 小肉团埋头在迹部景吾吩咐人送来的吃食里,向日岳人坐在边上不时伸手帮那孩子擦拭嘴角沾染到的奶油。 日吉若与我并肩而坐,静静望着吃得两颊鼓鼓的那孩子,侧脸的线条渐渐变得柔和。 等到那小孩子将端在面前的托盘推开,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向日岳人这才腾出注意力来,眼神对上我的,“他是和树,我弟弟,是个麻烦家伙…” 说话间他抬手理了理小肉团的衣领,脸上带着几许看似不耐其实满藏宠溺的神色,语气却是别扭的凶恶,“家里保姆请假,我母亲要照顾更小的瑞树,他寄放在我身边两天。” 被唤作‘和树’的小朋友一脸不谙世事的天真,小腿有一下没一下蹬着沙发,脑袋开始转来转去,显然是正处于好动的年纪。 也难怪会闹得人仰马翻,不过…我却是很意外:向日岳人居然这般有耐心,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明显是习惯照管孩子,真真人不可貌相呐~ “高桥秋子,你那什么眼神?”向日岳人眉梢一竖,很是懊恼的模样。 “嗯嗯——”我重重摇了摇脑袋,弯起双眼笑得很阴险,“向日,真是好哥哥…将来也一定是好男人!”有耐心有爱心,如果还能煮出一桌饭菜就更加完美,简直可称‘出得厅堂入得卧房’撒~ “哼!才知道吗?”向日岳人翻出一个巨大的白眼,转头又迅速伸手托住正爬到沙发背上的和树小朋友,脸色一沉,“笨蛋!会掉下去啊!” “才不会!”和树小朋友龇牙扮个大大的鬼脸,然后吱吱笑着和明显炸毛的向日岳人在沙发上翻滚打闹起来。 又看了两兄弟相亲相爱镜头半天,我方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转头靠到某君身侧。 “你很喜欢小孩子?”日吉若凑到我的耳边低声问道,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拂过耳坠有些痒痒的,听语气却是颇愉悦,“我看你抱孩子的姿势很纯熟。” 他抬手搭上我的肩膀,不轻不重揉着,“你将来也会是好太太。” 我斜了落在肩上的炙热手掌一眼,掉头望天,生生转开话题,“诶~我一醒来就在陌生地方,不说说吗?” “到底怎么回事?” 关于‘孩子’的话题…我盯着天花板,眯了眯眼,心中一动又是一痛… 还是算了,往事种种不提也罢,重新开始的人生,如果往后灵力全无,或许还能有机会,至少让我留个妄想。 ……………… 日吉若微微收紧指间瞬间复又松弛,暗金的瞳中眸光深沉,“你精神一直不好,睡着后怎么都叫不醒,医生检查却没有问题。” “是你太紧张了吗?”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反复流连,眉宇间犹疑不定,“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我不知道。”我抿抿嘴角,回之以同样茫然的表情,“实在不行,就把娄先生给的药方停段时间试试看。” 关于身体状况我自己也摸不着头绪,如果他真没在我的饮食中动什么手脚,那么近段时间确实是不对劲,睡着后极难醒来,身体又容易困顿,比未曾失去左眼之前迟钝不少。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地方去,日吉若的脸上蓦然滑过一丝阴鸷,“也只能这样。” 我定定看了近在咫尺的人半晌,心头忽的柔软下来————这人无论如何对我算是不错,我是不是该反思自己过于矫情了? 想到这里,我将手落到他的膝盖上,拍了拍,放柔表情低声道,“全国大赛之后我们找时间去旅行吧~” “就我们俩,三天两夜那种。”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既然有所愧疚,那就回以力所能及的,一直冷眼旁观他竭尽全力付出而无动于衷…我的心肠还未到那般道德败坏的程度,所以,就这么决定吧~ 日吉若的表情出现瞬间的空白,象是错愕片刻才猛然醒悟,那双暗金的瞳眸刹时亮起,一时神采飞扬,“秋子…” 说到一半的话截止于向日岳人猛然拔高的声音,“和树!?” 那嘶声惊叫满含不知所措,我豁然一惊,猛地扭头看过去————前一刻还在嬉闹的两兄弟情势已是天翻地覆。 向日岳人半跪在地上,脸上俱是惊骇,而那孩子则躺在他面前的地上,脑袋歪到一边,正对着这里的小脸竟然苍白到铁青! ……………… 我和日吉若顿时惊跳起来,两人同时冲上前去。 “向日学长别抱他!” 日吉若半跪到那孩子身侧,迅速攥住向日岳人意欲将孩子抱起的动作,说话间边一手托起那孩子,一手扳开他紧闭的嘴,低头查看,“可能是噎到!” 审视片刻之后,日吉若将那孩子轻轻侧放在地上,抬头沉声道,“口腔与食道没有发现异物,马上打电话找医生来!” “我,我去找人!”向日岳人神色仓皇的起身。 “我去!向日你打电话!”我扯住向日岳人的衣角制止,自己赶忙起身就跑,身形方才一动,眼角余光中那孩子的情形又迥然一变。 上一刻还紧闭的双眼骤然大睁,双眼瞳仁极是诡异的往两边分,几乎达到水平线位置…嘴角咧开,神情阴森恐怖。 看到那般情景,我愣在原地;想来另外两人同样吃惊不小,甚至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 “和树!和树!” 向日岳人跪到他弟弟身侧,满脸不知所措;日吉若豁然抬头盯着我,也不说话只是狠狠眯了眯眼,冷峻的眉宇间迅速闪过一丝乖戾。 我僵直几秒钟,缓缓避开如刀锋锐的目光,转身蹲到向日岳人边上,抬手将他推开些许,低头细细察看那孩子的情况。 那孩子整张脸脸已然涨得青紫,奇怪的是嘴角却勾起类似愉快的弧度,如同戴上一副诡谲的面具,分到极限的瞳仁,其中一只对上我的,那里面的神采…即使我现在看不到也能察觉那根本不属于寻常孩子。 “向日,打电话!让芥川慈郎马上过来!”我冲着明显神智混乱的向日岳人大声叫道,抬眼对上日吉若的目光,嘴角艰难的扯高些许。 “拜托…帮我按住他。”拜托…算是我食言…可是… 日吉若抿紧嘴角没有回答,却慢慢伸手钳住那孩子乱挣的身体,随即他半低下头,望着那孩子的神色极是凌厉。 此刻我也顾不得他神色间所包含的意味,心急如焚的迅速低头对上那孩子左边不按常理乱转的眼珠子,厉声问道,“你是谁?!无论有什么事都先离开这孩子!” ……………… 回应我的是从那孩子口中溢出来的沙哑冷笑,夜枭一般寒意渗人,他也不说话,只是笑声越来越响亮,伴随而至的是厅内不知哪里卷起的阵阵凉风。 “慈郎…慈郎!我弟弟,我弟弟…”一旁打电话的向日岳人几乎语不成声,口口声声重复着让人赶过来。 我眯着眼,居高临下望着地上开始挣扎扭动的小身体,阴森森的一字一句开口,“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出来!” 那孩子还在笑,笑声断断续续,小脸上的神情已经扭曲。 狠狠咬了咬牙,我扭头对向日岳人说道,“让人取那双筷子来,要红色的!” 说完又回头凑近,将声音压得更低些,“别以为没有灵力就治不了你,滚出来!否则我让你魂飞魄散!” 几分钟,抑或更短的时间,有脚步声纷沓而至,从声音判断来人不少,而后芥川慈郎人未到声先至,“岳人!和树怎么了?” 我趁隙回头一看,就见离去的网球部众人急匆匆出现,为首的正是芥川慈郎;随即最外围有人越众而出,目光在室内扫视,手中拈着一双朱红的漆筷。 “给我!”我朝着迹部家的人伸出手。 “秋子?发生…呃?”疾步跑上前来的芥川慈郎神情一滞,落在地上的目光惊诧无比,“和树…怎么会…” 芥川慈郎急急蹲到我身侧,瞟过来的眼神除却询问还有却是明显知晓的慌乱,“怎么办?” 接过那双朱红漆筷,我挑眉盯着地上不住扭动的孩子,笑容阴沉,“慈郎你帮我看着,我让它滚出来,小心点。” 左手拈着的筷子一张一合,一手攥住那孩子小小的胳膊,将他的手掌掰开,用筷子钳住左手中指指尖,用力夹紧。 “啊——!”下一秒,那孩子张到极限的嘴里发出尖锐厉吼,小小的身体急促扭动挣扎,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呻∕吟,碎不成声。 “别妨碍我!我好恨!” 虽然听得不甚清晰,但明显是属于女子的声音。 “可恨!杀了你!杀了你!” 喊到最后,那些言语中俱是浓到化不开的怨毒,相反的,那孩子的脸色渐渐好转,抽搐的小身体也一点点平复下来。 当最后一丝语音散落在空气中,小孩子闭上眼平静下来,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的诡异却消弭无踪,小手小脚瘫软着,仿佛只是睡着。 我一刻也不敢放松注意着芥川慈郎的表情变化,直到他脸上的凝重淡开,视线从我手中朱红的漆筷移到半空,落在一处。 红棕的瞳眸微微睁大,复又眯紧,几秒钟后整个人猛然放松下来。 “可以了,秋子。” “OK!”我松开手中夹紧的筷子任由它滚落一旁,随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急促的深吸几口气,慢吞吞抬手抹了把脸,“向日,带你弟弟去找医生。” “啊?哦!”僵在一旁的向日岳人满脸如梦初醒,倾身抱起那孩子匆匆忙忙就往外跑。 此时我才有心思扭头望向安静许久的日吉若。 待得看清楚他那双暗金瞳眸内隐藏的怒意,脸皮重重一抽,我涩涩的笑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芥川慈郎扯了扯我的衣袖来回我的注意力,“呐~秋子。”纯良的脸蛋皱成一团,满脸劫后余生,“好恐怖。” 他语焉不详,我却多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我也觉得很恐怖啊~那样刻骨的不甘神情在天真孩童脸上出现… 可是能怎么办?只得挑挑眉,聊胜于无的安慰道,“多看看就习惯了。” “嗯——”干干的笑了笑,扫了身后呆立的人群又看了看神情阴森的日吉若,芥川慈郎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我满头雾水斜眼瞪着忽然靠得极近的某个橘黄∕色脑袋。 “和树身体里的…是岳人家的保姆。”芥川慈郎压在我耳边小小声说道,语气轻颤,仿佛心有余悸,“她被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据说看不到,于是再放一遍嗯嗯~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慈郎一句话令得我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地僵了几秒钟,嘴角微微扯出些许弧度,作若无其事状,“这样啊~” 偏头,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少许,我抬手拍了拍芥川慈郎的脑袋,“辛苦了~找时间再详谈。” 边说边斜眼,环视周遭片刻,收回。 想是收到我别有所指的眼神,芥川慈郎也没有再说什么,用手筢筢头发,边笑得极是无辜边慢吞吞爬起身。 红棕双眸瞪得圆滚滚的,一副小孩子求夸奖的模样,只是说出来的话极不负责任,“好啊~晚上我们一起睡吧~” [联床夜话]么?好————个P啊!笨蛋!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眼角,半仰着头,目瞪口呆望着身前神色如常的某人。 没来得及一掌将把脸凑到近前,显然是等着我首肯的芥川慈郎拍回去,脑后风声袭来,随即炙热的掌心不轻不重覆上我的后脖颈,眼角余光刺入一缕暗金的发丝。 日吉若的气息近在咫尺,以一种轻声耳语的音量,不怀好意轻笑道,“慈郎前辈,她晚上跟我睡,房间的床躺不了三个人。” 脊背触及的温热与鼻端嗅到的气息表示此刻我正以暧昧的姿势与某君紧紧相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口中惊天动地的宣告。 以及,听到那句话后,现场残余众人蓦然古怪的神情与各式各样的目光。 诶~~~我闷闷的吐出胸口憋了很久的长息,一脸不忍瘁睹的扭头望向远远的天花板一角。 真的勇士要敢于面对被围观的人生,所以要看就看吧~无论是那谁谁谁脸上暗藏的讥诮,亦或者那谁谁谁眼中深藏的不赞同什么的,嗯~与我无关的说。 又不是当众伤风败俗,说说怎么了?你们谁又真的知道我和日吉若那混蛋私底下是不是真的荒、淫、无、度?! “诶诶诶?”人群中有谁象是才刚反应过来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不知所云的低叫忽的象是被谁捂住嘴随即静音。 “诶——好可惜…”芥川慈郎舒展的眉眼耸拉下来,满脸怏怏然,“不能打地铺吗?” “我、不、允、许。”日吉若好整以暇的回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拒绝。 “为什么?”某个没自觉的家伙刨根究底追问。 “因为她会不舒服。”某君速答。 两人一问一答,眼看着话题就此狂奔到异常不健康的方向,且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留在附近的迹部景吾等人听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神色五花八门。 脸皮重重一颤,我缓缓抬起胳膊,反手扒开某只自腋下插∕入扣在腰际的爪子,借力起身,微笑,“啊~我肚子饿了。” 好戏演得差不多该收场,适当的言语调笑令人身心放松,过度就糊了啊喂! ……………… 说起来‘迹部’这个姓氏不负其全国财富排行榜前三甲地位,即便是渡假的别墅,各项设施与服务也还是比普通水准高处许多啊~ ————为什么我这般不吝夸赞?因为我被伺候得很舒服。 看这雪白笔挺的桌巾,看这恰到好处的装点,看这望不到头的各色菜肴…看这守在附近,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意会需求且下一秒就能将目光所及的佳肴送至面前的服务,一切的一切都令我身心舒畅。 吃饭是一种享受,最重要的是桌上的食物取之不尽,如同童话中的盛宴。 日吉若全程陪同,只不过他未曾动筷子,由始至终安静坐在我身侧,似乎是等着我结束然后两人好生算算总账,至于其他人,想是各自寻乐子去了。 也是直到上桌吃饭前我才晓得却原来此时已是午后三点多钟,小资情调的下午茶时间… 呃~好吧,昨晚闭眼到今日清醒所用的时间再次延长了,几乎睡掉十二个多小时,我是该警醒查找原因。 只是那之前… 手中进食的速度缓下来,我慢慢的斜睨身边的日吉若一眼,“那孩子,怎么样了?”几分钟前他的电话响起,从话筒传来的声音却是向日岳人的,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已经恢复精神在庭院里玩闹。”放开手中把玩的电话,他略略偏头回视,眉梢微挑,神色似笑非笑,“比现在的你活泼许多。” “那就好,小孩子嘛~活力十足才是正常的啊~”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拈起餐巾擦拭嘴角,随即扔在一边,我按着桌子起身,“我吃饱了~” “然后有安排吗?”日吉若跟着起身,先一步帮我拉开身后的椅子,待得我走出位置,他的手臂一拢复又一紧,环着我的肩膀施施然朝外走,“我们回房间好好谈一谈。” 无声的朝天翻个白眼,我挣扎着挤出一手,循到肩膀处,摸着他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意图替他顺毛,“也叫上慈郎,我有事问他。” ……………… 等待芥川慈郎到访的间隙,我一脸黑线瞪着满床铺所谓的随身行李。 此次集训据说将用时十天左右,迹部家再如何周全,参加的人员总是该携带私密物品,而我连自己都被当成行李托运来此处,行李什么的更是浮云。 我原本是这样认为。 不过事实却是回房间后,日吉若慢悠悠从衣橱里拎出三件旅行袋,随即分出一包递给我,而后就造成此时我眼角抽搐外加脸色漆黑。 开膛破肚的行李包里衣物一应俱全,那也就算了,被他软禁的这段时间,我吃的穿的都由他提供,彼时不得外出,我就异常猥琐只身着睡衣,长时间处于中空状态… 反正没有人看到,即使看到也没人会说什么…于是我就厚着脸皮了。 人总是有惰性,加上我原打着趁机溜之大吉的主意,自然没多注意更换衣物之类的问题… 但是! 为毛现在连内衣裤都好几套啊喂?!而且明显是我的码数!用小指头勾起衣物堆里某件纯黑的[哔——],扭头,我翻出死鱼眼,心头豁然奔过无数只神兽。 窗外阳光正好,落地的白纱窗帘被金丝钩花挽出一道弧度,日吉若懒洋洋地倚站在窗边,双臂交叉环抱胸前,侧脸沐浴在光线下,神情模糊不清。 看样子颇是闲适… 指尖勾住的胸衣晃了晃,我手一抖任由它落回床上,低头在衣物堆里翻找许久,复又拎起另外一件,异常无奈的开口,“我说…” “为什么除了浴衣没别的款式?”衬衣呢?裤子呢?哪怕是t恤也好,为毛没有?日吉若你对纯日式打扮究竟有多执着?! 还有!你我之间不知不觉就生米煮成熟饭的老夫老妻模式实在令人蛋疼啊喂! “你是我女人,自然要按照我的喜好打扮。”日吉若缓缓转过头,半掩在窗帘阴影里的暗金双眸眸光诡谲,语气理直气壮到令人想吐血,“而且我发现你穿裙子比较容易有自觉。” “哈?什么意思?”我看了看手中拎着的艳丽到容易让人胡思乱想的浴衣,又看看满脸意味深长的某君,一头雾水。 日吉若斜倚的身体微微直起,随即抬脚走到近前,半低下头,嘴角划出一道轻浅弧度,“不会大大咧咧,看起来比较乖。” 这人怎么说话的?‘比较乖’?去订做个充气娃娃不更好?可以但随君便呐~我眼珠子朝上翻,露出三白眼瞟他。 正准备抬手把攥着的浴衣塞进不知想到哪里满脸YY的某君嘴里,就听得紧闭的房门被人敲得咚咚直响。 日吉若顿了顿,眉宇间流露出几许遗憾?随即转身去开门。 我几步窜到床前,将满床堆得山似的一堆衣物连同手中这件团成团,扯过丝绒被将之盖得严严实实,以免等下让旁的人看去,丢脸丢大发。 ……………… “秋子…”芥川慈郎嚷得兴高采烈,顿了顿,提高的声线满是诧异,“咦?!日吉?” 半开的门扉在日吉若手下大刺刺敞开,芥川慈郎立刻探进脑袋,目光落到我身上,复又眉开眼笑的溜进来,他的身后… 呀咧?我挑了挑眉,从床沿起身走到房间一角圈成半圆形的几张沙发附近,回头招呼施施然进入房间的不速之客们。 芥川慈郎笑眯眯的奔过来,抱着软垫窝进沙发;紧接在他后面的是向日岳人,手中牵着和树小朋友,小肉团东张西望,看上去精神确实如日吉若所说恢复许多。 说实话,向日岳人会得不请自来在我意料之中,毕竟出事的是他的血亲,他现在不来也定会找时间问个究竟…我奇怪的最后进来这位。 经过身侧时,忍足侑士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微微颔首,笑得极是俊雅。 将疑问吞回肚子里,待得众人各自安坐,我蹭到可以大大方方观察小肉团的位置坐好,对上小朋友亮晶晶的眼神,我眯了眯眼,露出微笑试图勾引对方。 谁知小团子异常不领情的扭身把脑袋挤到向日岳人怀里,只露出圆滚滚的后脑勺…囧。 肩膀被随即坐下来的日吉若拍了拍,那手劲颇有些无声的安慰在其中。 我很哀怨的瞟了小团子一眼,讪讪收回视线,目光在附近的各色脑袋上寻巡一番,最后落在橘黄∕色卷卷毛上边。 嘴角一抽,聊胜于无的瞪着芥川慈郎依稀保有孩童般天真的脸蛋。 团团而坐的几人俱是无语,屋外的阳光斜斜的迤逦而入,光影间细小的灰尘缓缓流动,窗外不是掠过暖风,光束随之摇曳不定,时光仿佛就此沉淀下来。 若不是几位少年神色间的凝重,此时此刻会的给人一种安详的错觉。 ……………… 如果现在能躺下,然后捧杯热牛奶…倚着美男的精壮胸膛,盯着水汪汪的正太脸,人生可以就此圆满了呐~ 我暗自吸了吸横流的口水,还没来得及想得更深些,就听得有人终于开口打破宁静。 “秋子…”芥川慈郎支起半蜷的身体,目光不期然扫过一侧,神□言又止,“岳人他想问…” “嗯哼?”我重重靠上背后的沙发,下巴点了点向日岳人怀中的小肉团,“你告诉向日缠住他弟弟那个是谁了?” “还没。”芥川慈郎摇摇头,脸色有些不豫,“我不知道怎么说。” 向日岳人和忍足侑士的眼神一时都落在芥川慈郎身上,“是谁?!”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芥川慈郎张了张嘴,也不说话;想是看出他的犹豫,向日岳人微蹙着眉心,猛地空出一手扯住他的胳膊,“慈郎你说啊!” 提高的声线,质问语气堪称尖锐,脸上更是掩不住忿恨。 “芥、川、慈、郎!” 被他这么一吼,芥川慈郎的肩膀微微畏缩,懦懦的开口道,“不是我不说啦~那个人已经很可怜了啊~”支支吾吾半晌,眼珠滴溜溜转到我身上,求助意味浓厚,“秋子…” 我叹了口气,轻声提醒他,“无论是怎样的理由,她附身的那孩子六岁不到。” 死去的人是可怜没错,可那也不是她肆意纠缠生者的理由;更何况…孩子有什么过错?被亡灵附身终会有损伤,即使现在检查不出来,小病一场却是难免。 芥川慈郎怔忡片刻,眉眼间浮现出淡淡的悲悯,目光转到身侧,“岳人,你家的保姆…报警吧~她出事了。” 闻言,向日岳人和忍足侑士两人神色均是一滞,视线转到我身上停留稍许复又移开,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慈郎你看得到?!” “是小川?!怎么会?!” 两人同时失声惊呼,内容却南辕北辙。 芥川慈郎闭了闭眼,点头,“我和秋子一样看得见,对不起,瞒了这么久。”说话间,他脸上少不经事的无邪化为略带歉意的悲凉。 现场蓦然静到极点。 “岳人哥哥…小川身上红红的…和树叫她,她一直笑…”小肉团在短暂死寂中忽的从向日岳人怀里挣出来,脑袋仰得高高的,脸蛋皱成一团。 此言一出,我惊得跳起来,“她还在?!在哪里?!” ……………… 和树小朋友怯生生的瞥了直冲到近前的我一眼,猛地从向日岳人腰侧钻到他身后,“小川姐姐不见了~”藏在布料里的声音闷闷的。 我抽了抽眼角,和双臂微张乍一眼看仿佛护崽老母鸡似的向日岳人对视半晌,嘴角跟着一抽————真是奇了怪了,我又不是虎姑婆,这孩子怎么就不待见我呢? 直起身,我抹了把麻木的脸,意兴阑珊的挥挥手,“麻烦有什么纠结请稍放一放,现在谁去把属于和树小朋友的东西全数拿来,我需要从中找个理由。” 各位少年,你们的友情因为保有秘密而出现裂痕什么的,需要解释弥补都等有空再说,现在给我干活去! 许是我脸上的颓废过于明显,向日岳人的神情僵硬中滑过几缕古怪,随即抱着他弟弟转身朝门口走去,微颤的肩膀不知是不是在苦中作乐的偷笑。 忍足侑士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跟着起身,说是要去帮忙;不多时房间内只余得我、日吉若和神情有些迷惘的芥川慈郎。 “慈郎。”我重重拍了拍呆滞在原地的芥川慈郎,“我不认为你需要向谁道歉。” 因为是同类,所以我感同身受。 隐瞒是迫不得已,一双眼睛看到的与其他人不尽相同,我们这类人要负担的除却恐惧、自我怀疑,很多时候还要承受不小心泄露之后来自周遭人群的恶意排斥。 有时候反向思考,若我是寻常人,我也不希望身边存在难以预测因素,毕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自己,这样想想,我多少能平复一些。 那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我找谁哭着喊着让给收回去?更不能真的破罐子破摔跑去报复社会是吧?又不是脑子进水。 愣愣望了我半晌,芥川慈郎重重点点头,“我没事。”脸上的神色如雨过天晴般晕出一抹笑意,顿了顿,语气轻松的问道,“你让岳人去找那些做什么?” “嗯~会被附身必定有原因,我想找看看是不是那孩子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说到这个…我猛地凑近芥川慈郎,压低声音,“详细说一说你看到的情景。” “那人究竟是个怎样状态?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虽然希望不大。 芥川慈郎沉澈的双瞳瞳孔微微收缩,“她被割断脖子…满身是血。” 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潜藏着恐惧,“呐~秋子你说她为什么只跟着和树?是不是希望自己被发现?还是想告诉别人凶手是谁?” 我被他的猜测弄得愣了下,随即失笑,“不可能…跟着和树肯定有原因,只是理由绝不是你猜的那些。” “为什么?”忽然开口插∕进∕来的却是走上前的日吉若,“为什么就不能是她想提供凶手的线索?” “你不要突然出声吓人好不好?”我白了一眼过去,然后无视掉某君杀气十足的眼神,继续开口说道,“如果亡灵都能自己找到凶手,要警察做什么?” “其中有天地法则的制约,为确保人间安定。” 更何况,所谓‘前世债今生还’,人生各种遭遇藏着因果轮回,如果不是恨到惊天动地,亡灵基本上没有太大能力对生者造成影响。 当然,这就不必解释。 我摸着下巴,眯着眼不无阴暗的考虑各式各样的可能性。 ……………… 和树小朋友的行李是极小的一只,圆鼓鼓的旅行袋上印着明丽的咸蛋超人图案,被温文尔雅的忍足侑士拎在手里很有几分搞笑色彩。 等到忍足侑士一放下手中的旅行袋,向日岳人怀里的小肉团立刻两腿乱蹬着滑到地上,随后奔过去抱住旅行袋满地打滚。 一行人将和树小朋友和他的包一同围在房间中央,向日岳人神色微赧,别别扭扭解释自家弟弟的行为,“这些都是和树自己整理的,呃~包括玩具,平时他也不让我动。” “岳人笨蛋!笨蛋!”嚷着嚷着眼见就带上颤音,“我不要!走开!”小肉团滚啊滚,不知怎地就撞在日吉若脚下,去势一时停下来。 小小的脑袋慢吞吞抬起,与半低着头打量他的日吉若面面相觑;半晌,日吉若弯下腰连人带行李提起,一手扒下小团子,一手将旅行袋扔过来,“交给你。” 就在我心惊胆战以为下一秒魔音穿脑的时候,日吉若将团子举到眼前,“跟我去玩。”暗金的瞳眸波澜不惊,语气也干巴巴的,令我愤怒的是团子乖得猫似的,任由某君用明显外行的手势拎走。 诶~真正人比人气死人! 我闷闷的咽下一口老血,蹲下∕身,泄愤似的开始将行李开膛破肚: 因为住的时间很短,和树小朋友的行李中只得两三套粉嫩嫩的换洗衣物,两件做成可爱动物模样的连身睡衣,小小的裤衩…然后就只剩下许许多多玩具。 事出有因,向日家的保姆会得附在小孩子身上必定是有关联…或许是什么东西。 一般来说意外遭遇不测后亡灵会得滞留原地,因为是最深切的记忆,除此之外就是至死不忘的人或者事。 现在要找的就是那个,我不太认为一个未满六岁的孩子会令得照顾的保姆刻骨铭心,那就是他周围有什么东西令她流连。 将所有衣物细细搜过,结果没有发现异常,最后我把目光落在占了行李大半空间的玩具上。 因为是小孩子自己收拾的,所有东西混乱无章…我粗粗看了看行李内,探手进去翻找,险些被五彩缤纷的颜色晃花眼之后,沉在底部的一抹褐色撞进视野。 我抽∕出手,将拈在手中的软皮本翻过一面,定睛细看之后,微微一愣,“天堂手册?”怎么回事? “啊!”向日岳人猛的惊叫一声,斜地里伸长手臂就要抢,“别看!” “诶?!”我眼疾手快收回手臂,将本子搂在胸前,斜眼,“紧张什么?” 向日岳人嘴角抿得死紧,脸已然涨成猪肝色,伸长的手掌五指箕张,一副恶狠狠的、蓄势待发的表情。 就在他身形微动眼看就要扑上来动粗的刹那,一旁的芥川慈郎死死扯住他的胳膊,“岳人,你的本子一直放在网球袋里,那不是你的。” 诶~~~原来向日岳人也…我深深的打量某张神情急速变幻的脸,良久,嘴角一抽,垂眼将怀里的软皮本托到面前,翻开细细查看。 不是我喜欢窥人隐私…呃~事急从权。 ……………… 浅褐色的软皮本做工算是精良,内里的纸张淡黄色,一页页印出固定格式,与早前班上女生给我看过的天堂手册款式并无区别,也同样记载许多年轻女子的心愿。 许是年纪有差异,我手中这本的需求比学校女孩子们不谙世事的愿望深刻许多,具体也不怎么好泄露,我留意的是其中不同寻常的地方。 按照游戏规则,每页顶端写下的是希望实现的愿望,底下许多空白栏就该是付出的劳动,也就是帮助他人的细节…奇怪的是手中这本翻过三分之二厚度之后,许下的愿望不必积累任何善意? 试想天底下哪有不劳而获的事? 想必一同凑到近前观看的其他人也察觉不对,芥川慈郎率先嘟囔起来,“好奇怪。” 我的手指快速翻动纸张,试图从中找出什么————等手中的页数将尽,只听得芥川慈郎再次低呼出声,“希望瑛一先生做我的相手?” 略略挑高的语气诡异到极点,空气在瞬间沉淀下来,我抬眼正欲询问怎么回事,向日岳人忽然抓狂似的跳起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软皮本扔了出去。 我怔在原地,目光定定望着向日岳人扭曲到恐怖的神情,一时间也忘记出声。 良久,向日岳人重重跺了跺脚,表情恶狠狠的,“混蛋!” 怒斥也不知是为什么,等到他骤然转身冲到角落的日吉若那里,芥川慈郎才轻轻地扯扯我的衣袖,“瑛一是向日先生的名讳。” “嗯~然后呢?”我莫名其妙的问道。 “笨蛋!”芥川慈郎神色忽的一变,看起来似乎很是羞涩?“秋子你不知道什么意思?” “废话!”我回之以白眼,“知道问你干嘛?” 芥川慈郎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急急扭开脑袋,却是边上的忍足侑士轻笑出声,“高桥你真的不象女孩子,女孩子希望男生做‘相手’,是要把第一次交给对方。” 我顿时大囧,没文化真是要不得撒~这这这,这么说起来…撞破奸∕情,怪不得向日岳人满脸想杀人的暴躁,虽然不是他的,呃~是他老子更糟。 蹲在地上的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我默默扭头望着地上的软皮本,嘴角一抽,心里犹豫不决是否要捡起来继续查看。 等下不小心看到更耸人听闻的秘事…不知道向日岳人会不会直接动手灭口? ……………… 被狂怒的向日岳人砸到墙角的天堂手册摊开在空气中,从一侧窗外吹进来的风卷起浅黄的纸张,一页、两页、三页…就如同被无形的手缓缓翻动。 待得里面全数页面被吹开,风势毫无预兆加急,疾风中,淡黄的纸张被吹得猎猎乱响,而后急速翻动起来… 恍惚间,我依稀看见本子的最后几页似乎有些不对? 心脏重重一跳,我眯了眯眼,慢慢撑起身,如履薄冰般靠上前去,凑到近前,蹲下∕身抬手按住乱翻的纸张,翻到最后几页,瞳孔不自觉收缩。 手中迅速将软皮本由后往前倒着翻动,粗略看过几页,我惊得几乎无法思考:这些从最后一页反向记载的…该死!居然是这么回事! “向日!过来!” 扭头,我冲着另一侧角落的向日岳人扬了扬手中的软皮本,不想猛地芥川慈郎弹起身,拔高的音量竟是无比恐慌,“秋子!快离开那里!” 我愣了下,背脊微微一凉,突然感觉身侧有东西靠得极近,下一秒左眼如同插∕入炙热的烙铁刹那间痛到无法忍受。 “痛!”我闷哼一声,抬手就去捂自己的左眼,光影间,指间缝隙中仿佛有一双枯槁的瞳仁恶狠狠逼近。 那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介于很多姑娘表示看不到,于是重复放一遍,呃~别嫌弃字体太小啊民那。 第八十八章 事实上日吉若的眼神一刻也未曾离开过,即使怀里抱着小小的孩子,他也在逗弄的同时分出心神留意着房间中央围成一圈搜索的众人,所以当芥川慈郎惊叫出声的刹那,日吉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将怀里的小孩子塞回给几分钟前怒气腾腾走到附近的向日岳人,日吉若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角落的高桥秋子,却不料… 自窗外吹进来的风势忽然凌厉到极点,杂乱无章的风压逼得他朝前疾冲的身形一个踉跄,伸长的指尖在够到那人肩际的瞬间被暴涨的压力冲开。 “秋子!” 日吉若暗金的瞳眸瞪到极限,她飞舞的发丝却堪堪滑过他的指尖,就听得身后半敞的窗户[碰——!]一声,周遭猛地平静下来,失衡的身体晃了几晃,他迅速稳住重心。 “秋子!”慢了一步的芥川慈郎赶到近前,“你身边…快点离开她!”声线是嘶哑到惊惶的地步。 蹲在地上的高桥秋子一手捂住左眼,缓缓地抬头,完好的右眼流露出几许难以言喻的扭曲与痛苦,“离…离我…远一点!” “带孩子走!危险!” 她说话断断续续,捂着左眼的那手,有几缕鲜红的液体自指缝间慢慢沁出。 “走啊!”她挣扎着扭头对房间一角的向日岳人怒喝,“愣着干什么?!” “秋子!” “岳人!” 向日岳人身形一动似乎是要冲过来,随即被忍足侑士死死攥住,连同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以至于毫无动静的和树一起拖着朝房间出口跑去。 “混蛋!”日吉若一时又惊又怒,也顾不得自己其实根本看不到任何不属于寻常的景象,就要扑上前… 步伐方才一动,高桥秋子身侧的空气忽然就微微颤动起来,如同石子投入水面,一圈圈透明涟漪就此荡漾开来,室内场景出现极短暂的扭曲,复又平静。 不待心头的诧异散去,原本和煦的温度骤然下降,日吉若只觉得象是毫无预兆堕入冷到彻骨的水中一般,丝丝缕缕沁入骨髓的冰寒令得肌肤不由自主泛起疙瘩。 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着胸口被巨石击中快爆裂开的难受,与随之而来的剧烈呕吐感。 一刻也不敢错开的视野中,有东西缓缓成形…日吉若的瞳孔猛然收缩如针尖。 他竟然开始看得见! 离高桥秋子近在咫尺的位置一副影像正无中生有渐渐凝聚,如同烟雾般在空气中显形,先是头颅之后是肩膀、躯干…最后是若隐若现的下半身。 日吉若倒抽一口凉气,随即听闻耳畔芥川慈郎同样错愕的低呼,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骇然,与…电光火石间交换的眼神中做出的相同决定: “秋子!” “秋子!” 日吉若和芥川慈郎朝着高桥秋子纵身扑上去,两人又几乎同时被一股力道重重拂开,跃到空中的身体微顿,随即猛地往后弹出几米,双双摔在地上。 ……………… 吱————就象是谁恶作剧时用指甲抓挠玻璃所发出的恐怖声响,又仿佛谁在耳畔撕裂布帛的尖锐噪音。 刹那间,空气中弥散开的腐烂血腥气刺鼻之极。 日吉若挣扎着起身,强自咽下唇舌深处涌起的腥甜,慌乱中抬起头,暗金双瞳准确对上半空中回过脸来的那东西————那该是个女人,头上脚下漂浮在空中,胸襟处漫开大片黑褐色痕迹,咽喉翻卷的皮肉甚至露骨。 一张脸呈死灰色,枯涸的眼眶内闪动莹莹绿光,咧开的嘴角正无声嘶笑,脑后垂落的长发蛇群一般蜿蜒舞动,张息间眼看就要触及离得最近的高桥秋子。 而…高桥秋子依旧跪坐在地上,半丝反应也没有;日吉若张了张嘴————无数发丝已不怀好意潜到她近前,触摸情人一般缠抱着她的脖颈、头脸,身体… 面对着日吉若的死灵微微歪了歪头颅,颠倒的脸上显露出癫狂到极点的神色,世界仿佛就要那些发丝分割成无数细小图案… “别太过分啊~” 寂静中,高桥秋子慢慢放开紧捂左眼的手,涩涩的声音如同叹息,“想夺取我的身体?可是你已经知道自己死去了…” 透过半空中微微透明的身躯,日吉若看见高桥秋子仰起的脸上,她早已失去视觉的左眼在此刻显现出与右眼瞳仁迥然相异的色泽: 整个左眼居然变成乳白色,如同病变末期的白瞳,区分不清角膜与虹膜… 怎么会?!她的眼睛怎么会?事先毫无预兆发生如此病变?! 日吉若一时僵在原地,被眼前所发生的诡谲场景弄到失去反应。 ……………… 高桥秋子出言的瞬间,那些蛇虫般盘绕的发丝如同被钉住七寸要害,连同驱使它们的死灵在内影像一并凝固。 “就算让你得手…你又打算用这身体做什么?”高桥秋子随意拂开附在身上的发丝,缓缓自地上起身,化为一灰一白的双瞳由始至终不曾望向其他人。 “想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 平素里或柔软或痞赖的音色一点点染上不可遏制的怒气,“你实现的那些愿望,代价是亲手杀害多少生灵?!” “希望瑛一先生注意到,希望瑛一先生谈谈工作外的事…如此种种,欲∕望一次次累加,作为献祭的生物等级一次比一次高。” “你这种人…被杀是老天有眼吧?如果你不死,现在该是你看顾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位为了你肮脏的愿望付出性命。” 说话间,高桥秋子慢慢靠到死灵近前,垂落身侧的手微抬,将一直紧攥的那本册子举高,嘴角轻扯,露出极是讥诮的笑意。 “告诉我这东西谁给你的,我或许心情好可以送你下地狱,否则…我直接动手让你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下一秒,象是被按下暂停键凝滞在半空的死灵微微蠕动起来,一团影像忽浓忽淡,曲张的发丝绷紧如蓬蓬钢针,朝高桥秋子直刺过去,却在瞬间冰雪消融般化在空气中。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日吉若看到高桥秋子纤弱的身影附着一层淡淡光晕,银蓝中隐隐闪烁绯红,死灵魂的发丝触到那处随即烟消云散。 “我身上覆盖灵力的血肉很有诱惑力是吧?”她眯起异色双瞳,早前被疾风拂乱露出的光洁额头眉梢微挑,神色竟是狠戾,“虽然是暂借来的,对付你这种程度已经绰绰有余。” “我没多少耐心哟~” ……………… 几次徒劳无功的攻击之后,想是死灵也明白双方力量的差异,飘浮在半空的影像蓦然淡去,瞬息复又成形,这次却是呼啸着迎面扑向距离最近的日吉若和芥川慈郎。 日吉若呼吸一滞,视网膜里狰狞的残像急促扩大…而后,猛地定在空中,以一种张牙舞爪的凶狠姿态。 “我说了我没耐心。”高桥秋子轻声说道,垂落身侧的左手,五指间伸出许多绯红的线状物恰恰勾缠住那些箕张的发丝,“再者,你附到男人身上有什么用?” 微眯双瞳内眸光透过死灵影像凉凉的扫过日吉若,嘴角依稀滑过几丝古怪笑意,“女穿男平胸受是劳资的天雷啊诶~” 她所用言词莫名其妙,日吉若却从中多少听出调侃意味,目光瞬也不瞬透过死灵对上她那双诡谲眼瞳,狂跳的心脏骤然安稳下来。 这种时候她还能有心思说笑…必定是胸有成竹。 想到此处,日吉若紧绷的身体放松少许,反手扯住一旁的芥川慈郎,脚步后退,拉开与死灵之间岌岌可危的距离。 高桥秋子微微侧头,双眸对上他一刻也未曾离开的视线,嘴角不易察觉的弯起,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也没见她如何动作,五指间伸出的绯红线状物却蓦然舒展蔓延,如同枝桠簇簇生长,片刻之间就将死灵团团缠绕着包裹。 透过绯红线状物层层环绕的缝隙能清楚看到死灵在其间扭曲挣扎,几息间影像就堪堪幻化为一团死灰烟雾。 室内的压力蓦然加重,逼得人呼吸困难起来,象是空气跟着那些勾枝缠绕的花纹活物般生长的同时一点点被抽走。 死灰雾气最终抽丝剥茧般层层晕散开,与绯红色融成一体,丝丝缕缕交织糅杂形成一幅缀满古老文字符号纹样的织锦铺陈开来;也只是转瞬即逝,凝结的空气微微一颤,所有异样在刹那间消弭无踪。 ……………… 被压制住的身体猛地一轻,日吉若眯了眯眼,甩开手中紧攥的芥川慈郎,一个箭步冲到高桥秋子面前。 “终于搞定!累死劳资!”她缓缓收回半举在空中的手,姣美的脸庞忽的挤出一个大失形象的鬼脸,“骨头差点散架嗷嗷嗷~” 一把将猛翻白眼的人擒在手里,日吉若慢吞吞逼到近前,阴森森的磨牙,“高、桥、秋、子!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可以不过问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究竟怎么回事,但是…对于她反复的食言他可以名正言顺做出处罚,对吧? 指间狠狠收紧,日吉若猛地低头堵住她似乎一时错愕微张的红唇;她怔忡片刻随即回过神来似的挣扎,喉舌间溢出的细碎呜咽却被他探入吸吮的舌尖搅得粉碎。 近在咫尺的异色双瞳睁得滚圆————明明不该是寻常人所拥有的姿态,日吉若却能平静直视甚至意乱情迷加重亲吻。 辗转间,耳畔传来的暧昧喘息凌乱而甜美…日吉若闭了闭眼,齿间叩紧狠狠咬破她的唇角,舌尖随即尝到一线温热的腥甜。 他想他或许真的是疯了,如近卫们所言那般,为一个女人什么都顾不得… 更糟糕的是,他对此非但兴不起丝毫抵触情绪,相反的,隐隐认命的同时内心雀跃的是类似于幸福的酸痛。 ………………………………………………分割线……………………………………………… “喂!日吉…”在极近的距离芥川慈郎满怀无奈的提醒,“要亲热也别选小孩子在场的时候呐~欺负我单身吗?” 对方话音刚落,原本渐渐瘫软在怀中的身体蓦然一僵,挣扎力道随即加剧,日吉若意犹未尽将唇抽离少许,眼眸冰冷冷睨向打断他好事的前辈。 “小孩子?”眉骨轻挑,眼神别有深意的上下打量对方,日吉若笑得很是讥诮,“芥川学长你还真敢说啊~” “我是说那里啦~”芥川慈郎抬手用指尖挠挠脸颊,下巴微抬,冲着某个方向示意道,“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小朋友…” “再者说…你不觉得秋子的眼睛需要先看医生吗?”红棕双瞳落到日吉若怀中的高桥秋子身上,眼神露出几许忧虑。 日吉若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低头细细审视怀中一脸茫然的高桥秋子;两人面面相觑良久,对方眼角一抽,“啊——什么?” 呆滞片刻,想是从他眼中的倒影看出端倪,她神色微变,猛地自他怀中挣脱,三两步窜到房间一侧摆放的梳妆台前,凑近细看镜面几秒,忽的惨叫起来,“啊?!我的眼睛!日向雏田啊!混蛋!” 惊叫声几乎穿破云霄,随后她的口中蹦出一连串陌生的语言,其间甚至夹杂无数在日吉若听来很是三教九流的粗话。 日吉若和芥川慈郎对视一眼,神色各自有些扭曲。 “好精彩…”芥川慈郎整张脸都随着那些五花八门阐述愤怒的言词瞬息万变。 日吉若阴森森的眯眼,望着蹲在镜子前手忙脚乱不知在做什么的高桥秋子,内心默默发誓从今往后死也不让她再涉足莫名其妙的场所。 不过是换了几份不正规的零工而已,她居然无师自通学到这般多街头巷角不良分子才会用的言辞?混账!平日里学习的时候头脑也这么好的话,成绩单何至于惨不忍睹?! ………………… 哀嚎了很有些时候,高桥秋子身形一僵,缓缓的回过头,“啊——你们还在啊?”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心虚,视线却是放在房间出口处。 日吉若挑了挑眉,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回头扫了眼造成她目瞪口呆的缘由————不知为什么没能逃出房间,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向日岳人、忍足侑士,以及被护在两人怀中的小孩子。 那三人同样满脸呆滞,神色…难以言喻。 高桥秋子嘴角抽了抽,艰难的挤出一抹微笑,却在下一刻,向日岳人怀中的孩子哇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和…和树?” 此时方才如梦初醒的向日岳人手忙脚乱安抚怀中的弟弟,却在那孩子扯住他的衣领拼命往他怀里钻的时候动作一顿,良久,缓缓抬头,定定看着高桥秋子半晌,脸上滑过几丝挣扎,随后也不说话,忽的转身拧开房门门把,迅速闪身而出。 敞开的房门被紧随其后的忍足侑士轻轻阖上,哭声攸然远去,室内安静到凝重;日吉若看到高桥秋子保持着名为‘讨好’的笑容,整个人却顿在原地,脸上一时血色尽失。 又过了很久,她抬手遮住左眼,仿佛自嘲的微微一笑,“幸好只是白色,不过会吓到小孩子…要是不小心劳资玛丽苏了眼睛变成透明外加七彩,不得直接被捉去解剖?” “秋子…” 芥川慈郎方才一开口,随即被日吉若沉声打断,“你笑得很难看,不喜欢就别勉强自己。” “说得也是…”她右眼的眸光游移着落到他身上,微微停顿片刻,放下遮住左眼的手,“当务之急是扫尾工作,文艺腔什么的还没到时候。” 眉宇间的苍茫一闪即逝,她再次露出那种痞赖表情,说话间迈动步伐施施然走回房间一侧角落,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物,掂在手中。 随即侧头望过来,扬了扬手腕,“天堂手册,你们有什么看法?”她斜睨过来的异色双瞳晶亮透彻,眼底锋芒乍现,竟然光彩夺目。 日吉若看了芥川慈郎一眼,只见对方同意满脸若有所思,想了想,沉声反问高桥秋子,“你怎么看?” ………………… “虽然和今日发生的没什么关联,不过…我怀疑之前学校密林里那些尸骨是有谁为实现愿望的献祭。” 她低头随意翻了翻手中的软皮本,手腕一转将软皮本内里外翻,猛地抬眼对上他的,嘴角微勾,“日吉若,我不相信你们日吉组没详细调查过。” “就算是为日吉光秀,你们也会把相关人员查得一清二楚。” “把你的情报和我分享好不好?”她的眸光微微闪烁,眼神满是期待。 日吉若缓缓靠上前去,目光掠过淡黄纸页间触目惊心的几句记载,慢吞吞用两支手指将之阖上,倾身,嘴唇几乎贴上她的,“如果我说不?” “我手中是查到些东西…可是,我为什么要管?” “你也看见了,你奋不顾身得到的结果是什么?那些人转身就把你丢在脑后…” 暗金瞳眸瞬也不瞬盯着她的双眼,审视意味十足,“他们已经认为灾祸都是你引起的,或许从此就是被孤立甚至排斥。” 无论是向日岳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夺门而出还是忍足侑士临走前留下的眼神,日吉若不信高桥秋子看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还想插手? 她沉默片刻,异色双瞳波澜不惊,“趋吉避凶是生物本能,很正常啊~我不过是遵循曾罚下的誓言…” “你没发现吗?我们其实没有缘分,当年老师说过…做满一千件善事嗯~就算原本没有因缘也可以有孩子。” 顿了顿,她微微偏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羞怯的神色,“你不帮忙就算了,我找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八十九章 双色眼眸晕着一层薄薄水光,却异样的清澈见底,淡白的脸颊泛起胭脂色,时不时斜睇他的模样竟是娇羞无限。 日吉若迟疑了几秒钟,待得消化完全她话中含意,忽的脑子里轰的一声,象是夏日祭夜晚无数焰火蓦然绽放,瞬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孩子…她和他的…这种想法方才浮现,脑海中随即不受控制的掠过无数极深的夜里他曾经妄想过的画面…身体竟也跟着燥热起来。 “诶~你倒是回答我啊~” 迷迷糊糊中听见耳畔有谁轻声的抱怨,手臂随即被晃了晃,日吉若怔怔地低头,恍惚的视觉焦点内只余得高桥秋子娇怯怯的脸庞。 “秋子…”日吉若嘶哑着声音,低头就要去寻她近在咫尺的红唇,心情霸道而急切。 她猛地偏首避过,随即柳眉倒竖,抵在他胸前的手下滑至他的腰间…“喂!混蛋!你吃错药了!”怒吼如雷贯耳。 只觉得腰际狠狠一痛,日吉若倒抽一口凉气,懵懂神智蓦然清醒;下一秒,边上有谁将手掌重重落到他肩上。 一道阴沉沉的声音随后响起,“拜托请不要拿我当空气…” 芥川慈郎神情幽怨的凑近,撞入视角的红棕双瞳在日吉若看来几近刁钻。 现场气氛就此陷入忽如其来的凝滞,良久,芥川慈郎皱着张脸将距离拉远些,日吉若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高桥秋子,满心遗憾的松手任由对方蹦到几米开外,双手护胸满脸戒备。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日吉若抬手握拳放在嘴边嘘咳一声借以掩饰激荡心情,眼角余光密切注意边上高桥秋子的反应————薰红的桃花面,眉梢眼角犹带几丝羞恼。 细细审视一会儿,确认她并未表现得如何厌恶,失序的心跳方才微微平复,日吉若怀着几许雀跃,转手自口袋中取出电话,飞速按下某个号码,脚下一转朝着窗户方向走去。 ………………… “若少爷。”守在这处别墅外围的人员很快接起电话。 直接命令对方将所需的东西尽快送过来之后结束此次简短通话,日吉若却不急着返身而是保持背对的姿势立在窗前,耳朵竖得高高的关注留在身后两人: 室内沉默片刻,就听得芥川慈郎率先开口,“日吉…同手同脚…噗~呜呜呜~”象是忍俊不住的喷笑声被迅速掐灭。 日吉若一个怔忡,回过头视线对上同样偷偷斜睨他的高桥秋子,她手忙脚乱紧捂住芥川慈郎的嘴,一面扭过脸来看他;两人目光一碰,各自迅速转开头。 望着窗外不知不觉暮色降临的景致,日吉若抬手摸了摸自己热到发烫的耳坠,唇角悄然弯出极是愉悦的弧度。 “啰嗦!”高桥秋子将声音压得很低威胁着芥川慈郎,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再笑我掐死你!” “好啦…秋子你放手…”芥川慈郎断断续续的开口求饶,语气哀怨,“别拧我的耳朵…” 听在日吉若耳中颇不是滋味的嬉闹声渐渐偃旗息鼓,芥川慈郎的声音微带喘息,语气里满满的俱是不解,“呐呐~秋子怎么知道自己和谁有没有缘分?” 日吉若闻言一僵,正要回头看去心念一转又生生忍住,抬手将电话按在耳边装出一副聚精会神模样,屏息等待高桥秋子的回答。 若是他自己开口询问,必定得不到答案;日吉若知道,高桥秋子不愿对他解释太多,却会对芥川慈郎知无不言… 果然———— 不多时她就回答了芥川慈郎的询问,“我替自己占过一卦…”话说到中途忽然改口,“诶~说了你也听不懂。” “秋子——”芥川慈郎喊得余音袅袅,“呐呐~说吧说吧~” 许是坳不过对方的任性,高桥秋子轻叹一声方才继续开口道,“卦象‘变怪之谜’,半生浪里行舟,加上我…所以因缘无份。” 日吉若背对着室内,自是看不见此时高桥秋子何等神情…只是她说话犹豫不定,暗哑的声线掩不住苍凉之意。 芥川慈郎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故意忽略,依旧不依不饶追问,“诶诶?姻缘?秋子算得到这个啊~” “笨!是‘因缘’不是‘姻缘’啊!” 然后是[咚!]一记闷响,芥川慈郎短促的呜咽一声,日吉若的眼底滑过一丝名为‘幸灾乐祸’的笑意————那声音多半是她发怒抬手敲门似的将某颗脑袋狠叩一记。 “诶~不一样吗?” 芥川慈郎委委屈屈的嘀咕声恰好问出同样盘旋在日吉若心头的困惑:有区别吗?不过一字之差,在很多人看来含意应该是一样的吧? “当然不一样,因缘是因果关系。”高桥秋子淡声回答道。 不必回头日吉若也知道芥川慈郎应该与自己一样神情茫然,静默片刻,又听得高桥秋子施施然开口。 “大概就如同社会学家曾经做过的一个实验:随便选完全陌生的两人,他们周遭八个人之间必定有两位存在某种关联。” “或许是曾经的邻居,或许是远亲,甚至可能是恋人…将每个人之间的关系用线连接起来,由小至大,渐渐形成社会结构,人际关系、血缘关系、婚姻关系都包含其中。”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我因为某种缘故游离在外…这样说你明白吗?” ………………… 一番解释语焉不详却听得日吉若隐隐心惊肉跳,总觉得再听下去高桥秋子或许会说出令人不愿意接受的答案来… 将手中握的电话阖上,日吉若转过身打断两人未尽的交谈,“再过几分钟你要的东西会送来。” 边说边走上前去,探手将不知不觉就地团坐闲聊的两人其中一人提到自己怀中,暗金瞳眸掠过依旧盘膝而坐的芥川慈郎,眼神潜藏几许威胁。 “芥川学长,我们要休息了。” “嗯?”芥川慈郎半仰起头,视线在日吉若和他怀抱的高桥秋子之间徘徊许久,红棕眼眸弯成两道弧,露出极是无辜的灿烂笑容,“一起睡吧~” “…………” “…………” “…………” “啊!日吉好过分!” 被扔在走廊地毯上的芥川慈郎哭丧着脸起身,嘴里嘀嘀咕咕抱怨,日吉若抽了抽嘴角,当机立断甩上门扉,随即返身就走,充耳不闻阻隔在外的大呼小叫。 这混蛋根本就是皮在痒!总是顶着张看似纯良的脸装疯卖傻,他忍他很久了,此刻终于找到机会将人丢出去。 好吧好吧~日吉若承认自己虽然偶尔会介意高桥秋子对芥川慈郎的过于亲密,只是那种嫉妒情绪中其实也有欣慰。 她身边能够有同类,并且惺惺相惜,至少她就不会因为过于孤单而离开,躲到普通人无法触及的地方。 芥川慈郎和高桥秋子看似暧昧,实际上两人各自心怀坦荡,日吉若也鲜少为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做出回应,但那并不代表他真的大方。 其实学校里关于高桥秋子和某人某人的传言一直喧嚣尘上,自从私下里宣告高桥秋子是他女人之后,日吉若就时常‘好心人’被拦住… 说实话,其他人无论是谁日吉若都还没放在眼里,除却日吉光秀… 只有日吉光秀…只有他会令得日吉若产生危机意识。 ………………… 高桥秋子站在几秒钟前被他放下的那处位置,神色呆滞的望着门扉,日吉若靠上前去将人拢入臂弯,双手捧住她的脸,低头覆上他迷恋的红唇,细细吮吻。 不过,听闻高桥秋子那般多桃色新闻,还真没听到有哪个人提起关于她和日吉光秀的…这却是不幸中的大幸。 旁人总说网球部正选们并非模范男友,甚至过分点会被形容成反面教材,例如————忍足侑士,彼时日吉若一笑置之,如今却种被冤枉的忿忿然… 比起心思极难捉摸的高桥秋子,所谓大众情人的忍足真真是小儿科…他心如磐石她却始终飘忽不定,日吉若惶惶不安,总担心有天高桥秋子会真如向日岳人断言看上别的男人。 怀中紧抱的这女人…真是不让人安心。 唇舌间品尝到柔腻的甜美滋味,日吉若阖上双眸,任由感官就此沉溺其间。 也罢…既然怎么挣扎都无法放手,那就这样吧~他会收紧臂弯,用黄金、宝石、权势、疯狂所有种种构建一处牢笼,拼尽力气禁锢她。 任何阻碍前路的,他会毫不留情铲除。 ………………… 意乱情迷中,日吉若抬手抚上瘫软在怀中那人的脖颈,顺着肌理游移至纤细肩骨随后缓缓游移一路滑到腰部,停在那里。 隔着薄薄夏衫的身躯微微一僵复又放松下来,他的手掌随即往下探入衣摆沿着她微凉的腰肢曲线向上。 覆满粗砺茧子的掌心摩挲着柔腻得不可思议的肌肤,日吉若的呼吸渐渐急促。 心跳,如雷。 初夏的炙热逼得日吉若后背沁出薄汗,迫不及待发泄的疼痛在胸腔内盘旋、咆哮,辗转反侧的唇稍稍退开些许,恰恰将她微微张嘴,眼神迷蒙的模样尽收眼底。 舌尖舔过嘴唇,唇间牵出细细的银丝欲坠不坠…日吉若眸光微暗,手掌不自觉收紧。 “秋子…”沙哑的声音里隐隐藏着几丝期待。 她浅笑着轻轻拨开遮去他垂落额间的发,指尖沿着汗湿的轮廓不急不徐地走,静静回望的双眸竟是一望无际的平和。 日吉若闭了闭眼,强自按捺失望,只手扣住她的腕,送至唇侧有一下没一下轻啄,以期缓和血液中的狂乱。 “有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你。”她眼中的拒绝明明白白,日吉若只恨自己居然无法忽视;他说过会得珍惜,无论如何都必须信守承诺。 闻言她忽的轻笑出声,斜睇的眼角勾挑几分放荡,“时间到了哟~你的人就快到了,是想当众表演吗?” “我是无所谓。”日吉若眯着眼反言相讥,说话间却乖乖松开紧攥的手,挟着浑身难耐的暴躁掉头就走。 “诶~去哪里?”她在身后提高声音问道。 “洗脸!”他咬牙切齿回答。 “嗯~只是洗脸?需要我帮忙吗?” 她笑得鬼声鬼气,待得他回头,复又满脸正色;忍了又忍,日吉若方才险险按捺住心头翻腾的恶意,重重阖上浴室拉门,将那张极具诱惑力的容貌阻隔在视线外。 背抵着冰凉的磨砂玻璃,半晌,抬手抹了把脸,日吉若低叹一声,他现在终于知道组内曾经流传极广那句名言的含意了。 那是从不知名的花街女子口中说出来的————‘在秘密和谎言的较量中,**其实是最致命的。’ 日吉若认为此时此地那句话恰如其分,当然,他并没有辱没心爱女人的意思,他只是懊恼自己经不起挑逗。 高桥秋子那混账每次都这样,只要她想转移注意力就把手段用在他身上…可悲的是他每次都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这次又让她敷衍过去,甚至接下来他会得奉上她所需种种情报,完成她想做的每件事…手下说得没错,他果然堪比古代昏君,为个女人什么都顾不得。 不过…日吉若抬头对着空气微笑,微眯的瞳眸内俱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祸水吗?他甘之如饴怎么办? …………………………………………分割线………………………………………… 为期近十天的封闭式训练不经意间匆匆过掉一半,日吉若和网球部其他人一样每日每日竭尽全力训练,在七月初的烈日下挥洒汗水。 初到那日发生的种种意外被当事几人彼此相对时各自粉饰太平的笑意掩盖,除却高桥秋子。 她从那天起就未曾出过房门,三餐俱是躲在房间内解决,午后总是搬张椅子躺在窗前射∕入的阳光下小憩。 那时恰是训练中场休息,日吉若会得抽空回房间将椅子里团成猫团状打盹的高桥秋子搂在怀里,两人一并窝在日光下,直到午休结束。 对于她自我封闭的举措,日吉若深表赞同,甚至替她挡下众人或关心或意味不明的疑问。 ‘秋子身体不舒服。’————答案千篇一律,众人的反应却是各异。 芥川慈郎依旧我行我素间隙偷溜进房间,与高桥秋子两人叽叽咕咕笑闹,不过据日吉若所知他并未将真实情况对任何人提及,虽然动机未明。 向日岳人则难掩懊恼,其实日吉若知道那天向日的反应并非如他告诉高桥秋子那般,对方不过是心急那孩子的状况去找医生检查…从后来芥川慈郎的话中日吉若得到答案。 只是日吉若等那种机会很久了,他不可能主动对网球部同伴施什么手段,有间隙却绝对会令得对方永无翻身之日。 高桥秋子那混账女人即使不滥情,那样大大咧咧也极是容易造成误会…他必须防备有人窥视他急欲独占的珍宝。 普通人尚且知道‘情场如战场’,更何况出身黑道将争夺杀戮刻入骨血的日吉若。 向日岳人…哼!对于日吉若来说对方一次无心之失就足够改变很多事。 ……………… 接近中午的阳光炙热,待得高坐裁判椅的人喊出最后比分,与凤长太郎两人的单打练习就此结束;紧攥的球拍垂落于地,日吉若直起身,抬手用手臂擦拭额间沁出的汗渍。 抬眼看看天色,随即返身急急朝着场边休息区走去。 他们两人的赛事却是用时最长得,其他人十分钟前已然悠闲的坐在附近遮阳伞下休息,据说前来担任临时经理的女生们俱是杳无踪影。 走到近前,日吉若接过同伴抛来的毛巾,眼角斜睨着落后稍许的凤长太郎,暗自心惊对方赛场上的难缠程度再次提高。 “凤——那个发球,速度好厉害!”芥川慈郎摇头晃脑的扑上前,语气极是兴奋,“下午跟我打一场。” 凤长太郎喘息未平即被缠住,抬手筢着头发任由芥川慈郎绕着自己团团转,也不说话脸上挂着羞涩的笑意。 日吉若皱了皱眉,将手中的毛巾随意扔到空置的椅背上,脚尖一转却不料立刻被拦住;向日岳人抿紧嘴角,沉默着立在日吉若面前,水晶蓝双瞳瞬也不瞬,神色竟是难掩怒意。 众人的笑闹声一时停息,两人对持片刻,靠坐在一旁的忍足侑士施施然起身,同样站到日吉若面前。 “日吉…你知道小景忌讳什么,别让我为难…”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忍足侑士深邃的瞳眸暗藏几丝威胁。 身为网球部来年部长候选,日吉若自然知道对方的意思————当此紧要关头,网球部正选之间如若出现争执,谁是谁非暂且不谈,秋子的立场…她还要在冰帝上学,而迹部景吾不巧却是学生会长。 除非他真狠得下心将她深锁高阁,否则,他始终不能令她被隔绝于人群外。 暗金瞳眸闪过一丝阴鸷,日吉若迅速环视周遭众人,收回目光,对着忍足侑士抬抬下巴,“她在房间…我正要回去。” 忍足侑士神情一松,偏头看了看向日岳人,笑容意有所指,“那么,你不介意我和岳人去探望高桥学妹吧?” “随便你们。”日吉若冷声回答。 说完迈开步伐越过两人身侧,慢吞吞走出几步,顿了顿,日吉若扭头望着随即跟上来的向日岳人,仿佛不以为意的开口。 “只是别再带向日学长的弟弟,秋子她还未平复打击。” 那日高桥秋子即使不说,有眼睛的人也看得出来;她极喜欢小孩子,偏生向日岳人的弟弟一见她就哭得厉害…日吉若望着神色微变的向日岳人,心头多少有些恶念。 她费劲心力却换来那种结果,如果那孩子未满六岁他早就… ……………… 几分钟后三人踏上别墅内长长的走廊,通往高桥秋子所在房间的路程静得出奇,柔软地毯消去纷沓的脚步,金碧辉煌的长廊内只余得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最后,待得那处紧闭门扉不足十几米距离,却是忍足侑士先开口打破平静,“日吉…天堂手册…真的如高桥所说?” 日吉若身形一停,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向日岳人和神情古怪的忍足侑士,眯了眯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从不追问她,劝你们也别多事。”日吉若收敛周身的无害,眉宇间瞬时煞气大盛。 事实上这几日高桥秋子一直着手研究日吉组搜集到的资料,从无数琐碎中将原本毫无关的东西联接起来,甚至忙得晚上都睡不安稳。 只要她不以身涉险,动脑子而已,日吉若也听之任之。 日吉组确如高桥秋子所言将冰帝绝大多数人细细筛选,自日吉光秀受伤那天开始,情报机构的动作就未停止过…日吉若将人软禁的真正理由也在此,他要她避开组内的关注。 那些情报极是琐碎,日吉若原就是拿给她打发时间,只是…没想到高桥秋子居然能从中真的寻出东西… 想到那人忙了几日后终于笑得如释重负的模样,日吉若神情依旧不豫,心头盘绕的阴霾却不由得淡去几分。 开口时的语气也不再冷硬,“忍足前辈…那些事我不会再任由秋子插手,无论是谁可能遭遇危险,她不是警察。” 高桥秋子是日吉若想捧在手心的那个,他怎么可能放任她介入危险?即便接下来或许是迹部景吾…谁的命也不比谁珍贵。 “日吉!” “住口!”猛地抬手揪住忍足侑士的衣襟将人扯到近前,日吉若神色阴沉说道,“只有这件事没得商量,等下见她你敢泄露一句,我必定让你后悔莫及。” 抛开莫名其妙的凶杀案不谈,高桥秋子猜到旁的那些东西,相信忍足侑士同样能从线索中寻出端倪。 想来这也是他急于见高桥秋子的缘故,甚至拉上不知情的旁人做挡箭牌,日吉若斜睨了身侧满脸错愕的向日岳人一眼,冷笑一声松手,随后施施然朝着她的房间走去,也不管被抛在身后两人如何反应。 ‘天堂手册’,高桥秋子猜学校里是有人用了和向日家保姆类似的手段,方才造成树林内的怨气聚集到那般庞大,方向思考一下,冰帝校内最是成功的是谁? 平野麻弥和…室生凌乃。 凶手不外乎其中一人。 忍足侑士会紧张,除却自己的女朋友可能涉及,多少还要加上向日家保姆身故的原因吧?那女人自此下落不明,警方立为失踪案,日吉组却能循着一些琐碎找到部分真相。 向日家的保姆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平野麻弥无偿服务的老人院附近,更是巧合的是室生凌乃那段时间也在老人院所在街区出没过。 认真细究或许毫不相关,可世上真有那般偶然吗?高桥秋子不信,日吉若也不信。 要是遵循日吉若的想法自是‘与我何干’?不过他被说服了,以高桥秋子的承诺,她说只要他布置人手,什么也不必做对方会自投罗网。 她说…只要他介入,下次三天两夜的旅行…咳咳咳!日吉若被自己呛了下,脸上飞快掠过一丝火热。 脚下的步伐悄悄变得轻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九十章 鎏金雕花的门把握在日吉若修长的指间,仿佛不经意偏头扫了眼身侧神情各异的两人,眸光闪过几许复杂,随即手腕下沉,橡木红的门扉悄无声息开启。 室内卷起细微气流,迎面扑来的空气中氤氲着一丝极淡的香气。 站在一旁的向日岳人心头猛跳几下,慌乱间双手都不知放哪里是好,最后只得故作不经意插∕入裤子口袋,暗自紧攥成拳,掌心沁出些许薄汗。 一脚踏入房间,向日岳人睁大眼睛,视线极快扫过室内一周,随即怔住: 初夏近午的日光极是炽烈,白纱掩映的窗外有大片大片金色迤逦而入,窗前一架桃木桌恰恰沐浴其间,书桌上敞开的软皮本和着室外翠绿满目景致在光影中摇曳。 与桃木桌质地相同的高背椅斜在一旁,漆黑钢笔却孤零零滚落于地,看得出房间里的人离开得颇是匆忙… 在此之前,向日岳人想象过高桥秋子见到他时神色如何————或言笑靥靥或神情微怒,他也考虑过自己将以怎样的表情应对,只是现在…她不在。 向日岳人长吁一口气,自己也分辨不出此时心头掠过的究竟是放松抑或失望。 ……………… 日吉若始终保持着沉默,目光滑过室内几处高桥秋子平素喜欢呆的位置,见搜寻不到她的身影脚下便一转,行进方向换做房间角落紧掩的磨砂玻璃门。 走到近前,耳畔听见细细的水声,日吉若打量映在磨砂玻璃门内的模糊身影,半晌,抬手欲拖开拉门的动作改为轻叩,同时沉声唤道,“秋子。” 他的话音刚落,浴室内的水声随即消失,“诶~今天这么早?”她在里面淡声应道,几秒之后,紧闭的玻璃门被施施然拖开。 纤细的身影挟着浓浓水汽立在玻璃门侧,日吉若甚至来不及错愕,心脏即被忽如其来的美景刺得剧烈跳动。 雾气蒸腾中的姣美脸庞泛出淡淡樱色,许是过于仓促的缘故,这人仅身着一袭白衬衣,衣摆长到膝盖,胸前衣襟零零落落半掩艳色,水漾双眸瞪得圆滚滚的,表情极是无辜。 日吉若用肆无忌惮的眼神上下打量,目光沿着凌乱垂落肩际的发丝,落到她松垮衣领间,微微眯了眯眼,也不说话,神色顿时危险起来。 脸上漾开的笑意尚未消失,目光越过他落到后方,“啊嘞?!”低低的惊呼过后,面前立的身影猛地退入浴室内,[碰——!]一声闷响磨砂玻璃门复又迅速阖上。 “不好意思!” 隔着薄薄玻璃她提高的声音仍旧掩不住懊恼,日吉若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高桥秋子这混账终于是开始有自觉,很好! 他原以为要找机会给她一次永生难忘的教训,才能让她记起自己一个女人不可以随随便便衣冠不整…日吉若敢肯定高桥秋子再这样三五不时刺激他,终有一日他会爆体而亡。 停顿片刻,方才慢吞吞转身,抬眼,视线对上房间内余下两人,“她不知道我带客人回来,失礼了。” 狭长眼角蕴出几许志满意得,眼神更是别有所指,他用一句话就明明白白分出亲疏: 日吉若和高桥秋子亲密无间,而其他人俱是隔了一层的陌生‘客人’。 ……………… 忍足侑士和向日岳人同样站在窗边,事实上,从高桥秋子出现直到现在两人均是僵硬到无以复加,谁也没料想会遇见‘出浴’这般境地…大家又是正处于尴尬年纪的男生,自然不知如何反应。 好不容易等到浴室玻璃门关闭,却又听见那样的言论…向日岳人涨红了脸,眼中风暴渐渐聚集,掩在口袋中的双手握掌成拳,甚至用力到指甲嵌入皮肉。 他本就不是蠢钝之人,日吉若言语间蕴藏的含意稍微想一想就能明了。 电光火石间,向日岳人的心思百转千回,最终他长吸一口气,将险险泛滥成灾的所有情绪强自压入脑海深处,猛地扭转视线,目光落到近前的桃木书桌上。 浅金的日光在敞开的软皮本上跳跃,向日岳人眯了眯眼,努力忽视身后会令得自己止不住愤怒的场景,集中精神研究淡黄纸页上记载的东西。 凌乱的字迹看在眼中很熟悉,至少向日岳人有幸见识过:两个多月前,他的肩胛接受高桥秋子‘治疗’时,她曾经写过几份所需材料给他。 她的字如同她的为人,散漫不羁中掩不住凛凛风骨,据(高桥秋子本人)号称满篇歪歪扭扭的字体是形散神不散… 不期然想到彼时那人强词夺理的模样,向日岳人抽了抽嘴角,水晶蓝瞳眸内悄然滑过一丝浅淡笑意。 收敛不自觉飞散的心思,定定看着摊开在空气中的纸页,半晌,向日岳人神情微变,倾身,指尖拈起纸张迅速翻动,一时竟有些惊骇。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 “岳人?” 惊见身侧的向日岳人神情不豫,忍足侑士凑上前去,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平光镜下的视线不期然落到他手边,紧跟着低呼一声。 “这是…” 大刺刺摊在桃木桌上的软皮本…竟是扰得两人几日来心神不宁的天堂手册?!并且目光所及那几页写满各色愿望… 向日岳人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忍足侑士,两人同时脸色丕变;彼此对视一眼,双双扭头看向身后去找静候在浴室门前的日吉若。 却在此时,一支手掌从两人身侧插∕入,不偏不倚盖住本子,随即暗哑的女音森然响起,“你们看到了?” 向日岳人猛地一惊,险些原地跳起来,“哇!”身形踉跄退开几步,手抚住狂跳的胸口,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是鬼啊!走路都没有声音…”拔高的声线渐渐压下去,满心暴躁的叫骂在对上那双水汽蕴氲的眸子时忽的偃旗息鼓。 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高桥秋子俏生生立在那里,鸦羽般的长睫半掩星眸,眼波流动间隐隐有光芒流转,光洁的额头双眉斜飞入鬓,眉骨一个轻挑,神色似笑非笑。 向日岳人张了张嘴,讪讪移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眼神在室内飘移,最后对上落后少许站定的日吉若,怔了怔,喉舌间蓦然升起的干渴全数化为无法言明的怒气。 “这是怎么回事?!”转身取过桌面上的软皮本,向日岳人恶狠狠问道,“你们搞什么?!” “如你所见。”面对他的怒气,高桥秋子居然满脸惬意,“我想试试看天堂手册是不是真的随我心意,难得的机会啊~” “所以…”不自觉收紧五指附着的皮革,用力到关节泛起青白,如果质问的人不是连他自己都拿不定该如何面对的…按着向日岳人的跋扈脾气早就将手中的东西扔过去。 “所以你许下心愿,代价呢?你付了什么?”疑问句近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连同他心头翻腾的怒气,“高桥秋子!” 那人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向日岳人噎了一下,眼角一扫,立即就此迁怒旁人,瞪着双手环臂静静站在一旁的日吉若,“日吉!你明知道居然也随她?” “为什么不阻止?!”向日岳人顿时怒不可遏。 其实也不能怪他这般紧张,他手中拿的天堂手册粗粗看过去写了好几页所谓‘待实现的愿望’,均是高桥秋子的字迹… 更令他心惊肉跳的是页面上除却未尽愿望,其余一片空白…情形和那天他看到的那本手册一模一样,高桥秋子就不怕她可能遭遇可怕下场? 毕竟,他家保姆小川…死得悄无声息,并且连尸首都下落不明。 ……………… “我(他)干嘛要阻止?”日吉若和高桥秋子异口同声反问。 随即两人各自掉转视线,彼此目光一碰;暗金瞳眸微眯,日吉若收回望着高桥秋子的视线,冷峻的脸庞线条攸然变得柔软,“秋子知道分寸。” “而我…除却相信,还会全力支持。”放下环臂的双手,日吉若施施然走到向日岳人面前,抬手取回被对方攥在指间的那本册子,掂了掂,薄唇微抿,“无论她要做什么。” 向日岳人的神情蓦然变冷,沉默良久,猛地转开头,避过面前极是刺目的那幕情景————日吉若和高桥秋子两人之间隔着几米距离,看在他眼中却仿佛亲密无间。 可恶!向日岳人心底暗忖道,他一直都是局外人吗?对于高桥秋子,无论是上次密林中的日吉光秀还是现在的日吉若…她对那两人的态度… 正当胡思乱想间,忽然听见高桥秋子开口说道,“啊~我忘了,你们来的正好~” 拉长的尾音满满的俱是跃跃欲试? 他目光一凝,就见她双手合十,“我们去厨房吧~我弄道菜你们尝一尝啊~”边说边环视周遭的几人,眼眸弯成两道弧,咧开的嘴角笑得如偷到鱼的猫仔。 向日岳人被忽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却是一旁沉默许久的忍足侑士率先开口道,“好啊~难得高桥学妹有兴致,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得到首肯的高桥秋子满脸喜悦,身形一转就朝着房间出口跑去,背影犹带些许止不住的欣悦之意;日吉若将双手插∕入口袋,不疾不徐跟上她的步伐。 向日岳人眯着眼盯了那两人半晌,扭头看着忍足侑士,神情变化不定。 高桥秋子想做什么?向日岳人有预感与天堂手册脱不开关系。 忍足侑士的回答过于迅速…多半…向日岳人一言不发转身,在身后双打拍档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的眯了眯眼,水晶蓝瞳眸内迅速掠过几丝阴霾。 ………………………………………………分割线……………………………………………… 她想做什么?向日岳人很快有了答案,果然是下厨,只不过… 迹部景吾家的厨房格调同样是一如既往的华丽,宽广无边如同专业酒店;高桥秋子长驱直入并且畅通无阻,从她行进间毫不犹豫的模样能看得出来,她定是早就摸索着来过附近,甚至可能是预谋已久,关于她即将做的事。 向日岳人和忍足侑士晚日吉若一步踏入这处众人原本都不甚熟悉的领域。 一走进厨房的门就看见高桥秋子站在洗漱池边,背对门口,双手反到腰际系着围裙,手边的水龙头开着,水流淙淙,其间夹杂着拨刺声。 “是什么?”向日岳人几步靠到近前,探头朝水池内一望,随即一怔。 水池内积满大半清水,涟漪波动中有活物蜿蜒游移,粼粼光影中映出嫣红轨迹。 向日岳人指着水池内的东西,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喜欢清蒸还是红烧?”系好围裙复又抹高双袖,高桥秋子探手从一旁的置物架上取出一柄利刃,微微侧首,眼神颇是垂涎欲滴。 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心头灼然升起的诡异,向日岳人拔高声音惊道,“这是部长家池子里的…你找死啊!” 水池里养的却是两尾硕大锦鲤,向日岳人见过,嗯~该说是网球部校队众人都认得,那是迹部家最高掌权人心爱的桃花鲤…银白鱼鳞似有若无,间或缀着几点嫣红,据称游动时恰如春日桃花逐流水。 “哪抓来的放回哪去!”向日岳人直想抬手掐住身侧着女人的肩膀狠命摇晃,“这鱼少一只都不行!” ‘桃花鲤‘名不名贵暂且不知,向日岳人只知道那锦鲤却是市场上未见过的品种;并且只得迹部家几处水质优越的别院能存活,高桥秋子一口气弄死两只,别的不说,迹部景吾的祖父知道定难善了。 “不要!好不容易抓来的!”高桥秋子断然拒绝。 说话时恰好她探手而入,清澈见底的水中,雪白柔夷掠过惊窜的锦鲤,腕骨纤细分明,被鱼尾缀的嫣红衬得更加白皙,很是好看。 向日岳人一时看得呆了,就此间隙她的手腕微提,只听得拨喇一声轻响,离了水的桃花鲤在水面寸许距离微微挣扎,妖美的鱼身扭动几息,空气滑过一缕寒光。 纤细指尖扣住鱼鳃,另一手拎的狭长利刃上下剐过鱼鳞,复又反手将锦鲤按在水池边缘,动作快得人反应不过来,半分钟不到,她已经完成褪鳞、去腮、剖腹一系列过程。 向日岳人看得眼花缭乱,目光怔怔落在那尾锦鲤尚且一甩一甩尾鳍上,涩涩的吞口口水。 “盘子。”高桥秋子头也没回命令道。 话音刚落,她所要的器皿随即出现;日吉若满脸平静的立在高桥秋子身侧,手中托着不知哪里取来的瓷盘。 将手中扣的一息尚存的锦鲤装入瓷盘,高桥秋子眼角的眸光落在日吉若脸上,两人眼神彼此交换,随即各自转身。 ……………… 眼见她再次将手探入水池,向日岳人呆呆地转开视线,望向身后的日吉若,又是一愣: 日吉若站在厨房一侧的长桌前,那里应该是临时摆放未完成菜肴用的,此时,长桌中央摆放着一息尚存的锦鲤,紧挨边上的却是被高桥秋子从房间中带出来的天堂手册,日吉若正低着头在册子最后一页记录着什么。 手中的笔迅速写了几行东西,日吉若停下笔,看了看那只锦鲤,暗金瞳眸眸光忽而阴沉,抬眼对着忍足侑示意道,“忍足前辈,麻烦请取一柄刀具给我。” 忍足侑士尚来不及回答什么,向日岳人心头猛的一动,瞬时间想到一种极是诡异的念头,不及细细思索,忙不迭从就近的高桥秋子手中夺过那柄刀刃,急急走上前。 “日吉,你是想…”向日岳人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日吉若,又低头看了看瓷盘中半死不活的锦鲤,深吸一口气,执刀的手高抬,重重剁下。 [咯——!]一声脆响,却是他过于用力令得锋利的刀刃不但将那尾锦鲤整个头切断,甚至重重划过瓷器发出极锐利的声响。 向日岳人的手腕顿住,一个抬眼,对上似乎有些错愕的日吉若,两人目光相对,暗金映着水晶蓝,空气中骤然滑过一丝极淡的火药味。 高桥秋子所谓的‘洗手做羹汤’不过是幌子,真实目的却是重演向日家保姆的杀戮行为;他知道,他也想到————于是两人不约而同插手。 沉默就此蔓延开来,向日岳人的心中扑扑直跳,耳际轰鸣,执刃的手难以察觉的开始发颤。 过了很久,室内的凝滞被高桥秋子打断,“怎么样?”说话间她走到长桌前,低头翻了翻册子,眉梢微颦,神情显得有些讶异,“没反应?” “你想要什么反应?”日吉若淡声反问道,“对应的愿望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高桥秋子抬头翻个白眼,“许是按顺序来?” 日吉若起身移过软皮本,朝前翻了翻,动作微微一顿,忽的抬眼,神情极是古怪,“想要英俊多金情深不渝的男人?” “我算不算?”神色中的冷峻晕散开,日吉若笑得颇自得状。 “这个愿望不算手册实现的,换一个!”高桥秋子嘴角一抽,“而且你哪里算男人?要超过三十岁才符合我的口味!” ……………… “你们两位请收敛一点。”忍足侑士睨了眼脸色忽青忽白的向日岳人,无奈中多少带了些同情之意,“还有什么愿望?” “嗯——我看看。”日吉若低头细细翻看手册,过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中奖?考试全班第一?加薪?世界和平?” 淡黄纸页在他的指尖不紧不慢翻动,嘴角越挑越高,“秋子你的愿望还真是可爱…” 下一秒,日吉若脸上的笑意淡去,暗金瞳眸眸光一紧,也不说话却猛地阖上手中的本子,抬眼间神色已是微变,“你什么意思?” 向日岳人的眼神随之移到高桥秋子身上,却见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平和的笑容,“我想试一试相悖的愿望该如何实现,若是真的有灵。” 从两人彼此显得怪异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引发日吉若异常的绝不是什么‘可爱’的愿望。 “嘛嘛~你的表情不要这么恐怖,不是没反应吗~”高桥秋子下巴微挑点了点桌上的瓷盘,神色极是轻松,“奇怪了,明明照着之前那本本子的样子弄…哪里不对?” 压低声音自言自语,半晌象是想通什么,她转过头目光扫过周遭最终定在一处,“册子买的地方不对?” 向日岳人闻言一怔,身形不期然一僵————买的地方不对?可是…向日岳人不巧恰恰知道他家保姆的手册是哪来的,那该是他早前买过一本,后来反悔扔掉,他记得那日细细翻看时还见到扉页一角被他心烦气躁下沾染到的墨汁。 “秋子你的本子是哪买的。”犹豫半晌,向日岳人开口问道。 “咦?那要问日吉若。”她这般回答。 在场众人的视线同时聚集到日吉若身上,他抿抿嘴角,想了半天,方才用不太确定的口吻说道,“手下拿来的,大概是街上吧?” “换一本,我手上带着一本。”向日岳人长吁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坦言,“小川那本和我出自同家店,冰帝贩卖部。” “我去房间取来。”向日岳人看了神色微变的忍足侑士一眼,转身朝着厨房出口走去。 如果按照高桥秋子判断…如果区别却是在出处…那是最糟的情况。 要知道冰帝女生们拥有的天堂手册绝大多数出自贩卖部,连同平野麻弥的…她是最早的使用者,也是传言中最早实现愿望的人。 ……………… “高桥学妹…” 一脚踏出厨房前,向日岳人听到忍足侑士压低的声音,话音未尽随即被高桥秋子打断。 “忍足学长不必说什么,我从不深究过程,只要结果…而你关心的事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闻言,向日岳人身形一顿,转出门口复又定在原地听室内的人究竟是何种说法。 “学长知道吗?杀意是会日渐浓厚,欲∕望也永无止息。” “如此叠加最终就是如向日家的保姆,如果她没有意外身故,为了实现愿望现在她已经开始滥杀。” “虽说等价交换,可是凭什么死的该是无辜者?” “平野麻弥也好,室生凌乃,造成学校树林内尸骸遍地的无论是哪个,届时都会交给学校处理,我只要查明天堂手册到底怎么回事,其余的与我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九十一章 不再理会站在桌边的忍足侑士神色如何变化,一番长篇大论结束后,我自顾自折腾起瓷盘里的那尾鱼。 我的立场只得如此,一贯‘管杀不管埋’。 其实真论起来我是多管闲事,要不是实在好奇[天堂手册]的运行方式,才懒得插手;这世上有句俗话叫‘自作自受’,双手血腥沾染得多了,终究会报应临头,向日岳人家的保姆就是前车之鉴。 虽说死者才是最可怜的,可惜我确实提不起怜悯之心,她拥有的那本笔记里明明白白记载着她的手段,从开始到最后,故意弄死的动物有数十只之多…难道那些生灵不是命吗? 佛说‘众生平等’,六道轮回之间谁又知道无数生灵前世是不是人类? 将那尾冰冷滑腻的鱼翻来覆去研究半晌,我偏过头问身侧的某君,“你喜欢清蒸还是红烧?” 反正杀也杀了,下锅煮一煮吃了吧?我听着向日岳人之前哀嚎的意思呃~这鱼很贵啊很贵,就我个人观点,贵的东西必定好吃。 日吉若的目光有瞬间的飘移,“我无所谓…”说话间,他的嘴角微微抽搐,露出类似于牙疼的神色。 “那就清蒸。”我双手一合,就此盖棺定论。 说到整治清蒸鱼————倾身靠上前,取过被向日岳人抢走又丢在桌上的刀具,一手按着鱼身用刃口在上面斜斜划出几道刀花,翻一面如此反复,最后端着那瓷盘走向灶火台。 抹点盐,上点姜葱…我暗自咽下口腔内泛滥的口水。 拐过呈L型的灶台与洗水池之间时,眼角余光中恰恰看到水池内急速游动的一抹鳞光…脚下步伐一顿,我吸了吸鼻子,半晌,闷闷的按捺下食欲,返身往回走。 “怎么?”日吉若的眉梢轻挑,眼神中带着疑问,“不是要下厨?” 将瓷盘放回原位,拖过一张椅子就此落座,我拨冗异常惋惜的回答,“还是正事要紧。” 那尾锦鲤却是用来试验的,想一饱口腹之慾也得等向日岳人回来…水池里还有一尾,已经料理好的还是留着做个对比。 ……………… 等着离开的人回来的这段时间厨房内极是安静,除却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只余得空气中微微泛起的水波荡漾声。 实在找不到事情更没有话题,我百般无聊的结束于日吉若的对视,半趴在桌面上,将双手半举到眼前,怔怔望着指甲缝隙间残余的水渍。 对付那尾活鱼的时候我忘了戴上手套,虽说后来用水冲洗,指尖也还是留有淡淡的鱼腥,加上…视线移开寸许,落到瓷盘上。 摆在其间的锦鲤早就僵硬,且被粗鲁的一刀头尾分家,断口处肌理间沁出几抹血红… “高桥…学妹。”忍足侑士曼声开口,在沉寂了几分钟后。 待得我收回注视瓷盘的视线,目光对上他的,却见他抬手取下鼻梁上的眼镜,藏在其下的暗蓝眼瞳眸光深邃。 “你的行事出人意料。”狭长的桃花眼反复打量我许久,忍足侑士的神色一凛,“我也不拐弯抹角,高桥,学校里那些和麻弥有关吗?” “我说了不关我的事。”我有些不耐烦的撇撇嘴角,“无关的事我一贯不投入注意力。” “不投入注意力…却不代表不知道。”忍足侑士轻笑一声,语气却是笃定,“我想看你查到的资料,提个条件吧~” 他压低的声音略有些沙哑,目光瞬也不瞬,眉宇间却是凛冽,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持。 我定定看了他片刻,将头偏向另一侧的日吉若,无声询问对方的意见————忍足侑士想要的尽数保管在日吉若手中,虽说我找到线索,可是最终确定那些蛛丝马迹的一直是日吉若的人手。 日吉若暗金的瞳眸眸光微闪,随即露出不可置否的神情,“其实真的没什么,如果忍足学长坚持也无不可…” 顿了顿,他错开与我对视的目光,转而望向忍足侑士,“日吉组的情报不是无条件提供,忍足前辈,请帮忙联络全世界最精锐的眼科专家会诊秋子的眼睛。” “费用我会全数承担。” ……………… “诶?!”我真的愣住,“我的眼睛怎么了?” 日吉若的侧脸肌肉微微抽动,连同忍足侑士一起两人同时扭头瞪着我。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日吉若抬起一手指节抵住太阳穴,阴测测磨牙,“你啊~一点自觉都没有吗?!你的左眼…” 视线在我脸上流连不定,良久,忍足侑士也露出类似日吉若那种扭曲的神情,“是啊~日吉你不说我都忘了,高桥学妹的左眼居然又恢复原状?” “说了是用眼过度…”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顶着巨大的压力讪笑,“上次大概是我太激动?心情平静自然就恢复。” 呃~也许、大概、可能是那么回事… 其实具体我也不知道,许是彼时阴魂过于接近,藏在体内的什么东西察觉危机于是狗急跳墙?反正自从高桥秋子残魂进驻左眼,我就当自己是独眼龙了。 我的话换来极端的沉默,日吉若和忍足侑士两人的呼吸出现片刻的紊乱,也不知是不是情绪激动的缘故,总之脸色不甚好看。 过了很久,日吉若猛地起身,“我打电话让人把资送来。”边说边取出身上的话机,脚跟一转,离开前眼角瞥过来的视线极是压抑。 留在原位的我和忍足侑士两人对视半晌,各自转开目光。 又离题了呐~我抽着嘴角左顾右盼,心头百般无奈。 ……………… 等到日吉若三言两语结束通话坐回自己的位置,说要回房间取东西的向日岳人已经消失近十分钟左右,我等得如坐针毡,想是另外两人同样不甚耐烦。 “岳人被什么事耽误了吗?”忍足侑士忽然轻声开口,边说边起身,看情形似乎是要前去接应一去不复返的某位。 他身形方才一动,厨房门口随即有脚步声纷沓而至,零零落落的,却不止一人的样子。 来人很快出现,几道身影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之后来人开口说道,“忍足、日吉,你们两人干什么?”极是特别的声线,语气喜怒不辨。 我迅速看了看周遭的这两位,又看看门前双手环臂,灰紫凤眸眸光锐利的迹部景吾,心头暗叫一声不好。 来得真是不巧!水池里和桌上各自摆着证据… 迹部景吾的视线游移片刻,不知看到什么,眉梢一挑;他的嘴唇方才微动,肩后忽的露出一颗橘黄∕色卷卷毛脑袋。 眼神滴溜溜转过一圈,随即对上我的视线,深红棕的双眸微微睁大,下一秒,芥川慈郎兴高采烈的声音极是嘹亮,“秋子秋子!你终于出来啦~” 听他这般形容,我的脸皮重重一抽————这熊孩子怎么说话的?不知道的会以为我坐牢刚放出来啊~混蛋! 芥川慈郎一阵风似的从刚巧侧身让出通道的迹部景吾边上窜过来,我只觉得眼前一花,橘黄∕色已然占据视野。 “看上去精神好很多了呐~”孩童般鼻音浓厚的呢喃,他边说边探手按倒我的脑袋上,指尖插∕入发丝,揉了又揉,“啊嘞?这是什么?” 我被他一波三折的反应弄到应接不暇,僵了半天,视线顺着他扭开的脑袋看过去… 呃!我急急收回目光,用眼角悄悄斜睨还站在门口,看样子马上要走进来的迹部景吾,一时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芥川慈郎好奇满满瞪着的,恰是搁在瓷盘上的鱼。 ……………… 不消片刻,迹部景吾踱着沉稳步伐走到长桌边,灰紫凤眸一扫,表情顿时狰狞起来,“高桥秋子!”素来倨傲的声音显得气急败坏。 “吔?慈郎,迹部?” 堪称响彻云霄的怒吼尚且余音袅袅,斜地里又插∕进另一道满含错愕的声音。 我眼睛一亮,如同见到救星,赶忙起身奔上前去,嘴里不负责任的叫道,“日吉,你和迹部学长解释…”请务必担下冰帝最高统帅的怒火嗷嗷嗷~ 姗姗来迟的向日岳人站在门口,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等到我一把掐住他的手,扯着人直往回走,他才象是回过神来,“秋子,他们怎也在?” 我怎么知道?!我恨恨然白了只敢压低声音的向日岳人一眼,返身却看到怒气勃发的迹部景吾被忍足侑士带离长桌,两人站在一侧低声不知说着什么。 芥川慈郎则兴致勃勃站在日吉若身边,两人同样作一副‘虚席以待’的样子。 于是,所以纷乱暂且抛开,动手解开困扰我许久的疑惑吧~ 话说,如果不是我所想的那种等价交换,如果天堂手册还能够按照较为正常的善意交换实现愿望…嗯~我是不是也循着方法许些实惠点的愿望呢? 比如说…商业街促销的时候摸中个温泉旅行招待券什么的… ………………………………………………分割线……………………………………………… 向日岳人双手环抱在胸前,臂弯缝隙中露出软皮本一角,呃~许是在场包括我三人瞪着他的眼神给他太多压力?他的表情很有几分快被圈叉的良家妇女般的惊恐。 四个人分别站着长桌四角对持,过了一会儿,我假模假样的咳嗽一声,摆出装叉的表情,“要开始了哟~首先,向日…” 我扭头看着向日岳人,对方肩膀一缩,我嘴角一勾,“你写个愿望吧~” “诶?”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眉宇间掠过几丝尴尬?沉默许久,方才点点头,“好,不过你们不许看!” 小小的脸庞皱成一团,身形一转,快速走到更远处角落,将册子摊开按在墙上,又从口袋取出笔,边动笔还边回头看过来,神色颇是警惕。 芥川慈郎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向日岳人,日吉若则转身走向水池方向,我赶忙缀上去,从后面扯住他的衣角,“还不到时候,而且…也不该是你动手。” 谁许的愿望该由谁献祭,这是常识吧?只是… 扭头看了看收起手中的笔,表情不知如何形容的向日岳人,我眯了眯眼,叹口气,“还是我来吧~你们男生不会弄鱼…” 等下还想上桌的,别把苦胆杀破,呃~最后一刀交给向日岳人动手好了,我撩高袖子从水池中抓起那尾活鱼,顿了顿,又转头看向另一边: 迹部景吾正站着那处,回视的目光灼灼;他身侧的忍足侑士…嗯~想必是已经交换意见,两人同时保持着沉默。 灰紫的凤眸游移片刻落在我手中的锦鲤上,迹部景吾薄唇抿得死紧,最后猛地转开头,“最好能得出结果,否则你就要负责赔偿。” 一字一句极是阴森,我微微一抖,迅速扭回脑袋,抬手接过日吉若拈在指间等候许久的刀具,怀着些许壮烈心情,磨刀霍霍。 ……………… 不多时,几人俱是聚集到长桌边,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向日岳人的手————他握着我交出去的利刃,锦鲤躺在瓷盘内微微拨动尾鳍,边上紧挨着向日岳人自己那本册子。 向日岳人深吸一口气,手起、刀落…空气中划过一缕寒光,被剐鳞、去腮、剖腹的锦鲤顿时首尾分家。 我随后夺过浑身僵硬的向日岳人手中紧攥的刀子,继续一道菜肴下锅前的未尽程序,三下五除二…划花鱼身,端着瓷盘走到灶台前,各种作料,连同之前收不到效果的那尾鱼一并装入多层蒸锅,点火。 完成一切后,我笑眯眯的转身走回长桌与众人一并…呃~不对,除却我大概没几人怀着大快朵颐的心情。 趁着清蒸鱼出锅间隙,我慢吞吞凑到向日岳人身边,抬手点了点他的肩膀,“看看啊~你的册子有什么反应?” 他沉默了很久,古里古怪的看我一眼,似乎很是犹豫的抬手取过那本天堂手册,指尖翻动到最后一页,摊开。 我定睛看着被向日岳人事先写好的那行字迹,“和我那本一样啊~”都不过许下愿望,而后事先写明将奉献何种生灵。 淡黄纸页上并未出现其它变化…“慈郎,你怎么看?”我转开视线,目光对上芥川慈郎,以期借用他异于常人的眼睛看出端倪。 ……………… 芥川慈郎抬手凌空点了点我的左眼,“你的眼睛?” “嗯呢~上次白色消退后再看不见任何东西。”我耸耸肩,这本不是刻意隐瞒的情况。 那次左眼忽然变成变异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就恢复原状,其实日吉若也知道,不过看其他人的反应,定是日吉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芥川慈郎垂下半举的手,细细看着长桌上的册子半晌,摇了摇头,“没有呢~” “奇怪了。”难道又不对?抬手筢筢头发,我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到底哪个环节没有做到?诶~向日。” “能看下你许的愿望吗?”别是愿望与付出的代价不成比例? 我伸长手臂探向那本册子,一边回头征求物主的同意,指尖触到皮革特有的柔软时,心头忽的猛跳…一时竟口干舌燥。 脸颊热热的,当我对上向日岳人较之女生秀丽几分的容貌时,特别是他回望的那双水晶蓝瞳眸清晰浮现几许羞恼时…欲∕望忽如其来。 他的眼眸波光潋滟,如同许多年前我四处游历时曾领略过的,倒映远山皑皑白雪的湖面…令人止不住心跳。 想要…倾身靠上前去,我怔怔望入那双晴蓝的眼,手臂勾着他的脖颈,微微一个用力将他拉向自己,“向日…岳人…” 张嘴,舌尖慢慢沿着线条滑过他的唇线,轻轻含住吮咬… 想要…我想要亲吻…向日岳人? ……………… 唇舌间传来柔嫩的触感,耳际轰鸣,恍惚间似乎有谁的低呼此起彼伏…拥抱的身躯炙热且僵硬,昏昏沉沉中…有谁的手抚上我的腰际,向外推拒的力道犹豫不定,指间微微收紧。 我一个机灵,混沌的脑海如同被利针扎入,迷雾骤然消散…出,出了什么事?! 紧闭的眼睛豁然睁大,映入眼帘的却是向日岳人惊愕的双瞳! 囧。 “高桥秋子!” 只觉得衣领一紧,随即整个人被来自后方的力道扯开,随后身形被带着回转,我睁大眼睛瞪着面前表情只能用狰狞来形容的日吉若,一时惊得无法思考。 “向、日、岳、人!”日吉若收紧臂弯紧握死死按在怀中,面色凶恶到极点,“你许的愿望是这个?!” 向日岳人神色有些恍惚,貌似还没能从被我当众非礼的打击中恢复;周遭一片死寂,我僵了半晌,忽然醒悟过来。 “日吉,你先放开!”我陷在铁箍般的禁制中死命挣扎,得不到回应后抬起手肘重重向后一顶,耳畔听得日吉若闷哼一声,钳制的臂弯即刻松弛。 我赶忙转身扑向长桌,忙不迭抢过向日的天堂手册,急急翻动起来————册子后面是代价那么前端写的… ‘得到高桥秋子的吻’ 我眼角一抽,果然…然后呢? 指尖一页页翻动寻找,细细省省吧半晌始终寻不到变化,我愣愣的阖上手册,拈在手中反复打量。 深褐色的皮革封面与日吉若给我的并无区别…里面的情形也相同,怎么向日岳人许的愿望就能立竿见影实现,我的就不行呢? ‘天堂手册’,好个天堂手册!居然能在瞬间操纵我的思维,令得我忽然心动,真是…厉害! ……………… 指尖捏住软皮本,我沉默半天,转头看向身后情势险恶到火药味浓厚的日吉若和向日岳人,“不介意我拆了它吧?” 扬了扬手中的本子,我挑眉。 “嗯——随便。”向日岳人猛地将脸偏到另一边,避开我的注视,脸颊飞快泛起桃红,小模样极是窘迫。 若不是现在我忙不过来,呃~我大概会耐心的扑灭另一人肉眼可见的怒火。 满脸阴鸷的日吉若…呃~还是等我抽出手来再说。 异常不负责任的将那两人抛诸脑后,将手中的软皮本按在桌上,取过刀子沿着封面皮革接缝仔细的割开。 前后封面俱是同样对待,最后我扔开刀子,慢慢掀起贴合的皮革露出内里夹层。 ————里面却是一片空白,与普通装订皮革封面的本子一样,质地极好的封面与封底都没有我预计的东西。 我松手将本子扔开些许,掩不住失望。 “秋子。”对面的芥川慈郎慢吞吞开口。 “嗯~什么也没有。”我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眼角余光恰恰掠过半掀开的皮革…猛地顿住,眯了眯眼,缓缓抬手扯回那物,指尖覆到触感坚韧的淡色封底上。 闭上眼,细细摸索起来。 失去视觉后其它感官相对变得灵敏起来,指尖肌肤触及的有断断续续…若不是极注意或许就此错过的小针孔。 “找到了哟~”我睁开眼睛,笑得很是惬意,“日吉若,帮我把柜子里的辣椒粉拿来。” “诶~要做什么?” 趁着身后日吉若的脚步移向储物柜,我抽空回答提出疑问的芥川慈郎,“用些有颜色的粉末让它现形。” “哈?!” 芥川慈郎双眼瞪得圆滚滚的,满头雾水的样子极好的愉悦我的心情。 ……………… 不多时,日吉若返身回来,手中拈着一瓶鲜红的粉末状物品,递给我之后视线扫过众人,眸光中隐藏几丝险恶。 “我没事。”我用空的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之前支付的代价也仅足够完成愿望,除非再献上什么…” 说话间我不顾日吉若面沉如水的神色,抬手拧开瓶盖,将瓶身倾斜,鲜红的粉末缓缓落在软皮本的封底上。 待得覆上薄薄一层,我停止倾倒,将册子立起往桌面上轻轻磕了磕;做此番动作时众人已经围到附近,呼吸声几不可闻,象是与我一样屏息等待。 不一会儿,我把软皮本慢慢平放,藏在其间的秘密渐渐水落石出: 留在针孔中的鲜红粉末形成一幅极是古怪的图案,最外围是一圈圆形,一角还延伸出一个较小的,其中勾勒无数奇妙的…形式古老的符号? 看在我眼中却是陌生,不是道家符篆甚至不属于东方文化。 “西洋召唤阵。”我深吸一口气,抬手凌空虚点那些花体字母,指尖最终落到下角那处,“怪不得…哈~” 指尖轻轻掀起软皮本前端看了看,我眯了眯眼,终于沉下脸来,“护身阵…恰恰对应手册扉页下角签名…想得很周到。” “什么意思?”却是日吉若最先开口,“西方的魔法?” “不是哟~”我慢吞吞的靠近软皮本封底,指甲掐住一角揉了揉,“应该是地狱召唤阵,不然连接附身阵做什么?” 魔法与恶魔根本不是同日而语的东西…魔法分派别,恶魔却尽数不怀好意,即使签订契约也高提防被寻到缝隙死得尸骨无存,所以需要护身阵。 “我只是听说过,嗯~”我松开指尖,对着向日岳人笑得很神棍,“还好你没在册子上写名字…之前那个应该只是阵法回应你的气息而已,运气不错哟~少年。” 向日岳人一脸茫然,我也不等他回神,转开视线看向余下几人中不幸可能被涉及的迹部景吾的忍足侑士,“二位有信仰吗?有的话立刻去寻一件信仰的护身挂在身上。” “天堂手册的封底是羊皮…传说中恶魔契约专用,你们还是小心点。” 虽然不是当事人,可惜据说西方恶魔胃口都很大,届时不但会将契约人吞噬殆尽,连同相关的人都… “学校的贩卖部…”迹部景吾神色剧变,灰紫凤眸顿时煞气凛凛。 “啊——”我一拍脑袋,忽的记起一事,“日吉若,把我们排除过的那份女生名单交给迹部学长吧~剩下的让学生会处理。” 那些被日吉组情报机构一点点排除,最后剩余的极可能在学校密林里杀害无数生灵的‘嫌疑人’就当做顺水人情,我想。 至于迹部景吾能做到什么程度,那是他的事了,反正平野麻弥和室生凌乃都在其中…名单十数人之多,让别人烦恼去吧~ 日吉若和我这里只要接下来着重调查学校贩卖部的进货来源,分工合作。 我叹口气,慢吞吞靠到日吉若身上,“你知道吗?中国文字里魅力的‘魅’字从鬼旁…深想下去,很有意思。” 腰际覆上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道,日吉若的唇角压到我的耳际,低低的声音甚是不怀好意,“别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你是在为自己脱罪吗?”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九十二章 盛夏的中旬天气极好,万里无云,彩旗飘飘……呃……不对,罕受有彩旗那种玩意,请忽视我一时的坑爹形容,只因为目光所及人潮汹涌,令我无端端从自身所处运动公园扩展联想至节日的商业街。 经过身边的每个入均是神采奕奕,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带着飞扬笑意,连同空气似乎也被感染得蠢蠢欲动。 全国大赛进行中。 我混坐在最高层观众台上,耳朵里灌入的尽是狂热到喧闹的欢呼。 每一次划破空气降落对手场地的撞击都能弓l发冰帝后援团的群情汹涌,女孩子们以最高亢的尖叫声致敬场内她们的偶像。 想想也是,自从大意失荆州输给不动峰之后,网球部象是走了霉运,往年的常胜将军今年居然沦落到需要接受‘主办方地区代表队推荐,,随着全民偶像迹部大人日益阴沉的脸色,冰帝后援会沉寂很久了……如今终于可以死灰复燃。 赛事一开始,冰帝即首战大捷,以5∶O全胜成绩将来自北海道的对手椿川学院斩落马下,交出完美成绩单给所有或提心吊胆或暗藏讥俏的旁观者。 然后趁胜追击,第二场拿下狮子乐,同样5∶O的比分。 虽然有点夸张,我切切实实见到许多女生喜极而泣,我想大概当时赛场上一举一动都牵动许多入的神经,所以彻底击败对手的那刻,她们忍不住情绪外泄。 ‘每个辉煌的昨天,都是造就我们今日荣耀的奠基石。’————早间,在率领网球部参赛入员登上征途前,迹部景吾如此笑言。 彼时他站在略略高过众人的台阶上,灰紫凤眸映着夏日初生的朝阳,看似平静的眸光内蕴藏着令人头晕目眩的激烈,如同酝酿咫风的长空,仿佛稍微靠近些就会被吞役。 迹部景吾话音刚落,网球部其他人均是满脸按捺不住的沸腾战意,连同素来冷摸示人的日吉若,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少年尚未长开的五官盈满原该属于他那个年纪的生机。 那是被暗色出身与浸满血腥的教育扼杀许久的,年轻人特有的轻狂不羁0 全力以赴,无怨无悔。 我知道为什么他们这般反应,只因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最大的一处阻碍,若能胜利,相信冰帝网球部即使无法最终登上顶峰,各自的水平也会更上一层楼。 因为今天的对手是青春学园。 能够令得梢息闭塞如我都耳熟能详名称,重要到迹部景吾特地绕远路前去只为看一眼赛场情况的学校。 青学的手家国光是迹部景吾打从心底认同的对手,越前龙马是网球部所有入·}良得咬牙切齿同时不得不惊艳的新星,这是冰帝和网球稍微有点关联的人都知道的事。 日吉若和那个小不点在关东大赛上的种种,由于彼时并未到场观看我了解不多,不过后来某君日常的闲聊中,他叙说那个孩子时眉宇间滑过的是兴奋。 而昨日,我终于有幸目睹,日吉若暗金双眸内俱是跃跃欲试,急不可待想要超越的野望对象。 只是……那之后发生一幕不是那么符合青春热血的插曲。 想到昨天青学赛场外沿发生的那幕,我收回关注赛场的视线,目光落到下方观众席,略略扫视最终定在一处,眯了眯眼。 ‘别碍事!母猫。 彼时听到那句话的室生凌乃究竟什么反应我不知道,可是无处不在的后援会却以光速将那件事流传出去……也就造成今天室生凌乃面对无数的讥讽与嘲笑。 男入和女入对待事件的焦点不同,理解自然大相庭径;就如同我有时候不明白日吉若他们怎么对网球那般执着,迹部景吾大慨也不知道他那句话造成的伤害会有多大。 除却面对那些早就心怀不满的后援会,室生凌乃还要独自品尝被心爱之人嫌恶的疼痛。 我闭了闭眼,缓和眼球盯着某处看太久的酸涩,随即视线平移落到距离赛场最近显然是屏息以待的那些人身上,抿了抿嘴角。 迹部景吾究竟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我不太相信他会不知道,情人的态度或许会令得女人为之走向疯狂……特别是为期十日集训中发生的那些事尚且为了结的如今。 日吉若交出所有关于天堂手册的调查报告后,所有动向都掩盖在表面的平静下,甚至可称堰旗息鼓,当然,向日岳人那双盈满被始乱终弃的幽怨眼眸被我有意无意忽略。 我知道他们的盘算,也役有多大异议,毕竟全国大赛迫在眉睫,那是冰帝网球部执着许久的,旁的事可以暂时按捺,只是我}受有错过迹部和忍足两入忽然开始随身携带的某些物件。 附身符效用未明,因为两名男生态度依然故我……风平浪静下,我还以为嫌疑人名单中平野麻弥和室生凌乃可蛇皿删除,可是…… 迹部景吾的态度却在看过手家国光的比赛后迥然一变……该别是被迷惑的心灵在见到真正触动灵魂(呕~)的宿命时挣脱了迷障? 呃。。我在大好晴空下重重抖了抖,生生被自己异常诡异的想法吓出一脖子寒毛。 嘴角抽搐半晌,怀着极是坑爹的心情看了看翘着二郎腿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迹部景吾,又眺望了几秒不远场地对面冷静沉稳的手家国光。 要是迹部景吾真的被我乌鸦嘴说中BG转BL,对室生凌乃而言是一生无法摆脱的噩梦吧?居然被男入抢了男入……女入自信心的致命一击啊喂! 囧了半天,我猛地收回视线。 下一秒,目光却在无意刚骨过对面赛场那道明显矮了平均身高一截的身影时顿了顿,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越前龙马……呃~某君……噗~~~。 不行了!这种雷得浑身酥麻外加热血沸腾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扭曲变形,却在当看见我方赛场上奋力拼搏日吉若击回凌空飞来的嫩黄残影,之后身形微顿,似乎力有不逮时,心神猛地收敛。 看上去……他的体力有些不支。 “冰帝!冰帝!冰帝!” 观众席上的众入喊得声嘶力竭,那声音如台风般回荡在赛场上空,仿佛要借势席卷站在赛场对面的那些人。 我眯着视力完好的右眼,就着炙热阳光细细端详赛场上的日吉若和向日岳人。 暗金与酒红的发丝随着少年矫捷的跃动而飞扬……却掩不住偶尔在日光下一闪而逝的晶莹光点,与他们两人逐渐滞缓的步伐。 平稳的心脏忽的一撞,脉搏间的跳动微微失序。 日吉若和向日岳入组合的第二双打一上场就是暴风骤雨般的打法,似乎想借此打得对方措手不及,一直到刚才之前对冰帝有利,对手青学的节奏几乎溃不成军…… 只是几乎,而己。 不知不觉间赛场形势发生微妙转变……日吉若和向日岳人无法在预计时间内拿下比赛,随着赛事一延再延,他们两人的攻势渐渐开始弱下来了。 对面貌不惊人青学双打正在一点点扳回颓势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时间流逝得极快,如同场上日吉若和向日岳人迅速失却的体力,比分被青学追上,而后超越 嫩黄的圆状球体在空中飞来飞去,赛场上不知何时变得安静下来。 5∶7,比赛结束。 高坐台上的裁判以波澜不,凉的声调宣布了极是残忍的结果,日吉若和向日岳人最终气喘吁吁站在场地上,背影掩不住失落。 我怔怔的松开紧爆的双掌,低头看了看掐出几道排红月牙的痕迹,闷闷的吐出一口气,抬手艳艳头发,起身对着身侧同样沉默的入低声致歉,随后沿着观众席之间的空隙慢吞吞往外走。 之前恰逢紧要关头,如今他的赛事结束,我该爬出去透口气,再这么高度紧张我怕自己会缓不过神。 穿出密密麻麻的观战人群,走到略略冷清的一处位置,行进的步伐停顿,我转身望向身后赛场一一一一结束比赛的那两人正站在种监督面前,挺直着脊梁……看上去,似乎役有出现什么我担心的不良情绪。 嗯~失去半边视力后,我的右眼视野清晰许多,算是补偿还是身体自我调节成功? 微微歪了歪脑袋,我对着训话结束后后乖乖转身随即目光四处搜寻的日吉若,露出很是装叉的灿烂笑容。 看到他虽然不豫却算是平淡的脸色,嗯人我也就放心了。 于是接下来的赛事……还是四处溜达溜达。 早上出门前特意查过万年历,其上恰恰写明〔时值月令,诸事大吉〕;合着网球部正竭尽全力拼搏的制霸征途,应该是极好的兆头。 冰帝网球部对今日一战极是重视,从人员调整到战术布置都费劲心思……应该能如愿以偿吧? 日吉若和向日岳人的胜负,应该对全局影响不大。。。大概。 拉着入群不那么密集的边缘,我边走边胡思乱想,半晌,抬手抹了把脸,缥了眼四周,脚下一拐转进宽敞道路侧边的小径。 路边竖着指示牌。。。呃~我需要解决下私人问题· 公园内的洗手问地理位置较为僻静,一路行来如我想象的冷清 彻底解决难以启齿的种种问题后,一……早膺蹭许久,待得我步履蹒跚从洗手间爬出来,嗯~时间约摸是过了蛮久的。 捂着肚子慢吞吞蹭出来,二走到洗手池前站定,也不管再过去几米,敞开的那扇代表男用的门内间或传出的热闹笑声。 拧开洗手盆上方的龙头,就着冰凉的水流边洗手边抬头,盯着镜中苍白的脸,我艰难的咧了咧嘴,意图放松一点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绷,只是效果不彰。 没办法,谁让女入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各种暴躁,不巧我这几日恰好身处加上一时紧张赛事久坐,呃~好吧好吧- 抬起湿漉漉的爪子抹了把脸,随后摸出手绢浸水擦拭,我对着镜子里的人重重长吁一口气。 低头就着水流慢慢揉搓手中的帕子。 抽搐的肚子与缓慢的持续失血将棍沌』x维绞得更乱,我关上水龙头将拧干的手帕暂时搭在上面,甩甩手上的水珠,然后捂着小腹顿时觉得疼痛加剧。 脚步声响起,而后蓦然凝固。 大片深紫色堵在男用洗手间门口,乍一眼看去零零落落,身量高矮胖瘦不均,唯一类似的却是他们都带着淡淡的柴鹜。 几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脸色一时有些微妙。 我抽着眼角直起身,探手去拿搭在水龙头上的手帕---在厕所门口的遇见真是,呃~令人止不住想满头黑线。 而且……这些人我有些印象。 即便不以貌取人,他们在全国大赛上的名声也实在称不上良好∶来自冲绳的比嘉中……暴力球风与赛场上糟糕表现堪称反面教材。 我穿着冰帝校服,还是尽早离这些人远一点,据说连老人都下得去手的男生呢- “你没事吧?”冷淡到极点的男声毫无预兆响起。 耳畔无端端掠过一阵凉意,电光火石间失衡的后腰与肩膀被一双手臂搀住;也只是瞬息间来人的手又极迅速收回,随即越过,凉魂未定的我,人站到洗手池前。 水流飞溅声中那人抬头透过仪容镜望着我,也不说话,锐利的眼神带着几丝探究。 两人目光相对,我急忙掉开视线,带着些许心虚转身就走。 “哇一一木手!动作好快!” 几秒的沉寂后,那群入中入叫起来,随后是略带调侃的笑闹。 “英雄救美,误一一” “闭嘴I” 最开始开过口的声音冷冷的说道。 踌姗的步伐一个停顿,我转回身,定定看着那群人;待得他们稍微安静些,我对着之前扶过自己一把的那人鞠下躬去,“多谢。 无论传言如何,他刚免去我脸着地的下场是不争事实,S说一句话掉头就走却是不甚礼貌。 对方并未回答,等我直起身,听得他微微味哼一记,“冰帝。”语气喜怒难辨,说话间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而后就此沉默。 我也无法再说什么,一来地点尴尬,二来对方藏在镜片下的视线实在称不上和善;于是微微扯出一个笑容,掉头就走。 转出拐角,我急匆匆朝着冰帝赛场方向走,不多时身后却缀上纷沓脚步。 比嘉中那些人的交谈声在略显僻静的小径上一字不落传到耳中∶ “咦?那身校服是冰帝的啊,素质不错嘛一” “冰帝……不是今天和青学比赛吗?怎么跑这里来?” “木手……我们……” 他们不远不近跟着,在人迹罕至的小径直令入心里止不住发毛;我强忍着下/腹的不适,忙不迭加快步伐。 两侧是茂密的植株,风掠过树梢,摇曳问枝枉发出悉悉索索细响,渐渐的己能看见远远的大路,以及偶尔闪过的行入,我扑腾狂跳的心脏方才微微落地。 脑后风声突如其来,我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觉得身体被一道猛力推开。 “小心” “咻一一!”一记极尖锐的利响滑过。 痛!我闷哼一声,肩背重重撞在地面上,右眼随即泛起大片金星。 “木手I” 乱七八糟的脚步和着粗野男声的怒吼。 发生……什么事? 我晃了晃摔得七荤八素的脑袋,眯了眯眼,映入逐渐清明视线的却是大片深紫。 男生桀佞的五官近在咫尺。 “没事吧?”男生淡声开口,眼角轻挑,迅速打量我几眼,复又半抬头环顾周遭片刻,像是确定了什么,低头回视我的眸光极是凌厉。 我愣了半天,怔怔扭头顺着他几秒钟前目光停顿的位置看过去,随后脑子里嗡的一声,瞳孔急速收缩。 几米开外的植株上斜斜钉着··一枝箭弩 许是察觉我的惊恐,被唤作‘木手,的男生一个使力将我从地上拉起身,“凛!叫他们回来,别追了!” 他转头对着身后某处喊道,此时我才发现之前缀着的只余下两人站在附近,神情极是戒备。 男生说完后,那两人中一人快步走到路边,抬手将食指弯起探入口中,下一秒,极是清亮的口哨悠然传出。 过了没有多久,树林中奔跑声由远及近,许多与他们身着同款紫色服装的男生迅速出现。 “只找到这个!人跑了。” 说话的入扬了扬手中的乌黑物件,语气凝重。 我眯着眼死死瞪着被那人用衣物包裹执在手中的东西,褪去的惊恐卷土重来 长弓,而是弹簧弓弩! 如果不是这男生千钧一发将我推开,我现在己经被射成对穿了吧! 目测钉在树杆上箭枝高度……必是对准我的脖颈!藏在树林里阻击我的人,是要我的命! 想来其他入也猜到此处,在场男生一时都把视线聚集到我身上,那个叫木手的沉声道,“打电话报警!”随后他转过头上下打量我片刻,“我们留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那些人纷纷靠到近前,神色肃穆却默默将附近几处角度尽数围拢;我闭了闭眼,抖着手探到裙子口袋,从中摸出手机,按下其中一处按键。 漆黑的屏幕毫无动静,最近的木手用极是诧异的眼神嘿了我一眼,“要打电话?罕受电了吗? “不。”我摇了摇头,收紧掌中紧爆的手机 不是没电,而是我按下了被改装过的紧急按键,他会立刻赶来,连同附近收到信号的日吉组成员。 猛力的深呼吸,借以平定心头泛滥的惊骇,我竭力集中精神瞪着几米开外钉在树上的凶器。 日吉若和我预测过很多细节,却怎么也没料到竟是光天化日之下……或许是我和他两人太过自信,也或许今日的袭击并非我们估计的天堂手册献祭。 接下来我要该怎么说?好不容易说服他将周遭隐蔽的人员撤走,现在我居然遭遇袭击……该说我乌鸦嘴吗? 当时和他争执的内容是什么? 我让他将人手撤走……以免或许藏在身边的幕后真凶察觉端倪。 日吉若始终不肯答应,却是我后来大言不惭,我告诉他天堂手册使用者再怎么笨也不会对身边的人下手,而他如呆一直风声鹤唉,最后可能打草惊蛇导致从此石沉大海。 好吧,却是我过于自信。 我不该笑言如果对方打主意到我身上,正好捉贼拿赃。 沉默半晌,我莫名收回视线,怀着极度感激的心情对着身侧的男生微笑,“救命之恩……” 话方才出口,对方冷眼看过来,微薄的唇角抿起,露出颇是刻薄的神情,“我看你最近还是小心点,你的运气很不好。” 哈?!我半张着嘴愣在原地一一一一话说,这是多久没人用这种神棍口气跟我说话了? 第九十三章 定定看着眼前这男生半晌,我抽了抽眼角,然后抽了抽嘴角,强自把到了嘴边的‘大师有何高见?’这等神兽言语压回肚子里,艰难的改口,“啊——承蒙关心。” 男生微微挑了挑眉,没了镜片遮挡的暗色眸子倏然滑过几丝意味难明的光,也不说话却是抬手从边上另一人手中接过对方替他寻回来的眼镜,空的一手插入口袋取出一小块布慢条斯理擦拭。 我的死鱼眼愈发严重。 远远的隐约传来人群经过时发出的笑声,此处小径却仿佛被隔绝开来,周遭一片凝滞;那男生将眼镜反复擦拭许久方才施施然戴上,最后半低下头,居高临下俯视。 “我不过随口说说,不必在意。” 依旧是极冷淡的声音,嘴角却向上弯起,衬着藏在镜片后的沉郁眼神,生生破坏了他眉宇间的不羁,整个人显得邪气十足。 我僵硬着移动身形,悄然后退半步,稍稍拉开彼此的距离,心头警铃大作————这人…周身的黑色气息掩都掩不住,怎么早先就没察觉? 这样狼一般看人的眼神…和初见面那晚的日吉若颇有几分相近。 正当满头黑线外加止不住寒毛直竖时,急促的奔跑声从四面围拢过来,林间传来草木蛰伏簌簌声响。 “哇哦~东京的警察速度很快嘛~”站在附近的男生开口道,略有些古怪的口音,斜睇人的眼神带着几丝不屑。 待得对上我投射过去的目光,那人抬手压了压头上戴的运动帽帽檐,轻哧一声,“要被警察录口供,真是自找麻烦。” “甲斐。”当最靠近的木手用阴沉毫无起伏的声线开了口之后,在场众人顿时噤若寒蝉起来。 我默默用眼角斜视明显处于领导地位的木手,心下犹豫不定————要装作不懂事吧~人家救命之恩…要感激涕零吧~这些人的态度…诶~男孩子果然别扭,明明是做好事非要摆出不甘不愿甚至带点敌意的样子。 每个处于青春期的孩子都是火星思维么?我等老人家沟通不能啊喂! ……………… “秋子!” 听到某君的吼声,我掉头看向来处。 日吉若满脸狰狞的跑在最前端,身后紧跟着好大一群黑衣人,个个气势汹汹。 几个眨眼那群人就冲到近前,连同从四面八方各处窜出来的无数人马,瞬间就把我身前身后堵得密不透风,场面一时变得杀气腾腾。 我抬手揉了揉忽然有些抽痛的额角,“日吉,是他们救了我。”所以请不要每三个黑道成员围住一名无辜少年好吗? “你…有没有受伤?!”日吉若作充耳不闻状一个抬手就把我拎进怀里,然后上下摸索。 半晌,他停下直想让我一掌抽上去的举动,松开紧箍的双臂,最后拨冗朝着他的人马一个挥手,围拢在比嘉中附近的警戒随即散开。 日吉若上前几步,右手微微抬起,“我是日吉若,多谢你救了我女朋友。” 对方则沉默片刻,方才伸出手回握,“比嘉中,木手永四郎。”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这一瞬间…呃~似乎形势变得有些微妙的险恶。 那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不知是出于一见如故还是彼此暗中较劲,总之就没了下一步动静,然后却听得边上比嘉中人群中忽的冒出这么一句: “哇~极道之妻。” 我想也没想立刻回了句,“妻你妹!”同时凶神恶煞瞪过去————劳资哪里象?!混蛋! ……………… 现场诡异的停顿片刻,日吉若收回手,扭头回望,嘴角微微抽了抽,“秋子…”语气显得很无奈。 “啊~一时没忍住,抱歉。”我眯着眼,举起爪子掩住嘴角,将头微微撇开,扯出一副贤良淑德状,“失礼了。” 许是我的回答不甚差强人意?日吉若露出一抹类似于苦恼的表情,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穿过周围人群走入中央的人打断。 “若少爷,我们搜索之后找到这个,请过目。” 说完之后那人举高手中拎的一只透明塑胶袋,那里面团着一团衣物,看起来象是运动服? “是在树林另一处出口找到的,被胡乱塞在灌木中…”那人顿了顿,偏头对着身侧另一位男子示意,“另外…从衣服上取下了几根头发。” 收到指示的男子随后上前将手中一只小小的密封袋交给日吉若,随即无声退开;日吉若举起拈在指间的密封袋迎着光线细看,我靠上前去,眯起眼睛,仰头同样望着那个袋子。 透明的密封袋映着高空的晴蓝,装在里面的几丝长发蜿蜒勾勒,如同无意间划破画布的凌乱线条…看了一会儿,我收回视线,低头,心里冰凉一片。 深褐色的发丝…迎着光却微微闪出些暗红光泽…加上那种长度。 平野麻弥… 日吉若沉默半晌,沉声开口道,“秋子。”待得我抬起头,他回以安抚的笑意,将手中的密封袋转递回给手下,暗金瞳眸转到比嘉中众人那里。 他还未开口,木手永四郎微微偏了偏头,“凛,把找到的东西交给他,我们走。” “咦?不是要等警察?” “哼~他们不会让警察插手。”木手永四郎冷声说道,“别多事。”藏在眼镜下的眸光一闪,随后便起步向外围走去。 比嘉中一行人当中看上去最散漫的那个越众而出将手中拈着的弹簧弓弩递给身边的男子,待得对方接过,他收回包裹的衣物,抖了抖反手披在身上,一边懒洋洋笑道,“啊啊——我们省事了呐~” ……………… 混在黑色中的深紫不多时便分离出去,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来时方向的道路尽头。 下一秒,站在我边上的日吉若身形一动,几步走到围在附近的某名男子身前,一个抬手重重搧在那人脸上,“你们就这样保护我女人?!” 那人的脸被力道刮到一旁,等他仓皇转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嘴角流着血。 日吉若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从面对他那几人眼神中的失措来看,可以猜得出他的表情一定让人恐惧。 “之前我说过什么?”他说话的语调无风无浪,平平淡淡,却让直面他的那人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没、有、下、一、次。”日吉若的口吻淡漠依旧,却有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从他状似漫不经心的背影中一丝丝弥散开来。 而他的手象是毫无意识地往身侧摊开,边上立刻就有人从怀中摸出一物奉上… 从日吉若忽然发作随扈到现在,我一直没能反应过来,直到瞪得滚圆的眼睛映出少年熟练地拉开保险栓,将枪口抵在男子的前额上。 “日吉若!”我用尽全身力气尖叫。 他的背影一顿,半晌方才回过头,俊秀的面容布满戾气。 硬生生忍住被他外放的阴狠气势吓得想掉头就跑的欲∕望,我小心翼翼靠上前去,“不是他们的错,是我高估自己。” 我放柔声音哀求,“别在我面前做这种事。” 确切来说是我和日吉若两人都估计错误,我没料到自己会遇袭,他也疏忽了。 全国大赛所用场地是人来人往的公园,日吉组的人马怎么也做不到如往常一般隐在附近严密保护,那会被人无意中看见…防卫漏洞造成被有机可乘是情有可原。 所以不要迁怒旁人…最重要的是————尼玛!你要执行黑道家法也别选光天化日之下好不好?!作为随时会被行人察觉进而当成同犯的劳资何其无辜! 我慢吞吞从背后靠近他,抬手覆到他持枪的那只手上,手指摸索着沿着他举起的手臂滑到骨节分明的腕间,一点点扳开他抵住他人额际的枪支,“日吉…阿若,你冷静点。” 情急之下用的却是很早以前从日吉组掌权人那里听过的,许是他的昵称————察觉到僵持的力道微微松懈,我转身绕到他面前,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暗金双瞳。 “替我想一想。”将持枪那只手压到身侧,我抬起另一手抚上日吉若的脸侧,踮脚凑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别让你的人现在就对我心怀芥蒂。” 如果你为了保护不周杀掉近身护卫…即使不敢对你抱有什么怨恨,那么我呢?你想把我陷于何地? ……………… 指尖触及的肌肤微微冰凉,如同日吉若冷淡依旧的神色,他面无表情盯着我,暗金瞳眸眸光阴沉,野兽一般危险。 沉默了很久很久,冻结的眼神悄然缓和,日吉若低叹一声抬手将枪支递出去,随即双臂收拢埋下头颅,也不说话只是温热气息拂到我的脖子上。 我保持着望天的姿势,一头冷汗。 围在周遭的人悄无声息散开来,包括之前刚被危及生命脸色发青的那男子…暗色系背影起纵间消失在枝影婆娑的路径两侧。 缓缓垂下视线,目光定在人群消失的方向,我眯了眯眼,“呐~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刚打完比赛一身汗…熏得我难受啊~ ……………… 从我离开热闹万分的赛场到日吉若终于抱够了放手,两人一起从僻静的小径出来,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唯一让我觉得庆幸的是附近呃~似乎没有什么骚动的样子,至于日吉组那大票人马来无影去无踪究竟是训练有素呢~还是用了什么手段令人视而不见…嗯~那不是我该好奇的事。 一路朝着冰帝赛场走去,迎面而来的人均是神色如常,令我不禁要怀疑之前遭遇的那些竟是一场幻梦。 日吉若的手握得死紧,随着越来越靠近那处人声鼎沸的赛场,他渐渐褪去周身的凌厉,转而化为属于冰帝的倨傲。 被包裹在布满薄茧掌心中的指尖动了动,对方随即有所察觉的回头,“怎么?” “没什么,只是看看你。”我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眯着眼笑得若无其事;算了…只是一点妄加揣测,不说也罢。 许是我杯弓蛇影,还是保持缄默。 随着渐行渐近,学校后援会与应援团的呐喊声如雷贯耳,“冰帝!冰帝!冰帝!”情绪高昂得象是要冲破整片天际。 而后,身处其间的我同样被传染…一时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还是等今日之战结束再说,现在就不分去这人蓦然炙热的眼神。 如今他的模样很好,比顶着黑道继承人那个身份好上太多。 那样目不转睛的注视才是这种年纪的少年应有的表情,‘若少爷’那个称呼制肘他的人生,能够趁隙得到点自由…是好事。 ………………………………………………分割线……………………………………………… 相信对于整个冰帝网球部来说,今日一战刻骨铭心。 所有参数人员拼尽全力,虽然最终还是输给青学,但是从围观许多人脸上我希翼看到震动与赞赏。 那些人并非尽数是双方学校观战人员,还有陆续前来的各校人马,其中有几人的气势明显有别寻常人…他们关注的焦点是单打一。 我们冰帝的王————迹部景吾与青学新星越前龙马,两人生生将一场正常比赛拖到令人震撼的地步。 直到夕阳西下,直到两人失去意识。 即使是输,迹部景吾也用他的倨傲刻划出属于冰帝的风骨。 当裁判宣布结局,场内外一片死寂,我扫了眼周围,不出意料看到绝大多数女孩子热泪盈眶,脸上却未带任何沮丧,只是感动。 无关胜负,只是单纯为这场赛事感动。 当迹部景吾坦然接过青学那小不点手中的剃刀,不以为意的履行所谓赌约之后,那双上挑的灰紫凤眸在金红夕阳下熠熠生辉,散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魅力。 那样的笑容仿佛在说————我们冰帝只是输给命运,始终未曾言败! 迹部景吾,不负‘冰帝之王’这个称号呢~我想。 ……………… 然后,然后曲终人散。 胜利者将继续在称霸全国的道路上披荆斩棘,冰帝的明天依然会故我。 我坐在观众席上,怔怔看着场内丰神俊朗的诸位少年,前一刻尚且争锋相对的那些人此刻谈笑风生起来… 虽然彼此俱有些别扭,却掩不住神色间的惺惺相惜。 男生的交情真是奇妙。 日光逐渐淡去,暮色降临,赛场周围的人群一点点散去,喧哗不再;先是别校人员最早离去,而后是冰帝后援会陆续撤出场地,我从座位内起身,慢慢的迎上快步跑过来的日吉若。 他的身后是聚在一起等候的网球部校队。 原本这种时候我不该再和他们呆在一起,可惜某君始终坚持不让我离开视线…也不知道他怎么和迹部景吾报备的,总之连今晚网球部正选内部的聚会我都必须插一脚。 “走吧~”日吉若伸出手,掌心朝上,淡漠的线条柔和起来。 “去哪里?”我讪讪的伸爪回应,然后被他牵着慢悠悠走向他的同伴。 “部长家的俱乐部…不过之前,要等我们换身衣服。”日吉若头也没回,步伐却轻快起来。 ……………… 蹲在所谓‘需要换身衣服’的男用浴室外的长椅上,我翻出死鱼眼回应每个借用公园内运动场馆设施洗去一身臭汗,然后进过面前时投来诡异目光的男生。 日吉若那混蛋!居然把我拖到男用浴室走廊等人…说什么‘安全’,劳资宰了他!我默默咽下一口老血,特别是当青学几人满面笑容出来却在看到我时流露的错愕与微妙眼神时。 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那群混蛋心满意足从里面死出来,走出场馆,只看见外面已经星斗满天。 肚子有点饿…我揉了揉干瘪的肚皮,斜眼,愤怒的看向牵着自己爪子的某君。 某君换下一身狼狈,头发还滴着水,眉梢眼角…嗯~隐在星光下颇是秀色可餐…我抽了抽嘴角,只觉得自己果然是饿昏头了。 迹部景吾大爷手一挥气壮山河领着众人朝停车场走,芥川慈郎笑嘻嘻蹦到我身边,也不顾某君骤然阴沉的脸色,有一句没一句和我搭话。 然后…今晚的目的地忽的发生变化。 原因出自迹部景吾大爷接到的一个…电话。 消息提供者不明,却令得迹部景吾和网球部众人摩拳擦掌(为毛兴奋呢?我不知道);青学的人马在烤肉店庆祝胜利,场面据说很热闹,已经有许多学校陆续赶过去,于是冰帝也觉得该去凑一脚。 迹部景吾大爷此言一出,毫无例外得到全票通过…呃~我环顾□侧,忽然从众人脸上察觉出几丝狰狞。 ……………… 事后回想烤肉店发生的一幕,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红艳艳的液体放到整群传说中颠倒众生的男色们,嗯~ 等到回荡在室内的最后一缕惨叫蓦然断绝,我慢吞吞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一脸装叉的抬头感叹,“年轻人真是活泼。” 店老板站在大厅内一脸惊愕。 我看了看他不住抽搐的眼角,又看了看堵在店门口那座壮观的‘尸山’,想了想,慢吞吞起身,趁着对方还没能从尸横遍野中回过神来,加快步伐溜走。 走出烤肉店,我对着夜空伸个懒腰,然后蹲下,细细在一整堆失去意识的‘尸体’中寻找自己熟悉的几人。 青学、六角、比嘉中、冰帝…嗯~所有人的脸色都象打翻调色盘,眼睛都翻白了啊喂! “话说…辣椒酱的威力有这么大吗?”我满头雾水伸手戳了戳某君的脸颊,叹口气,起身让出位置给守在附近的劳动力搬运他家被埋起来的若少爷。 “为什么你没事…”向日岳人满脸憔悴的问道。 “嗯~因为我没吃。”我托着下巴看他被人抬到身边放定,极是幸灾乐祸。 烤肉比赛什么的,他们要将赛场恩怨延续是他们的事,我老了青春燃烧不起来————事实上是因为我不能吃牛肉。 等到冰帝一行人都被救出来,我吸了吸鼻子,起身对着貌似吃坏肚子的某君微笑,“呐~我要回家。” 日吉若一副浑身使不上劲的样子,有气无力点点头,然后朝着我伸出爪子,“我送你…” “日吉!”忍足侑士忽的撞开一旁的守卫,手中握着电话,满脸的失措,“麻弥不见了!” 诶?!我猛地扭头看过去,“平野学姐不是早就回家了吗?” 忍足侑士神情一僵,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的尴尬。 “学长有让人守在她附近自然知道。”顿了顿,象是思考片刻,日吉若侧过头对着随扈点点下巴,“打电话给监视组。” 趁着随行人员应声走到边上,我扯了扯日吉若的袖子,“你有事瞒着我?” “不,只是将分散的人手集中到某处…而已。”他如是回答,望过来的眼神锐利如刀,俊秀的脸上是弥漫藏不住的冷酷之意。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此时走开的那人似乎得到回音,一手按着话筒一边返身。 “若少爷,我们的人十几分钟前看见目标出现在XX商业街,之后立刻失去对方踪迹。” 那人深吸一口气,偷偷抬眼象是观察日吉若的反应,片刻之后复又继续说道,“我们找到冰帝另外一位女生的手机,掉在巷子里,现场留有拖拽痕迹。” 另外一位女生…谁?!我挑了挑眉,试探性的问道,“室生凌乃?” 从那男子有些错愕的反应来看,我似乎再次乌鸦嘴。 ……………… 气氛忽的凝滞,良久,忍足侑士才象是反应过来,“高桥…帮我找到麻弥,求你!”他甚至很是失态的攥住我的手,“我一直相信不是她…现在还相信!” “救她,高桥,用你的能力救她!她一定有危险!”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忍足侑士的就被人猛地推开,日吉若厉声道,“忍足学长!我不会允许秋子插手这件事!” “无论是谁有危险!” 说话间日吉若一把将我攥起然后甩向最近的护卫,“带她离开!” “日吉!”忍足侑士将声音拔得极高。 “我会让人沿着路线搜索,但是秋子不能去!”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许多守在附近的人员纷纷出现将忍足侑士和听到动静聚集过来的冰帝众人隔绝在我的视线外。 影影绰绰中,我被人拖着一路疾行。 不多时,烤肉店的招牌就再看不见,日吉组的人员保持沉默却训练有素,一行人方才退到街口立刻就有黑色轿车打开车门接应。 被塞进车子后座,随后挤进来一位男子,轿车立刻发动,车窗外的灯火流水般退去,连同街边日吉组大批人马瞬时消失在视线之外。 车厢内只余得乘客两名,驾驶员一位,安静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 ……………… 轿车一路风行电掣,透过暗色车窗能看到路边辉煌的灯火连成金黄的线。 时间在寂静中一点点过去,我眯着眼打量映在玻璃上的光点,半晌,收回视线,低头手探入裙子口袋。 “别动!” 冰冷的金属物透过薄薄夏衫抵在腰际,我愣了下,慢吞吞抽∕出手,对方立刻夺走我取在手中的电话。 “高桥小姐,请乖一点,否则…您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如果受到什么伤害,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对吧?” 男人低沉的声音藏着几许险恶。 我缓缓转过头,就着车厢内黯淡的光线看了他半晌,挑了挑眉,“你是白天的…” “是呢~承蒙小姐替我求情。”对方嘴角微勾,不知道是微笑还是冷笑,“可惜我也是奉命行事,抱歉。” 听他这么说我心头猛地一坠…计中计,好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九十四章 [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遇到任何危险。] ————光影绰绰里,少年如此说道。 他的容貌模糊,语气满是倔强如同宣誓般庄重,暗金双瞳熠熠生辉,纵使不太相信也令人心头止不住一颤。 感动,只为少年未经世俗侵染的纯粹————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听到你这么说还是觉得很高兴啊~ ……………… 醒过来的时候意识有些模糊,昏沉沉的脑海无法思考…眨了眨干涩的眼,我挪动下随后发现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如同宿醉…微微偏头———— 首先撞入视野的暗沉颜色却是谁的肩际衣料,长至脖颈处的发丝掩去目光所能触及的此人的样貌…呃~空茫茫的脑海异常应景的闪现几个片段: 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见的是迎面而来的洁白手帕,以及执着它将之捂住我口鼻的男子逐渐模糊的脸。 然后鼻端侵入略刺激的古怪气味,之后,记忆就此中断。 恐怕那帕子沾着麻醉药之类的东西吧? 我眯了眯眼,视线移开寸许,想要挣扎起身,脖颈以下的肢体失控般麻木,也不知是保持一种姿势太久导致血液循环阻塞,抑或是被下药的后遗症。 坐在身侧的人有所察觉的转过头,“醒了?比预计的时间早…”如果忽略那充满戾气的眼神,与意味难明的笑,至少语气可以称得上平和。 ‘你——是谁?’我张了张嘴,只听见唇舌间溢出来的不是想说的话,而是近似于呜咽的碎音…身体…违背意志动弹不得…除却还能思考,失去所有行动力,连开口说话这种极简单的事都无法做到…吗? 动了动生锈般僵硬的脖颈,视线以令人汗颜的速度从身边这人脸上移开,缓缓、缓缓的扫视自己如今身处的环境———— 从位置来看,我如今身处的却是房间一侧,几乎见不到什么家具摆设,仿佛是临时休息室的地方,前后两道门成直线状,各自紧闭着。 装潢华丽得令人满头黑线…描金纹草的墙纸、维多利亚风格水晶灯璎珞低垂,若隐若现的歌声不知从那个角落传出来,婉转幽怨,一波三折… 这种氛围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诶~ 眨巴眨巴眼睛,我慢吞吞地低下头,无比庆幸发现身上穿的衣物完好如初,随即又不期然想起上次身处类似环境…却是初次来到这个世界,为自保前去的地下赌场。 ‘奉命行事’吗? ……………… 一只手突兀地扳起我的脸,指腹的粗茧摩擦肌肤带出蹭到沙砾般不舒服,铁钳似的力道掐得下颌有些生疼,头被迫抬高,目光对上从座位起身站到近前,居高临下俯视的男人。 “不愧是少爷中意的女人,少见的冷静呢~”声音带着点喑哑,男子凑近的脸庞显得有些阴沉,“真可惜…” 瞳眸内的恶意讥诮浓厚得快要溢出来。 就是这个人用枪抵住我,也是他将我弄晕————怔怔看着对方,心里止不住懊悔:早知道白天我怎么也不会制止日吉若,就让眼前这人被枪仔爆头多好。 与我对视片刻,男子微微支起上身,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少许,手指依旧掐着我的下巴,眼神中的阴霾却渐渐化为不怀好意。 指腹捻了捻象是确认什么,他的呼吸频率变得急促,随后力道松开些,沿着下颌一路滑行至劲窝处,停在第一颗纽扣上徘徊不定。 我的眼睛瞬也不瞬盯着对方,顾不得他的手指正在一点点探入衣襟————只是定定看着他,将这张脸死死记在脑海,一点一滴、怀着些许恨怒要把对方刻骨铭心。 日吉若的近卫人员虽然我不甚熟悉,事实上却也是每个都有照过面…眼前正企图侵/犯我的男子不属于近卫队,想来是最近被临时调来填补警戒漏洞的。 毕竟日吉若随身的近卫被分了一半给日吉光秀…这也是我和日吉若都疏忽的吧?源自守护者内部的杀机。 有人利用了日吉若的思维盲点————他从不曾怀疑自己周遭的保护,因为那些近卫是从懂事开始就跟在身边的。 遥远的未来里,我听日吉光秀曾言及,近卫们的忠心毋庸质疑,可是日吉若忘了现在他身侧的保护已经不单纯。 看,‘恶果’不就由我率先领教了。 只是…眼前这男子…奇怪,到底是奉了什么样的命令才能够令他毫无顾忌? ……………… 手指沁出微微汗意,眼底的欲念层层堆积;似乎对我毫无反抗之力这种情况了如指掌,男子嗤笑一声,动作愈发放肆起来。 我眯了眯眼,长吁一口气,慢慢将头撇向另一侧————垂落身侧的手终于接到来自大脑中枢的部分指令,虽然仍旧酸软无力,却正在逐渐取回支配权。 而后是门扉开启的声响,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是要给客人的礼物,不好吧?”听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声,说话间步伐绕到一侧,身形出现在我的视野内: 来者同样是陌生人,一色暗系长衣长裤,目光对上我,神情明显一怔,半晌象是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果然很漂亮,服侍完客人会被送到哪家店?” 男子没有回答,滑动的手不着痕迹停顿;却在下一刻,来人捉住他的手臂,将人略略推开些许,声音有些愠怒。 “喂!别乱碰,没时间了!上面嘱咐过要让客人第一眼看见礼物。” 边说边抬手看看腕间,神情从悠然自得转为焦急,“中岛,看你干的好事!留下痕迹给享用她的客人,你想被认为是挑衅吗?” 抬手理了理我凌乱的衣襟,随后转身从角落取过一张高背椅,正对着某扇门安放,紧接着动作略显粗鲁的将我一把拎到椅子上… 我浑身无力任由对方摆弄:半依半躺在椅子里,双手被随意搁置在扶手上,那人弯下腰扳开我的膝盖,如同瘫坐…这种姿势,稍微想象下就知道是极淫∕荡的。 衣衫不整、裙角凌乱、双腿微微向外分开,毫无防备的样子无声散发着某种邀请暗示。 最后,他退开两步,上下打量我几眼,露出满意的神情。 ……………… “准备得怎么样?”从后方忽的再次响起一道未曾听过的声音,步伐不疾不徐,边说边越过我所坐的椅子,“客人已经就餐完毕,接下来的节目…” 高瘦身形,一袭日式青色长衣,我斜斜上掠的视线恰恰看清楚掺杂几缕花白的鬓边。 察觉我的视线,顿了顿,身影侧过头,目光下落到我身上,嘴角勾着残忍的冷笑,“她居然醒了?药效不够吗?” 双手插∕入宽袖中,略略偏头如同闲话般对着垂手立在身侧那两人说道,“森下,拿杯水给她。”蛇虫般湿冷的眼神,眉宇间倏然滑过一丝诡谲。 两个较年轻的男子当中一位应声而去,余下两人俱是神情漠然。 我歪在高背椅上,迟钝的视线将他们彼此不经意间视线交汇时闪过的意味难明收进眼底: 三个人,除却背叛日吉若将我掳来的‘中岛’,领命去‘拿水’的‘森下’…最后来的这人又是谁呢? 语气用的是命令式,应该习惯于高处一等的地位;看年纪四十出头,看人的眼神接近食腐生物,脸颊削瘦,颧骨凸出高过鼻梁… 这般面相之人性格刻薄狠毒,背信弃义————按照相术所断鲜少出差错,若我见过这般长相必定心存警惕,可是…我确实未曾见过他。 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当我想要抓住的时候,又找不到一丁点头绪。 挣扎着微微晃动身体,我意图不着痕迹的为自己做点什么。 虽然肢体始终酸软,头脑却逐渐清晰,已经能够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加以回忆分析;或许为时已晚,但无论如何,现在就说放弃还太早,对吧? ……………… 不多时,领命而去的‘森下’悠悠然站到我面前,手中拿着一只玻璃杯,一手探过来捏住我的下巴,随后将杯口凑近。 我几乎瞪成斗鸡眼,近在咫尺的玻璃杯水光荡漾…看似普通温水,杯底却有沉淀物随着那人手腕的晃动丝丝缕缕溶解开来。 想也知道杯中定不是能够‘解渴’的水,一时慌乱起来,我左右扭动头颅,试图避开压在嘴唇上的玻璃杯… 对方也不说话,只是锲而不舍想将那杯液体灌进我的腹中,几次挣扎过后,不知怎地那人的手一颤,杯子里的液体有小部分溅出,温热的液体泼到我的脸颊,蜿蜒滑入领口。 “啊啊~别动,乖一点…小姐。” 嘴里絮絮叨叨,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弯腰凑到我面前,一手用力固定我的脸,态度强硬的将剩余的‘水’尽数倒入我被迫张开的口中,随即他扔掉杯子,用手捂住我的口鼻,所有挣扎被堵在喉咙里。 “真麻烦…咽下去!”森下趁着背对另外两人时,将嘴贴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光秀少爷很快就赶过来。” 我猛地一怔,口腔内的温热液体有部分倒灌进气管,惊天动地的咳喘被压在胸腔内,异物入侵的肺部渐渐窒息蔓延。 耳畔隐隐的乐声忽的清晰起来,似乎是有谁打开紧闭的房门,脚步声和着惬意谈笑纷沓而至,乱糟糟的一时也无法辨别。 森下松开他的手,上前几步站到椅子前,与貌似乎未曾察觉他小动作的那两人并排将我的身影遮挡,进入这处房间的一行人数目不少,交谈间气氛热烈,而我… 我昏昏沉沉靠坐着椅子,视线定在面前那三道背影上…象是一种幻觉,视野所见突然发生扭曲,如同石子投入水中,也只是转瞬即逝,雾气般散去的一切复又聚拢。 我张了张嘴,所有力气尽数被咽下肚去的温热吞噬。 从胃部开始,腹内仿佛蕴藏了一团火焰,燃烧产生的炙热随着血液在四肢百骸游走,暖洋洋的感觉就象是喝下一整瓶陈酿,微醺。 肢体飘飘然…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眼前只余得模糊的影子,映入视野的景物俱是微微散开的轮廓,甚至连传到耳中的声响都变得断断续续、忽远忽近。 ‘…请…尽情享用…’ ‘是…一片心意…’ 恍惚间,遮挡视线的暗沉忽而散去露出躲在后面的…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待得努力辨认那一行人的样貌时,耳际的轰鸣毫无预兆消失,有几秒钟如同身陷真空状态,绝对的死寂带来脑海瞬息清明,体内流窜的异样尽数收敛。 ……………… 言语间毫不掩饰欲将我当成礼物的三人静静站在一侧,正对椅子的五六人…其中有两人在目光对上我时神情有片刻怔忡,看起来有些诧异。 当然,我也是。 想必他们与我都料不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彼此。 中年男子眼神微变,极快的看着眼椅子边上那三人,却什么也没说;却是他身侧似乎该是被招待的少年,眼角一挑,几步走到近前,双手插在口袋中,以一种颇为玩味的眼神俯视。 “这份礼物是组长一点心意,请务必接受。”立在一旁的年长男子略略躬身。 少年忽的收敛笑意,回头瞥了他一眼,抽、出手凌空点了点,“我该受宠若惊,日吉组竟然连继承人的爱宠都当成礼物?想必是极看重双方此次合作啰?” 冷淡的声线饱含讥诮。 我低头看了看几乎抵着前胸的指尖,又抬头看了看几米之外的中年男子,然后慢慢的勾起嘴角,“好久不见了,安藤…良行。” 仿佛被魇住的身体在此刻蓦然一轻。 转了转有些酸涩的脖颈,从安坐的椅子上施施然起身,视线自满脸诧异的安藤良行身上调开,转而看向站在近前的少年,“木手君。” 少年阴沉的神色猛地一顿,似乎愣在原地。 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稍微缓和突突直跳的额角,“怪不得白天我觉得你眼熟。”放下手,转过脸,眼神在少年高挑的身上滴溜溜打转,“冲绳根来组组长的么子,对吧?” 比嘉中的木手永四郎,他脱下眼镜时那张脸再老个十几年却是我印象中存在的,难怪白天的时候觉得似曾相识。 那是被高桥秋子带去的未来里,最后我偷窥到的部分命运:冲绳的根来组与关东第一黑道日吉组为抢夺码头控制权发生冲突,双方组长在谈判中途均遇袭身亡。 真凶不明,却恰恰掀起关东第一黑道内部震动;一年后,日吉若平定组内所有反对势力,脚踩数不尽的尸骸成为无冕之王。 根来组始终未曾放弃那段仇恨,十几年后秘密与众叛亲离的日吉光秀接洽… 我在未来与日吉光秀朝夕相处时,他让我看过一些东西,其中正好有根来组的资料;他们的组长不巧就是木手永四郎。 该说人生机遇真是奇妙吗? ……………… 想是在场众人都料不到我能恢复行动力,气氛出现片刻凝滞,几秒之后却是最年长的那位率先回神,脸上的惊讶尚未弥散复又化为狰狞。 眼角余光中削瘦的身形方才微动,我的目光随即落到他身上,“别动哟~我控制不住自己,无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我一贯都爱护年纪大的生物,即使是畜生。”我眯着眼斜睨对方,压不住胸口泛滥的疯狂怒意,“就此罢手,当什么也也没发生,可以吗?” 男子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一僵,随后不以为意的侧头对身边两名年轻人说道,“她喝醉了,带下去别在客人面前失礼。” 那两人双双起身朝我逼近过来,森下略略落后中岛半步,脸上带了几许忧虑,而中岛的眼神却是凶残;他猛地窜到我面前,一个抬手就朝我脸上挥过来。 [啪——!]一声。 我偏过头,舌头舔了舔口腔内漾起的铁锈腥味,左眼开始隐隐发热,如同嵌入火种。 “为了尚未发生的未来屠杀暂时的无辜者…” 慢吞吞转回被力道打得偏开的脸,我抬手拍了拍停在面前的中岛,笑得极是恶毒,“我原本一直犹豫要不要斩草除根,现在你给我理由,很好!” “教我的人告诫过‘性命攸关之前,不得对常人出手’,我始终谨记诺言,再怎么辛苦也不敢违背。” 左眼热到临界点,刹那间,失去的半边视力重新接驳脑神经,我缓缓抬起手,“世间一报还一报,你想杀了我,我为求自保反击,这下该没人会说什么了吧?” 中岛猛地抬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双眼暴睁,喉咙咯咯几声,整个人抽搐几下,猛地凌空飞出去越过众人,重重撞在房间一侧墙角。 我放下半举在空中的手臂,目光寻巡一遭最终落到某处,“接下来轮到你,铃木…” “不会再让你伤害我的孩子。” 既然你先送上门来,这一次我就事先斩断所有因果,不会再让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动我的孩子一分一毫! 日吉光秀…我和高桥秋子两人共同保下的孩子,那些浸满鲜血与肮脏的往事不需要再次侵蚀他的人生。 ……………… 我一步一步接近未来被日吉光秀查到的罪魁祸首,心中的恨意渐渐升腾。 “是你吧?”伸长手臂,指尖扣住那人的咽喉,我凑近那张少了十几年光阴的脸,“奉命行事?奉谁的命令?” 指尖一点点收紧,却在扭断软骨前堪堪停下力道,“日吉律?日吉薰?还是分组心怀叵测的大佬们,又或者干脆你自作主张?” 从他睁大到几乎脱眶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扭曲而疯狂的脸。 化为乳白的左眼如同尸骨般枯涸,异色双眸明显不该是人类,我勾起嘴角,“除了一开始的肌肉松弛剂,给我喝的是什么?” “安非他命?你想不到吧?所有作用于神经中枢的毒∕品对我都是增幅剂。” “当年我沉迷的原因也恰是为此,能引爆我心中最深藏的欲∕望。” “给我铲除所有潜意识戒备因素的勇气,你该相信我有能力泯灭罪证。” 现在体内流窜的是卸下所有负担的轻快,包括约制世人的道德枷锁,畏惧、理智与同情心尽数被飘飘然的兴奋感压在心头一角,迫不及待想撕毁触手可及的所有。 安静中,耳际传来周围有人微微动了动,我斜了一眼对方,“看看脚下,别做无谓的事,这里是我的领域。” 安藤良行偏头用眼神制止身后将手探入怀中的属下,低醇的声线带了几丝息事宁人,“高桥小姐…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您手上那位是组长与夫人的得力助手。” “能不能看在若少爷的面上,饶他一次呢?” “或者,先放开压制日吉组贵客的力量?”他苦笑一下,方才继续说道,“今晚是我安藤良行负责招待客人,我担不起责任。” “别在意,不会让安藤先生您担责任的。”我耸耸肩,低头对着环绕在众人脚下的铅灰雾气咧嘴一笑,“你们看着就好,反正事后没有人记得。” 想了想,我松开手中扣着的身躯,任由对方颓然跌落在脚边,雾气一涌而至将扭动的身体紧紧缠绕,遏制他欲逃离的举动。 返身走到木手永四郎面前,反复打量他,心下犹豫不定。 想是我眼中的不怀好意过于明显,木手永四郎脚下一动却在下一秒被收紧的铅灰气流死死定在原地。 “别紧张。”我歪了歪头,极力露出装叉的和善笑容,“今晚我不会对你动手。” “承诺只是今晚吗?”木手永四郎推了推细框眼镜,镜片上倏然滑过一道锐芒,“根来组不是会任人宰割的废物。” “好吧好吧~看在白天的救命之恩份上…”我长吁一口气,多少有点遗憾————为了不能将无法预计的因素提前扼杀。 “既然你还记得…”木手永四郎笑得极是讥讽,“能不能让我先退出呢?这毕竟是日吉组内部争斗吧?” “可以啊~”我挥了挥手,等到对方僵硬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好心的提醒他,“带着你的人站到另一边去吧~剩下的人今晚来不及招待你。” ……………… 木手永四郎身形一个踉跄,随即被站在最近的人扶住,两人对视一眼,保持着面对我的姿势慢吞吞后退,直退到就近的门边,迅速拉开门扉… 却在此时,另一道身影跌跌撞撞闯过堵在门侧那两人,极快的逃出房间,从一闪而逝的身形来看却是最早被我甩到角落的中岛。 不多时,漫天的灰黑中传来一记凄厉哀嚎,而后是悉悉索索的声响,象是有什么东西一拥而上,长长的惨叫猛然断绝,几声呜咽与闷响过后,是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看着其他人脸上尚未褪去的放松与紧接着的骇然,我仰头笑得如同丧心病狂的疯子。 “忘了说,这里已经不是人间。” 好整以暇斜睨着怔怔站在门边的两人,待得对方回视,我阴森森的危言耸听,“请不要走出去,不听话的孩子会被鬼抓走。” 失控的能力已经将这处房间封在无处逃离的缝隙中,打开那扇门外面是漫无边际的深渊,藏在其中的究竟有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只有乖乖呆在房间里,我的灵力覆盖范围内才不会危及性命。 “女人一旦狠下心,可是会不计后果。”我故意不事先说明,为的就是不弄脏自己的手,反正总有人会自寻死路。 那些停在耳中令人骨头发麻的响动渐渐低下去,沉寂片刻,立在门侧的两人象是察觉什么,极快的从门边退回房间内,身形与步伐俱是失措。 “你…”木手永四郎几步逼到我跟前,却又似乎忌惮什么停下脚步,脸色极是难看。 我的视线越过他,满脸平静的望着来不及关闭的门扉————漫无边际的灰黑中有东西渐渐显露出来。 巨大而诡谲的异物静静飘浮在昏暗中,确切的说是比黑暗更黑暗的缝隙里,那东西正努力挣扎着爬出来。 利爪状的东西以撕裂姿态搭着门框,称为眼睛的部位亮起莹绿星芒,它默默打量着室内的所有生物,用我在菜市场挑猪肉的眼神。 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室内卷起混乱的风压。 “撒~享用礼物的客人到了。”我意有所指的扫视众人,目光定在地上,垂落身侧的食指微动,瘫软的人形缓缓上升至触手可及的高度。 我蹲下∕身,平视神情扭曲的铃木,“说出实情,我就不招待客人。” 他的嘴唇微微蠕动,声音显得极是干涩,“是组长…组长认为你对若少爷影响太大,所以让安藤借着招待客人的名义…” 一手撑着膝盖,我微微转头看着安藤良行,不出意外从他脸上看到震怒,与惊惶;我从这他笑了笑,随即回头。 “啧啧啧~”我摇了摇手指,“如果你说薰夫人,或许我会相信。” “日吉律不会在无法挽回之前妄下决定,你低估关东第一黑道掌权人。” 父母会关注小孩子成长却不会干涉到这种程度,何况黑道出身,上次交锋,日吉律表现得很明显,他会旁敲侧击警告,也是在不引起日吉若叛逆心理的程度上。 我伸出手,在铃木畏惧的后退前按住他,“就算你说真话,难道是希望我转移恨意,动手对付日吉若的父亲吗?” “主意不错…可惜我只想对付你,怎么办?” “秋子小姐!”略略提高的声音却是森下的。 我一顿,视线平移些许————其他人均保持沉默看着这里,森下越众而出,站在距离我几米的位置,急声叫道,“请想想光秀少爷!这种事交给其他人,别…没有确切证据前您动手就是与日吉组为敌!” “抱歉啊~算是我迁怒。”我笑眯眯的抬手,指尖对准他脚下绕过几圈,“你是日吉光秀的人?嘛嘛~那孩子居然开始得到拥护了,厉害呐~” 收回目光,我低头看着掌心下半覆盖的脸,从指缝间能清楚看到铃木眼中蕴藏极是深刻的恨毒,满怀惬意的笑道,“去死吧~为了我的孩子请下地狱。” 银蓝与绯红交织的光芒笼罩他的脸,狰狞五官渐渐模糊;几秒钟后,光芒收拢,他大睁的瞳眸缓缓阖上,带着未褪的浓厚不甘。 我收回手,麻木的看着衰老身躯慢慢倒在脚下,半晌,转头望着余下众人,心头起伏的是意味犹尽的凶残。 日吉若、日吉光秀,你们总是说要保护我,如同誓言一般,你们一定想不到每次听到你们这么说我都有所触动。 你们两个是仅有的,不问对错将我呵护在掌心的人,虽然一直装作视而不见,我也会感动的啊~混蛋!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即使从此没了退路,藏在暗处危及你们的种种我必定竭尽全力铲除!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九十五章 女孩子缓缓站起身,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眯起眼,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睇睨着众人。 安藤良行突然觉得脊背生寒,忍不住浑身僵硬。 “撒~接下来…”比寻常女生暗哑的声线略显柔媚,略略挑起眼角看人的模样仿佛是犹豫不定,甚至带了几许商讯,“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说完后,女孩子低头踢了踢瘫软在脚边的人形,复又抬眼环顾室内,“真伤脑筋啊~” 虽然她身姿羸弱,姣美脸庞犹带一丝被掌掴后的狼狈痕迹,安藤良行却生生从那双异色瞳眸中见到尸骨如山的狞恶。 今晚怕是无法善了————电光火石间,安藤良行忽的有所醒悟。 想必其他人也和安藤良行同样心思,本就凝固的气氛顿时更加紧绷,随着那女孩子目光一一滑过,起伏的呼吸声明显变得急促起来,险险濒临爆发。 对于众人压抑的敌意女孩子似乎了然于胸,可她竟半点反应也无,始终保持着淡然浅笑,不发一言。 浸淫黑道十数年,安藤良行自认无论城府抑或应对都算敏锐,今晚他却实在有些失措,望着站在几米之外眼神莫测的女孩子,视线堪堪越过她落到敞开的那处门扉,顿了顿,复又装作若无其事收回。 一切令人措手不及,无论是开始抑或转折,都不在能接受范围内,所以,饶是安藤良行情急之下也寻不出什么方法避过这场危机。 ……………… 安藤良行没料想会在此处再次见到这女孩子————高桥秋子。 如果可以,高桥秋子是安藤良行希望不必打交道甚至再遇的人,那样凉薄的性子加上诡谲难测手段,遇见她的人根本讨不到好,更别提是与之为敌。 说实话,对于高桥秋子彼时在他所经营的赌场那番行径,安藤良行是盘算过报复,他毕竟是心高气傲的男人,而她也确实惹怒他。 可惜,那些想法却在得知高桥秋子与日吉组继承人之间的暧昧情事后就此偃旗息鼓。 日吉组的继承人在赌场那晚过去两个月后郑重告诫了安藤良行————对高桥秋子,日吉若志在必得,且会从此珍而重之收在怀中,任何人,无论是窥探或者敌视都不被允许。 可她还是出现在他面前…以令人惊骇的样貌。 一片死寂中,忽然听见身后的护卫再次有了动作,微微用眼角斜睇,却是不久前被他喝止的那人悄悄将手探入怀中又迅速抽∕出垂落身侧,掌心向内,藏在袖中的手半掩着一物。 安藤良行倏然转开视线————手下取出了武器,而高桥秋子却似乎没有察觉,她的眼神落在今晚的客人身上,脸上带了几许挣扎。 眼中的眸光不着痕迹微敛,安藤良行定下心来,决定暂时静观发展:他是黑道,被危及性命自然要反击,即使事后若少爷要怪罪也奈何不得。 ……………… 事实上,安藤良行是真的有些被冤枉的怨怼,他确实不知情,在见到送给客人的‘礼物’之前他根本没想到事态会变得这般险恶,更何况… 高桥秋子有句话说对了————‘日吉律不会在无法挽回之前妄下决定,你低估关东第一黑道掌权人。’ 所谓‘黑道’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见几次血说几句狠话的玩闹,无处不在的陷阱与阴谋交锋浸满的一直都是令人夜不能寐的血腥,以及冷酷。 如若组长那般沉不住气,也就没有能力震慑群狼;能令他安藤良行心甘情愿供之驱使的组长,除却领袖魅力,掌控全盘情势的高瞻远瞩也令他敬畏。 他们日吉组组长会在察觉继承人能力不足时冷眼旁观,纵使事态不可收拾,组长也只会淡淡一笑————‘只有狠狠摔上一跤,小孩子才会记得疼痛。’ 也只有吃足苦头,未尽黑暗洗涤的继承人才有机会成长为庇荫;如果无微不至,只会将日吉组的希望养成桀佞狂妄的纨绔————这点,安藤良行深以为然。 也是因为如此,年轻的继承人在成长道路上遇见的人与事,组长会尽收眼底却保持沉默;不是漠不关心,而是期待经历的人事可以一点点打磨浮躁心性。 阴谋与欲∕望正是最好的养分。 ……………… 想到此处,安藤良行忍不住看了眼生死未明的铃木,眉骨轻挑,眼中蓦然滑过一丝狠厉: 居然暗算他!该死! 虽然意图不明,计策若是成功,铃木此举真真算是一举数得———— 首先是若少爷那里交代不过去,从此往后他安藤良行处境艰难,更别提心生嫌隙,等将来继承人上位,随之而来的必定是惨无人道的报复。 次者就是高桥秋子,除非事后立刻杀了她,否则凭她的性格手段,他安藤良行会是首当其冲死无葬身之地那个。 铃木…死得好!无论他怀着何种目的,安藤良行认为这是最好结局,所有过错归集亡者,组长和继承人那里他也就能交代过去。 只要…他接下来能渡过迫在眉睫的危险。 卑鄙吗? 不,身处黑道就是如此,你不算计别人,别人也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不必存在什么恩怨情仇,权力本身就是最甜美的饵料。 铃木就是例子,身为组长与夫人得力助手的人今晚会做出这般举动的深意,安藤良行不愿意多想,反正铃木这些年私底下的动作也不是没有。 日吉组组长用人一贯不拘一格,十年前安藤良行看不明白,十年后却多少能懂一些。 忠诚与否和能力无关,每个重要干部安坐在能发挥最大效用的位置,交错纵横的人员布置形成的又是制衡格局,日吉组如今的辉煌与掌权人操纵全局的能力分不开。 有想要的东西,无论权力抑或地位都各凭手段,各自的下场也就与人无咎。 ……………… “喂!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手下粗嘎的嗓音唤醒安藤良行微微散乱的思绪,身侧空气一沉,却是手下疾步上前,抬起的手臂,掌心滑出小巧手枪,枪口死死咬着高桥秋子。 “别装神弄鬼!你再厉害也还是比不过子弹吧?” 情势似乎在此刻转到对他们有利的方向,随着第一支武器显露,其他人回过神来纷纷取出随身枪支,保险栓被拉开发出清脆动响,数道枪口均对准高桥秋子。 高桥秋子象是被震慑住,安藤良行却在此时蓦然开口制止手下逼上前的举动,“慢着,高桥小姐不是敌人。” 缓缓走到形成合拢之势的人群中,安藤良行拿出生平最是诚恳的态度,“高桥小姐自己也说今晚之事与组长无关,定是了然于心…” 眼角余光睨了眼地上的铃木,安藤良行微微眯了眯眼,“既然您已经先行处置幕后主使,我会如实禀告组长…今晚暂且到此为止,可以吗?” 看着对方仿佛不可置否的神色,安藤良行继续放低声音说道,“若少爷一定着急了,您是不是该先打电话给他?” 铃木…确实小看组长,又或者被某些东西蒙蔽双眼,只是…高桥秋子居然也能说出那句话是安藤良行想不到的。 据若少爷身边的人说,高桥秋子不甚在意日吉组的事,连过问都未曾;而若少爷似乎也介怀自己的出身,极力在意中人面前表现出和善一面… 这种情况下加上今晚这种复杂局面,高桥秋子能一眼看破,如果不是巧合…除却忌惮这女子的阴狠手段,还要惊骇她的敏锐程度。 回想起当初的印象,安藤良行越往深处想越是止不住心惊————如果若少爷只是玩一玩也就罢了,偏生从情报来看,高桥秋子极可能会是日吉组下届组长的正妻… 不能杀掉,他只得用尽手段缓和僵硬的关系。 ……………… 率先发难那位手下满脸诧异的看了眼安藤良行,嘴角微动却没有开口,只是手中的枪支也未曾有片刻懈怠就是。 关于这点安藤良行能够理解,性命攸关,谁都如此,包括他在内;好言相劝是不想惹恼高桥秋子,提起若少爷,也有加重筹码的意思。 即使高桥秋子被乱枪打死当场,安藤良行也还记得众人所处似乎不是善地,更何况门扉旁立着的怪物虎视眈眈。 那东西许是真的有所忌惮,始终无法越雷池半步,可是一旦高桥秋子死亡…安藤良行自认还很眷恋人世,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肯赔上自己一条命的。 “秋子小姐…光秀少爷还在等您。” 寂静中第二个开口的却是不怎么熟悉的森下,听到他这么说,安藤良行猛地一惊,目光一转落到森下那里,定睛一看复又一怔: 他是在场唯一未曾将枪口对准高桥秋子的人,也是略略超出围拢趋势最靠近中央的,仿佛对周遭的险恶毫无察觉,神色中带着几丝焦急。 “秋子小姐…威胁您的人已经消失,请冷静点。”森下边说边慢吞吞靠上前去,表面看似劝慰事实上却很快用自己的身形挡住直指高桥秋子的枪口。 “混蛋!居然想背叛吗?!”安藤的手下之一蓦然怒吼出声,执着枪支的手立刻掉转,枪口对准明显立场相悖的森下。 “说什么啊?我是执行光秀少爷的命令。”森下满脸平静的回答,仿佛遥遥对着自己的枪口不曾在般,“秋子小姐对光秀少爷很重要…” 眼角余光中,包围中央两人的数柄枪支其中一只不着痕迹的微颤,安藤良行心中一凛,‘住手!’话还未出口,锐利风压滑过空气。 森下猛地睁大眼睛…眼看着场面就要不可收拾,却在下一秒,安藤良行与众人看到此生或许不会再见的异象: 自枪膛飞射而出的子弹原本不该能寻到轨迹,此时却以静止的模样凝固在目标人物额前。 随后是此起彼伏的枪响,硝烟中的森下与高桥秋子仿佛处于另一个空间,身前触手可及的位置漂浮密密麻麻的弹药。 ……………… 刺耳的枪声渐渐低下去,不多时就只余得扣动扳机的空响;所有枪支打完子弹,有人拼命扣动扳机做着徒劳无功的举动,森下的表情凝固在‘惊骇’与‘劫后余生’之间。 “为了日吉光秀,你连自己的命也舍得吗?”女孩子淡漠的语音压过零碎的声响,纤细的手掌缓缓搭在森下的肩膀上,探出被遮挡的脸庞。 “从被光秀少爷在街角救起,我的命就是他的了。”森下的表情变化片刻,最终化为坦然。 高桥秋子沉默片刻,长叹一声,“追随他的人命丧黄泉,他会很伤心,别让那孩子再次遭遇那种事…”眉宇间沾染了极深的悲悯。 说话间她身形一转反而将森下护到背后,面无表情扫视众人,原本该是诡异妖邪的异色瞳眸此时平添了一丝柔和。 被她的目光扫到,不知为什么,安藤良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步伐微动忍不住想后退,看其他人似乎与他一样惊惧。 ————居然…能力居然高到能停下子弹吗?她已经不是人类了吧? 这般了悟之后,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从彼此交汇的视线中察觉出绝望情绪。 然后,第二次变故毫无预兆降临:空气忽的沉重,压得人心脏紧缩,刺鼻的腐臭与血腥味弥散开来,光线骤然昏暗,风声大作中伴随着一道巨大阴影当头罩下。 象是被巨力猛地撞了下,空气瞬间复又一轻,尖锐的,类似于野兽的嘶吼后知后觉灌入耳际。 安藤良行稳住有些失衡的身体,定下神来,目光落到一处,瞳孔猛地收紧。 原本候在门扉处的异物竟闯到近在咫尺间,四肢着地如野兽般徘徊,莹绿眼眸死死盯着众人,下一秒那物猛地向上窜起,锐利勾爪眼看就要插∕入最近那人的咽喉… 如同空气被划破的风压中倏然闪过数条横斜的绯线,开阖纵横,闪电般一闪而没,异物的利爪堪堪停在半空,连同庞大的身体。 极是凄厉的嚎叫声几乎刺破耳膜,异物的身躯象是撞到什么障碍瞬间被反弹出去,落在地上打个滚,扬起头颅冲着人群狺狺低吠。 ……………… 险些丧命那人此刻才象是如梦初醒,满脸惊骇抬手抚过脖颈,随后整个人坐到地上;同时他的身侧水面般微微晃动,一道身影无端端显现。 高桥秋子悄无声息站在那人身旁,“不可以哟~主人还没发话,客人怎么可以开动?”语调轻柔彷如调侃。 不见她如何生气,低吼的异物却畏惧地缓缓后退。 “我还在犹豫啊~”高桥秋子忽然扭过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众人,“之前离开领域那人不够分吗?” “引来这么多东西只得两人可以招待,作为东道主的我确实很为难…”一灰一白的双瞳波光诡谲,凛冽得仿佛要将人吞噬,眉梢轻挑,姣美脸庞倏然滑过一丝狠戾。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呐?”象是自言自语,她边说边笑眯眯的歪了歪头,娇憨模样如同稚子般无辜。 此情此景映在安藤良行眼中只化为催命厉鬼————真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在场这么多强壮男子,面对高桥秋子一个女孩子居然束手无策,只得眼睁睁任凭宰割。 罢了,安藤良行长叹一声,终于放弃抵抗的念头,僵在原地等着高桥秋子一声令下,那异形扑上来将众人撕成粉碎。 没有人敢妄动,现场压抑到濒临崩溃…高桥秋子缓缓抬起手腕,微微翻转,纤细指尖弹跳般舞动,刹那间异物的面前有东西渐渐浮出轮廓。 是一具人形,死气沉沉瘫软在地上————异物低吼几声,脚下后退,复又上前,堪堪停在人形前,嗅了嗅,眼中莹绿光芒暴涨,龇开的嘴角滑下几缕垂涎。 “先吃这个垫垫底…余下的我要再考虑考虑。”高桥秋子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目光瞬也不瞬望着众人,眼神中俱是猫捉老鼠的残忍。 她话音刚落,异物猛地扑上前,那张嘴大小原本看着还算正常,待得它低头逼近‘食物’却在猛然间张到恐怖的程度… 被高桥秋子扔过去的铃木被它一口吞下大半身形,只余得一双腿,而那双腿也在吞咽间迅速消失。 安藤良行只觉得毛骨悚然,飞快掉转视线不忍再看。 ……………… “哎呀~囫囵吞枣,真是粗鲁的吃相。”这般恐怖到令人血液结冰的境况下,高桥秋子居然还可以轻松笑出声,“饿很久了吗?” 安藤良行深吸一口气,正想开口请对方给予最后一击不必再这般戏弄,还未开口就听得一直保持沉默的木手永四郎沉声道,“既然你没打算放过所有人,也该把情况说明吧?” 木手永四郎上前几步,走到高桥秋子面前,苍白的侧脸竟是认命,“我不过是今晚不小心介入,无论如何,让我死得明白。” “嗯?”高桥秋子收回兴致勃勃观赏食人场景的目光,上下打量木手永四郎几眼,嘴角微微勾起,“我的能力暴走,所以就这样…” 耸了耸肩,她笑得漫不经心,“我也是被算计,确切来说在场各位都被算计了,不过…” 斜挑的凤眸扫过周遭,最后落在安藤良行身上,“安藤先生…今晚我如果无法反抗,你是不是会顺水推舟?” “所有相关人员保持缄默,反正日吉若或许从此找不到我,天长地久自然淡忘…不过是个女人,随便找个替代就好。” 安藤良行张了张嘴,心思百转千回,在她异色双眸注视下,竟半丝狡辩推搪都说不出口:确实如高桥秋子断言,如果不是她的异能,今晚事态会那样发展…甚至更不堪。 招待完来自冲绳的客人,她会先被赏给有意的组员泄∕欲,最后不是沦落花街从此任人亵玩就是被直接抹杀。 ————之所以做得这么绝,也因为若少爷对她的爱惜;即使一开始不知情,相关者也会为求自保将她灭口。 他没有回答,高桥秋子却象是他的沉默中看出什么,“看…我做得再怎么过分,也比不上你们冷血。” “居然把素行良好的女孩子掳来,下了药当成妓∕女送到陌生男人床上,看中岛对我的态度也知道,你们事后还打算拿我犒赏吧?” 木手永四郎神色忽变,象是挣扎半晌,闭了闭眼,再没有开口说什么。 ……………… “撒~拖了这么久,你们也该知道我的领域无人能察觉。” 高桥秋子手支着膝盖缓缓起身,象是丝毫未察觉她一句话众人立刻面如死灰,“你们该觉得欣慰,不是所有人都有幸目睹我走无常。” 双手一合十,脸上漾开灿烂笑容,“请来的客人不耐烦了啊~” 空无一物的双手凭空燃起绯红的火焰,空间在一瞬间布满裂缝,野兽的嘶吼声中,铅灰浓雾弥漫开来,悄悄的淹没视野所及。 象是陷入噩梦,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亮起蛇形光芒,如闪电般瞬间滑过视网膜————高桥秋子纤细的身影被阴影包围,半沉半浸于重重深渊之中。 庞然大物乖顺的伏在她脚边,峥嵘头角退去凶恶,再过去些却是两道匍匐人影,交叠堆积如同货物,亮白光线中能依稀看出那两人是本该被吞噬的铃木与中岛。 恍惚间,安藤良行看到原本妖娆的女孩子姿态落拓不羁,神色淡然望着他们,一灰一白的眼瞳眸光凛冽。 “我收走你们此次的记忆,饶你们一命,记着,没有下一次。”冰冷冷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她身体突然淡了一下,雾气般模糊的影像晕散开来,昏暗潮水般退却,天花板垂落水晶灯淡金光线洒落一地,所有恢复如常。 ……………… 悠扬的乐声曲折蜿蜒,鼻端嗅到来自夜的狂欢气息。 安藤良行晃了晃有些晕沉沉的头,心里一时失笑,今晚喝得有些过量不知怎地脑海竟出现片刻空白,即使是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也过了,他该由此警醒些。 行进间的步伐微顿,安藤良行转而望向身侧,“木手少爷。”嘴角含笑,以对待同等地位之人的语气轻声道,“接下来请…” 他原是想说‘组长备了一份礼物。’却在眼角扫到等候室内的情景时怔住————原本该静待客人享用的女子杳无踪迹,而今晚准备‘礼物’的人手也只余得森下一人。 话到嘴边只得生生改口,“如果不嫌弃,请到我麾下的店里逛一逛。”纵使心怀疑惑,安藤良行却也不动声色,身形不停领着贵客穿过通道型的休息室。 目光滑过似乎有些呆愣的森下,眉骨微挑,眼中滑过一丝愠怒。 森下是新进人员,本没有资格进入核心,却是组长那里派来的;安藤良行原有些看好这位年轻人,只是此时…他是搞砸了还是怎么回事? 组长那里明明吩咐今晚要送女人…人呢? 早就从店里挑选好的女人不见踪影,连同组长那里派来帮手的铃木也不见?!是想看他手忙脚乱出差错借以攻击吗? 短短瞬间心头已是闪过数种猜疑,安藤良行面上始终言笑靥靥,一行人簇拥着贵客施施然走到出口处。 待得最前端的人员率先走出去,人群中的安藤良行微微回头看了眼室内某处异样:那张翻倒的高背椅,眸光微闪,心头中滑过一丝迷惑又很快消散。 同样怔怔望着那里的森下此时仿佛倏然回神,急急转身缀上众人,半低着头,俯首贴耳接受来自安藤近身人员的责怒眼神。 一行人很快离去,人群最末的森下深深看着孤零零躺倒的高背椅,眯了眯眼,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掩去眼中的惊疑,随即若无其事的反手将开启的门扉阖上。 充满奢靡气息的室内顷刻间寂静下来,外面发出细微的喧闹声透过墙壁,迅速扩散到空旷的每一个角落。 无人看得到的现在,房间东北角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石子泛起涟漪,空气慢慢漾开波纹,蒙昧的光线中浅灰雾气拥有自主意识般张息伸缩,深处有什么东西迅速翻腾。 丝丝绺绺浅薄的雾气自东北角弥散开来,渐渐充盈空间,很快半封闭空间笼罩在浅灰中连同灯光都被映衬得极是阴森。 下一秒,空气微微扭曲,雾气收拢汇集于东北角,一切完好如初。 ……………… 与此同时,遥远的城市另一头,在人群簇拥下奔赴不远处那幢漆黑荒芜工厂的日吉若心头剧跳几下,瞬间有所感应。 脚下步伐急停,挥手无声示意近身属下进入戒备状态,日吉若抬起头死死盯着头顶深琉璃色的夜幕。 高空群星闪耀,横跨天际的银河毫无预兆被撕裂开来————快得连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来不及,一道身影无端端显现在空气中。 暗金瞳眸微微睁大,瞳孔猛地收紧。 “秋子!” 高桥秋子飘浮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半空,发丝随着气流蜿蜒飞舞,双眸半睁半阖,许是察觉人气,她猛地睁开的眼睛,瞳眸竟是一灰一白! 定定看了他半晌,异色双瞳内的锐利神采渐渐黯淡下来;下一刻,整个人失去声息般自半空颓然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于是下章此卷完结。 第九十六章 连思考都来不及,日吉若已经无意识地掠上前,张开双臂待要接住堕落那人。 她的来势极快甚至可称气势汹汹,空气骤然一沉,柔软身躯挟着凶猛力道撞入他的怀中;日吉若踉跄着后退两步,最终抵不住强大惯性两人摔成一堆。 电光火石间日吉若只记得收紧臂弯,死死护着怀中仿佛失去知觉那人,脊背撞击土地的痛苦令得他闷哼一声,视野内有片刻的昏茫。 “若少爷?!”耳畔传来近卫们略显慌乱的低呼,随即有人抢上前,“您…” “没事!”日吉若支起身避开最近探过来的手,第一时间内低头察看高桥秋子的状况,定睛一看,他顿时倒吸一口气,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却原来仓促间他伸长的手臂只勾住纤软腰肢,她几乎横着砸在他身上,头部与双腿俱是撞到地面…现在人倒伏在他胸腹间,竟半丝声息也无。 日吉若只觉得呼吸一滞,半晌方才低声唤道,“秋子?”慌忙探手轻轻撩起勾缠在她脖颈处的发丝,做这番动作时指尖不自觉颤抖。 ————拂开散落的发丝,随即看到她闭着眼的侧脸,神情不见太大痛苦如同睡着般,似乎是因为撞击导致暂时失去知觉。 日吉若立刻变换姿势席地而坐,让人斜倚在自己怀中,目光在她身体间逡巡良久,提到半空的心脏方才落下来,然后空出一手拍拍她的脸,试图让她清醒些。 “秋子,秋子!”压低的声线里掩不住惊惶。 怀中的人皱了皱眉,阖起的双眸微微启开些许,略略抬头睨了他一眼,“嗯~~~”口中溢出小兽般的呜咽。 日吉若眯了眯眼,轻抚她脸颊的手不期然一顿。 高桥秋子那双异色瞳眸氤氲着水汽,看人的时候有水样光泽随目光流窜;而他指尖触及的肌肤紧致滑腻,更是带着诡异热度,滚烫如火焰般灼人。 “好热~”她喃喃的说道,“好热啊~日吉…阿若…我好难受…”许是被高热侵蚀的缘故嗓音较平时沙哑,不是小女孩娇怯怯的清脆而是成熟的质感,“…渴…我要洗澡…” 说得语无伦次,断断续续象是抱怨又带着几丝爱娇,蜷在他怀中的身体蠕动着…柔软丰润的肢体有意无意碰触他,虫子一般…仿佛要顺势钻进他的心脏。 日吉若猛地僵住,一双手不知放哪里才好。 许是没有得到回应,怀中的人挣扎着半支起身,双臂缠上他的脖颈,细细碎碎的声音里沾染些许泣音,“…阿若…我好难受…” 瞪大的暗金瞳眸只余得越来越靠近的如血红唇————下一秒,脑海俱是空白,日吉若无意识回应她献上的亲吻。 唇舌间尝到湿濡濡的甜,象是小时候极喜欢的,来自异国南方的水果…艳红如血的外表如高桥秋子的唇,剥开的果肉晶莹水润,甜美到令人心满意足。 ……………… 冗长炙热的亲吻几乎将日吉若的理智燃烧殆尽,瞬间什么都记不得,一心一意只沉浸在高桥秋子突如其来的热情中。 辗转反侧间,鼻端尽是两人急促呼吸带出的湿濡,如雷心跳中隐约混入她浅浅的喘息…此时她应该是和他一样难以按捺。 游走在她脊背的手掌寻到身前腰腹处,手指慢慢划过一圈…柔软的身体却猛地一僵…虽然转瞬即逝,他还是察觉她片刻的异样。 日吉若心头忽的一动,贴合的身体稍稍退开些许,睁开眼睛恰好见到她微微张着嘴,舌尖舔过唇角,异色瞳眸笼罩一层迷雾似的昏乱。 “日吉…若…”她用一种很模糊的梦呓般的语调开口,迷乱双瞳定定注视他半晌,红唇轻启,骤然用牙齿咬住下唇。 “你!”猝不及防下,日吉若只来得及抬手钳住她的下颌却还是慢了一步。 想是她所用力道极大,甚至令得齿尖狠狠嵌入皮肉,他掰开她的牙齿,同时艳红血色小蛇般蜿蜒滑落。 瞳孔骤然收缩,日吉若一时竟是又急又恨,忍不住喝道,“高桥秋子!”————她竟然用力到几乎咬穿自己的下唇!就这么不愿意?!既然如此为什么先勾引他动情?! “这么讨厌我碰你?”惊怒之下也不及多想,他满脸阴鸷靠到近前,钳住小巧下颌的指间收紧力道,关节泛起青白。 “又或者你还是走不出心理阴影?戏弄我好玩吗?”日吉若一字一句冷声逼问,暗金双瞳瞬也不瞬盯着近在咫尺这张淡白面孔。 倘若她给不出可以消弭此刻他心头滔天怒火的答案————眼角余光迅速环顾周遭,日吉若微微眯起眼睛。 近身护卫们此刻均是背朝外守在附近,最近的那人距离目测约有十数米模样,想必是他们渐渐开始习惯能够视而不见… 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也定会充耳不闻吧?如果高桥秋子回答不出来,就怪不得他失去自制力…是她先撩拨他,那就用她的身体平息他的痛。 ……………… 沉默蔓延开来,直到日吉若渐渐心如死灰,眼瞳中不知名的期望一点点被狠戾取代。 却在他正欲松手,然后让所有一切再无挽回时,映在视网膜里的那人忽然摇了摇头,异色双瞳内有水光凝聚成形。 在他愕然注视下她闭了闭眼,鸦羽般的长睫沁出泪珠,慢慢顺着面颊滑落,一滴滴跌到他的手背上。 “我服用过安非他命,现在处于亢奋状态…无论跟你做了什么…”高桥秋子张开眼睛,毫不掩饰的,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望着他,“事后都会以此为借口推卸责任。” 顿了顿,她微微偏过头,目光眺望远处荒芜的废弃工厂,半晌,勾起嘴角露出不知算是苦涩抑或讥诮的古怪笑意,“会到这里…大概是被空间异样波动吸引…” “那里吧?今晚的目标所在地…”说话间,她摇摇晃晃爬起身,看也不看他,甚至不顾及自己还衣衫凌乱,步履蹒跚就要朝厂区走去。 日吉若紧随着起身,赶忙伸手就要去拦截,却不想明明触手可及的纤细身影,不知怎地瞬间自他的指尖滑过,眼前一个恍惚,高桥秋子竟已出现在几米外! “能力暴走…等下别让人靠太近,我怕波及无辜。”她连头也没回,音犹在耳整个人却蓦然淡开,片刻后再次出现已经是在近卫们的保护圈外! 如同瞬间消失复又瞬间显现…日吉若狠狠收紧扑空的指尖,暗金双瞳盯着高桥秋子时隐时现的身影,目光不期然落到一处: 她的双腿雪白无暇,行走间内侧却映出几缕鲜红色泽…加上她的反常表现…高桥秋子受伤了?!等等!那是… 一种极是可怕的猜测倏然滑过脑海。 日吉若只觉得心脏猛地收缩,俊秀脸庞霎时间杀气弥漫,狠狠咬了咬牙,侧首对聚集到他身边的近卫沉声下令,“十分钟内给我她离开后发生的所有情报。” 接到命令的近卫无声颔首,立刻取出组内专用通讯器开始联络… 狭长眸子睇睨着最靠近自己的随身人员,日吉若眼中滑过一丝狠戾————高桥秋子说‘服用过’安非他命?!她哪有渠道弄到非法药品…更何况是在他的羽翼下! 定是除了什么意外!她只离开他的视线这点时间…周遭还有他安排的保护…他的属下中有人叛离了?该死! 强自按捺下胸膛狂乱灼烧的恨意,日吉若返身疾步追向高桥秋子离开的方位…是他高估自己驭下能力,今晚之后…他是该对身边的人进行一次清洗。 无论是谁,牵涉此事的所有相关人员,他一个也不放过! 那之前…他必须先寻回她,日吉若身形不停急急掠向不远处荒废已久的工厂,无边的血腥怨毒在暗金瞳眸内弥散开。 ………………………………………………分割线……………………………………………… 沿着高桥秋子消失的路线急追,几分钟不到却还是失了踪迹。 一来她移动速度太快寻不到痕迹,二来此处虽然宽阔,行进路线中有建筑物遮挡去路;对于能突破空间的高桥秋子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身为普通人的他们却极是不便。 日吉若停□形,略略环顾周遭,眯了眯眼,头也不回抬起一手,几秒钟后立刻有跟在身后的人员上前,“若少爷。” “把电子地图给我。”日吉若抬头看了眼十几米外耸立在夜色中略显狰狞的一竖巨大烟囱,长吁一口气,缓下焦急的情绪。 他知道急不得,与其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不如寻出捷径,殊途同归…反正高桥秋子的出现不外乎是他今晚的行动目标。 “若少爷,请。” 接过属下奉上的银色笔记本,日吉若垂眼盯着闪动的屏幕,沉默片刻,指尖覆上键盘,几个敲击输入最高权限密码。 日吉组有自己的秘密系统,按照等级高低甚至可以瞬间掌握组内所有人员确切位置,监视组曾趁隙在目标人物身上动过手脚,权限等级恰是日吉若能够进入的领域。 这也是当忍足侑士惊慌失措时,日吉若却胸有成竹的原因;无论平野麻弥抑或室生凌乃,终究是在掌握范围内。 随着密码键入,微亮的屏幕跳转,露出此地凌空俯视图,各处厂房建筑的平面图上覆盖电子雷达,两处红色光点几乎重合着停在某处位置。 指尖轻点屏幕,随后平面图上自动标注出最快时间赶到的路线。 迅速将电脑中的路线传输到手下持有的设备中,日吉若领着一行人朝着那处直扑而去。 ……………… 这片地区位于近郊,废弃之前是重工业基地,政∕府为了保护环境强令迁离,停止使用后又因为某些无法言明的利益冲突搁置下来,所有厂房建筑均是保持原样,方圆数公里内却杳无人烟。 夜色中,荒废的厂房满目萧条,日吉若在残垣断墙中快速穿梭,偶尔眼角中闪过破败窗间透出凄冷光影,和着此时他的心境,一时间竟无端端生出几丝凉意。 寂静的混凝土路面只余下众人行动间发出的纷沓脚步声,随着转过一处占地庞大建筑,越靠近目的地,日吉若的心跳越是紊乱。 几十米外,许久不见人气的建筑物仿佛暗夜蛰伏的兽群,后方高耸的烟囱错落不定,如同朝天大张的嘴…无声又邪恶的静待猎物掉落。 那里…平面图上标记那处原是锻造车间…此刻里面的情景究竟如何无从得知…日吉若只希望赶得及。 待得距离只余下十几米光景,日吉若却忽然听到后方发出一记短促嗡鸣,随即是近卫们的低呼,脚步不停往前,他抽空回头看了眼身后却猛地一怔: 近卫们同时低头望着手持的电子设备,复又抬眼望着他,脸上掩不住惊骇,“若少爷,追踪系统全部失灵!附近有巨大的磁场干扰!” ‘磁场’?!来不及消化这一信息,那处建筑内骤然传出极是凄厉的尖叫,“呀——!”女孩子的声音,仿佛身处绝境般恐惧。 漆黑的建筑物忽的象是亮起灯火,银蓝的光团渐渐由小变大,亮到刺目的程度光芒骤然收拢化为黎明天空般淡蓝。 日吉若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得许多直直冲进那扇门。 ……………… 第一眼看见的是高桥秋子在空中随着气流而飘舞的长发,她背对着他,整个人失重般悬浮在离地面几米的位置,周身被泛着浅浅的银蓝,纤细的线条晕在光线中。 狂烈的风势正狠狠撕扯着室内空间,奇怪的是那些风吹到高桥秋子身侧却缓和下来,饶是如此她的衬衣也全部滑出腰际,裙摆随着周身萦绕的风舞动,一双无暇的腿… 日吉若狠狠调开视线,不敢再看她腿间会令他发狂的痕迹,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杀人的欲∕望,急喘片刻,目光落到高桥秋子前方,而后瞳孔剧烈收缩———— 一物同样飘浮在空气中,乌黑的羽翼箕张如蝙蝠般,撑开的绒绒薄膜间粗大血管清晰可见,骨翼弯折处刺出锐利勾爪形状,身后一条尾巴在空中曲卷蜿蜒…浑身覆盖浓毛,依稀带着几分人样,下肢足部位置却呈蹄状。 许是察觉人息,空中对持的高桥秋子缓缓回过头,异色瞳眸眸光微闪;她的樱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却被凛冽的风声掩盖。 那异形生物同时转过头,双翼猛地一扇,高桥秋子周身的银蓝瞬间有些暗淡下来,日吉若只看到两人间的地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水波般荡漾,却由于能见度不够的关系看不分明。 狂风猛地席卷而至。 只觉得呼吸一滞,空气骤然沉重,被风压逼得眯了眯眼,日吉若反手抽∕出随身枪支,想也没想就要扣动扳机。 恍惚中竟有一丝腐臭刺入鼻端,刀割般的风声刹那间如同遇到障碍,诡异的擦身而过。 耳畔传来近卫们此起彼伏的惊叫,日吉若睁开眼睛,身形猛地僵住————挡在他身前的是极恐怖的一幕。 一只腐烂过半的巨兽,冷眼看去,四肢着地看似保护他,只是模样过于恐怖,身上有几处竟是露了骨,微微侧首间头部眼眶内闪动莹绿幽光。 凶野、疯狂,毫无理智。 ……………… “仲间,保护在场所有人类。” 高桥秋子忽的扬声叫道,日吉若猛地抬头却见她笑得极是苍凉,目光却并非落到他身上而是怔怔盯着身前的巨兽。 “我以自己的名字发誓,许你一个心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开口的瞬间日吉若觉得空气中隐隐滑过绯红的线状图案,凝结成文字迅速覆盖到她裸∕露的肌肤上,刻纹般一闪而逝。 说完之后高桥秋子蓦然转过头,扬起一手直指她对面的异形,“来自西方的客人…虽然我想说今晚到此为止,看你的样子也不肯善罢甘休吧?” 萦绕在她身上的银蓝光芒正渐渐收拢,而对着异形的指尖缓缓凝出流萤般的光点,“放开你附身的人类…不然你就等着连外壳一起被我炸成七分熟。” “反正事后可以用失踪来掩盖。”她用冷淡的语气看似满不在乎的说道,“劝你还是脱掉,人类的躯壳会压制魔力吧?” “难得能力暴走,你也该令我尽兴。” 听她这般言语,日吉若吃了一惊,这才省起今晚之所以找到这里却是…‘附身’?!那么被附身的是谁?!她口中的‘仲间’分明是姓氏,妖兽也有名字吗? 想到此处,日吉若缓缓收回注视高桥秋子的视线,目光极快掠过身前的异兽,心头顿时一凛:果然…细看之下,果然能隐约看出几分人形来,从它?的脸上。 正当日吉若惊疑不定时场内情势迥然一变,被称为‘来自西方客人’的生物仰头发出一记嘶吼,双翼扇动猛地拔高身形飞至屋顶,盘绕一圈复又俯冲而下,目标正是高桥秋子。 日吉若想也没想骤然抬手瞄准那东西扣下扳机。 [呯——!]一声,子弹飞射而出。 下一刻枪声大作,却是近卫们纷纷举枪射击。 ……………… 乌黑双翼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那生物在空中顿了顿,身形一转立刻朝着开枪众人呼啸而来…日吉若瞪大眼睛,视线死死盯着扑面而来的庞然大物,手中快速卸掉打空的弹匣,飞速换上另一个。 鼻端腥风大起,那生物扬起的利爪划破空气,气流卷起日吉若额前的刘海,却在下一秒,高桥秋子的身影出现在乌黑双翼之间。 她站在高处,半举的手掌泛着银蓝,宛若圆月般;光芒炸开的同时彷如月光倾泄而下,却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狠狠地劈中那双遮天蔽日的黑翼。 那生物仰高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竟是无比疯狂,高桥秋子却一脚踩到它的背脊处,双手各执一只羽翼,猛地往上一拔。 黑色的烟雾从断口飘出,如同四溅的血液,那生物顷刻间颓然坠落,身躯恰恰撞在日吉若身前不足两米,发出轰然巨响。 尘土飞扬中,日吉若抢上前去,定睛一看却发现前一刻尚且狰狞的庞大生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销化般缩小… 陷入幻觉般,待得挣扎与哀鸣渐渐消弭在空气中,最后显露出来的却是蜷缩在地上的一具娇小身体————长发蜿蜒铺陈,紧闭双眸生死未明。 “平野?!” 居然是平野麻弥?! 日吉若愣了一下,随即挥手让近卫上前处理,自己却一把扯住随着怪物一同落到地上的高桥秋子,上下打量她许久,确定她并没有在此次争斗中受什么伤方才狠狠松了口气。 双臂收拢将她拥入怀中,日吉若埋首嗅着她毒药般的气息,一时间竟是什么也不想再管。 纵使身后还有另一只不明异兽,纵使现场余下残局等待收拾…此时此刻,日吉若只想抱紧怀中这女人,如果他可以再疯狂些,他定要折断她的四肢将她死死锁在与世隔绝的地方。 如果…他可以挣脱心中属于正常人的道德枷锁… ……………… 日吉若紧闭着眼睛,手臂力道不断收紧,心头百转千回…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最终理智险险占了上风。 还不行,他想要的不只是躯壳,他要怀中的女子心甘情愿只对他一人展颜欢笑…而非屈辱的迫于暴力被他占为己有。 “若少爷。”近卫小心翼翼低声唤道。 日吉若松开钳制高桥秋子的双臂,改为搂着她的肩膀,转头看着开口的那人;近卫们俱是守在附近,手中枪支死死咬着昏迷的平野麻弥,等待他的最后命令。 暗金瞳眸落到地上,日吉若微微挑了挑眉,“将人还给忍足学长。” 说完后有人上前检查平野麻弥的情况,余下的人四下散开搜索,随后就有人有所发现,“角落有人。” 厂房内极是昏暗,之前那番诡异打斗后现场更是狼藉,此刻视野能见度不高,日吉若眯着眼极目打量,果然隐隐看到角落蜷着一团。 那该是室生凌乃?————对了,最早发出的那记尖叫…不是高桥秋子,那该就是室生凌乃?“去看看怎么回事。”日吉若沉声说道。 许是听到动静又或许此刻方才清醒,角落那团发出细微动静,随即尖叫出声,“平野学姐…别过来!怪物!” 近卫们分出几人迅速跑过去,同时取出照明,光线照亮那处角落;那处蜷缩的人被灯光照亮的脸神情无比骇怕,“救命!” 惊叫声尖锐不已,同时身体扭动着蹒跚的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是行动不便,外表却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眼看着速度最快那人伸手就要够着室生凌乃,空气中无端端卷过一阵寒意,惊天动地的野兽嘶吼回荡在众人耳畔。 却是之前守着众人那只诡异生物忽的出现在室生凌乃与前去救援那几人之间,莹绿的眼凶光暴涨,龇开巨大的嘴,喉咙内溢出狺狺低吠,威胁之意极是明显。 ……………… 靠得最近的几人不期然后退,日吉若愣了下,还来不及反应怀中猛地一凉————高桥秋子的身形骤然消失,顷刻复又显现在那只诡异生物身侧。 仿佛刺鼻的腐烂气息不存在般,她抬手轻轻抚摸它的背脊,如同安抚对方的焦躁,微微侧首睨了眼救援人员,斜挑的凤眸眼神讥诮,“你说平野想杀你?” “那为什么你却站在护身阵之内?” “室生凌乃,你当我是白痴?”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好吧~计划赶不上变化,下一章才能完结此卷啊啊啊~ 第九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回家就忙到今天……对不起~ 暗沉的空间内忽然有一道亮光涌现,不知从何而起,却渐渐照亮周遭,如同旭日被从沉眠中惊醒,光芒驱散黑暗。 视野所及蓦然变得清晰,日吉若看到高桥秋子侧身堪堪拦在众人面前,脚畔低伏的异兽姿态狞恶,对着角落嘶嘶吼叫,一副蓄势待发模样。 站在角落的室生凌乃表情僵硬,象是看到极恐怖的事物,双眼直勾勾盯住异兽,半晌,仿佛是恍然回神,轻颤着出声,“我,我不明白你说的……高桥学姐……你……那只是什么?” 说话间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秀美脸庞血色褪尽,惊惶不定的目光在妖兽与高桥秋子间徘徊不定,最终越过阻碍求救似的环视其他人,“救命……日吉学长!” 拔高的声线凄厉无比。 高桥秋子随后微微掉过头,一双眼眸映着光跳跃出几丝冷厉神采;日吉若反而平静下来,暗自戒备的指尖松落扣紧的枪支,略略勾起嘴角回以全然信任的笑意。 下一秒,原本乖顺的异兽骤然发难,蜷伏的身躯猛地弹起,跃到半空中,刺鼻腥风中裹着掩不住的噬骨狰狞,目标恰是室生凌乃。 生死关头室生凌乃骤然尖叫出声,音量几乎穿破云霄。 而后……而后变故突如其来。 眼看那妖兽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就要触及攻击目标,室生凌乃剧烈颤抖着,落在身侧的双手急忙抬起护在头部,整个身体绞扭成仿佛避之唯恐不及的姿态,她脚下的地面空气却无端端泛起一丝涟漪。 扑到近前的妖兽发出模糊低沉的吼叫,却象是撞到防护,只听得[碰——!]一声反弹着摔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半腐烂的身躯就地打个滚,即刻翻身跃起,俯低着身体原地徘徊。 宛若土地蓦然流出血液,底色漆黑的地面渗出丝丝暗色红血,流出污秽血渍的伤痕在室生凌乃脚下静静蔓延开来。 圆形图案内浮现复杂繁琐的符号文字,无数线条一路蜿蜒舒展,如同拥有自我意识,巨大符阵铺陈开来,蛇虫般侵蚀整座建筑物,所有人都被环绕在其间。 有说不出的古怪气味蔓延开来,浓烈的腥膻中混合着一种微妙的香,令人头脑昏沉沉,刹那间想陷入黑甜乡的蒙昧。 …… “我不明白高桥学姐说的呢~”室生凌乃吃吃的笑起来,神情诡谲而天真,“什么护身阵?啊~我忘了……” 顿了顿,室生凌乃抬手直指被众人架住的平野麻弥,视线转到那妖兽身上,满脸不屑的撇嘴,“怪物……高桥你和她一样,都是怪物啊~” 一抹阴霾迅速掠过日吉若含笑的眼角,眉骨微跳,垂落身侧的手臂轻抬,枪口瞄准室生凌乃的额头,暗金瞳眸内俱是狠戾。 指尖待要用力扣下扳机,却———— “怪物?”高桥秋子忽的开口笑道,语气神情均是漫不经心,安静蜷伏在肩头的散发无风自起般动荡不安,“既然如此,身为普通人的你就领略一下吧~” 狭长凤眸滴溜溜转过室内一遭,异色双眸闪烁泠泠波光,“所谓‘不可思议世界’。” 明亮的室内一点点晕出浅灰雾气,颜色由浅渐深,如同高空的雨云承受不住水意坠落,在靠近脚踝的高度与地面刻画出的符阵交汇,碰撞出奇异的荡漾。 “说实话……我也期待能借此辨别东西方文明的差距。”高桥秋子边说边移动步伐,闲庭信步般,纤细身影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室生凌乃走去,“让我看看究竟谁胜谁负?” 她抬起手,指间勾缠一缕飞散发丝,小巧圆润的腕骨微转,缠绕的发丝水般滑过指尖飘扬在空中,浅灰色泽中蓦然亮起光点,象是映在天幕的星芒,忽明忽现。 渐渐的,星芒越来越多,飘荡在雾气中缓缓变幻形状,不多时将整个空间占满,看上去就像是置身星象馆立体投影中。 高桥秋子在满目异象中回首,眸光流转间灵动剔透,红唇轻勾,“阿若……我开了鬼道,别怕哟~我会保护你。”低沉暗哑的声线带着承诺保护的意味。 随着她这句话说出口眼前的景象蓦然一变,银亮的星芒化为凄厉艳绿,飘浮的光团开始相互撕扯吞吐,竟有无数兽影包含其间,影影绰绰裹着高桥秋子的纤柔身形。 精致眉宇间映出一片莹绿,令得她愈发显得妖冶妩媚,带着灾殃之气。 …… 犹如无数野兽的嘶吼,疯狂、噬血,间或夹杂骨骼撕裂的闷响与咯吱的咀嚼声,一时间恍惚的幻觉荡漾开来,彷如陷落修罗地狱。 日吉若微微睁大眼睛,目光瞬也不瞬盯着陷在最中央的那女子,举到身前的手臂缓缓垂落身侧,另一手紧攥成拳,指尖嵌入掌心皮肉。 身后有数道存在感靠近,眼角余光拨冗一扫————却是近卫们纷纷围拢到他身侧,神情紧绷如临大敌。 暗金瞳眸微微眯起,目光扫视一圈,日吉若忽的一怔:平野呢?! 原本被制服的平野麻弥竟不知去向?!怎么回事?! 心头猛地一惊,日吉若抿紧嘴角,却一言不发只是调开视线继而密切关注高桥秋子……旁人的生死如今他顾不得,也罢……倘若…… 一切均出自室生凌乃之手,那么……平野麻弥……会被附身怕是被动了手脚吧? 雾气中浮动的莹绿光点经过一番厮杀,幸存下来的不断壮大,直到余下十数只的数量渐渐落到地表,在浅灰与暗红血渍交织中显露身形。 外形比之前那只异兽小了整整一圈,样貌却是相差无几,都是半腐烂,浑身盈满恶臭,面目凶恶,落到地上后却是乖顺的聚集在高桥秋子脚边,连同那只异兽一起面对着室生凌乃,喉咙间发出满怀恶意的低吠。 也不知为什么,兽群最终守护在身侧的瞬间,高桥秋子却突然双腿一软,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坐到地上,“居然……是你们?” 日吉若一个怔忡,却看见高桥秋子微微侧首,失神的盯着兽群,喃喃自语,“怎么会?梅比乌斯环不是毁了吗?” “所有因果重新开始,你们……怎么会陷在饿鬼道里?!” 泪水突然涌出了眼眶,她猛然把脸埋进手掌,纤细肩膀抖动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就这样泣不成声,“我以为只有仲间……哪里出了错?怎么会这样?!” “这种事我该怎么和……交代?” 她哭得难以自抑,旁若无人,围拢在身侧的兽群发出细细骚动,明显处于领导地位那只,也是曾听她唯一喊出名字的‘仲间’慢慢靠近她,悄无声息的,善恶难辨。 日吉若心头一紧,正待出声示警却见那异兽抬起前肢,腐烂露骨的利爪凌空划过她的发,狞恶的侧脸……空洞眼眶内……此时此刻,日吉若觉得那其中闪烁的应该是压抑的痛苦。 暗金瞳眸狠狠眯紧,日吉若无端觉得那景象刺目————明明该是恐怖的,那异兽流露的人类情绪却令人觉得……仿佛生死相隔的深情……真是碍眼! …… 下一秒,‘仲间’骨质尖爪象是烫到般飞快收回,头颅一转冲着另一处狂吼起来,嘶哑的声音打破沉闷的诡异气氛。 日吉若迅速收拢心头泛滥的怒意与疑惑,注意力顺着‘仲间’警戒的位置看去,又是一愣: 空气中不知何时布满诡谲暗红光芒,光源来自众人脚下,却是地面那些图案正在点亮,如同燃烧妖丽的火焰。 “怪物!” 室生凌乃的目光死死落在高桥秋子身上,却在‘仲间’领着兽群四下散开些许却始终护着中央那人时象是明白什么似的笑起来,“它们保护你?为首那只和你有私情吧?” “高桥秋子你真是污秽的女人,居然和怪物……哈哈哈~” 室生凌乃的身形在暗光中若隐若现,那张脸远远看去竟隐约浮肿而狰狞,瞪大的双眼蕴藏着锐利的恨。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实现我的愿望。”室生凌乃忽的抬头对着虚空说道,“在场所有人的性命都献给您。” 暗红如血的光芒暴涨,挟着突如其来的狂风呼啸着直扑而去,半腐烂的兽群纷纷仰头朝天狂吼,以‘仲间’为首猛然跃起迎上前,莹绿与暗红瞬间撞在一起。 骤然沉重的压力逼得日吉若眯了眯眼,耳际传来野兽此起彼伏的嘶嚎,腥膻与腐烂气息混合形成极是古怪的味道,稍微适应后,他的暗金瞳眸睁得极大,却看不清什么。 雾气同样彷如张开爪牙的怪兽,刹那间浓厚到模糊一片,场内情景只能隐约从铅灰中看到几缕暗红与莹绿相互绞成一团。 明暗间传来风声、兽吼、间或夹杂女子清亮的声音,柔软绵长的声线却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语言,古怪而短促的音节如同古战场所用点鼓,莹绿光芒随之起伏飞舞。 即使看不分明,日吉若也知道此时雾气中必是一场恶斗。 他看得心急如焚又束手无策,并非全然因为无法插手不属于人间的争斗,早在异象初现的瞬间日吉若手中枪支就已蓄势待发,却———— 他身形方动,近在咫尺的空气中漾开绯红线条拦住去路,勾枝缠绕的图案却是经历的几次灵异事件中高桥秋子所用的————她承诺给他保护! 她的保护将他与近卫全数包拢其间,形成无形的薄膜,将逼到近前的暗色血红拦截,同时使得日吉若无法从内部发动攻击。 …… 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渐渐的,浓雾越来越稀薄,然后场内光芒也开始减弱,慢慢的,铅灰化为浅灰,空气逐渐显露本来的原色,当最后一缕暗红消失,风声与兽吼终于止息。 仿佛幻梦一场,场内骚动平静下来,四散的兽群缓缓收拢,日吉若忙不迭四下搜索,不多时就寻到高桥秋子的身影———— 她缓缓直起身体,侧对着他的脸庞神情竟是苍白?!垂落的目光见到高桥秋子的指尖正往下淌着丝丝红血! 她受伤了?!日吉若一怔,随后一惊,想也没想大声喊道,“秋子!”往前猛冲却骤然撞到一处无形阻碍。 抬手狠狠拍打着空气,凌空浮现的绯红线条滑过几束光亮却始终未曾解除,日吉若拔高的声音里掩不住焦急,“秋子!” 许是被他惊动,她在兽群簇拥下略略回过头,异色双眸冰凉透澈,眸光黯淡一如燃烧过后的余烬。 下一秒,象是看到什么似的,脸上的淡漠攸然散去,眉宇间流露几许焦怒,她的身形微微一晃忽的自原地消失,同时日吉若心头一凛————危险! 长年浸渍黑暗养成的潜意识对逼近的危机作出反应,日吉若身形一转,手中的枪支已是瞄准目标: 身后的半空悄无声息浮动着一双黑翼。 浑身覆满绒毛,下肢呈蹄状的怪物堪堪扬起利爪,隐约保留人形的脸庞嘴角咧开,双眸毫无理智可言……平野麻弥?!她怎么再次被附身?! 指尖松开扣紧的扳机,日吉若睨了眼身侧原本应该制服平野麻弥的人员,冷漠的眼中飘过一丝复杂。 银亮的光闪电般滑过,平野麻弥身后扬起的黑翼被一分为二,飞到空中的身躯立刻颓然坠落,随后,高桥秋子一点点显出身形,双眸盯着掉落地面的平野麻弥。 “室生凌乃,你真的惹怒我了。” 蓦然转身,一手扬至半空,五指缓缓收掌成拳,圆润腕骨泛着慎人的青色,凤眸微眯,散发出若隐若现的杀气。 “居然驱使无辜者作为恶魔容器,室生……谁教你这些的?”她转过头望着某处,目光凌厉却又带着一丝玩味,“如果不是道不同,我该赞叹你的资质。” ……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室生凌乃站在那里,地面亮起的暗红尽数收拢于她脚下,整个人被光与暗一分为二,一半身处光明一半没入黑暗。 室生凌乃笑得仿佛无邪无知,开阖的双唇却吐露极是恶毒的话语,“为什么你不死?象你这种怪物和平野麻弥那种不要脸的女人……” “为了我的愿望,去死啊啊啊~” 话语零碎不堪,颠来倒去,五官扭曲,神情间竟是癫狂。 冷眼看着室生凌乃疯疯癫癫的叫嚣,半晌,日吉若微微皱了皱眉:奇怪…… “奇怪了……”高桥秋子喃声说道,飘在半空的身体缓缓下降,脚尖着地后,头也没回朝室生凌乃走去,“你是……被反噬,还是……” 人堪堪停在距离暗红符阵几米开外,半弯腰查看着什么,语气茫然不解,“召唤者还是被趁虚而入吗?哪个恶魔这般能耐?” 良久,高桥秋子背脊一僵,似乎察觉什么,缓缓直起身体,长叹一声,“地狱七君主……居然放出‘潘多拉魔盒’里的嫉妒,怪不得……” 她抬起一手,流萤般的光点飞渐渐在指尖聚集,指尖凌空开始刻画,绯红的线状凝结成辨认不清含意的图形,“为了喜欢的人连命也不顾,真是……笨女人!” 她话音刚落,绯红的图案脱离指尖,堪堪穿过室生凌乃身前浮动的暗红,趁隙烙印到她的额前……盈满疯狂的双眸蓦然睁大,随即眸光散去,室生凌乃软软跌落的同时,她脚下泛起光芒的暗色隐去。 高桥秋子低头望着匍匐在脚边的室生凌乃,许久之后复又抬手挥了挥;日吉若明显感觉到周遭空气一轻,却是无形桎梏已然消失。 所以说……她觉得危险解除了吗?! 也不管身后的近卫们满脸戒备瞪着不远处的兽群,日吉若挟着压抑不住的怒意走到呆呆站立的那人身侧,手腕一抬,对准昏迷的室生凌乃就要扣下扳机。 象是被惊扰,高桥秋子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忽变,“诶~你干嘛?”微凉的指尖覆上他的手腕,“别吓我啊~” 日吉若眯紧双眸回望,淡声问道,“你想留她一命?” 会得召唤恶魔,甚至如高桥秋子所言真正使用许愿手册的……已然无法遏制杀意,既然是危险因子自该被抹杀。 “闹出这么多事……”手腕依旧不肯放松力道,暗金瞳眸滑过地上那摊人形,日吉若满怀讥诮的说道,“交给警方或许也找不到证据定罪,倒不如……” …… 高桥秋子的指间蓦然收紧,唇角紧抿象是犹豫不定,半晌方才开口说道,“不必了,她已经疯了。” “什么?”日吉若一愣,“疯了?”目光在高桥秋子脸上搜寻良久,发现她神情凝重,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按照室生凌乃之前的表现看起来是有几分错乱,可是…… “不是装出来意图躲过惩罚吧?” 高桥秋子摇了摇头,微颦的双眉,眼中露出几丝悲悯,“那契约收走她部分灵魂,她的后半生都将精神紊乱。” “那你做了什么?!”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日吉若猛然想起之前她刻画的符咒,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高桥秋子的脸上闪过明显的心虚,表情一下子变得讪讪的,“呃~我给她下了定魂咒保住剩余的魂魄……” 日吉若冷哼一声,空的那只手抚上她的脸颊,笑容极是阴鸷,“你想让我夸你善良?高桥秋子……从恶魔手中拯救灵魂,罗马教廷是不是该给你嘉奖?” “诶~我错了不行吗?别生气啊啊啊~” 说话时她眯起双眸,鼻音浓厚,不自觉带些软糯的撒娇意味,“可是今晚死的人……事不过三啊~” 什么?!日吉若的指尖不期然一僵————‘死的人’?有谁死了吗?! “呃~”她的笑容一时凝固,象是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失言,水漾双眸滴溜溜转了又转,最后抬手筢筢头发,“我说了别生气啊~” 满脸心虚的四下张望许久,她凑到他耳边,小小声的,懦懦的说道,“我失控了你知道的,所以……呃~所以……” 吞吞吐吐,磕磕碰碰,半晌说不出所以然来;日吉若只觉得耳坠痒痒的,她吐露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撩拨他的理智,猫爪般挠得他几乎失控。 就在他忍不住想对她做点什么的时候———— “你们组内的铃木和中岛……哎呀~反正你会听到他们……是我做的。” “那两人的魂魄被吞噬,身体稍迟些会有人找到……”近在咫尺的温热退开些许,她满脸倔强望着他,牙齿咬住下唇一角。 “就算被查到是我……我也不后悔所作所为!” 日吉若怔忡良久,缓缓收起手中持有的枪械,手臂舒展将人拢入怀中,随后漫不经心转身,“我没听到你说什么,回家了。” 是又如何?日吉若知道的,他拥着的这女子始终恪守心中的尺度,若是她真做出什么事,也定是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 他能给予的回应就是什么也没听见,甚至可以替她掩盖无意间泄露的线索……铃木和中岛吗? 哼! …… 正待归拢今晚跟在身侧的人员,目光落到一处,脚步停顿,“那些……你该怎么收场?” 他问的是静静伏在不远处的十几只妖兽,怀中的娇软身躯随即僵硬,“仲间……”轻缓的叫唤怯生生的,悲伤的情绪渐渐泛滥开。 眼角余光中日吉若看到高桥秋子的神情,心头一动,手臂不由自主松落,任由她怔怔的朝着兽群走去————她的眼神…… 那种极度愧疚甚至算是哀恸的表现令得他生不出阻拦的勇气。 “仲间,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带你们去找人帮忙,让你们脱离饿鬼道。” 她单膝跪到名唤‘仲间’的妖兽身前,微抬的指尖掠过那具腐烂身躯,“我许你一个心愿,无论如何……” 异兽庞大的身躯泛起绿芒,光芒吞吐不定,其间似乎有什么正挣扎不休……恶臭肆意蔓延,过了一会儿,收拢的艳绿中显露出一具人形。 衣着破烂不堪,有几处白骨森森,衬着那人半露牙床的样貌更是可怖,明显是一名死者……也不知算是亡灵抑或活尸。 从那人残余的容貌判断二十岁上下,活着的时候该是一名颇俊秀的男子————日吉若看了那人半晌,始终无法从记忆中寻出关于对方的印象。 “秋子……夫人……我的心愿……”陌生男子的声音嘶哑,支起的前肢指尖落到她的脸上,“闲看……春色长……芳菲……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记得?”高桥秋子猛地一颤,“李闲……我叫李闲……” 男子收回指尖,歪着头沉默许久,布满瘀斑与裂口的脸庞渐渐靠上去。 日吉若缓缓攥紧双拳,却在看到高桥秋子毫无反抗任由对方腐烂的嘴唇印上额头的瞬间,哧哼一声卸掉暴涨的杀意。 高桥秋子半仰着头,双眸紧闭;依稀柔和的光线中,半空突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下一秒,连同仲间在内的狰狞兽群尖啸一声化为几股黑雾箭一般飞去。 “对不起。”高桥秋子睁开眼睛目送它们渐渐消失在缝隙里,当空气微微扭曲裂缝最终合拢的时候,脸颊有透明水渍蕴氲开来。 第九十八章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睛悄然睁开一线,半模糊的视野内映出许许多多人影,那些人聚集在不远处,最醒目的却是被包围在中央那两道身影———— 暗金发色的少年背姿挺拔,以一种极是怜惜的神色安抚着怀中之人;被环在少年怀抱的女孩子哭得难以自抑,眉宇间楚楚可怜。 远远的那女孩子仰头说了句什么,少年执起她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轻啄,动作小心翼翼竟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怜。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开始颤抖,双手死死地抠抓地面,精心保养的指甲随着抓挠断裂,她也顾不得许多,心头翻滚的是止不住的烦躁与疯狂。 高桥秋子!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明明……明明我才是最该得到一切的人……我才是被选中的……我有能力操纵一切……明明……你去死!你和平野麻弥都不配! 杀意与恨意交织染红她的眼睛,逐渐黯淡下来的视线内,近在咫尺的地面蠕蠕而动,看起来黑乎乎的,如同粘稠的浆糊,又象是浓黑的泉眼冒出地表。 她极力睁大眼睛,却见平整的地表凸出一小块,攸攸几下便凭空显现……竟是活物,身躯又细又长,蛇虫般蜿蜒,瞬间就流淌到近前。 呀————她在心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鼻端飘过难以言喻的气味,还来不及挣扎就有尖锐的东西钻入耳道,腥膻与滑腻揉杂着刺骨寒意侵蚀她的头部,狠狠地啃噬,贪婪的大快朵颐。 只觉得脑海中嗡一声,狂乱思绪和着刻骨怨毒瞬间焚毁最后一丝清明。 眼前有无数画面极快旋转飞舞,她感到意识渐渐变得空白……走马灯似的一闪而逝的记忆中,她奋力抓住一丝,头晕目眩中看到最耀眼的一幕…… 人潮汹涌中,她被数不清的艳羡与嫉妒目光包围,少年的怀抱染着沉馥的玫瑰香,灰紫的眸子倒映她的笑靥,全心全意看着……只要她开口,整个世界都会被奉献到她面前。 她缓缓闭上眼,眼角有温热水渍泛滥。 …… 室生凌乃和所有同年纪的女孩子一样,喜欢潮流事物,追求时尚美丽,沉迷在各式各样流行中……包括衣着打扮,包括颜色口味,包括喜欢的男生类型。 艺能界新星超人气组合、最新出现的装扮趋势、一夜间红遍网络的各种游戏……短时间内沉迷其间,没多久又很快抛诸脑后。 这个世界缤纷十色,前一秒走在前沿的东西下一秒可能就被淘汰,飞扬跋扈的年纪,正是理直气壮变心的借口。 课间女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笑闹,讨论的是明星、时装、美容、星座和种种无谓新闻,大家争相交流最新潮的东西,肆无忌惮分享私密。 女孩子群体中瞬息万变的心思里,唯一不变的却是……他们。 冰帝网球部正选队伍,每一位少年都是女孩子们心里暗无天日的念想。 室生凌乃也不例外,她和所有女生一样会得每日每日聚到网球训练场外,风雨无阻只为多看一眼心中的偶像。 可也只是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每一位都那么完美,高贵到可望不可及,室生凌乃知道的,其他女孩子也一样,心醉神迷可也自惭形秽。 直到……平野麻弥的出现。 室生凌乃无意中见过女孩子们口中争相讨伐的那幕————‘没有自知之明’的平野和忍足SAMA两人相处的模式。 当时她忿忿不平的同时,心中有惘惘的伤感————旁的不说,她的样貌比平野麻弥好看不知多少……凭什么?! 若是将平野麻弥换成她自己……又是什么滋味呢? 学校女孩子们私下里始终坚信平野麻弥留不住心思飘忽的忍足SAMA,那位不过一时兴起没多久就会失去兴趣……平野麻弥……不过会是一场笑话罢了。 女孩子们窃窃私语时眼神不无幸灾乐祸。 有好事者询问平野麻弥关于偶像的种种,包括他与她如何开始……然后,‘天堂手册’一夜间在冰帝学园内泛滥成灾。 室生凌乃打开与女伴们一起在学校贩卖部买回来的棕色本子,先写上名字,然后许愿。 …… 为了早日实现愿望,室生凌乃和女伴们都主动开始做好事,校园里的垃圾,地铁让座,帮助路边的陌生人,周末分担家务…… 大家聚在一起谈论的都是彼此今日又在本子里增添几件善事,闲暇时间被琐碎占据。 慢慢的,热情消退,不知是谁最先放弃,之后聊天时的内容没了积累善事的行为,转而换上其他东西。 室生凌乃也觉得累了,她在某日担任值日生时将自己的本子扔进垃圾篓,打算和杂物一同扔进焚化炉…… 然后,室生凌乃躲在转角窥见平野麻弥被优秀到她根本配不上的男孩搂在怀中亲吻。 彼时夕阳西下,相拥的恋人眉梢眼角俱是绵绵蜜意,她呆呆站着,连转身躲开都忘记,心头泛滥的除却酸涩,还有就是嫉妒。 凭什么?!平野麻弥哪里配?! 许是脚下踢到什么发出动响,待得再次探出头那里已经没了两人的踪影,室生凌乃又嫉又怒之下带着欲丢弃的杂物来到焚化炉前,正要将东西丢进去,脚下忽的窜过一线影子。 她惊跳起来,手中的东西已然条件反射砸过去。 也不知是力道不对还是怎么回事,等到她平复紊乱的心跳,蹲下∕身收拾残局却在拿起本子时看到底下晕开的一抹血色。 那该是生物社养的兔子,不知怎地从笼子里跑出来,恰恰被砸中……室生凌乃看着瘫软的那团毛团,不经意间就想起平野麻弥每日都义务帮助喂养这些动物。 恶意刹那间无法停止。 奄奄一息的兔子连同杂物被塞进燃烧的焚化炉,阖上炉门她慌不择路掉头逃跑,回到教室之后发现鬼使神差的,她始终抱着自己的手册不放。 她躲在女用洗手间隔间内用毛巾擦拭软皮本上溅到的血渍,双手不住颤抖……等到觉得册子扉页上的痕迹不那么明显,她躲躲闪闪走出来,本子藏在身上,避过人群小心翼翼朝着学园内另一处焚化炉走。 必须将本子毁掉!室生凌乃如是想。 下一秒转角,她撞见以前从未想到的运气。 她撞到她们冰帝的帝王————迹部景吾,那个人却并未发怒,甚至弯腰扶起摔在地上的她……金红日光绣出他飞扬的姿态,耀眼的明亮。 室生凌乃怔忡良久,等到那人离开,反应过来急急去捡撞落墙角的本子,她在被风掀开的内页中看到她最后许下的愿望———— 与迹部SAMA邂逅。 愿望实现了?!为什么?! 巨大的惊喜与无法置信混淆着不断冲击她的脑海,浑浑噩噩之下她忙不迭翻动天堂手册,最终在底页寻到可能的答案。 那只兔子的血迹极是诡异的染红最后一张淡黄页面,有部分甚至渗透封底……不,不对,那应该是被血液浸透的封底渗透出来的。 室生凌乃阖上手中的本子,心中有了隐约的答案。 …… 有些事一旦开头,就再无法停止。 她得到以前奢想过的所有————最优秀的那个人一心一意的爱恋,周遭女孩子嫉恨难平却不得不臣服的注视……老师、家长和颜悦色的夸赞。 代价是她用开水烫熟生物社的乌龟,在邻居家养的狗脖子上挂上绳索与石块将它扔进湍急河流……如此种种,她也越来越熟练,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安变成冷静。 要得到必须付出相应代价……她现在知道了。 那些生物是为实现她的愿望牺牲…… 不不不,她是被选中的,它们是为了她才生到这世上的,它们应该觉得荣幸。 偶尔遇到平野麻弥时室生凌乃会得用不屑的眼神打量对方————那么丑陋的女人必也是双手沾染鲜血吧?不然如何得到那位根本不般配的男生? 明明那么低贱居然也……哼!终有一日……学校里旁的女孩子也是,愚蠢!跟风似的追捧天堂手册却根本不知道,那可不是她们的资质能做到。 不过是一群无知人类。 室生凌乃勾起嘴角,露出暗藏讥讽的笑容。 她一日比一日快乐,换成别的女孩子用艳羡目光尾随,她对着迷恋自己的男生伸出手,款款登上前来接两人约会的轿车。 为了加固得到的所有,她游荡在街头寻找可以献祭的生命,小区里为了不断失踪的宠物人心惶惶,她得预防被人发现。 他和她的约会,她期待已久,为此她也做好准备,无论哪个方面————那日她在偏僻的敬老院附近遇到一位看起来需要帮忙的年轻女子……她原是想看看平野麻弥到那里做什么的,结果遇到送上门来的,陌生人……更好,不容易留下破绽。 …… ‘别碍事!母猫!’他冷声呵斥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居然敢这样对她! 室生凌乃浑身血液瞬时冷到极点…… 刹那间……环绕在周遭的荣耀化为乌有,室生凌乃坐在女孩子们冷嘲热讽的观众席上,面上平静,搁在膝上的手指甲几乎抠破掌心。 必须尽快献上什么……她不要失去这一切!那人的爱恋,女生们艳羡的目光……所有种种都是属于她的! 赛场上发生的激烈交战与观众席此起彼伏的欢呼丝毫听不进室生凌乃的耳朵,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观众席内的平野麻弥身上。 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实现计划的契机。 待得双打比赛结束,室生凌乃无意间回首却看到…… 微微弯起嘴角,移开视线扫了眼另一个角落的平野麻弥,掩去眼底的嫌恶与杀机,室生凌乃缓缓起身,谨慎避开旁人注意力沿着几分钟前离开那道背影的方向走出赛场。 她对高桥秋子也有一股莫名的妒意,实在是对方的相貌过分出众,纵是室生凌乃自负美貌,面对高桥秋子时也还是有些自惭。 还有……日吉SAMA对待高桥秋子的态度,那样如珠如宝……真是……高桥秋子不过是仗着有点姿色就得意忘形……那种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女人……正好用来献祭。 借用密集的植被丛隐藏身形……室生凌乃密切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她握紧手中冰冷的金属,眯着眼,不动声色。 地点是临时寻出来的,做过无数次之后她已经能在最短时间内判断出绝佳伏击地点,动手之后最快撤离现场的路线……说起来又有几人能如她一般优秀呢? 毫无预兆的疾风掠过树梢后发出的沙沙声响,室生凌乃从无数纷乱声息中辨认出女孩子行进发出的脚步…… 她慢慢举起手中弓弩,尖锐的箭头穿过枝桠缝隙咬住某个点————十、九、八、七……心中开始倒计时。 咻——!一声,尖利的箭挟着她的愿望飞射而出……却出乎意料的落了空?! 室生凌乃瞳孔骤然收缩,无比怨毒的看了眼被一抹深紫覆在地上的高桥秋子,俯身潜行,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现场。 随手将弓弩丢到一处茂密的植株丛内,边走边褪掉身着的运动装,待得走到另一面的树林边缘时,她将运动服团成一团塞进路边的灌木,顺便脱掉手套、帽子,理了理微乱发梢,她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一个转身悄然融入行人中。 高桥秋子运气不错……这次就暂且放过她,先用平野麻弥好了。 …… 对付平野麻弥的计划一帆风顺,预定的地点,预定的行动……临动手前,她满怀惬意对着一脸错愕的平野麻弥吐露一切。 包括留在高桥秋子遇袭现场附近运动服上刻意留下对方头发那件事……平野麻弥顶着嫌疑人的身份献出性命,反正物尽其用,不是吗? 室生凌乃仰头大笑起来。 …… 梦境就此远去,剩下的只有零碎不堪的镜头: 平野麻弥躺在地上,她举起手中的刀刃……那些蓦然亮起的暗红光芒是什么?忽然凭空出现的高桥秋子又是怎么回事? 别过来!怪物! 平野麻弥……你果然是怪物! 别过来! 高桥秋子……你也是怪物! 救我!救我! 明明我才是拥有力量的!我才是被选中的幸运儿! 去死!去死!去死! ‘地狱七君主……居然放出‘潘多拉魔盒’里的嫉妒,怪不得……’ 离得极近的那张脸在光芒中若隐若现,室生凌乃睁大懵懂的眼,喉咙咯咯几声,脑海俱是无法挣脱的狂乱。 说什么?‘嫉妒’?真可笑……应该是所有人嫉妒她的幸运才对……她可以心想事成啊~只要写上愿望…… ‘那契约收走她部分灵魂,她的后半生都将精神紊乱。’ 契约?什么契约?那是她的能力啊~凭什么?明明她和她一样……凭什么高桥秋子被人拥在怀里备受怜惜,她却躺在这里无人理会? 僵硬的瞳孔直直地望向不远处慢慢朝自己靠近的众人,室生凌乃动了动嘴唇,胸口急喘几下瞳孔蓦然扩张———— 她看到……第一次真正杀人的那名受害者……陌生的年轻女子形容枯槁,咽喉处裂开一道露骨的口子,黑紫色的肌肉……一双眼怨毒无比。 别过来!别过来! 陌生女子的长发蛇一般扬起,柔软而冷滑的发丝铺天盖地…… 拼命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开无处不在的发丝……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瞪大的瞳眸内逼到近前的陌生女子眼神阴郁而疯狂,像一个巨大漩涡……她只觉得自己正不由自主被席卷而入。 冰寒彻骨的恐惧感紧随而至,室生凌乃忍不住闭上眼,凶猛的黑暗寻隙掩住最后一缕光。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于是本卷完,下章开新卷。 第九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于是开新卷嗷嗷嗷~ 哭到眼睛里挤不出水分,我干嚎几声,悄没声将脑袋仰高几度,侧目偷觑———— 日吉若半跪在面前,将我的爪子执在掌中,高处有影子投映在他年轻干净的脸上,一双暗金眸子眸光闪烁,内里仿佛有蔼蔼烟雾,丝丝缕缕缠绕不休。 我噎了下,心虚的扫了眼周遭,随即被入目的无数狼藉惊得眼角微微一抽,心里有些毛毛的……那什么,这临时让我怎么寻个妥当办法来收拾残局啊啊啊~ 顿时很希望自己身负异术,能立时土遁跑得无影无踪。 其实我记得所有……嗯~好比灌下二两黄汤于是神智亢奋勇气倍增,于是豁然觉得劳资天下无敌不管不顾,等出完一身汗清醒……这这这,这下如何收场? 趁着杵在眼前这人神色沉郁,我慢慢低下脑袋,两眼一翻。 左眼的热度不知不觉消退了,体内波澜壮阔的胆气也渐渐平复……药性最凶猛的阶段过去,现在冷静下来,我……我一时还真找不到话说嗷嗷嗷~ …… 现场似乎就此沉淀下来,很安静很安静……我听见近在咫尺这人缓和绵长的呼吸,他的手掌覆着薄薄茧子,温度却如骄阳炙热。 我死死盯着地面,竖得高高的耳朵里忽而传来悉悉索索声响,眼角偷偷调高几度,余光中守在附近的一色暗沉正悄然撤退。 “秋子。”日吉若紧了紧指间,沙哑的声线倒也平和。 抬起头就见他怔怔盯着我瞧,半晌,脸上泛起一丝浅笑,“我们回家了。”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手臂一个用力。 “啊——”我顺着力道被扯起来,随后扭头看向另一侧: 周遭景象算是满目疮痍,地狱召唤阵发动与我抓狂的后果使得附近台风过境般,平野麻弥躺在不远的地上,室生凌乃趴在角落,日吉若带来的人马四下分散开来,几簇人各司其职。 有人靠近室生凌乃将她搀扶起来,边上有数柄枪支蓄势待发,我眯着眼,目光落在室生那张惨白癫滞的脸庞,上下打量许久,抿抿嘴角,转开视线———— 虽然该说她自作自受,可是……她伤了魂魄,余生都将是这般光景……算了算了,我尽人事,至于结局看她个人造化。 眼下这般光景,已经不关我什么事。 另外一位————不知该如何定位的平野麻弥……她同样被人从地上架起,许是室生凌乃被揭穿的缘故,看顾平野麻弥那几人敌意明显不那么重,警戒依旧,上膛的枪支却没有死死抵住她的额角。 两丛人马各自压制手中的女孩子,为首的遥遥朝着日吉若颔首示意,随后微微偏头,一行人就要朝出口涌去。 我收回视线,却在此时彼处一阵骚动。 “呀——!”平野麻弥惊叫出声,“你们……你们是谁?!做什么?!” …… 换位想想大概我也会如平野麻弥这般反应————甫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大票横肉脸围住,且不知要被带到哪里。 “放开我!”平野麻弥拔高声音,她在彪形大汉簇拥下挣扎着回头,目光穿过人群缝隙对上我望过去的视线。 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惊惶无主乱窜,在铁箍似的禁锢下瘦小身躯越发显得单薄。 “高桥……日吉……”许是看到熟悉的面孔,平野麻弥神色忽的一松,“我……” 我挣出日吉若的臂弯,顺势扯着他奔过去,“平野学姐……” 跑到近前,架着平野麻弥的几人很快松手退开些许;我站在平野麻弥面前,抬起空的那只手握住她伸长象是求救的掌心。 “他们只是要将你安全送到忍足学长身边,请不必害怕。” 平野麻弥神色彷徨依旧,“我之前……室生……”说话结结巴巴,目光四下徘徊,不经意间一瞥表情忽的凝滞,“这是什么?!我的手上怎么会?!” 我顺着她的视线垂眼————她的手……虎口处有一个不大不小黑色印记,纹身似的,图案却极是诡异。 约莫仿佛等腰三角形,又不是,两处本该尖锐的角度向内勾起,黑乎乎一块,乍一眼看象是被什么烙印上去,那样子…… 我看了半晌,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看明白图案象什么,瞳孔蓦然收缩。 “秋子?”日吉若收紧手掌,用力回握的指尖力道惊起我的思绪,“怎么?”空气微微浮动,却是他侧身上前低头要去察看。 “我忽然想到别的事。”我忙不迭松开平野麻弥的手,转而抱住日吉若的胳膊,“日吉,忍足学长等急了吧?平野学姐和我都累了。” 少年淡漠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内,暗金的眸子滑过一丝狐疑,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头吩咐手下尽快联络忍足侑士。 等到那些人施施然走到外面,附近只余得寥寥几人,日吉若掉头看了眼身后,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我身上,一脸高深莫测。 “看到什么让你如临大敌?” 诶?!被发现了啊~我抽了抽嘴角,正要干笑两声转开话题,想了想,耸拉下肩膀,“也没什么……就是她手上那个印记……” 抬手筢筢头发,我仰头作望天的装叉神棍样,“平野麻弥左手那个纹身模样的应该也是……” 倒三角形,两处朝内勾起的尖角,发挥一下想象力,那不正是一个稍微抽象的山羊头吗? ————西方恶魔的标记。 …… 日吉若浑身气势迥然一变,竟是寒意森森,“平野和室生一样?” “不知道……或许不是。”我犹豫半天,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她被当成容器的缘故,呃~具体我也不清楚。” 平野麻弥手上的烙印如何而来,答案在室生凌乃或者她本人那里……究竟是不是无辜,真的要问平野麻弥自己。 我低头直愣愣瞪着日吉若,只见他眼中隐约滑过一丝戾气,“算了,让忍足学长自己去头疼。” 薄唇轻掀,日吉若耸耸肩露出无所谓的神情,“走了。”边说边半侧身,一手搭上我的肩背一手落到腿关节后方,微微用力————我只觉得视野一个倾斜,人已经被某君公主抱着施施然向建筑物出口。 这是何等的不负责任……我翻出三白眼,对着某君尖削的下巴抽了抽嘴角。 好吧好吧~其实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暂时就这样。 方才走出这幢建筑物视野蓦然一暗,迎面而来的冷气令得我激灵灵打个寒颤,仲夏的深夜竟也带了一丝薄寒。 日吉若选定一个方向,身形不停急促移动,后方缀着仅余几名护卫,先行的人马在数米之外等候,一行人汇合之后匆匆撤离。 影影绰绰间我没见到室生和平野,或许是另有安排。 等到适应骤变的明灭光影,眼前逐渐清晰起来;所见笼罩在一片清辉之中,头顶的夜幕已是月色西斜、疏星渐隐。 我们行走在极是荒芜的地区,脚下道路两侧杂草丛生,夜虫啾啾鸣叫,残墙断刯沐浴在稀薄光线下一派萧瑟景象。 我缩了缩脖子,扭扭身体往某人怀里窝得更深些————跑到什么地方来了这是?看着象是荒废厂区,多么适合发生凶杀案或者天灾人祸啊喂! 日吉若的怀抱精实而温热,紧贴着胸膛的脸颊能感觉到平稳的心跳,混合我的呼吸仿佛小时候在老家看海,灌入耳中的徐徐潮声。 我闭上眼,肢体的酸涩与疲惫忽然间全数涌上来,神智渐渐迷糊起来,临投奔周公怀抱之前强自打起精神,“教堂圣水……告诉忍足可能有用。” 神系派别不同,我不知道如何‘拯救迷途羔羊’,西方的事呃~就交给教堂处理好了。 于是心安理得陷入沉睡。 ……分割线…… 迷迷糊糊地似乎换过好几处场地,身体蜷缩的那处温热始终不变,却好象先是进入一处温暖密闭空间,一段时间后又被移动到一处更为广阔的地方…… 神智象是被魇住,隐隐约约有些许感觉,眼睛却仿佛黏住似的怎么也无法挣脱浑噩;我想这应该是因为今晚无论哪方面都精疲力竭的关系。 清净了很久的耳畔传来淅淅沥沥的流水声,我感觉到雾气蒸腾……正觉得有些奇怪,几分钟前被搁置的身体嗯~有道存在感逼近。 沉稳的呼吸,指尖碰触到肌肤……微带薄茧的触觉是熟悉的那人,我挣扎了下,脱出陷在迷雾中的神智。 极力睁开干涩的眼睛,眯了眯眼————纤长十指覆在我的前襟,顺着腕骨往上看,一截手臂暴露在柔和的灯光下,衣袖被挽到手肘处,衬衣扣子解开好几个隐约露出精致锁骨。 他半低着头,似乎没察觉抑或不介意,自顾自做着手中的事。 我眼角一抽,艰难抬起手,堪堪附到他忙着解开我身着衬衣扣子的双手,鬼气森森磨牙,“我说……你脱我衣服做什么?” 日吉若动作一顿,依稀僵硬半晌,缓缓抬起头,眉宇间有两道浅浅的纵痕,“洗澡……” “你洗澡帮我脱什么衣服?”我打量他半天,很讶异的从这人淡漠的脸上生生看出几许羞涩来,于是脸皮重重一颤。 真是奇了怪了,貌似要对我做出异常不和谐举动的人……怎么满脸被我反攻了的表情? 两人对视良久,日吉若率先将头撇到另一侧,耳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一片,“你……那个……我……呃~” 极是难得的,素来狠戾决绝的某人吞吞吐吐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愣了半天,眼睛滴溜溜在他身上转了半天,最后被一抹异色夺走注意力————之前没注意,他半跪在我身侧,灰色的格子裤与衬衣一角染了几处干涸的暗红…… 他受伤了?! 一惊之下,半躺的身体猛地支起来……然后……呃~我不小心看到呃~死鱼眼瞬时暴睁,我瞪着自己双腿间的狼藉只觉得刹那间被雷劈得焦黑。 要死了! …… 迅速改换姿势,跪坐起来顺势夹紧双腿,老脸的温度瞬间飙升到可以煎蛋。 “你出去!”我拔高嗓子尖叫,“出去啊!” 日吉若保持着脸朝他处的姿势,微微露出来的侧脸红得与耳坠一般色泽,“嗯——衣服和……都准备好了,我先出去。” 说话间他站起身,头也没回急匆匆离开,背影多少有些狼狈。 我黑了一张脸,僵在位置上,等到磨砂玻璃门外那道身影消失,我火烧屁股跳起来赶忙返身查看自己的灾情究竟惨烈到什么程度。 手忙脚乱,恼羞成怒,天雷滚滚,外焦里嫩。 女人最尴尬的时刻莫过于此!我捂着脸颊,满头黑线————侧漏!卧槽!超薄型果然不管用!这是何等神兽啊喂! 慌慌张张脱掉一身咸菜似的衣物,忙不迭冲到角落沐浴蓬头下,拧开开关,热水从头顶上冲刷而下,清洗已经乱七八糟的身体。 太凶残了!这负心的世界! 已经无法用地球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良久,稍微收拾好已经坑爹的心情,我睁开眼,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 仍旧是陌生环境,浴室宽敞到不可思议,之前我躺的却是一张皮革贵妃躺椅,角落分隔出一处玻璃淋浴间,金属栏杆挂有干净浴巾,砌成缩小温泉池子规模的浴池袅袅冒着热气。 那面积都可以洗鸳鸯浴了喂!可惜被亲戚拜访的我今天是没办法享受了诶~ 我抽了抽嘴角,再次把脑袋埋进水流中。 …… 紧闭着眼睛目不视物,耳畔只听得到涓涓水流。 洗了很有些时候,我摸索着关上喷淋头开关,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了无生趣的哀嚎一声,转身————瞳孔微微扩大,复又收缩。 他悄无声息站在门侧,双手环臂不知站了多久,水汽蕴氲中一双暗金眸子光影斑驳,虽然面无表情,俊秀的眉宇间却藏着些许诡异波澜。 “日吉……”我抽搐了下,脚步踉跄着后退,光∕裸的背脊顿时撞到冰冷冷的瓷砖,脑子里风嘶马啸,双手挡哪里都不是。 劳资只得一双手,上挡下挡都没办法遮住重要部位啊喂?!难不成要捂脸?可这人不是陌生人,遮脸有毛用?! 日吉若沉默许久,一双眼直勾勾的,良久象是决定了什么,身形一动竟走过来?! 这这这,这咋的了?!我如锅贴般挨着瓷砖,眼角与嘴角同时抽搐,太阳穴顿时突突直跳。 悄没声摸进来观赏我也就算了,那满脸肃杀是想干什么啊啊啊?! 日吉若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按着我的肩膀,我挣扎着想逃跑又被抓往里一带,他的唇急不可待寻过来,炙热、颤抖、辗转间充满侵略性。 “秋子……秋子……” 含在湿濡呼吸间的是他断断续续的叫唤。 我被制在冰冷瓷砖与高热身躯之间,双脚软得不像话,抬起欲反抗的手握紧、松开、握紧、又松开…… 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化为无声的叹息————还是下不了手,我没办法把手段用到他身上,怎么办?! 就在我以为将我压在墙上这人今晚可能要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之前他忽然罢了手,毫无预兆的失控同样毫无预兆的冷静下来。 堵着嘴唇的热度撤离少许,日吉若微湿的额头抵着我的,近在咫尺的双眸眸光凛冽,“秋子,我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 一句话轻轻柔柔,瞳眸深处却有阴鸷煞气翻腾。 哈?!我惊魂未定外加满头雾水,“什么?” “别害怕,我送你去医院……”日吉若收拢眼中的激烈情绪,身体抬高些许,嘴唇印到我的眉心,语气极是温热,“没事的,当是做了噩梦。” “喂?你说什么我没听懂啊混蛋!”在他不管不顾要把我抱起来的瞬间,我抬手一爪子挠在他脸上,“日吉若!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日吉若安静下来,挂了一缕抓痕的脸上露出几丝挣扎,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他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薄唇微微动了动。 …… 听完不知所谓的解释,我整张脸都黑下来,顾不得自己光溜溜的,拔高嗓子把极是丢脸的事实吼得如雷贯耳,“你才被人[哔——]过,我生理期啊!” “眼睛瞎啦?!” 我勒个去!劳资个圈圈叉叉!你妹的! 心头豁然奔过数不清的草泥马,我抬手扯住某君象是僵滞的脸颊,死命往两侧用力。 他似乎是呆住,毫无反抗任由我抽打许久方才回过神,见那双暗金眸子眸光终于流动,我奋力将人往门那里推搡,“滚!我要穿衣服!” 日吉若最终被踢出浴室,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眼角一抽,返身再次冲洗。 这么一折腾劳资半丝娇羞情怀都没了!现在满心只想把他从塞进[哔——]里冲走啊喂! 等到心头翻腾的怒气平复下来,我收拾好自己慢腾腾爬出浴室————此处虽不知是哪里置物柜里居然一应俱全,幸好幸好……再出什么幺蛾子恐怕我真会失手犯错。 用带出来的毛巾边擦拭发梢滴落的水珠,我拨冗扫视周遭,随即发现日吉若背对着我静静站在窗前,房间内的装潢以我的眼光看来很是呃~高级。 地板铺着绒绒的毯子,整个房间三面是落地玻璃窗,中央圆形的大床极具情趣。 我的眼角抽了抽————这人该不会真的把我带到酒店?! 看了看映着玻璃窗的淡色天幕,嘴角跟着抽了抽————三面玻璃窗,想什么啊喂!办事的时候拉开窗帘仍人观赏吗?! 不要以为这么高的地方没人看见啊~要防着XX卫星,不知道谷歌卫星图片无奇不有吗?! 无比头疼的扶额,话说,我对这种闺房情趣实在端谢不敏! 日吉若缓缓转过身,脸上红晕未退看起来还是颇尴尬状。 瞪了他半晌,我垂下擦拭头发的手,握着毛巾的手指紧了紧,死鱼眼慢吞吞转开,目光越过那人落到窗外,眼角一跳。 淡色的天空隐隐透出一抹鱼肚白,竟是快天亮了吗? …… “我接到手下传回来的结果。”日吉若忽的开口说道,“他们找到载你离开那部车……是我疏忽了,居然没人记得当时开车的是谁!” “中岛下落不明,我父亲那里传出来消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象是强自压抑着什么,“昨夜冲绳有客人来,秋子你……” 他的声音竟开始颤抖,仿佛止不住恐惧,“是中岛吧?还有铃木……我父亲……” 少年斜倚这窗台,垂落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这是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出怯懦与挣扎情绪,如同受伤的小兽般。 我微微叹口气,目光瞬也不瞬望住他,沉默着等他做最终决定————其实我知道他的犹豫,也知道或许那是多余,可是我什么都不解释。 误会也好,在、一切交由他自己计较得失。 不是我冷血,而是……希望他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做出决定。 不是逼他放弃亲情,只是希望他想明白。 倘若铃木没有撒谎呢?关东第一黑道倘若真希望我消失呢? …… 死寂般的沉默蔓延开来。 我僵在原位一直等待,等到那双暗金瞳眸内激烈的挣扎最终平息,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倔强明亮,日吉若俊秀的脸庞缓缓漾开一抹轻松笑意。 “秋子,我带你走。” 第一百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许是从我长久的沉默中误会了什么,日吉若收敛嘴角的笑意,神色竟有些焦急起来,“你不相信我?”说话间,支着窗沿的身体微微前倾,随即快步走过来。 我歪了歪脑袋,努力露出严肃的表情,“带我走?私奔吗?” “你不愿意?”日吉若站在一个手臂距离外,微微眯起双眼。 “是不愿意跟我走,还是不相信我有能力保护你呢?”暗哑的嗓音隐隐有激烈情绪起伏,瞳眸内一闪而逝的除却紧张,还沾染了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我只是觉得我们进展太快了。”我朝天翻个白眼,将满头乱发刨得如鸟窝般,嘴角一抽,“还没到法定年纪吧?私奔什么的……” 讪讪的斜了他一眼,我顿觉额角有些刺痛起来————好吧好吧~现在这种情况大概是我自作自受?危言耸听的后果是让他惊弓之鸟般决定远走高飞……呃~ 眼角肌肉不自觉跳了跳,我满头黑线的开始盘算,要怎么胡说八道打消此人的念头呢? 虽然他表明立场我很高兴,但也不代表就立刻付诸行动对吧?私奔什么的果然太惊悚,别的不说,单是‘养活自己’就是庞大而艰巨的任务,更别提将来养孩子…… 呃~想太多了!回神回神!我猛地摇摇脑袋,把突然乱入的画面屏蔽,咧开嘴角露出极是天下太平的笑容,“日吉~” 刻意逼紧嗓子,尾音含在舌头尖上,上前把他的手臂抱在怀里,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我跟你说实话,答应我先不生气好不好?” 当务之急是转开他的注意力,于是先混肴视听,挑起他的好奇心再说嗷嗷嗷~ …… “嗯?”日吉若微微一怔,狭长的眼角斜睨过来,“什么事?” 我趁着他不注意拖着人往窗户那边带……站在房间里说话本没什么,只不过离床太近了,呃~还是走远些以策安全。 走到窗边也不急着开口,我执着他的手按在窗户上,五指挤进修长手指间,十指相扣,目不斜视望着外面,装出一副酝酿话题的姿态。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几乎一望无际,脚下是城市半明半灭的灯火,海一般朝着遥远天际蔓延出去,描金窗帘半掩,略略抬眼眺望,上方是将醒的白昼。 天空正由蒙昧化为清澈,室内的灯光将日吉若的脸倒映在玻璃窗上,看不分明的脸庞眉宇间隐隐带着惘然。 我暗自叹了口气,清清嗓子决定不再为难他————即使做好选择,其实心里还是无法决断的吧?毕竟不是真的冷酷到六亲不认。 “呐~你父亲那里……” 方才一开口,我就察觉到指间扣着的温软肌体蓦然变得冷硬,日吉若倏然一僵,映在玻璃上的暗金瞳眸眸光有那么一瞬极是黯淡。 “我质问过当时在场所有人,得到的答案与日吉君的父亲无关呢~”我微微倾过身体,将脑袋靠到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大概是有什么人自作主张了吧~” “我们逃走……或许是正中下怀哟~” …… 按在玻璃上的手指感应到来自室外的冷意,丝丝缕缕的冰凉缓缓渗入肌肤,一如日吉若此刻沉默的压抑。 他低着头,神情隐在半垂落的刘海下,只余得抿紧的唇角。 时间在仿佛凝固的气氛中一点点消逝,过了很久很久,日吉若长吁一声,“当时在场的人……有留下后患吗?” 没有等到我的回答,日吉若紧了紧手指,“除了中岛和铃木,当时还有谁见过你?”微微抬头显露出来的冷漠双瞳内瞬时杀意迭起。 “我不认得,除了安藤良行。”我勾起嘴角,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只不过……我收走他们所有人的记忆。” “呐~日吉……与其担心我,不如注意下自己身边。”你已经后院起火了~ “秋子,你讨厌黑道,对吧?”日吉若淡淡斜了我一眼,眼中飘过一丝诡异的神采,“近段时间……” 话才刚开头复又沉默,象是踌躇片刻,他方才继续说道,“我想让他们先放弃……原本我没有兄弟,现在……那个位置也不是非我不可。” 他的嘴角慢慢扬起笑容,带了些羞涩,如同小孩子期待夸奖般,“我不说,但其实你不是不知道,对吧?至少你现在不会推开我。” 暗金瞳眸内渐渐亮起的光芒几乎可与天边初升的朝阳交相辉映,我怔怔看了他许久,心头竟是一软,“是呢~抱歉,我无法接受黑道分子。” 我也知道他一直在努力……正因为看在眼里,所以无法视而不见。 “可惜……你露出退意,有人却不肯善罢甘休。” “你愿意放弃,跟在周遭的人不会同意,而藏在暗处的人会伺机而动。” “只有死人才不会造成威胁。” 我微微转身面对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沿着少年青涩而俊秀的轮廓一点点游移,眯了眯眼,突如其来的热意模糊了视线,“这也是近来你身边一直不平静的原因吧?” 日吉若面沉如水,只是他静静回望的眼眸告诉我一个事实————他一直知道,也明白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 关东第一黑道顶点的那个位置不仅仅代表无冕之王,王座脚下还叠加无数错综复杂的关系。 历朝历代权利更迭伴随的都是尸骨成山,我原以为他还年轻或许想不到这些,现在看来却是我低估他。 他知道,却还是这么做了。 放开本已经到手的权力,任由窥视者一点点侵蚀属于他的一切,甚至最后危及性命. 笨蛋! …… 我阴森森的磨了磨牙,“你是白痴啊?!为个女人连命都不要吗?” 闻言他的双眸忽的一亮,迅速将头扭到另一侧,象是羞窘至极的细声咕哝,“要你管。”勾起的薄唇,朝着我的这边脸颊嘴角边竟有一处极浅的笑涡…… 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好可爱~无声嚎叫着,我猥琐的眯眼。 “酒涡……为什么以前没发现?”思绪突然跑到八竿子打不着的方向,我想了半天,脑袋上小灯泡一亮,“啊!你以前果然皮笑肉不笑对吧?!” 日吉若豁然转过头,整张脸黑得堪比锅底,狰狞的神情顿时凶恶如鬼,“高桥秋子!你竟敢转移话题!” “哪有!”我挣出两人相握的爪子,叉腰做茶壶状,“话题不是结束了吗?” “嗯~那群妖兽怎么说?领头那个是你的老情人吧?”日吉若缓缓眯眼,一脸妒夫相,“你居然又瞒着我四处留情!” 我噎了下,瞬时无比心虚,眼珠子四下乱转避开他恶狠狠的注视,“那什么……呃~那人是……说来话长诶~”呃~要不要说实话呢?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却诡异的保持沉默,既不追问也不逼迫,仿佛是等我自己坦白————可是,我真的不知该从何说起嗷嗷嗷~ 收回游移的目光,我定定看着日吉若波澜不起的脸庞,挣扎许久,长叹一口气,“他……他是……” 在我准备坦言相告时,日吉若慢吞吞抬起手,指尖点住我的嘴唇,“算了,你说过有些事我无法插手,不回答也没关系。” 薄唇含着恬淡的笑意,折射光芒的暗金瞳眸透明如水晶。 “我什么都不问,无论本名抑或来历,只要我还能喊你‘秋子’,什么都不重要。” 我眯了眯眼,呼吸猛地一滞————这人……当时那一片混乱中,他果然还是听到我对仲间说的话,即使如此……也还是不问吗? …… 呆呆看着笑容不带半点阴霾的日吉若,千头万绪一时竟找不出话说;许是我的神色过于茫然,日吉若笑得更是灿烂,“很少看你无言以对。” 说话间他凑近过来,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我帮你把头发吹干,然后睡一觉。” “啊——”我茫茫然被他牵着走到那张圆形大床边,直愣愣任由他按坐到床上,消失一会儿再次出现时他手里果然多了一支电风吹。 我正襟而坐,耳畔是机械呼出的热风,背脊贴着日吉若的温度,带着薄茧的指尖时不时抚过头皮,顺着风势一点点撩起湿漉漉的发梢。 呼呼的风声灌满耳道,奇怪的是他的呼吸却由始至终听得一清二楚……我盯着额际散落的刘海,从发丝缝隙间看到窗外逐渐明朗的色泽。 暗自抽了抽嘴角,脸皮止不住冒起热气。 此情此景……嗯~美好到我这样没脸没皮的流氓都有些心动…… 日吉若这家伙,天生的花花公子啊喂!营造气氛的高手,如果将来他不小心(遭遇天灾人祸)导致性情突变决定报复社会,一定没几个女人能逃过他的魔爪吧? 捂脸,我语无伦次了都! 囧了半天外加被乱入的想象吓到满头黑线,我强自调开心神,眼观鼻鼻观心,浮动的思绪一点点沉淀……眼皮子也跟着一点点沉重。 昏昏欲睡。 …… 不知过了多久,风机呜呜的催眠音远去…… “秋子。” 肩膀被人晃了晃,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日吉若放大的脸庞,“想睡了?” “嗯——”我点点头,脑子里有些迷糊————昨儿一晚折腾……眼睛睁不开嗷嗷嗷~ 下一秒,眼珠子暴突,我豁然神清气爽,“这……你拿给我做什么?” 盯着被递到面前的银色物件,我嘴角一抽,只觉得风平浪静的头顶再次响起一记惊雷。 “拿着它。”日吉若执起我的手,强自把东西塞进来,“你呆在这里,我回家一趟。”压低的声音隐约有一丝狠戾,“任何人以任何名义要带你走,就用这支枪解决。” 他抬手按住我的肩膀,暗金的瞳眸寻到我的视线,目光瞬也不瞬,“你在这里,除了我没有人会知道,秋子,保护好自己。” 我收紧手掌,不期然被那物的金属凸起硌痛掌心,张了张嘴,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把枪给我,自己怎么办?” 冷银色的枪支型号小巧,恰恰可容藏在掌心,这是日吉若一直随身的武器……给我的话,他怎么办? 日吉若收手从我背后绕出站到床边,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神色无比从容,“没事,我不过是回家清理身边多余的东西,现在不方便带你回去。” 修长手指覆上我的眼角,“给我时间,终有一日我们会象普通人,走在街上,身边没有随扈也不会遭遇伏击。” …… 太阳终于升到能够射入室内的高度,从巨大的玻璃窗迤逦而入的光线一时耀眼到刺目,日吉若的背影沐浴在明亮中,走到房间另一头出口时他的步伐顿了顿,我本以为他会回头,却不料他终究是一言不发。 那扇门开启,复又关闭。 我盘膝坐在柔软的床上,忽然觉得有些冷。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可千万别一语成谶。 ……分割线…… 天色逐渐明亮,冷清的街道慢慢开始车水马龙;黑色的轿车缓缓静止在路中央白线外,等着十字街头亮起的红灯转换标记。 驾驶室坐着的两人俱是神色肃穆,副驾驶座的男子略略偏头看了看身后,眉梢微动,已到嘴边的谏言最终还是沉淀。 贴了暗色保护膜的车窗外,后方有一部车静静停泊在相临的车道,想是同样被红灯阻拦行程;却在此时,静默的车厢内响起一阵异动。 驾驶室内的两人神色微变,却碍着隔壁车道那部车窗大开的车辆不敢回头察看端倪。 那不巧却是一部巡逻警车,虽然车顶警示灯熄灭着……如果被发现异常要求他们停靠在路边检查就糟了! 后方座位传来急促的闷响,却是有人不住挣扎意欲弄出动静求救,想是孤注一掷,后座其他人竟是一时压制不住。 开车的男子无比紧张,眼珠子死死盯着前方标示灯,余光不断偷觑隔壁车道那部车,开车的警员面朝前望着十字街口,似乎还未察觉异常。 路边指示牌闪动的时间进入倒计数,男子只觉得手心都要沁出汗来。 鲜红的数字泯灭,不多时艳绿亮起,隔壁车道的警车率先飞驰而过,男子长吁一口气,特意等警车开出十几米方才踩下油门。 被压制在后座的男子拼命扭动身躯挣扎,即使反剪在背后的双手由于关节脱落的缘故呈现扭曲状态也还是奋不顾身。 遭遇酷刑的面容极是扭曲,当然,他发不出声音,因为下颌早已经被人卸下来,当他透过驾驶室挡风玻璃看到警车离去,一双眼睁到极限,喉咙咯咯几声。 却在此时横地里骤然伸出一只手,穿过正手忙脚乱遏制那男子的森下,[呯——!]一记闷响,男子身形一僵随即瘫软下来,歪倒一侧的头颅,发际间沁出一缕血渍。 “吵死了。”少年的声线沙哑却寒意逼人。 “光秀少爷。”森下忙不迭将男子再度压到脚下狭窄的空间处,摸出怀中的枪支,上了膛的枪口抵住那人的背脊,之后方才偷偷看了另一侧忽然动怒的少年一眼。 许是明白他眼中的疑问,少年烟灰的眸子滑过被枪指着的男子,“竟然还妄想求救,哼~” 脸色沉郁,眸子内却瞬时掀起惊涛骇浪,“胆敢勾结铃木,竟没有胆色承担后果,废物!” …… 看着那张布满噬血杀意的脸庞,森下信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是真的有些迷惘,昨夜他缀在安藤良行的人马中,陪同来自冲绳的贵客前往日吉组经营的场所寻欢,却被一通电话急急召走。 也顾不得当时安藤良行的神情如何危险,森下信悍然当着其他人的面回应日吉光秀的征召。 他是埋在安藤良行身边的耳目,真正效忠的本就是光秀少爷。 森下信只是奇怪,光秀少爷怎么忽然不顾一切暴露他。 后来,当光秀少爷满脸焦急质问他时,他更是满头雾水————高桥秋子在安藤良行手上?!并且消息是他森下信发出去的?! 怎么可能?!他半点记忆都没有?! 而对于他的茫然反应,光秀少爷却忽的沉默下来,象是考虑许久复又对他下了个奇怪的命令。 森下信弄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事,却还是彻底执行了命令,连同光秀少爷预先埋下的其他人手一起寻到那个要找的人。 在动过刑之后,森下信满心骇然————他跟在安藤良行身边所以知道,核心人员根本一无所察,外围人员却听到些许风声,怎么会这样? 抓获的男子是铃木的司机,他坦白曾经连同中岛一起掳走若少爷的女朋友,并且据说是遵循组长的意思将那女生当成礼物要送给根来组的来客。 森下信懵懵懂懂,若是真的有发生那样的事,他自己确实会第一时间通知光秀少爷————因为那女生是高桥秋子。 真正被光秀少爷收服的人员都知道,那是光秀少爷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比自己的性命还珍贵。’光秀少爷毫不忌讳坦言那女子的重要性。 可是……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包括铃木的司机在内,他只是随同绑走高桥秋子,人被送入安藤的势力范围后他就离开。 那之后该是中岛和铃木的事,可偏偏那两人同时下落不明;森下信随同光秀少爷的心腹找了很久,包括高桥秋子在内,三个人如石沉大海。 后来却是日吉若那里传出消息。 具体情况他们这边暂时无法探明,日吉若虽然近段时间有些疏忽组内事务,真正有行动的时候,安排人手始终还是警醒得很,近身人员无一不是心腹。 ‘秋子小姐和若少爷在一起。’ 森下信觉得这一消息对奔波整晚的他们来说,竟是喜怒交加。 喜的是光秀少爷终于能够放下心,怒的却是————那位少爷竟然再一次妨碍光秀少爷。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毕竟人已经安全,可是森下信与其他人还是跟随光秀少爷潜入夜色。 想到此处,森下信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身侧闭目养神的日吉光秀一眼,心中长叹一声————他想见她,竟是迫不及待。 可是那位少爷带着高桥秋子消失了,光秀少爷借故动用权限也查不到,甚至那位近身的人马都不知道下落。 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 藏到哪里去了?日吉光秀同样在想这个问题。 靠在椅背上的脖颈微微仰高,日吉光秀盯着车顶怔怔出神————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等到他心急如焚赶到时得到的却是诡异的答案。 相较于森下信的惊骇,日吉光秀多少能想明白些,毕竟见识过高桥秋子的异能,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代入她的能力想想自然也就不奇怪。 她怕是封印相关人员的记忆,同时还带走中岛和铃木吧? 厉害的女人。 日吉光秀微微勾起嘴角。 反倒是他有些失措了,可是现在静下心来回想却也不后悔————比起埋下的眼线被提前察觉又或许会打草惊蛇,高桥秋子的笑容似乎更重要些。 环臂的手指紧攥衣袖,日吉光秀眯了眯眼,烟灰的眸子内滑过一丝异色。 他想自己或许是疯了,被近来逐渐苏醒的片段记忆弄得魂不守舍,那些多出来的东西明明不该是他经历过的,一鳞半爪的片段却逐渐迷惑他的心智。 那个女子十几年后的笑容,竟可以令得他沉沦,甚至连自己源自她的血脉这件事都可以抛诸脑后,真的是疯了。 而他现在竟不知悔改,抛下所有急待解决的事,包括不久前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这个年代日吉组最高掌权人来电的询问不顾,带了亲信不顾一切要去寻她。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滑过,日吉光秀闭了闭眼,忽的笑起来。 罢了,疯就疯吧~ 日吉光秀其实很早就有预感。 在这个年代睁开眼的瞬间,见到那女子如水双眸时他按捺不住杀意却又在最后关头收手,那时内心的惊澜,此时想来却是因为潜意识里察觉到危险。 高桥秋子是渡不过的那条河,一睁眼,他此生就再无退路。 …… 远远的,透过车窗能看到那幢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日吉光秀眸光微敛,嘴角轻勾露出极是讥诮的笑容,“狡兔三窟,我该佩服的。” 是的,是该佩服。 如今的日吉若还不是震慑群狼的兽王,此时他不过是躲在庇荫下长大的孩子;论起手段心机,没有真正浴血的人再怎么狠戾也达不到令人胆寒的程度。 日吉光秀不否认自己一直没把十几岁的日吉若放在眼里,因为日吉律死亡之前,他的儿子成长道路过于一帆风顺;经过昨夜,却不得不稍微改观。 虽然是当成唯一继承人培养的孩子,没有实力也做不到如此,平时看不出来,一旦到真正紧要关头,站在日吉若身边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 与权势无关,而是真正信服他能力的组员。 更何况,日吉若能够瞒天过海将重要的那个人藏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若不是日吉光秀占了知晓未来这个便宜,这次真的算是输给他。 日吉光秀曾经在极偶尔的情况下,从微醺的日吉若口中得知过一件事,那是遥远的未来,彼时那个男人还会得露出属于父亲的笑容。 烟灰眸子内眸光微微一黯,日吉光秀不期然想起那个男人暗金瞳眸内闪烁的光芒。 ‘就算是超人偶尔也会累吧?在独处都变成奢望之前替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日吉若年轻的时候购买过朋友经营的酒店内一处套房,那是极机密的事,除了他本人无人知晓地点……算算时间,恰是这个年代! 日吉光秀顺着冰帝学园的人脉开始查找,费了点心思果然让他寻到蛛丝马迹。 于是他来了,在等到日吉若现身日吉组组内会议的此刻,怀着无法言喻的心情去见她。 见到之后又能如何?或许该说些什么,日吉光秀没有答案,他只是必须要见高桥秋子一面。 第一百零一章 真正寻到那处套房花费了点时间,这却是日吉光秀没料到的。 整座大厦外表看起来与普通渡假酒店并无区别,高耸入云的建筑,窗明几净的大堂,柜台内站着数名前台小姐……直到进入酒店,日吉光秀一行人却无端端被挡下来。 原因却是他所查到的,日吉若持有的那处产权证明上的门牌并未出现在酒店电脑登记资料库内,也就是说日吉光秀无法通过酒店电梯登上顶楼。 街外的景致被阳光照得一点点明亮起来,日吉光秀安坐在大堂一隅,表面看似平静,事实上耐心正渐渐被磨尽。 回头扫了眼酒店前台处,日吉光秀眯了眯眼,复又低头看着面前,光可鉴人的茶色玻璃几面映出他低垂眼眸的模样,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其实心急如焚。 森下信站在柜台外借故向迎宾小姐套口风,时间已过去近十分钟,从森下信微颦的眉心看来似乎不太顺利。 这家酒店十数年前保密措施竟也达到滴水不漏的境地,真是……那位名唤‘迹部景吾’的,能力算是不俗。 日吉光秀长吁一口气,强自按捺下心头翻滚的戾气————在几乎忍不住想另辟蹊径时,敏锐的听觉吸收到森下的步伐,眼角循着声音来源扫了眼,随即起身。 森下信结束了前台那方的询问正施施然迎面而至,面上不动声色,日吉光秀却从他的眼中看到几许‘有所得’的暗示。 双方一个照面,森下信身形不停朝着酒店大门走,日吉光秀慢吞吞起身,领着近身另外两名人手远远缀上去。 …… 不多时,日吉光秀与森下信一行人闯过马路登上候在街角的轿车,引擎悄无声息发动,轿车驰过酒店正门,拐过街角开到酒店后方停车场。 “顶楼两层不属于经营范围,据说是私人所有,使用电梯也是独立出来的。”森下信压低声音跟在日吉光秀身边,“电梯外设有密码锁……” 说话间,一行人进入建筑物,大楼内走廊走廊一侧是巨大落地窗,采光极好;入口即设有保卫室,有人听到脚步声探身出来察看,许是日吉光秀满脸从容让对方误以为是住客的缘故竟无人上前质问,众人得以畅行无阻。 一路穿过走廊,小心翼翼避开各处角落摄像头,日吉光秀一行人畅通无阻行至二楼。 “酒店的电梯内没有设定二楼的按键。”森下信边走边将收集的零碎信息徐徐道来,“这里安装的电梯应该就是直登顶楼。” 二楼走廊拐角确实有两部电梯,银灰的门扉紧闭,墙壁上却不是寻常电梯那种上下按键,而是各自装着巴掌大小的数字键,从零到九。 日吉光秀眯着眼睛想了很久,抬起一手覆到数字键上,指尖轻点迅速按下连串数字,掌心下微蓝光芒明灭,半晌却毫无动静。 “不是他的生日?”日吉光秀微微冷哼一声,眉梢轻挑,略略思考后换成另外一份密码,几秒钟后银灰的电梯门无声朝两边滑开。 率先闪身进入电梯,跟在身后的人马立刻跟入,日吉光秀抬头看了眼位于电梯顶部的监视镜头,冷笑一声。 “竟是她的生日?还算是有心。” 狭小的空间内,日吉光秀周身瞬时有极是压抑的气势迸射而出,森下信暗自叹口气,不敢选在此时进言————已经如此形势,再怎么规劝也无济于事。 还是等见过那位之后……或许找机会与那位小姐明言,倘若她心里对光秀少爷有几丝情意,定然不会坐视光秀少爷涉险,若果反之…… 森下信半低着头,眼睫遮住瞳眸内一闪而逝的森冷寒意。 …… 电梯内寂静无声,等到身体微微失重的感觉消失,紧闭的门滑开————一入眼是一处宽敞如同会客厅的地方。 数十坪的空间铺着淡色地毯,除此再无它物。 一侧墙壁尽是玻璃窗,窗帘拉到墙角,迤逦而入的光线亮到耀眼,尽头一扇暗红橡木门,双扇鎏金花纹辉煌夺目,门扉却是紧闭,行进步伐俱被茸长地毯吸收,一时间静得只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不等身后的人做出什么反应,日吉光秀一个箭步跑到门前,抬手就去推那扇门扉。 原以为门扉紧闭,却不料没用多少力道就此无声开启。 日吉光秀微微一怔,心头倏然升起几许怒气————日吉若他就这么放心?!把人安置在此处以为万事大吉吗? 怀着淡淡的忿恨,双手扶着门扉往两侧用力:室内光景一点点展露在他眼中。 同样数十坪的空间与外面无多少分别,除却多了一组待客用的沙发,尽头依旧是暗红橡木门,却是半开半阖,极目望去里面似乎…… 正要朝着那扇半掩朱门走去,身侧空气微微一沉,日吉光秀一愣,电光火石间森下信闪身越过上前查看。 ————侧身覆到门边,方才往内微微探头,整个人忽的就此僵硬。 几秒钟后,森下信的脚步微微一动,双手举高做出一副无害的姿态,日吉光秀眉骨微挑却见森下信从门边一步步退回,随即露出来的是一截雪白半臂,圆润小巧的腕骨,修长指尖凭着一抹银色。 “是你?” 她人未出现,声音却先一步传出来。 …… 日吉光秀屏住呼吸,近乎贪婪的盯着暗红门内渐渐显露的纤细身影。 高桥秋子慢慢走出房门,身体沐浴在半明半灭的光影间,语气淡淡的,带着些许诧异,“森下?是你?” 她微微歪了歪头,目光缓缓扫过室外众人,最终对上他的视线,绷紧的神色变幻片刻终是松懈下来“日吉……光秀?”执起枪的那只手动了动,随即垂落身侧。 “秋子。”日吉光秀纵身上前,口中低低喊出她的名字,“高桥……秋子……”如同喃喃自语,将她的姓名含在唇舌间,“秋子,秋子。” 几息间站到她面前,日吉光秀如同着魔般抬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心头翻腾不休的激荡灼然升腾,化作眼眶内的热意。 指尖触及她温软却冰凉的肌肤,望进那双烟灰色泽的眸子,日吉光秀眯了眯眼,喉咙竟有些哽咽起来。 他从未曾如此失态过,更别说当着属下的面流露软弱神色,这般儿女情长对于注定行走黑暗的人来说是大忌,稍有差池对双方都是灾难,可怨不得他,真的。 他已经多久没见到她了?从上次在冰帝学园密林内失去意识开始到现在,日吉光秀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没有人知道当他在日吉组内苏醒过来时心情竟是喜怒交集。 喜的是危急关头他能够成为她的助力————想来世间男子绝大多数会和日吉光秀抱有同样想法,谁不想保护自己女人,谁愿意变成累赘? 怒的却是日吉若竟然妨碍他!明明在未来日吉若对高桥秋子不屑一顾,怎么如今竟时时刻刻妨碍他?! 他已经记起大部分关于她十几年后的事,虽然记忆不甚清晰,关于她的片段却历历在目,日吉光秀自认心性算是坚韧,既然不太可能是幻觉,就真实发生过。 会得忘却,大概是她的异能在作祟,那么封印松动的如今……他该如何面对她? …… 许是他恍惚的时间太久,日吉光秀只觉得停留在她脸颊上的指尖覆上略带冰凉的触感,视线中高桥秋子眼露迟疑看着他,“怎么了?” 反手执住她的手腕,低头却送到唇边亲吻,他抬眼定定看着她,将她脸上瞬间变化的各种神情尽收眼底¬¬————那张年轻十数年的姣美脸庞刹那间闪过错愕、惊疑、薄怒与无奈。 两人相互望着对方,同样沉默着,过了很久,日吉光秀忽然发现高桥秋子微微移开视线,眸子滴溜溜转过几圈停在他身后,眼角一挑,眼中的挣扎就此沉淀。 他身后……是静观其变的属下。 心念一动,日吉光秀舒展双臂将人环入怀中,回头示意森下信他们原地待命,随后身形一转裹着怀里的高桥秋子一同撞入她出来的那处房间。 微启的房门被他拨冗阖上,随着那声闷响,怀中这人象是一个激灵就此清醒,仰头望了他半晌,怔忡的神色化为淡漠。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她挣扎着脱出他的怀抱,边说边慢悠悠走向房间内,走到角落弯腰提起搭在木架上的一件长袍反手披到身上,“日吉若已经不在这里。” 手下动作不疾不徐,语调也平淡如讨论天气;这般家常仿佛他此刻突如其来不过是寻常拜访。 日吉光秀站在原地也不言语,只是目光片刻不离她的身影,待得她系好腰际带子转身走到房间中央那处巨大圆形睡床边,俯身爬上床不知找什么东西方才移开视线四下查看。 这一看心头又是一跳: 这处房间极是娇俏,所见家俬尽是维多利亚女皇时代式样,圆形大床占据近半数面积,落地床帘半遮半掩,纯白地毯织就淡金花纹,小小茶几上放着盛放的锦红绯白……照理来说此处该是奢华的,不过对于拥有者日吉若来说却过于惊悚。 目光落到那张圆形大床上,盯着掩在重重垂纱内的高桥秋子,日吉光秀眸光微微一暗。 她趴在垂纱内不断翻动被褥,风卷起落地的纱帘,流泄弥漫成淡淡的薄雾,隐约间那道身影美丽窈窕同时妖冶惑人。 鼻端忽的嗅到不知哪里来的淡香,日吉光秀脑海微微恍惚,不期然想起曾经的未来,那个深夜他对她做的那些事。 ……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日吉光秀发现自己已然逼近床侧。 高桥秋子一无所察俯趴在被褥间,背对着他伸长手臂四处摸索————她穿着双重浴衣,一捻儿腰肢起伏间勾勒出极是美妙曲线。 日吉光秀呆呆看着,呼吸变得急促,眼神渐渐明亮到疯狂;他该就此罢手的,可不知为什么管不住自己悄无声息蔓延的狂乱念想。 朝着她伸过去的手堪堪触及裸∕露在空气中的脚踝,下一秒她猛地支起身体,回过头来,“有事吗?” “嗯——”日吉光秀漫不经心应道,手掌仍旧覆在她的脚踝处,指间微微收紧,烟灰的瞳眸盈满不堪负荷的危险神色。 指间不断施加力道,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想是对方也察觉不对,半跪坐背对着他的身体迅速直起想转换姿势;日吉光秀猛地用力,只听得一记闷哼,她身体一颤被他扯着面朝下趴倒在被褥间。 “日吉光秀!你干什么?!”她挣扎着翻身抬脚踹他,“滚开!”淡白的脸上双眉紧皱,神色无比愤怒。 日吉光秀侧首避过迎面而来的飞踢,抬手抓住她的另一只脚踝,没有用多少力气就将人攥到近前,也不说话整个人同时俯身压下去。 她扬起欲反抗的双手被他轻而易举钳制举高按到头顶被褥间,他整个人覆到她身上,低头寻到她的红唇,将她口中溢出的言语堵回腹中。 辗转反侧间日吉光秀尝到她的呜咽,纤弱的身体颤抖着挣扎。 象是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努力摆动头部不让他得逞,他就胡乱亲吻她的唇角、眉心、脸颊、啃噬她的脖颈,炙热的亲吻蜿蜒而下,最后抵达胸襟处。 “日吉光秀!”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双腿支在他的腰际乱蹬着想逃离,只是她不知道那样更是危险。 日吉光秀动作一顿,脑海一闪而逝的清明复又被情∕欲淹没,将她的双腕用单手压制,空余的手摸索着寻到她的唇,食指探入口中不断搅动。 “唔!呜~” 她啃咬他的手指,压抑的低泣从舌间泄露出来;日吉光秀如同充耳不闻,低头用牙齿急切撕扯包裹她的布料。 如雷心跳在耳畔回响,他的唇触到她微凉的肌肤————柔软起伏的线条含在他的舌尖,漫天的雪白里泛出淡淡的桃红光泽。 从未有过的快感肆意蔓延,身体深处隐藏的兽性狂乱叫嚣着想要更多。 …… 唇舌滑过她的胸口蜻蜓点水般一路往下,平坦的小腹,圆润小巧的肚脐,然后……日吉光秀狠狠怔住,强自按捺下脉息间叫嚣的狂乱,他瞪着眼前一幕拿不定主意是否该继续。 横陈在他眼前的是半褪衣裳的美景,如果他再禽兽一些……烟灰瞳眸缓缓眯起,内心挣扎良久,日吉光秀长叹一口气,支起身体,松开对她的钳制。 [啪——!]一声脆响,日吉光秀的脸随着力道偏到一侧。 “你想死吗?”高桥秋子的怒喝杀意凛凛。 眼角余光中她收回猛扇他巴掌的那只手,拢了拢胸襟,斜睨过来的眼眸定定望着他。 手下不停收拾着自己零落不堪的衣衫,目光瞬也不瞬盯着他,半晌,一双眼由彷徨到清明,瞳孔里刹时掀起电闪雷鸣。 “你记起多少?” 听她这么说,日吉光秀抬手抚过自己刺痛的脸颊,闭了闭眼,慢慢回过头对上她的双眸,开口时声音满是苦涩,“全部。” 高桥秋子问得没头没脑,他却听明白其中的含意————她问他封印的记忆。 果然…… 高桥秋子的神色忽变,之前由于挣扎涨得通红的脸颊瞬间血色褪尽。 两人就此保持沉默相互望着对方,过了很久却是高桥秋子率先调开视线,“嗯~既然你记起来……可是……就算不记得也该知道我是你……” 说话断断续续,不时飞过来的眼神俱是不解与愤怒。 日吉光秀胸口平息的火焰再一次灼然升起,想也没想就冷笑着回答,“高桥秋子是我母亲,可你不是。” 他欺身逼近她,烟灰瞳眸藏着几缕尖锐的恨意,“我来讨你欠我的答案。” 那日……错位的命运之日,所有混乱开始之前她答应过他,只要他逃出生天她就告诉他答案。 事后他不记得,她就此顺势隐瞒,此刻他记起,她总该履行约定吧? “闲看春∕色长芳菲,你是谁?” …… 半晌,得不到回答的日吉光秀微微眯起眼睛,双瞳深处蕴氲些许绝望与杀意,“不回答也无所谓,是你杀了我母亲吧?” 高桥秋子眼中的怒气蓦然沉淀,轻粉唇色骤然化为灰白。 日吉光秀其实是故意这么刺激她————她既然是陌生人,又身怀异能……真正的高桥秋子哪去了?他经历的未来被覆盖前,孕育他的人确实是高桥秋子。 事实上,未来时日吉光秀推断过,按照零碎线索连贯起来看该是:原本的高桥秋子不知哪里寻到她,并且两人联手破坏了未来。 此刻他撕开粉饰太平的假相,除却愤怒她的沉默,还糅杂着些许对于他母亲的歉意。 到底还是意难平,明知道所有只能怪罪命运,他还是忍不住出言伤害她。 这女子不是他母亲,他却源自她的血脉————日吉光秀从未如此刻憎恨过命运。 他想要她,一旦伸出手却不得不从此背负乱伦的罪名;他可以不介意,这个秘密世上只余得当事者两人知晓。 可惜从高桥秋子一再避让的态度日吉光秀看得出来,她根本是以母亲在自居,对他的包容溺爱都只源于血脉,如果少了这层关系,在她眼中他只是陌生人。 想通全盘记忆后他始终混乱不堪,复杂心情绝大多数是由她而起————倘若这女子知晓未来后从此避如蛇蝎他会得放过她,可她明明知道还和日吉若纠缠不休…… 明明他日吉光秀才应该是高桥秋子最亲密的人,和日吉若有什么关系?偏要是他恨不得杀之后快的男人夺走心头宝爱! 日吉光秀怎么能不恨?! …… 一片死寂中,近在咫尺的女子涩涩的笑起来,微微侧首回望的眼眸漾起一抹水光,始终柔顺的神色攸然淡开露出潜藏其中的桀戾。 “是了,是我疏忽,原以为……”凤眸斜挑,她恍若自失的笑笑,“你是该恨的,那毕竟是母亲,不共戴天也是应该。” 与他相同色泽的眸子瞬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天幕,“我是高桥秋子,也是李闲;你要杀我报仇也行。” “真是欠了你们母子。” 说完之后她闭上眼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日吉光秀怔忡许久,抬起手指尖拂过她微扬的脖颈,堪堪停在咽喉处————下一秒,这女子脸上毫无预兆泛起一抹类似解脱的笑容。 犹如昙花盛开的柔媚笑意生生刺入日吉光秀的心头,指尖顿了顿忽而滑到她的后脖颈,微微用力将人环入怀中,他附到她耳边,低低的声音里带了极是浓烈的恶意。 “你想死?我不想成全你怎么办?” 略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日吉光秀将手掌微微下沉滑到她胸际起伏的柔软上,低头对上她愕然睁大的眸子,烟灰瞳眸缓缓眯起。 …… 森下信一行人候在门外心急如焚,那扇紧闭的门扉后发生什么他们不敢好奇,只是时间拖得越久越是不利,毕竟日吉组内此刻恰逢大事发生,两位少爷的表现多少眼睛盯着,半丝挺差踏错都不行。 时间过去很久,眼看着那扇门毫无动静,森下信与其他几位不敢高声只是彼此沉默对视,然后从交换的视线中看到各自的忧虑。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森下信几乎忍不住想上前敲开那扇房门提醒里面的人不能过分懈怠时,只听得[咯]一声闷响,紧闭的暗红门扉忽的开启。 守住外间几处角落的人员迅速聚拢而去。 日吉光秀大步走出房间,双臂收拢怀中抱着一团纯白……森下信愣了下,“光秀少爷?”眼睛落到日吉光秀怀里一时定住。 “我们走。”日吉光秀沉声命令道,身形不停越过众人。 “诶——光秀少爷!”森下信急急追上前,张口结舌望着埋首在日吉光秀怀中的女子,“她……秋子小姐……您怎么?” 很快,一行人离开顶楼套房站到电梯前,日吉光秀方才拨冗开口说道,“我要带她走。” 烟灰的眸子冷冷扫过,压住森下信欲出口的言语;罢了罢了,森下信暗叹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和众人一道簇拥着进入电梯。 和来时一样,日吉光秀领着他的人手避开几处摄像镜头,甚至分出一人特意引走一楼守卫室的注意力,没用太多时间就离开这幢建筑物,登上等候已久的轿车。 …… 待得轿车飞驰出两三条街道,车厢内的戒备气氛方才松弛,森下信隔着人偷偷窥视日吉光秀抱在怀中的女子。 那人一路都很安静,如果不是她睁着眼睛,森下信会误以为人是被强虏来的。 只是……为什么不开口说话呢? 即便无话可说,脸上也不该露出那种苍凉的神色吧? 果然是不愿意?心念转过几许,森下信微微勾起嘴角————也好,无论她是否自愿,光秀少爷此举也算数得。 首先是那位少爷那里,如果那位真如传言‘爱美人不爱江山’,高桥秋子失踪必定会乱了他的分寸,这对光秀少爷可是极有利。 此时日吉组内有大事发生,来自冲绳的贵客……据说还带着对日吉组发展很重要的谈判,日吉组长和长老会商议将由哪位少爷出面主导此事,那位如果弄砸了…… 迅速计较各方得失,森下信眸光微微一暗,若果他将高桥秋子失踪的消息传给那位……同时想办法抹去光秀少爷的痕迹,是不是…… 心中的思量方才盘算到细节,落在日吉光秀怀中的视线猛地顿住,下一秒,森下信瞳孔微微收缩,脊背蓦然沁出薄汗。 忙不迭转开视线,剧烈跳动的心脏一时无法平复。 不知怎地那女子豁然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明眸秀靥,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双眼里隐约透出一丝光亮,若有若无地在眼底闪烁。 杀意扑面而至,森下信竟然在瞬间忍不住浑身发抖。 那女子怎么会?明明外表无害到彷如一点点力道就能伤害的稚弱女子,烟灰的眸子萦绕深重的杀伐之气。 她仿佛不经意一瞥,却似乎看透他的心思,瞬间的威压令得森下信不敢直视。 “要去哪里?”那女子淡声开口说道。 “嗯~”日吉光秀仿佛愉悦?的回答,“我带你去船上见见世面。” 森下信微微一僵,心头掠过一丝阴云。 船上?!光秀少爷说的该不会是那条船吧?!这段时间将用来招待冲绳贵客的游船,可是那位少爷也会去啊! 光秀少爷嫌组内的敌意不够多吗?!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回来上班了嗷嗷嗷~于是忙了几天没更新……对不起! 第一百零二章 风波恶之四 轿车安静的行驶,车厢内气氛压抑到有些紧绷的程度,我偷偷的扭头用眼角打量分坐在身侧的人,不料那两人俱是立刻有所察觉回视,双方一个照面,那两人忙不迭转开头。 我挣扎出一支爪子摸了摸鼻子,嘴角一抽,目光相碰瞬间那两人的表情如同见鬼……话说回来高桥秋子这张脸应该不至于青面獠牙到如此程度吧? 忍不住再次斜眼瞟了瞟左侧所坐的那名年轻男子————他是森下,之前承蒙关照过的,按理我的眼神还行啊?呃~莫不是……我满脸横肉把人吓着了? 还是说……我那半桶水的记忆抽取方法又出什么岔子,导致对方隐约有所顾忌?可这真不能怪我对不对?毕竟是生手上路,第一次嘛~效果不完美很正常。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绝对会天衣无缝了诶~ 眼睛放在名为‘森下’的那男子脸上转悠,同时心里不断揣度。 许是我的眼神过于专注,被盯住的森下时不时偷眼回视,眼风闪烁外加挪动身体,俨然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嗯~颇周正的脸庞快青白交错了都。 想了半天终究是无果,我翻着死鱼眼收回视线,脑袋仰高三十度角,日吉光秀抿紧的嘴角随即映入眼帘。 视线抬高几许,微微顿了顿————日吉光秀双眼直视前方,仿若一无所觉,只是嘴角抿得死紧,眉宇间始终阴晴不定。 怔怔看着咫尺间的这张脸,心里长叹一声————这人终究没对我做出什么,可也没那么礼貌就是了,他算是将我直接打包拎走,连衣服都不给换啊喂! 虽然当时我很有暴起反抗的意思,可惜他那张比恶鬼狰狞三分的脸色令得我偃旗息鼓。 日吉光秀这熊孩子……唉~沟通不良。 两母子真真是难缠,也不知是不是我上辈子真的欠债不还导致冤孽如跗骨之蛆,想想都让人满头黑线。 旁的不说,日吉光秀这丫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继续未完成的那款运动,早知道那时不该过于依仗时空法则,我该下狠手象对付森下一行人抽出记忆的,亏了! 我悔得捶胸顿足,蜷在胸口的爪子松开、握紧、松开又握紧……长吁一口气,吐出胸腹间盘旋的闷气,闭眼往最靠近自己的温热蹭了蹭,放空脑袋休息。 罢了罢了~都是天意,就算此刻我想做点什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昨儿灵力暴走,过于兴奋的后果就是现在整个人跟榨干的橘子似的,动动手指都酸软无力,更别提其它。 跳大神很耗费精力的,还是等缓过劲再做打算。 …… 闭上眼睛其他感官反而敏锐起来,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日吉光秀低下头将我看了又看,他心里如何盘算我不甚明瞭,总之那眼神不带恶意就是,至于喜怒难辨什么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届时我见招拆招。 睡意覆盖神智之前,我这才拨冗想起另外一个人来————日吉若……他如果知道我被日吉光秀带走又会如何反应? 绝对是勃然大怒吧? 说起来……日吉光秀是怎么发现那处藏身之所的?日吉若身边的保护还有哪里是破绽?不对啊~不是说那处地方没其他人知晓吗? 嗯——嗯————嗯——————不行……好困……还是清醒点再说。 …… 我一贯警觉性不高,特别是身体陷入疲惫的时候根本雷打不动,加上不久前消耗过度,没多久就人事不知。 再次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漫天漫地的灰色雾气,我眼角一抽,盘膝原地坐下,顺便托腮斜眼……其实这一番动作俱是脑海发出指令,身体是否做出回应那是无从得知的事。 因为我在梦里。 阴阳眼的附带能力,又或者该说无法控制的本能。 ‘走无常’,教我的灵媒说过,不算过于惊天动地的本事,遇见过的有灵力的人多少都知道的一种异能。 当然,也有很多人认为太过神神叨叨。 操控得好可以入阴,早年听说有同样走无常的人与冥界有瓜葛,领了类似阴差的差事,协助处理无法执行的案子,比如说寿命已尽之人由于各种原因使得勾魂使者无法接近。 我没那本事,只是睡着会不自觉到处跑。 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反正醒了魂魄自会归位。 只是……我筢筢头发,脑袋四下转动察看周遭————只是,我很久没有到处跑了诶~自从收山不再鬼混,呃~果然是过于疲倦了吧? 可是,这里哪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还有一点点蒙蒙亮,看着不像寻常进入的鬼蜮那般伸手不见五指外加透骨阴寒。 吸吸鼻子,支着膝盖爬起身,我仰头嗅了嗅,心中忽的一跳。 这里有点门道诶~不知哪里透出的光亮也就罢了,五感中的嗅觉居然还可以用?我闻到一丝腻腻的气息。 和乡下老家空气中泛出的味道很相似,是海的咸腥。 …… 心念方才一动,只见眼前弥漫的灰色雾气被火烧着似的蓦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边缘融化般晕开,中央扩大的口子里露出来的却是一片漆黑。 黑色的裂缝扩张到融一人进出的宽度就停止下来,那里面黑沉沉的,象是无底深渊……凝神看进去能见到偶尔一闪而过的吉光片羽。 银亮的线状物缓缓游曳而过,极远处漂浮无数点点星芒。 扑鼻而来的水腥气含着极重的森冷与压力…… 深海?! 我后退几步,双手举到胸前,一时如临大敌。 怎么跑到深海里?!要命! 瞪了眼如同被透明屏障阻隔的那处黑色,我咽口口水,眼角肌肉不断抽搐————好死不死跑这奇怪的地方做什么嗷嗷嗷~ 下死眼盯住开在不足五米处的裂口,我动都不敢动,这种情况以前从未遇见过,自然不知道如何处理,一个弄不好会被汹涌而至的潮汐困住。 海神不收留尸体没错,但是我现在是做梦,魂魄被困住……想也知道下场很凄惨啊喂! 心头豁然奔过无数难以言喻的混乱,就在我打算动用杀手锏弄醒自己的时候却见那处裂缝深处有动静。 看得久了才看清楚那里面的黑色不是静止,内里卷着无数道暗流……现在那些水流动向更是急促,似乎远远的有东西靠近。 且速度极快! …… 焦急之下也顾不得弄醒自己,双指并拢在空中划出几道横线————我狠狠咬住舌尖,和着胸口一股气正要大喝出声,那东西却已经游到缝隙边缘。 溅出来的浪潮与扑面而至的寒气瞬间与尚未成型的护身阵撞到一起。 血气翻涌,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急忙稳住身形,定睛看过去……怔住。 海藻似的长发蜿蜒盖住那物的半身,一尾银粉的鳞片漾着水波流光璀璨,懵懂的青碧色眼睛和略微空茫的表情,它伏在裂缝处如同隔着玻璃望住我。 脸颊边竖着鳍状耳朵?张开的双手指间覆盖薄薄的蹼。 “鲛人?有何贵干?”还真是稀奇,做梦居然都让劳资开眼界啊喂!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眼角,扫了眼空中若隐若现的符阵,悄悄将手背到身后。 那物浑身并无恶意,眼珠子滴溜溜满是好奇……不过我看的杂书多,里面的鲛人……呃~深海中少有敌手,除却精怪与龙族。 我僵在原地满头雾水,她∕它?同样定定看着我,半晌,那双柔夷?(我可不敢忽略十指尖利的勾爪,闪寒光啊!)磨了磨透明壁障,想是也知道无法突破,或许也并无敌意,对方收回双手点了点自己高耸的胸部,一张嘴几番张合。 空气漾开几道涟漪,许是声波,不过我是自认还算属于人族范畴没学会如何与异族交流,总之没听懂。 顺着对方所指方向看了看……嗯~果然发现不太对。 那什么白皙到透出玉石光泽的胸部……呃~暂且忽略,虽然目测[哔——]的波澜壮阔很令我眼红,鲛人?人鱼?前胸挂着一串饰物,宝气蕴氲,看着却是海螺贝壳之类的组成,那中央明显缺了一处,似乎是链坠? 我抽出藏到背后的左手,遥遥指住饰物,“要我帮忙找东西?” 对方微微歪了歪脑袋,复又点点头,嘴角勾起露出极是无邪的笑容。 还真是丢东西……囧,找东西居然找上我?“是什么?”我默默的抽了抽嘴角。 鲛人?人鱼?抬起指尖勾勒,水中即刻亮起线状光芒,青绿色,象是一个水泡,然后水泡中央生成一只海螺?! 这下黑线铺天盖地,我异常无奈的开口,“这种东西你们深海到处都是吧?”再找一个不行吗?非要跑我梦里来?! 许是听懂我的抱怨,对方眨了眨眼睛,身体忽的一扭,只见银粉的鳞片滑过眼帘,发丝在水中轻烟般地动荡,瞬息间已然远去,只余得缓缓闭合的裂缝与其间潮汐般波动的暗流。 我被缝隙闭合前象是垂死挣扎扑出来的海水盖得满头满脸,抬手抹了把脸,低头[呸呸呸!]吐出不小心溅到嘴里的水珠,一时恼羞成怒。 睁开眼睛,正想跳脚顺便问候始作俑者长辈数代,眼睛却立刻被刺入的光芒吸引。 脚下……脚下四处散落的却是许多圆润的珠子! 眯着眼打量许久,我缓缓蹲下∕身,用手点了点这些原本该是扑出来的水花此刻却不知怎的变成珠子的东西,半晌,嘴角一抽。 很聪明啊喂!先斩后奏,先把费用给了我就不得不帮忙,还真是……强迫劳动关系。 犹豫半天,最后抵不住贪念还是一颗颗捡起来,我握紧手里的珠子,吸吸鼻子————十八颗深海珍珠散发着莹润光辉,恰恰表明对方失去的物品很重要。 拿人家手短……我真是自找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那海螺怎么貌似哪里见过?我眼花了吧? …… 干笑两声,我对自己不甚牢靠的记忆实在不抱希望,于是攥紧手里的‘酬劳’,转身……雾气愈发浓厚起来,正盘算要继续溜达还是想办法弄醒自己,忽然天旋地转。 猛地睁开眼,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我长吁一口气,挣扎着起身。 醒来了,因为我恢复所有知觉,而且头顶亮着灯。 转了转有些酸涩的脖颈,盖着被子的手臂一动,指尖触到被窝里几处异样,我赶忙掀开被子低头一看¬¬————手边散落着十数颗珠子,恰是梦里收到的。 果然是又走无常了。 我抿抿嘴角,将珠子一颗颗捡进手中,指尖夹起一颗迎着光线察看。 果然是上好的深海珍珠,每颗几乎一模一样,无论大小色泽,很值钱吧?相对的,事情也很难办吧? 怔怔发了好一会儿呆,我收紧掌心,转头察看周遭。 也是一处布置很令人黑线的房间,除了床没几样家具————也看不到人影,我琢磨着要不要开口喊带我来的那位进来。 因为之前走得急,我穿着浴衣……连个口袋都没有,收来的珠子没地藏,丢了可不心疼死? 张了张嘴,没等我出声就听见远处那扇紧闭的门扉被人打开————日吉光秀手里捧着一堆衣物正走进来,抬眼对上我的目光,他微微一顿。 也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反脚勾上门扉,而后缓缓靠近。 我僵在床上,一言不发等着他先开口,却不想这人将手中的衣物放在床边,随后倾身过来亲了亲我的额头,“醒了?” 他满脸平静半丝先前的戾气也没有,我被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半天,清清喉咙回之以同样不着边际的问题,“嗯~现在几点?” 日吉光秀没有说话侧身坐到床沿,转手从那堆衣物里拿过一样物件,“帮你准备了新的,你只穿纯棉的对吧?换上,我带你出去玩。” 轻柔的语气如同哄小孩子。 我眼角抽搐盯着勾在他指尖的纯色胸衣,一口老血涌上来……沉默……沉默……沉默……然后怒气终于爆棚。 移开他手上会令得我忍不住想吐血的胸衣,目光落到他的脸上,阴森森的磨牙————强自按捺下一掌拍死他的冲动,目光下移几寸。 日吉光秀穿着黑色衬衣,领口解开两三个扣子露出一截光滑肌肤,那其间有东西映着灯光微微闪烁……那是……十字架项链,他带着。 我眯了眯眼睛,突的福临心至————我知道梦里总觉得哪里见过鲛人丢失的物品了! 我确实见过! 日吉若参加全国大赛那天,遇袭的时候我在比嘉中一个人胸前见过那海螺! 第一百零三章 心思百转千回也只得僵着一张脸故作无事状,毕竟日吉若还瞪着我。 我保持着略略偏头的姿态,不敢说话也不敢挣扎,双手抵住身前的桌沿,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去。 沉默了很久,压在背后这人微微支起身,双手依旧钳制着我的腰,眉头深锁,昏暗的灯光下暗金瞳眸目光敏锐如鹰隼。 “哦~真的吗?”日吉若微微勾了勾嘴角,拉长语调略带一丝戏谑,“是我太敏感啊~” “嗯嗯!”我忙不迭捣头如蒜,扭了扭身子,支支吾吾开口,“那个……你好重……”目光越过以泰山压顶之姿将我桎梏的日吉若,视线焦点偏移几度落到日吉光秀脸上。 日吉光秀站在不足半米的距离外,神色看似平淡凝视着此处,见我望向他,那双灰烟眸子内倏然火光迸发,尖锐的光芒如烟火一闪即逝,余下的却是空洞无物。 许是察觉异样,日吉若忽的松开双手力道,人也从共坐的椅子内起身,“要继续找乐子吗?船上也有数字轮盘。”他俯下∕身,一手搭着我的肩膀,语气轻柔。 视而无睹投射而至的忿恨目光,那样全神贯注的模样,俨然是当身边的日吉光秀不存在。 原本我该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关于‘珍珠’这种敏感话题日吉若不再追究我该松口气,可是现在我却宁可他咬紧不放,毕竟…… 眼角不断抽搐,我死命对着‘一无所觉’的日吉若使眼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人表情已经黑到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程度啊喂! 日吉光秀始终一言不发,五官却狰狞到扭曲,也是直到此时,眉宇间才透出哀伤情绪,烟灰眸子内雾气渐渐蕴氲。 心头象是被利器狠狠刺了下,我张了张嘴,喉咙口如同被泥沙阻塞,最后还是沉默————此情此景该说什么?无话可说,真的。 这叫什么事!混蛋!我默默的磨牙。 怒气中夹杂些许心虚,或许还有点无法言说的悲悯,象是打翻颜料盘,所有杂念晕散融合最终沉淀————左思右想实在没办法之下流氓脾气突然发作。 我两眼一翻决定破罐子破摔。 劳资不干了嗷嗷嗷~ …… 一爪子拍开抚在肩头的手掌,我返身趴到牌桌上,双手围拢把散落的筹码和珍珠划到脸颊边,眼一闭装死狗,“我哪也不去!” “秋子——”日吉若的声音明显很无奈。 我死死闭着眼,脑袋埋得更深些;几秒钟之后,后脖颈有温热逼近,日吉若的呼吸轻轻浅浅拂过脖子。 “呆在这里也不行,要么我带你回房间。” “不要!我——”正打算用骄纵到无理取闹的理由驳回他的提议,突然……[咕——!],很是响亮的诡异声音打断我才刚开头的话。 我抽了抽嘴角,空出一只手藏到桌面下按住肚子,然后满头黑线————肚子……好饿。 头顶传来日吉若咯吱的磨牙声,语气阴沉到极点“这种煞风景的事果然只有你做得出来!” “嘿嘿嘿~”我傻笑着扭头,抬眼,“我饿了~” 日吉若挑了挑眉,弓起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想吃什么,我吩咐下去。”脸色仍旧臭臭的,暗金瞳眸中却倾泄出暖意来。 “嗯——”摇头晃脑想了想,然后我张嘴溜出一串垂涎很久的食物名称,“鹅肝、龙虾、象拔蚌、松露菌,还要喝红酒……” 说到后来肚子越发空虚,我咽下泛滥的口水,眼冒绿光,嗷嗷~嗷嗷嗷~ “我说你啊~”日吉若抬手揉了揉额角,满脸不堪忍受的溃败,“不怕肚子吃坏吗?!点的都是什么?” 于是就是不给吗?我整张脸都耸拉下来,抿抿嘴角,讪讪的移开无比渴望的视线,“那就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除了牛肉。” 讨厌!会管制我对食物品味的男人最没意思了嗷嗷嗷~ 沉默良久,只听得日吉若长叹一声,“没有红酒,你乖乖别跑,我马上回来。” 脑袋被某人用手重重揉了揉,随后身侧的存在感退开;我的目光悄然尾随,只见日吉若慢吞吞朝着宽阔的大厅走去,走出一段距离脚步一顿,他返身看了看日吉光秀,眸光微沉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 等到日吉若的背影没入厅内那片熙熙攘攘的风景,我收回视线,目光落到一直站在原地的日吉光秀身上。 “哼~怪不得,原来你和他这么热烈。”日吉光秀缓缓眯起眼睛,眼神冷冷的投在我身上,“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与我为敌?” 我翻出死鱼眼瞪了他半天,慢腾腾直起身体,歪了歪头,“日吉光秀,我不管你在日吉组内究竟想掀起多大的风浪,只有一个条件……” 刻意停下未尽的话语,我转回脑袋看住面前的牌桌,抬手把弄起散落的珍珠。 那些圆不溜丢的珠子在指尖翻滚不休,我弓起食指将最近一颗弹开,而后用别个珠子瞄准滚到远处的那颗……象弹弹珠似的开始折腾。 寂静中只余得珍珠相互碰撞的脆响,昏黄的灯光下不时划过蕴氲的珠光。 我玩得不亦乐乎,日吉光秀也一直沉默着,直到或许察觉等不到我剩下那句话,身侧的空气微微波动,黑色剪影投射到我手边的深绿上。 “什么条件?”日吉光秀俯身趴在桌边,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拈起几个筹码在指尖翻动,“要我饶日吉若一命吗?” 斜睨过来的烟灰眸子眸光凛冽,靠近些看那其间的冷意与残忍更是无所遁形。 “不是哟~”我眯着眼睛,对着他微笑,“我欠高桥秋子一条命,可你也欠我一条命,别忘了是我把你带回这个年代。” “日吉光秀,我要你发誓,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活着。” 日吉光秀神色一滞,象是不敢相信所听到的,眼中一时竟带出震惊来;我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他睁大的双瞳之中,笑容里藏着狰狞的味道。 “想夺取整个日吉组或者毁灭它,都与我无关。”我抬高手,指尖拂过他与高桥秋子依稀相似的眼角,“我这种人命不好,过多干预人世纷争会有报应,可你是我儿子……” “你要是敢先我一步死去……做鬼我也不会让你安宁!” 最后一句话我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阴森到怨毒。 我没有做过母亲,前世没有机会今生希望也不大,日吉光秀虽说是高桥秋子生的,可他血脉间流淌的是我这具身体的延续,他要是死了……我这里就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更何况当时我发过誓要让他活下来,那道言灵契约如今还在,日吉光秀倘若死了……纵使只余下残魂,高桥秋子也还是令得我无比忌惮。 就算天下人死绝……我也必须护得日吉光秀周全。 …… 日吉光秀神情变幻不定,半晌,象是炸毛似的跳起来,一掌挥开我的手,“我不是你儿子!”声音紧得如同牙缝里挤出来。 “要验DNA吗?”我好整以暇收回爪子,笑得很是阴险。 他身体微微一颤,眼中的慌乱明显到藏都藏不住,猛地扭开头,双拳垂落身侧,紧攥的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 我也不穷追猛打,只是静静看着他暗金的发丝。 又过了好一会儿,日吉光秀深吸一口气,“你敢在大庭广众下这么说,就不怕有人听到?”语气平淡无波想是已经收拾好心情。 “不会。”我斩钉截铁外加得意洋洋回答,“我和日吉若、和你、或者三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这三种情况就算被人看到听到什么也会转头就忘掉。” 话说我早就防着日吉若和日吉光秀,因为这两人总是对我毛手毛脚,虽然是流氓但脸皮也还没到城墙的厚度,抵抗不了这两人的‘热情’,我可以另辟蹊径让别人视而不见。 我竖起一根手指,对着日吉光秀错愕的目光摇了摇,得瑟微笑。 日吉光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怔忡良久忽而扭头察看四周。 其实这处角落并不偏僻,周围仍然一派灯红酒绿,推杯置盏抑或高声喧哗的人群偶尔有飞射过来的视线,却又在瞬息间漫不经心调开。 过了有些时候,日吉光秀收回视线以一种极是奇怪的神情望着我,“你还真是……小心。”薄唇轻掀,嘴角漾开的笑意不知是无奈还是讥讽。 接下来两人俱是无语,我施施然趴回原位,百般无聊的继续把弄‘弹珠’,日吉光秀站在身边,手中有一下没一下清点那些筹码。 时间在等候中逝去,直到我从身后的喧闹中分辨出日吉若不疾不徐的步伐。 ……分割线…… 有东西吃嗷嗷嗷~ 我把手里的‘弹珠’丢开,豁然回头望去,然后一愣。 日吉若手里端着硕大托盘,上面叠着的食物堆出尖来,嗯~香味远远就窜入鼻子,可这不是重点。 令得我目瞪口呆的是随他来的一行人。 约莫七八个人,影影绰绰间已经带起所过之处所有人的注意力;玩乐的人群停下手中动作目光定在一行人身上,屏息肃穆,待得人越过身侧,视线复又缀上去,间或投到我这里,狐疑中略带几丝探究。 ————与日吉若并排而行的那男子气势不怒而威,落在他身后半肩距离的却是早前败退的绪方,加上很有些过节的安藤良行。 七八个人目光俱是落到此处,神情各异显然是冲这里来的;特别是日吉若,他的视线对上我的随后微抬手中的托盘,淡漠的脸庞线条蓦然柔和。 眼角重重一抽,我的后脑勺依稀挂下一整排黑线。 这这这,家长都来了,想做什么嗷嗷嗷~ …… 眼看一行人逼近,日吉光秀挺直脊背上前一步站定;迫不得已之下我跟着起身,双手落到身前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装叉模样。 仿佛根本就没发现气氛不对,日吉若几步走到我面前,将手中托盘安置在桌上,漫不经心开口说道,“海鲜要等几分钟……喏~你想要的松露菌……” 说完之后他象是才想到什么,扭头对着一直沉默的男子说道,“她是高桥秋子,父亲。”复又低头望着我,暗金瞳眸缓缓弯起,“秋子,我父亲日吉律。” 我嘴角一抽,慌忙弯腰鞠躬借以掩饰囧掉的表情,“律先生,贵安。”反正早前见过,于是不能算初次见面。 “嗯——”男子声线低醇,平淡的语气喜怒难辨,“阿若的朋友……” 待得我直起身,却见日吉律的目光恰恰对上我的视线,他神态平静略带几分深沉,场面一时凝滞下来,倒是他半肩距离外的绪方与安藤两人的眼神犀利,透出审视。 “是若少爷的女人吧?”绪方率先开口说道,浅笑的神色一副赞叹模样,“说起来若少爷也十五岁了……”话语点到即止,眉眼间尽是意犹未尽。 眼角余光中日吉若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下一刻出言的却是安藤良行,“绪方……秋子小姐是若少爷的女朋友。” 绪方神情微微一动,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称呼不同而已,我怎么就听出哪里不对呢?说起来所谓‘黑道’,呃~好象……貌似……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闪过什么东西,没等我细细思索,日吉律沉声开口,对象却是日吉若,“绪方说未曾见过哪个女人能在牌桌上布局如此完美。” 深邃的眼眸滑过我的脸,仿佛漫不经心,“之前还赢过安藤?” 日吉律说话语气平淡,日吉若却象是如临大敌,脚步微动人就站到我身侧,浑身紧绷,“她不过是凑巧。” “哦~”日吉律扬了扬眉,嘴角噙着深不可测的笑意,“运气好的女人……能不能也带给日吉组幸运呢?” “这样吧~让她陪冲绳来的小子玩一把……招待贵客自然要用最好的。” “父亲!您……”日吉若的声音里带出几分不可置信,步伐一动似乎要冲上前。 日吉律就象是没见到自己儿子的失态,淡淡挥了挥手,“去请客人来。”他身侧立刻有黑衣人弯下腰“是!”。 黑衣人直起身,脚步微转复又抬头看了眼日吉若,最好又什么也没说只是领命而去。 我抬手扯住日吉若的衣袖,不让他当场做出什么事来————这个地方是他父亲做主,纵使他发难,看在别人眼里也不过小孩子无理取闹…… 垂眼,手指用力到隔着布料嵌入日吉若的肌肉里,眼角余光中日吉光秀身形一动,我悄悄斜眼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退到牌桌边上,手臂被遮挡却……那姿势是…… …… 想是在场的人均把注意力给了日吉若,没有人注意到日吉光秀的姿态有不妥……眼看他慢慢地一点点抬起手臂,衣袖半掩的掌心……指尖露出一道异样颜色…… 我猛地一惊,赶在众人察觉之前豁然抬头————日吉光秀的手里握了把枪!他不是要当场动手吧?! 一惊一乍之下心头梗住的东西骤然贯通:我知道那两个称呼差别在哪里了! 若少爷的‘女人’和日吉若的‘女朋友’,对混黑道的人来说帮内的女人地位极低,甚至可以随手赠予他人……这也是我讨厌黑道的原因之一。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句话贯彻得极是彻底。 ‘若少爷’的女人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送出去! 想到这里,忽的怒不可遏,我下死手拧了把日吉若的肉,耳畔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的磨牙,几乎爆发的恶意才稍微平复些。 这点小动作自是瞒不过其他人,投射而至的眼神顿时意味深长起来;却在此时,领命而去的黑衣人再次出现,他陪在‘来自冲绳的贵客’身边。 然后我笑起来————‘你不仁我不义’,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呵~”我笑眯眯松开钳住日吉若的爪子,抬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目光死死看进日吉律的眼睛里,“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 “你们日吉组的客人要我招待……资格还不够。” 怒气瞬间飙升到最高值就是抓狂,劳资豁出去了!总比日吉光秀把枪亮出来不知把谁打成筛子的好。 …… 日吉律眉骨一跳,眼中顷刻间露出一丝戾气,却是转瞬即逝,他身后的人反应极快,绪方率先喝斥道,“混蛋!居然对组长无理!” 我瞟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他落到蠢蠢欲动的黑衣人身上,眯了眯眼,“说到‘尊敬’……也必须有令得我低头的风骨,在场的你们除了权势还有什么?” 跟在日吉律身后的黑衣人中散开,有人将手插∕入怀中,眼神极是不善;日吉律保持着不动声色淡笑神情,沉默着也不开口也不制止。 日吉若迅速挡到我身前,背脊紧绷到透出杀意,“父亲……请别太过分。” 然后,他们的客人施施然抵达。 我站在少年未长成的背影后面,转头看了眼日吉光秀————他双眼直视日吉律的方向,持枪的那只手藏回桌面下,身体同样绷紧到一触即发。 收回视线,我从日吉若身后探出脸,看到那些人各异的神色,嗤笑一声,好整以暇拍了拍日吉若的肩膀,转身从他的保护中脱离。 垂落身侧的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我刻意抬高下巴,拿出当年装神弄鬼所用的姿态————俯视众人、高高在上、外加蔑视讥讽。 大不了一拍两散,劳资不高兴,天王老子都没面子给! …… 然后……然后情势却在我以为不可收拾的时候迥然一变。 日吉律高深莫测的表情骤然一松,转头对着安藤良行笑道,“和你说的一样,果然惊人,阿若的妻子确实要有如此气魄。” “组长……”安藤良行神色变得扭曲。 我眼角一抽————这什么跟什么?! 收回仿佛异常欣慰拍着属下的手掌,日吉律回过头,抬手对着警戒的黑衣人挥了挥,望过来的眼神极是平和,“阿若找时间带秋子回家,她和你母亲一定合得来。” 用象是长辈打量后辈的眼神打量我许久,日吉律偏了偏头对着安藤说道,“之前我吩咐铃木协助你招待客人……他回来自会去领罚。” 没等我回过神,这位行事极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日吉组掌权人和‘客人’言笑靥靥起来。 被请过来的‘客人’显然是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以恭敬的姿态与日吉律交谈的间隙,少年冷冽的目光反复落到这里。 一色暗沉衣着,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下,那双眸子内眸光有些惊愕。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木手永四郎,请来的人又是他。 沉默片刻,收起心头窜过的杂乱思绪,我抬眼睨了眼日吉若,目光一顿,嘴角一抽,“我说……你父亲还真是……出人意料。” 日吉若的表情同样有些……飘浮……可能是也想不到他家老爹这般行事,半晌,暗金眸子微微下落对上我的,眼神明显是松了口气。 于是危机算安然渡过? 我斜了几米外那群人一眼,抬手捏了捏日吉若的腰侧,“我饿死了!”赶紧让你家比女人还善变的老爹把人领其它地方去,我要吃东西嗷嗷嗷~ 日吉若反手握住我作乱的爪子,也不说话,笑得有些惊魂未定。 耳畔的谈笑有即将远去的趋势,我微微扭头:果然,以日吉律为首那群人眼看着就要朝别处开拔……被簇拥在人群中的绪方低头象是聆听日吉律的什么嘱咐,随即拨开人群返身折回。 绪方对着日吉若颔首致意后,身形不停走到日吉光秀面前,语气恭谨,“光秀少爷,组长请您过去,今晚根来组组长也会抵临……” 日吉光秀沉默片刻,烟灰眸子极快瞥了我一眼,随后跟着绪方离开。 …… 等到那群人终于消失,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扯过托盘,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 这一番耽误……菜肴吃到嘴里有些冷,不过肚子饿没得挑。 我的食不知味却是为另一件事。 眼珠子悄然斜过搬了张椅子坐到身边,目光瞬也不瞬盯着我进食的日吉若,嘴里咀嚼的动作不期然停顿。 “怎么?”顺便帮忙布菜的日吉若立刻有所察觉。 “嗯嗯——”我含糊不清的摇头,埋头继续苦干。 没什么,不过是感慨。 很久以前我曾经在网络上看过一句极是经典的名言————这是一个真·拼·爹·时代。 高人啊高人! 日吉若和他家老爹果然不是一个段数,扩散思维想一想,日吉光秀……输了! 他的老爹是差爷爷一大截的日吉若……囧。 日吉光秀就是一悲催的娃! 后脖颈被日吉若重重捏了捏,象是拎住幼崽后颈皮;我迫不得已抬头怒视之,然后他也不管我嘴里还含着东西,猛地凑过来又亲又啃。 你妹的!我抬起沾满油腻的爪子死命抓挠,却怎么也制止不了某君勃发的激∕情…… …… 挣扎中,我瞪大眼睛看清楚近在咫尺的暗金瞳眸里未褪的惊惶,心突然就软下来。 这人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也难为他当众反抗,那样破釜沉舟。 头略略后仰避开压在唇角辗转的温热,我定定看着日吉若;沉默片刻,双手抬起环上他的脖颈,重重亲上去。 日吉若的双手钳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钳入皮肉;紧紧贴合的上身,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 头脑有些恍惚起来……探入口中的舌尖滑过上颚,我重重一抖,赶忙推开他,然后恼羞成怒,“我吃饭啊!” “我也是。”日吉若笑得有些无赖,暗金瞳眸眸光意有所指打量。 我嘴角一抽,反手按住他的脸将人推得更远,“滚!”骂完之后转身,疾风扫落叶去解决未尽的食欲。 “秋子……我父亲的态度……” “嗯?怎么?”我拨冗反问。 “你让铃木失踪了吧?我父亲当众表态要处罚……”日吉若从背后靠上来,下巴死死抵在我的肩上,下颌颚骨压得我生疼,“他或许收到消息。” “然后呢?”我艰难的扭头白了他一眼。 日吉律的态度确实很奇怪……真真假假……不过那又如何? “你真是……故意装听不懂吗?”日吉若埋头咬住我的耳垂,“无论你做了什么再不会有人追究……铃木从此只是失职畏罪之人。” “被我父亲下令处置的成员……翻不出风浪。” “嗯——”我点点头,手下继续忙着剥硕大虾子的壳————就算铃木想翻身也要等他回魂……他和中岛没机会了!那两人的魂魄那时就被仲间为首的妖尸们生生扯出肉身,后来一半封在各自身体里,一半被扣在狭缝中。 当然,这种可怕的真相还是永远掩埋的好。 如果日吉律真是如他儿子猜测……那个男人果然不容小觑,他当时对安藤说的那句话,是别有深意吧? 安藤良行还没什么,我可是看见了,那个叫绪方的神色有瞬间异样————日吉光秀别真傻傻的勾结他,那种人…… 想到这里,我眯着眼盯住牌桌四散的珍珠……如今只希望‘赌注’快点收回。 …… 日吉光秀的名字浮现,我顿时胃口全无,反手把剥好的虾子塞进日吉若的嘴里,没好气开口,“我吃饱了!” 我果然还是放不下那熊孩子……小说里说得一点没错,身世悲惨很容易引发各种同情心,更何况彼此牵扯很深。 长叹一口气,我转身扯过日吉若的衬衣,异常恶劣的把满手油渍尽数擦上去,板着脸对日吉若抽搐的嘴角视而不见。 想起来了!我就是要迁怒————谁让他家老爹表现得那般明显,日吉律对日吉若这个正经儿子很好,一如对儿子怀着期待的普通父亲,可是对日吉光秀……态度就截然相反。 从头到尾,那个男人连眼角都未曾扫过‘长子’,要让日吉光秀去见根来组组长,明面上极是看重,为什么要让旁人带话? 日吉律是察觉什么……还是…… “秋子。”吞下虾子的日吉若不依不饶缠上来,“你盯着那些珍珠很久了,果然是有问题吧?” “干嘛这么好奇?”我用死鱼眼瞟了他一眼,“你看上绪方?想救他?” 日吉若嘴角一抽,“喂喂喂——绪方在日吉组有些影响力,而且……算了……我会处理。” 顿了顿,象是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今晚很抱歉……我没料到绪方他居然故意引我父亲做决定……” 他低下头,暗金的眸子眸光深处藏着几丝阴鸷,“日吉组内女人一直没有地位……” 我揉了揉肚子,鬼气森森回答,“放心,我从不和死人计较。” 反正那人没多少时间蹦跶,我在赌桌上用珍珠下了‘厌胜’……旁门左道而已,却已经足够他喝一壶,只要不被同道中人察觉进而破解,绪方很快会步上铃木后尘。 …… 不过话说回来……冲绳来的客人里……嗯~除了木手永四郎,比嘉中貌似胸前挂了鲛人失物的那位……呃~要不要找机会去探探口风呢? 我仰头望着头顶的灯光,然后开始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嗷嗷嗷~ 第一百零四章 吃饱喝足外加直愣着眼睛神游一圈回来,所用时间……或许只是一瞬也或许有那么几分钟,谁知道呢~ 全盘考虑完各种神兽外加坑爹事件,有些愣神导致焦距不明的视线凝结到某个点上,我抿抿嘴角,“那个……” “嗯——?”日吉若笑吟吟的反问,脸色由始至终都未曾变化,————从我发呆开始到回神,他许是没有移开过目光。 “形象啊形象~”我抽着嘴角,低头在身上胡乱拍了又拍,实在是没找到能用的东西————也是因为个人从不在身上带手绢纸巾一类的物件,不得已只能撩下挽到半臂的衬衣袖子,倾身靠近他。 日吉若微微睁大双眸,眼神有些诧异,身子却纹丝不动,任由我一番动作。 “脸上糊了酱汁……”我满头黑线,一边用袖子擦拭横过他唇侧的一抹酱红,嘴里一边嘀咕,“自己都不留意吗?等下就这么走出去,你的面子丢光了喂!” 好吧好吧~却是我恶人先告状……他嘴边的残留物是先前我把虾子胡乱塞过去的杰作,囧。 他一直没有开口,即使我抱怨个不停也始终含笑不语,暗金的眸子渐渐染上一丝温热,眼波流转间夹杂些许看不明白的东西。 把这人的脸当成古董瓷器擦了又擦,然后我缩回手,低头将袖子折了又折。 日吉若用手肘撑着牌桌桌沿,另一手稳稳停在我的颈窝处,温暖干燥的指腹时不时掠过我有些起寒毛的后脖颈。 沉默……沉默……沉默…… 最后我败下阵来,吸吸鼻子,扭头环视周遭一圈,收回目光,看着他笑意愈发浓厚的脸开始没话找话说,“呐~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怎么知道我被带到船上?” 不会这么神机妙算吧?日吉光秀来得突然,彼时我连求救都做不到,毕竟他虎视眈眈……加上手机临睡前落在被褥里,无论怎么翻找始终杳无踪迹。 那么……日吉若……他是借由酒店保全系统收到消息……还是不期而遇? “酒店的监视系统拍到你被带走……”日吉若眸光微微暗沉几分,笑意就此收敛,“我看过传来的几个镜头猜想你大概会在这里。” “反正我父亲也传话要让我认识一些人,就立刻赶来。”暗金的瞳眸眼角一挑,说话的语气依旧平淡。 可是……眼看他的神情有越变越阴森的趋势,我暗自抖了抖,忙不迭转开话题,“那今晚招待客人,你怎么不去?” 原想问他如果猜错……好吧~就当成那两父子心有灵犀?又或者我和他确实有缘分?总之不解之谜就此囫囵过去嗷嗷嗷~ …… 日吉若的脸色终究还是没有恢复,如同股票一路往下跌,最终徘徊在熊市第三期阶段;他眼带寒霜,语气有些切齿,“还是不愿意和我谈关于他的事?” 我眼角一抽,“你确定要在这种热闹地方谈论很煞风景的事?”等下想当然的一言不合,又该如何收场? 他象是被噎了下,杀气腾腾的转头四处看看,随后猛地起身,一把扯住我就往外拖,“回房间……我觉得我们需要彼此开诚布公谈一次。” 被钳住的部位如同附着一道铁箍,我挣了挣没得脱开,只好放松自己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方才离开那处牌桌,眼前忽的多出数道身影,不知哪里冒出来,齐刷刷俯身鞠躬,乍一眼看去人数不少。 为首那人沉声道,“若少爷。” “嗯——”日吉若淡淡应了一声,身形不停;那些人保持着低头的姿态却极有默契让出可供行走的通道。 穿过人群时那些人恰好直起身,我在其中寻到的尽数是熟悉面孔,忍不住一怔————这些人全是日吉若的近卫,粗粗数过去……可以打三桌麻将。 日吉若居然把属于他的近卫从日吉光秀身边调回来?! 就在我惊疑不定时日吉若步伐微顿,头也不回低声说道,“把秋子的东西收起来,让餐厅将准备的食物送到房间去。” 这下轮到我不知所云————好吧好吧~我该高兴他即使心怀不忿也还记得照顾我……呃~这样越往深处想…… 空闲的那只手抬起筢筢头发,我仰头盯着上方高高在上、毫无遮挡的穹顶慢慢眨眨眼睛————怎么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 被十几名近卫簇拥在中央,行走路线却是与来时截然相反。 视野所及一派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男人别有深意的浅笑,女人娇怯怯的眼神,空气里充斥着混合香水、烟草与无法辨别的糜烂气息;人群忘乎所以享受繁华而靡乱的夜景,略显昏暗的灯光照映着影影绰绰,诡丽画卷在此时舒展开来。 如同天井将大厅环抱的楼上,略略抬头就能看到有人行走在回廊内,一色劲装打扮,来去间透出异样的戒备与精悍。 上下楼层不过短短距离,却生生切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一半是奢华糜烂的沉醉,一半是隐隐压抑的冰冷。 从大厅角落不怎么醒目的楼梯登上二楼,不多时,在前方领路的人打开位于长廊靠中央的一道紧闭房门,有人闪身而入,几分钟后复又退出;站在门边的人做了个微不可察的手势,日吉若带着我慢吞吞走到门前。 近卫们尽数留守在长廊内,日吉若反手阖上门扉,从越变越小的缝隙中能看到有几人疾步离开此地,余下的如同雕像分立门两侧。 [咯——!]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然后室内忽的沉寂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突然觉得空气中压力倍增,原地偷偷的打个寒颤————囧,于是……这就是传说中的秋后算账?! 日吉若倒是神色平淡,松开一路紧攥着我的那只手,抬手扯开衬衣颈口扣子,身形越过入口玄关一路走到房间内,回头看了看我,眸光一闪却不说话。 眼看着他施施然走到被玄关那堵墙遮挡的更深处,我抽了抽眼角,然后才拖着重若千钧的步伐跟进去。 …… 入眼所见这房间布局与日吉光秀那处没多少区别,空间内寥寥几件家具,许是因为限制高度的缘故,房间只在四边装着壁灯,朝外的那面墙上开着窗户,窗帘半掩,外面却是黑蒙蒙望不到半丝光。 日吉若站在一架山水人物屏风后面,半露身形,弯着腰不知是在取什么东西;那架屏风极大几乎挡去三分一空间,那后面…… 眯着眼看了半天,我得出那后面却是一张老大的床铺……这一结论。 站在原地踯躅一会儿,我深吸一口气慢腾腾走上前,“日吉……” “嗯——”日吉若直起身,扬一扬手中拿的东西,“浴室在左手边,先换衣服……这里是我的房间,晚上你睡这里。” 他递过来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衣。 接过摊开抖了抖————男式,明显是他平日里穿的。 日吉若返身越过我走到屏风外,随即停在那里不动也不言语;我瞥了眼被灯光隐隐烙在屏风上的淡色人影,低头抱着他给的衬衣溜进同样位于屏风隔绝角落的浴室。 …… 随便冲个战斗澡,换上雪白衬衣,我拎了一条毛巾擦拭被溅湿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一眼就看到日吉若正靠在床头,双腿平放在床上姿态闲适,神情却有些高深莫测。 对上我的视线,那双暗金瞳眸微微下落,眸光滑过一处复又抬起,他缓缓朝内挪动身体,空着的手拍了拍让出来的位置,眉梢一挑,“过来。” 我不禁蹭了蹭光∕裸的双腿,嘴角抽搐————这种语气实在有很不和谐的味道在里面……好吧好吧~却是我做错事在先。 乖乖的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窝入那处空位,学着他放平双腿,正襟而坐。 “说吧~我听着。”日吉若冷声开口道。 “呃~那个真是说来话长……”我翻着死鱼眼仰望头顶,“嗯——”该从何说起,又该怎么把握尺度……这是关键嗷嗷嗷~ 犹豫不决,支支吾吾————日吉若也不催促,他只是抬手捏住我的下巴,硬逼着我面对他。 靠得有些近的那张脸,呼出来的热气拂过我的脸颊,半藏在刘海下的双瞳……象是裹着蜜金色的火焰。 直直看了他半晌,而后从他眼中察觉出不允许敷衍的坚持……我抿抿嘴角,“日吉光秀……你以为我和他该是什么关系?” 实在不知从何说起,我也只得先反问对方意见。 日吉若眸光一跳,开口时有些迟疑,“你救过他……对吧?那也是开始。” “秋子我知道你讨厌别人过多干涉,可只有日吉光秀不行,别靠他太近……那个人想要的只是夺走属于我的一切。” 说话间他神情平淡,半丝异样都未曾倾泄,“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没有记忆,他的恨意实在没有理由……” “不过算了……”顿了顿,日吉若松开钳住我下颌的手,微微滑下些许,改用指尖细细摩挲我的脖颈,“想要日吉组就让他去争取,只是……” 说着说着忽然咬牙切齿起来,他猛地倾身,额角抵住我的,眼睛里闪动着冷酷与杀气,“秋子……别喜欢上他,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 对于日吉光秀的事,日吉若警告过我许多次,说的都是‘只有他不行’,也经常威胁想杀掉我,但这次明显不同————他的眼神凝重,浑身骨肉也条件反射地轻微收缩着。 “我不会,我发誓。”我翻身扑进他怀里,双手环上他的脖颈,隔着薄薄夏衫,听到紊乱的心脏搏动。 眼眶有些温热起来,我眯了眯眼,用力蹭蹭,“日吉光秀……我有不得不保护的理由,和情∕欲无关,是对别人许下的承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日吉若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微微用力推开些许,而后朝下一拖,身体立刻覆上来。 我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怔怔看着上方凌空的脸庞,“诶——又怎么?” 暗金色的瞳眸瞬也不瞬盯着我,日吉若的表情布满怒气,“那个‘别人’是谁?” 我偏头避开他凶恶的视线,微微一动就被紧贴在下腹愈加清晰的炙热惊得一喘;日吉若显然也察觉我的不适,沉默片刻,耳边传来他的嗤笑,随即身体压得更紧实。 “有时候我也想先得到你再说……”他笑得很恶劣,扣在肩膀上的手滑到我的腰间,时轻时重摩挲的掌心藏着些蠢蠢欲动,“可惜……你不在乎那些,真是难缠的女人。” 到底谁难缠?!我顿时无比愤怒,抬头狠狠咬住他脖子边的皮肉,收紧牙关几乎要啃下一块肉来,然后松口,为自己讨回公道,“只会用暴力征服女人身体……那种男人最没品!” “嘶——!你属狗的啊!”他支起身体,一手覆住受创的脖子,暗金瞳眸染上几丝水汽,映着灯光折射出斑驳流光。 我顺势把他从身上掀下去,张牙舞爪扑上前,然后两人就此滚做一堆————别误会,不是滚床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打架。 ……分割线…… 日吉若提起‘开诚布公的’长谈最后发展成如何……我没印象了,反正闹着闹着眼皮就如同糊上胶水,一点点沉重下来。 再次睁开眼睛,入眼已是天光大亮,微微支起脑袋就看到巨大的山水屏风在晨色中一片静谧,呼吸间能嗅到安详的味道。 我呼出一口气重重落回枕头上,扭了扭身体正欲睡个回笼觉,被褥间的空气忽然流动,随后逼过来一道温热。 微微侧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秀脸庞,暗金发丝凌乱遮掩他的眼眸,睡颜极是无辜。 猛一下子被吓得神清气爽,怔怔盯了他足足两分钟,我抽了抽嘴角,慢慢的、悄无声息地蠕动身体,意图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溜下床。 虽然不是第一次跟他同床共枕……也还是有些心跳加剧。 真是奇了怪了……我昨夜居然没有睡梦里对人做出什么事?比如说把身边不属于自己的异物踹下床之类的…… 身体才刚挪出一点点距离,前一刻还陷在黑甜乡中的人忽然伸长手臂准确无误拉住我,他一个用力我就前功尽弃,整个人算是扑回他怀里。 闷哼一声,我挣扎着空出爪子往他光∕裸结实的前胸狠狠挠下去。 “嗯——秋子你醒了?”他睁开眼睛,睡意未褪的声线有些暗哑,也不管我死命乱蹬乱扭,抬起手臂挡住双眼,“早上了吗?” 废话!我重重一抽,被他类似于‘过夜完事后被榨干’的模样噎得不轻。 …… 也不知道昨儿我睡着了之后他是不是跑出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总之我满脸鬼气森森外加怒意勃发他竟半点没反应,翻个身压上来一副又要睡死过去的样子。 我死撑着不让自己变成褥子,默默斜视靠在耳边某君的大脸……唉~挣扎着抽出一支爪子摸摸他的后脑勺,好声好气商量,“我要漱洗,你一边睡去。” “嗯——”他含糊不清的应了声,摸索着凑过来……象个小孩子似的又蹭又啃……“嗯~别出门……我再睡会。” 说完之后咸鱼一般趴到边上,一抬手扯高被子把自己埋进去。 从另一侧下了床,我扭头瞪着被褥微微凸起的‘坟包’……嘴角一抽。 果然是做完贼回来的吧? 光着脚转出屏风,第一件事却是走到窗边拉起窗帘————玻璃窗开启的瞬间,迎面扑来的灿金阳光与微凉的风令得人精神一振。 海天无垠,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仿佛都包裹在晴蓝里;除了潮汐起伏的拍打声,还有飞翔在半空的海鸟发出短促鸣叫,传到耳中……有种空灵的寂静。 我闭着眼享受许久方才转身走回屏风后,进入浴室前再次瞥了眼床上安睡的那人,突然有些忍俊不住的微笑————这人几难得流露那般孩子气……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刷牙、洗脸、解决各种难以启齿的生理问题,最后冲个澡。 等到尘埃落定,我套着有人很贴心放置在浴室内的浴袍施施然爬出门,手才刚触到浴室玻璃门把手,外面忽的响起急促敲门声。 我愣了下,猛地拖开拉门,模糊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若少爷!”男子叫喊的音量不小,门也敲得咚咚直响。 日吉若半裸上身抱着被子一脸惺忪,那样子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呐~你的属下有急事吧?”我斜倚着玻璃门,看着他百年难得一见的模样,呶呶嘴,“不赶紧去开门?” 他扫了我一眼,暗金双眸有些呆滞,随后掀开被子双脚落到地上,连外衣也不及披一件仅着长裤就要走出去。 我赶上前几步,从一侧衣帽架取过他的衬衣,瞄准他的背影用力丢过去。 …… 隔着屏风听不太清楚外间发生什么,只是隐约听见闯进来的人依稀说了‘根来组’、‘组长’、‘谈判僵持’……此类用词。 不多时日吉若急匆匆返身回来,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完成换衣、漱洗一类动作,然后人又一阵风似的卷出去,连句交代也没留下;看他面沉如水的样子我也不好询问,只是任由他来去如风。 待得外间门扉阖上,我伸个懒腰慢吞吞转出屏风站到窗前继续眺望。 不必多嘴也猜得到日吉若那里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这种时候我就不该搀和,他是一直努力着想摆脱出身影响,可是真遇到危机也无法袖手旁观,毕竟事关血亲……呃?! ‘根来组’、‘谈判僵持’ ……曾经窥视到的未来记忆里似乎存在类似的事件?!高桥秋子的记忆里……日吉律……是因为和根来组谈判……双方组长都遇袭身亡的吧?! 抬手拂开被风吹到眼前的刘海,手下动作豁然停顿,我猛地一惊。 等等,等一下!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抬手揉了揉鼻梁,我闭上眼极力翻找信息片段————半晌,却是无果。 日吉组前任组长亡故却是在高桥秋子身陷安藤良行麾下某家会所时发生的事,具体情况她并不明了,只是彼时影响太过深重,连算是与世隔绝的高桥秋子都受到波及她才知道。 我知道结果,加上从日吉光秀哪里看到的资料,七拼八凑……隐约了解个大概,要让我现在全盘贯通根本不可能。 一着急之下我忙不迭奔到房间出口处,用力拉开门扉,然后愣住。 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尊雕像般的守卫,听到动静,那两人侧身横出手臂拦住我的去路,“秋子小姐,若少爷吩咐过,请您别到处走动。” 开口的黑衣男子神情恭谨,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我眯了眯眼,冷冷的咬牙,“这算是要囚禁我?” 男子与同伴对视一眼,两人复又迅速低下头去,“不……若少爷没有这么说,只是……”顿了顿,那人将头偏向另一侧,半露的脸上滑过几丝尴尬,“即使要出门,您也该换身衣服。” 重重抽了抽嘴角,我低头扫了眼自己,眼角又是一颤,“抱歉!”斩钉截铁返身就要踢上门爬去把一身浴衣换下来。 “秋子小姐!”男子眼疾手快撑着飞过去的门扉,一手附到耳边,几秒之后点点头方才抬眼对上我的视线,“若少爷请您听电话。” 说话间那人抬手对着同伴比个姿势,对方随即摸出一只黑色通讯器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之后赶忙扣到耳边,“日吉……” “嗯~秋子你怎么了?”话筒那头果然是日吉若的声音,隐约还掺杂旁人的轻声笑闹……那些声音……隐隐有些…… 呃~象是附近传来的?我满头雾水将话筒拿开些————果然,那些喧哗不止是从通讯器里传出来,空气里也依稀回荡着同样的声波。 …… “秋子?”日吉若微微提高声量,“怎么了?” “没事——”将话筒按回耳边,我慢吞吞走出房门,那两人这次却没有阻拦,我一路走到栏杆边上站定,低头往下一看: 楼下没了昨晚的奢靡反而显得有些冷清,空落落的大厅一角围坐着五六个人,日吉若一手拿着电话,边说边抬头,目光恰恰对上我的,察觉动静坐在他身侧的其余几人停下交谈纷纷将视线投到楼上。 看去均是与日吉若年纪相仿的男生,乍一眼面目依稀有几分熟悉,我稍微回想一下继而恍悟:那些人尽数属于比嘉中网球部成员,木手永四郎也在其中,且目光尤为凛冽。 “哟~早上好。”我倾身趴在栏杆上远远的抬起一只爪子对着日吉若挥了挥,“你蛮悠闲的嘛~居然抛下共度一夜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相谈甚欢?” 话筒中日吉若呼吸明显一滞,“是我的过错——”他缓缓说道,语调有些诡异的扬起,“今晚我会补偿你。” 优哉悠哉停在半空的爪子重重一抖,我磨了磨牙咽下一口老血,悲愤望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几何时被调戏立刻手足无措的某君也懂得意味深长反击了?! 深吸一口气,我硬生生转开话题,“你在招待客人?那我不打扰了。” “嗯~你换下衣服,等下一起吧~”远远的,日吉若抬了抬下巴,“还没有正式感谢过木手君和他同伴之前的援手之情。” 说完之后日吉若把话筒移开稍许,转头对着身边的木手永四郎说道,“我女朋友秋子,你们见过……今天就由我和她全程负责招待各位。” 因为有些距离导致我看不清比嘉中那几人神情如何,不过想当然的绝对是暧昧不明。 …… 我直起身,遥遥冲着日吉若龇牙露出微笑,然后欲转身回房间————招待客人嘛~衣冠不整很失礼诶~ 等下找机会旁敲侧击下日吉光秀哪去了,不是原定由他负责……临时换人上阵,那么日吉光秀哪去了?日吉律和根来组组长谈判地点又在哪里? 如果……心思百转千回,却在此时尚未结束通话的话筒内突然响起极是刺耳的鸣叫———— 有那么瞬间,耳畔象是陷入真空,胸口如同被大石猛地击中————眼前金星直冒,一时竟是看不见其它,喉舌间泛起一股腥甜。 忍不住一个踉跄趴倒栏杆上,我用力甩甩头,俯低的视线模模糊糊看到手中的通讯器直直掉落楼下……好痛! 脑子里嗡鸣一片,什么也听不见……好痛!象是要炸开…… 失去力气的身体有些前倾下滑……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跌落,背后猛地一紧,视线复又倾斜抬高,我怔怔望着刺入眼帘的男子脸庞,张了张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却是守在门边的那名男子将我拖回来,他蹲在我面前神情焦急,一张一合的嘴————说的话我竟是半丝也听不见! 发生什么事?! 男子的脸凑得更近,半晌,复又扭头望着楼下不知喊着什么;我跟着将目光掉转看见日吉若急匆匆正朝厅侧楼梯跑去。 我的背脊靠在栏杆上,金属的冰凉透过薄薄布料传来,而后是剧烈的颤动,天摇地动?! 反手攥紧面前的男子,却发现对方满脸惊疑,我昏沉沉的摇了摇头,试图驱散仿佛在脑中回荡不休的巨响。 下一秒,再次晃动起来————这次绝不是我的错觉! 海啸吗?! 男子还再焦急的喊着什么,我愣愣抬手摸了把耳朵……指尖触到奇怪的湿腻,这是?!收回手,低头,我愕然睁大眼睛————指尖绽开极刺目的血色,是耳朵在流血?! ……分割线…… 过了多久?我无法辨别时间,只是身前的男子被猛力推到一边,随后日吉若的脸露出来,暗金双瞳溢满惊恐。 “日吉……地动……是海啸吗?”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伸出的手在堪堪触及他的指尖时彼此错开,日吉若象是要扑上来,却在瞬间双方距离拉远。 身体不受控制的撞到栏杆上,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拖住翻过阻碍直直坠落。 我瞪大眼睛,如同看到电影中慢动作镜头:日吉若倾身几乎攥住我的衣襟却又失败,半探出身体似乎要跟着跳下来又被身边的护卫死死拦住。 凝固的视野内他惊慌失措的脸越来越远————背脊狠狠撞在不知什么东西上,我闷哼一声,耳畔忽的听到响彻云霄的嘶吼。 “秋子——!” 头顶看见的半空,空气泛起透明的涟漪,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微微颤动着,有东西缓缓现形;象是水面骤然被打破,光影扭动间影像越来越清晰,逐渐凝结成妖娆形影。 水藻般舒展流泻的发丝,流光璀璨的鱼鳞半身,发间竖起长鳍为耳,她∕它再空气中如同游曳在水里,自由地曲折婉转,无邪脸庞一双青翠眼瞳。 梦中的鲛人?! 我闷闷的咳出一口血,后知后觉感应到左眼如同被撕裂般剧痛————她∕它居然借由我做为媒介撕开空间出现?! 鲛人偏过头凌空俯视我,青翠瞳中露出一丝寒意,冰冷的眼神如同正在打量蝼蚁,随后嘴角轻勾,丰润双唇微微开启。 无声无息的,她∕它的额头开了个洞,却象是被打穿的纸张,影像颤动些许,破碎的边缘缓缓闭合,几息就完好如初。 人群的惊呼此时方才响起,然后是脚步声纷沓而至。 “离她远一点!”日吉若的吼声怒不可遏,随即枪声大作。 飘浮在空气中的鲛人身体不断颤动,如同水幕被打散……有谁靠到近前快速将我托起,一手护着一手举到空中不住扣动扳机。 …… 影影绰绰间鲛人猛地仰高头颅,荡漾的涟漪四下扩散,尖锐却又无声的冲击直破九霄;我无力抬手,只觉得耳膜要在此时毁于一旦。 脑海嗡的一声,刹那间失去所有知觉。 黑暗突如其来,身体象是陷入极深的深海,冰寒刺骨、漫无边际。 意识被卷入水下漩涡般反复翻滚,随波逐流、越陷越深……最终沉到最深处。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底部,遥远的边际有一点白色星芒————如同刺破黑暗的针尖,星芒以极快的速度靠近,然后猛地灌入我的左眼。 有东西在眼前浮光掠影般上演……又或许是谁的记忆。 …… 首先看见的是一片暗蓝,视野在其间无声无息游曳……过了不知多久,昏暗的蓝色一点点变浅最终化为宝石般透彻。 身处其间如同身处幻境。 我以不知谁的眼睛看到广阔无边的海面,遥远天际有一叶扁舟刺入眼帘,视野缓缓逼近,半沉半浮在水中,倒映其上的是……若隐若现的人影。 然后是毫无声息铺头盖下的天罗地网,视野猛地脱离水面望见隔着丝丝缕缕纠缠一张男人的脸庞,有些黝黑的肤色,嵌在脸庞上的一双眼俱是错愕与惊喜。 那之后画面凌乱无序,刺目到极点的光线过后陷入黑暗空间,一把忽明忽灭的焰火下,男人手持一柄尖刀逼近———— 尖锐寒光在视网膜内滑过一道弧线,男子举高血淋淋的手,掌心托着一颗暗绿肉状物。 视野就此陷入墨黑————知觉却随着被带离的暗绿隐隐收到外界讯息。 凭借夺来的心脏,男人在波涛汹涌的海面如履平地,很快聚集无数财富,家族繁衍生息……为他带来权利财富的她∕它陷在密封空间内逐渐腐朽,漫长岁月过后只余得一具骸骨。 那颗心脏被男人临死前请来的高僧以重重符咒封敛,一代代挂在他的子嗣胸前,继续为家族迎来财富与地位。 带着那颗心脏,那个男人的家族在海上未遇敌手;她∕它却一点点枯槁死去。 强烈的怨毒令得她∕它昼夜难安,却同样无计可施……漫长的腐朽与禁锢时间中终于感觉到从心脏传来的异样气息。 她∕它循着微不可察气息追过去。 黑暗中见到一抹银蓝光芒…… …… 光芒越来越亮,我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化: 漫无边际的迷雾散去,看到的却不是原以为的那处梦境————与鲛人在缝隙里初相见的场景……我看到飘浮的一颗石子状东西。 乳白色、婴儿指骨大小,由五彩丝绳串成。 那是……白泉神社的灵物!此刻它挂在不知谁的脖颈上。 如同看一场电影,场景古怪,不知所云,视角却是全方位。 我看到日吉若————他却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同样年纪的少年浑身溢满黑暗气息,即使是瘫倒在地,眼神依旧凛冽如刀。 他附近血流成河,鲛人半透明的身姿游荡在空中,尖利指尖勾着一截断臂……四周散落几人残缺不全的肢体,其中一位……脸上的惊骇尚未散去,睁大的双眸俱是空茫。 浸渍在血迹中的头发脏污不堪,衣襟半敞露出颈间所挂饰物坠子————恰是一个海螺。 我知道,那不仅仅是海螺……从其间散发的气息……该是鲛人失却的心脏,它被高僧封印,不知怎地幻化成为那形状。 鲛人甩开手中的残肢返身飘到那少年身前,弯下腰扯下坠子,举高,无邪的脸庞泛起甜美微笑,那样好似一碰就碎的脸,此时却令人不寒而栗。 取走东西,鲛人一扭身消失在空气中……日吉若与剩余的众人陷入昏迷。 过了很久很久,此处方才被人寻到。 …… 两处截然相反的场景弄得我满头雾水,眼前继续滑过一幕幕断断续续景象,不知属于谁亦或者……属于哪处时空。 等到那些零碎无意义的画面最终截止在一处颇熟悉的地方,我浑身一凛,所有豁然贯通。 我看到被高桥秋子带去的那个未来,三十几岁的日吉若站在崩塌的空间内,待得一切化为灰烬,铅灰雾气中亮起一道银蓝。 白泉神社的灵物如流星般划破混沌,极快追入黑暗————最终,它在尽头融合高桥秋子的残余意识撞入我的左眼。 现在我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我明明失去阴阳眼却还能使用灵力,不是我以为高桥秋子的残魂作用,而是白泉的圣物! 那么……我所看到的那些东西……属于鲛人的是全新历史,后面半段却是白泉圣物记录的影像。 那是……曾经的未来! 日吉组和根来组之间仇恨的源头……怕就是鲛人所为吧?! 她∕它在曾经的未来里夺回自己的心脏,彼时所袭击的人群只怕是隶属两个黑道组织的新生代!杀死的那个人……比嘉中的那个人……也是根来组成员,或许地位还不低! 还有重伤的那些人…… 怪不得日吉组和根来组最后会剑拔弩张……如果双方都损失惨重同时找不到真凶,谈判时绝对火药味浓厚,那么双方组长被人趁虚而入也是情理之中。 彼此怀疑,最后被不知名的势力渔翁得利。 …… 我挣扎着想要清醒…… 曾经的未来在此刻显露端倪,无论如何,我也不允许重蹈覆辙……更可怕的是现在历史已经被打乱……此次事态发展中掺了日吉光秀这一不确定因素……加上我…… 日吉若……他……他或许这次不只会是重伤而已! 快点醒来啊! 我刚找到能够在身边安然入睡的男人,怎么能因为自己得意忘形的疏忽就一无所有?! 好不容易决定要认真体会一次情爱滋味……如果此次……他……他……我再要去哪里找如他一般包容我所有恶劣、任性、乱七八糟的男人?! 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终于爬上来嗷嗷嗷~ 日吉若一手护着怀里的人一手抬至半空,恶狠狠地、持续不断地扣动扳机。 满目硝烟中,暗金双瞳瞬也不瞬盯着空中半人半鱼的妖物,目光冰冷而疯狂,不带丝毫理智温度,心头的惊痛尽数化为刻骨仇恨,自枪膛迸射的子弹一如他的滔天怒火,要把飘浮在空中的那妖物辗转成泥屑。 ————即使将它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他的恨意。 此起彼伏的枪声就仿佛燃放夏日祭盛大的烟火,沐浴在其间的妖物瞬间被密集的弹药打得千疮百孔……如同颤抖的水面倒映出的景致,逐渐模糊、消散。 不消片刻,几近透明的影像复又一点点在空气中凝聚显形。 那东西仰高头颅无声嘶嚎,宽敞的厅内突然刮起一阵旋风,锋利、寒冷、凛冽的压迫感和着破空之音,强劲的气流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呼啸声中厅内摆放的较小物件顺着风势卷起,零零碎碎被裹在风中剧烈旋转,不小心介入旋转轨道的人群不得不缓下攻击躲避无处不在的物品,以防止自己受伤。 日吉若打光手中枪支弹匣,扳机虚扣几下,怏怏地扔开手中枪支,反手搂着高桥秋子一个矮身躲过从旁袭来的物件。 [呯——!]一声脆响,那个原本摆放在茶几上的瓷器撞到后方墙壁猛地炸开。 日吉若抬手捂住臂弯那人恰好位于碎片飞射范围的头部,“唔——!”禁不住闷哼一声,手臂一甩却不顾察看究竟多少碎片嵌入自己皮肉,一心只关注怀中女子的安危。 “若少爷!”近卫焦急的低呼乍响,同时,日吉若眼前光线一暗……有人猛扑到他近前,抬手劈开朝着这处飞来的另几件物件。 “若少爷……请带着秋子小姐上楼去!” 十二名近卫将日吉若保护得密不透风,外围人员用随手捡来的钝物击打空中飞舞的物品,余下的人尽数将手中枪支对准半人半鱼的妖物,一行人艰难朝着楼梯逃去。 暴风以惊人的速度在厅内肆虐,奇怪的是日吉若一行人遭遇的攻击并不那么猛烈……嘈杂中,日吉若拨冗望向暴风中心,那里却是————比嘉中一行人。 他们比日吉若这里狼狈不知多少。 被风卷起的物件,包括沙发、架子、各种稍微大型一点的家具当头朝着比嘉中一行人砸过去……并且在那些人踉跄躲避过后,掉落地板的物件再次飞起,如此反复。 半人半鱼的妖物也仿佛飞鸟般,身体窜到空中蜿蜒俯冲而下————目标恰是比嘉中众人其中一位,妖物就好似鹰隼搏杀猎物,身躯却在堪堪触及的时刻忌惮什么似的不敢逼近。 而比嘉中那些人动作也极是矫捷,面对妖异景象竟是毫无畏惧,除却根来组原本的护卫不断对着空中开火,网球部那些人保护自身的同时还有余力反击。 几次之后,那妖物鱼形下肢在半空绞扭变幻,箕张的勾爪,发丝海藻般蔓延舒展,狰狞姿态释放出冲天血腥。 …… 日吉若缓缓眯了眯眼,眼中倏然滑过几丝戾气————那东西……却是比嘉中的人引来的?又或者说是那些人中有谁该为今日之祸负责……该死!居然波及到她! 木手、根来组……今日之事他日吉若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电光火石间已是转过无数血腥思量,日吉若收敛心神冷哼一声,身形不停随着近卫开辟出来的道路疾行,最后扭头看了眼处于攻击中心的比嘉中一行人。 淡然一瞥的眸光中蕴藏一丝锐利的恨意。 [碰——!]又是一声闷响。 不知哪里飞来的一物竟然越过身前重重包围直直撞到他的肩膀,日吉若身形微微一颤,撞击的余波之下,护着高桥秋子的手臂蓦然松动,眼看就要…… 日吉若顺着力道前倾,膝盖猛地半跪到地上,收紧臂弯,目光下落————心头突地一跳。 他的掌心触到奇怪的湿腻?抽出无意间覆到高桥秋子后脑的手掌,不期然看到指间沾染粘腻的血红……这是…… 暗金瞳眸微微睁大,复又眯起,再顾不得其它,日吉若赶忙抬手探到她的鼻端:她瘫软在他臂弯里,头部以一种明显诡异的角度折到一边,阖起双眸一如安睡的婴儿————却……没了呼吸。 瞳孔骤然收缩,日吉若只觉得刹那间心脏缩紧到无法承受的程度,浑身血液凝结成冰。 啊——啊————啊——————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日吉若盯着自己失去控制的手指,然后微微轻颤变成剧烈抖动。 不——不会——他不相信——! 疯了似的,他抬手钳住她纤细的肩膀,让她从他怀中支起身体,干涩的喉咙几乎无法溢出语言,“秋……秋子?” 她歪歪的软到一边,散乱的刘海遮住眼眸……任凭他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此时日吉若才发现,高桥秋子的脸庞与嘴唇蒙了一层淡淡的青灰!日吉若猛地一惊,一下子不知如何反应,等了一会儿,他停下动作,小心翼翼让她面朝里靠到他怀中,一手寻到她的腿关节后方一手托着她的背脊,用力要将人抱起。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日吉若低着头对怀里的人悄声说道,“上次也是这样,后来不是醒过来了?” “你醒来又会觉得我大惊小怪……真是麻烦女人。”他摇头失笑,自言自语的抱怨,隐隐又带着几丝别扭的骄傲。 …… 周围的一切嘈杂忽然远去,又或者该说日吉若暗金的双瞳在此刻看不进其它,他抱着怀里的女子头也不回朝着楼梯走去。 身后骤然激烈的枪响与刺耳惨叫,加上护在身侧近卫们压抑的抽气,日吉若充耳不闻,他只是专心赶路,一边低头无比珍爱的望着怀里没了呼吸的高桥秋子。 她不会有事……他知道的……高桥秋子这女人一身的异能,怎么可能因为从二楼那种高度坠落就死去?她定是又引发能力然后去做什么他不能知道的事。 等下就会醒来……她玩够了自然就会回到他怀中……不过是撞到后脑而已……怎么会有事? “若少爷!” 近卫的嘶喊划破寂静传到日吉若耳中,然后是扑面而至的风压……他在透不过气的压力中抬头却见到一截尖锐的断裂物…… 尖端恰是对着他,婴儿手臂粗细,断口粗粝象是被暴力折下来,顶部染着刺眼的颜色,如同一朵开在枯木上的花,妖异而狰狞…… 而它剩余的部分则全部没入挡在他身前那人的腹部,从背后刺入,前端突出……将人活生生穿透,血肉模糊。 “……快走……”男子的表情空茫中带了一丝扭曲,嘴唇张阖间有蛇一般血流溢出来。 下一秒,身体被穿透的男子如同背后有谁用力抽出凶器,血花四下崩开,男子身体通电般颤动几下,轰然倒地。 无比浓厚的血腥味冲进鼻端,导入脑海。 变故发生得太快,没有谁来得及反应,只听得嗤嗤几声闷响,围在日吉若身前身后的几名近卫尽数瞪大眼睛,甚至没来得及出声,身体忽的爆炸……四分五裂。 漫天的血和着肉块冲到半空复又坠下,象是下了一场雨,日吉若只觉得身上、脸上触到热油般炙痛,周围的地板有无边血海缓缓荡漾开。 …… 一瞬间日吉若反倒平静下来,也不管脑后有尖锐的风声袭来,他缓缓俯身将抱着的高桥秋子放到地上,指尖略过她额际的碎发,低低的笑起来。 “我现在终于领悟父亲所说的那句话。”望着高桥秋子的眼神无比眷恋,日吉若慢吞吞的,用一种几近悲凉的语气说道,“就算再不情愿,男人也总有必须负责任的时候。” “呐~我不在的话,你可以随便找别的男人……日吉光秀……也没所谓。” “反正我也看不见。” 呼啸而至的风声却在堪堪触及前猛地停顿……日吉若缓缓站起身,回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一截金属,眯了眯眼,俊秀的脸庞布满滔天杀意。 “这十二个人都是我的近卫……我原本想放弃,也已经让他们选择离开,可惜……他们都不愿意,呐~秋子……你不会笑我为给属下报仇拼掉自己的命,对吧?” 说话间,日吉若反手探入衣襟解开隐在腋下的软鞘,手腕下沉缓缓抽出外形古朴的兵器,脚尖一转身体重心偏移。 持着兵器的手举至眉间,暗金瞳眸眸光波澜不惊,周身却有骇人气势迸发。 也不知为什么,许是有所忌惮也或许无心恋战,前一秒气势汹汹的尖锐金属在日吉若倾身扑击的一挥间软弱无力地掉落。 日吉若的手臂微微垂落,暗金瞳眸挟着无边怨毒远远望向身后。 厅内,根来组那些人的情况比他这里好不到哪去,一样血流遍地,此次保护木手的根来组组员几乎全部战亡,包括比嘉中人员也没剩得几个。 乍一眼看去苦苦支撑的那两三人如同站在深红地毯上,日吉若却知道这艘船大厅里根本没有铺地毯,那几人脚下踩的尽是血液。 也许……还有同伴化为齑粉的尸骸。 那妖物盘旋在空中,原本纤细甚至有几分妖娆的体态此刻变得无比狞恶,嘴角咧到腮边,口中不时发出尖利鸣叫,动作矫捷而凶猛。 呼啸间反复从半空扑杀地上的人,扬起的利爪瞬间就能从人身上抓下一块血肉,虚幻形体在血雨中时隐时现,青翠瞳眸在空中游曳拖拽萤萤流光。 日吉若紧了紧手中的短戈,不疾不徐朝着斗得正酥的那处走去。 ……分割线…… “木手!走啊——!” 少年尚未成长的沙哑声线徒然断落,壮硕身躯如同漏气的气球噗的一声轻响,他低头一看,就见自己胸口开着一个洞,血柱汩汩的喷出。 神情还凝固在脸上,少年的肢体猛地四下飞散。 只是眨眼间,余下的三人再次战亡一名,从后方绞开血肉之躯的发丝拧成尖锐长端,去势不停直冲到木手永四郎眼前。 之前打斗中,架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早已不知去向,木手永四郎瞪大狭长眸子,深紫的双眸盈满刻骨恨意与不甘。 [嗤——!]一声,有道暗影划破空气。 海藻般杀人于无形的发丝骤然断裂,一小截飘落在空气中,蠕动几下就此干瘪消失。 一抹暗金刺入木手永四郎的眼瞳,少年削瘦的背影挡住妖物的攻击,堪堪顿在半空的古怪兵刃微微倾斜,看似驽钝的刃口有纹草鎏金图案泛着细微光芒。 ————日吉若?! 那人头也没回,持着兵刃的手对准前方,执着兵刃末端的手,骨节泛起青白。 木手永四郎猛地怔住,忽的松一口气,趁隙转头察看唯一还存活的同伴————甲斐裕次郎的情况。 甲斐裕次郎脸颊溅满细细血丝,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别人的————他失去左臂,却是不久前被那妖物绞碎的,断开的末端残余沥沥肉末,与几丝筋络,一张脸白到泛出淡金色。 “怎么样?” “死不了。”甲斐裕次郎语气闲淡的回答道,迅速抬手扯下衬衣残片包裹断臂。 木手永四郎微微笑了笑,不再说话扭头与日吉若一起朝着那妖物猛扑过去。 …… 木手永四郎知道甲斐其实不过强撑一口气,那样重的伤势……只是,事到如今他和他都顾不得旁的,纵使胡乱包扎好的甲斐再一次冲入战场,三人一同夹击那妖物也是理所当然。 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形有些踉跄却仍旧不顾一切的甲斐,木手永四郎眯了眯眼,心头有一股炙热汹涌不息。 所有人……都死了……即使今日命丧当场,他也要杀了这怪物! 为了同伴,也为了……拼却性命的属下。 那妖物飞到半空尖利的嘶叫,半人半鱼的形态猛地涨大,脸庞的皮肤下血管爆出,如同那里面伏着蛇虫般的东西,微微蠕动间骨骼发出咯咯细响,整个身体膨胀放大一倍有余。 木手永四郎凝神戒备,趁隙开口对着身侧的日吉若说道,“那东西好象很怕你?” 很明显的,日吉若骤然加入战局,只是一挥手那妖物的发丝就断裂消失,之前无论木手他们怎么反抗挣扎,那些海藻般的发丝无坚不摧,他们几乎算是任凭宰割。 闻言,日吉若暗金的瞳眸微微一斜,复又极快收回,也不回答只是盯着半空那妖物的目光充满深重杀意————那东西怕他?恐怕不是。 应该是畏惧他手中的兵器。 手指不禁紧了紧,日吉若微微眯眼。 他的短戈是惯用兵器……遇到高桥秋子之前,这东西不过是普通精钢锻造,即使现在也称不上绝世神器,只不过…… 自从他知道高桥秋子身怀的异能常常导致她陷入危机,并且不久前日吉若切身体会遭遇的恶魔不是人间武器对付得了的,之后他百忙中挤出时间去白泉神社一趟。 仓桥主持在短戈上加持了符咒,用以对付妖邪。 就是那些刻纹似的图案,据说连僵尸都杀得死————现在看来,仓桥也没有夸口,几秒钟之前日吉若用短戈刺中妖物腹部。 原本以为如同幻影无形无质的妖物惨叫一声颓然逃到半空,覆盖银色鱼鳞的腹部破开口子流出浓绿液体,也导致那东西恼羞成怒般身形暴涨。 …… 妖物盘旋在空中,变化后的身体更显恐怖,原本还有一半象人类女子,现在竟是半丝人形也不见,浑身布满青蓝鳞甲,手臂刺出波状起伏鱼鳍,转侧间闪出利刃般寒光,张开的巨口尽是犬牙交错,开阖间嗑磕直响。 日吉若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不断寻巡,试图从中找出致命点。 在空中游曳几圈,那妖物似是不耐烦起来,嚎叫着俯身下冲,随着它的动作浓厚腥味扑面而至,刺耳鸣叫声中仿佛挟着无数亡灵的恸哭,听得人心烦气躁。 日吉若强自按下微微眩晕,纵身迎上前,手臂一挥挡住撗划过来的利爪,[咯——!]一声短戈砍到妖物前臂鱼鳍上,对方手臂猛地抬高,一甩身,鱼形尾部朝着日吉若的腰腹猛击。 瞬间也不及转换动作,日吉若咬牙准备迎接身体巨创,却在此时从旁闪出一道身影,那人动作极快,合身扑到鱼尾上,趁此间隙,日吉若双手合力握住短戈,奋力斩下。 浓绿的液体冲天溅起,半臂赫然断落。 “啊——!” 妖物痛叫一声,布满鳞片的脸上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尾部一摆将吊上面的身躯猛地甩开,另一只手臂忽的伸长,刹那间紧扣住日吉若的咽喉。 日吉若拼尽所有力气将手中的短戈往高空抛出————之后巨力传来,日吉若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被捏碎的声音…… 身体猛地被按到地上,凌空俯视他的那双青翠瞳眸俱是怨毒。 破碎的喉骨嵌入血肉,血液甚至倒灌,肺部渐渐开始窒息……日吉若瞪大眼睛,目光越过妖物望向半空某处。 那里,有道身影鬼魅般闪现,手中高持他抛过去的短戈————木手永四郎,他跃到半空以最快的速度重重坠落,那短戈在空中划出鎏金色泽,挟着风雷之势劈入妖物后心。 妖物猛地仰头长嘶,声音满是痛楚,箕张的发丝宛如千万条蛇虫乱舞,蜷缩张息间扑向背后的木手永四郎,如同茧一般包裹、收紧……一阵血腥味弥漫开来。 可也只是如此……那些发丝最终松落,无数血肉散开的同时,妖物的胸口有一丝浓绿渐渐扩散。 日吉若的眼神有些涣散……嘴角漾开安然笑意。 比嘉中的甲斐和他前后夹击引走妖物的注意力,最后致命一击却是由木手永四郎发出……虽然不是亲手,但是……总算是报仇雪恨。 如今……唯一遗憾的却是…… 艰难的转了转眼珠,视野却始终望不到那处————日吉若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落寞。 ……秋子…… 渐渐模糊的耳畔,那妖物还在狂乱嘶嚎,声音越来越尖利,显是失去控制…… 然后是[叮——!]一声,有什么东西堪堪擦过脸颊撞到耳边,眼角余光中他看到短戈恰恰贴着耳际,日吉若微微瞪大眼睛————上方有一张无比狞恶的脸缓缓靠近。 断裂的咽喉无法吸入空气,日吉若在痛苦中煎熬;渐渐逼近的那妖物气息冰冷,眯紧的双眸漾着凶残与贪毒。 ……分割线…… 日吉若定定望着妖物张开嘴,血盆大口中的利齿开阖间似乎要咬断他的头颅。 “哎呀呀~怎么可以趁我不在欺负小孩子?”横地里伸出一只手臂堪堪拦在妖物长大的嘴与他之间,徒然响起的这道声音,陌生而平淡。 五指纤长,指甲修得极短,肌理分明,那只手腕一转做个奇怪的动作,妖物的嘴象是被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 已经缺氧导致模糊不清的眼帘晃过一张脸,日吉若缓慢地眨了眨眼,极力要看清楚来人是谁,可惜怎么努力也还是分辨不清。 “诶——怎么弄成这样?幸好来得及时。”陌生人象是自言自语,说话间却用力托起他的身体,“好了好了~起来了诶~天亮起床!” 背脊被猛力一拍,日吉若闷哼一声,视线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窒闷的胸腔被豁然灌入的空气呛得不清。 “你……”出声之后才知道自己居然能开口,日吉若猛地抬手抚摸咽喉,赫然发现脖颈处肌理平整,致命伤口竟然不存在?! 暗金瞳眸转到来人身上————眸光暗藏几丝惊喜与希望。 那是个……陌生人,看不出年纪……也一时辨认不清性别? 那人施施然走到一旁,蹲下∕身,用之前对付他的一番动作将伏在那里的木手永四郎弄醒,而后转到更远些对着甲斐裕次郎如法炮制。 待得那两人睁开眼睛且从地上站起身,那人方才扭头对上他的视线。 看清楚来人的容貌,日吉若微微一怔:不是高桥秋子。 削得极短的发,略有些中性的样貌,眼眸连同发丝俱是纯黑,肤色却泛着漂亮的微褐光泽,整体看长得甚至有些平凡。 最出挑的是一双眼,眼角微微上挑,象是养在清水里的黑晶,波光潋滟,看人的时候目不转睛如同要将人刻进瞳子。 目光下落停在那人身上某处————日吉若挑了挑眉:那是个女子…… …… 许是从他眼中看出什么奇诡意图,那女子嘴角一勾,神情变得有些轻佻,“虽然很想回应你热情如火的眼神,不过……还是等办完正事再说。” 女子慢吞吞扭身对着半空招招手,“呐~不下来吗?” “你这样飘来飘去……走光了诶~” 扬起的指尖轻轻弹跳,如同凌空弹奏曲调————与此同时,飞在半空的妖物身形猛地僵住,象是被东西束缚,顷刻间豁然堕落。 妖物庞大身躯砸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滚落的身体挣扎扭曲着,口中发出嘶叫。 “别闹了……再不露出真面目我可要动手了。”女子走到离妖物不远的位置,淡声说道,“身为高级神魔居然不惜自贬身份?是什么让您如此忌惮?” 她的语气不愠不火,微微垂落身侧的左手……指尖正一点点透出绯红色泽。 日吉若缓缓眯眼……弯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短戈,握在手中,然后朝着女子和那妖物悄悄靠过去;而一旁的木手和甲斐也正做出相同举动,脸上迷茫尚未退去,盯着妖物的眼神却一样戒备中带着仇恨。 随着他们三人靠近,妖物的挣扎忽然停滞,覆盖青蓝鳞片的身躯泛起光芒……奇怪的是那光芒却并非亮色,而是如同黑雾般的浓厚,层层遮掩、吞吐不息。 不多时,那妖物尽数被黑雾包裹,三个人走到女子身侧,略略分散开与妖物形成倚角之势,俱是凝神戒备。 日吉若握紧手中短戈,眼睛却不自觉滑到那女子身上————不知怎地,当他看清这人那双眼之后就移不开目光。 等到凑得近了,一看之下更是有些迷惑————这个女人实在看不清年纪,气质略带颓废又有些散漫,双眼却沉澈如水,说是深黑的眸子细看之下却发现晶体微微有些幽蓝。 若是当看眼睛……日吉若会以为那是双婴儿的瞳眸,也只有未曾沾染尘埃的眸子亦或者动物幼崽的眼睛才会带着那种光泽。 湿漉漉的、能够倒映整个世界。 …… 日吉若的心思一时有些怔忡,注意力停在身侧女子身上,连骤起的风压都忘记躲避…… 等到风声袭来,手中握的短戈发出[嗡——!]一声,有东西,又或者说一种温暖气息从短戈内散出,将刀割似的压力融合为细微的风。 “哦哦~是好东西诶~”女子侧首瞟了他一眼,眸子里俱是戏谑。 脸上蓦然滑过一丝火热,日吉若赶忙转开视线,恼怒中夹杂几丝恍然的惊喜————他知道她是谁了……仅凭眼神就能令他心猿意马的女人,日吉若就遇到过一个。 高桥秋子……她是高桥秋子毋庸置疑。 想通此处,日吉若只觉得一时间似乎再无畏惧————她已经回到他身边,即使没了那姣美样貌,只要她还是她……他……他的心脏象是寻到归处,竟是说不出的喜悦。 转移的目光落到被包围的那处,而后一愣。 那些环绕的雾气正缓慢晕散开,之后显露出来的……是一道极是诡异的身影。 仍旧半人半鱼姿态却没了之前惑人的妖娆,整个身躯成海水的淡蓝色,脸部线条刀削斧凿般坚硬,前胸平坦、肌肉贲起。 对方支起鱼形下肢立在地上,眼神平淡透着刺骨的冷。 “你是谁?”不见那东西张口,声音却诡异的荡漾开,如绷直的金属丝线,“人类?卑贱的人类怎么可能看穿我的身份。” 那物微微转头环视众人,嵌在脸庞上的青翠瞳眸没了流转波光,一如凝滞的死水;被扫到时却令人一凛,象是瞬间掉落深不见底的海。 冰寒刺骨。 对方的眼神高高在上,神祗俯视蝼蚁。 将众人看过一圈,那物的视线最终落在女子身上,有什么奇怪的意味忽的一闪而逝,声音再次响起,“人类……你的力量不错,和我订契约。” 命令的口吻,理所当然到极点。 …… 日吉若忍不住微微一动,侧身半挡到女子身前。 女子笑眯眯的扫了他一眼,双唇微动,“不要。”开口拒绝的语气同样斩钉截铁。 “哦~即使我能带给你无限荣耀。”那声音意味深长,“或许加上你一直在找的东西。” “你————不是常世之人吧?不想回家吗?”直直望着女子的青翠瞳眸眸光微闪,竟是泛出几丝贪婪与期待。 “诶——果然要另眼相看。”女子象是微微一怔,眉梢挑高,神情极是不羁,“我更好奇了,明明拥有蛮强大的力量,怎么要假装鲛人?” 妖物的声音一时沉寂,女子却自顾自说道,“又或者你不是假装,而是回应梦境。” “因为不小心胡思乱想,你出现的形态就按照幻想体现。” “诶——你不回答?我猜对了吧~”女子堪堪换个姿势,一手托住下巴,象是想通什么,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目光滑到甲斐和木手那里,“你急着诱惑我,是为了摆脱旧主人。” “这样不行哦~忘恩负义呐~” 勾起的嘴角,凌厉中又带着几丝讥诮。 那妖物的气息猛然间变得危险起来,青翠双瞳散出凶光,“住嘴!卑贱的人类!”尖锐勾爪的手掌抬起,横向一挥。 劲风扑面而来,日吉若方才抬短戈,木手和甲斐同时身形一动;女子动作却快过所有人,上前拦在妖物面前,飓风滑过女子身侧,短短的发梢飘扬在空中。 “啊啊——神魔契约和人类赖账什么的我不想管,只是我最讨厌被骗……” 女子扬到半空的手微微一提,之后是甲斐裕次郎“咦?”一声;日吉若回头却看到甲斐和木手两人同时错愕看着甲斐的胸前。 有东西从甲斐衬衣衣襟内飘出,以违反重力规则的姿态堪堪飘浮在空气中。 那是一个海螺,用一根金属链挂在甲斐脖颈间。 …… “那东西根本不是鲛人的心脏吧?”女子淡声说道,“你不过是借用我的潜意识反应幻化形象,那些被捕、被伤害、被封印的情景也有大半是假的。” 说话间,女子微微回头看着甲斐裕次郎,眉梢微挑,“只有封印是真的,那两个梦里所见都是幻觉。” “真厉害,连白泉的圣物都瞒过去,死掉的人应该是陷入幻觉自相残杀的吧?” 日吉若根本听不明白女子所说一切,看木手与甲斐的神情也同样茫然,只有那妖物满脸平静,波澜不惊的眼神中微微带了几丝赞赏。 “你也很厉害,人类。”冰冷如雕塑的脸庞泛起类似微笑的表情,妖物此时方才象是屈尊张口,“怎么看破的?我自认幻境天衣无缝。” 女子举起一只手,握掌成拳,然后扳开食指,“第一、鲛人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海洋那么多族群,仅凭一颗心脏想称霸根本是天方夜谭。” “第二、鲛人被抓获的瞬间,那个男子的脸和木手君依稀相似,嗯——可是所谓鲛人心脏现在却挂在别人胸前……别告诉我两家抱错孩子。” “你根本就是在空间缝隙里察觉气息,找到我的时候只能凭借记忆映射出谎言。”女子摇头晃脑地笑道,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 “第三、我现在感觉到那颗海螺的气息……是强大的封印……即使灵力极强的人类也做不出那种程度,更别提不过是和尚。” 举到的手垂落复又抬起,筢筢头发,女子一脸痞赖的笑起来,“谜底要揭晓了哦~” 日吉若嘴角一抽,正想没好气让她不要卖关子,那妖物却猛地原地弹起,发丝与身形俱是暴涨,“住口!”挟着无比浓烈的海腥味呼啸而来。 “所罗门七十二神魔位阶四十二———— Vepar(拜帕)!” 狂乱风声中,女子的声音极是清晰,“你一直想夺回并且无比惧怕的是所罗门封印!” 扑来的妖物身姿狰狞,扬起的勾爪几乎触到女子的额间,电光火石间却被日吉若的短戈拦截,他挡住攻势将女子护在身后。 木手永四郎和甲斐裕次郎同时发动袭击,两人身形极快窜到高空,双双旋起一脚重重落在妖物双肩…… “说什么卑贱的人类?你所效忠的那位也是人类吧?这样的你又如何定位?”女子一手搭住日吉若的背脊,一手却横地里伸出在空气中猛地下划。 甲斐裕次郎胸前的那饰物骤然断裂,和着被风压撕开一道伤口溅出的血滴,海螺微微翻滚几下,恰恰落到已经被三人合力击落的妖物头顶。 刹那间,那个普普通通的海螺发出金色光芒,光芒闪动中有极是古怪的圆形图案旋转开来,因为沾染血液才显出的图形逐渐亮到刺目,妖物嘶嚎着却无力挣扎,身形迅速蠕动晕散,轮廓渐渐透明消失,如弥漫的烟雾,越来越淡,越来越浅,终于…… 那东西消散在空气中。 …… 等到最后一缕痛苦嚎叫远去,日吉若和木手甲斐三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劫后余生的骇然。 身形方才松懈,只听得那女子吸吸鼻子,以一种比他们更为后怕的语气说道,“老天保佑,我居然猜对了嗷嗷嗷~” 日吉若囧了一下,脖颈想生锈的齿轮,转动间发出咯咯闷响,“你……猜的?”他问得心惊肉跳却在对方猛力点头时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 女子抽了抽嘴角,转开目光,讪笑着说道,“和大海有关的童话,最著名的不就是渔夫和魔鬼,被关久了自然也没什么想象力,回应我的幻想也脱不开我看过的书诶~” 之后她散漫的神情微微一整,满脸严肃盯着甲斐,“无论你胸前的饰物有怎样的历史亦或者带来何等荣耀,我劝你尽快想办法处理,否则那些幻境很可能成真。” 甲斐裕次郎捂着前胸的伤口,神情一时惊疑不定。 现场几人面面相觑,半晌———— “嘿嘿嘿~总之结局完美就好。”女子怯生生的平移几步,点了点后方,“那之后拜托你们收拾残局,我要回去了。” 日吉若猛地抬手扯住女子,顺势拦下她欲离开的脚步,暗金瞳眸眸光阴沉,“去哪里?” 方才开口复又察觉异样————他握着的这女子竟是冰块般刺寒,惊愕之下日吉若低下头,瞳孔骤然收缩。 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正一点点淡开,一如消失的妖物。 “你……”日吉若豁然抬头。 女子用另外一只手的冰冷指尖点住他的唇,层层涣散的身影,脸上露出恬淡笑意,“身体受了点伤,可能休息久一点……” 每吐露一个字,身形就仿佛变透明几分,待得最后一个字出口,余音尚且袅袅,女子的身形就此融化在空气中。 她消逝的瞬间,周遭的死寂象是生生切换频道,有许许多多的存在感突兀的出现。 慌乱的脚步与惊呼来自楼上各处警戒人员,之前战亡的人员正从地上缓缓起身,左顾右盼间神情俱是惊愕与不解。 …… 日吉若在兵荒马乱中疾步跑到高桥秋子身侧,半跪到他身侧,用手指探视她的鼻息————半晌,忽的脱力般跪坐在地上。 她的呼吸回来了,他察觉到微弱的湿濡。 将仍旧昏迷的高桥秋子拢进怀中,日吉若猛地低头埋首到她脖颈间,眼角竟是止不住发烫。 她没有食言……老天保佑! 第一百零六章 日吉若阴沉着脸,一眨不眨盯着紧闭的那扇门;身侧人群来来往往,有人不时来到他身边低声请示什么,他也只是心不在焉随口敷衍,半点没将属下的话听进耳朵。 十几分钟前高桥秋子被送入房间,之后赶来的随船医生匆匆入内为其做详细检查,日吉若寸步不离守在门外,以确保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情况。 属下们或许是忌惮他外放的气势过于压抑,除却刚开始蜂拥而至前来探询情况,过后没多久船上的人员即刻散去,该谨守岗位的继续戒备,剩余的人被日吉若命令去接手招待抑或安抚来自冲绳的贵客们。 那原本该是日吉若今天的行程安排,只是他现在分不出心神,包括近卫们在内……近卫们还未能从异变中调整好心态,日吉若觉得还是不要让他们和根来组人员过于靠近。 一来,不明所以的组员可以缓和紧张情绪,二来,隔离双方能防止在信息交流中有人不经意间泄露什么。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幸遭遇全军覆没又重生的诡谲经历,好奇进而追查是必然的……关于高桥秋子的一切,即便是风声鹤唳,日吉若也必得要做到万无一失。 等到熙攘人群依次领命而去,走廊蓦然冷清下来;日吉若重重靠到身后的墙壁上,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闭了闭眼,俊秀淡漠的脸庞终于露出一抹疲惫来。 不是看不明白众人的欲言又止,根来组、比嘉中、甚至这艘船上其余的人员,那些投射而来的眼中俱是狐疑、惊讶、猜忌、以及若有所思;日吉若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而后一直缄口不答,这是他保护的方式。 …… 沉闷的寂静中,耳畔只听得一记细微的声响,日吉若猛地支起身,扭头看向不足半臂距离的房门————那处被打开一道缝。 被临时拖来充当急救医生的男子站在门内,“若少爷……”他一手扯下挂在耳际的听筒,表情有些严肃,“那位小姐……” “秋子怎么样?!”日吉若心急如焚地抢上前去,对上那男子沉郁的眼神,心头更是惊惶。 “左小腿骨折,脊椎轻微错位……考虑到她是从二楼跌落,不排除脑震荡的可能性。”男子沉吟片刻,组织下语言方才继续说道,“船上医疗设备不足,我建议马上送小姐回总部做一次精密检查。” 一时间彷如掉入冰窖,日吉若只觉得浑身血液在瞬间凝固,“她伤得这么重?!” 男子也不敢回答只是微微颔首,随即略略侧身让出位置,任由日吉若一阵风似的卷入他身后的房间;男子几步走出去,返身阖上门扉,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暗自叹息。 其实他说得并不详尽,关于那位昏迷的小姐……有些情况被隐瞒下来,因为太过不同寻常,而他也只是日吉组负责外伤急救的医生,内科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那位小姐伤势很是古怪,按照所提供的情况,她不过是从二楼跌落,那种高度一般顶多身体受点不大不小的伤害,可现在那位小姐的状况却比预估来得严重……之前男子甚至检查出对方双耳耳道出血不止,很象爆炸现场被气流冲击所伤。 男子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扉,忍不住再次长叹一声,扯落胸前的听诊器,静静站着等候房间内的自家少爷下一步指示。 …… 躺上床上的那人双眼紧闭,淡白到透明的脸几乎与床单融为一色,发丝也失去活力般散落在枕畔,若不是她戴着呼吸罩,那样安静的姿态会令人错以为她不过是睡着。 心思百转千回,日吉若缓缓松开几乎抠进皮肉的双手,摸出口袋中的手机,一个电话拨到控制室去,“是我,马上联络直升机。” 说完也不待电话那头的人提出质疑,立刻结束通话。 室内安静到一点声音也没有,日吉若走到床前,怔怔盯着床单下细微的起伏,突然心疼得无法抑制。 “秋子……”他低声喊她的名字,隔了一会儿,怀着一点点希望再次开口,“秋子。” 回应他的仍旧是自己干涩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的余响,她闭着眼睛姿态温驯如同小鹿,仿佛要沉睡到时间的尽头…… 日吉若闭了闭眼,强自压□内蓦然升起的惶恐,生生将思绪转到别的地方去————再这样胡乱猜疑,他怕自己止不住越往坏处想,最后……一定会归罪旁人。 首先就是引发这一切的————比嘉中那位胸前挂着海螺的,甲斐?对吧? 然后衍生到根来组,如果不是根来组的木手把同伴带到船上……甚至,如果不是日吉光秀把她从安全的藏身处掳走,她又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察觉到情绪正处于决堤的危险边缘,日吉若狠狠眯了眯眼,猛地深吸一口气,借用混合药味的冰凉缓和沸腾杀意,良久,慢慢吐出长息。 侧身坐到床沿,小心翼翼将手探入被单,握住藏在被单下高桥秋子的手,摸索着挤入她无力的五指间,让两人十指相扣。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许是有所感应,昏迷中的人动了动,象是潜意识回应般,软软的手指勾缠着他的……紧颦的眉尖也稍微舒展些许。 日吉若猛地收紧手指,暗金双瞳悄悄松软下来。 …… 时间在他无声的注视中逝去,直到过去很久,久得日吉若终于察觉不对劲。 控制室联络的直升机杳无音讯,这艘船在航行,而直升机需要从东京总部起飞,但是再怎么延误也不该超过预计这么久,发生什么事? 心念方才一动,敏锐的听力就搜罗到外面有不同寻常的动静————日吉若怔了怔,转头看着紧闭的门扉,缓缓眯起眼睛。 沉默半晌,恋恋不舍抽出与高桥秋子相纠缠的手指,替她掖好被单,最后方才起身。 悄无声息地打开门,暗金瞳眸极具威胁性的盯着不知怎地聚集在外面的近卫们;唯恐惊动后面还未醒过来的高桥秋子,日吉若下巴微微一抬示意对方退得远一些,反手阖上门之后才低声问道,“什么事?” 日吉若的十二名近卫全数到齐,并且每个人的神色都是异样中带着不敢置信;面对日吉若的询问,近卫们面面相觑,良久,有人吞吞吐吐的开口,“若少爷,组长亲自下令追捕日吉光秀……必要时……格杀勿论。” “什么?!”日吉若猛地一惊,不禁上前几步死死盯着开口那人,“再说一遍?!” “具体情况组长那里还未传来消息。”男子被看得有些慌乱,忙不迭将所知的情况尽数说出口,“只知道组长和客人前往会谈的路上有陷阱,日吉光秀参与了阻杀行动,。” “组长和客人都平安无事,安藤受了点伤……绪方却当场身亡。” 男子边说边注意观察着自家少爷的表情,眼看着盯住自己的那双暗金瞳眸煞气一点点亮到骇人,男子忍不住低下头,“日吉光秀趁乱消失……似乎是中枪后逃走。” “若少爷……” “没事,你继续说。”日吉若摆了摆手,想了想复又打断对方,“算了,不必再说,马上打电话给我父亲。” “对了……日吉光秀身边的人呢?” …… 男子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怔,思考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呃~追随光秀少爷那些人……全部都留在船上,若少爷的意思是要把他们……” 全部监禁亦或者全部处理掉?男子也不敢多事妄下什么决定————其实他也觉得奇怪,如果说光秀少爷……呃!他一时间改不过称呼,想到此处他倏然一惊,悄悄抬眼一看,见自家少爷神情并无异样,然后才放下心来。 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如果说日吉光秀蓄谋已久,执行伏击计划时怎么不带上效忠自己的人?而是要仅凭一己之力对付日吉组固若金汤的重重警戒。 是不自量力吧?当然,即使日吉光秀把属于他的人手尽数用出去,最后想当然不过是赔上更多人命而已…… 关东第一的日吉组……不单只是名号响亮而已。 不期然联想到日吉组组内几乎战无不胜的事迹,男子微微一愣,心中忽的升起一种极是诡异的想法————日吉光秀少爷……会不会是不愿意忠于自己的人无谓牺牲,才单独去做阻杀组长那件事的呢? 可是……组长……是他父亲吧?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就算是想夺权……若少爷不是表现得很明显吗?若少爷已经萌生退意,将来继承日吉组的人选只剩下日吉光秀,没得选。 这样的话,那位还有什么非要抢先动手的理由? …… 日吉若沉默下来,心思动得飞快将所有尽数考虑一遍,过了一会儿,沉声开口下令,“通知控制室立刻返航,加派人手警戒。” “把日吉光秀的人看牢,别让他们弄什么小动作。” “三个人跟着我,余下的保护秋子,她少一根头发……”暗金瞳眸扫过近卫们,日吉若眉梢微微一挑,俊秀脸庞缓缓浮现出几丝狠戾,“你们该知道我的脾气。” “是!”十二名近卫中身手最好的三个人迅速出列。 日吉若取出手机,边开始联络各方边急匆匆朝着走廊一头跑去,走出十几米,脚步骤停,返身折回,抢到高桥秋子所在临时病房前,打开门探头进去看了看,眼见那人还安安稳稳躺在床上方才放下心来。 “别让她单独呆在房间里,你们就近去守着。”日吉若侧首对着最近的男子说道,“上次我说过的防卫漏洞,这次别再出现。” 之后又顺势将始终等在门外又满脸惊怯的临时急救医生一把扯到面前,日吉若阴森森的上下打量对方许久,然后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坂……坂井。”男子慌慌张张地抬手推高滑落的金丝细框眼镜,说话有些不太顺畅,“若……若少爷。” “很好——”日吉若语气甚是平和的点头,狭长眸子略带赞许神采,“总部直升机抵达后坂井你跟着去,医疗机构无论对秋子做什么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 “坂井你一定不会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对吧?”说话间,他松开掌心紧攥的那幅衣襟,还顺手替对方掸了掸褶皱与灰尘,态度几乎可称为客气。 只不过当他再次开口,接下来的话就有那么点血腥在里头。 “放心,我日吉若从不亏待自己人……”意味深长的顿了顿,日吉若缓缓勾起嘴角,沉郁的暗金瞳眸显得愈发阴鸷,“别让我失望。” 低沉的声音微微有几分沙哑,最后一句话与其说是期望,不如说是满含杀意的威胁。 …… 坂井抽着嘴角站在原地目送自家少爷领了三名近卫急冲冲离去,半晌,惊魂未定的抬手抹了把冷汗。 ————真真是无妄之灾!他不过是随船医生而已,原以为只是处理些小打小闹的外伤,然后可以窝在销金窟里醉生梦死……怎么一个眨眼就要上演谍战了呢?! 还密切注意总部医疗机构对那位小姐做了什么?! 若少爷是不是太看得起他坂井啊喂?!总部那群眼睛长在额头的精英分子会让他个小小随船医生跟进跟出就怪了!别到时候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越往后想就越忍不住想嚎啕大哭,坂井揉了揉太阳穴,满脸憔悴的望着留在走廊内与自己静静对视的几人,良久……猛地撇开头。 嗷嗷嗷~若少爷刚瞪着他的眼神杀气十足啊十足!现在近卫们脸色好难看啊好难看!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他今天把事情办砸了,若少爷绝对会伙同近卫把他大卸八块然后丢到海里喂鲨鱼吧?! 激灵灵打个巨大的寒颤,坂井咬了咬牙,决定抛开对总部医疗组的成见,专心完成自家少爷下达的监视任务————和若少爷比恶鬼狰狞三分的目光相比较,医疗部那群的高傲小眼神简直就是挑/逗! ……分割线…… 日吉光秀躲在码头栈桥下某根木桩的阴影里,整个人浸泡在海水中,只余下半颗头颅露出水面,耳朵竖得高高的,极力从潮汐起伏声中分辨出别的动静。 偶尔有零零碎碎几声枪响……那应该是此次伏击日吉组组长的势力正在被清扫;远远的,海风呜鸣声中有引擎轰响,乘着风在附近飞驰……那却是日吉组的飞艇正在搜寻漏网之鱼的他。 也幸好现在处于涨潮时分,藏身地一时半刻还不至于被发现,他想只要熬过最紧要关头,等到日吉组人马转移搜索方向他就可以趁隙脱身。 微微动了动已经有些不听使唤的手足,日吉光秀苦笑一声————还要熬多久呢?从他跌落海水游到此处过了多久? 即使是在盛夏,海水的温度还是有些彻骨,他的手脚都开始变得僵硬,更别提还受着伤。 而且照这样涨潮的速度,不必等太久他就会因为水位升高淹没栈桥而窒息死亡吧? 没有死在乱枪中而是躲藏时不小心丧命吗? 如果他死了……她会是什么表情呢?悲伤吗?还是解脱? ‘你要是敢先我一步死去……做鬼我也不会让你安宁!’那女子的声音悚然滑过耳际,就如同她靠在他耳边吐气成冰。 日吉光秀眨了眨眼,仿佛在眼前无边暗色中看到高桥秋子淡白的面孔————空荡荡的胸口终究还是泛起一丝细微异样。 那是名为‘不甘心’的求生意志。 无论如何……她对他也并非无动于衷……对不对?那女子倘若知晓他死亡……是不是会和他母亲一样做出极可怕的事来…… 那样血流成河……最后赔上自己永世不得超生…… 想到此处,日吉光秀松开一手,摸索着抚上肩际,指尖寻到伤处,用尽力气抠入皮肉……下一秒,噬骨疼痛如同利刃刺破他脑海的混沌。 痛苦骤然驱散体内蔓延的麻木,日吉光秀急喘几声,收紧双臂,顺着水势往上攀爬一段距离,几乎堪堪顶到栈桥底部,然后抬手捂着嘴将溢到喉咙口的腥甜咽回去。 现在……至少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 …… 栈桥下的海面黑黝黝的,呼吸间俱是浓烈的海腥味。 抠进木桩的双手手指已然僵硬到泛白,日吉光秀微微抬眼看着头顶触手可及的栈桥底部,脑海有瞬间的恍惚。 今日的计划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他万万没想到,即使占了知晓未来这个便利也还是没能斗得过日吉律……那个男人真真了不得。 日吉光秀只是不愿意情势照着曾经的未来发展下去而已————日吉组与根来组仇恨的最初根源却是双方新生代遭遇伏击,凶手到最后都没能查明,当时幸存下来的人不约而同失去遇袭那段记忆,也造成双方相互猜忌,最终惨痛收场。 原本日吉光秀不想插手,甚至有些静观其变,可是……高桥秋子……她和日吉若形影不离,如果不知名的势力阻杀日吉若一行,势必波及到她。 即使只有一点点可能性,日吉光秀也不允许她遇险,所以他率先出手,算是打乱命运的进程。 计划原本还算顺利,日吉律和根来组组长约定的谈判地点及路线,和日吉光秀的记忆半分不差……日吉光秀很早就针对此次会谈有所布置,包括将路线暗中泄露出去。 日吉组在关东地位超然是没错,却也还是有野心勃勃的人伺机以待,不是吗? 就算那些都不成气候,日吉组内本身也存在异样心思……这几个月来日吉光秀一直努力瓦解各方对日吉组的向心力,成效不大,也隐隐埋下祸患种子。 曾经的未来里被日吉若一举歼灭的反对势力,如今还看不出端倪……日吉光秀却知之甚详。 那些可都是他从小接受教育时被用来做例子的真实事件:所有暗箱操作的秘密,彼此势力的矛盾纠结,欺瞒上位者获取的私利,一切都是他要求合作时用得上的把柄。 为了各式各样利益聚集在身边的人,彼此心知肚明……日吉光秀知道那些人不过是反向利用他而已,那又怎样? 他的最终目的并非那些人以为的夺取至高权力,日吉光秀苦心造诣不过是要日吉律死……只要日吉组最强大的庇荫倒下,不必他再动手,整个日吉组也会很快被分食殆尽。 现在的日吉若有高桥秋子在身边,心有牵挂的男人手段自然不会如彼时那般残忍决绝。 只可惜……功亏一篑。 …… 也是直到今日,日吉光秀才恍然明白,原来日吉律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过,又或许是日吉家独有的冷酷在作祟————除了自己认定最重要的人,其它的俱是随手可以牺牲。 所谓‘DNA证据’竟没有丝毫消弭日吉律的戒心,那个男人甚至在他发动突然袭击时露出‘恭候已久’的表情。 这点却是日吉光秀的失策。 只是……罢了,事到如今多想无益。 日吉光秀也不在乎自己处心积虑的筹划瞬间化为乌有,事实上……当看到日吉律躲过偷袭枪口那刻他甚至是有些欣慰的…… 这种心思很矛盾,他想,或许他始终太年轻也不够冷血。 之所以做出这种几乎可以称为可笑的举动,不过是心头的爱恨无法取得平衡,日吉光秀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现在拥有高桥秋子外貌的那个女人有意无意给过暗示,日吉光秀也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到那女子想表达的: 曾经的未来不会发生,也或许那根本就是另一个时空的历史,能够活下来就要朝前看,沉溺于过去……终有一日会自取灭亡。 日吉光秀也试过努力忘怀,可惜…… 曾经的未来,那些刻骨恨意由始至终萦绕在心头,闭上眼,青木原树海那个深夜就历历在目,他的所有顷刻间毁于一旦,没有尝试过的人不会明白那种痛到骨髓的滋味。 如果他忘记……这世上还有谁替他记得……仲间、石井、加贺、山城、武藤……陪在他身边共同成长的近卫,孕育了他最后悄无声息死去,连一句称呼都没能听到他喊出口的高桥秋子。 那些记忆、悔恨、哀恸与遗憾构成他全部人生。 日吉光秀只是恨着命运,然后,即使是迁怒又或者自寻死路也必须做点什么,如果要他仅仅怀着秘密苟活,他迟早会疯狂。 还有最近苏醒的那些记忆……那个女子……红唇如火,瞳眸似水……却不是他能拥有,日吉光秀心想或许那就是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 不知不觉间松开紧扣支撑物的双手,身体猛地下沉些许————日吉光秀怔忡片刻,伸长的手指轻轻搭住木桩,模糊的思绪一时竟犹疑不定。 一个骤起的浪头扑打在脸上,冰凉咸腥的海水争先恐后灌入,日吉光秀激灵灵打个寒颤,猛然间察觉到处境的岌岌可危。 栈桥下的水位已然涨高到只余得鼻孔以上部位露出水面,原本隐约的天光浓得墨汁一般,放眼看去满目漆黑。 远远的,出口处那一线光亮不知何时消失,他如今象是陷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除却绵绵不绝的潮汐,就是水下激烈的暗涌。 那些水流形成漩涡,正极力撕扯他的身体要把他卷入深渊。 日吉光秀艰难抬高一手,抹干沁入眼角的海水,极目眺望片刻……不知怎地,忽然心如死灰。 豁然松开指尖勾缠的支撑,日吉光秀全身心放松下来,闭上眼没入漫天刺寒中。 水面下……浊浪翻涌。 再往下一直沉……湍急的水流渐渐消失,日吉光秀睁大眼睛定定望着上方不知哪里,无数的气泡打着旋从身侧掠过,凌空伸出手,冰凉的水从指缝流淌而去,如同急速飞驰的幻影。 身体一直一直往下沉……吐出胸腔残余的最后一丝热气时,恍恍惚惚的暗色中,远远的有什么东西正凭空显现。 ————那是……一支……白骨嶙峋的手? …… 无人知晓的海水中,漂浮着一丛暗金发丝,少年惨白的脸庞泛起青紫……眼睛半睁半阖,四肢微微展开,如同浸泡在玻璃瓶中的标本,毫无反抗任由暗流席卷着往更深处拖去。 漫无边际的黝黑水底,平静水流蓦然向内凹进,仿佛有看不见的吸力吹开水流,水波动荡不定,只余得白骨的手凭空出现在少年毫无起伏的胸前。 五爪箕张,尖利的指甲去势如电……仿佛要把少年整个穿透,却在触及的瞬间堪堪停顿。 如果有人看得见这幕定会恐惧不已,那只骨肉销烂的手攥紧少年的衣襟,随即少年身前身后空荡荡的水中渐渐有莹绿闪烁。 那些光点吞吐不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涨大————水流象是被巨力搅动一般退开,莹绿光芒最终在少年身侧形成一道壁障。 不多时有许多模糊的影像缓缓成形。 都是腐朽不堪的样貌,狰狞到可怕的尸骸却以护卫的姿态簇拥着少年。 ‘光秀少爷……’ 莹绿光团在海水中渐渐移动,随波逐流。 少年闭着眼,皱紧的眉间不知不觉竟缓缓舒展开……就象是做着极美好的梦。 ……分割线…… 盛夏的暴雨一贯毫无预兆,前一刻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是乌云四合,倾盆而下的骤雨打得人措手不及。 日吉若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敲开父亲的门。 此处却是离岛,位于东京湾以西十几海里远,日吉组最安全的场所之一。 男人坐在高背椅上,双眼微微眯缝着,背后是落地玻璃窗,窗外天空恰恰滑过一丝闪电,青蓝色的光芒映出他明灭不定的神色。 “父亲。”日吉若走到近前,低声问候。 日吉律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姿态,一双睿智的眼眸眸光显得有些阴沉;两人各自保持姿态相对许久,日吉律缓缓开口,“都知道了?” “是。” “那么……接下来你怎么看?” 听到这般询问,日吉若怔在原地,暗金双瞳微微睁大,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投到身上的眼神悚然凛冽起来————日吉若忍不住身形一僵,眯了眯眼,蓦然抬头,“父亲……事情真如传回来的消息吗?” “那个人……是哥哥吧?”日吉若忍不住这般说道。 日吉光秀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纵使那人一直想夺取权力也不该是这般动作,那分明是自寻死路,日吉若不认为有人会如此蠢钝,一定是哪里不对! “父亲……请下令彻查,或许……”或许有什么误会,日吉光秀或许是被陷害。 …… “呵~阿若还是天真了些。”日吉律摇了摇头,忍不住笑起来,搁在椅子两侧把手的双掌搭成尖塔状,好整以暇看着自己儿子。 “从找回那个人……之后组内就开始摇摆不定,阿若你却任由那些心思泛滥。” “是因为终于有兄弟所以心慈手软,还是……你不想接手家业?” 日吉若忍不住一惊,抬头扫了日吉律一眼,复又迅速低下头,抿紧嘴角也不答话,略偏移方向的脸庞却无声表露立场————确实如对方猜测。 半晌,日吉律长叹一声,“其实呢~我原本无所谓谁得到日吉组,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过的好就行……只是……” 年逾不惑的低沉声音潜藏几丝微妙,“那个人我一直在观察,能力也算不错,如果不是他志不在日吉组,或许我会装什么也不知道。” “他作为长子继承家业,你过想要的生活……也是皆大欢喜。” 纷乱的心思停顿在男子一番言语当中的关键位置,日吉若诧异地抬头,“什么叫我是您唯一的儿子?” “啊——?我没说过么?”日吉律微微挑了挑眉,随后露出一丝算是‘恍悟’的神情,“好象是的,已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日吉若嘴角狠狠一抽,阴森森磨牙道,“父亲——请不要学母亲的表情。”那很恐怖,也会让我忍不住想揍人。 家里有个时不时脱线的母亲也就罢了,喜欢的女人也经常性令人哭笑不得,日吉若已经觉得自己可能是悲剧,他父亲现在居然也想露出那种莫名其妙的表情……试问还有天理吗?! 脸色黑了又黑,日吉若握紧双拳。 日吉律漫不经心的笑笑,又沉默半晌方才继续开口,“算了,反正你也长大了,有些事可以让你知道。” 说话间,日吉律自安坐的高椅内起身,踱到窗前,抬首眺望屋外的电闪雷鸣。 …… 豪雨如同天上有人打翻水盆,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敲打玻璃发出令人心烦气躁的声音。 日吉若静静望着自己父亲强大的背影,不知怎地竟从男人山一般宽阔的肩背隐约看出几丝淡淡的哀伤来。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日吉律慢吞吞开口说道,声音如同穿过清晰的雨滴,象是连思绪一起回到遥远的过去。 “我和薰的第一个孩子,我很高兴……替他取名光秀。” “薰几乎算是溺爱孩子,三岁了还整天抱在怀里不肯放手,偶尔光秀离开视线就担心不已,谁也想不到……有人不畏惧日吉组的报复敢绑架我的孩子。” “等找到的时候光秀已经……薰只看一眼就疯了。” “医生说薰失去记忆,那样也好,场景太过悲惨,她忘记也好……我就骗她光秀只是失踪,她也深信不疑。” 日吉律微微回头看着走到近前的日吉若,眼神微微柔软下来“知道你的名字怎么来的吗?” “‘若’————你和光秀长得一模一样,是我失而复得的儿子,也是薰几乎用性命交换生下的孩子。” 窗外轰的一声巨雷,之后又是一道闪电,惊天动地的声响撕开所有粉饰的虚假;日吉若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那么……日吉光秀……是谁?” “谁知道。”日吉律淡淡的回答,神情俱是冷漠,“他只是敌人。” …… 日吉若怔在原地,凝固的思绪以缓慢的速度消化得知的信息。 然后是冗长的沉默……日吉律似乎也不着急,仍旧面沉如水望着窗外,硬朗的脸庞被忽明忽灭的闪电映出几丝残忍。 半晌,日吉若长吁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父亲。” “那么……去吧。”日吉律背着双手,头也不回。 待得身侧的脚步声远去,紧闭的房门开启,日吉律忽的再次开口,“若,你先去见一下绪方……他安置在侧厅,我已经派人去请仓桥。” “日吉光秀的事你全权处理,我不插手……只是别太心软。” “是。”日吉若阖上房门,身形却停滞不动,低头望着脚下,沉默良久,微微眯了眯眼————‘别太心软’吗? 瞥了眼父亲所在的房间,日吉若将手插∕入裤子口袋,暗金瞳眸内眸光化为晦暗:不能心软……就是暗示他大开杀戒。 与此事有关的日吉光秀……和追随他的那些人……都必须死吗? 日吉若皱了皱眉,转身朝着侧厅方向走去。 让他去见绪方?为什么?还有……出于什么原因要请仓桥主持前来? 怀着满腹不解,日吉若寻到安置绪方的侧厅。 空荡荡的厅内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矮床,出入口守着人员,走到近前那些人整齐地对着他鞠躬,“若少爷。” “嗯——”日吉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下巴对着远远盖着白布的那处点了点,“绪方……怎么回事?” 他原本不过是想询问绪方究竟因何丧命,不知怎地守卫的脸上竟露出惊骇莫名的神色。 日吉若微微一愣,目光落到脸色白到泛青的人员身上,反复打量片刻,想了想又把疑问吞回肚子里,身形穿过那些人直直朝着厅内走去。 …… 绪方的遗体安放在大厅正中央一张矮床上,从头到尾被白布遮得严严实实,连根发丝也未曾露出来。 日吉若站在近前看了很久,最后才抽出口袋里的手,指尖拈起白布一角,微微往上一提————下一秒,瞳孔骤然收缩。 深吸一口气,日吉若险些按捺不住心头翻滚的骇然与欲呕的恶心感。 绪方……活着的时候算颇具魅力的中年男子,如今他却是一团被挤干水分的破烂,蜷缩着藏在白布下方。 五官如同风干的橘子,周身衣物完好,身体却变得好似木乃伊,露在外面的肌肤只余得一层皱皮,筋突骨爆,和埃及博物馆里千年干尸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事先被告知这具东西是绪方,日吉若会以为有人和自己开了个拙劣的玩笑。 这种乍一眼看过去腐朽到快化为尘埃的……怎么可能是四十岁不到的男子?! 白布一角终于自僵硬的指间滑落,盖住那具可怕的东西……日吉若惊愕许久,慢慢回头看着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组员,“怎么回事?” “呃——绪方先生——”对方吞吞吐吐半晌,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绪方先生刚开始不过是被子弹擦伤……谁知道……几分钟不到整个人就变成这样。” 越说越是惊恐,那人甚至浑身颤抖起来,“若少爷……绪方先生的情况象是时间急速流逝……几分钟就过掉几千年啊!” “组长让人去请仓桥主持来……若少爷请不要再这里逗留太久。” “这种情况只有绪方?”日吉若眯着眼死盯住那人,在得到对方肯定回答后忽的一惊。 豁然转身朝着出口疾行,也不管身后的人员有何反应,日吉若急匆匆转过走廊拐角,取出手机一个电话播出去。 …… “是我,秋子呢?” 日吉若对着电话那头压低声音说道,“给我保护好她,除了我谁都不许靠近,把总部的医生都拦下来,只允许坂井检查她的情况。” 刚才的电光火石间日吉若想起一件要命的事,也造成他现在心急火燎要把靠近高桥秋子的人尽数挡下来…… 阖上电话,日吉若抬头对着空气眯了眯眼,“麻烦的女人。” 高桥秋子对绪方下过咒————如果不巧真的被日吉若猜中,绪方会这样必是咒语起作用……那笨蛋女人竟半点缓冲时间都没有,若是被人察觉要如何是好? 神色急速变幻,耳后却传来纷沓而至的脚步声,日吉若强自按捺下异样,赶忙收起话机装出满脸平静转身望向身后来人。 那却是————眉梢微微扬高,“安藤?” 安藤良行挟着一身风雨急匆匆出现,身后跟着十数名装备精良的组员,“若少爷。” 日吉若上下打量安藤一行人许久,目光落到人群中装扮迥异寻常的几人身上,神情不变暗金瞳眸内却眸光微闪。 那几人浑身象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一身潜水橡胶服还未换掉……日吉光秀落海了?在这种暴雨天气里? “抱歉,海面风浪太大搜寻无法继续。”安藤良行上前几步,沉声说道,“组长遇袭附近几公里都被封锁……却只能等雨势再小些才能出动人手。” “辛苦了。”日吉若微微颔首,正待让那些人暂时退下去休息,却被口袋中急促震动的电话打断未出口的话。 取出话机扫了眼屏幕,日吉若脸色一沉,按下接听键,睨了眼近前的安藤良行,收到眼神示意对方极是上道的领着人无声离去,等那些人消失在走廊尽头,日吉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 来电却是日吉若布置在高桥秋子身边的保护人员,电话接通那头沉默不语,日吉若刹那间心头剧跳几下,泛起难以言喻的恐慌。 “若少爷……”近卫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明显的慌乱。 “说!”日吉若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秋子小姐——” 之后电话里的人又说了什么日吉若根本没听清楚,轰鸣的耳际来回只游荡一个结果————‘秋子小姐……失踪了!’ 他让人手守在她附近……谁知道…… “秋子——!” 谁知道近卫不过离开几分钟而已,安静睡在房间里的高桥秋子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室内窗户紧闭,床边立着医用吊瓶架,纤细的输液管缓缓渗漏着药液……高桥秋子静卧的位置却空荡荡的。 仿佛整个人凭空消失般,竟是半丝痕迹也没有!前一秒还在画面里的人,下一秒融化在空气里似的!那里可是戒备森严的总部医疗组!高桥秋子一个活人竟生生消失?!连监控都拍不到任何异样。 一群混蛋! ……分割线…… 同一时间,遥远的海岸线另一头,一处极是荒凉的废弃码头仓库内。 日吉光秀缓缓睁开眼睛,烟灰眸子闪过片刻怔忡。 头顶是破败的钢筋框架屋顶,高处透光的玻璃窗有几扇玻璃碎裂开来,正向内卷着雨水,日吉光秀躺在冰冷冷的地板上,一时分辨不出身在何方。 身体僵硬不堪,被伤到的肩膀竟是麻木不仁……日吉光秀微微动了动,挣扎着起身,一手捂着肩膀,一边极目打量四周。 半晌,卸掉强自支撑的力气,日吉光秀拖着身体蹒跚挪到墙角,靠坐在墙壁上,慢慢歪过头去察看自己的伤势————之前被日吉律的手下用枪打中肩膀,虽然他及时避开,弹痕还是擦过皮肉,撕开的口子又泡了海水。 日吉光秀咬牙扯开衬衣,而后缓缓倒抽一口气。 肩膀开出几公分的伤口,翻卷的皮肉泛着死白,不算太深却绝对影响行动力。 撑起无力的手,在身上搜索可以使用的东西————半晌却是无果。 枪支早在逃亡中丢失,手机也进水报废,他更不曾带什么急救用品……果然是山穷水尽吗? 后脑勺重重靠在墙壁上,日吉光秀裂开嘴角,忽的笑起来。 罢了罢了~ 事到如今,他唯一欣慰的却是临时将收服的森下信他们尽数留在赌船上……阻杀日吉律是他日吉光秀一己之私,没必要牵连无辜者,如今只得他一人万劫不复……也算求仁得仁。 只希望……高桥秋子能看在微弱的情分上保护森下信他们。 …… 在此处昏暗潮湿的废弃仓库内,空洞而干涩的笑声四下回荡,而后高处那排玻璃窗残余的玻璃猛地依次碎裂开。 屋内突然起了风,和着雨势呼啸着倒灌,空气骤然降到冰点。 日吉光秀停下笑声,烟灰瞳眸转到某处————身体不期然绷紧,潜意识察觉到危险。 那里……是空无一物的角落,光线也极是暗沉,甚至算是漆黑;有东西,或者说有诡异的声响渐渐大起来。 悉悉索索,不怀好意,彷如一群动物行进间发出的声响。 鼻端嗅到浓烈的腐败腥膻。 一点艳绿发亮的光芒凭空显现,似是夏夜的萤火虫,在空气中飘忽不定,光点渐渐多起来,艳绿的颜色融成一团,有模糊的影像缓缓成形、而后变得清晰。 日吉光秀微微睁大眼睛,喉咙口如同被巨物哽咽————刻在脑海的名字刹那间蜂拥而至,却被阻塞在脱口而出的瞬间。 仲间——! 他的手足们…… …… 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亡?怎么还能看到不存在的那些人? 日吉光秀抬高手臂,遥遥朝着角落显现的那些影像伸出手,也不顾那些逼近的,竟是半丝人形也不具备的狞恶姿态。 半腐烂身躯,几处白骨森森。 为保护他死去的近卫,再次回到他身边……是要带走他这个已经不该属于人间的亡灵吗? 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于是下章这卷可以完结。 第一百零七章 眼看着出现在角落的影像渐渐清晰,日吉光秀怀着几乎称之为喜悦的心情伸长手臂,烟灰双瞳内眸光变得柔和。 目光瞬也不瞬盯着缓缓靠近的亡灵,从一张张恐怖的半腐烂脸庞寻到熟悉的眉眼。 “仲间……”仲间、石井、加贺、山城、武藤……心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慢慢翻涌,每一个近卫的名字从记忆里争先恐后浮现,最终哽在喉咙口。 白骨森森的亡灵们悄无声息围拢过来,由始至终沉默,不回应他的手,也面无表情……可纵使如此,日吉光秀也不曾有丝毫恐惧。 ————他们带着他无法回报的情意亡去,他又怎么会怕?即使回来的只是尸骨……这些也是他的手足啊~ 抬高的手臂最终因为牵动伤处而颓然垂落,日吉光秀动了动身体,从半靠坐的墙上撑起来,一手捂着肩膀,略略抬起眼,视线寻巡着近在咫尺的近卫们,一边轻松的笑道,“你们……是来带我走吗?” 波澜不惊的烟灰色眸子深处隐隐藏了些许等待。 亡灵们仍旧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姿态,目光凝滞如雕像一般,屋外的风雨愈发凛冽起来,暴烈的水滴不断敲打在附着物上,恍惚间更显得周遭所见如此不真实。 然后,在毫无预兆间,灰蒙蒙的室内不知哪里亮起诡异的光晕,先是浅浅的如同萤火,而后蕴氲开来象是很轻很柔的丝绸,缓缓在空气中摇动。 渐渐的,光芒大盛。 不多时,连同空气在内,所见都笼罩在由浅变浓的艳绿色彩中。 日吉光秀睁大眼睛,此时才发现那些光芒却是来自围在身侧的亡灵们,如同发光一般,围拢在周围的近卫们身体轮廓被照得有些模糊。 艳绿亮到最盛处竟是有些刺目,日吉光秀忍不住眯了眯眼借以缓和光芒所带来的不适,却在下一秒有东西碰触到他的脸颊。 那是微凉的……柔软的……触感? 眼睛尚未来得及睁开,日吉光秀已经条件反射地出手————完好的那只手猛地探出,钳住那道触感来源。 “嗯——?”对方随即发出低沉而沙哑的闷哼。 日吉光秀微微一怔,迅速收紧指尖,用力将来人扯入自己的怀抱;空气卷起波动,顷刻间有极是特殊的冷香扑鼻而至,微凉柔软的身躯撞入他的臂弯。 …… “痛——”略带鼻音的咕噜声,细细的抱怨着。 怀里的身躯停顿片刻,而后扭动几下……复又一僵,“痛死了!” 日吉光秀保持着双眸紧闭的姿态,手却往下探,摸索着寻到臂弯紧拥的那人的后脑勺,五指插∕入发丝将人死死按在怀里,眼角有炙热的水渍沁出。 “秋子……” 他的手抖得厉害,满腔伤痛与委屈蓦然爆发。 “秋子……秋子……” 嘴里喃喃唤着她的名字,日吉光秀睁开眼睛,将怀里的人挖出来,双手捧住她小小的脸,怔怔望了她许久,然后————低下头,迫不及待覆上她柔软的红唇。 秋子……秋子……秋子…… 她象是呆住,双眸睁得圆滚滚的,任由他咬住她的嘴唇辗转吸吮————日吉光秀从彼此相望的烟灰色眸子里看到恍惚的幻觉荡漾开来。 此时此刻,见到失而复得的手足心头那份狂喜,与高桥秋子骤然出现,随之而来的宁静与安详……若时间能就此停滞……日吉光秀觉得他此生已经无憾。 “唔——唔——!”半晌,她才象是恍然回神,支吾着不断挣扎,躲避他的索求,雾蒙蒙的眸子里浮现出几缕焦怒。 “日吉光秀!”她的嘴角溢出他的名字。 日吉光秀恋恋不舍松开紧贴的双唇,额头抵住她的,嘴角泛起一抹极是喜悦的笑意,“我在。” 然后,日吉光秀收到来自高桥秋子的,一个巨大的白眼。 “废话!”她咬牙切齿说道,脸上俱是愤怒与不解,“说起来……我怎么……”嘴里嘀嘀咕咕说着,双眸悄悄的转动,“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目光从他脸上转开,落到边上猛地顿住,良久,那双狭长的凤眸缓缓眯起。 “仲间……是你们。”闭了闭眼,她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收回偏移的视线,双手抵住他的胸口支起身,“算了——我们先离开再说。” …… 伏在胸前的温软抽离,有丝丝凉意趁虚而入,日吉光秀抬手捂着嘴角,强自压下喉咙升起的闷痛,抬眼定定看着站在身前的人。 高桥秋子起身后也不说话只是四下张望,而亡灵们依然停在原地,如同虚幻的画面,不声不响也未曾再有其它动作。 不一会儿,高桥秋子回头,返身伸出手,“来——我们回家。” 日吉光秀接住高桥秋子的手掌,慢吞吞借力起身,视线却不期然飘到仲间一行身上,眼神露出些许哀伤,“仲间……” “笨蛋!”高桥秋子紧了紧手指,“他们没办法回应你啊——” “什么?”日吉光秀猛地一愣。 对上他错愕的目光,高桥秋子眼神有些闪烁,象是沉吟片刻,长叹一声拉着他施施然穿过仲间一行,下巴点了点某处角落,“看到吗?仲间他们所有力量都用在支撑通道上,别辜负他们一片心意。” ————她所指的方向却是仲间一行现形的角落。 原以为是光线的缘故那里显得比别处暗沉,此时靠得近了才发现并非如此。 角落却象是开着一条长长的通道,里面黑雾弥漫,影影绰绰有东西翻腾不休……极目望进去又仿佛走不到尽头。 看着那处半晌,日吉光秀心头掠过一丝了悟————这通道……他隐约有印象,“鬼道?” “嗯——”高桥秋子点点头,手掌收紧力道将他拖着朝那处走,“不是我开的,是仲间他们,连我也是被从医院带过来。” 一脚踩进黑雾之前,高桥秋子身形停顿下来,“闭上眼,等下无论听到什么都别管,很快就能走出鬼道,别担心。” 她略略偏首望着他,眼神极是温柔,“我们都在你身边。” …… 日吉光秀其实有很多疑问没有说出口: ‘鬼道’,青木原树海那夜高桥秋子用过,他原以为那是她独有的异能;现在她却说是仲间他们打开的连接通道。 仲间他们由始至终不肯发出声音,明明好不容易才相见,不该如此奇怪的。 还有……高桥秋子行动间身形委顿,走路明显不自然,看上去竟是身负重伤模样……明明两人分别之前她还好好的…… 可是日吉光秀来不及多问什么,身体就不由自主被扯进那片黑雾。 闭上眼之前,眼角余光中他看到仲间他们泛着艳绿光芒的身形————他们从后方悄无声息掩上来,连同前方一步之遥的高桥秋子围拢在其间。 日吉光秀慢慢闭上眼,将自己全然安心的托付出去。 失去视觉的同时其它感官刹那间变得格外灵敏,身体象是瞬间陷入极深的海水,重心失衡、冰寒刺骨。 所有的声音蓦然消失,包括他的呼吸与心跳一同刹那间无影无踪。 动了动手指,日吉光秀握着唯一余下的那抹温凉触感,心头方才浮起的惊惶瞬间平息。 无意识迈动双腿,沿着潜意识中的前方徐徐行走,走了一段时间耳畔渐渐听到一些诡异声响响————象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身侧漂浮不定。 悉悉索索、隐隐约约。 有点类似于啮齿动物啃噬什么发出的声音,间或夹杂几丝哀嚎,短促而惨烈;还有搏斗扑击发出的沉闷响动。 日吉光秀微微皱了皱眉,眼脸下的瞳仁急促转动几番,最终还是忍下睁开眼睛一看究竟的欲∕望,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加快。 …… 走了不知多长时间,日吉光秀只觉得身体毫无预兆穿出令人止不住僵硬的诡谲环境,冰凉的感觉骤然褪去,耳边听得高桥秋子猛地松了口气,“到了,睁开眼睛。” 他闻言乖乖的睁开闭了一路的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桥秋子回望的脸庞,她看上去象是经历过一场激烈争斗,额头沁出密密汗珠,淡白的面孔竟透明到泛出青色来。 对上他的视线,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却是转身,下一秒,身形一个踉跄。 日吉光秀一愣,正待伸出手扶她一把————高桥秋子身体前倾,低下头[哇——!]一声,她脚下的地板随之开出一朵浓艳的血花。 这一惊非同小可,日吉光秀骤然惊叫出声,“秋子!” 他一时间慌乱不已,她原地顿了顿,直起背脊冲他摇了摇手,“没事,是强行通过饿鬼道被瘴气波及……休息下就会好。” 说话间,她抬手指着某处,“你去洗澡,我帮你上药。” 诶?日吉光秀被她弄得一愣,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又是一惊————他身处的却是一间民居客厅模样的地方。 寥寥几件家具俱是古旧,甚至一看去此处……颇有几分眼熟。 然后……仲间他们呢? 日吉光秀猛地回头四下寻觅,良久,却一无所获。 象是知晓他心头的疑问,高桥秋子慢吞吞的开口说道,“仲间他们……留在饿鬼道里,这里是高桥家,我们暂时不会被发现。” “我知道你很多东西不明白,先把伤治疗一下,我会告诉你一切。” ……分割线…… 安藤良行在八月底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动身拜访日吉组最高统帅。 心头……怀着几许忐忑不安。 日吉律自那天遇袭脱险之后一直呆在离岛上,连同日吉薰在内;两夫妻竟是将所有急待解决的事件托付给日吉若,自己不闻不问躲在岛上过起逍遥日子。 被人领到会客室,方才安坐到沙发上随即有侍从奉上茶水,待得那人悄无声息退下,室内恢复沉闷,安藤良行无意识扯了扯衬衣紧扣的领口,扭头望着玻璃窗外,一时有些愣神。 他是被逼得没办法才跑上岛来讨主意————再不有所动作,安藤良行怕要被无时无刻打扰的分组组长和刺探电话弄得精神萎靡。 谁让他却是日吉律遇袭当天的知情者之一呢? 既然另一位当事人绪方已经身故,并且还停灵在白泉神社等待沉冤昭雪,那么继承人近段时间系列举措的深意,诸位深受影响的分组掌权人自然是要从安藤良行这里探出口风。 窗外风景极是美好,高空万里无云,澄澈得如同一块无暇的深蓝宝石,窗台下种着一丛茂盛植株,恰逢盛夏花期,一枝秾艳映着日光,明灭不定的光线下花枝摇曳,分外妖娆卓约。 安藤良行暗暗叹口气,一腔心思衬着满园风光非但没有舒展反而更显纷乱。 …… 对于日吉组内来说八月下半个月是极动荡的一段时间。 先是有风声日吉组现任组长莫名遇袭,紧接着继承人日吉若又以众人无法理解的各式借口着手整顿并且打乱大佬们盘根错节的势力。 日吉组普通组员觉得莫名其妙,那些来自上位者的命令一件件表面看竟是毫不相关,细细执行下去,没得几日居然不知不觉削弱分组与长老之间原有的势力分布。 原本被用来重整的借口————日吉组组长遇袭的事件,继承人反而不紧不慢处理,大佬们派人员进行询问始终只得到‘还在调查中’的结论。 渐渐的组内传出一些不甚详细的流言,隐约秘闻参与此事的另一位继承人人选自此下落不明,组内亲近那位少爷的人员被严密看管着却没有按照惯例施以极刑以儆效尤。 等到众位分组组长和大佬嗅到情势不对却已经慢了一步,他们被继承人雷厉风行的动作压得一时动弹不得,赶忙保住残余势力都不暇,自然也就没精力过问其它。 底下稍微机灵一点的组员察觉到组内即将天翻地覆的变动————日吉组的继承人怕是在以此作为契机,骤然发难,最终目的却是铲除组内与之不相容的反对声音,而不是原本的‘彻查组长遇袭’真相。 …… 以上那些原和安藤良行无关,只不过随着时间过去他渐渐有些惊惶而已————所谓‘鸟尽弓藏’,继承人一番大动作最后……是否会得波及到他们这些目前尚安然不动的人呢? 被削弱的俱是近些年对日吉家已经不再忠心耿耿的,也有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的……安藤良行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当日吉组新旧势力重整,分散出去的权力势必会暂时被收回,只是这次日吉若动作太快,并且事先半点预兆都没有。 安藤良行摸不透现任组长和继承人的心思……说到底他也是为求自保才会前来离岛。 寂静中耳畔忽的传来门扉轻轻开阖的动响,安藤良行迅速收敛心神,赶忙起身转头神色恭敬的望着会客室门口————随后一愣。 “若少爷?” 来人却并非他求见的日吉律,而是料不到会前来见他的继承人日吉若。 少年静静站在门边,暗金瞳眸眸光深沉,对上安藤良行的视线,少年微微勾起嘴角,唇边浮出一抹笑意,“我父亲让我来见你。” “说起来……其实我也等你有些天了。”日吉若缓缓踱入室内,走到安藤良行所在沙发附近,抽出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虚抬,“坐吧——” …… 相对于安藤良行的错愕,日吉若却满脸‘虚席以待’的神情,缓缓坐到他对面,身体沉入柔软沙发,眉梢轻挑。 “你担心处理完分组和长老接下来轮到剩余的新兴势力?” 安藤良行被对方毫无顾忌的言语弄得一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扭头望向会客室出口————他潜意识想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场。 日吉若见状却是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狭长眸子的眼角勾起,“放心——我父亲说你可以信任,而我……我认为你也是聪明人。” 顿了顿,日吉若缓缓地抬手,双手搭成尖塔状放在胸腹处,身体以极是惬意的姿态往沙发里沉得更舒适些,“今天的谈话什么该传出去,什么该讳莫如深,相信你可以把握得当。” “所以若少爷决定向我坦言?”安藤良行抿紧嘴角,笔直望着对方,待得看清楚继承人面沉如水表情下藏的一丝赞赏,紧绷许久的心情忽的松懈下来。 电光火石间他想过许多,而后恍然明白继承人此举的深意————无论继承人之前种种所为何来,此刻选择与他长谈,想来却是欲借用他安藤良行的口向组内宣布某些讯息。 或许是安抚人心,也或许是另外行动的预警。 最后……他算是某种意义上得到继承人信任的人选。 想通此处关节,安藤良行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若少爷请说——我洗耳恭听。” …… ————果然是聪明人。 日吉若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上下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安藤良行,暗金瞳眸滑过几丝算是佩服的神采。 来见安藤之前日吉若和他父亲谈过话,近段时间他所做的日吉律始终保持沉默,包括力排众议拦下要求处置属于日吉光秀培植的人手那些呼声,也不肯深入追查袭击事件,而是趁着动荡顺势铲除异己。 日吉若知道他此举很多人不明白,组内也很有些怨声,不过……他另有打算,旁的那些声音自然听不进去。 之所以肯来见安藤良行也是出自日吉律的建议,日吉组内势力整顿接近尾声,那些纷乱心思是该要有人出面澄清,日吉若选中日吉律推荐的安藤良行,要借对方的口安抚人心。 至于安藤良行是否能当此重任……有今后似锦前程作为保证,安藤良行势必竭尽全力。 ‘聪明人’一贯是很能看清楚形势的,日吉组势力重整紧要关头……对于有心力争上游的人来说不正是绝好机会? 那些盘踞多年根深蒂固的分组大佬不下台,新兴势力该如何分一杯羹?说到底……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忠诚?不过是利益纠葛罢了。 日吉若将暗中盘算的心思全盘告知日吉律,也得到对方的赞许————‘这道题完成后,我多少可以放心,至少我的儿子不算太笨。’彼时日吉律如此笑言。 …… “绪方的事你办得很好。” 日吉若理过一番头绪,然后选出一件毫不相干的事作为谈话开端,“绪方没来得及完成的那些事你多辛苦一些,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思。” 安藤良行微微睁大眼睛,一副不甚相信的模样;日吉若薄唇轻掀,回之满意的笑容,“我想以安藤你的能力,绪方的事务难不倒你。” 绪方是长老一力培植的,近些年风头正健,他的势力交给安藤良行算是嘉奖。 一来可将长老们的势力再次削减,也把部分矛盾引到地盘急促扩张的安藤那里去;二来日吉若承认自己也有私心在其中。 ————安藤良行把绪方不同寻常的死亡瞒下来,自然不会再有人追查绪方的死因,高桥秋子的咒杀之举也就能浑水摸鱼掉。 当然,这些却是日吉若不可能宣诸旁人的私密,他现在只能模糊掉原因。 “安藤你觉得我这段时间是不是本末倒置?明明应该尽全力追查我父亲遇袭的反而动手对付组内?”日吉若面无表情的开口,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自我解释。 “可是如果不先安内,要如何攘外呢?” 日吉若歪了歪头,将目光放到半敞开的玻璃窗外,暗金双眸眸光深邃,“日吉光秀……他流着日吉家的血……” “或许其中有内情也说不定。” “我压下阻杀日吉光秀的请求,组内反对最激烈的都是十几年来地位稳固的大佬,他们想做什么?我不过是不愿意被制肘。” “安藤……原本我没必要告诉你这些……” 收回眺望远处的视线,日吉若的身体微微一动,换个姿势,露出略带几丝局促的神色,“我父亲却说……你们会是将来我身边的支持,让我不必隐瞒。” …… 一番长谈花费几个小时,等到室外的日光渐渐偏移,安藤良行方才带着比来时轻松许多的表情告辞;会客室的门扉开启复又阖上,待得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日吉若淡去脸上的笑意,眼神变得凝重。 室内安静得过分,已近西下的日光透过玻璃迤逦而入,倾泄在地上浅金红倒映在日吉若有些怔忡的瞳仁里,夏日的余温变得微凉。 日吉若低着头,将重重思绪藏在半掩的刘海下。 良久,会客室紧闭的门扉悄然开启,由远及近的沉稳步伐打断日吉若眼中的深思。 “安藤回去了?” “是——父亲。”日吉若在来人走到近前时从沙发内起身,双手垂立身侧,想了想复又开口说道,“如果没别的吩咐,我想告辞。” 抬眼看着走到窗前站定的自家父亲大人,日吉若的语气波澜不惊,“东京那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没办法留下来陪母亲吃饭。” 见对方不可置否的点点头,日吉若弯腰鞠躬,直起身后,返身朝着会客室出口走去。 留在室内的日吉律始终沉默不语,直等到日吉若抬手握住门把手他才出声说道,“等事情告一段落,带你的小女朋友回家吃个饭。” “你母亲一直想看看她。” 日吉律倚在窗台边,低头用指尖掸着袖口看不见的灰尘,仿佛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听说这些天那个女生没在你身边?不着急找她吗?” 日吉若触到门把手的指尖不着痕迹一僵,又很快掩去片刻的失态,回眼瞥了自家老爹一下,眉梢微挑,“秋子她有点事,而我也不是要时刻把人绑在身边的变态。” 暗金的瞳眸眸光桀骜,隐隐藏着几许戒备之意。 日吉律意味深长的笑笑,也不说话只是挥手示意儿子可以离开。 …… 少年的脊梁挺得笔直,门扉掩上之前能够从侧脸看出一闪而逝的紧张……日吉律站在空无一人的室内,半晌,忽的失笑出声,“笨蛋儿子……对父亲大人居然也防备森严。” 内心计算好时间,站在窗台一侧的日吉律后退半步掩去身形,透过花枝缝隙静静地看着快速穿过庭院的日吉若,眼中滑过一抹诡谲深意。 “准备好了?”日吉律头也不回的低声开口。 “一切就绪,组长。”男子冰冷冷的声音如是回答,毫无起伏的语调一如设定精确的机械。 日吉律微微回过头,他身后悄无声息立着十数名黑衣男子,均是全副武装,正静静等着他口中的进一步指令。 “走吧——”日吉律挑了挑眉,“去处理掉阿若没办法决定的那件事,顺便……我去见见能把我儿子逼得一夜间精通阴谋算计争权夺利的女人。” 踱到会客室一侧墙壁夹角前,日吉律抬了抬下巴,为首的黑衣男子立刻上前一步摸索隐藏雪白墙壁上的机关,几秒钟之后,沉闷的会客室内气流卷起细微波动。 墙角无声开启一道缝隙,隶属于日吉律的密卫们簇拥着日吉律依次闪身进入通道,片刻过后密道闭合,会客室内一切恢复如初。 所有一切其实都在日吉律掌握当中,关东第一黑道掌权人浸∕淫黑暗这么多年,他的儿子那么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他? 不曾插手,不过是日吉律想看看培养这些年的儿子究竟成长到何等地步————现在他看到结果了。 说实话,日吉若的表现出乎日吉律意料之外,原本怎么教都果决有余狠戾不足的儿子竟能在此次风雨飘摇中先发制人,日吉律备感欣慰的同时是很有些诧异的。 ‘彻查甚至处理组长遇袭相关人等’那是小事,日吉律希望看到的却是借由那个因头他的儿子能顺势做一番大动作。 有那么好的借口,自然要顺势处理尸餐素位的分组长老,收回近些年不再紧握在手中的权势,按照长远局势考虑,阻杀行动的真凶日吉光秀,反倒是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的无关紧要。 日吉若此番算是成功。 所以接着,日吉律要抢先一步将那个‘起因’掩藏到永远无法追查的地方。 只有日吉光秀消失,并且再没人找得到,那些被日吉光秀暗地里收买的势力从此惶惶不可终日,此番行动才算是完美收场————也只有找不到日吉光秀,将来日吉若方才可以随时以此为借口解决组内相左的势力。 为了唯一的儿子从此高枕无忧,身为父亲自然是要狠心一些。 …… 坐在直升机上驶离海岛时,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中日吉律接过密卫呈上来的一份卷宗,拿在手中掂了掂,眉宇间生出一道浅浅竖痕。 沉吟片刻,日吉律扯开卷宗纸袋抽出其中一卷资料,粗粗翻阅一番,饶有兴致的挑眉,“他和她一直藏在家里?” “是的组长,消息确切。”身侧密卫首领肯定的回答。 “哦——”日吉律随手将资料搁置在膝盖上,沉声命令道,“按照原定计划把日吉光秀从房子里弄出来,别伤到那个女孩子。” 语毕,日吉律靠坐在椅背上,闭目休息,沉默片刻复又睁开眼睛。 目光扫过手中的资料,微微一怔,日吉律直起身体,视线反复寻巡手中两张各自配有彩照的人物资料,又倒空宗卷纸袋,一张张细细查看拍到的照片,良久,缓缓的眯起眼睛。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或许找到了。 所有照片都是偷拍下来的,间隔距离有些远,照片中的人物影像略略模糊;可也是由于不甚清晰才让日吉律从其中看出端倪来。 照片中的人物均是日吉光秀和高桥秋子,其中有一张是那两人半掩在一处民居窗帘后,似乎是正同桌进餐,因为未曾发现屋外监视者的缘故,两人俱是神情轻松。 日吉光秀微微抬头对着高桥秋子不知说什么,按照日吉律第三人的视线角度看来,照片中的两人神韵竟是依稀相似。 单独看根本无从察觉,然而发现奥妙之后又回头审视其它照片就明显能发现————细细端详日吉光秀的眉宇轮廓,居然和高桥秋子无比相像! 若不是无意中看到这些照片,日吉律怕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寻了很久的关键……竟是出在高桥秋子身上! 日吉光秀毫无线索的另一半血缘……高桥……吗? 日吉律冷笑一声,指尖慢慢滑过手中人物资料照片内的两人,转头对着身侧密卫说道,“十分钟内把高桥秋子双亲的资料找给我。” 以此为突破口追根究底查下去,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那么有本事……居然能毫无声息偷走他的血脉,并且借用完全陌生的女子孕育……怪不得日吉光秀会和高桥秋子牵扯不清,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吗? 日吉光秀和高桥秋子……是兄妹吧? 这样一想……高桥秋子和日吉组继承人之间的情事,是难求的缘分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五指不期然收紧,日吉律眼中瞬时煞气密布。 ……分割线…… 日吉光秀没能等到高桥秋子所谓的‘我会告诉你一切’,那天清洗完一身狼狈,高桥秋子寻出家中医药箱替他处理好伤口,当夜他就高烧不退。 许是在海水中浸泡的时间太久,也或许是那日通过饿鬼道时被刺骨寒意侵蚀,日吉光秀躺在高桥秋子的床上挣扎了好几天。 伤口感染、高热不退加上因为要防止被日吉组追查到,日吉光秀只得依靠高桥秋子手中寥寥几样药物熬过病痛。 等到神智稍微清醒已经是好几天过去,看着迅速憔悴下来的高桥秋子,日吉光秀自然也就忘记要追问其它。 接下来一个多星期他和她始终缩在狭小局促的高桥家套房内,不敢出门更不敢与留在外界的人员联系;偶尔夜深人静高桥秋子会得偷偷出门去弄些生活品回来,日吉光秀则被严令呆在家中不得泄露行藏。 其实日吉光秀是没所谓被抓到,不过看高桥秋子神色凄楚的模样,他每每又将想法按捺下来;旁的不说,这段时间却是极难得的两人相处,日吉光秀舍不得这份平静时光那么快消失。 没有森下信他们的消息,日吉光秀不是不着急却又无计可施……为了掩藏他的踪迹,高桥家夜里连灯都不曾点亮,所有食物均是白天悄悄弄好,电视什么的也不敢看,极偶尔才会拉开窗帘透透气。 高桥秋子曾笑言两人是在COSS山顶人穴居生活,她的脸庞苍白无血色,说话也有些中气不足,日吉光秀忍不住心疼,然后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的有些懊悔自己所作所为。 无论如何……他不该牵连她。 如果不是为了他日吉光秀,高桥秋子此刻应该被日吉若捧在手心呵护备至,她身上的伤也早该养好而不是走路还不甚利落,说话也时不时嘘咳几声。 …… 一个多星期封闭生活令得日吉光秀心无旁骛,毕竟是少年人身子骨打熬得好,他受的伤悄悄收了口,行动也恢复往常的矫捷。 临近傍晚时日吉光秀褪掉肩上缠绕的绷带,从浴室中走出来。 走到客厅连接阳台的落地门前,按照近些天的惯例将窗帘拉开进行为时十分钟的室内通风,做好一切之后日吉光秀回头走到厨房。 高桥秋子正在熬煮今晚和明早两人的食物。 盛夏的傍晚阳光炙热依旧,浅金红的光线透过厨房窗户射入屋内,光束中有细细尘埃飞舞,星星点点,翻滚不休。 日吉光秀斜倚在门框边,定定望着背对自己的那道纤细身影,烟灰双瞳流露出极温柔的神采。 这般人间寻常景象是他十几年来未曾体会过的,日吉光秀在恍惚中产生错觉————如果可以他愿意放弃一切,只留住这片刻时光。 他的怨恨,那些惨烈记忆他可以当做不存在————如果握住高桥秋子的手,他日吉光秀愿意从此只成为普通人生活。 许是察觉他的注视,高桥秋子微微回过头,凤眸斜挑,“快好了哟~晚上吃咖喱。”上下打量他几眼,她忽的眨了眨眼,露出可称诡异的笑容,“你……不讨厌青椒吧?” 抬手浸在水龙头下的手甩了甩,她抬起下巴点了点厨房一角储物架,“帮我系围裙。”说完她转过身去,双手微微抬高。 日吉光秀支起斜倚的身体,慢吞吞走过去拿起她所要的那件碎花围裙,方才转身,目光落到她背上,猛地僵住。 瞳孔微微收缩。 不知从哪里来的光点映在高桥秋子的后脑上,指尖大小,正微微晃动着。 日吉光秀猛地睁大眼睛,倒抽一口气,想也没想整个人迅速朝着高桥秋子扑过去————她的后脑竟被远程阻击枪口对准! 有阻击手藏在附近! 身形方才一动,高桥秋子后脑勺的那处光点毫无预兆消失。 同时她有所察觉的回头,日吉光秀险些撞到她身上。 “干嘛?”她睁大眼睛,满脸不明所以。 却在此时,日吉光秀看到她背后厨房的窗户外,对面那幢建筑物高处亮起另一道光束,象是半掩在高楼顶部的夕阳中有光束漫不经心穿过玻璃窗……却……鬼魅般咬住高桥秋子毫无防备的要害。 日吉光秀僵在原地,浑身血液刹那间降到冰点。 高桥秋子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半晌又满脸莫名其妙转回身,“见鬼啦?”边说边接走他手里的围裙自己系到身上,嘴里絮絮叨叨,“是肩上没好完全?去客厅里休息,吃饭我叫你。” 她不明所以,他却瞬间经历几乎生死相隔的惊恐————高桥秋子回头的瞬间,厨房对面的阻击手收回威胁,却又是来自身后的阻击枪瞄准她的背心与后脑! 高桥家居然被三支以上的远程阻击枪瞄准!并且那些人根本就是做给他日吉光秀看的。 他们在威胁他!却不愿意高桥秋子察觉! …… 电光火石间日吉光秀的心思转过数种对应方法,最后又无声的闭了闭眼,转头走出厨房。 不多时,厨房内响起锅碗瓢盆协奏曲,有食物香气随着她的动作飘出来,其中夹杂着她细细的说话声。 那些话语琐碎无头绪,半数竟是与他有关;高桥秋子和往常一样趁着空闲与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他也捡着对方的提问回答些零碎话题。 日吉光秀站在厨房外,在高桥秋子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无限眷恋,以及决绝之意。 高桥家已经在毫无察觉时成为死地,外面的人必是围得铁通般,那一番无声威胁很明白了不是吗?他们是冲着他日吉光秀来的,与高桥秋子无关。 但是如果他反抗……就是两人一同格杀勿论。 日吉光秀微微回头对着客厅大敞的落地窗勾起嘴角————也罢,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会主动走进那些人的包围圈。 敢拿高桥秋子威胁……来者肯定不是日吉若的人手,能这般严密是日吉律所做的布置吧?他此番劫数难逃。 罢了。 遥遥对着客厅对面那幢大楼无声地做个手势,日吉光秀收回视线,若无其事走进厨房,“我不喜欢羹汤。” “讨厌!咖喱不是羹汤!”握着锅铲的高桥秋子立刻回眸怒视他。 日吉光秀笑眯了眼睛。 他和隐在外面的人做出约定————以日吉组内特有的手势,相信那些人看得明白,今晚深夜他会自投罗网,那之前…… 就让他最后放纵一次,和这个女人渡过……走到生命尽头前的最后一个愉快夜晚。 此生……原来也可以无悔。 很好。 ……分割线…… 盛夏的夜晚天空是深琉璃色,极深的夜里风有些微凉。 沐浴在夜色里的一切寂静无声,幽蓝无限的天光将杳无人迹的街道笼罩在浅薄雾气中,安静得听得见呼吸声的街道上,日吉光秀慢吞吞行走在其间。 走到街心,停下脚步侧耳聆听片刻,日吉光秀抽∕出藏在裤子口袋里的双手,半举到头两侧,掌心摊开,“我来了。” 他话音刚落,有几道身影缓缓地从建筑物阴影中分离出来。 “光秀少爷——请。”黑衣男子比了比手中所持的枪支,微微侧头对着某处示意。 街角建筑物阴暗处悄无声息停泊着一部黑色轿车,车窗半开,里面隐隐有人注视着这里,散发着无声的危险气息。 日吉光秀抬眼看着那个方向,毫无反抗地任由靠近身边的人员略略搜索身上,随即取出镣铐反铐住他的双手。 “抱歉了,光秀少爷。”男子沉声说道。 随后,风声袭来。 日吉光秀微微睁大眼睛,烟灰瞳眸忽的失去神采————身体朝前瘫软。 …… 男子收回打晕对方的手,对着其他人比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人支起日吉光秀的身体将他拖着朝候在街边的轿车快速走去。 站在原地目送的黑衣男子转身看了眼远处那幢古旧的建筑物,复又取出通讯器按下按键。 等待电话被接通的间隙,男子似乎能看到高桥家昏暗的客厅里,挂在墙壁上的那部固定电话以极是刺耳的鸣叫打破宁静。 ————高桥家的电话其实早已经取消,不过……此刻他用的是若少爷背地里接通的那道专用线路;一端是高桥秋子家的固定话机,中转线路却是日吉组属于继承人的权限。 也就是说……日吉若也很快会从中追查到。 是日吉律的意思,男子也不敢多想组长的深意,他不过按照指令办事而已。 怔忡的这片刻,电话那头已然接通。 “你是谁?”较之寻常女生沙哑的声线传到男子耳中,女子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极是凛冽,“你们……是谁?” 停顿片刻,那女子象是想通什么,语气无比阴沉,“日吉光秀呢?” 此时黑色轿车滑到身侧,男子返身打开车门,低声说道,“XX路XX号,有人会在入口接你,一个人来。” “我去……”女子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而后一字一顿说道,“只是你告诉日吉律,他少一根头发我都不答应的,如果他死了就拿你们的家人陪葬。” 透过男子设定成为免提的话筒,传出来的声音是不带一丝温度的残酷。 坐在车厢内的日吉律闻言眉骨一跳,却不说话只是示意男子断绝此番通讯。 黑色轿车无声启动沿着夜色消失。 男子不着痕迹的回头,透过后方挡风玻璃向后望去————远远的,被抛开的那幢建筑,有一扇窗户悄然亮起灯火。 作者有话要说:咳嗽、感冒一直不好,拖好几天没更新实在抱歉嗷嗷嗷~ 第一百零八章 XX路XX号位于市区近郊的一处中古社区,原址是一所医院,十几年前由于经营不善而倒闭,日吉组购置此处地皮之后却没有将地面上的建筑推倒重建,而是将医院原有的建筑物进行一番内部改造后继续使用。 那些不能暴露在天光下的秘密事件,和即使在日吉组内部也无法公然宣布的行动都在这处建筑物内进行着。 附近地区的居民只知道那个地方属于私人所有,长长的铁丝栅栏和隐在角落的巡逻人手阻挡了来自各方的好奇注视,白天这里也是冷冷清清,到了夜晚更显得萧瑟,加上因为原本是医院的缘故,更给此处平添一些诡异气氛。 凌晨一点钟,医院原急诊大楼内零星亮着几盏灯火;如果站在外面朝里看,高处白惨惨的灯光如同怪兽半睁半阖的眼,盘踞在深夜里,等待不小心闯入的生灵。 分属此处守卫的日吉组员早在一小时前就接到上方命令,按照平常惯例四处巡逻的人员和隐在各个角落的警戒随着时间推移更是紧张起来。 ‘今晚将由贵客上门拜访,不得失礼。’————不高而至的掌权人让身边的近卫如是对此对所有人宣告。 此地的守卫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只不过他们也没有质疑的权利,因为掌权人将身边最得力的密卫留在急诊大楼入口,说是要迎接‘客人’,而剩余的人员除却脱不开身的警卫,所有人手被临时撤离此处。 包括藏在地下建筑物内的实验室以及科研人员。 只带着重要资料,连珍贵的仪器都放弃,走得匆匆忙忙,同时归期未定。 有心思敏锐的人此时就不难猜到————掌权人怕是要有一番大动作,无论来的‘客人’是谁,今晚……怕是无法善了。 …… 日吉律身边第一得力的密卫首领等在急诊大楼入口处。 身后是半点亮光也不见的大厅,一色黑衣黑裤几乎融化在夜色里,男子的脸庞线条坚硬如刀凿斧削,挺拔的身姿站得如标枪一般。 男子神色肃穆,目光瞬也不瞬眺望着十几米外敞开的高耸铁门————他在等‘贵客’抵达,从半个小时前开始。 时间过去很久,预计中本该抵达的那人杳无音讯,从对方住处直抵这里的一路上,那些监视也未曾收到消息。 若是换了旁人,男子会得以为那位却是怯弱……毕竟此处龙潭虎穴,退缩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们日吉组组长看人一贯眼光毒辣,组长说那位今晚会前来……就必定不会落空。 男子微微吸了一口深夜的凉气,抬眼迅速瞟了眼某处角落————附近藏着无数眼线,他看的位置几秒钟前有异常气息泄漏,想是有人不耐烦。 眼神里多少带了一丝不愉快,男子的眉心微微一皱,在心里暗自决定过后要好好对这些人加强一番训练。 心念方才一动,男子浑身一凛,潜意识里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 周围的光线极是黯淡,空荡荡的庭院内————有什么东西正隐隐……形成旋转的气流。 男子瞪大眼睛,极力想辨认暗沉沉的夜色中那点细微异样。 上一秒还平静的暮色,毫无预兆产生变异————先是宜人的气温顷刻间以明显的速度下降到刺寒程度,十几米开外的庭院内泛起薄雾。 奇怪的是那层薄雾竟象是涣散的光晕,又如同熠熠流动的水幕,空无一物的庭院涟漪般起伏不定,突然中央出现一个漩涡。 气流一点点加快旋转速度,有东西象是穿过凝结的空气般钻出来,可是又根本无从辨认那究竟是什么,只是气流隐约出现片刻停滞,瞬间过后,旋转的气流复又缓和下来,波动的空气不多时就恢复平静。 男子缓缓眯起眼,全神戒备望着庭院内,手悄悄伸到腰际————探入衣内,不着痕迹抽出身上藏的武器。 细微的风突如其来,身侧卷起气流。 有东西来得极快,转眼间就与男子擦肩而过,他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眼睛也根本一无所获,只是身体潜意识感觉到危险。 恍惚间似乎有目光靠得极近,凶狠、阴鸷、充满滔天杀机。 那是看不出形迹的东西————男子低头望着身后的空无一物,不期然屏住呼吸。 身后昏暗的厅内,耳朵敏锐收到一点点极是细小的声响:那是有东西前行时发出的,如同蝴蝶振翅般的频率。 若隐若现、由近而远,穿过大厅,渐渐朝着楼梯方向过去。 诡异的景象令人寒毛直竖。 …… 短短几分钟,男子却觉得象是瞬间逃过死劫,定下神来脊背已是冷汗涔涔。 紧了紧手中的武器,男子回头冲着隐在附近的人员打个手势,随即猛地转身,沿着不久前降临的那东西行动的方向急追过去。 穿过大厅,来到楼梯口,男子停下脚步探头往下看: 一楼大厅里侧是通道,楼梯上下连接此幢建筑物,上方三层俱是露在地面的楼层,而再往下十几层阶梯底部是原来的停车场,那里有一半现如今被改造成庞大的实验场,另外一半却是……极秘密的场所。 日吉组的处刑场。 日吉光秀现在正被关押在那里。 而刚才的那道存在感行进路线恰好是底下建筑! 男子深吸一口气,转手将武器插回腰间,从怀中取出通讯器按下按键,发出紧急警报,而后回头看着聚集到身边的其他人。 点了点头,对着楼下比个姿势。 甚至连交谈都未曾,收到指令的十几名日吉组组员悄无声息快速朝着地下潜行而去。 ……分割线…… 此处建筑的地下其实并未多少阴森可怖,与一般商业办公大楼内部也没多少区别,大半被打通,用隔板分隔出许多小小办公座位,不同的只是那些巨大玻璃密封起来的小空间,里面放置着无数精密仪器,偶尔有高到天花板的圆柱形玻璃容器,飘浮着实验标本。 唯一令人觉得不舒服的是另外一半空间,那里显得有些阴冷,长排的牢笼以栅栏封锁,地上凝固着一些颜色诡异的痕迹,和另一半明亮惬意的情景相比较起来,这一半才有点黑道地牢的气氛。 许是之前此处人员走得匆忙,许多来不及带走的物件四处散落,沉闷的空气中只听得中央温控系统发出嗡嗡声响。 日吉律站在一片萧瑟的某处角落,视野能将整个地下室尽收眼底;他身前身后俱是全副武装的密卫,没有人说话,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一个地方。 那里与四周的纷乱相比较显得颇空旷,一架一人高的金属架子呈巨大的十字架形状,那上面锁着一个人。 头颅低垂竟是毫无声息,暗金的发丝遮掩那人的脸,双臂半举在空中,手腕上扣着粗大铁链,包括双脚在内,如同受刑的基督。 “来了吗?”日吉律头也不回问着身边的密卫。 “地面人员发出警报,并未见到人。”密卫沉声回答,顿了顿复又继续说道,“我们的人手已经追下来。” “哦——”日吉律的眼神落到不远处的日吉光秀身上,想了想随口问道,“他多久会醒?” “算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密卫算了算用药的时间,给出准确答案,而后游移的目光猛地停顿,疾声呼道,“律先生……您看!”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卷起地上的纸张,悉悉索索的声息里,日吉光秀身侧的空气忽的起了一丝涟漪。 象是被风带起的波动中有虚幻形体渐渐显出轮廓,一道半透明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日吉光秀身边,隐隐约约的如同水中浮现的影像。 在众人屏息等待中,终于……透明的影像化为实体。 一切诡谲消失的瞬间,那架处刑架旁赫然立着一名女子,长发蜿蜒,一身黑色衣衫轻薄贴着身体露出玲珑曲致线条。 仿佛夜色中生出来的女子缓缓抬手,指尖拂过架子上昏迷的日吉光秀,有低低的叹息滑过寂静,良久,她回过头。 没有半丝血色的精致脸庞,烟灰双瞳透出一丝锐利的光。 …… “高桥秋子应约前来拜访。”那女子淡声开口。 如水双眸定定落到日吉组一行人身上,神情如常,若不是嘴角轻勾的那抹杀意凛然,这女子看上去与柔软精致的人偶几乎无异。 “异能者?”日吉律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站在他身后的密卫们迅速分散开来。 与此同时,来自地面的追击者抵达,脚步声纷沓而至,瞬间就将日吉光秀与那女子围得水泄不通;日吉律缓缓踱入人群,站到距离几步之遥的位置,沉默的望着中央的那两人。 被无数支手枪指住的女子却满脸不以为然,眼神环视周遭一圈,慢吞吞地笑起来,“是打算一劳永逸吗?” “不——我只是有疑问希望高桥小姐能解释。”日吉律抬手示意身侧众人暂时收起武器,“即使你是异能者……身后那位却是血肉之躯吧?” “这么多枪口射出的子弹,也总有不小心伤到他的一颗。”轻勾的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微笑,曼声说道,“或许你自顾不暇时他就血肉横飞。” 那女子眉心微颦,神情极快闪过一丝异样,“您请问——我必知无不言。” 日吉律沉默片刻,微微叹息道,“高桥小姐果然是顾忌身后的人,可是我的儿子……” 目光死死盯住那女子的脸,片刻不肯放过对方神情间的变化,日吉律怀着一种算是‘抱怨’的心情沉声开口,“阿若为了你做那么多,你这样回报他?” “为什么?日吉光秀哪里值得?” 那女子的眼神蓦然变冷,日吉律明显听到对方的呼吸有瞬间紊乱,但也是转瞬即逝她立刻恢复平静,只是这份平静彷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洋。 所有汹涌激流都掩藏在波澜微起的潮汐中。 良久,那女子忽的长叹一声,“抱歉……你为了你的儿子,我为了我的儿子。” 日吉律猛地一怔,视线迅速扫过那女子平坦的小腹。 许是她也知道自己言语泄露过多,很快就又开口转移话题,“请告诉我,您怎样才肯留下日吉光秀的性命? 她说话极是轻柔,声音里隐隐带上几丝哀求,日吉律从对方那双烟灰色泽的眸子里看到属于妥协的决定。 …… “那么请说实话。”日吉律眉骨轻挑,朝着身旁微微摊开手,“或许我会酌情考虑你的要求。” 接过密卫递上来的纸袋,从中取出几张资料朝着她扬了扬,日吉律冷笑起来,“关于日吉光秀的出生,我查过高桥小姐的生平,没有丝毫迹象显示你母亲孕育过我的孩子。” “高桥小姐知道什么内情吗?请告诉我。”日吉律的眼底沉淀着愤怒与肃杀的情绪,“你和阿若的种种是什么人事先安排的吗?” 问出盘踞心头的系列疑惑,之后日吉律沉默下来,转手将资料扔到对方脚下,眼神冷酷的静待对方回答。 沉默蔓延开来,女子淡白的面孔浮现几许怔忡,象是极诧异的微微睁大眼睛。 直等到日吉律本就所剩不多的耐心消耗殆尽,她方才恍然回神似的开口,“日吉光秀不是我的兄弟……他是……” 她缓缓侧首望着昏迷的日吉光秀,狭长的凤眸浅浅弯起,“他是……”象是犹豫不定片刻她蓦然回过望着他,“他是……” 女子口中的答案尚未完全出口,架子上的日吉光秀身体猛地一颤,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 日吉律一愣,他居然清醒过来了?!————日吉光秀提前醒过来了?!在施打那般剂量的药效下,体内存在抗药性吗? 架子上的人方才一动,那女子就有所察觉的转过头,“别动——光秀,我马上带你回家。” 此刻那女子的声音温柔到极点————停在耳中却并非日吉律所认为的那种深情,而是很不同寻常的……类似于…… 醒过来的日吉光秀眼神还有些迷惘,几秒钟之后烟灰眸子内雾气散去,特别是当他的视线落到他身前那人时,片刻错愕之后猛然盯住其他人的目光困兽般凶残,神情竟是刻骨怨毒。 …… 日吉律的视线在那两人身上反复打量————过了很久,心头骤然滑过一种荒谬的了悟。 “算了——没有答案也无所谓。”日吉律冷冷的嗤笑出声,抬手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复又抬眼看着满脸戒备盯着他的女子,薄唇勾起一抹浅淡弧度,“这样吧——算是代价,我给你十五分钟,你能带日吉光秀走出这里……所有一笔勾销,如何?” “那之前我要挑断他的脚筋,而你不允许使用异能。” “当然……就算你不想遵守也无可奈何,高桥小姐也发现了吧?这处地方白泉神社布下强大结界……进来的人无法施展,无论是何种异能。” 意味深长的目光对上那女子的双瞳,日吉律缓缓眯起眼睛,“别这样看着我,我不过是收回被阻杀的一点利息。” 身体微微后撤几步,转身离开前,日吉律冷声说道,“两个小时前此处设定最终程序,十分钟后底下通道会布满激光,通风口封闭,两分钟内变成毒气室,到明早为止。” “活得下来,日吉组从此放过日吉光秀。” 朝着此地唯一的出口走去的途中,日吉律脚步微顿,后方有动静传来————不久是淡淡的铁锈味弥散开来。 留下来执行命令的密卫很快赶到他身边,日吉律微微抬眼,随即收到对方完成任务的眼神,一行人也不多话,匆匆穿过大厅走到楼梯处。 此刻,身后的地下室本就不甚明亮的灯光骤然熄灭,几秒钟后血一般的深红光芒急促闪烁;随着日吉律一行人疾行,各个角落渐渐起了变化。 墙壁内发出细微的异动,有无数平整的小孔从各个高度凌乱的悄然显现,而头顶的通风设备开始闭合。 几分钟不到,身后整个地下室就处于最终程序状态下。 …… 日吉律领着他的密卫上楼梯,穿过大堂等在这幢大楼外。 外面的夜色仍是深沉,日吉律抬手看了看时间才发现他们在底下呆了很久,此刻是属于黎明到来前最为昏暗的时光。 身后的密卫安静得连呼吸都不甚了了,而大厅角落那处入口更是悄无声息。 距离脚下变成死地还有七分钟。 深吸一口气,日吉律扭头看着外面正被另一组人员簇拥而来的老者。 “律先生。”白发苍苍的老者精神抖擞的含笑招呼道。 “仓桥先生。”日吉律颔首回应对方,顿了顿又对着大厅点点下巴,“您的结界……果然名不虚传。” 他之前就发现了,那女子进入之后明显是被压制……包括彼时她一出现就欲解开日吉光秀束缚的手如同被烫到似的收回,如果不是失败,那女子立刻会翻脸解决所有人,而不是趋于下风语气哀求。 老者但笑不语,日吉律也不再开口,一行人的目光俱是定在那处出口————那处黑黝黝的角落,深处隐约有红光闪烁不定,节奏急促,一如几欲合拢的地狱入口。 等到计算中的时间抵达,日吉律皱了皱眉头,“这么久?不会是如我所愿吧?”想了想,复又转头看向身侧的老者,“仓桥先生,结界有反应吗?” “不——对方还在里面。”抬首无声感应布下的天罗地网,半晌,老者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昏暗的楼梯口骤然光芒大盛,血红的光芒象是从地下冒出来,钝圆的光弧一闪即逝,之后众人脚下微微一颤。 “走吧。”日吉律长叹一声,返身就朝着建筑物出口走去。 最终程序已然启动。 地下的那两人……怕是来不及出来。 此处大厅也即将封闭,要等到程序设定时间方才重新开启。 ……分割线…… 从沉闷的大厅走到空荡荡的庭院里,随即停在角落的轿车无声滑到身前,密卫即刻越过他走上前将车门开启。 日吉律弯腰上车之前身形微顿,冰凉的眼眸浮现一缕波动。 “了不起。”他忽的低笑出声。 收回落在车门上的手,日吉律返过身,以一种钦佩的眼神望着十几米外的建筑物————那里的出口正被金属闸门缓缓闭合。 里面有道身影缓缓通过仅余一人通行的宽度。 衬着后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惨白的脸庞,双眸燃烧着淬亮的火焰;她盯着外面众人,一副君临天下的架势。 “我出来了,请遵守约定。” 那女子慢吞吞暴露在微弱天光下,背着比她高大许多的人,动作却也不见得多少艰难,只是行动间……女子脚下有浓腻血色蔓延开来。 没有人在此刻发出声音,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走出来的两人身上;待得女子纤细的身影穿过庭院,擦身而过的瞬间,相信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那女子周身极是狼狈。 与日吉光秀所受的伤不同,那女子看得到的地方布满焦黑掠痕,那该是躲不过激光扫射而留下的……相反的,日吉光秀除却双脚脚踝的两道伤口,浑身竟是毫发无伤。 日吉律眸光微闪,神情蓦然松动,“母亲的爱果然伟大。” 他的音量并不算太大,那女子却立刻有所察觉的停下脚步,回过头定定看了他半晌,嘴角忽的漾开一抹极是温柔的笑意,“承蒙夸奖。” …… “哼——!”日吉律攸然冷哼一声。 果然如他所料————真相竟是这样,这世界真是荒谬! 日吉光秀……居然是高桥秋子的孩子!他居然没看错,彼时高桥秋子望着日吉光秀的目光是母亲看着孩子的眼神。 现在回想,日吉光秀第一次在组内医疗部门接受治疗时,那份DNA报告的差错竟是出在这里。 提供样本的是他的笨蛋儿子……两人会有血缘关系,日吉组检测仪器出具的报告,医疗组是不敢妄加揣测才模糊结论吧? 那么荒谬的结论谁会相信?! 不过细细一想也并非不可能……高桥秋子是异能者…… 这么说……他的孙子竟比儿子年纪大? 想到此处,日吉律抬手按住额角,一时哭笑不得。 怔忡良久,日吉律摇摇头,强自按捺下心头纷乱的思绪,正待返身上车,忽的又听到一阵急促的引擎声。 微微一愣,日吉律第二次停住身形,回头望过去。 那是此处庭院出口,高桥秋子背着日吉光秀恰恰走到那里,她正空出一手去开虚拢的铁门;而更远的路口,有几部轿车正以容易出事故的速度飞驰而来。 [吱——!]极是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车辆尚未停稳最前面那部车车门就猛地被里面的人推开。 “秋子!”少年的声音极是惊恐。 下一秒,日吉律看到今晚由始至终保持冷静的那女子身形一软,竟是原地踉跄一下倒入冲到她面前的日吉若怀里。 “阿若——救救光秀。”女孩子的声线颤抖不已,满是欲哭无泪的痛意。 …… “嘛嘛——到最后我却是顽固不化的老头子。” 日吉律摇了摇头,笑着钻入等候已久的轿车,也不去计较自家笨蛋儿子几分钟前忙不迭将高桥秋子带离此处,甚至连与他这个等在这里的父亲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的举动。 轿车开出此处行驶在回程路上的时候,日吉律取过关于日吉光秀和高桥秋子的所有资料,转手打开车窗,一页页的用打火机点燃,烧毁。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吉律对着所有知情人沉声命令道,“传我的话下去,日吉光秀是被人陷害,与阻杀事件无关。” 松开指尖最后一片纸张,任由车窗外的疾风卷着纸灰往后掠去,日吉律眯眼看着路边沐浴在渐渐亮起天光下的景物,眯了眯眼。 “过几天打电话给日吉光秀,告诉他,如果愿意他可以继续使用日吉律长子的身份。” “回不回来……随他的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于是下章开新卷。 终卷 他生未卜此生休 第一百零九章 曾子有言——吾日三省吾身。 等到稍微空闲下来,一屁股坐到走廊外长椅上,捶着快断掉的老腰,我两眼发直瞪着面前空荡荡的墙壁,捡着杂乱思绪开始自我反省。 身后是病房,门扉半掩,缝隙中时不时能传来一些细小声音,我听到只言片语的交谈,内容由于距离的关系不甚清晰,透过来的气氛却是不错的。 想象里面的人会表现得这般喜悦是理所当然,毕竟也算是…嗯~死里逃生?亦或者喜出望外?好吧~我的形容词不太恰当,只是我实在找不到恰当言语表述身后的情景。 身后的病房里有日吉光秀和今天终于赶来相见的森下信一行人,那一票人马寻仇似的推开房门时,我正蹲在病床前头喂脸色仍旧苍白的日吉光秀,听到声音手一抖险些没把调羹插进某人的喉咙… 幸好惨剧截止与我的眼疾手快,不然…施施然进入病房的森下信投射过来的视线,里边包含着赤裸裸的杀人眼神啊喂! 我相信他们之间有很多话要说,毕竟是相隔这么多天的重逢,于是我想当然退出病房把空间让出来。 接下来日吉光秀和忠于他的那些人要如何如何…已经不是我可以管的事,因为我近些天做出决定——关于日吉光秀的所有事,今后我真的要撒手不管。 劳资一条命真不够折腾,虽说为了孩子必须‘死而后已’,但是偶尔也请允许我退缩,如果日吉光秀要继续和日吉组纠缠不休,我个人觉得…自己还是闪远些比较安全。 儿孙自有儿孙福。 ……………… 想到此处,只觉得左眼微微有些异样,我抬手按住隐隐发热的眼珠,暗暗叹口气,心头忽的再次回忆起那夜。 其实到今天我还怀疑自己当时究竟哪来的本事逃出重围——却是没什么印象,当时脑子里乱糟糟的,强撑着一口气等看到日吉若的瞬间就此一泻千里。 我求他救日吉光秀,又死命拦住不让把人送回日吉组,后来日吉若就吩咐车子开到忍足家经营的医院进行急救…然后到今天为止,我都还心有余悸。 那一晚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日吉组秘密基地里,当视野所见布满纵横交错的激光,心里已经绝望,脑海最先想起的居然是日吉若… 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却原来,我对某君的心思比自己预估的要深刻许多,我居然…也会真的喜欢上一个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时候达到这种程度,已经没办法探究,真正领悟到自己心情之后多少有些后悔,即使是现在我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彼时的懊恼。 我不愿意自己和日吉光秀死在一起,舍不得日吉若。 人都自私…当事到临头,早前无论做多少决心,内心最深处也是后悔不已…命悬一线的那刻我知道,如果死亡,我绝对无法安心咽气。 现在回想真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活下来,倘若真的走不出来… 被想象中的结局寒了一把,忍不住浑身一抖;我放下捂住左眼的手,背脊重重往后一靠,后脑勺敲在墙壁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好吧——从现在开始我要恢复当年那副铁石心肠,日吉光秀是不能再管,继续纠缠对大家都没好处,左右逢源的女人一贯不讨喜,别最后弄到日吉若心灰意冷,我可就哭都来不及。 说到底,日吉若才是最无辜的。 是我弄错自己的心思——我喜欢的不是流着这身体一半血脉的日吉光秀,对日吉若的重重隐瞒也不是原以为的想保护日吉光秀,我不过是在嫉妒。 真是难看,对不对?我嫉妒曾经的未来高桥秋子和那个人的缘分…一直告诫自己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也不过是自我安慰…日吉光秀的存在提醒着我,我喜欢的男人在分岔出去的空间里不是独属于我的。 真是…太丑陋了。 若是现在手边有镜子照一照,我必定会为自己这张扭曲恶毒的脸感到羞耻。 …………………… 麻麻的望着前方雪白的墙壁,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半掩的房门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我抬手抹了把脸,微微转头看向一手臂距离的病房出口。 没过多久那些脚步声走到门前,半掩房门被从里面开启,森下信和他领来的人鱼贯而出,七八个人瞬时就把走廊堵得有些狭隘。 “您请保重。”森下信返身冲着病房内微微弯腰,模样极是恭谨;说完之后他阖上房门,目光落到我身上,也不说话却是同样深深鞠下躬来。 做这番动作时站在他附近的那些人也依样卖葫芦,然后七八个人如同来时匆匆离去;等到那一丛暗色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筢了筢头发,想了想回身走进病房。 门扉在身后轻轻阖上,仿佛隔绝什么似的室内一下子沉闷下来,只听得医疗仪器发出的嘀嘀声响,一下下都砸入耳朵里,听得人不舒服。 日吉光秀倚在高枕靠坐在病床上,面朝窗户,神情褪去往常的张扬;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瞥了这里一眼,复又收回视线静静望着外面。 我眯了眯眼,缓缓走上前去。 初生的阳光子玻璃窗迤逦而入,淡淡的光线勾勒出少年有些单薄的身形,雪白的床单下微微起伏的轮廓…是他的双腿。 日吉光秀被挑断一双脚筋,那夜手术室的灯亮了一整夜,忍足医院最精锐的医护人员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将几乎断裂的筋骨修补完整,那之后他就一直这副模样。 暮气沉沉的眉宇少了勃勃生机,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站到病床前,扫了眼矮柜上的一应药品,我吸了吸鼻子,一时间也找不到话说。 该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合时宜,我也不能抱怨他自作自受,更不能认为日吉律冷血无情,将心比心想一想,对方已是手下留情。 然后…最恶劣的其实是我。 因为我即将…再次给予他沉重打击。 当然,不是现在。 而是等到医院给出他康复结论时——现在医学这般发达,又抢救及时,日吉光秀怎么也不可能自此残废…之后他必是要静养,学校是不可能再去,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可以趁着这段时日慢慢疏远彼此。 细细想来,我是卑鄙,为了一己之私弄得这般田地…然后还准备一错再错。 …………………… 等了很久,许是见我始终不出声,日吉光秀结束远眺窗外的举动,回头盯着我,一双烟灰色的眸子眸光闪烁。 “时间差不多了吧?你要回去了?”他的语气平淡,竟是听不出情绪。 “嗯——”我点点头,顺势低头收拾放在床边矮柜上的零散物件——包括私人物品,还有早上盛补身汤水来的食盒。 “秋子——”日吉光秀在沉默中再次开口,待得我抬头看过去他又飞快转开视线,神情有些…犹豫? “嗯?”我静静等着他将欲言又止的话说出口,手里急匆匆将调羹、空碗一并放入使用完毕的食盒内。 “森下他们带来消息。”停顿片刻,日吉光秀的视线变得有些游移,半晌方才继续开口说道,“那个人辗转问我要不要回去。” ————‘那个人’?哪个人?我一愣,随后醒悟过来:‘那个人’自然是能够做主的…日吉律。 “嗯——你怎么想?”将一堆东西抱进怀里,我抬头对上日吉光秀的视线,不等他回答就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你的决定我不干涉,只不过对我而言…” 上下打量他几眼,目光意有所指落到挂在床侧的医疗卡上。 “我们两个人都还没到可以独立生活的年纪。” 日吉光秀沉默了很久,嘴唇微微蠕动像是要说什么,不过最后他缺什么也没说只是眼中流露出类似于叹息的神采,半晌他微微转开头,对着窗外说道,“回去吧~上学要迟到了。” “啊——哦~”我慢吞吞转身朝着房门口走,怀里抱着自己的东西一步一蹭,手抚上门把时又偷偷回头: 他的表情看不分明,一首半举到眉间似是被光线刺痛眼睛,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泛白的手指间倾泻而落,恍惚间…他抿紧嘴角,神色有些失魂落魄。 静止在门把上的手不受控制变得僵硬,我低头看着不听使唤的爪子,眯了眯眼,挣扎着空出另一手掰开无法动弹的五指,迅速闪身而出,反手阖上房门。 就这样一刀两断…也好。 之前是我态度暧昧给了日吉光秀想象空间,我现在反省;是我的过错便是我的过错,不会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只是,已经辜负日吉光秀,我必然不可以再辜负另外一个人的心意。 站在日吉光秀所在病房外,花了几分钟收拢好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抬手揉了揉热意未褪的左眼,我抬脚朝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分割线………………………………………… 这个楼层是医院的贵宾专用疗养楼层,走廊一侧是整片推拉玻璃窗,高空是毫无遮挡的蓝天,外面阳光正好,行走在其间,初生的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眯了眯眼,脚下不停,远远地能看见尽头处的楼梯,然后…冷清清的走廊尽头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却是从楼下往上走,来人的步伐轻盈中略带几丝焦急,其间混杂另外两道更为沉重一点的动响… 此时我已经站在楼梯口准备往下走,下方转角处闪出几道人影;我先是侧身让出些许位置,再定睛一看: ————正走上来人也恰好抬起头,双方一个照面,走在最前方那人眼神明显一怔。 与我撞个正着的有三个人,为首的女子三四十岁年纪,气质温婉,如果扣掉她身后如影随形且暗藏戒备的黑衣男子不谈,这位与普通贵妇人一般无二。 只是她的真实身份不太令人放心就是,加上此时她的来意…我收回踩到阶梯上的左脚,冲着那人点头,“日吉夫人。” “啊~你是阿若的同学——秋子吧?”女子笑得很是明媚,几步走上楼梯复又缓下急促的身形,如水目光落到我身上,“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来看一个朋友。”我垂眼盯着自己脚下,“已经打算回去了。” “这样啊——找时间一定要和阿若回家做客哟~”她也并未多做纠缠,走出几步又像是想到什么转回来,“我的车子停在外面,阿若也正好要去上学,秋子你和他一起走。” 说完之后女子急不可待走上楼梯,连等我回答都来不及。 待得三人快速消失在走廊拐角,我抬头定定望着日吉薰消失的方向————她的目的地是日吉光秀病房所在…她是要去…探望他? 也就是说日吉律或许并没有将真相告知他的夫人? 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我自嘲的笑笑,转身继续自己的行程。 无论如何,日吉薰对日吉光秀是不错的,那女人做再多也无法掩盖那一事实:是她养大日吉光秀,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也不能抹杀养育之情,却是我小鸡肚肠。 那些事情现如今未曾发生,自然没有谁有资格怪罪。 我只是习惯对自己宽容,对别人又太过严厉,真是极糟糕的性格,这毛病不改的话将来必定是要自讨苦吃。 ……………… 也不只是收到消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等到我走出这幢医疗大楼,一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空地上的日吉若。 少年长身玉立,暗金发丝被日光映得有些耀眼。 对上我的视线,他缓缓抽出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手,然后————勾了勾手指,声量微微提高几度,“要迟到了,笨蛋。” “你在等我?”走到近前,我将手中一应物件尽数塞到他怀里,等他手忙脚乱空出一手,我又把爪子递过去,一边悄悄地用眼角斜他。 “我母亲要过来,我想你也会在就搭顺风车。”日吉若耸了耸肩,仿佛很无奈的样子,边说边扯着我朝不远处那辆轿车走去。 立在轿车边上的男子打开车门,日吉若反手将我推上去,语气平淡说道,“开学好几天,你不是想真的休学就乖乖去学校。” 他矮身钻入车厢,稳稳坐到我边上,暗金瞳眸滑过怀中的食盒,嘴角勾起一抹接近讥诮懂得笑意,“只记得照顾日吉光秀…你的未来是准备做全职保姆吗?” 轿车却在此时发动,车窗外静止的风景一溜烟似的往后倒去。 我看了看把脸转向外界的日吉若,把他的话想了想,然后涩涩的回答,“今天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来看他。” 日吉若扭过头来,眼神有些诧异,半晌,忽的微微皱起眉头,“你…” ‘没听错吧?这女人吃错药吗?’,我想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约莫是在如是询问。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近段时间焦点混淆得过了。”我满脸装叉的筢筢头发,微笑,“阿若你才是我的男朋友…日吉光秀缺不了关心他的人。” 比如说…日吉薰。 ……………… 沉默蔓延开来…日吉若挑高一边眉梢,表情难以形容。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我被看得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于是恨声道,“干嘛一脸诡异,我就不能突然迷恋你迷恋到不可自拔吗?” 巨大的三白眼翻过去————我暗暗磨牙:就不允许我高贵冷艳一把吗?这人什么态度? 日吉若仍旧一脸喜怒难辨,过了很久,他长吁一口气,将手中拿了很久的东西随意一放,伸长手臂勾住我的肩膀,“你要记得说过的话。” 温热略带薄茧的掌心摩挲着寻到我的脖颈处,如同捏住动物幼崽后领皮似的不住揉捏,“将来要是敢食言,我不会放过你。”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勾起的薄唇却显得有些狰狞,暗金眼眸有异样情绪流转,渐渐化为深的不见底的晦色。 我重重地点头,目光瞬也不瞬回视,“倘若食言…你可以让梦中的未来发生。” 无论是被禁锢直至死亡,亦或者任由别人的命运重复到自己身上————都是对我而言最大的惩罚,前者失去自由,后者失去自我。 日吉若垂下眼帘,唇边浮起一个释然的弧度,“那我就拭目以待。” ……………… 车辆行驶过一段时间,我松开把玩很久的某君的手指,抬头看了眼车窗外,随即被越来越眼熟的风景弄得一怔。 “诶——这是要去学校?”推了推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日吉若,我抽了抽眼角,“我的书包…还…”暑假作业… 呃——不期然想起很是要命的一件事,我顿时满头冷汗。 这个暑假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没了…上学期又是一顿坑爹的事件…连期末考都缺席的我如今要上学还真是…近乡情怯?不对,应该是茫然是错。 日吉若睁开他那双狭长的眸子,眼神似笑非笑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儿,换个姿势懒洋洋笑道,“都帮你弄好了,新的书本、学校各项杂事。” 他抓住我的手往里一带,差点撞到他胸口时我急忙用手肘撑开彼此的距离,方才抬头,眼前有道暗影压下来,他温热湿濡的唇寻过来,瞬间用力辗转又极快离开。 “你只需要入自己所说‘一心一意迷恋我’就好,其它的就交给我。”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半晌竟是说不出话来————照他这么说,我只要翘着二郎腿过日子就好了? ‘二十四孝’男朋友初具雏形啊喂?!我李闲何德何能?倒霉了这么多年,终于被我等到所有运气一口气补偿回来的时候吗?!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果然是走狗屎运,然后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先前果然是对不起他。 于是我讪讪的扭头对着车窗外,用低到听不清的音量模模糊糊开口说此刻脑海唯一浮现的言词,并且潜意识的用了母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眼睛定定望着外面流动的景致,反手摸索着寻到日吉若宽厚温暖的手掌,五指挤入他的指尖,让两人十指交握… 做完这一番动作,我收回目光,闭了闭眼,慢吞吞把脸埋进某人尚且有些单薄的胸口,吸了吸鼻子。 如果老天爷赏脸,我会努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一百一十章 虽然有日吉若一再保证的‘处理好一切’,踏进教室的瞬间我的心里也还是难以遏制的深处些许惴惴不安。 许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学校的关系吧?总觉得周遭变得有些不真实,包括这幕喧哗欢笑的场景,看在眼里却象是隔了层薄雾,不远不近,却怎么都无法融入其中。 紧了紧手中攥的书包带子,我抿抿嘴角,脚下停滞的步伐微微朝前迈出,一脚踩进仿佛是进错地方的教室。 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班级里嬉闹的人群有瞬间沉默,交谈声骤然压低下来,欢快的气氛象是掺入什么变了质的东西微微凝滞。 数十道目光一起定定投射过来,意味不明的眼神直令人莫名其妙,然后才象是按下开始键的影像,众人各自恢复几秒钟前的轻快笑谈。 我边走边回头看了眼身后,教室门空荡荡的,日吉若还要再过几分钟才会出现————按着一贯的处理方式,我们两人分先后行动造成时间差,为了……不必要的麻烦。 之前班级里同学们不约而同的无声打量让我菊花一紧,还以为某君站在身后才导致女孩子们两眼放光…… 悄没声穿过教室走到中央属于自己的座位,我取下背后的书包往桌上一放,正返身拖开椅子打算坐下去,却见前桌的女生忽的转过身,一脸的讶异。 “秋子?你的座位不是这里啊?” “诶?”我满头雾水瞪着对方,细细端详她半晌————而后从这张青春娇美的脸上寻出上学期看了很久的熟悉眉眼。 “这是我的座位啊?”我很肯定。 “NONO~”她抬起一手,纤细的手指摇了摇,“你请假这么多天不知道,班级里来了新人,松川老师把你的座位调整了诶~” 尖尖的下巴冲着教室后方微微扬高几度,眼神意味深长,“你的新座位在日吉君隔壁。” “哈?!”我眼角一抽,猛地回头顺着对方所指看过去————我这组最后一个座位果然是空着的,但是……我的身高……差原先坐在哪里的女生半个脑袋吧?! 这什么情况?! …… “这样不是很好吗?和日吉君靠得更近了啊~”前桌施施然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即附在我耳边唧唧咕咕低笑道,“好羡慕哦——” 我满头黑线抬手把正在挤眉弄眼的脑袋摘远些,斜眼,“那么……不好意思,打扰了。” “秋子你还真是半点好奇心都没有。”眉开眼笑的表情忽的一变,她把脸皱成一团,“都不问吗?” 问毛问?不都尘埃落定了?我随手拖起书包往肩上一甩,抬脚就朝着据说是新换的位置走去;前桌慢悠悠跟在身后,嘴里絮絮叨叨,“上学期末发生好多事,新学期一开始也不得清闲……秋子你最幸福了,居然连考试都缺席……” 等到我坐上属于自己的座位,她还没说完,顺便挤走倒数第二位的那女生,鸠占鹊巢之后两眼放光盯着我,满脸急欲长谈的模样。 我拨冗对上她的视线,随后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许是从我的眼神中看出‘鼓励’以及‘热情’,她果然不负所望的清清嗓子,以只得两人听见的音量开始播报我不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此时距离早上第一节课还有些时候,足够她和我分享情报————原本我和她的交情没到那般热烈的程度,只不过……所谓‘八卦’,说给毫不知情的家伙听比和熟悉情报的众人分享所得到乐趣相差悬殊。 于是在慢吞吞整理手边各项杂务的同时,我的耳朵里灌输了近段时间所发生的大小事件,且巨细无遗。 首先是冰帝贩售部清查事件,以及学生会严令禁止流行‘许愿手册’两者之间存在的隐秘联系————那是炒冷饭,由‘年段广播’小野明日香与众家同好互通有无之后发扬光大。 其中真相……其实我个人知道的比冰帝任何人都多那么一点,不过那是早就过去的,没什么好再提起。 接着却是这个班级新开学所发生的重大事件,并且我个人也受到波及(座位在某种不明原因的情况下被调整)————班级里来了新人。 这件原本不是什么太轰动的事件却因为当事人的特殊性在冰帝学园内造成不大不小的轰动。 ‘新人’其实也不能算是新人,那位新同学确切来说是重新读过一年的上一届前辈,名声还有些显赫,连高桥秋子的记忆里都存在。 原三年级的水岛夕学姐。 去年八月底的时候莫名失踪,据说最后一次有人看到她却是在冰帝学校里;当时校方与警方同时介入寻找却始终杳无音讯,不知怎地,一年之后那位水岛学姐……又被找到了。 具体情况校方和警方都讳莫如深,只是隐约不知哪里来的有传言是学姐的家人不肯放弃,最后有志者事竟成? …… 说到这里,女孩子的表情变得神神秘秘,声音也压得更小,几乎到达耳语的程度。 “有传言水岛夕是被神隐。” “神隐?”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神隐还能找回来?”坑爹呢这是。 “是呢~”她说话的声音顿了顿,抬头左右看看方才继续说道,“上学期的转学生水岛空,和她是姐弟,都说是灵异美少年的功劳。” “把失踪的水岛夕拉回人世。”她眯了眯眼,露出梦幻的神情,“很厉害,对不对?” “是啊——”我点点头,跟风的赞叹不已。 ‘灵异美少年’啊~如果是真的,水岛空的本事可就大得去了诶~ “呐呐——秋子你说……” 女孩子的声音很突兀的停顿,“水岛……” 嗯?我奇怪的看着她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上一秒还兴高采烈的人忽的讪讪起身,也不说话就掉头走向教室中央属于她的位置。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教室后门有微微异样的存在感出现,我转头朝着那里看去,班级里其他人或多或少安静下来,所有注意力隐隐集中到那处。 新一波流言的两位主角恰恰站在教室后门,两人一前一后正进入教室。 水岛空仍旧一副温润如水的样子,眉眼舒展,浑身却是洋溢着说不出的喜悦,与上学期微微忧郁的姿态天差地别。 引起我注意的却是距离水岛空一步之遥的女孩子。 她半低着头神色看不分明,一手抚着书包带子,一手却攥住走在前面的水岛空的后衣角,怯生生的步伐,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肤色……乍一眼看过去竟是我见犹怜的娇弱。 仿佛是无法接近人群,走进教室的水岛夕手腕一动,拉住水岛空衣角的手指骨节泛起青白……下一秒她的弟弟返身揽住她的肩膀,半簇拥地把人朝着教室中央带。 两位水岛走得旁若无人的亲密。 教室里众人也象是屏息注视这一幕,甚至停下笑闹不敢大声喧哗,直等到水岛空搂着怀里的女生去到我原先的座位,然后满脸怜惜的把人安置在位置上。 冰帝特有的上课铃声恰到好处的响起,水岛空弯下腰不知说了句什么,始终不肯松手的水岛夕才放开指间紧攥的布料。 我默默收回视线,眼角一抽,随即心头又有些难以形容————那两人一番动作看似做作,细想下去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水岛夕……失踪一年的经历旁人难以想象,而她弟弟无论怎样表现都不为过。 只有失而复得的人才能体会那种惊惶与余悸吧? …… 老师尚未抵达的这片刻教室里安静得诡异,或许也有怕惊扰心理脆弱的水岛夕的缘故在其中,总之是没有人随便交头接耳,放眼过去俱是正襟而坐的姿态。 我低头看着面前的书桌,哀哀的叹口气。 说到插班生就想到换座位————我的个子还没到鹤立鸡群的地步啊喂?! 莫不是这学期都必须拉长脖子望眼欲穿?!这是何等凶残! 想到此处,我满头黑线的斜视旁边:据说是好运气可以半刻都不分开的某君……上课铃打响了还没出现,迟到?! 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扭了扭身体,把脑袋转向另一侧教室后门,心里止不住嘀咕————不是我草木皆兵,实在是近段时间被无数神兽事件弄得有些脑残,而且按照日吉若的行程怎么算也不是过掉十几分钟的时间差啊喂?! 现在又是上课时间,校园里也不会出现能耽误他的人吧?越想也有些……嗯~不对劲,我再次挪了挪,愈发觉得身∕下的椅子如同生刺般令人坐立不安。 就在我忍不住自己吓自己的时候,外面冷清清的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脚步声纷沓而至,其中的频率听在耳中隐隐熟悉。 我方才一转头,教室后门闪进一道身影;速度很快,眼睛一眨来人就一阵风似的卷过身侧。 然后……算是前后脚的差距,老师慢吞吞出现在前门。 隔壁组的那颗暗金脑袋甩了甩,胸膛重重喘息几下将背上的书包落下来,复又埋头从其中摸出所需课本等各物放到桌面上。 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方才转头对我勾起嘴角。 “起立——”班长大人脆生生的喊道。 我跟着众人起身,对着讲台边上的老师弯下腰,坐回位置时顺便白了日吉若一眼,无声的龇牙嘲笑,‘你迟到——’ 日吉若缓缓眯起眼,趁着教室前端的老师低头翻阅教材时倾身靠过来,“午休一起吃饭,我有点事要告诉你。” …… 九月的天气秋高气爽,教室一侧玻璃窗大开,天青色的窗帘通通被卷到一侧,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少了几分盛夏的酷热,多了一些秋老虎的干燥。 我直愣愣盯着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的老师,一时千头万绪。 日吉若他刚刚说什么? ‘别接近水岛夕。’ 什么意思? 没事我接近她做什么?还有……日吉若的语调近乎如临大敌……水岛夕有什么地方竟令得他这般戒备? 更何况……日吉若你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还外加支支吾吾,完全是勾起别人的好奇心啊喂! 比如,现在我就不由自主将注意力集中到水岛夕身上。 那个女孩子安坐在我原先的位置里,背影异样的怯弱,即使是置身拥挤的教室,她的姿态也还是隐约透出一丝紧张。 仿佛……曾经受到严重伤害的小动物,既无辜又戒备。 许是我的目光过于专注,远远的水岛夕象是有所察觉,肩膀微微颤抖,半晌,她缓缓回过头对上我的视线————隔着大半间教室,女孩子眼神里的惶惶不安也极是明显。 脸庞苍白到毫无血色,牙齿咬着下唇,一副随时惊跳起来的样子。 我艰难的冲着对方微笑,然后满头黑线转开视线————我不过是看看……她居然露出见鬼的神情……失踪一年带来的伤害怕是刻入骨髓吧? 正当我满心尴尬时水岛夕已经回过头望着讲台,下一秒轮到坐在她隔壁组的水岛空有意无意掉头看了我一眼。 美少年的表情温润无害,如果不是瞬息间目光冷锐如刀,我会以为他不过是察觉姐姐的小动作进而好奇。 那样凛冽的视线……满满的俱是警告。 …… 不着痕迹的观察好一阵子,我终于按捺下满心错愕与好奇,正打算收回视线,失去视觉的左眼骤然浮现一抹异色。 我愣了下,抬手扶住额头,借着手掌遮挡凝神偷窥,想将之看得更清楚些: 明媚的阳光至教室一侧玻璃窗拖逦而入,半间教室都沐浴在朝阳浅金色光线中,毫无预兆再次接驳视觉神经的左眼却映出与外面的天空截然相反的浅灰,突兀存在于教室内本该明媚的空气中。 就着天光细细观察良久,我心里咯噔一声,背后沁出些许薄汗。 不是睡眠不足导致的眼花。 不远处的教室中央上空漂浮着淡淡的烟雾状不明物,确切的说是一团灰蒙蒙的影子,在光线下缓慢蠕动着。 灰色如蕴晕的雾气,在光芒中缓缓流转变化,不多时仿佛晕散开来,东一簇西一簇,半浮半沉的灰色映在浅金里,看起来象是混进脏东西的颜料盘。 哪里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瘴气?!更可怕的是教室里的众人毫无察觉安坐其间……甚至有几位已经快要被下降的雾气笼罩在其间! 目不转睛盯着正以极慢的速度却又刻不容缓往下沉的浅灰雾气,我张了张嘴,一记警告梗在喉咙口。 该不该说?! …… “高桥同学?” “哈?”我无意识的应了声,恍惚着回神,散乱的目光渐渐聚焦。 “高桥同学?”讲台上的老师直视着我,眉头轻皱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厉。 呃?!环顾四周然后发现已成为班级众人的目光焦点,缓缓低下头,我看到自己正双手按着桌面,站得鹤立鸡群。 别是刚刚一个不小心猛地跳起来了吧? 老师的微怒隔着教室传来,扬了扬手中的课本,“既然高桥同学站起来就顺便回答问题。” 诶?我嘴角一抽,低头拎过没摊开的书本,眼角悄悄滑到另一侧;日吉若满脸肃穆,面朝着讲台作聚精会神状,放在课桌上的手指默默划到手边课本某处。 我眯眼研究几秒钟————垂头丧气的开口道,“对不起——”我没听到老师的问题,也没看清楚某君的提示。 沉默的教室里隐隐响起几声嗤笑。 抬眼,我努力摆出一副心虚认错的表情,“老师,我……对不起。”边说边晃了晃,肚子顶在课桌边缘作虚弱状,欲言又止。 老师沉默半晌,抬手往下虚压,示意我坐下,“下次注意点,已经缺席这么久……” 于是我就势趴回座位,顺便装模作样颤巍巍憋出满脸牙疼来掩饰。 …… 过了很一会儿,老师许是终于决定不再纠结我这样上课开小差的坏榜样,继续在黑板前侃侃而谈,其中的内容听上去高深莫测,一段小插曲就此揭过。 等到周围的气氛恢复往常,我抬头瞪着教室上空————抿抿嘴角。 浅灰的雾气……消失了,无论是出现还是消逝……竟是半分预兆也没有。 还真是……不妙。 收回视线,我扫了眼身侧一米开外的日吉若,眯了眯眼,低头迅速取出课堂记录用的笔记本,翻到空白一页,复又抬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自己这里,我打开笔盒取出一柄钢笔。 拧开笔盖,用尖锐的金属尖刺破中指,然后挤着血开始在笔记本上涂鸦。 要趁着左眼还看得见画出护身符……等下瘴气再次出现才有点保障。 无论如何……先灭掉丫再谈其它。 就算别的旁人都与我无关,也总要保下日吉若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道家所用符篆规矩很多,要选个好日子,先沐浴更衣而后焚香静坐,诸多法门,讲究的是一气呵成。 如我这般病急乱投医想来是极少见,一番聚精会神下来,心无旁骛手下也只得画出五张,并且……还报废其中四张。 停下手中的动作,我低头盯着被蹂∕躏过度的中指,嘴角抽了抽————这‘临时抱佛脚’抱得还真是……中指已经呈现萝卜干趋势啊喂! 白森森、皱巴巴……指尖扁得我都怀疑自己刚是不是一个激动连血带肉一并挤出来。 怔忡半晌,我吸了吸鼻子,心头多少泛起些许自得?来。 所谓‘心诚则灵’多少是有点道理,这道清净符五比一的成功率于我来说是很能拿出来炫耀的事嗷嗷嗷~ 小心翼翼地从笔记本上撕下唯一有效的那张图纸,深深吐出一口长息,然后抬头,回过神来就听得耳畔吵吵嚷嚷…… 有很多人的声音,教室里、走廊外人声鼎沸。 咦?莫不是……已经下课了? 我伸长脖子四下看看,随后慢吞吞缩回脑袋,垂眼把指间捏着的纸张数次翻折,最后它变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躺在我的掌心。 做好这一切,我抬起胳膊在空中轮过几圈,攥着符纸的爪子往边上一伸,抬起眼斜斜看着悄没声站在座位边上的日吉若。 他双手环臂不知站了多久,半低着头,半掩在刘海下的暗金双瞳内有光影明灭不定。 “给你的,收好别掉了。”我抬了抬手,冲着他支起下巴,点点掌心的那东西。 “嗯?”日吉若象是有些狐疑的接过那个纸三角,翻来覆去看过几次反手收进衬衣上方口袋,之后目光下调几度落到桌面上,“你整堂课弄这些?” “赤井老师朝这里瞪了好几眼,你居然没反应。”他弯腰倾身过来,手指点住我的笔记本,翻了翻,貌似不以为意的问道,“是什么?护身符吗?” “不是——”我摇晃着脑袋,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回答,“是桃花咒,让你没办法注意别的女人的法术。” 日吉若手下的动作一顿,微微侧头望过来,平日里总是透着清冷犀利温度的狭长眸子弯成出柔和的弧度,“是吗?那我就却之不恭。” …… 这个时候倘若按照文艺小清新的目光看来,此时此地是属于那种‘两两相望’、‘脉脉含情’的状态……然后如果换成我这种囧货就会脑补成————私相授受的乱七八糟。 直愣愣盯着某君近在咫尺的暗金双瞳,我不由自主抽了抽眼角,“你……让一让……”行不?端坐这么段时间……我可能需要爬出去解决私人生理问题。 许是从往常相处中得到什么不愉快的印象,日吉若的表情微变,俊秀五官骤然扭曲,“你——你该不是又想说什么犯傻的话?” 喂喂喂!你怎说话的?我翻出很久没见的死鱼眼,张了张嘴,打算如某君所愿的煞风景告诉他劳资要上厕所,那句话方才溢出喉咙口,下一秒变故突生。 呀————尖厉的惨叫声由远及近,穿透障碍物回荡在空气中;瞬时间,走廊外与教室内所有喧哗不约而同的出现停滞,场景象是被按下暂停键。 班级里众人面面相觑,凝滞几秒钟后,如同一滴冷水滴入油锅,[哗——]一声变得无比杂乱。 “什么事?” “怎么了?” 有反应较快的同学急忙窜向门口,往发出声音的位置张望;外面复又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走廊上陆续闪过许多身影,连同堵在教室门口的人一起朝着某个方向聚集过去。 我和日吉若对看一眼,两人急忙起身蹭到门口。 喧哗声越来越大,听在耳朵里闹哄哄的,刚刚探出头,就见走廊尽头被围得密密麻麻。 远远的,人头攒动的场景分开一条通道,紧接着嘈杂中心一部分往楼梯方向,另一部分则缓缓朝着教室这头移动。 最外围的人群散开,然后有两位女生相互搀扶着自后方走出来,脚下步伐无比仓促,身形带着明显的惊慌。 等到渐渐接近看清楚那两名女生的样貌————却是,班级同学;并且看起来最狼狈的那位不正是早上还和我分享娱乐的原前桌吗? …… 静静站在原位看着众人的注目焦点渐渐靠近,直到对方堪堪接近教室后门;原本站在身侧的日吉若突然抬手扯住我的胳膊往后退。 貌似礼让的瞬间,他还顺便用力将他自己和我的位置掉了个个,我只觉得眼前一花,视野就被日吉若的脊背堵得严严实实。 挣扎着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也只来得及看到背影,没等我反应过来,某君猛地抬手按住我的头顶把我塞回身后。 狭长眸子同时隐含警告的斜睨过来。 好嘛好嘛——我缩了缩肩膀,干笑着抬手揉揉鼻子。 等到教室里稍微平静下来,日吉若才牵着我返身回自己的座位。 “呜——”被搀扶回来的女生坐在位置上放声大哭,身边围着几位平时交情颇好的同学,对于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她只是抽泣着摇头却什么也不说。 脸色苍白到近乎铁青,连话都说不完整————这种情形看就知道是受到巨大的惊吓,还用问么? 我缓缓的眯了眯眼,却也什么都做不得:左眼不知不觉又看不到任何东西,加上日吉若站在身后一手掐住我的肩膀令我动弹不得,最后……原前桌那里堵得水泄不通,想必我也不必过去做无谓的事。 被包围的女孩子哭到开始倒抽气,班级里的注意力全数集中在她身上,连已经响过的上课铃也没人理会,直到班导松川连同其他几位老师急匆匆赶来。 赶走在教室前后门探头探脑的别班学生,松川老师含含糊糊安慰了几句,接着就带领受到惊吓的女生离开,只留下这节课的授课老师站在讲台边。 教室里人心浮动,大家议论纷纷,老师连连制止却收不到任何效果;最后,想是知道情势无法遏制,老师不得不宣布让大家自习。 …… 这种情况之下……理所当然的是人心惶惶。 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可也正因真相未明才更容易令人胡思乱想。 级里其实算是颇安静,同学们大多如往常似的各自做手边的事,只是空气里浮动的骚乱怎也掩盖不掉。 我坐在位置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目光游移一周,最后定在一处————心头突地一跳。 上课时分教室中央空出的位置极是突兀,除却被松川老师带走的……那里还有两个座位象是被狗啃似的空无一人。 那里是我原本的位置,现在属于水岛夕所有……她不在教室里,连同水岛空也踪迹全无。 把脑袋平移到隔壁组,我朝着满脸……呃~类似于牧羊犬严阵以待的日吉若勾勾手指,想了想复又悄悄侧身凑过去,“呐——两位水岛……” “上节课水岛学姐忽然晕倒。”日吉若抬眼看了看教室中央,声音又硬又冷,眉稍眼角盈满某种奇怪的神色,“水岛空请假带着他姐姐回家。” “这么巧?”我挑了挑眉。 “哼——”日吉若发出一记意味不明的冷哼,随后象是想到什么手抬高些许摸到衬衣上口袋,从里面出一物,垂下眼。 我看到躺在他掌心的是之前交给他的那个小小的纸三角,然后日吉若猛地抬头看我一眼,收紧掌心,表情明显变得诡异起来。 “给我看看。”我朝着他伸出手。 日吉若似是犹豫几秒钟方才再次摊开掌心,神色微带怒意,“怎么回事?” 定睛一看,我只觉得头皮豁然炸开,根本来不及回答他疑问忙不迭把纸三角抢回来,急匆匆展开————十指甚至有些颤抖。 这怎么可能?! 交出去的时候明明还是暗朱红的笔画,此刻竟呈现灰烬般焦黑,如同被火烧过……我知道自己仓促间画出来的东西力量不足,可也太惊悚了吧?! 成功的纸符可是用我的心头血刻划,十指连心,流经中指的血脉偶尔会掺杂常人说的心头血,效力堪比上好朱砂,若非如此我何必费那么大工夫? 如今……竟是不知不觉毁于一旦? 我又惊又怒,一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日吉若之前不过是稍微靠近出事的两名女生而已……竟然顷刻间烧毁护身符……究竟是什么东西这般凶暴?! 肯定不是瘴气!应该是比那更厉害的东西……可是也不对,我很早就抽空研究过冰帝学园凌空俯视图,这里不该是会出现强大异物的地方。 ……分割线…… 一整个上午我都坐立不安,许是疑心生暗鬼的关系,导致有风吹草动我就心惊肉跳,也幸好上午四节课下来再没有发生什么旁的事件。 除却去了保健室没回来的那女生,和不知哪门子巧合的两位水岛,班级里倒也渐渐恢复往常的安定。 …… “起立——”随着班长脆生生的声音,讲台那里的老师收拢教材,随意点点头打过招呼之后返身离开。 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接下来是午休。 安坐在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起身,稍微活动筋骨随即各自呼朋引伴走出教室。 我扭头对着日吉若傻笑,“诶——午餐之前……呃~”我在心里估摸着该怎么遣词用句比较合适,毕竟接下来我似乎要做的不那么地道。 “什么?”日吉若紧绷了一个上午的神情此刻稍稍活络些,眉梢微挑,看上起有几分惬意。 深吸一口气,我从位置里起身,蹭到他身边,悄悄抬眼扫过隔壁的隔壁组那位平行的温润少年————凤长太郎极是好脾气的笑笑,“日吉……我会知会部长。” 纯良的眼眸在我身上停顿片刻,凤长太郎慢吞吞地抬手挠挠后脑勺,“我就不打扰你们。” 于是我收回视线,鬼鬼祟祟的凑近日吉若,“陪我去个地方……先说好,等下你自己注意别被人当成变态。” 日吉若嘴角一抽,“变态?你该不会是要去……” 随着我猛力点头的动作,他的脸色完全黑下来。 “高桥秋子——”某君将语调拉得极长,眼神都带上几丝恐怖,“你居然……没得商量!我不允许!” 说着说着他猛地起身,巨灵掌钳住我的肩膀,一个用力就把人拖着朝教室出口走,边走边冷冷的磨牙,“现在开始你别想离开我的视线。” “诶——”不要不讲道理啊喂!我踉踉跄跄跟着他的步伐,边走边碎碎念,“不过是让你给我把个风……” 日吉若俨然一副不闻不问的姿态,攥着我的手掌却用力到令人微微疼痛的地步。 …… 被扯着一路疾行,走廊上遇到的人均是满脸惊讶外加意味深长,我扭头看着反方向尽头,心里有些憾腕。 ————好吧好吧~想必以‘冷峻’、‘自律’著称(女孩子们交相传颂的赞美)的日吉君是不太可能陪着我去女生厕所探险……是我脑抽,还是算了。 收回视线,默默用眼神瞻仰领头的日吉若,半晌,我挑了挑眉。 这人其实挺厉害的……能猜到我的心血来潮,果然是被折磨到条件反射了吧? 于是怀着不知名的庆幸,我跟在日吉若身后沿着教室走廊行到突兀拐角的救生梯,日吉若挟着一身肉眼可见的怒意拉开紧闭的逃生门,手下用力把我扯进去。 只听得[吱呀]一声,救生门随后合拢,光线微微黯淡下来。 呃?! 身前那人脚步忽然停顿,一个没注意我的鼻子顿时悲剧的撞上去;还没等我挣扎出一手去安抚鼻子,身体就猛地被推到墙壁上,然后一道阴影笼罩过来。 “把风?!你想都别想!出事的那里被封闭起来,你又不是没听到广播,别多管闲事!” “我错了,我知道。”我艰难的往另一侧扭头,避开呼到脸上的热气。 日吉若沉默几秒钟,手掌力道微微收紧,“不会又是敷衍吧?”声线暗哑低沉,略带温热的呼吸越靠越近。 就在我隐隐雀跃等待他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头顶楼梯间隐约传来异响————好象是有人在大声争执? 并且人数不少? …… 日吉若顿了顿,仿佛是挣扎那刻方才支起靠得过近的身体,返身走到两个楼层阶梯转角朝上看了看,半晌,回过头,“听声音象是平野麻弥。” “奇怪,忍足他们的教室在另一头。” 又似是侧耳聆听一会儿,他走回我身边,“要去看看怎么回事吗?” 想了想,我点点头。 两个人悄悄往上走,因为怕惊动那些人,几乎是贴着墙角线往上走,却不料楼上空荡荡的,然而声音却愈发清晰。 ‘你们……凭什么……’音量稍大的这句话里满是愤怒。 果然是平野麻弥的声音。 我抬头冲着楼梯转角缝隙朝上看————上方影影绰绰有人影闪动,然后争执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楚,都是女孩子……伴随着推搡在冷清的逃生梯内闷闷回荡。 ‘平野麻弥,别不要脸死缠着忍足君,谁不知道忍足君喜欢的是水岛……’ 说话的女孩子声线尖锐,带着明显的恶意,之后响起附和声。 ‘就是,你也配站在忍足君身边?’ ‘失踪的水岛现在回来,你怎么还没有自知之明。’ 嘲笑声断断续续划破寂静,平野麻弥不知是怎么了总之没了反应;此时我发现攥着自己的某君的手微微一僵,正觉得奇怪想看他的反应,日吉若的脚步却加快。 …… ‘你用了许愿手册吧?我们可是知道哟~’ ‘那种卑鄙的手段……忍足君不会被迷惑太久。’ ‘你最好识相点,不然就把真相刊登到校刊上。’ 最开始说话的那道声音如是说道。 与此同时我会日吉若也恰好走到能看清楚上方楼梯间的位置,日吉若停下脚步不再往上走,和我藏在视线死角,一同静待接下来的发展。 上面有四五个女孩子的样子,平野麻弥被围在正中央,外表看上去有些狼狈,神情却是凄楚中带着愤怒。 “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所谓真相——”平野麻弥猛地推开看似要把手落到她肩际发梢上的那女子,“警察和学校都有结论,我没做过的事,不怕任何人说!” “凌乃进了医院,你还狡辩!”那女生尖声叫道,“一定是你害她这样!” 说着那女生象是要纵身扑上去。 “帮我抓住她!今天一定要给她点教训!” 她话音刚落,围在附近的几名女孩子纷纷出手按住平野麻弥————“喂!你们够了吧?”日吉若沉声喝道,同时从藏身的角落走出来。 “学姐们……学生会三令五申禁止群体欺凌事件,这件事我会报告迹部会长。” 一步步往上走的日吉若背影挟着怒意。 我跟在他身后慢吞吞走上去。 那些人象是愣住,相互看看,缓缓松开钳制住平野麻弥的手。 “你说室生凌乃入院是平野麻弥的错?”几步走上前,我推开领头的那女生,扶起平野麻弥,发现她正微微颤抖,“室生凌乃是杀人犯,警察有证据。” “谁害的谁?她是意图杀害平野麻弥时被当场抓获。” 我回头瞪着满脸不忿的那女生,眯了眯眼,冷笑,“照你的意思……室生凌乃可以肆意伤害他人,受害者活该啰?” …… 上下打量对方几眼,我有些奇怪转头问悄然移到此处出口将门扉堵住的日吉若,“刚开始不是替水岛抱不平吗?怎么突然变成室生凌乃?” 日吉若将目光落到那群女生脸上,随后露出恍悟的神情,眼神似笑非笑,“秋子对学姐不可以太不礼貌,小心她的表妹报复。” 哦~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顺着日吉若意有所指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私人恩怨,学姐好狡猾,打着忍足学长的旗号获得学校里其他女生的支持。” 双手一合十,我满脸崇拜,“我记下了,以后谁得罪我就用同样手法。” 那女生神情变得极是狰狞,猛地上前一步,手臂扬高,“你胡说!” “我劝你三思而行,小山学姐。”日吉若阴测测的说道,“我是不打女人,但是你的家人……请不要考验我的忍耐程度。” 待得对方的手停滞在半空,日吉若随手拉开身后的门扉,接着插∕入有些混乱的人群,死盯着几秒钟前意图赏我一巴掌的那人,暗金瞳眸煞气大盛,“滚!” …… 不多时,楼梯间恢复空旷,逃生门门扉晃晃悠悠反弹回来。 我用热烈的眼神飞给某君一记媚眼,然后回头,清清嗓子,“平野学姐……” 平野麻弥低着头,一手捂着另外一手手背,垂落的发丝轻颤不已,看起来似乎还未平复心情。 过了一会儿,从她嘴里隐约倾泄的呜咽停止下来,她抬起头,眼圈红通通的嘴角却扯开一些弧度,“谢谢——”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话的同时竟深深鞠下躬来,还没等我闪身避过,平野麻弥已经直起身,匆匆跑下楼。 擦肩而过的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仿佛看到平野麻弥松开的紧捂的那只手手背有一块颜色极深的东西。 ————那该不会是……之前看过的山羊状标记吧? 平野麻弥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转角,脚步声噔噔远去,我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日吉若,“呐——忍足学长……怎么每次都任由女朋友被欺负?” 日吉若双眼微微眯起,想是考虑片刻开口道,“不知道……只是近些天忍足前辈有些不对劲。” 哦——我抿抿嘴角,多少有些不愉快: 想必是如那些女生所言,余情未了什么……‘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是吧? 我挑了挑眉,对着日吉若阴森森说道,“麻烦要离忍足学长远一点。”虽然还没达到道德败坏……站在女生的立场,忍足侑士的行为实在不甚令人愉快呐~ 日吉若你要是敢被带坏,劳资弄死你! 嘶——然后说起来,怎么觉得事情有点诡异呢? 一堆乱七八糟惹人头疼的事情,细细追究下来……怎么都和水岛夕扯上那么点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天上学就迎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这极大的打击了我的积极性。 可再怎么头疼也没办法……书总是要念的,旁的不说,拿到高中文凭是基本的基本,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国家,‘文盲’都是板上定钉的弱势群体,不想走到哪里都举步维艰,必是要趁着有条件多读些书。 早些年我对于老人家旧观念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嗤之以鼻的。 念那么多书做什么?小心变成书呆子。 彼时年少不知天高地厚,自认‘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后来却是浪荡很多年也走过很多地方,幡然回首才知晓老人家的提点其实别有深意。 也不是要如老人家说的读书考大学才能寻个好出身,而是我们五千年文化传承下来的东西可以从中窥晓困惑我许多年的答案。 那些已经消失在大众眼里的孤本书籍,如果不是在某个领域有涉猎,根本摸不到门道;那个领域除却专业人士就要属对于杂学感兴趣的人……这些基础,不正是‘读书’两个字吗? 好吧——这却是偏题,我不过是心有感触外加发发牢骚,只当是中年人(心理上)的一种发泄手段,言归正传。 …… 事实上第一天上学没给我留下什么好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却是波澜不惊。 那日教室里的异样之后再没有出现,仿佛就随着那两名出意外的女生安然无恙归来而偃旗息鼓,水岛空也在第二天正常上课,水岛夕隔了三天方才来校。 按照传闻中水岛家交给校方她的精神以及身体诊断,那是情有可原。 眼瞅着生活半丝起伏也没有的日复一日,我就估摸着那天……许是……如西游记三打白骨精那回孙大圣所言‘是个过路妖怪’? 既然没事,我自然是松了口气,也没心思深究什么————我还没自恋到认为会点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就肩负‘除魔卫道’的大任,往常那几次都是身涉其中的自保行为。 至于平野麻弥那点事……更没有我插手的余地,那该是她家男人的问题;她家男人和她之间乱糟糟的纠葛,我个旁人多操哪门子心?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和‘官’扯不上半毛钱关系,往常的经验告诉我:介入别人的情事最终肯定讨不到好,两人蜜里调油是理所当然,不小心坏了将来指不定要迁怒旁人,何必平白惹得一身是非? 所以近日来冰帝学园里关于那两位‘不般配’情侣的种种我都是听过就忘。 …… 说起来也怪忍足侑士太过显眼。 一个男人过于优秀没关系,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压力重不重却多少和男人的态度有关,倘若忍足侑士由始至终立场分明,想要兴风作浪的人也寻不到缝隙,坏就坏在忍足侑士的态度暧昧不清…… 也不知那位长的什么花花肠子,许愿手册事件过后到现在,听日吉若说忍足侑士对平野麻弥抱着坚定不移的相信信念,奇怪的是冰帝明里暗里冲着平野麻弥去的流言,他又不闻不问俨然是要袖手旁观。 加上水岛夕重新回到学校,看在某些人眼里就变成绝好的隐患种子。 一个是隐约传言的心许对象,一个是公认被高攀的现女友……冰帝很有一搓子人等着看平野麻弥的下台。 要知道水岛夕未失踪前口碑极好,是和小泽亚莎分庭抗礼的美人,若不是她神秘消失,冰帝美少女排行榜前三甲轮不到高桥秋子(囧)。 水岛夕容貌姣美、性格温柔,难得的是不失主见,是学生会会长迹部景的得力助手,也是正大光明接近网球部正选不担心被后援会找麻烦的女生。 当然,她现在也是。 上课这么些天总能看到念着旧时情分跑来找水岛夕的人,除却学生会干事,网球部的人员也不少,却真的没见后援会放什么狠话。 许是回到正常生活又被往日情谊包容,水岛夕慢慢褪去随时惊跳起来的懦弱气势,和班级里的同学关系渐渐好转,甚至会得主动对着人露出笑靥。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想想也知道私底下的情势对平野麻弥更是不妙。 对于这些我却是无法参与其中,因为日吉若严令禁止我接近水岛夕,偶尔我和那位新任二年级第一美女有点接触,一个回头就能看见某君双手环臂站在附近。 目光熠熠、暗藏戒备。 那般严防死守,幸亏我素不喜欢胡思乱想自己男人的举动,不然肯定误会除了忍足侑士,日吉若也和水岛夕有点什么旧事,否则紧张做什么? 我和水岛夕都不象虎姑婆能把对方拆筋拔骨吃下肚去。 扣掉这个想法,就剩下日吉若担心我听到风声欺负他‘倾慕许久来不及诉说暗自悔恨如今上天垂怜终于得偿所愿回来的爱人’。 噗———— ……分割线…… “你笑什么?”某君凉凉的声音在耳边飘荡,顺便眼前掠过一道阴影。 我还没从天马行空的思维海洋里反应过来,脑门遭遇不轻不重的打击,赶忙抬手捂住受创部位,抬眼却见距离不到半尺的那支修长食指堪堪屈起,一副待要再来一次的模样。 “嗷——痛!混蛋!”我恶狠狠地拍开以手指为武器弹到额头上的某只大手。 “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日吉若阴测测的脸倏然逼近,“考出这点分数,你看起来居然心情不错?” 举到半空的手垂落在两人间隔的那张桌面上,点了点,语气很是恨铁不成钢,“考试前给你补习都白费心思了……高桥秋子你脑子塞的都是棉花吗?!” 我放下捂紧脑袋的爪,两手颤巍巍平放在膝盖上,低头看着面前画满叉叉的试卷,眼角一抽。 ————是了,怨不得某君脸色黑得堪比锅底,此次段考前某君与我头悬梁锥刺股几天也还是没能挽救糟到谷底的成绩。 再好的老师遇见朽木也是恨得牙痒痒,不巧的是我恰好属于会被鄙视的人种。 今天成绩公布,我发现某君当时就不住磨着后槽牙,现在飞射而至的眼神更是淬上寒光。 心虚之下,我强自扯出傻笑,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挤出悔不当初的模样,“对不起~” 虽然他诋毁我脑子里塞棉花,但是顶着扑面而来的煞气,我是怎么也不敢开口为自己辩解:谁说劳资脑子里塞棉花?我分明是脑回路被钢筋水泥堵塞好不? 这句话是自我解嘲的冷笑话来的,场合不对我也就没胆说出来。 悄悄抬眼瞟了眼脸色尚未恢复的日吉若,我默默抽了抽嘴角————我知道他这般难耐愤怒是为什么。 马上要到期中考,我的成绩倘若始终没有起色,明年能不能升级是问题,更别提届时校方或许出于各种考量会劝我转学,成绩太差的学生留在学校里对名声有碍。 可是……关于学业始终无法进步的毛病我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并不是日吉若的教学方法有什么问题,也不是我学习热情不够;真正原因出在我的思想已经禁锢在某种阶段,换句话说就是我的脑袋没办法接受太多新的知识。 就好比容量饱和的海绵,如果不把其中蘸渍的水分挤干是没法吸收新东西;可是人的脑袋不是海绵……我无法将刻在记忆里的旧知识一朝全部忘记,学习自然较常人慢许多。 …… 两人相对无语了很久,日吉若抬起一手用指尖按住太阳穴揉了又揉,“你这女人就不会换点新词?道歉能让学科老师放你过关吗?” “不是你说‘都交给你’的嘛~”我讪笑着回答,我想自己顶着的这张脸还不足以颠倒众生,何况几科老师也不都是男的诶~ 他定定看了我良久,嘴角勾起,“还真是半点紧张感都没有。” 语气很是无奈,紧绷的神色却悄悄松动,暗金双瞳闭了闭复又睁开,瞥了我一眼之后他慢腾腾从位置上起身,“呆在这里别乱跑,我去借阅一些教材。” 走出几步,日吉若身形一顿,忽而回头,阴森森的笑笑,“想趁机偷溜……晚上就跟我回家。” 我坐在位置上冲着那个施施然远去的背影直翻白眼————不小心截头去尾单听最后一句话的人会何等悲剧,简直有碍和谐社会啊喂! 幸亏现在我和他是在学校图书馆,也幸好早有先见之明躲在人迹罕至的隐蔽角落。 扭头四处望望,又抬手筢筢头发,我抿抿嘴角将视线集中在面前的卷子上————这样的成绩确实……不忍瘁睹。 都说勤能补拙,偶尔听日吉若自言自语嘀咕也大概是认为我的脑袋不至于笨到飞天遁地,可事实摆在眼前……考得如此惨淡,我也只能自我安慰‘术有专攻’? 噗————还真是另一则冷笑话,令人没蛋也疼那种。 仰头将脖子枕靠椅背上,我朝着天花板长吁一口气,嘛嘛~截止这学期结束,努力奋发图强看看,实在不行再说吧~ …… 冰帝的图书馆占地颇是广阔,采取的是自助式管理,前来取用书本的学子除却需要将资料带离此处时必须登记,再不需要任何手续;各处采光良好的角落放置极是舒适的桌椅,午休时分来此处消磨时间的人三三两两安坐其间。 我这里是整个图书馆略偏僻的位置,光线差强人意,视野却是开阔,三分之二个图书馆内的动静尽收眼底,同时身侧的书架还挡去各处投射而至的目光。 日吉若站在不远处那架电脑前查阅他所需借用资料的位置,离他几米的位置里坐着三个女孩子正不时偷眼看他…… 定定看着某君俊秀的身姿,不知哪里来的风卷着阳光的味道拂过,暖洋洋的;我隐忍的打个哈欠,身体突然有些倦怠起来。 正打算不管不顾趴倒桌子上小眯一会儿,原本安静的周遭突地传来盖过这份宁静的异响?听着象是……有人急促的争辩什么? 舒展筋骨的动作立刻顿在半空,我眼角一抽:不是吧?每到一处地方必然引起、遭遇莫名其妙事件?作者你该别是江郎才尽,用的都是什么老梗啊喂! 破坏气氛的人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冰帝学园众家学子虽然家教良好但也不免俗————图书馆内被打扰思路、休息的人纷纷将视线投到发出声响的那处,神色俱是不愉快。 那处却是我右边被书架阻隔的角落,声音过于激动的人暂时还未察觉行为已经造成困扰,不过传出来的争执不甚了了,只是听得出气氛不平和。 那些声音不多时就消失,我看到日吉若也结束查找,返身朝着更远些的地方走去;然后却是起先发生争执的那处书架边急匆匆转出个人来。 来人满脸余怒未消,走出遮挡的书架后目光一个游移,随后对上因为角度关系和他碰个面对面的我,“秋子?”他神情一怔,象是原地踌躇片刻,原本朝着别处走去的路线改换。 …… “向日学长。”我上下打量着疾步走到面前的这人,挑了挑眉,“您……怎么了?”吃火药了?天干物燥悠着点诶~你那满脸被人倒会恨不得找茬的表情还真是…… 对于我的询问,向日岳人没有说话,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恨恨然拖过一旁的空椅子把自己塞进去,一副‘劳资很不爽’的表情大刺刺坐在对面。 见他这般我也不好直言他鸠占鹊巢,只得转开视线,不经意间目光落到他身后某处,微微一愣:向日岳人走出来的那处书架另一头出口,那个正悄然离开的人……不是忍足侑士吗? 于是……之前传出来的那些争执却是冰帝公认的黄金拍档吵架? “你在发什么呆?”向日岳人粗声粗气喝道。 “啊——没什么。”我慢吞吞的斜了他一眼,然后赶在他挑刺前伸手收拢摊了一桌子的满江红试卷。 向日岳人双眉紧颦似是没注意我的小动作,也或许是没心思关注,水晶蓝眸子直直落在我脸上,焦距却有些涣散。 待得我收好东西又抽空打好溜之大吉的借口,他才仿佛回过神来,眸光微闪,满脸欲言又止,“呐——秋子……” “嗯?” “你说我是不是多管闲事?” “哈?” 被他没头没脑一句话弄得我云里雾里,欲要告辞的腹稿竟找不到用武之地。 许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发现我满脸便秘的神色,向日岳人娟秀的眉眼皱成一团,随即又将双手搁在桌面上,摆出长谈的姿势。 “我不过是替麻弥觉得不值……”他垂下眼脸,双手十指慢慢绞在一起,“侑士他……” “也不是觉得小夕不好……只是,侑士既然选了麻弥……” 他说话断断续续且词不达意,我想或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当然,作为没什么交情的我这个旁人来说,向日岳人说不清楚也无所谓,看他的模样,他不过是需要借一双耳朵聆听。 正坐在面前的少年将头埋得低低的,唇角抿得死紧,随着他外露的低落情绪,暗酒红的发丝没了往常的飞扬显得有些黯淡。 …… 我看了他半晌,心头某处微微松动————虽然他一贯跋扈,对于身边朋友却是极看重……平野麻弥和忍足侑士,那两人和他都有一份情谊,想必现在时不知所措吧? 想到此处,按捺下迫不及待离开的心情,我抬手敲了敲两人间的桌面,“需要我给你心理辅导吗?” “被花花公子伤透心的向日君——” 话音刚落,向日岳人猛地抬头,水晶蓝眸子瞪得圆滚滚的,白皙脸颊蓦然泛起一片桃红,“谁被伤心啊!混蛋!” 顿时柳眉倒竖,俨然炸毛的模样。 边说边扬高一手象是要一掌猛击桌面以示愤怒,也不知想到什么,举在半空的手瞬时凝固,过了一会儿他反手抹了把脸,表情有些僵硬。 “侑士他也不是你们女孩子传言那么糟糕。” “我没见过他除了麻弥还对谁那么认真。”他说得连珠带炮,衬着脸上还未退却的红晕,俨然一副急于替[哔——]辩解的姿态。 “眼睛向左偏移了……”我凉凉的开口,“其实你自己也没办法确定吧?” “忍足学长我不熟,所以你替他澄清名声没效果。”细细看着他瞬息变化的表情,我眯了眯眼,“关键在于你自己怎么想啊~向日岳人。” “我当然相信侑士!”向日岳人立刻回答道,还顺便挺直胸膛。 “那不就结了。”我耸耸肩,“既然夹在中间很为难,就选个信念然后坚持下去……有些事毕竟是感情双方的问题,你没有插手的余地。” 向日岳人就此沉默下来,双眼定定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忽的弯起嘴角露出比往常璀璨十几个百分点的微笑,“你说得乱七八糟……混蛋!” “不过……或许也有道理。” “然后呢?”我眼角不断抽搐,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人满身的压抑诡异的云开雾散。 “还有……你的试卷……”神情轻松下来的向日岳人目光异常不怀好意的扫过我的胳膊弯,“怪不得日吉近段时间脾气暴躁……你果然是白痴。” …… 好心被雷劈指的就是我现在这种状况吧? “滚!”我恶狠狠的磨牙。 “哼——”恢复纨绔子弟派头的向日岳人哧哼一声,随后微微支起身体把脑袋凑得更近些,“上个月我收到账单……” 用极是古怪的眼神打量我片刻,他压低了声音,“那张卡一直没动过……你就这么不愿意欠我人情?” 说到这个,我反手摸了摸口袋,复又抽出爪子,“抱歉,明天我会把卡还给你。”上次在白泉神社被他直接当武器抽打我的那张卡……嗯~确实没动过,只是原因不是他说得那个。 向日岳人缓缓眯起眼睛,神情隐隐变得暴躁,“高桥秋子你真有骨气,明明每晚都打零工吧?” “你说的那种东西,我根本没有好不好?”我翻出死鱼眼,抬手将他推远些,“是前段时间有笔收入,嗯~日子相对来说宽松些了。” “收入?”他挑高眉梢,“就你那点零工薪水?” “不是,是赌桌上小赢了一些。”我摇头晃脑的笑起来。 “你们……相谈甚欢嘛~”斜地里横插出来一把冷冷的嗓音,顺势打断我的乐不可支。 我嘴角一抽,慢吞吞扭头看向声音来处————日吉若黑着张脸站在某个书架边上,手里捧着厚厚一叠书本。 囧。 还没来得及吐槽某君那一脸的捉奸在床,已经被他抱着的资料吓得眼前发黑……那一堆别是要给我补课用的吧?! “日……日吉……那是……”我抬手颤巍巍指着款款行来的日吉若怀抱的东西,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 “加油——”向日岳人重重拍拍我的肩膀,丢下一句空泛的话之后立刻闪身离开,想必是不愿意直面某君接下来可能喷薄的怒气,走出些许距离,复又回头,“但愿晚上看到你的时候还这么精神。” 哈?什么意思?我满头雾水目送某人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得异常潇洒的背影,良久,回过脑袋,“他说什么?” 日吉若将手中资料重重拍在桌上,语气平淡,“今晚有个生日宴会,一起去?” 为毛?少打一个晚上的工得少赚好几天生活费啊喂! 许是看出我脸上的挣扎,日吉若挑了挑眉,“冥户学长和泷荻之介今天生日,你不去也行。” 我方才松下一口气,某君恶魔似的低语悠悠响起,“反正聚会地点定在你打工那家娱乐厅,届时我会特地点名让你负责。” 卧槽! 工作又要被搅黄了!日吉若你对我打工的地方究竟有多怨念?! …… 正打算拍案而起,却是日吉若接下来的一句话令得我怔在原地。 “今晚你请假在家呆着哪也别去,生日宴会上水岛夕也会到场。” “诶?”我看着某君满脸肃穆的样子,心头一动,“你……是不是发现哪里不对劲?” 日吉若飞快扭头看看四周,眸光微闪却不说话,见他这样我不由得危言耸听,“最好说实话,我这人就是好奇心太重。” 他闭了闭眼,眉宇间滑过一丝无奈,之后起身从对面位置移到我身侧,一手搭住我的肩膀,将头凑过来,嘴附到我耳边作出外人看来亲密的姿态,不过说出的话……却极是严肃。 “水岛夕……早就已经死亡。”他用平淡无起伏的声音说出毛骨悚然的事实,“记得吗?冰帝七大不思议里那片树林。” “水岛夕失踪不久,我动用组里的人手,最后只在树林里找到极小部分残骸……和她留下的DNA匹配……” “除却那部分,再找不到任何东西……警方按失踪处理。” “现在那个人,无论是什么……都太危险。” 我愣了半天,激灵灵打个寒颤————怪不得在网球部后面树林外遇见水岛空时,日吉若的反应会那般奇怪……原来是这样。 “可是……只是一小部分不能判断什么吧?” 日吉若微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眼神似是在笑我过于天真,“你认为有哪个人类被取下头盖骨还能存活?” 太……太惊悚了喂!我摸着胳膊上浮现的鸡皮疙瘩,满头黑线————劳资要转学!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 高桥秋子这笨女人说自己好奇心过重,日吉若却知道她不过随意编个借口而已,为的是能从他嘴里挖出真实情报;日吉若原也无意隐瞒…只是他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说明而已。 嗯——好吧,他承认自己不太愿意‘主动’把情况具体说明。 因为高桥秋子确实是个笨蛋来的,嘴巴毒却意外的隐性热血,倘若她知晓水岛夕的问题,日吉若担心转个头没看住她就可能搀和进去。 只是…得到结果之后,她的反应很是出乎意料。 一张脸刷的雪白,神色瞬息万变,最后象是强自镇定,却怎么也掩不掉眼中隐隐的惊怕。 最明显的是整个下午只要情况允许高桥秋子就紧紧挨在他身边,也不顾及旁人的目光,要知道平时在学校里她对他是能避则避,据说是不想刺激某部分激进分子…现在可好,日吉若敢肯定如果不是太过惊悚,高桥秋子怕是要寸步不离,甚至跟他进洗手间。 想想就令人好笑中带着诧异。 ………… 在隐忍了整个下午之后,放学时分,收拾好东西,日吉若扫了眼正陆续离开教室的众人,目光越过影影绰绰落到一处…不受控制的微微眯了眯眼。 水岛夕缀在水岛空身后,接踵摩肩的人群中那两人的周遭却似是被诡异气场笼罩,走在附近的同学竟是丝毫无法介入的样子。 [格格不入]————日吉若觉得两位水岛大概就是那种情况。 走廊外的笑闹声逐渐远去,喧哗一天的教室顿时空旷下来,桌位间没剩得几个人,值日生也开始打扫。 日吉若收回望着室外的目光,扭头看向隔壁组。 高桥秋子已经从位置上站起身,忙不迭将书包背在肩上,“走啦走啦——”往常喜欢装模作样避嫌的人今天直接冲过来拉着他,嘴里不住催促,貌似火烧眉毛的焦急。 “到底怎么了?”日吉若淡声说道却也不反抗,心里甚至是有些喜悦的————他喜欢她这般表现,无论为什么,此时高桥秋子扯住他袖口的模样隐隐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怯。 半仰着脸看他,眼神专注中藏着些不自觉的依赖。 顺着力道起身,被她扯着朝教室后门疾行,走出几米日吉若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不会是真的害怕吧?” 顿了顿,低头扫了眼凭着衣袖的指尖,日吉若缓缓挑高眉梢,一抹了悟浮现在眼底————他话才刚出口,她就收紧攥着他袖口的手指,指节泛出青白… 果然…高桥秋子在害怕? “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她大声回答道,“我是担心你部活迟到…啊哈哈哈~” 日吉若将视线慢吞吞的从袖口往上攀爬,却见她吞吞吐吐一边说一边眼神四处游移,脸颊也渐渐沁出桃红。 心思一动,日吉若却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臂将人拢进自己怀里,而后大踏步朝着外面走…目不斜视望着前方,嘴角却悄悄噙着一缕难明的笑意。 ………… 恰逢放学时分的冰帝校园内是极热闹的,放眼看去尽是人潮涌动,赶着离开的人与急匆匆前往部活的人分布在各处路径上;日吉若大刺刺搂着怀里的高桥秋子一路前行,迎面碰上的人自是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在校园内穿行,将那些各异神色尽收眼底,日吉若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只是不知道高桥秋子怎么回事,一路都沉默不语。 远远的能看见冰帝正门那扇高耸的雕花铁门,日吉若紧了紧掌心,略略偏头看着那人仿佛满腹心事的侧脸,脚下步伐不期然加快。 他对她的心思经过这段时间在冰帝已是众人皆知,没什么好隐瞒…那些打着‘崇拜’为名的后援会就算想有小动作,也必得先掂量掂量受不受得住他的报复。 日吉若不认为将珍爱的东西束之高阁才是绝好的保护。 冰帝校内暗潮汹涌也好,甚至来自日吉组内某些心怀叵测的窥视也罢,他的能力强大到令人望而生畏,自然万无一失。 这是八月下半个月他不遗余力削弱组内那些异样心思的真正理由。 从得知安排给高桥秋子的保护出现疏漏,日吉若就开始警惕;他脱离出身带来的影响,由此产生的恶果却首当其冲波及到珍爱的女人。 如果是这样…即使今后要更加泥足深陷,他也必定不放过胆敢轻视他的人。 ………… 校外前来接送学生的轿车川流不息,等走到离大门十几米距离的时候一部纯黑轿车悄然滑入停车线;驾驶室车窗缓缓落下,副驾驶座的男子下车走到后方拉开车厢门,留在驾驶座的那人则远远的颔首示意。 日吉若松开环在高桥秋子肩上的手,掌心滑落几寸,轻拍她的背,将人往轿车方向推了推,“到家打电话给我。” “嗯——”高桥秋子闷闷的应了一声,朝着他布置的人手走出几米,身形一顿复又回过头,看上去还是有些惊怯,“你…我还是…” 仿佛原地倁躇片刻,她闭了闭眼,神色一整,“晚上我还是跟着你好了。” “不是害怕吗?”日吉若有些好笑的问道————其实他看得出来,能够让鬼怪都不放在眼底的高桥秋子露出那般表情…不是她知晓对上那东西吉凶未卜,就是她本身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弱点,现在看来她也不例外。 “嗯——你发现了?”原本以为会恼羞成怒的人出乎意外的平静,烟灰眸子内的惧怕如阴雨天的积云,嘴角含着几许无奈,“我怕僵尸…” “那种东西很恐怖嗷嗷嗷~会生吃血肉…还会从后面扑上来…” 日吉若看着站在身前这人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仓鼠似的,仿佛有点不对劲就要原地跳起来,半晌,慢慢抬手,食指屈起对准她的眉心————[咚——]一记正中目标。 而后,对着嗷一声抱着脑袋怒视自己的那张包子脸,日吉若好整以暇笑道,“你语无伦次了,秋子。” “回家去,晚上睡觉前喝杯牛奶。” ………… 高桥秋子在原地磨蹭几分钟,时不时偷眼瞄他;过了很久,许是从他脸上看出‘没得商量’的坚定方才鼓着脸颊被迎上来的人手接上轿车。 不多时那辆轿车绝尘而去,远远的目送车尾拐过街道消失,日吉若放开环臂的双手,返身朝着网球部的方向走去。 载着高桥秋子的轿车和隐在附近的安排都是信得过的人手,想必经过前段时间整顿,组内蠢蠢欲动的势力还抽不出精力觊觎他珍爱的女人… 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日吉若走得不疾不徐,边在心里边计算轿车一路抵达高桥家所需时间,边细细回想所做布置是否存在疏漏,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在不经意间拐到严密保护下的人身上: 害怕僵尸…原以为高桥秋子那笨蛋胆子大到天怒人怨,没想到竟然还有能制住她的东西,真是意料外的惊喜。 按照日吉若对高桥秋子的了解,她会如实相告,说明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今非昔比了吧?还能有什么比这种认知更令他愉悦呢? 那个习惯性保持沉默,遇上事情从不说明,甚至千方百计隐瞒…把自己定在保护者位置上,身侧之人的安全放在首位的…笨蛋啊~ 秋高气爽,延长的白昼令得日光余热正炙,金红的线将冰帝放眼可见的高大乔木树冠细细绣在脚下,枝叶摇曳的光影中,日吉若渐渐勾起嘴角,冷峻的神色融化开来。 ………… 堪堪走到网球部训练场外,日吉若环视围在铁丝网外众多花朵般鲜艳的女生背影,眉梢微微一挑: 今天的人…和他预计的一般多。 冰帝网球部正选半数是三年级的,第二学期开始,按照惯例学长们逐渐减少出现在社团的频率,一来是升学压力,二来也有要提携后辈的因素在其间。 随着大部分女生的偶像不再每日出现,网球场附近也没了往日那般狂热到水泄不通的场景…今天一反常态是因为担任辅导的前辈是…那位的缘故吗? 记起贴在社团公告栏内的那份训练详细表单,日吉若抿抿嘴角,是那个人就难怪。 视线慢腾腾在密不透风的人墙扫过,寻到网球场入口,日吉若的步伐朝着那处走去;没过多久有女生发现他,也不必真的开口,堵在附近的人群很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 待得眼前视野开阔起来,深绿铁丝网里面的景象也就一览无遗。 普通社员的球场内…远远的,社员陆续开始集中,当中最是醒目的果然是忍足侑士;相较于那些急匆匆的身影,深蓝发丝的男生显得格外悠闲。 进入网球部所在场地,日吉若沿着中央路径直直走向正选专用场地;他走得目不斜视,将周遭后援会忽然高昂起来的欢呼置若罔闻;然后,不经意间在飞速滑过眼角的一张张容光泛发的脸庞中看到一处极是异样的… 日吉若的身形不期然一顿,转头朝那处细细看过去————半晌却又一无所获。 许是…一时眼花?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在网球场外那些女生中看到平野麻弥,那位可是从来不敢呆在女生聚集的地方…毕竟很多人态度恶劣。 暗金瞳眸眸光闪烁,复又迈开停滞的步伐,只是脑海中那幕景象竟是挥之不去:几秒钟前眼角余光所见平野麻弥的样子说不出的古怪…脸色青白…神情诡异。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日吉若竟看到平野麻弥的双眼黑蒙蒙一片! 和处于某种时刻的高桥秋子有几分相似,俱是没了瞳仁;不同的是高桥秋子只得左眼全部是乳白色,平野却是两只眼睛都化为夜色。 ………… 怀着满腔疑惑,日吉若迅速走进正选专用休息室所在建筑物,穿过走廊来到更衣室,抬手推开虚掩的门扉。 想是开门的声音惊动里面的人,一时好几双眼睛转到他身上。 微微对着众人点点头,日吉若走到属于自己的柜子前,取出钥匙打开柜门,反手解开衬衣扣子准备更换运动服,解开两个纽扣,手下动作忽又停顿。 瞥了眼角落极安静的泷荻之介,和另一处与凤长太郎低声说话的冥户亮,日吉若低头在柜子里翻了翻,从柜子下层找出早上带到学校放在里面的两个巴掌大的盒子,抬头,略略提高声线喊道,“泷,冥户前辈。” “怎么?” “哈?” 两人同时应声回答,并且注意力集中过来。 “生日快乐。”日吉若将手中的礼物分别抛到两人手中,然后回身继续自己未完的事。 “嗯——”有些别扭的短音出自不太擅于交际的冥户亮。 “多谢哟~”泷荻之介轻柔的声音笑意满满。 “亮!看看是什么礼物。”止不住好奇心的是向日岳人。 “向日学长…礼物不都是宴会上拆的吗?”不知为什么带着些为难的回答的却是凤长太郎。 更衣室内原本有些沉闷的被这些声音驱散,变得喧闹起来。 日吉若静静褪下校服换上运动装,完成一切待要阖上柜门开始下午部活前,目光落在柜子里叠放的衣服上,扶着柜门的手腕微微停顿:平整叠放的衣物中央有不易察觉的鼓起,底下藏着他的短戈…今晚… 暗金瞳眸悄然转动角度,睨了眼身侧毫无察觉的同伴,眸光微暗,顷刻间有丝异样一闪即逝。 提议要去那家娱乐厅的是向日岳人…他也是将高桥秋子的动向掌握在手中的人吧?真是亡秦之心不死。 平时也就算了,偏此次水岛夕也收到邀请…那女生失踪前就与网球部几人交情颇深,最麻烦的是忍足侑士明确表示会带平野麻弥参加此次聚会。 提前送出生日礼物是因为日吉若总有‘今晚可能会发生什么事’的奇怪预感,所以他勒令高桥秋子呆在家里。 水岛夕和平野麻弥是妖魔鬼怪也好,身负异能也罢…无论会目睹怎样诡谲的场面,日吉若也不愿意赌船上那人失去呼吸的一幕重演。 心头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阖上柜门,日吉若迅速瞥了眼向日岳人,缓缓转身混在整装完毕的同伴中,低垂的眼眸掩去其中起伏的情绪。 水岛夕和平野麻弥…若是两人安份也就罢了,如若不然正好用来验证仓桥主持加持的灵咒。 ………………………………………………分割线……………………………………………… 晚间九点一刻,夜色渐深。 舞台中央的女子手握着麦克风哼唱节奏明快的曲调,略带沙哑的声线,暧昧难明的肢体语言在光影缭乱中若隐若现;表演者脚下底下是被挑起热情的人群,随着音乐摇头酣舞,浑然忘记一切的尖声欢呼。 日吉若收回投望在舞台上的目光,安坐在沙发内身体靠得更沉些————对于晚间的寻欢作乐他一贯是兴致缺缺,有那种闲暇不如做点更感兴趣的事。 更何况此处娱乐厅实在不怎样,也就介于中下水准,对于家族生意囊括关东大多数娱乐场所的他来说,这里原是根本不会涉足的地方。 不过想想也是,高桥秋子那混账年纪还没到,要想在娱乐街打工,也只能选择这种小规模经营夜店。 管理混乱、藏污纳垢,正好任由她浑水摸鱼。 晦暗不明的光线掩盖粗糙装潢,往来人群面目模糊,空气中混合刺鼻的烟草以及廉价香料,影影绰绰间除却觉得快要被淹没再无别的感想。 就连供应的饮料…呷在口中也只得品尝出食物香精的味道,实在令人提不起任何兴致。 末流的娱乐厅,粗制滥造的享受,触目所及尽是不甚了了;想必一起来的众人此时也多少有些懊恼吧?如果否决向日的提议转道银座亦或者新宿一带,此时或许就是融入灯红酒绿的一夜狂欢。 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到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日吉若挑高眼角环顾今晚到场参加庆祝的几人: 除却两位寿星,凤长太郎、忍足侑士、平野麻弥,加上水岛夕… 他们网球部的主心骨迹部景吾却是缺席,连带芥川慈郎和桦地崇弘也不见踪影,据说是迹部那里临时被事情绊住行程,那倒也罢了,反正今晚的主角不是他们华丽到有时候令人黑线的部长… 日吉若只是隐约有些想不通。 学校里有传言水岛夕现在似乎没办法正常与人交流,而她的弟弟更是一副随时如临大敌的模样,只生怕历劫归来的姐姐被什么突发事件刺伤心灵…结果,今晚水岛夕却依约前来,并且独自一人。 心头怀着些许疑惑,目光却没有多做停留,只是扫了水岛夕一眼就飞快转开,日吉若将视线落到另一侧斜对面的向日岳人脸上————那人从进到此处不久就这般模样,象是和谁生气似的,脸绷得死紧。 向日岳人之所以如此表现的原因,日吉若心知肚明————必是先前询问大厅负责人得知高桥秋子居然请假…扑了个空,自是要失望的。 想到此处,日吉若不禁弯起眼角,为自己的先见之明。 对于没安全感的男人来说,来自身侧的窥视半点都大意不得。 ………… 这家娱乐厅藏在商业街一幢建筑的地下,呈错层布置;表演高台与舞池略低,五六层台阶将一半场地隔在可以俯视的高度;人群玩得累了可以到上面,点一杯酒水安坐在沙发里,或与同伴笑闹,或者借机搭讪。 糜∕烂的夜景笙歌,沉沦其间的人多数抱有这般想法————放松身心,以及…猎艳。 高台中央的女子结束吟唱,音乐换成较为缓慢些的抒情曲调,围在舞台的男女微微散开,有部分人返身走上台阶,喧哗的中心转而簇拥到休息区。 日吉若略略扭头看看周遭,眯了眯眼,随即取过喝到一半的那杯果汁,慢吞吞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十几米外那处栏杆前,倾身靠着栏杆,居高临下俯视舞池。 至于身后的同伴————嗯~既然来了就请随意,无论是低头交谈,还是要象那两名女孩子气场莫名,都是无所谓的事,日吉若觉得只要招呼好自己就行,反正大家都知道他一贯不是长袖善舞型。 再加上… 举高手中杯子抿了口果汁,日吉若背对着身后,面沉如水的看着脚下舞池,倒映出斑驳景色的暗金瞳眸是冰冷的平静。 再不走,等下怕是要有莫名其妙的事发生,比如说…被搭讪。 不是日吉若感觉良好,而是他们那一桌确实过于惹眼,哪怕其间还有女孩子同行也挡不住时不时在他们那桌附近徘徊的人,以及集中过去的注意力。 会得混迹夜店的女人自然没什么矜持,从他们一行出现,借故前来搭讪的女子尽是未曾停过…言语之热情,眼神之露骨,隐隐有盖过燥热气温的趋势。 真是…麻烦。 仰头饮干杯中的液体,日吉若长吁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将手搭在栏杆上,指尖不自觉缓缓敲击,心里开始计算时间————按着他对那些家伙的了解,不用再过太久就能结束今晚之行了吧? ………… “呐——以前没见过你,第一次来?” 伴随陌生女子声音而来的是扑鼻的水生花香调香水。 说话间来人同样将手搭在距离不足半尺的栏杆上,日吉若垂眼看了看涂满艳红丹蔻的那只手,眉梢微挑,却是沉默。 “怎么不说话?”那人微微凑近过来,略带沙哑的声线听在耳中隐隐有些熟悉,“请我喝一杯,如何?” 日吉若静静的收回手,这才拨冗瞟了对方一眼————对方容颜姣好,薄施脂粉,笑容有几丝慵懒,却是不多久前登台献唱的女子。 对上他的视线,那女子的目光中带上一点妩媚,“你不愿意?” “我没带钱。”日吉若面无表情的冷声回答道,说完之后,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抬起下巴远远冲着同伴所在位置点了点,“抱歉,我也是别人买单。” 许是没遭遇过这种方式的拒绝,女子的表情微微卡壳,却在他要返身离开前挡住去路。 “我请客,要喝点什么?”她定定看着他,刻意前倾的动作使得衣领低垂,露出一截雪白胸脯,“我叫明纱,你的名字呢?” 视线沿着女子的脸庞往下滑,在某处停顿片刻复又抬高,暗金双瞳对上隐藏暗示的眼睛,半晌,日吉若勾起嘴角,倾泄而出的笑意讥诮而尖锐,“别自讨没趣,我对你硬不起来。” 女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极是难看,纵使此时顶上的灯光昏暗不清,也还是能看得出她眼底翻腾的怒气与尴尬。 ………… “噗——”横地里凭生出来的一记嗤笑打破岌岌可危的气氛。 日吉若微微转动眼睛就见泷荻之介站在距离不远处,温文的脸上挂着意味难明的笑容。 对上他的目光,泷荻之介象是忍俊不住地偏首,抬手掩住嘴角嘘咳几声方才开口说道,“这里没意思,走吧~换个地方。” “嗯——”日吉若不可置否的点点头,迈开步伐越过似是僵在原地的那女子迎上前去,“还有什么节目?” “不知道,部长打电话来让去他家俱乐部。”泷荻之介耸耸肩,目光落到后方,停顿几秒钟收回,神情诡异的看着日吉若,“诶~挺不错的女人,你居然…” “觉得不错就去安慰她,现在过去肯定能得到一个愉快的夜晚。”日吉若凉凉的回答,说完也不管泷荻之介有什么后续就朝着其他人所在的那处走过。 “可惜,不是我中意的类型。”从后面赶上来的泷荻之介摇头晃脑低声说,“我喜欢清纯型的,嗯~性格不讨喜也没关系…” 象是思考片刻接着说道,“高桥秋子就不错…” “说起来,日吉你最近越来越粗俗了诶~”边说边把手搭到日吉若肩上,泷荻之介以一种算是感慨的语调低笑,“硬不起来?亏你说得出口。” “我说的是实话,虽然用词不当。”日吉若斜睨对方一眼,面无表情摘下肩上的毛手,“还有,秋子性格很好。” ………… 不多时两人已经走到所在位置附近,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沙发上,日吉若一怔,“他们哪去了?”位置上竟是一个人也不见? “咦?奇怪,不是说把你叫回来就离开的吗?”泷荻之介同样很诧异,想了想低头取出手机拨通凤长太郎的号码,等待接通的间隙复又转头向日吉若解释他不在时发生的插曲。 “我都不知道现在女孩子这么热情…已经表现得很明显还是有人蜂拥过来搭讪,就当没看到我们位置里坐着女孩子。” “想要猎艳的不都是纯男生团体吗?”说话间泷荻之介露出类似于抱怨的苦笑,“今晚还真是古怪,弄得两个女生一句话不说…” 耳边是某人隐忍许久终于爆发的哀怨,日吉若默默的任由对方尽量发泄不满,双瞳却密切留意四周动态。 环视周遭一圈,忽的顿在某处,日吉若开口掐断了泷荻之介的嘀咕,“他们回来了。”狂乱飞舞的灯光下,正施施然穿出人群的不正是杳无音讯的冥户亮和凤长太郎? 远远的,凤长太郎冲着他们这里抬手招呼,接着回头不知对冥户亮说句什么,两人行进间的速度明显加快,不多时他们来的方向又转出忍足侑士和平野麻弥。 日吉若的目光越过迎面而来的众人,往后方细细寻找片刻,却怎么也没能找到剩余的向日岳人和水岛夕。 几个人集合在一起之后,凤长太郎视线转到沙发那里,神情微怔,“咦?向日前辈呢?” “水岛…也不见了…”平野麻弥随即扯了扯忍足侑士,表情有些错愕。 忍足侑士的脸色一时微变,也不说话却是飞快取出手机走开几步开始打电话;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后平野麻弥抬头扫了眼一旁的忍足,率先开口,“我去那里看看…” “侑士怕我遇到麻烦就跟着我去…出来时呃~里面似乎还有别的人。” 从平野微带尴尬的表情和言语中模糊的地方能听得出来,她指的究竟是哪里。 日吉若赶在平野麻弥照原路返回前阻止她的行动,“还是我去,在这里女孩子还是不要落单的好,我顺便去找一找向日学长。” 鱼龙混杂的三流场所,女孩子最好结伴而行…这可不是危言耸听,现在快要逼近午夜,现场气氛已经逐渐接近更high的氛围,有什么藏在角落难以预测。 “我也一起,电话占线。”忍足侑士走到日吉若身侧,握着电话的那只手,指间关节隐隐泛起青白,“你们在这里稍等。” ………………………………………………分割线……………………………………………… 穿过喧闹的人群,拐过转角是一段不太长的通道,尽头是另一个拐角,这处娱乐厅的洗手间建在最尽头的里面。 一脚踏入通道,乐鼓与人潮仿佛被远远抛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日吉若总觉得周遭在刹那间变得安静下来。 两侧走廊贴着抽象图案的墙纸,头顶灯光昏黄,随着行走间发出的声响,如同突然闯进一处诡谲的地方。 日吉若眉心微颦,侧首看了看紧挨着自己的忍足侑士,“忍足前辈…”方才开口喊出称呼,复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心头犹豫不决的是他是否有必要将水岛夕的情况合盘托出————因为是同伴,所以当日忍足侑士的表现他看得很清楚…水岛夕的失踪对于他们网球部的军师不是没有影响。 确实如那日在逃生梯的女生所言,忍足侑士对水岛夕隐约有些情分,可是现在这人已经做出选择…如果说实话… 许是从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中误会了什么,日吉若从眼角余光中看到忍足侑士露出极是柔和的笑容,“嗯——近段时间岳人跟我闹过很多次,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放心吧~我可不是学校女孩子口中不负责任的人。”抬手取下鼻梁上架的平光镜,忍足侑士满脸平和的望着日吉若,“我喜欢麻弥。” 上挑的深邃蓝眸子褪去一贯的轻浮,反而显得极是诚恳,“请转告秋子学妹,许愿手册的事…无论麻弥做过什么,如果要清算,我会背负一半指责。” 日吉若闻言一愣,行进中的步伐竟是凝滞下来,暗金双瞳瞬时煞气大盛,“秋子曾经说过她没有权力指责任何人,只要不把危险带到她身边,我也会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面对日吉若明显微带杀意的注视,忍足侑士仍旧波澜不兴;两人对视半晌,他忽的低声笑起来,随手将眼镜戴回去,恍若无事的朝前继续走,“所以我一直觉得跟你合得来,纵使目的不同,对重要的那个人我们抱着同样的心思。” “处理的手法,也是类似。” “关于水岛夕,找时间我们交流一下各自的情报。” 丢下一句奇怪的话,忍足侑士转身施施然就朝着几米开外的尽头拐角走去,也不管日吉若有什么反应。 停在原地望着前方那道身影,日吉若缓缓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待得对方的背影消失方才化开眼底的凛冽,将手插∕进口袋,迈开步伐缀上去。 ………… 身形转出拐角,日吉若猛地停下脚步:不过极短的时间,稍微领先的忍足侑士竟是消失了? 暗金双瞳缓缓审视周围一圈,眉心越拢越紧,潜意识的进入戒备状态。 拐角到达两处正对门的洗手间还有五六米距离,从他站的角度看过去能通过那两处洗手间敞开的门略略看到里面的情况。 俱是冷清不已————很是古怪,外面那般多人竟没有一个恰好处于使用此处的情况,并且极是寂静,连水声都听不见。 沉默片刻,日吉若脚下朝前移动些许,停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方才继续走过去,边走边悄悄将手探入衣襟,从藏在身上的软鞘中抽出短戈,凭在手中。 堪堪走到两处洗手间大门中间,头顶的灯光骤然闪速几下,明灭不定间日吉若依稀看到…眼前透明的空气里仿佛是起雾般变得有些浑浊起来。 昏黄的灯光忽然闪动几下,象是出了什么故障,空无一人的走廊加上急促闪动的灯…生生营造出某种事故开端的恐怖气氛。 可惜…日吉若的胆子已经被高桥秋子磨练到一定程度,站在急促闪动的光影下也始终不动如山————我倒想看看会出现什么?日吉若微微勾起嘴角。 原以为接下来光明会终于熄灭,然后黑暗中爬出造成惊声尖叫的东西;不料反复明灭十几次之后,岌岌可危的灯光居然恢复正常。 日吉若偏头看了看女用的那扇门,想了想,脚下悄无声息变换角度就要朝着里面走去,却在此时身后的男用洗手间内传出一记极是细微的动响。 [咚——]一声,象是有人摔倒所发出的撞击。 亦或者…撞到什么东西?随后是跌跌撞撞的步伐? 紧了紧手中持有的兵刃,日吉若屏息等待着————很快的,来人就闯入眼帘。 ………… 双方一个照面俱是怔住。 “日吉?” “嗯——向日学长。” 见到来人熟悉的脸庞,日吉若缓下紧绷的身体,上下打量对方几眼,有些诧异的挑眉,“你怎么…” 先是面带桃花,嘴唇嫣红,对上他的目光后也不知怎地突然惊慌失措? 视线焦点缓缓下移落到向日岳人有些凌乱的领口,日吉若眼角一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那句调侃吞进肚子里。 许是遇到呃~太过热情的女人? 电光火石间心思百转千回,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八卦,日吉若收起手中的短戈,几步靠上前去,眼睛不由自主朝着向日岳人身后瞟。 “诶~我们走吧!”向日岳人忙不迭扯住日吉若,神情掩不住慌乱。 日吉若朝着里面看了几秒钟没看到什么,原本可有可无的心思却被向日岳人仿佛欲盖弥彰的表现提到更高。 于是就忍不住出言调笑,“向日学长怕我看到什么?” 顺势跟着对方力道走出几步,又猛地想到一事,反手拉住迫不及待的向日岳人,日吉若冷下眼中的笑意,“忍足前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捉虫。 第一百一十四章 “咦?侑士?我没看见他。”向日岳人微微睁大眼睛,神色茫然。 没看见?那么忍足侑士……拐个弯就消失在空气中吗?还是说……心念一转,日吉若松开攥住向日岳人的手,返身就要朝着对面的女用洗手间走。 脚步方才一动,就见向日岳人渐渐长大嘴,用看色狼的眼神瞪着他;日吉若面无表情的出几步,向日岳人的身影飞快斜插而入,堪堪挡住去路。 姣好的脸蛋扭曲得如同见鬼,然后拔高嗓子鸡猫子鬼吼,“日吉你……对面是女式……里面有人怎么办?!” 日吉若眼角微微一抽,强自忍住抬手掏耳朵的冲动,很是无奈的低声说道,“我只是想站在入口喊一声……不过现在可以肯定忍足学长不在里面。” 确切的说是女式洗手间内空无一人……因为向日岳人的音量已经到尖叫的程度,要是有人早该弄出点动静来回应。 那么……忍足侑士哪去了? 回头看了看男用那侧,日吉若眯了眯眼————果然还是很可疑,垂落身侧的手掌收紧所持的短戈,脚下方向缓缓转到那处…… 下一秒,手臂再次被忙不迭冲上来的向日岳人扯住。 暗金瞳眸略略平移盯住站在俨然一副‘严防死守’姿态的向日,日吉若挑了挑眉,眼神顿时锐利起来,将对方上下打量几回,眉心忽的颦紧。 “向日学长为什么一再妨碍我?” 眼见这人满脸掩不住的慌乱,日吉若冷声说道,“我没兴趣管你的艳遇,忍足学长走在我之前,然而他消失了……” 说话间日吉若抬起执着短戈的那只手,将它缓缓搁到向日岳人纤细的脖颈上,“是我的错觉,还是你制造出的幻觉?” “现在站在这里的你……不是幻象吧?” 略略昏暗的灯光下,日吉若瞬也不瞬盯着似是呆掉的向日岳人,一双暗金眸子眸光如刀锋利。 向日岳人错愕的瞪大眼睛,几秒钟后象是猛地反应过来,勃发的怒意在水晶蓝双眸内烧灼,顷刻间烽火燎原,“混蛋!日吉若你说谁是幻觉?!” 柳眉倒竖,一张脸顿时变得狰狞,向日岳人咬牙切齿恨声说道,“你居然又拿东西架住我的脖子?”甚至不顾短戈的锐口几乎压入咽喉处皮肉,抬手就猛力去扯日吉若的手腕,霎时间竟是委屈得眼圈通红。 这样又惊又怒的反应反倒令得日吉若心头的疑惑烟消云散————会得炸毛到不顾及后果……眼前这人应该不是假货。 心下做出判断,对于向日岳人如小兽般挣扎的举动也就没有多做其它,身体放松下来任由对方推搡着后退几步,顺势移开架在他脖子上的短戈。 “日吉若!你目无尊长!”明显陷入抓狂状态的向日岳人怒吼道,脸颊涨得通红,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抱歉。”日吉若施施然抬手将堵在面前的向日岳人拨到一边,“忍足前辈消失得太奇怪,我怀疑这里不对劲。” 语毕,趁着发火的人猛地怔住,日吉若疾步朝男用洗手间内走去;刚刚走出几步,身后的向日岳人迅速跟上来。 日吉若略略偏头看了对方一眼,神情冷峻,眼神却没了之前的戒备与杀意。 …… 洗手间里面同样很是安静,光线也较之外面黯淡许多,与门呈直角的墙壁是立式便器,另外五六扇隔门半掩半敞…… 一步步由外至内巡视,顺序将所有隔间的门踢开。 待得寻到最里面那间,依样踢开门,略略看过一周,日吉若皱了皱眉————此处空间不大,甚至有些狭小,一眼就能尽数看得清楚……可是…… 既然没有任何人,向日岳人方才紧张什么?而且现在也是…… 暗金瞳眸不着痕迹的扫向身后。 向日岳人紧跟着他,似是偃旗息鼓的沉默不语,日吉若却能察觉到那份惊惶失措,仿佛是害怕被他看到什么? 察觉到他的注视,向日岳人本就不好的神色更难看,脸颊血色褪尽,眼珠子滴溜溜滑到一侧,然后再下一秒……毫无预兆的僵住。 “她呢?”向日岳人瞪着日吉若身后,“不……不见了?” ‘她’?日吉若敏锐的注意到那个称谓,眼神冷冷的望定向日岳人,心头突地咯噔一声,刹那间恍然大悟————还有谁会令得向日岳人那般表现? 仪表凌乱、嘴唇嫣红,一看到他就拼命制止他进入这里……是他猜错……不是该死的艳遇,而是和熟悉的人鬼混! “之前你和秋子在这里?”日吉若阴测测的咬牙问道,消下去的杀意再次沸腾起来。 “啊?!”象是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打自招,向日岳人满脸惊恐的抬手,边摇头边踉跄着后退,“不是……是别人!不是秋子!” 日吉若站在原地,神情森然望着向日岳人,待得他一路退到几乎快贴住墙角方才开口问道,“那么人呢?” “咦?”向日岳人的表情顿时凝固下来,水晶蓝眸子内慌乱与迷茫糅杂,半晌,原地打个寒颤涩涩的出声,“对啊——里面没有人……” …… 也不知为什么,向日岳人的话似是打破某种屏障,狭小的室内灯光骤然忽明忽暗,明灭间微微刺骨的凉气弥散开来,仿佛是季节在瞬间转变,寒冬直接降临。 日吉若飞快的靠近向日岳人,赶到他身侧后立刻出手将人拖到近前,持着武器的肩膀微微弓起,暗金瞳眸密密审视着周遭。 不多时,只听得一记极是细微的嗤响,头顶的电灯完全熄灭……骤然失去的光线造成室内有片刻黑暗,过了几秒钟,适应了黯淡的视野复又能看到一些模糊景物,那是外间灯火带来的少许光亮。 狭小空间内的所有东西蒙上灰似的模糊,影影绰绰间那些隔间顶上被遮挡在更深黑暗里的角落依稀有什么声音传出来……悉悉索索、似是昆虫爬行发出的动静。 无形的恐惧气氛在昏暗中蔓延开来,耳畔向日岳人的呼吸变得紊乱。 “走!”几乎是想也没想,日吉若反手扯住对方,身形不停朝着出口冲去。 两人站的位置与出口之间的距离约莫十几米开外,按照速度全力奔跑不过几秒钟时间,可也就是这段小小的路程……生出了日吉若想也想不到的变故。 他攥住向日岳人飞快朝着出口跑去,却在越过门口进来正数第一个隔间时眼角余光中闪过熟悉的身影————那人背贴着隔间薄板象是要偷溜,不想却和他撞个正着。 电光火石间日吉若不及考虑旁的,脚步急停,先将向日岳人往出口用力推去,返身回来把人从隔间内拖出来,几步赶上前,连同向日岳人在内,三个人跌跌撞撞的冲出黑暗。 外间的灯火豁然扑进眼底,沐浴在昏黄光线下的周遭景物并无任何异样。 日吉若身形不停跑到接近拐角处方才长吁一口气,脚步一个急停,反手就将拉住的那人按在侧边墙壁上。 不待对方挣扎,抬手五指箕张钳住那道纤细的脖颈,暗金瞳眸狠狠眯起。 “我说过不许你出现在这里……你非但没有遵守,还私会别人?”日吉若缓缓逼近原本此时不该出现的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该怎么惩罚你?” 闻言,她幽幽地抬起头,烟灰的眸子内眸光闪烁不定,良久,微微偏过与他对视的双眼,张嘴咬住唇角……始终沉默不语,神情却有些凄楚。 …… 上下打量她几眼,日吉若冷声笑道,“看样子是要任凭我处置了。”说话的同时,虚扣住她咽喉的指间一点点收紧力道。 “她不过是无意中碰到我……”向日岳人惊呼一声,慌乱间他扑上来,说得语无伦次,“是我强迫……日吉……不要!” “闭嘴!”日吉若抬起手肘隔开扑过来阻止的向日岳人,头也不回的斥道,同时身体猛地朝前靠近…… 执着短戈的另一手抬到某个高度……尖利的锐端凶猛地刺入。 禁锢在掌心的一抹温热刹那间变得冰寒彻骨,近在咫尺的烟灰双瞳微微睁大,精致而姣美的脸庞神色茫然……似是无声询问他‘为什么’? 日吉若松开钳住那道脖颈的力道,支起身体,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执着兵器的那手手腕微微转动半圈后猛地抽出,眯着眼,满脸从容的望着对方———— 她以极缓慢的速度低下头,停顿几秒钟,慢慢抬起垂落身侧的手————白到透出血管的手掌覆住心脏处崩开的血洞。 艳丽而刺目的血红至指尖沁出,不多时浓腻色泽欢畅的滑过手指,沿着手腕汇聚成条条水线盘绕而下,最终滴落到脚下。 日吉若望着抬起头的那人,暗金双眸镇定自若,“我不管你是什么……胆敢用这张脸,就要有粉身碎骨的觉悟。” 嘶哑的声音里掩不住噬血杀意,看似平静的眉宇间透出强劲狠毒,“被灵咒加持的兵器杀伤,感觉如何?” …… 心脏处血肉模糊的人嘴唇微微蠕动,仿佛是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透明的空气此忽然晃动起来,如同泛起涟漪。 日吉若身形一动,手中持着的短戈迅速抬高撗划而过————目标却是那人的脖颈。 短戈割破对方咽喉,瞬时间日吉若觉得兵器似乎砍中空气,力道落空之后只听得[咯——]一声闷响,刃口微微嵌入墙壁,与此同时那道身影化为烟雾微顿于地。 浅浅的灰色雾气慢慢翻腾,中央部分隐隐裹住某个更深些的小东西,暗色几经扩散收缩最终在墙角线逐渐晕散消失。 “哼~跑得倒是很快。”日吉若缓缓地甩动手中的短戈,有几缕暗沉血渍随之滴落,眯着眼察看四周,半晌,确定此处再无隐藏的危机方才转过头,“向日学长……” 向日岳人抬起手指着那处墙角,一脸的惨白,眼神惊魂未定,“你……她……” “是幻觉来的,那东西根本不是秋子。”日吉若慢吞吞的回答道,“我不是你,拙略的伪装破绽太多,根本瞒不过我。” 眼角斜睨着脸色阵青阵白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向日岳人,日吉若挑了挑眉,神情似笑非笑,“你果然被非礼了?” 被问到的人低头拼命用手猛擦嘴唇,日吉若眸光微暗,却不再出言讥讽,略略转身将目光调至头顶…… 果然……刚才应该赶尽杀绝那东西的……居然顶着他女人的外表……无耻! …… 越往深处想越是按捺不住沸腾的恨意,日吉若忍不住抬起尚未收起的兵刃,挟着雷霆震怒重重凌空朝下劈落。 不想短戈象是砍入屏障般产生微微凝滞,日吉若一愣复又一惊,手腕不期然用力————空气中随之传来极是诡谲的裂帛之音…… 顷刻间,眼前光芒大盛。 昏黄的灯光猛地亮到如同白昼……音乐、水声、脚步声,熙熙攘攘……所有此时此地应该存在的声音骤然灌入耳内。 纵使还看不见,日吉若却有种置身极喧闹地方的感觉。 离得极近的地方徒然响起一记短促惊叫。 是女孩子的声音,象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同时,寂静冷清的走廊内也毫无预兆的浮现出许多影像。 日吉若定了定神,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站在几米外的转角似乎是才刚从后方走出来,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对上他的视线,那女子忙不迭转身就跑,几秒钟后拐角处传出一记身体相撞的闷响。 “啊——!” “抱歉——没事吧小姐?” 尖叫过后是温文尔雅的男中音。 听到那个声音,日吉若这才放松下来,反手将短戈藏入软鞘,迅速理了理衣着,深吸一口气缓下未褪的凶狠情绪。 不多时有两道身影转出拐角,为首的男生看到他时先是一怔又猛地松了口气的样子,“日吉,你怎么在这里?” “是前辈走得太快。”日吉若满脸平静的抬手比了比身后,“我找到向日前辈。” …… 目光越过日吉若落到后方,忍足侑士疾步赶过来,“岳人,你跑到哪里去了?”深邃蓝的眸子打量向日岳人几眼,目光猛地一紧。 “……出什么事,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听着某位全能保姆用焦急语气连声询问,日吉若保持着背对的姿势,暗暗抽了抽嘴角:能出什么事?我该吐槽你家拍档碰到脏东西还顺便差点在幻觉中和我女人来上一发吗? “岳人?岳人!”忍足侑士的声音急促而惊讶。 日吉若朝天翻个白眼才慢吞吞转过头,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不知何时向日岳人半支着瘫软在墙角,双眼紧闭,竟是昏迷不醒! 忍足侑士蹲在他身侧,按在对方颈侧动脉处的指尖不住颤抖。 “日吉!叫救护车!”忍足侑士猛地抬头,神情无比愤怒,“他的脉搏不对劲!”说完之后将昏迷过去的向日岳人打横抱起,一阵风似的冲出去。 “马上!”日吉若取出手机迅速下键盘上某个特殊按键,复又赶忙跟着忍足侑士的脚步,边走边是惊疑不定。 想了想,日吉若的脚步微微变缓,重新拿起手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拨打那人的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瞬间,日吉若双眉皱得死紧,离他几步之遥的忍足侑士走得无比匆忙,他臂弯中的向日岳人垂落一只手在空气中无力地晃动,看上去毫无声息。 ————怎么会?如果是……定是那东西造成的吧? 日吉若咬紧牙关,眼睫低垂,遮去瞳眸内瞬息掀起的滔天巨浪。 …… 电话响了十几声方才被接通,话筒那头的声音……“嗯——这么晚了,你还有事?” 她呼吸频率隐隐有些不对,不过此时日吉若却顾不得深究,“秋子,马上下楼我让人接你过来,向日岳人……出事了。” “诶?!”她微微惊呼一声,立刻应道,“我马上过去,他怎么样?身体有什么外伤吗?” “只是昏迷,外伤需要等全面检查。”日吉若悄然攥紧掌中的电话,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不知是什么东西,不过他似乎和对方有亲密接触。” “这样啊——”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似是在思考,沉默许久才象是有些犹豫的开口,“阿若,你戴着上次我给你的那条红线吗?” “如果情况严重……脱下来给他……”她连说话都吞吞吐吐,显然那个决定极是艰难。 “不,算了,还是等我赶过去。”她忽然提高声音,语气极是严厉,“我送你的东西死也不要交给别的男人!听见没?!” 说完之后甚至不待他告别就匆忙结束通话,日吉若在电话这头缓缓弯起嘴角,心头有一处竟是愉悦到快要飞起来————她一番抉择,最终选了保护他的安危。 取下扣在耳边的电话,指尖飞快按下守在高桥秋子家楼下的警械负责人通讯器,没过几秒钟对方立刻接起,短短交代几句要那人前去接应之后又迅速断开通讯。 日吉若将电话收起,一手探到衣领,扯开最上方两个扣子从内拉出贴身戴着的那条红线,微微眯了眯眼,咬牙将它褪下来。 “忍足前辈。”喊住几步之遥的忍足侑士,日吉若赶上前将手中的那物递过去,“我已经让秋子过来,这东西先让向日前辈戴上。” 许是近段时间也领教过高桥秋子的本事,忍足侑士没有做出任何反驳,反而转身将向日岳人轻轻靠墙放下,接过日吉若手中的红绳就迅速替他戴上去。 绯红的丝绳在日吉若眼中划出一道色泽,缀在尾端的那个指甲大小的坠子轻轻晃动————日吉若闭了闭眼,慢吞吞的调开视线。 那是高桥秋子交给他的……手工简陋,坠子也是用不值钱的橡皮擦雕刻而成……即使掉在路边也根本没人会注意,却是他极珍贵的东西……不过……倘若能保住向日岳人…… 日吉若知道,高桥秋子会得说出那番话不是没有挣扎的,她却在最后决定不顾旁人死活……有她一番话,他已经觉得满足。 “咦?这上面有字?”忍足侑士低呼一声,手中的动作停顿几秒钟却又很快将红绳连同坠子藏进向日岳人的衣襟,完成后将人重新抱起继续行程。 …… 日吉若沉默着缀在忍足侑士身后。 ————有字?确实是有字。 秋子给他的那坠子正反两面各自刻着四个中国古代文字,笔画勾勒纵横,似是小篆,他问过意思,当时高桥秋子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却是后来日吉若在网上对比好久才得知内容以及蕴藏的深意: 移花接木、偷天换日。 ————那是……替身符。 先前遇到那东西之所以没事,或许就是灵符替他挡去灾难,希望此时也还有效……日吉若深吸一口气,不期然抬手按住衣物下的短戈,接下来再遇到什么……他不会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向日岳人不太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眨眼,似乎就跑到奇怪的地方……脑子里空茫一片,象是忘记某些东西……嗯——又或者说……他现在正处于某个单调的梦境? 放眼看去世界是漫无边际的浅灰,脚下如同踩着厚厚的云朵,虚浮不定、摇摇欲坠,却堪堪能承受身体重量…… 他行走在其间,没有目的,没有想法,只是僵硬的迈开步伐朝着更深处走…… 一直走……一直走…… 要去哪里,前方有什么等着他……俱是毫无概念……躯体仿佛是被设定程序的机械,忠实执行着不知所谓的命令。 甚至连恐惧都提不起来……渐渐的……思维越来越模糊,每朝着雾气深处迈进一步,体内似乎就有某些东西被剥离,亦或者……被夺走…… 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向日岳人慢吞吞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隐隐有些熟悉的运动鞋,它套在机械化的双脚上,呆滞地前后迈动。 这是……我的双腿?可是……为什么不听指挥? 心念方才微动,浑浑噩噩的思绪倏然一凛,刹那间如同闪电划破黑暗,回忆与思考水一般灌入脑海。 零零碎碎的片段在眼前一闪即逝: 网球部两名同伴的生辰庆祝……夜晚的娱乐厅……女孩子之间莫名的气氛……因为不耐烦去到别处想要透口气却被人群中若隐若现的那张脸引走…… 昏暗狭小的角落,高桥秋子突如其来的热情……然后……然后是什么? 向日岳人怔忡许久,突地激灵灵打个寒颤————他现在不是应该和日吉若一起吗?怎么睁开眼睛就身处如此诡异境地?! …… 左顾右盼的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然后……在心惊肉跳中,向日岳人深刻领悟了什么叫做‘求助无门’。 他站在漫天漫地的雾气中,虽然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却也无法察觉周遭还有旁的生物气息……包括自己的心跳在内竟是什么都听不见,整个世界陷入死寂。 浅灰雾气无声无息的漂浮盘旋,随着他心中计算的时间缓缓逝去,有异样的感觉从四面八方一点点蔓延而来。 涩涩的咽口口水,强自按捺下慌不择路逃跑的念头,向日岳人抬头朝着雾气深处极目远眺,试图从其中寻出什么端倪———— 记得高桥秋子无意中提过,她说务必要头脑冷静,无形之物擅长干扰人类脑电波,惊慌失措最是容易被有机可乘;她还说生物有自我保护的潜能,心志坚定自然逢凶化吉。 那是仅有的几次相处,所以他的记忆很是深刻,虽然彼时谈话对象是她和芥川慈郎,他不过是在旁边冷嘲热讽…… 向日岳人用力眨掉眼底蕴氲的热意,吸了吸鼻子,赶忙收拢心思不再乱想无关的杂念,定下神来细细审视却发现在他思考的这点时间里,周遭竟开始起变化。 飘浮的缕缕雾气沸水般翻滚起来,由正前方某一点渐渐形成旋涡,缓慢而规律,奇怪的是漩涡形成的瞬间,雾气仿佛水流般朝着那处中央汇集收拢,能见度跟着渐渐清晰。 过了没多久,当最后一缕浅灰被漩涡吞蚀而入,藏在雾气后面的景致缓缓显露出来,空茫茫的天地间出现第一抹色彩。 那是苍翠欲滴的绿色,如同希望般矗立在遥遥的尽头,随之而来的是点亮晴蓝,天幕象掀起的纱帘,无数颜色依次开始蕴氲。 随着天地被这些缤纷色彩一一熏染,环境化作熟悉的景致……向日岳人微微睁大眼睛,恍若堕入梦中————这里是……冰帝学园的某处。 高耸入云的树冠、枝叶摇曳的灌木、拂过脸颊的暖风,以及……远远的,站在树木下那道俏生生的身影。 顾不得诧异转瞬间展露在眼底的熟悉景象,向日岳人的脚步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迈开,步伐由缓而急最后变成奔跑,目标是道路尽头的那人。 ————高桥秋子。 …… 她始终安静的站在树下,他的眼神一直追着她的身影。 待得走到近前才发现她斜倚着树干,狭长凤眸微微向上扬,斜睇而来的眼眸内光影斑驳,竟是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向日岳人只觉得心跳猛地加剧,脚下步伐被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打乱,身形停在离她几步之遥的位置,一时犹疑不定。 这副模样的高桥秋子是向日岳人心心念念许多次的,自从窥见她与日吉若的相处模式,他曾经妄想过她也这般待自己。 笑靥如花柔媚入骨,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带着不自觉的悱恻缠绵————但不是现在,那该是梦里才得以实现的妄念。 向日岳人有自知之明,高桥秋子不可能用这种眼神看他。 现在回想,彼时日吉若眼底流露的讥诮不无道理;隐在娱乐厅昏暗处的那东西确实破绽太多,是他昏了头才回应。 这样一想……落得如此下场是他自作自受吗? …… 许是他长久的沉默令得对方不耐烦起来,直视着他的双眸慢慢透出奇异的荡漾。 樱色嘴唇微微挑起一个弧度,不知哪里来的风拂过,她似是无意间抬手将散落的发丝挽起,纤长食指沿着鬓边滑落,线条一路蜿蜒至领口,一番动作充满性﹨感﹨挑﹨逗意味。 这般……算是潜藏暗示的姿态使得向日岳人心头一荡,垂落身侧的双手又猛地攥紧,用力到指甲几乎抠进皮肉。 当虚幻背后的真实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别说旖旎念头,此时见高桥秋子的样貌竟被用来诱惑他……胸口灼烧的是滔天怒火。 “够了!同样的骗局我不会第二次上当,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向日岳人一字一句咬牙说道,怒不可遏的语气中夹杂着被触犯禁忌的恨毒。 高桥秋子其实一点也不好,嘴巴毒又任性散漫,行事常常让人气得咬牙切齿,可他还是糊里糊涂的栽在她手里……纵然极度想否认,却骗不过自己。 ————向日岳人想要得到高桥秋子,另一方面理智又不断提醒他,无论怎样的妄念都是不被允许的。 窥视同伴珍爱的女子……本身就是一种背叛。 更何况日吉若为保护高桥秋子做那么多,甚至不惜暴露黑暗出身,给心怀恶意之人永生难忘的警告,不计后果也要那女子在冰帝高枕无忧。 向日岳人无法那般狠戾决绝。 他和她之间还未开始就已经没有结局————他早已经认清现实,也极力在掩饰失落。 然而,如今站在面前这不知名的东西竟轻而易举撕毁他故作的平静,将那些暗无天日、难以启齿的念头尽数暴露出来,甚至是借用她的容貌!让他情何以堪?! 水晶蓝眸子眸光晦暗,沸腾的恨意令得向日岳人姣好的容貌霎时间扭曲,神色如同受伤野兽般凶狠,“这么无耻的手段……卑鄙!” …… 然而恨声斥责换来的只是沉默,那东西仿佛充耳不闻,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同时支起斜倚树杆的身体,缓步朝着他走过来。 向日岳人忙不迭欲要后退,没料想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双腿竟是不听从指挥,如同生根似的顿在原地。 眼看那张脸渐渐逼近,身侧的温度也随之从盛夏的炙热迅速化为深秋的肃杀。 愕然大睁的水晶蓝双瞳内映着虚幻的容貌,那物头顶是高耸树冠的密叶,光影摇曳中树叶沙沙作响,对方行进间有大片暗影投射在脸上,枝影交纵溅出模糊而狰狞的淡色轮廓。 呼吸间……空气中弥漫一股极是诡异的味道。 无法形容的,酸臭腐败的气味,并且随着那物行进间卷动的气流,越发显得刺鼻。 没多久她/它?就站到面前,抬起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脸颊上,指尖冷得出奇,如同寒冰紧贴着肌肤,刺骨凉意刹那间钻进皮肉,顺着血管肆意在体内蔓延,向日岳人觉得自己猛然间失去整个半身的温度。 近在咫尺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低沉冰冷的呢喃,“给我。” ————滚开!别碰我!向日岳人残存的理智爆发出呐喊,心头悚然一惊,猛地抬手要挥开搭在脸上的手,却在下一秒理智忽然失去控制。 “好——”向日岳人听到自己口中发出违背思想的回答。 那物露出满意的微笑,眼神忽而变得无比贪婪;不知怎地,象是梦游一般,向日岳人双膝一软竟是跪倒在地,对方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俯视,指腹摩挲他的脸颊,舔了舔嘴唇,表情骤然扭曲起来。 那张姣美的容貌缓缓蠕动晕散,连同上半身在内,仿佛洇水的画卷,变成一团模模糊糊的浅灰雾气,中央……隐隐有一小块更深沉的东西不断盘旋。 也只是转瞬即逝,向日岳人眼前的异象迥然一变:浅灰雾气重新凝结,象顽童手中不断揉捏的泥工,经过数次变化方才固定在接近人类这一形态上。 因为角度关系,向日岳人的目光恰恰对着那物的胸腹位置,近距离观看情景更是可怕: 根本不能称之为胸腹……而是腐朽骸烂的尸肉……肢体上,目光所及之处痕迹交错,象是被斩成无数碎块复又被无形力量强行拼凑而成的失败品。 那物似乎是正缓缓朝他倾身……随着动作,腐肉绽开露出森森骨架,透过缝隙能看到包裹其间湿润黑紫的脏器…… 中人欲呕的味道原来是这东西身上的……之前被诱惑时……他居然……啊——啊————向日岳人无比骇然的瞪大眼睛……喉咙咯咯几声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 “好香啊——” 随着头顶传来的低语,难以言喻的刺痛在向日岳人身体最深处泛滥。 那股异样比起感觉更象是体内存在某种东西,如同无数贪婪的嘴肆意啃噬,从血脉间开始向外扩张,延伸至骨肉、五脏六腑…… 痛……亦或者是冷……知觉被寸寸剥离,象是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随着每一次呼吸体内温度就下降一点,神智也跟着模糊一些。 向日岳人知道此刻自己正在失去某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不明白,但是长此下去,等待他的或许就是死亡结局。 恍惚间,用尽力气抬高视角,向日岳人怀着满心痛恨极力辨认身前这物的模样: 是依稀保有人形的腐烂生物,稍微完整的肌肤布满青紫瘀斑,整张脸几乎溃烂,看不出原本该有的样貌,连双眼都暴露在眼眶外面,然而搭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五指间有诡异的光芒闪烁…… 丝丝缕缕银白的光晕仿佛潺潺流水般涌动,从他体内源源不绝汇集至那物的指尖……顺着去向留意能发现那物腐烂的皮肉产生变异,原本死灰枯槁的色泽正逐渐恢复生机? 那物貌似正在用从他这里夺走的东西修补自己……电光火石间,向日岳人忽然想起高桥秋子所说的某种情况————妖物吸取生人﹨精﹨气。 这一领悟方才浮现,向日岳人的视野就被黑暗侵蚀,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束手待毙。 快要死了吧?这次真的……完蛋了……对吧? 在肢体蔓延的寒意以缓慢却不容拒绝的速度汇集到心脏,向日岳人能感觉到胸口的跃动渐渐麻痹……眼皮也重若千钧,不受控制的一点点闭合…… 当最后一缕模糊光芒消失的瞬间……耳畔仿佛听到轻微的[嘶——!]一声,象是电流瞬间通过导体,不知哪里来的炙热从胸口撞入身体,已经快要停止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下…… 那股热意经由心脏迅速在四肢百骸间流转,覆在脸颊上的刺骨冰寒瞬间被弹开,下一秒,似是失去的东西又回到体内,魇住的身体猛地轻松起来。 向日岳人豁然睁开眼睛,甚至不及细想,飞快从原地跳起来,步伐踉跄这后退,水晶蓝瞳眸微微睁大:他的胸前隐隐有一团光晕浮动。 光晕只有指甲大小,象是一件坠子?空气中无端端有一抹绯红色泽开始显现,仿佛是一道弧线穿过光晕,连接在他的脖颈处? 可是,向日岳人不记得自己有佩戴饰物。 更诡异的是那坠子里有暖暖气息奔涌而出,即使不明白怎么回事,也能感觉到它拥有极是令人舒服的力量,然而吸取力量的却是……那怪物?! 向日岳人一时又惊又怒,赶忙抬手将坠子捂在胸口————却怎么也阻止不了从指缝间流逝的热意,只得眼睁睁任由烫手的坠子渐渐变凉。 …… “啊——”怪物发出类似于满足的低吟,破损不堪的身体以沐浴在阳光中的姿态仰高头颅,“好香的食物——” 说话间复又底下头,凸出眼眶的双瞳视线落到向日岳人的手掌,腐朽肉块堆积而成的脸庞浮现出几丝异样凶狠,“不够……还不够……” “我还需要更多……”枯枝般尖利的爪堪堪扬起,似是喃喃自语,语气带着说不出的疯狂,“你也让我吃了吧……为了完全回到人世……” 那物朝着他迈开步伐,行走时身上的腐肉缓缓蠕动,象是有无数细小蛇虫在其下蜿蜒……偶尔有细小肌块从身上掉落,坠到脚下又被皮下穿刺而出的触手状肉枝吞噬。 向日岳人被恐怖到难以言喻的景象惊得失去反应,僵在原地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唯一记得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失声惨叫……愕然大睁的双瞳,瞳孔剧烈收缩。 “向日……岳人……”对方口中发出与样貌截然不同的柔软声调,牙床半露的嘴却在瞬间张大到几乎能一口将人吞下去的程度。 腥风扑面而至……如同电影特效的口腔内有无数生物在其间挣扎沉浮,姿态扭曲,嘴急促张合着似乎在求救……却在转瞬间泡沫般破裂消散。 如同看一场无声的恐怖电影,身临其境又束手无策。 直到极致惊惧被空洞绝望替代,向日岳人看到有模糊的影像涣散开来————连接坠子的那条红线骤然发出刺目的光芒。 有那么短短的瞬间,暴露在光线中的双眼微微刺痛,闭了闭眼略微适应之后,再次睁开眼睛,映入向日岳人眼帘的是勾枝缠绕的图案,如同结界般挡在他与怪物之间。 甚至来不及反应,那道图案猛地朝怪物扑过去,象是一张渔网将巨大的嘴包裹起来。 “呀——别妨碍我!”那怪物发出极是刺耳的尖叫,隔着彷如活物般舒展的绯红图案,双眼烧成暗火,目光尽是刻骨怨毒,“我只是想活下去……” 与此同时,半透明的人形在空气中渐渐显露,来人半侧身站在一米开外,体态窈窕,剪得极短的发丝随着细微气流起伏不定,却是向日岳人未曾见过的陌生容貌。 对方出现后也不说话只是抬手堪堪对准绯色图案,食指中指并拢迅速打出手势。 一连串复杂繁琐的动作过后绯红图案似是回应般光芒暴涨,被包裹其间的怪物左突右撞始终无法挣脱,腐烂的身体融化似的委顿于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散。 向日岳人看得张口结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待得地上最后一缕腐水连同绯红一起消失无踪,留在原地的半透明人影方才转头对着他璨然微笑,明明只是普通的容貌,绽放的笑靥却芍药般动人。 他还没来得及回味,下一秒那影像如同来时般毫无预兆的蒸发。 …… 怔忪良久,向日岳人忽的醒悟过来,猛地低头查看身上:移开覆在胸口的手掌,定睛一看……不出所料,掌下只余得一抹不注意就会错失的灰烬,挂在颈间的红线也不知所踪。 霎时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仿佛是身处的世界无声崩塌一般,脚下猛地踩空,感觉整个人堕入深渊……向日岳人心头咯噔一声,极力伸出手胡乱抓挠。 什么都好……让他有能够握在掌心的东西……世界快点恢复正常吧——不要再陷入这样可怕的梦境……最后带给他安全感的……不要消失! 双手在虚空中无助的挥动,模模糊糊的依稀攀附到一抹温热,向日岳人死命收紧指尖,脑海盘旋的那句话最终还是脱口而出,“不要!” “向日岳人!”有些低沉的女音冲破屏障传来。 向日岳人豁然睁开眼睛,逐渐清晰的视野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细长上挑的凤眸。 ————高桥秋子。 忍耐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于是向日小猴子你辛苦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不太明白向日岳人身上发生过什么,只是现如今看他这般表现,不必多想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很令人愉快的遭遇。 ————前一刻昏迷不醒的人僵尸似的猛坐起身,导致上前查探的劳资一口气梗在心口不算,水晶蓝眼睛又瞪到快要暴突的程度,怔怔盯了我半晌,忽然泪如雨下?! 囧。 我目瞪口呆与之对视,一时吓得不轻忘记反应……两人四目相对,眼瞅着向日岳人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有就此洪水泛滥的趋势,我嘴角狠狠一抽。 脖子僵硬地转向旁边,如同生锈齿轮般发出咯咯声响,我翻着死鱼眼无声求救:喂!还不快点抽出个人手过来替你家明显惊吓过度的同伴顺顺毛! 收到我投射而去的求救光波,下一秒,守在附近的某几位忙不迭冲过来。 “岳人!” “岳人!感觉怎么样?” 网球部一行人瞬时把向日岳人所躺的那张病床堵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混乱中我挣开被攥紧的爪子,顺势从缝隙里钻出来,把嘈杂留给身后担心一整晚的旁人。 爬到稍微空旷的角落,甩甩手腕,我慢吞吞朝天翻个白眼,然后才有心思斜睨身旁: 这位是唯一没有心急如焚杀上去的人,虽然他由始至终都表现得颇平静,彼时眼眸里聚集的风暴与此刻的明显放松还是瞒不过我。 下一秒,某君立刻有所察觉的收回望着向日岳人那处的目光,将视线调低几度,随即抬手把我的爪子揪过去,指尖微微用力揉动手腕浮起的红肿。 “嘶——”我压低嗓子,恶狠狠磨牙。 许是听懂了我语气中潜藏着的尽是不善,日吉若飞快的抬眼,薄唇轻掀,“很疼?” 废话!我眼角重重抽搐,被他不甚了了的语气噎了下————某君这小眼神怎么总有点幸灾乐祸的神采在其间呢? “哼——”日吉若嗤笑一声,手下力道不期然加重,然后在我龇牙咧嘴的瞪视下又狠狠搓了很有些时候方才松开手,下巴微微一抬,“向日岳人……怎么了?” “我哪知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撇撇嘴角,“梦魇……吧。” 暗金的双瞳斜睇过来,日吉若眼角一跳,从他不以为然的眼神能看得出根本是知道我在顺口胡诌,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却是起身朝着乱哄哄的网球部众人走去。 我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日吉若施施然走上前取加入病床前那帮慰问团,目光又越过人群寻到被包围在中央的向日岳人————人群中的那张俊脸眼角还残余几丝泪渍,神情却不再惊惶未定,之前泛青的脸庞也恢复些许,虽然还有些苍白就是。 定是被同伴的嘘寒问暖偎贴了发颤的小心肝吧? 我长吁一口气,身体软趴趴靠上后面的墙壁。 …… 刚刚那种情况从科学角度来说……嗯~还是可以囫囵过去,相不相信是别人的问题。 梦魇————向日岳人确实算被魇住,我遇见过类似情况,当年会得装神弄鬼的全盛时期曾经处理过……只是,发生在向日岳人身上的较之诡谲许多。 具体说不清楚,但绝不是我多虑。 闭了闭眼,我抬手按住太阳穴下死劲揉了揉,待得不适的感觉稍稍褪去,眼角迅速滑过没完没了的那群人,眯了眯眼,趁隙一点点开始整理思路。 今晚发生的事令我措手不及,接到日吉若来电那刻,我做出的决定应该算是第一时间反应,现在定下神来细想却发现…… 除了当时的决定,再找不到更好的解决之道。 人命关天,就算现在后悔也是于事无补,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旁人魂飞魄散……垂落身侧的手悄悄按住上衣口袋,后脑勺蹭着墙壁抬高,我瞪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牙关咬得死紧。 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好,好样的! 无论近段时间所发生的究竟是人为还是巧合,我李闲……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耳畔的嘈杂之音渐渐减弱,不多时就归于平静,因为心里藏着事,我根本没留意网球部那些人的交谈,一下子全部静下来……霎时间室内有片刻死寂般的压抑。 “为保险起见,还是让岳人做一次详细检查。”忍足侑士温文尔雅的声线在近乎凝固的此刻听得极是分明。 “我已经没事了!”向日岳人憋红着脸怏怏不快,语气很是倔强,顿了顿又说道,“不是有秋子在吗?” 他话音刚落……N道意味难明的视线就这么集中过来。 我按下千头万绪,拿出当年的流氓姿态,翻着白眼慢吞吞将那行人的目光一一瞪回去,“我拒绝负责向日学长的健康,劳资哪里长得象医生?” 许是我的表现与此刻情势大相庭径?围在向日岳人周围的那几人表情俱是一滞,包括日吉若在内……刚才还轻松的气氛隐隐转为冷场。 半晌,却是忍足侑士率先回过神来的样子,抬手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镜,他露出装斯文的浅淡笑意,“嘛嘛~岳人不要任性,秋子她很辛苦。” 他说话间带出的呵斥明面上是冲着向日岳人去的,事实上……如果我识趣些,此时应该马上回几句客气话,而后顺势将事情揽下来,可惜……没心情。 “忍足前辈知道我辛苦就好。”我沉痛的点点头,目光平移,视线停在神情不豫的向日岳人脸上,“向日前辈……治疗费用请尽快付清,PS:我收现金,谢谢。” “那么,先告辞。”支起靠在墙壁上的身体,对他们微微颔首,我朝着病房出口转身,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 “秋子!”脑后传来一记叫唤,清冷的声线伴着有些失序的步伐迅速逼近。 几步走到病房紧闭的门扉前,我才抬手搭上门把,另一侧胳膊就被拉住,略带薄茧的掌心随即覆上额角。 “你哪里不舒服?”日吉若暗哑的声音带了些无措,“体温好象有点低……”他一边说一边移开试探温度的手掌,试图用双手把我拢进怀里,“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我摇了摇头,将太过靠近的身躯推出些许,“我回家睡一觉……” “还是让医生检查一下,秋子学妹看上去很不妥。”远远的,忍足侑士提高声音说道,“别担心费用问题,我会负责,毕竟是为了岳人……” 忍足侑士说话的这段时间,日吉若已经反手按住我的肩膀,暗金双瞳死死对上我的眼睛,“你在生气我没有遵守约定?可是……” 那样欲言又止的眼神……加上周遭浮动的情绪令得我突然无比暴躁。 “通通闭嘴!”尖锐的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一跳。 日吉若的眼神豁然沉淀下来,我定定看着他,眼见那双暗金瞳眸里浮出几丝惊愕与受伤,电光火石间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他省略掉的话语是什么————不是故意违背我的意愿,可是当时情势由不得他多想,如果能够救回向日岳人,身为同伴是该不计代价。 从我被急急忙忙带到忍足医疗机构那刻,不……该说是赶来的路上,就猜到会是这种结局: 向日岳人躺在急救室里,病床周围堆砌许多医疗器械,号称忍足医疗最精锐的人员竟是束手无策,我到的时候只听得里面有人惊叫‘血压急速下降!脉搏减弱!怎么会这样?!’ 病房内外都是兵荒马乱,那些医疗仪器屏幕上闪动的光弧错乱无章,如果不是向日岳人胸前忽然浮现那团光芒……许是现在他已经准备被验尸,毕竟心跳都快消失。 是替身符起了作用,不是我跳大神把向日岳人从鬼门关带回来。 理智上我是必须松口气,可是心底终究是意难平————日吉若失掉最后一次机会,他把或许将来会得救命的东西让给别人…… 那道替身符是我竭尽全力弄出来的……所谓‘与天争命’,从学到那天起就只得一次机会,用掉它……我再没能力替自己喜欢的男人逆天改命。 没想到向日岳人昏迷中情势竟是那样凶险。 好吧好吧——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抬手抹了把有些麻木的脸,我深吸一口气,缓下心头翻腾的焦怒,抬头,目光越过似是僵在原地的日吉若,“各位,自认目前还不太想介入不可思议世界的……麻烦请稍微在门外等一会儿好吗?” 伸长手臂,我拉开紧闭的房门,抿抿嘴角,“凤君、冥户学长……还有泷荻之介君。”侧首对着外面示意,“实在抱歉。” “哎呀~可是我想听。”深茶发色的泷荻之介缓缓弯起眼睛,神色轻松,语气却是坚定,“高桥同学不要见外。” 他身旁的凤长太郎和冥户亮彼此对望一眼,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双双将目光对上我的,表情俱是凝重,“如果不介意,我们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 “自找麻烦。”我冷哼一声,反手阖上门,重重靠到门板上,想了想抬手拍拍站在身前的日吉若,“你们……瞒着我的东西全部说出来,趁我还有精力分析。” “之后该是自求多福。” 险险避开日吉若探过来的手,我将藏在口袋里硌得慌的那物摸出来,举到耳际的位置,松手任由它吊在指间晃荡,“这个请暂时借我保管。” 日吉若浑身气息骤变,“你……” “没发现吗?”我挑高眼角斜睨他,“我的左眼恢复视力了。”因为藏在眼睛里面的白泉圣物被取出来。 当然,这却不是现在能说出来的实情,虽然日吉若的神色异常难看,想来他也多少猜到结果。 “没办法,我已经帮不上任何忙。”我耸耸肩,很是装叉的轻笑,“那么——向日学长,将昏迷时发生的说来听听。” “让我们参详参详,你究竟遇见什么……才会惊动最后手段。”我把目光转到向日岳人身上————他半张着嘴,满脸生吞鸡蛋的惊愕。 “啊——什么?”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想到哪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他突然涨红脸颊,支支吾吾、眼神飘忽,“我看到冰帝的树林……嗯……” “哪片树林?” 我和其他人算是异口同声,忍足侑士还顺便朝他逼近几分,“岳人——”拉长的尾音极具威胁性。 向日岳人似是被看得有些发毛,身体止不住往病床里挪动,有些恼羞成怒的叫起来,“好啦!我说,你们吵死了!” 水晶蓝眸子飞快扫了我一眼,他微微整了整神情,然后慢吞吞开口…… “……” “……” “……” 以上均是听完向日岳人一番言辞,众人一致的反应。 “于是,你根本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就被陌生人救了?”我强自按下满心无奈,抽了抽嘴角,“向日学长的国文真是不错。” 那些个形容词生动到令人身临其境的恶心啊喂! 听君一席话,劳资至少半个月不想吃肉! “嗯——”向日岳人重重点点头,貌似有些诡异的瞪我一眼,“那个人是谁?秋子的式神吗?” 你妹的式神!劳资长得那么不像人?!“那么,消失之前那东西就没有露出半点令你觉得不对的地方?”我干巴巴的转开话题,实在不愿意自己的形象被人拿来大肆讨论。 向日岳人神情微微一变,仿佛是回想起当时的恐怖情节,语气轻颤,“身体中央藏着一块黑色的东西,很象……” 停顿片刻,他猛地打个寒颤,“木块?” “什么乱七八糟的?”边上有人插嘴说道,“哪有黑色的木块?”略带笑意的声音很有些安抚的味道。 “啰嗦!感觉啦感觉!”对于同伴介于打趣的嘲弄,向日岳人不出所料的炸毛。 “嗯——我知道。”沉默很久的日吉若忽然插口,“在娱乐厅遇到的东西果然还是追到向日学长的梦里去了。” 哦——我大感兴趣的将视线落到身前的日吉若身上。 “也是感觉,当对方受到攻击或者开始攻击时,躯体中央是有黑色东西转动。”他双手环臂,始终不肯回头看我,“冰帝的树林……” 声线压得极低,象是喃喃自语,半晌,似是若有所思的回头瞥了我一眼,暗金瞳眸内眸光微闪,“是发现水岛……的地方吧?” “是水岛夕?”忍足侑士的询问突如其来插∕入,“果然是她。” …… “侑士!胡说什么!” 对于向日岳人骤然拔尖的喝问,忍足侑士表现的极是凝重,甚至一改往常的保姆神情,显得很是严厉,“我告诉过你不要接近水岛夕,那不是我出于愧疚或者想逃避。” “事到如今也只能坦白说了。”忍足侑士苦笑一声,取下戴着的眼镜,深邃的眸子环视周遭一圈最后落在日吉若身上,“水岛夕早就死亡,相信日吉也知道真相。” “去年她失踪不久,夜晚在校内搜索的势力是日吉组吧?” 相较于其他人满脸的震惊,日吉若不可置否的点头,“是,那么忍足前辈又找到什么?” 忍足侑士从口袋中取出一块眼镜布,对着眼镜呵口气,慢条斯理的开始擦拭,头也不抬,“当时除了日吉组,还有不知名的人员也在搜索水岛夕下落。” “我觉得好奇顺手追查下去,水岛夕本身没什么,她父亲却是二十年前世界知名的科学家,知道哪个领域吗?” 刻意停顿片刻,忍足侑士抬起头,神情很是……意味深长,“遗传学,英国某家科研机构进行的实验他是主力。” “记得吗?被誉为‘侵犯神之领域’的实验。” 侵犯神之领域?我愣了半天,脑海中豁然灵光一闪,“生物克隆?” “呵~我以为秋子学妹本身不会关心这类东西。”忍足侑士笑得别有深意,“科技与神话毕竟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啰嗦!”我狠狠翻个白眼过去,“与时俱进不知道吗?”倘若有人能将科技与道法完美结合……等一下! 我似乎想到什么?并且被自己脑海中滑过的念头吓出一身冷汗。 “水岛夕……是克隆人?!”那是不可能的! 克隆技术之所以存在不可逾越的关卡,在我们这种人看来是魂魄的问题……那些……千百次试验都无法造就完美人类是因为……实验体基本上无法获得完整魂魄。 不单与道德信仰相冲突,天道也不允许。 “谁知道呢~”忍足侑士漫不经心的挑眉,“那次试验被誉为挑战神权,实验室没多久就因为各种原因解散,几位科学家相继受到宗教迫害,水岛回国,据说是有势力暗中庇护。” “水岛夕……除了是那位科学家的孩子,是否还存在别的什么特殊不得而知,但她已经死亡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现在她活得很不错啊~”我抽着嘴角反驳。 于是忍足侑士的眼神更显诡谲,“她?还是它?” 我都混乱了,额角不住抽搐,忍不住抬手按住太阳穴用力揉搓,“如果是生物克隆,那就是人间的事,现在我们讨论的是袭击向日岳人的东西……呃?”手指猛地僵住。 “秋子你想到什么?”日吉若冷声问道。 要不要这么敏锐!我愤愤然垂下手,闭了闭眼,“如果……是假设……如果和克隆有关……我是想到一点东西。” 睁开眼睛,我涩涩的开口把设想说给在场众人听,“返魂木,知道吗?” 几人俱是沉默下来,面面相觑许久,泷荻之介曼声回答,“开启平安朝百鬼夜行的祸端。” “那是返魂香,我说的是返魂木。”两种是不同的东西,不过算了,“科技与道法结合,假设水岛夕的身体来自科技……你们看到的那块黑色物体大概是中枢。” 至于……为什么产生如此效果……我不是施法者别问我。 “要试一试吗?” 被我盯住的日吉若神情微动,“你有方法?” “拜托白泉神社那位主持好了。”我迅速推脱责任,“一切不过是假设,已经与我无关,过几天我会申请转学。” …… “你说什么?”日吉若语气轻柔的反问,神色间却有极是阴鸷的气息刹那间倾泄而出,“转学?为什么?” “我说了实话。”我低头看着指间始终拎着的东西,眯了眯眼,“日吉若你呢?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高桥原一的下落?” 他没有回答,绷紧的身体却有古怪情绪顷刻间外泄。 我攥紧手掌,眼前浮现一片血色,“我替高桥原一算过寿数,如果不出意外他还能活四十年,现在残魂却被我放在白泉圣物之中。” 那人的死活原不关我什么事……可是…… “他差点魂飞魄散!你的人不是始终盯着他吗?”猛地抬起头,我一字一句咬牙说道,“别告诉我你不知情!高桥原一被谁活生生取走脏器?!” “他是接受器官有偿捐赠,还是有人故意这么做?!” “高桥秋子银行账户多出来的那些……是他卖命的钱吗?”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我恰好回了家,是不是此生都被蒙在鼓里?那是一条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近在咫尺的这人嘴角抿得死紧,暗金眸子内飞快掠过惊涛骇浪…又在刹那间归于平静,目光竟是晦暗莫名。 周遭一下子安静得骇人,甚至能听到隐隐变得紊乱的呼吸与心跳,不知来自在场哪位,又或者…众人均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如何反应。 我死死盯着日吉若,不肯放过他神色间每一丝变化,两人对视许久,他的嘴唇微微一动似是欲要开口说话,我深吸一口气断然转开头,赶在他说出什么之前,冷冷的笑起来。 “说起来高桥原一于你而言不存在任何义务。” “抱歉,是我一时心乱,无论如何请见谅。” 慢吞吞抬手挽起鬓边散落的发梢,我闭了闭眼,将表情调整到平静的波段,回头,“无论你知不知情,我也没有权力质问什么。” 后退几步,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少许,我缓缓鞠下躬去,“是高桥秋子出言无状,实在抱歉,如果没什么事,请允许我先告辞。” 视线平落在脚下地板上,导致我看不清此刻日吉若的表情,只是外泄的阴鸷却是怎么都无法掩饰。 在心里默数五秒钟,方才直起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耳畔就有沉重的风声袭来… [碰——!]一记闷响,随后是头顶压下一道阴影。 “你甚至不肯听我解释?” “嗯——”眼角斜睨着瞬间擦过耳际砸到门板上的拳头,我挑了挑眉,眼珠子转到猛然间逼近身前,用身体将我桎梏在门扉与自己之间的日吉若,“那么…我等着你的解释。” 他靠得极近,我略略仰高视野就能看到不到半尺距离的那张脸,盯着我的双眼微微眯缝着,神情看似不愠不火,目光却是冷凝。 “解释…对的,我是该慢慢解释,你会听吗?”他的双眼瞬也不瞬,瞳仁焦距却有些涣散,仿佛是喃喃自语,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我趁着他貌似神游天外的这片刻,悄悄的移动视线————他的手正砸在门扉之上,指间关节用力到泛起青白,想是成拳的力道满怀怨恨,门扉都被砸出淡淡的痕迹来。 他的愤怒…毫不掩饰吗?用力眨了眨眼睛,眨掉从心脏处袅袅上升险些化为热意的酸涩,我眯起眼睛,猛地调开视线。 可是那又如何?高桥原一…死了…纵使我再不肯承认,其实心底最深处也还是抱着某种期望…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原以为十年二十年之后或许是还有机会化解恩怨。 那是我欠高桥秋子的…该替她还掉这一世的养育之恩,没想到… 高桥秋子从今往后就是孤儿,没有依靠,孤苦伶仃…她的命数不该如此,我算过那个八字,虽然年少坎坷又早逝,却不该是今日这般结局。 到底是谁的问题?是我介入造成的吧?!我原本的命数侵蚀高桥秋子的命运,进而造成与她亲近的人几乎死伤殆尽。 李闲命不好,我一直都知道,浪里行舟、变怪之谜,一生良缘浅薄孤苦无依…我竭尽全力想要把运数修正,没想到还是…如果照这样发展,是不是会得连累到喜欢的这个男人? 好吧好吧——却是我矫情,事实上已经拖累了,现如今我正在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我毫无根据的迁怒,并且准备顺势一意孤行继续下去。 ………… 心思百转千回始终没能理出头绪,耳畔忽又传来一记极是讥诮的冷哼,我只觉得下颌狠狠一痛,脸就被迫装个方向。 “看你的表情,实际上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不打算理会,对吧?”日吉若浅浅勾起嘴角,指腹缓缓摩挲着,“高桥秋子…你好得很。” 覆着薄茧的粗粝触感以及那其间难以言喻的危险令得我浑身一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反驳的话语吞回肚子里。 说什么?此时说什么都不适合,无论反讥亦或者争吵都于事无补。 只是有句话他说对了,我确实不想改变主意。 他静静看了我许久,狭长的眸子眸光渐渐锋利无比,半晌复又毫无预兆的松开手,后退几步让出堵在门前的位置,“我给你时间冷静,也会在最短时间内把事情调查清楚。” “嗯~那么我就敬候佳音。”我从他身侧绕过去,头也没回走出门,随即身后又传来日吉若的声音,语气极是冷静,仿佛是在讨论天气般。 “高桥秋子…我不会放过你。” 身形一顿,我蓦然回头看去————日吉若站在门内,脸庞半藏在阴影中,见我回头他缓缓眯起眼睛,暗金双瞳亮得骇人,周身的乖戾与阴鸷再无丝毫掩饰。 迫不及待欲逃离的那扇门半敞开,象是有什么无形之物急欲挣扎释放,和着我失序的心跳,隐藏在那人眉宇间的黑暗流淌而出。 心头猛的一跳,我豁然转身朝前奔去,忽然悲从中来…有些裂缝一旦出再无法恢复,是我做得不对,选了个最坏的时机发难…可是… 到底还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高桥原一的事…除却对日吉若有些淡淡的怨怼,更多的是悔恨莫及。 倘若他提早将实情说与我知晓…是不是来得及救下高桥原一?又或者…我就没了理由把错误全数推卸到他头上? 我知道的,日吉若着人严密监视高桥原一的事我一清二楚,他是好意,生怕那个男人本性难移又生出事端,我讨厌高桥原一,所以也不闻不问。 可是再怎么怨恨那个男人,我也没想过要他死,而且是那般惨烈。 死无全尸、险些魂飞魄散…阴狠手段泯灭人性到极点! 不期然想起昨夜在高桥家惊见的那幕情景,我攥紧掌心握着的那颗物件,狠狠的咬牙。 高桥原一做错再多事下场也不该是被人生生解剖…彼时站在面前的那个男人形容凄厉到我几乎不敢相认。 双眼只余得两个血窟窿,胸腹大开里面空荡荡的,五脏六腑消失无踪,张开嘴又是连舌头也没有… 虽然我没学过医也看得出来,高桥原一身上所有能被移植的器官竟是全数被人取走…好狠毒的手段! 更令人发指的是…诸多手段居然是在对方活着的时候施行,若非如此高桥原一的魂魄也不会以那种情势出现在我眼前。 特别是当他看清楚我不过是披着高桥秋子外皮的陌生人,他的怨毒浓烈到遮天蔽日,措手不及之下我险些连自己都搭进去。 现在… 低头看了看紧握的手掌,脚下步伐一缓,我抬头左右看看,见没人就小心翼翼的扒下衬衣襟口扣子,探手拉出脖颈挂的小布袋将白泉的圣物装进去,复又塞进胸衣贴着心脏藏好。 如今再没有任何事物比它重要,因为那颗乳白珠子里养着高桥一家三口:除却高桥秋子和高桥原一各自的残魂,还有我顺势牵引进去的一直在浴室重复死亡的那女子。 那一家三口如今算是团聚…我不知道自己此举究竟是对是错,别无他法也只得这般行事。 将衬衣扣子扣回去,我拍拍胸口确定紧贴着胸口的那道微凉温度,吸吸鼻子方才继续行程。 我必任何时候都着急要寻到娄氏的半卷经书…记得那人说过,倘若我成功娄氏会得答应办三件事,高桥家不正是三口人吗? 当务之急不是追查高桥原一的死因,而是半卷经书,旁的等我缓出手再说。 ………………………………………………分割线……………………………………………… 医院的味道一贯带着微微刺骨的寒意,无论外面的阳光何等明媚,透过玻璃窗投射而入,照到人身上始终带了点潜意识的冰冷,更何况今日的天气本就不佳。 向日岳人所在的楼层是这幢大楼最顶层,想是交情深厚,又或者再加上向日家本身的财力也算不错,整个楼层竟是看不见什么杂乱人影。 奔跑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连绵的玻璃窗令得外间风景一览无遗,眼角余光中我看到向后掠去的是高空浅灰云层。 昨儿来时已是深夜,现在看天色该是七八点钟模样,呆在病房内且加上无暇它顾,我竟不知道天气开始变坏。 本该是艳阳高照的深秋晴空铺满厚厚云层,透过云层折射下来的天光是铅灰色,偶尔有狂疾的风卷着漂浮物掠过远远的树梢,隐约夹杂几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预报秋高气爽的今日,山雨欲来。 待得一路马不停蹄冲下楼,宽阔的大堂同样冷冷清清。 迎着入口的高台站了两名年轻的女孩子,许是还未换班的缘故神情有些萎靡,听到动静双双抬眼望着我,几秒钟后复又漫不经心的调开视线。 急匆匆穿过大堂朝着出口走去,走到中央时我却瞥见一抹有些格格不入的异色;略带昏沉的晨色中,蜷在大厅一角供人休息的沙发组那里,半遮半掩的橘黄颜色很是扎眼。 我微微一怔,身形不自觉朝着沙发那处转过去,悄无声息靠到近前,伸长脖子定睛一看,又是一愣。 原地想了一会儿,我叹口气,几步越过弯成半圆的沙发组,探手撸了撸盘成一团似是睡得很熟的那颗脑袋。 “慈郎——醒醒诶~天亮了。” 芥川慈郎猫仔似的团在沙发深处,许是姿势不对,身躯挂在沿角摇摇欲坠…可即便如此他仍旧睡得极香。 胳膊拢住脑袋,露出来的半张脸脸颊绯红,张着嘴发出细细的呼噜声。 也没得及细想这人怎么会在楼下睡得彷如猪仔,我加重摇晃的力道,“慈郎!” “芥川慈郎!” 眼见着手下的身躯随动作不住晃动,人却始终没有要睁眼的迹象,想了想我就放弃叫醒他的意图,收回手待要转身离开。 下一秒,衣角传来的凝滞阻止我的步伐。 “嗯——”含含糊糊的鼻音拉得很长,嗓音懦懦的明显睡意未消,“秋子——?” 转过头,我半弯下腰扯开被攥住的衣角,“上楼去,向日岳人醒过来了。” 芥川慈郎顺着力道摸上我的手腕,深棕眸子这才慢慢睁开,神情仍旧迷迷糊糊的,“没事了?那就好…嗯——”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巨大的哈欠。 我眼角一抽,想也没想就抬手狠狠弹了下他的脑门,“松手!我还有事!” “哦——”抬手按住额头受创部位,芥川慈郎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毫无预兆的褪去眼底的惺忪,“咦?!” “咦什么咦?”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松手!”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爪子却越收越紧,一副看到诡异情景的神色,“秋子你…一个人?”上下打量我好几眼,复又猛地支起身体,满脸错愕,“其他人呢?” “在楼上。”我恶狠狠抽出他爪子里紧攥的衣角,扭头扬长而去。 ………… 外面的气压不出所料是令人压抑的低沉,天光却遽然明亮起来。 特意视若无睹远远停车场那处启动引擎行驶而来的黑色轿车,急急朝着来时方向走,不多久疾行变成小跑… 跑出一段距离,我猛地急刹身形,扭头瞪着身后如影随形的某个脑袋,嘴角一抽,“你跟着我干嘛?” 芥川慈郎皱起一张包子脸,摇了摇头,“你…遇到什么事了?” 很敏锐啊——冰帝网球部这些人果然都是人精啊诶~我挑了挑眉,微微偏头看了眼不远处明显静止下来的轿车,冷笑一声,“别问我,我什么都不想说。” 关于日吉若的事,我自认目前还无法理清情绪。 接二连三的高/潮迭起…这其间似乎藏着我没想到的关键…如同一团乱麻,要全盘理清…除却花费点时间,也真的如日吉若自己所说,让彼此都冷静一下。 只是…我有预感…并且是极不好的预感。 所有事等到水落石出…或许最终关键不在其他人身上…大概潜藏在暗处的…归根究底尽是我的问题。 狠狠晃了晃脑袋,深吸一口早晨微凉的空气,略略冷静发热的头脑之后,我拍了拍仿佛怔怔出神的芥川慈郎,“我要回家,你不去见向日?” 他象是才回过神来,蓦然抬起头,“嗯——我有点事…不知道该不该…” 看了我一眼转开视线,几秒钟又回头…如此反复,说话吞吞吐吐,本该是纯良无辜的脸庞悄然露出一抹为难与踌躇。 这孩子低着头,左脚脚尖不住磨蹭地板————实在是…楚楚可怜啊喂!见他这般模样,我长吁一声,心头再多不耐也偃旗息鼓,“边走边说?” “嗯!”芥川慈郎重重点头,仰高脑袋,一脸讨好,“我请你吃早餐。” 没事献殷勤…我抽了抽眼角,满怀狐疑的转身,“嗯哼~” 于是变成两人同行。 ………… 说是要被请吃早餐,其实也不过是在医院附近便利店随便用点东西。 通宵营业的商店许是为了方便往来医院的人潮,在一角僻出空间,几张桌子给进来此处购买食品的人安坐,不必沿街席地解决,也算是一种方便。 早餐是热牛奶和面包,钱却是我掏的腰包————芥川慈郎那混蛋不知怎么的竟是魂不守舍,收银台的小姑娘等半天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怀疑他没带钱包…按着这位丢三落四的性格很有可能。 不耐烦起来只好自己付账,事后我会连本带利算回来,现在…还是洗耳恭听他想说什么。 三两下解决掉面包,我捧着温热的牛奶杯,心思很是阴暗的盯着坐在对面不知所谓的芥川慈郎————他两眼发直,面前的东西半口也没动。 一咕噜灌下大半杯牛奶,将手中杯子轻轻叩在桌子上,然后就看到对面那人似是被惊动浑身一颤,这反应倒是挑起我的兴趣,“见鬼了?” “哪里!”芥川慈郎豁然惊跳起来。 卧槽!鸡同鸭讲啊喂!心思跑到哪里去了! 我翻出死鱼眼,“你很心虚?该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观众的事?” “诶?!咦?!”深棕眸子猛地睁大,他慌里慌张的摇手,“没有!绝对没有!” “越来越可疑了——”我拉长声音,凉凉的说道,特别是看他先火烧屁股似的跳脚等弄清楚左右状况又猛松一口气的样子…实在是原本没兴趣都要大感兴味。 “说吧——我听着呢~”我按下喉咙间隐忍的哈欠,摆出知心姐姐的装叉表情。 “啊…哦~”芥川慈郎皱起眉头,左顾右盼许久才把目光落到我身上,闭了闭眼,神情间浮现出几许挣扎,“昨天我没去参加生日庆祝会…” “嗯哼~”我点点头,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虽然不着边际,但总要给人一个开头对不对? “是小景的祖父…嗯~身体不好。”芥川慈郎睁开眼睛,目光有些暗沉,“小景家自己有医疗团队呃~治疗算是成功…本来该是成功的…然后…” 说到这里他忽然沉默下来,眼底的挣扎愈发激烈。 等了很久还是没见他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我挑了挑眉,“然后…算了,你和迹部学长…感情很好,你在担心他?” “嗯嗯——”他摇了摇头,眼中滑过几丝无法分辨的情绪,“也算是担心小景,只是,秋子你知道我看得见一些东西,我…我不知道他们那样子对不对。” 他怔怔盯着我,深棕眸子里的恐惧越来越明显,就在我以为他会开口的时候又徒然抿紧嘴角。 “算了…”抬手抹了把脸,眉宇间露出一丝疲惫与无奈,“人类终是渴求生存,不是当事人没有权利做出指责。” “莫名其妙。”我抽了抽嘴角,还是没想深究下去,毕竟与我无关…不是吗?“不想指责就吃东西。” 我冲着他手边的早餐点了点下巴,随即得到他傻兮兮的笑容,斩钉截铁外加不知所云的肯定,“秋子真是好人!” 毛病!我在他低头胡吃海塞的瞬间翻出三白眼。 ………… “对了!”芥川慈郎豁然抬起脸,嘴角沾满面包屑,衬着肃穆的神情显得不伦不类,“秋子不知道吧?室生凌乃在小景家的实验室接受治疗。” 象是想到什么,他急急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嘴里,手忙脚乱翻动口袋,同时嘀嘀咕咕语焉不详。 我冷眼看着他被噎得有些翻白眼,正想要起身替他顺顺气,没想他抽出手梗着脖子把一物拍到桌上,“你看!还有这些…”边说边起身低头又去翻裤子口袋。 胡乱摊在桌上的…是几张照片。 连同芥川慈郎翻遍全身取给我看的全部都是照片,并且尽是皱巴巴的?做完这些后,他躲闪闪的避开我的视线,垂头丧气的趴着桌子,表现得极是…心虚? 眯眼看了他半晌,我慢吞吞伸手把东西挪到面前,垂下视线———— 前三张…是室生凌乃…余下是别的人…面目不甚清晰,身形看着却有几分眼熟。 令我吃惊的却不是这些…急速翻动几张照片,不多时就看完,我猛地把东西连同手掌拍到桌面上,心头灼然升起的怒气一时无法压制。 “你们!迹部家的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芥川慈郎缩了缩脖子,从盘在脸颊边的臂弯中怯生生瞟了我一眼,也不说话,脑袋又往下挤进去。 我收紧指尖,指甲几乎要抠进照片里。 是过分!说是治疗…也不该如此,那些人把女孩子当成什么啊?!牲口吗?! 最上头三张照片里,即使拍到局部也能看得出室生凌乃居然浑身赤/裸!剩下那两个也是同样遭遇…情切从取景角度看来明显是偷拍下来! “混蛋!”我忍不住拔尖嗓子,眼角余光不期然扫过收银台,顿了顿,强自压低声音,阴测测说道,“你把照片放在身上…是打算意/淫吗?” 芥川慈郎浑身一颤,豁然支起脑袋,脸涨得通红,“秋子!你明知道…” 我闭了闭眼,深呼吸数次方才睁开眼睛,“算了,不是生你的气。”扭头不再看面前一副被冤枉的那张脸,放在桌子上的指尖重重开始敲击。 “是那个标志,你想说什么?” 室生凌乃和另外两个女孩子的身体某处…都浮现一个极是熟悉的标志。 倒置的等腰三角形,和平野麻弥手背上的一模一样。 迅速将所知的线索联想一遍,我眯了眯眼,“那个标记代表…她们是试验品吗?” 如果是这样…“让我知道有什么用?你是希望我化身超人拯救世界?” “不是!”芥川慈郎语气急促的回答,“那个标志…是最近在发现的,另外两个女孩子是你班上的同学。” “记得吗?你去学校那天发生的意外,两个当事人。”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是无比失望与疑惑,“小景那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发现之后想尽办法翻拍照片…秋子,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少年原本轻快不知愁苦的声音此刻满是不堪负荷,甚至藏着些痛楚,“我也查过,除了室生凌乃,那两人是在别家医院治疗时被偷拍,他们想要什么?” 这么说起来————果然和迹部家的实验室脱不了干系。 然后还有什么?室生和平野之间的联系出自天堂手册,那两个女生却是…猛地想到一件事,我头皮蓦然炸开————却是和水岛夕有关?!如果我想的没错,那么… “慈郎!” “嗯?!”芥川慈郎微微睁大眼睛,“秋子你的表情好难看。” “废话!”我豁然起身,一把攥住他就往便利商店洗手间跑,“帮我看下!” “诶——?!” ………… 顾不得收银台那里投射过来的目光是何等诡谲,我拖着芥川慈郎马不停蹄窜进公用洗手间,把手里攥住不敢挣扎的某人狠狠推进去,然后自己闪身而入,反手阖上门。 [呯——!]一声闷响,伴随着芥川慈郎惊恐的眼神,室内骤然昏暗下来。 我抬手按住几欲逃跑的某人,盯着他的眼睛,咬牙说道,“帮我看看身上有没有相同的东西。”说完之后也不等他缓过神来,松手三两下褪掉上身所着衬衣。 而后,臂弯挂着衬衣,我返身背对他。 微凉的空气令得我激灵灵打个寒颤,裸/露肌肤泛起小疙瘩,耳后传来芥川慈郎紊乱的呼吸,纵使看不见也还是能敏锐察觉他的不适。 似是过了很久,没多久有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背脊,同样是略带薄茧的掌心带来的触感却是与日吉若的触摸截然不同,不轻不重…意味难明。 “没有吗?”等到发出声音我才知道自己似乎有些发抖。 他没有回答,手掌抚上我的背,沿着肩骨向下缓缓游移,覆满粗砺茧子的掌心一路滑到腰部,堪堪停在那里,相接触的肌肤温度微微提高几分。 “没有?”我闭了闭眼,低头审视前面的身体借以转移蓦然诡异起来的气氛,半晌长吁一口气,“你出去,我看下别的地方。” 除却背脊无法自己查看…其它地方也不该错过。 “在这里…”芥川慈郎涩涩的回答,手掌移开少许,指尖点在背脊中央部分…恰是我的视野盲角位置,“和她们一样。” 得到答案的瞬间,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同样的标记…代表所有零碎线索能够串联起来,果然是与水岛有关。 这样看起来之前我还是没能猜到全部,不是水岛夕,确切来说应该是水岛空!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因为有不穿衣服照镜子的习惯;昨夜之前高桥秋子这具身体还是毫无瑕疵,这么短时间浮现的异样,定是那道替身符的关系。 “秋子。”芥川慈郎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我低头翻起臂弯的衬衣,慢吞吞穿戴起来。 室内的空气显得极是窒闷,仿佛是被两人莫名的气氛感染,等到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我返身望着近在咫尺的芥川慈郎。 他的表情…惊愕中藏了些尴尬,许是被我的豪放举动吓着?但是此时我也没心思安抚他,甚至…接下来还要威逼利诱。 将纷乱的思绪全盘清理一遍,我裂开嘴角,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说道,“我接下来要说的,除了这道门就给我烂在心里,即使是迹部景吾也不许泄露半分,记住了!” 芥川慈郎神情微变,挣扎几秒钟才怯生生回答,“我相信小景。” “可是还事关向日岳人的命!”我冷声打断他的妄想,“不信的话你找机会剥掉他的衣服看看,我敢打赌他身上也会有标记。” “你以为昨晚为什么日吉若急匆匆把我带去医院?因为向日岳人快死了。” “岳人…”芥川慈郎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我挑了挑眉,用极是残忍的语气继续说道,“不是我用能力把他拉回来,是日吉若将我给他的替身符戴到向日岳人身上,替他挡过一次。” “现在既然我身上出现标记,他也逃不过去,因为他才是目标。” “你想信任别人,我不阻拦,但是…” 逼近几步,我抬手捧住芥川慈郎微低的脸庞,眼睛望进他那双起伏不定的眸子,“瞒下来或者可以保住我和向日岳人的命,慈郎…” “你还是有东西瞒着我吧?不然你不会特意算准时间等在医院大厅,全部说出来,当我求你。” ………… 芥川慈郎的神情象是有些猝不及防,深棕眼眸眸光急促闪烁;我也不再逼问,却怎么也不肯松开手,死死按住他,要他看着我的眼睛。 随着时间过去,他的脸色尽是越发挣扎,浅浅的哀伤缓缓弥散开来,眼中雾气纵横。 张了张嘴,最终他在我满含期待的注视下,语带哽咽说道,“没有…我没有…” 到得此刻我心头猛地一凉,带着说不出的失望慢慢松开手,低下头,看着垂在身前不住发抖的双手,手掌松开、握紧、松开、复又握紧…“是吗——算了,当我没问。” 待要起步越过他离开此处,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肩膀猛地被他攥住————下一秒,身体被力道换个方向,我只觉得背脊一痛,竟是被重重压在旁边的墙壁上。 瞳孔蓦然收缩。 我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庞,一时找不到反应… 唇上覆着的柔软触感…猛靠上来的力道令得我的牙齿不小心咬破口腔内的皮肉,刹那间能尝到一丝血腥,是我自己的血。 也幸好不过浅尝即止,嘴唇上紧贴的温度倏然抽离。 “我相信小景,也相信你说的…出了这里,我什么都不会记得。”芥川慈郎温柔的声音,急切中有浅浅的决绝…“给我时间,我会查得一清二楚。” “秋子,你和岳人…我会保护,就算要拼上性命。” 深棕的眸子死死盯着我,似是要烙进眼底,良久,他闭了闭眼,猛地松开钳制,返身拉开紧闭的门,一阵风似的卷出去。 我睁着眼睛呆愣住,脑子里嗡嗡作响,找不到任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洗手间外面有人探头探脑,我方才原地打个寒颤,一个回神头一反应居然是哭笑不得。 “不好意思…”低低的声音唤醒我乱糟糟的神智。 定下神来一看————站在门边,探出大半个身子的年轻人…那一身制服别是这里的店员? “客人…没事吧?”对方上下打量我许久,又伸长脖子朝里面死命扫视,表情俨然是五花八门,不必想也知道脑补得极是精彩。 眼角狠狠一抽,我捂着发热的老脸,快速冲出门落荒而逃,跑出去老远还能感觉到身后追随的那道目光。 今天还真是…坑爹啊喂! 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弄到现在我都糊涂了! 芥川慈郎…囧。 居然是存着这种心思?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半点没察觉!是我太迟钝还是他也被突如其来得知的内幕惊到错乱? 左思右想,我抱头原地蹲下。 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这人一直很懒,从不为难自己想太多,蹲完大街起身时关于芥川慈郎的那点糟心事就被甩到老远九霄云外去了。 男女之间不就那么回事,只要我不咸不淡,日子久了他自然淡忘,紧张过头反倒要象是真有点说不出口的暧昧…现如今,注意力都要放在寻找娄氏的半卷经书上,多不出风花雪月的心思,再说了,撇开芥川慈郎不知算不算脑子临时抽风,我也没有玛丽苏的资本不是? 日吉若一个已经够我喝一壶,加上旁的人搅合…活得不耐烦了尽管朝三暮四,当日誓言犹在耳边,我可不能给某君来段虐恋情深的借口。 弯腰伸手捶了捶有些酸涩的小腿,直起身舒展下筋骨,我打着哈欠迈开步伐————方向是临近街角的车站,看头上的天色也知道来不及去学校,还是回家先歇歇,养好精神下午亡羊补牢? 嗯嗯——就这么办吧~ 内心暗自点点头,我冲着选好的方向狂飙而去。 ………… 一路疾走,在开始营业的街边商店穿行,顺道卷起烟尘滚滚,与行人擦肩而过时收获好奇眼神数枚,跑过长街,最后抵达位于另一头街角的车站… 站在候车亭里,深吸几口气平定有些紊乱的气息,我蹭到站牌下仰头研究公交运营线路。 好不容易从九拐十八弯的线路中敲定最便捷的途径,收回视线开始左顾右盼;站台上除了我再无旁人,路上也不见车水马龙,空荡荡的街面有些萧瑟。 今天的气候不甚良好,云雾蔼蔼,拂过的风也有些急,许是我心神不定,总觉得呛入胸膛的空气隐隐带着一丝焦躁。 伸长脖子对着马路尽头望眼欲穿,等了很有段时间仍旧没见到据说五分钟一次的班车,倒是…从远远的街角拐出一辆颇是眼熟的轿车。 当然,我说的眼熟并非是指某君麾下一色儿乌沉沉的黑轿车,这里的眼熟是指我曾经好几次在学校门口见过同样型号的车辆接送过某些人,当那位大爷偶尔想尝试走平淡路线的时候就会换下他家嚣张到惹人侧目的豪华加长限量版轿车,改乘铁灰色内敛型的…嗯? 我正默默看着街角那部同型号轿车心念飞转,就见原本该是开往另一处马路尽头的轿车在红绿灯交叉口生生调转方向朝着这里驶来。 眼角微微一抽,我扭头四下看看,脚步略略往空落落的车站内挪了挪,嘴角又是一抽————不是吧?才刚在心里嘀咕某位大爷,这眼瞅着貌似冲我来的轿车… 又不是身在天朝,怎么也说曹操曹操到? 铁灰色内敛的轿车堪堪沿着站台边缘停下,隔着深色的车窗,内里有若有似无的窥探视线投射而至,意味不明,却不见车门开启,后车厢的玻璃窗静悄悄滑落。 “怎么在这里?”少年的声线极具特色,纵使语气平和仍是改不掉其中隐约的倨傲,半掩在车厢内的人向外微微探出身,“日吉呢?” “嗯~迹部学长日安。”我冲着对方龇牙浅笑,目光顺势飞快越过他扫视车厢内,转了转,收回,目光对上他的,“日吉若…大概是上学去了,我今早请假。” 停顿几秒钟,迹部景吾挑高眉梢,上下打量我几眼,灰紫凤眸缓缓眯起,“那就上车,我送你一程。”说完之后身体往车厢内一沉,紧闭的车门随即开启。 “不必麻烦迹部学长…”我刻意将声音调到元气满满的状态,同时加深脸上的笑容,“我还有事,不便打扰。” 也不知是我哪里用词不妥,平日里一贯高傲得不容许半丝懈怠的人居然好脾气的再次开口,“上车,本大爷不差那点时间。”他边说边屈尊降贵的下了车,双脚方才落地,仿佛是目光不经意落到一处,神色却是微变。 我一愣,也没来得及错愕外加推拒,赶忙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身后。 后方本是空荡荡的站台,此刻却站着三五个人————俱是年轻男子,一身暗色劲装,神情肃穆…呈半扇型站在不足两米距离外。 见我回头,为首的男子无声的颔首,其余几人齐齐鞠下躬来,待得直起身随着为首那人朝后挥手,几人迅速转身散开些许;一番动作均是悄无声息,行进间却隐有肃杀之气。 四下环顾一周就不难发现,原来这附近角落在不知不觉间竟守着十几人。 我眼角一抽,忙不迭扭回脑袋,目光对上身前的迹部景吾,两人一对视,我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看来是本大爷多管闲事。”迹部景吾下巴微抬点了点站台后方一行人,语气喜怒难辨,“你身边的护卫果然滴水不漏。” “让迹部学长见笑了。”我干笑两声,抬手筢筢头发借以掩饰尴尬。 他又定定看了我半晌,脸色稍霁,眼底的讥诮散去,逐渐恢复往常的倨傲,“既然如此,走了。”说完也不待我回答返身就走。 不多时,紧挨着站台的铁灰轿车扬长而去;直等到它消失在来时方向的尽头,我眯了眯眼,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身看着身后的那几人,挑眉。 “你们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最开始为首的那人沉声回道,“若少爷吩咐不得离开秋子小姐半步。”顿了顿,他飞快瞥了我一眼,语气…平淡,不疾不徐,“也不允许无关紧要的人接近秋子小姐。” ‘无关紧要的人’?我重重抽了抽脸皮,生生把涌到喉咙的一口老血咽回肚子,顺便压下恼羞成怒的抓狂————我勒个去!谁是无关紧要的人?!这是监视呢还是监视呢? 敢情吵完架一回头就折腾我是吧?倒是滴水不漏,真的…与世隔绝啊喂! 腹诽归腹诽,我还没脑抽到气急败坏跳脚…现如今情势很是诡异,日吉若打什么主意先放一边,保护我的意图却不容质疑…算了算了,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跟着就跟着。 “秋子小姐,要回家吗?”那人忽的开口问道。 偏头睨了对方一眼,我撇撇嘴角,“先去中华街,我有点事。” ………………………………………………分割线……………………………………………… 我的工作还是丢了,向日岳人发生意外的那处娱乐厅近日麻烦缠身。 也不知是出自当天哪位的手笔,那家娱乐厅隔一天就要迎接一次警方临检,据说是有人举报娱乐厅里存在非法使用药物?具体我不清楚,反正扫荡走好几拨人,那种地方本就鱼龙混杂得厉害,违法事件终是存在,被带走的人也不算冤枉,我只庆幸自己辞职的动作快过一步,不然…被逮到可就好玩了。 和日吉若之间的波折在九月末十月初的交替中没头没尾,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过去小半个月仍旧未得落下帷幕。 生活照常继续,学校、高桥家、打工地点,三点一线我忙到脚不着地,挤满各项行程的脑子里一疏忽就将彼时的争执忘得一干二净。 许是他的近卫由始至终恪尽职守,导致我忘记了如今正和某君处于僵持状态,身边少个人…居然也没什么大的变化,除却偶尔上课时眼角余光中看到某君眼神时会得浑身一凛。 那双暗金瞳眸…随着时间流逝竟是压抑得愈发危险;可惜,空余下来的时间与心思都放在娄氏半卷经书上的我此时顾不上。 接下来是学校…冰帝倒是风平浪静到我都觉得诡异。 向日岳人他们就不用说了,神神叨叨的事谁也不会嚷得天下皆知,私下调查是肯定…却是两位水岛的反应与说辞,相当耐人寻味。 ‘姐姐的情况本来就不太好,如果不是听从医生的建议让她尽可能融入人群,我才不会同意姐姐独自前往参加你们的聚会,把姐姐丢在陌生地方也就算了,事后居然还敢质问?!’ ————以上是我通过旁人听来的,水岛空怒气满满的回答。 据说情况是这样的:惧怕人群的水岛夕姑娘出于各种巧合被落在夜色低迷的混乱场所,惊慌失措之下碍于心理因素她急忙逃走,不久就遇到实在放不下心赶来的水岛少年,于是两人双双回家,也忘记知会其他人。 不甚完美的理由,却让人无话可说,毕竟要细细追究下来,反而是其他人的疏忽。 我只是有些…嗯~怎么说?有些诧异。 按照网球部那群人的行事作风,我没有污蔑谁的意思,我是说冰帝网球部是一群极端护短的家伙,虽然不是心思阴暗,各种手段却绝对不少。 水岛姐弟顶着嫌疑人的印子居然能在冰帝毫发无伤…实在是一件奇事,真的。 向日岳人吃那么大的亏,事后半点动作也没有…令得我有些看低忍足侑士,那位可是号称‘得罪他要倒霉三年’,这么说起来…怕是水岛姐弟身后藏了更大的势力。 ………… 最后,让我百思不解的是日吉若。 原以为想要的答案会很快交到我手上,连同来龙去脉…没想到时间超出预计许多,日吉若那里还是石沉大海般的悄无声息。 他的手腕一贯雷厉风行,拖了这么久无非两种情况: 一是他终于厌倦与我纠缠不清,决定洗心革面斩断两人间所有牵扯,如此一来自然不会再追查高桥原一死亡事件。 二来…就是日吉若的调查遇到前所未有的阻碍。 前一种结论嘛…嗯~从藏在身边的护卫近乎变态的严密看起来,似乎日吉若还没这么快另寻新欢的意图。 后一种却是我极不愿意细想的。 能够阻扰关东最大的黑色势力追查,对高桥原一动手的幕后一群人实在不容小觑,是我低估了情况的复杂性,敢和日吉组暗中叫板…不是来自政/府力量,就是… 再结合忍足侑士说过关于水岛的传闻…从宗教迫害中庇护水岛的…怕是某个能只手遮天的财阀…而这个国家最知名的除了‘迹部’这个姓氏,还能有谁? 挑战神权的实验…吗? 如果高桥原一的遭遇真的…和迹部家的实验室有关联… 所以我说有实在不好的预感。 水岛空、水岛夕、平野麻弥、室生凌乃、班上两个女生,加上我和向日岳人…零碎线索串在一起,最后就是庞大的阴谋,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是棋子。 幕后主谋目的未知,想达到的却绝对是能够令得我不寒而栗的东西。 这样想来,日吉若那里一无所获也是好的,起码知道越少他越安全;至于我…哼~最后鹿死谁手,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按着近段时间的规律悄没声摸到常去的角落————位于冰帝校园中庭广阔玫瑰花海后方杳无人迹的凉亭。 十月的日头不燥不热,金色的阳光衬着秋日枝头的浓翠,放眼看去明媚到令人心神一震。 手里捧着的便当盒里有三个酸梅干饭团,我盘膝坐在凉亭内,指尖拈起中午的餐点,送到嘴边的同时凉凉的斜眼瞟了眼身侧。 被我盯住的这人顿时柳眉倒竖,将手里的锃亮外加丰盛的食盒往膝盖上一放,神情很是凶恶,“看什么?!” “没——”我鬼声鬼气的回答,手中停顿的动作继续,边张口咬下大半个饭团,边含含糊糊的嘀咕,“只是奇怪,你怎么有空和我一起共进午餐。” 话说今儿不是星期三吗?网球部硬性规定的后援会福利时间啊喂!没有家属的人居然有脸缺席…仔细你家部长给你小鞋穿。 “哼!”向日岳人哧哼一声,语气很带了点幸灾乐祸,“日吉若这几天一直在公用餐厅,女孩子们都在传你和他分手。” 手中的朱红筷子夹起一只明艳的琵琶虾,以一种挑衅的姿态塞进自己嘴里,边咀嚼边用眼角斜视过来,“你知道冰帝多少人看你不顺眼?我不在,说不定你就被人推进水池里。” “啊——那还真是多谢您的看顾。”我没好气的翻出死鱼眼,“在你眼里冰帝女生都是洪水猛兽吗?” 手下动作顿了顿,他的脑袋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反锁在洗手间让你旷课,走在教学楼下面被人泼污水,课本里塞刀片,储物柜里被藏了违禁物品然后报告风纪组。” 囧…我死命抽了抽嘴角,“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还真是丰富多彩…” “学生会机密档案写得一清二楚。”向日岳人满脸平静的速答。 清澈的水晶蓝眸子蒙上一层淡淡的晦暗,“那些是真相却一直压在档案室里没有公布,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其中存在家长会的影响,能够被公布的自然是博弈后的结论,隐瞒的也是,怪只怪被欺负的人没能力反击,对吧?”我笑眯眯的拈起手里最后一颗饭团,“你担心我没权没势被欺负也无力反抗。” 所以从那天之后,只要有时间你就蹲在我附近不肯离开。 “向日岳人,其实你不必…” 剩下的半句话淹没在向日岳人蓦然扭曲的表情下。 “知道我辛苦,该怎么报答呢?”他娟秀的脸庞浮现出一抹介于诡异和羞涩之间的神情,耳根子还顺道透出绯红。 我沉默半晌,凉凉的斜视猛地将头扭到另一侧的向日岳人,嘴角一抽,“哈?” 向日岳人拿后脑勺对着我,暗酒红发丝微微颤抖,“那天那个式神…”说话吞吞吐吐,音量小得几乎模糊不清,“让我再见一次。” 仿佛是怕我翻脸,他迅速回过头,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就一次!” “诶?!”我脸皮一颤,“向日学长——你强人所难了。” 闻言,靠得极近的那张脸瞬间黯淡无光,嘴唇蠕动几下却不出声,他抬手扯开衬衣扣子从里面拉出一样东西,将它脱下来,摊手放到我鼻子底下,眼底泛出恳求神色。 垂下眼脸看了看他递到半空的东西,我挑了挑眉————拈在他指间的是一根泛白丝绳,特殊的记结法,看一眼就知道,那是给了日吉若最后落到他手上的丝绳。 用来系替身符的,效力过去之后颜色褪去,不想向日岳人居然留着。 ………… 说到这个…我掀起眼皮扫了向日岳人一眼,伸手将他手中的丝绳接过来,“我已经再没能力重新结一次这种东西。” “向日学长不知道吗?”边说手下边飞快将丝绳结子拆开来,“我的左眼完全恢复了,你不说还好,越说我越伤心啊喂!” “那又怎样?”他的眼神蓦然沉淀下来,眉宇间隐隐透出几许戾气,“那个式神,其实是你原来的样子吧?” 这下我是真的怔住,张口结舌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人对视片刻,我率先转开目光,低头,繁杂的结锁被拆成一条绵长白线,手腕一转,将线绳缠在十指间,慢吞吞的开始翻、折、抽、系… “那又能怎样?”我慢吞吞的回道,而后是死寂般的沉默,周遭除了偶尔的风声拂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似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过了很久,待得手下大功告成,我抬手扯过向日岳人的爪子,不顾他微微的排斥将张在指间翻新过的丝绳绑上去。 “知道它为什么本来是红色的吗?是我的血…”闭了闭眼,我松开握在掌心的温热,“虽然已经没有效用,还是当做礼物送给你。” “诶——诶诶诶?”向日岳人的嘴里发出不明所以的短音。 睁开眼睛,我静静望进近在咫尺的水晶蓝双瞳,“辜负你…实在抱歉。” ………………………………………………分割线……………………………………………… 向日岳人的眼神…我不敢深究其间的含意,火速调开目光,“那个…如果没事…” 正待组织语言,凉亭外浓密的灌木丛发出簌簌声响,中央的枝桠剧烈颤动,不多时,灿烂到比阳光耀眼的橘黄显露出来。 芥川慈郎笑眯眯的脸庞映入眼帘。 “秋子——”语调兴高采烈,说话间整个人以极是飞快的速度奔过来。 我抬手抹了把脸,满头黑线任由他蹭到身侧。 这位————是有生以来最令我无语的人,没有之一。 要说当日那种情况…过后他的反应竟是比我大方不知多少,本以为的暧昧不知所踪,他风光霁月到我止不住怀疑当时啃了我的家伙别是顶着他外皮的陌生人。 也不知是他脸皮厚,还是我反应过激。 啊啊——果然没有玛丽苏的命,我心甚慰! “秋子——”芥川慈郎嘴里发出小动物似的咕噜声,然后庞大的身躯往下一沉,下一秒竟是…睡得人事不省?! 向日岳人的脸色那叫一个铁青啊喂!我都不忍瘁睹。 强忍住把躺在腿边某只包一包用国际快递寄到非洲去的冲动,我扭头作远目状,顺便摆出装叉的淡定表情,面对迟了芥川慈郎一会儿从冬青树丛里钻出来的余下人马。 冰帝网球部各色美男一字排开,附近的温度节节升高,炙热到我能远见下午自己的处境绝对堪忧的地步。 校园排行前十的美男都到齐啊喂!消息泄露半点我都会被活撕了,这些混蛋!摆明是找茬的吧吧吧? ………… 我一门心思的盘算要如何拔脚开溜,网球部一行美男尽是满怀惬意随地而坐,不知是否故意的将凉亭各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纷纷乱乱一段时间,平静下来之后倒也没人开口说话,眼神却俱是集中在我这里,神情各异得很。 沉默,沉默,沉默… 顶着越来越沉重的压抑,我抬手揉了揉额角,长叹一声,“诸位,你们忙,我先告辞。” 放下半举的手,眼角飞快瞥过算是落在人群靠外围的那人,垂眼掩去所有情绪,扶着膝盖正要起身,肩膀却猛地一沉。 “秋子学妹——”忍足侑士低低的笑道,“别担心,我们是避开人群过来的,你现在出去才会遇到在校园里休息的人…要是我们有谁不小心缀着你,那多不好。” ————听听听听!都说网球部正选个顶个都是精英,倒是半点不夸张,连威胁人都这般有讲究。 我耸拉下肩膀,扭头,“啊——那就打扰了。” “哈~高桥学妹真是…”忍足侑士收回爪子,神情似笑非笑,“也不算打扰,有人嗯~是特意来找你的。” 藏在平光镜片下的深邃蓝眸子眸光流转,眼神若有所指。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人群外的日吉若————他斜倚着凉亭的柱子,脸却是微微朝着外边,貌似一副置身事外的淡漠。 “是长太郎找你。”忍足侑士在耳边笑得有些…讥诮。 “凤君?”我猛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到凤长太郎那里。 那张温良的脸庞正一种颇是尴尬的神情微笑,见我盯着他,他赶忙抬手筢筢头发,“抱歉,我这里…呃~你的试卷…” 这可怜的娃脸涨得通红,明显是被人推出来当借口。 在我死鱼眼的注视下,凤长太郎被藏在他身后不知谁伸手推了推腰肢,然后他似是才反应来,反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纸胜递过来,“试卷…嗯——”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接过被好几人传递过来的纸胜,满头雾水展开,定睛一看,心头疑惑更甚————试卷,确实是试卷,可是… “段考试卷不是该下午分发吗?”在课堂上,你现在拿给我做毛? “高桥学妹就不觉得自己的试卷…很奇妙吗?”插话的是忍足侑士,低沉的语调意味深长,“几科分数居然提高那么多。” “亏得日吉一直担心,没想到你没有他补习也还是过得去。” 你们————管得也忒宽了!我沉下脸来,恨恨的将一行人白过去,咬牙切齿的死鱼眼在对上个空投射而至的阴厉目光时…刹那间…怒气偃旗息鼓,不无心虚的避开他的注视。 然而,尽管看不见也还是能感觉到日吉若的微微外放的压抑。 …………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垂头丧气的低声问道,“忍足学长…” “没想做什么。”对方施施然笑答,语气…很是令人磨牙,“只是好奇,高桥学妹…”说话间的停顿长到令人切齿,半晌方才继续说道,“你的试卷老师都觉得诧异,所有答案标准到象是照着书本抄下来。” “于是怀疑我作弊?”我冷冷挑高眼角,“打算没有证据就处罚?” 忍足侑士但笑不语,却是始终沉默的迹部景吾骤然开口,“你的记忆力…看过一遍的东西很难忘记吧?” “如果是这样,作弊行为就不成立。”说完之后他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灰紫的凤眸瞬也不瞬。 “那又如何?”我仰高头,不甘示弱回视,“就算不是,校方也没有证据记过,再者…今天找我不是为这个吧?” 迹部景吾沉默下来,眼底滑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采,过了一会儿他支起身,扭头对着其他人挑了挑眉。 一阵算是旁人无法意会的眼神交流之后,余下的人默默起身,迅速走出凉亭,包括满脸不情愿的向日岳人在内,以及睡得不省人事的芥川慈郎。 厅内剩下迹部景吾站在面前,远远的,一直保持事不关己态度的日吉若此时方才踱到我身前,半弯着腰,暗金双瞳光影斑驳,“过目不忘,好本事。” 我抿紧嘴角,静静看着他双瞳中变幻的神色,以及眉宇间显而易见的疲惫痕迹。 两人对视许久,他闭了闭眼,抽/出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朝前探出,五指微张。 垂眼看着举到身前的手掌,心思百转千回,良久实在抵不过叫嚣的念想,长叹一声,任由自己潜意识的反应占据上风————抬手,将爪子放进他等待许久的手掌。 日吉若收紧手指,我顺着力道起身,只觉得眼前一暗,顷刻间整个人就被裹入温热。 “啊恩~等本大爷离开再亲热。”迹部景吾的声音很是冷冽。 啊——对哦~我手忙脚乱推开已经滑到腰际的那道温度,老脸一热狠狠白了日吉若一眼,嘴角止不住抽搐,“抱歉,迹部学长。” “哼——”迹部景吾的目光凌厉又带几分讥笑,“我给你一份资料,帮我记下来。” “然后呢?”我沉下心头泛起的骚乱情绪,“我能得到什么回报?” 现在想想今天他的举动…是有备而来,不管是不是临时从我的试卷里看出端倪,这人都是在算计我,连同日吉若在内…帮他记资料?什么资料…肯定事关紧要,并且他迹部景吾也无权涉及的东西,所以才会这般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码出来的字数,嗯~晚点补齐。 第一百一十九章 拢在怀里的人猛地抬起头,狭长凤眸陡然睁大,瞬间光芒流转,日吉若以为她会得开口询问,没料想回应他的却是一段极漫长的沉默。 过了很久,她方才开口说道,“娄氏…半卷经书?居然是这样?什么时候开始的?” 日吉若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得她说道,“是从那时候吧?迹部景吾看见我解决掉那只怪鱼。” 她缓缓转开视线,直愣愣望着凉亭外摇曳不定的枝叶,也不管他作何表情继续说下去,“一开始只是好奇,碍于日吉组的干涉又不能明目张胆调查我,于是就从相关人员着手。” 低喃喃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似是也不希望从他口中掏出答案,她只是习惯将内心的疑惑说出口,然后自问自答…而已。 “望月鳝事件的相关人员…死了一个,一个又不能动,迹部景吾的目标自然是放在被羁押的那个上面;彼时我不知道那卷经书如此重要,有心人就趁此抢先一步。” “然后,娄先生要找的东西无意中落入他手里,接下来,所有就顺理成章。” “那个店老板靠自己瞎摸索行事就已经那般厉害,想当然的,那半卷经书记载的东西…世上自是没几个人挡得住诱惑。” “除了道法符篆,或许还有些更是诡谲的法门,从望月鳝开始,算起来发生的事,哪件不是闻所未闻?” 高桥秋子的脸始终望向别处,自问自答间的语气也平静,只是不知为什么,日吉若没来由的慌了一下。 那道半掩半露的白皙脖颈微微弯折,如同枯萎在深秋的花枝,一下子失去所有生命力。 几乎想也没想,日吉若死死攫住她的胳膊将人掉转方向面朝自己,两人四目平视的那一刹那,他从她的眼底看到愧疚、羞怒、憎恨同时也看到了心灰意冷。 半晌,映在眼底的那双凤眸纷乱情绪渐渐消退,仿佛快要光芒散尽,心头一时大惊,日吉若猛地收紧指尖,沉声喝道,“高桥秋子!” 擒在掌中的身体微微一震,涣散的眸光重新凝聚起来,犹如两簇火焰窜进浅灰瞳仁,摇曳的光影亮到怨毒的程度。 两人对视良久,高桥秋子松开死咬着下唇的牙齿,细细血丝从褪色的唇侧渗了出来。 就在日吉若一时怔忡,不知该先开口抚慰还是先抬手拭去那道嫣红时,忽然听得从她喉咙深处发出咯咯浅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响亮,前俯后仰的模样几近癫狂。 过了很久高桥秋子才象是平静下来,抬手抹去眼角沁出的水渍,斜睨他一眼,声调猛地拔高,“严厉彻查天堂手册?是他迹部景吾也被蒙在鼓里,还是贼喊捉贼?” “枉我自负聪明,原来一开始就被人耍得团团转。” ………… 剩下的午休时间,两人竟是相对无语。 高桥秋子的表现风平浪静,仿佛那片刻的失控不过是错觉;直到上课预备铃响起方才一前一后离开休息的凉亭,去到教室继续下午的课程。 那之后,日吉若不敢让高桥秋子离开自己视线,即使她要去解决生理问题,他也变态似的尾随,无论周遭的人用何种惊悚眼神注视。 当然,他一直小心翼翼,只生怕言语不当再度刺激她。 不可否认的,日吉若内心对于午休时高桥秋子所做的分析极是赞同,但他没有表露,因为从那人言语间可以听得出来,彼时她的情绪…真的是痛到刻骨。 高桥秋子的所有推断,除却某些细节日吉若自己也无从验证,大致情形几乎一般无二。 不知道是不是该惊叹她料事如神呢? 最后一堂课,日吉若在令人昏昏欲睡的秋后闷热教室里,抬手撑住下巴,视线掠过讲台上眉飞色舞的教学老师,目光悄然落到仅隔一条走道的高桥秋子那里。 她安坐在位置里,双眼朝前望着黑板,身姿微微带着些颓废,温暖光线勾勒出她线条精致的侧脸,愈发显得恬静。 日吉若缓缓眯了眯眼,在她察觉之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放置在膝头的双手,恍惚间思绪有些飘忽。 迹部景吾————除却高桥秋子对那半卷经书的猜测无法敲定细节,迹部景吾的立场也是敌我难辨。 调查高桥原一的死因,开始没多久即陷入胶着,日吉组的行动似是被人掌握先机,竟是寸步难行,消息一传来,日吉若就无比警惕。 先是把身边人员筛选过数次,以期堵死可能泄露的渠道,没料想还是进展不佳,甚至连同查到的线索一并徒然中断,那时候日吉若就隐隐猜到应该不是人员配置方面的疏忽。 能够在极短时间内消弭痕迹,如果不是料敌先机,必定就是对方势力能与日吉组相抗衡;行动快过一步,又能猜中他的心思,提前设陷阱把调查方向引开————藏在暗处的,对他日吉若本身也有一定了解。 以上结合起来想,人选呼之欲出;日吉若唯一没能想透彻的是迹部景吾的态度。 不过算了,既然一开始就被牵着鼻子走,不如顺势沿着对方铺设的道路前行————所谓‘将计就计’。 高桥秋子说过,‘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真正盖棺定论之前,一切言之尚早。 ………… 待得课程结束,放学铃声响过,日吉若就拎着满脸不知算不算拼命忍耐导致神色有些僵硬的高桥秋子前往网球部参加社活。 一路拖着毫无反抗的人疾行,穿过满校园神色各异的学生,走到某处,身形一拐,捡着网球部正选专用的隐僻路线走。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网球部高耸入云的深绿铁丝网,日吉若紧了紧手指,低头,柔声说道,“我带你去正选休息室,等社活结束一起去见娄先生。” “嗯——”高桥秋子仰高头颅,猫仔似的乖巧,“今天社活不能请假吗?” “不行。”日吉若满怀遗憾的摇摇头,“休息室有人在等你。” 想起上课时收到的短信,日吉若眉梢一拢,神情变得肃穆起来,“迹部部长提出的条件…他要你现在就履行。” 听得他这么说,半挂在臂弯内的人脸色顿时沉下来,眸光微闪,喃喃说道,“他倒是急不可待…呵~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让他连正面树敌都顾不得。” 说话间高桥秋子的神情透出冷悚恨意,沙哑的语音拖拽出一缕森寒;之后她沉默下来,撇开头将目光放到别处,日吉若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心思转过几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听之任之。 不多时两人抵达正选专用社活大楼,推开半掩的玻璃门,行过长廊;尽头处是休息室,此时那道门象是有感应似的骤然开启,然后有人从里面走出来,静静站在门边看着他和她。 ————是忍足侑士。 日吉若微微一愣,方才默默回应对方一记礼貌性的笑意。 忍足侑士也不说话,步伐朝侧边挪开少许,让出身后的入口,待得日吉若带着高桥秋子走过去,双方擦身而过时,忍足侑士低声说道,“我只站在麻弥那边。” 平淡的语气掺杂着一丝坚忍决绝。 高桥秋子冷笑一声,猛地抬起头,狭长凤眸掠过日吉若和忍足侑士,复又垂下眼睫,却没有回答,身形极快走入室内。 休息室正对着门扉的玻璃窗射入西下的日光,金红光线挂在高桥秋子的眼睫上,留下淡淡的阴影,蝴蝶一般,影影绰绰颤抖着。 日吉若心头微微一动,不期然收紧臂弯,意图借用禁锢作出无声的保证: 她的恨怒经过一下午酝酿,已经如积聚的山洪急于寻找突破口,接下来…这样不好,日吉若知道,心绪起伏太大容易被人支配,加上迹部景吾来意不明,不过算了,无论发生什么,他终是站在她这边。 ………… 等下休息室里的只有迹部景吾一人,坐在休息室面朝门口的沙发上,翘着长腿,双手搭成尖塔状搁在胸腹间,微微眯缝着双眸,似是无声审视。 高桥秋子挣开日吉若的手,挟着风暴般的压抑上前,在距离迹部景吾开外站定;日吉若紧随而至,比她略略靠后半步,静静等待两人的目光较力。 不久,休息室门关闭的声音惊动日吉若,分神看去却见是忍足侑士阖上门扉,随即面沉如水加入室内的相对无言。 迹部景吾支起一手点了点身侧,微挑的眸子,眼神倨傲,“资料有108页,高桥秋子,问你一句实话…全部浏览完有把握记得一清二楚吗?” 他指的方向是挨着沙发的一架茶几,上面放着一部小巧的笔记本电脑,待机程序在微蓝的屏幕间游曳不定。 “你什么意思?用人不疑啊——迹部会长大人。”高桥秋子的声音波澜不惊,“不信找别人好了,我又不求你。” 闻言,迹部景吾冷凝的神情微微一变,显是有些捺不住薄怒,连同声线都有些扬高,“机会只有一次,那份资料阅读过后自动销毁,本大爷…” 高桥秋子忽然回头看向身后,不说话却是冷笑。 日吉若从她眼里读出不耐烦,想了想就上前倾身搂住她的肩膀,“那就算了,反正…”也确实不是在求他,急于读取资料的是他迹部景吾… 从试卷中寻出异样进而设计的也是迹部,现在日吉若细细想来,午休时候是自己考虑不周:彼时为了结束和高桥秋子的冷战才答应,正愁着没机会出尔反尔。 现场一时僵持下来,迹部景吾瞪大眼睛,嘴角抿得死紧,俨然怒不可遏;半晌,是忍足侑士忽的打破沉寂。 忍足侑士上前两步插/入三人彼此火药味浓厚的面面相觑,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高桥秋子身上,“秋子学妹,你的记忆力既然这么好…之前的成绩怎么…”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听的人却很轻易就能知道————记忆力这般好,怎么成绩一塌糊涂呢?忍足侑士想问的是这个。 一时间日吉若和迹部景吾纷纷将注意力转到被询问的人脸上。 “我看过的东西记得很清楚。”高桥秋子支起下巴,以一种众人看来无奈中带着隐隐得意的神情回答道,“记在脑海里和理解应用是两回事。” “迹部学长既然注意到我的试卷,当然能看清楚那上面…除了照本宣科的试题,需要运用吸收理解的,我全部答错。” 原来是这样…日吉若听得满头黑线,忍不住抬手敲了敲满脸不知悔改的某颗脑袋,咬牙,恨铁不成钢,“这种事你得意什么?” ————这种,把课本当成图案记下来,把考试当成…临摹涂鸦的事,白痴啊!混蛋! 这女人…果然一眼没看住就乱七八糟! ………… 日吉若满心无力,余下的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忍足侑士和迹部景吾俱是一脸快崩溃,目瞪口呆半晌,两人双双调开视线。 忍足侑士嘘咳一声,回过头似笑非笑说道,“怪不得…” “啰嗦!”被他明显讥笑的眼神盯住的高桥秋子恨恨然回答。 “侑士。”迹部景吾忽的提高声音,灰紫凤眸定定看住高桥秋子,过了一会儿,闭了闭眼反手从衬衣口袋内掏出一物,吊在指尖,“那就当做图案记下来。” 递出来的是一只小小的银灰色U盘,待得高桥秋子接过,上前蹲在茶几前,将之插/入笔记本电脑接驳口,迹部景吾跟着从位置上起身,走到她身侧。 等待读取的文件的间隙,日吉若和忍足侑士两人按不住好奇心跟着过去,各自寻到能够看清楚的视角站定。 几秒钟过后,电脑屏幕跳出移动磁盘安装就绪的提示,高桥秋子手执鼠标点开文件夹,光标跳动…窗口被打开… 那是一份扫描的压缩件,再屏幕上展开的速度极慢,似是电脑卡壳…图片几乎是一寸寸显形,半天方才打开一份。 日吉若定睛看了半天也没能从屏幕上认出那究竟是什么————扫描件呈黑底白迹,圆形线条圈中缀满文字,细细一看又不是文字,确切的说是日吉若未曾见过的东西。 他在网络上查询过的所有中国字体,没有一种与眼前所见相似。 看过几眼,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日吉若只得转开视线,将目光落在高桥秋子身上,一看却是猛的怔住。 她蹲在电脑前,全身散发出极是凛然的气势,从日吉若这个角度隐隐能看到反射在屏幕上高桥秋子的脸庞。 日吉若心神微动,起身错开两步,偏头去看高桥秋子的表情————眼神幽晦不明,表情惊愕无比。 想是她瞬间外泄的异样过于明显,日吉若眼角余光中迹部景吾也跟着紧张起来;不过只是转瞬间,高桥秋子仿佛突然回过神来,表情一敛,仿佛全神贯注盯着屏幕。 过了一会儿,她闭了闭眼,手下按着的鼠标移到后一页按键上,往下点击。 周围似是陷入凝固,高桥秋子缓慢而平静的御览着屏幕上似是而非的画面,日吉若默默看着她的动作… 偶尔屏幕上的东西跳入他的视野,日吉若也没多大留意,只是在一闪而逝的瞬间总觉得,这份资料不单单是用那种诡异文字组成,似乎夹杂旁的古代文字,以及他看着隐约眼熟的笔画勾勒。 那是接近高桥秋子曾经使用过的东西,至少花枝挑缠间能看出类似端倪。 时间似乎无限拉长,越到后来,屏幕上显示的东西越是繁乱,高桥秋子停留的间隔也越是长久,渐渐的,她的脸颊透出浅浅的青白色,呼吸声也粗重起来。 日吉若侧目偷觑,冷不丁看到她的额头沁出薄汗,也不知是惊讶还是用脑过度造成;心头顿时咯噔一声,想要打断又害怕不小心弄巧成拙。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电脑屏幕骤然一跳…显示屏上的图案猛地变成雪花状,电脑发出一记轻响,似是电压不稳造成的嗤嗤声,然后下一秒,插着U盘的接驳口闪出淡蓝火花,[碰——]一声,电脑屏幕漆黑一片。 ………… 日吉若眼疾手快将盘膝而坐的高桥秋子拖起来,反手藏到身后;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仿佛也被吓一跳,竟是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任凭笔记本电脑键盘冒出一阵刺鼻的焦味,眨眼间就此报废。 一阵忙乱过后,日吉若压着高桥秋子坐到沙发上,对面却是镇定下来的迹部景吾,余下的位置被忍足侑士占据,场面变成三足鼎立。 动作无比轻柔的将怀里的高桥秋子放在沙发上,让她依着沙发闭目休息,做完一番动作后,日吉若挑眉斜睨对面的迹部景吾,眼神凶狠的制止对方欲开口的意图。 暗金双瞳死死盯着灰紫凤眸,如同谨守领地的兽,寸步不让————无论迹部景吾想问什么,日吉若觉得还是要等高桥秋子缓过神来再说。 接下来没有人开口,一直等到高桥秋子长吁一口气,歪在沙发上的身体直起,斜地里探出一手,落到日吉若摊开的掌心。 微微收紧五指,日吉若偏头看着身侧的人,待得看清楚她只是神情微微委顿,整个人看上去算不不错,颦紧的眉心方才松开。 高桥秋子的脸上带着一丝疲倦,更多的却是平静,定定看了他半晌,浅灰眸子弯起,抬起另一手拍了拍两人交握的双掌,之后转头看向迹部景吾。 “那么,我记下来了,迹部部长是不也该履行承诺?” “啊恩——”迹部景吾仿佛不可置否的淡声说道,“那资料你看得懂?” “不,那份东西三分一是殄文,剩下是道家符篆、河图洛书。”高桥秋子悠悠的回答,“我只能当图案记下来,用途含意全部不知道。” 她的一句话中好几个发音日吉若听不懂,那种特殊音节该是中文,想必迹部景吾他们也不明白,不然,迹部景吾的表情不会变的那么奇怪。 “哦~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迹部景吾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看似不经意,安稳如山的姿态却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日吉若眼底眸光一闪,收紧手指无声的提醒高桥秋子————她却似是没发现他的小动作,浅笑着开口,“我说的是中文,怪不得听不懂。” “[殄文],写给死人看的文字,即使放在以前读得懂的人也很少,[道家符篆]、[河图洛书],都是特定称谓,和资料内容不相干。” “关键是我可以丝毫不差的把东西画出来。” 说到这里高桥秋子忽然停下来,勾起嘴角,笑得极是狡诈,“U盘里的是扫描下来的,会长这么着急肯定哪里出问题了吧?” “比如说~~~”尾音无限拉长,说话间她将在场三人全数环顾一遍,最后目光定在迹部景吾身上,“原件存在一些禁止,有谁无意中触动销毁符阵了吧?” 迹部景吾象是想到极不愉快的事神色一变,灰紫凤眸煞气大盛,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你猜对了,如果不是连电脑扫描件都只允许读取一次,我也不会着急。” 抬手揉了揉额角,倨傲的神情化为极深的不甘与无奈,“那东西是…无意中得来的,我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研究室却认为里面有东西可以攻克一直卡壳的难题。” “迹部会长——”高桥秋子平淡却坚定出言打断显然是要合盘托出的一番言语,指尖猛地攥紧,用力到几乎生生抠进日吉若的皮肉,“我无意听您的奇遇,只需要告诉我,高桥原一的死和你们迹部集团有关系吗?” ………… 迹部景吾双眸微微睁大,神情极是错愕,“怎么可能!” “你敢发誓?如果…”高桥秋子的语气阴凉到凄厉,“如果有关系,你拿命赔给我?” 随着她这句话说出口,室内温度隐隐下降几分,仿佛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躲在一旁窥视。 日吉若的瞳孔骤然收缩,潜意识中的警报系统豁然启动,几乎条件反射将高桥秋子按进沙发深处,自己猛地起身,藏在袖管中的滑入掌心,眯起了眼睛,杀意暴涨。 严阵以待的那个角落位于东北角,空荡荡的,一缕自窗台迤逦而入的阳光斜映其上,光影明灭间细细的尘埃浅浅飞扬,竟是毫无异样。 良久,日吉若察觉到耳后空气微沉,高桥秋子轻声说道,“阿若,没事,已经不在了。” ‘已经不在’…也就是说,先前他的感觉竟是正确!又定定看着那处半晌,顺势环顾整个房间一遭,日吉若收起手执的短戈,挑眉,“跑了?” “嗯——”高桥秋子已然起身,浅灰双瞳注视着东北角,眼内盈满压抑,“算了,不急于一时,现在该请迹部会长解释清楚。” 她回过头,转身走向同样露出惊愕神情的迹部景吾,“迹部集团的研究室,是不是致力于生物克隆?” “水岛空和水岛夕在冰帝是被你保护起来的吧?” “高桥原一…他和迹部集团有什么关联?!”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迹部景吾面前,手臂微抬举到半空复又停顿不知做什么;日吉若看到迹部景吾和一旁的忍足侑士同时脸色大变。 原本满脸不以为意的忍足侑士身形一动,仿佛想要上前又生生止住,“秋子学妹…冷静一点。”说话的语气急促,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 “秋子?你做什么?”日吉若赶忙走过去,一看之下————竟是整个人僵住。 高桥秋子举在半空的那手凭着一柄黑色枪支,枪口死死咬住迹部景吾的心脏,精致的脸庞血色褪尽,手腕却沉稳。 日吉若根本来不及思考她手中枪支从何得来————那不是他惯用,之后交给她的防身武器,那种型号和颜色…却是日吉组内部通用,该死! “回答我,否则别怪我手里的枪支走火。”高桥秋子突然提高声线喝道,“你们的实验室,是不是在将科技与道法结合!” 神情几经变化,迹部景吾忽的平静下来,灰紫凤眸内的错愕与惊讶攸然散去,“啊恩——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个?” 抬手点了点遥指胸口的枪支,眼神凌厉中带出几丝讥诮,“想杀死我?” 日吉若呼吸一滞,只生怕被怒气冲昏头的高桥秋子做出什么傻事来,可现在他动弹不得,既不能开口也不能出手。 “呵~我不会杀你。”高桥秋子勾起嘴角,抬了抬手腕,仿佛是说笑般轻松,“我是平民,没有一枪毙命的本事。” 她把枪口往下微沉指住某个位置,脸上阴云密布,“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囧——日吉若嘴角一抽,心情顿时复杂到不知作何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哦哦~(阴暗笑)亲们猜到流氓闲用枪指着哪里吗? 第一百二十章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日吉若想起当时的场景就忍不住满头黑线————实在是太那啥了!高桥秋子那混账居然用枪直指男人下/半/身关键部位,毫不忌讳的坦言要对方生不如死。 从她近乎狞恶的笑容能看得出来,如果迹部景吾的回答不令她满意,下场绝对堪忧。 日吉若眼角抽搐的同时…已经不知该作何感想,真的! 这是何等彪悍的女人啊喂! 经此一役,日吉若总觉得身边的同伴看自己的眼神…隐约带着些同情?当然,那是后话,现在他想不到那么长远的未来,此刻日吉若正僵在原地为近乎陷入死局的情势头疼不已,不知所措。 ………… 网球部正选专用休息室内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楚,气氛更是压抑到极点。 忍足侑士半张着嘴,一副下巴脱臼的模样;迹部景吾则是脸色青白交错,瞪大一双灰紫凤眸,竟是…愤怒中带着些许尴尬。 日吉若敢用脑袋发誓,此刻绝对是冰帝学园双骄————贵公子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生平最为失态的一刻。 然而,造成眼前这幕僵局的罪魁祸首高桥秋子手执枪支,俨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眼角狠狠抽了抽,慢腾腾将面前的三个人环顾一番,日吉若的嘴角又是一抽,只觉得脑子里灌满浆糊,根本不知该如何收场。 良久,许是对僵持局面有些不耐烦起来,高桥秋子把枪朝前顶了顶,“不想受伤就说话,别以为沉默能躲过去。” 话音绵软,其中蕴含的血腥味却越发浓重。 迹部景吾的神色瞬间变幻,眉心微微一皱,“本大爷不知道你问的什么。” “还嘴硬!”高桥秋子的声线略略出现几丝波动,执枪那手的肩膀微动似是要… 日吉若暗叫一声不好,忙不迭探手意欲扣住高桥秋子的手腕,同时沉声喝道,“等一下…” 他原是想制止明显被怒气冲昏头的高桥秋子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没料想也不知是高桥秋子反应太快,还是她对他的行为太了解————日吉若在开口的同时整个人身形一转即将插/入对持的局面… 下一秒,擒在他手中的纤细腕骨猛地向外翻转,大拇指禁不住瞬间剧烈的逆向压迫豁然松开,高桥秋子迅速脱出他的禁锢,随即日吉若眼前的空气一暗。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高桥秋子一个就地转身一只脚飞旋起来,又高又快在空中划了个半圈,风声骤起。 日吉若一愣,握着短戈的那手抬高几分正要对准迎面飞来的那支脚狠劈下去,电光火石间忽的记起来人是谁,又生生顿住,迟疑间,那道巨力恰恰踹在他的左肩,整个人就此斜着摔出去正碰到身后不远的沙发,然后重重撞在地板上。 天旋地转…日吉若仰面躺在地上,耳蜗蜂鸣,隐约间夹杂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闷咳几声,撑着地板爬起来,狠狠甩了甩尚有些眩晕的头,然后就这么呆呆半坐着,脑子里里唯一浮现的念头是:好身手,真的… 暗金双瞳直愣愣盯着满脸焦急奔到身前蹲下的高桥秋子脸上,日吉若张了张嘴,苦笑,“我的手…好象扭到了…” 他话音刚落,直视着他的浅灰眸子漾起雾气,顷刻间有山雨欲来的趋势。 ………… “断了?怎么办?怎么办?”高桥秋子眉宇间弥漫的杀意转瞬间褪去,变得惊慌失措,“嗷嗷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啊啊~”边语无伦次的抽抽噎噎,边手忙脚乱… 眼见她的慌乱藏都藏不住,趁着她低头搀扶自己时日吉若嘴角微微勾起,复又悄悄横了眼晚一步赶过来帮忙的另外两人,特意避开忍足侑士,把重量落到迹部景吾身上。 ————不能让他趁乱逃走,日吉若无比迁怒的想。 接下来的场景可称兵荒马乱。 被扶到沙发上安置的日吉若表示很是嗯~惬意,除了被踹过一脚的肩膀不太好过,连同男人的自尊心有些受创之外,其实没什么…倒是高桥秋子盯着他的眼神很令他受用。 浅灰眸子瞬也不瞬盯着他,因为不敢妨碍忍足侑士的检查而被推到略远处,几欲开口又怯生生抿紧嘴角,眼睛里有水光泫然欲下。 见她这般表情,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日吉若眯了眯眼,心头泛起薄醉般的微醺,酸涩与甜蜜糅杂的奇妙感觉一直由脉络纠缠到全身。 待得忍足侑士小心翼翼的结束检查,宣布日吉若不过是稍微扭到,并无太大伤害之后高桥秋子神色一松,眼眸里的阴郁方才淡去。 日吉若转了转还不灵活的手腕,挑眉,用淡漠的语气直接提出此前僵局的解决之道,“迹部部长,既然大家已经冷静下来…那么,我们可以坐下来详谈了吧?” 我都拼上自己身体了,你多少也该拿出点诚意来吧?————注视着迹部景吾的暗金双瞳潜藏着阴森森的威胁。 迹部景吾眸光微闪,沉默的点点头。 “哼!”高桥秋子恨恨然哧哼一声,鼻音浓厚,仿佛不可置否,人却飞快上前将忍足侑士挤到对面原先的位置上,手中的枪支早就不知去向。 混乱的休息室不多时就恢复到刚开始的局面,而后陷入短暂的寂静。 迹部景吾的身体陷在单人沙发内,眼神变得晦暗不明,仿佛在回忆什么;忍足侑士保持旁观者的态度,日吉若一手环着高桥秋子,有意无意将人扣在怀里。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迹部景吾抿了抿嘴角,目光凝聚起来,“那么…就从一开始我注意到…” 其他人的注意力一时都集中过去。 随着迹部景吾算是坦诚的讲叙开始回溯,结合几位当事人时不时的提问与补充,高桥秋子想知道的事件脉络渐渐铺展开来。 …………………………………………分割线………………………………………… 迹部景吾口中一切的开始,正如高桥秋子所言,不过是好奇。 他最早注意到的异样并非高桥秋子解决掉的那只怪鱼,迹部景吾是被那场商业活动中途发生的插曲引出的兴趣。 因为要配合警方调查系列失踪案件,那个会场的监控设备拍摄角度是毫无死角的;当然,除了警方控制的那些摄像头,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纠纷酒店方面私底下隐瞒了数个镜头方位,出于各种考虑,那些拍摄到的画面只有高层有权调阅。 身为策划者的迹部景吾,恰是之一,并且他当时…有些无聊。 观看监控的结果是他亲眼目睹了一幕极不可思议的现象:举办比赛的大堂角落,高桥秋子的身影凭空消失,几千万像素的摄像头也拍不到丝毫蛛丝马迹。 惊骇之下迹部景吾险些要报警处理,当他僵在屏幕前,在‘产生幻觉’与‘电脑中病毒’的结论中苦苦挣扎,等到终于回神待要先告知日吉若时… 高桥秋子正以一种狼狈的姿势掉出了来。 是‘掉’出来,没错! 迹部景吾敢用自己引以为傲的动态视力发誓,高桥秋子确实是从那处活水盆景里掉出来的,至于比例明显不符什么的,事实胜于雄辩。 比大卫魔术还神奇啊!混蛋! 觉得自己十几年人生从未如此奇幻的迹部景吾揉了揉额角,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只生怕不小心错过发现‘真理’的瞬间。 等到高桥秋子离开摄像镜头所处角落,忙不迭外逃,从其他画面中迹部景吾看到大堂内连同外间俱是一团混乱,于是他起身急匆匆赶过去。 他带着被人围堵的高桥秋子通过专用渠道离开。 接下来不用说,因为发生的在场都是当事人。 迹部景吾事后抢先搜查拉面店老板的家,连同有关联的人,最终拿到一本破旧古籍。 ………… 经过科技手段检测,那古籍有上千年历史,珍贵是很珍贵,却无人看得明白里面所记载的东西,包括几位国内知名的学者,是中国古代的符篆阵法没错,不理解含意,拿到手也根本毫无用处。 那之后不久,迹部景吾听闻日吉组似乎在寻找类似的东西,他原想做个顺水人情,不料集团内的实验室发来联络,说是那本东西有人看得懂。 实验室负责某项机密研究的负责人水岛研究员的儿子————水岛空。 迹部集团的实验室的工作内容一直很神秘,连迹部景吾都不甚了解,只知道是关于生物遗传方面,致力于延长人类寿命课题,直接对迹部景吾的祖父负责。 水岛空是其中最年轻的成员,才十几岁,据说是天才。 那本古籍被迹部景吾以‘允许的情况下调阅研究课题资料’的交换条件交出去,水岛空翻开它,然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内里记载的东西…竟开始重新排列! ‘只有被选中的人才看得懂。’————彼时水岛空这般笑言。 迹部景吾却知道那人是满口胡言,不是‘被选中’,那应该是有灵力的人才能引发古籍记载的符咒,也不是看得懂,而是‘领悟’。 当然,迹部景吾也想过把古籍拿给芥川慈郎试一试,不过那种念头细想过后却是作罢。 毕竟是来历不明的东西,旁的不说…危险性未知,他担不起让同伴遭遇危机的可能性,再者…迹部集团的实验室,他没有权限插手太多。 将东西交出去之后,没多久研究课题就传来攻克难关的好消息,至于那本古籍在其间起什么作用,迹部景吾一无所知,倒是冰帝校内的高/潮迭起,再次引走他的注意力。 日吉若和高桥秋子,那两人无论是相处模式还是经历的事件…真真是令人百看不厌,比电影精彩多了。 而后水岛空毫无预兆插班进入冰帝,目的不明;后来是日吉若提到水岛空的一席话,迹部景吾经过一番调查才有所察觉。 水岛空是冲着去年失踪的水岛夕来的————他和她,居然是姐弟。 ………… [天堂手册]水落石出的时候,迹部景吾第一反应就是水岛空,就在他试图通过集团内部施压做出点什么的时候,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令得他不得不罢手。 迹部集团最高掌权人,迹部景吾的祖父由于年迈全身机能陷入崩溃边缘,而此时科研组研发的新药品成功与否是唯一挽救生命的希望。 看着躺在无菌室内,浑身插满导管等待奇迹的祖父,迹部景吾再如何震怒也暂时按捺。 水岛空作为核心成员之一,他在外界的所作所为…只得听之任之,甚至偶尔还必须干预有所察觉的日吉若和高桥秋子的调查。 之后的情势,迹部景吾不知道该怀着何种心情对待————愤怒于水岛空的举动,可是一想到幕后的祖父… 不愿意挟着着阴私面对一无所觉的伙伴,就只得尽量避开接触,那样对彼此都好。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迹部景吾还是觉得冰帝学园之所以如此的呃~多灾多难,大半原因都出自‘以推动人类科学’为名的水岛空身上,顺势还连累同样具有灵力的高桥秋子。 然后…平地一声雷,消失的水岛夕生生被水岛空‘找出来’。 简直是一团乱麻,迹部景吾无比心虚的同时头疼不已。 奇怪的是水岛空似乎对高桥秋子极感兴趣,也不知算不算同类间的惺惺相惜,亦或者是另一种恶趣味;水岛空意图在高桥秋子身上做实验,据他说那是…嗯~想看看普通人和异能者之间存在何种差别,另一位则是平野麻弥。 收到消息的迹部景吾亲自警告水岛空,私下里又通过集团内部别派的势力打压研究组,试图围魏救赵;令人庆幸的是日吉若和忍足侑士两人的手段本事俱是不俗,水岛空的计谋方才无法实现。 至于被称为‘研究项目之一’的水岛夕,迹部景吾自认已经无力施以援手,那位是人类也好是妖怪也罢,都是水岛空自己的问题,不要波及旁人性命就好。 等到研究告一段落…鸟尽弓藏什么的,届时迹部景吾不会有任何愧疚;好吧~却是他卑鄙,他现在只在乎有没有谁能救回亲人的性命。 ………… 只是…迹部景吾没料到事情在他胆战心惊的时候渐渐脱离掌控。 研究室发展的新药品进入最后环节,在人类身上进行临床试验;那种试验需要承担风险,按照不成文的惯例是招纳志愿者。 此次也不例外,迹部集团动用高额回报吸引生活困苦的普通人参加,很快就聚集了足够的人员,新药通过几次试验,很快就成功,没多久迹部景吾祖父的身体机能稳定下来,健康报告显示一切正朝着良好方向发展, 这一切的细节是迹部景吾收到反馈时才知晓的,毕竟他只是继承人,上面还有双亲。 等看到志愿者试药的各种临床反应数据以及录像时…迹部景吾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结果。 志愿者当中有高桥原一。 水岛空!他是故意的!高桥秋子被严密保护,日吉组的力量令得迹部集团忌惮自然无法做什么小动作,水岛空凭着生物遗传天才的名头在筛选志愿者时说动高层,特意用庞大的金钱引诱高桥原一…畜生! 虽然高桥原一的身体并未出现任何不良反应,迹部景吾还是恨不得生吃了水岛空。 特别是当他知道高桥原一接受实验之前签的协约,要求将所得全部汇入高桥秋子账户时,更是恨到极点。 高桥秋子一旦得知真相…首当其中被报复的就是迹部集团,先不说她在灵异方面的能力令人不敢直掠锋芒,当是看她为人处事,迹部景吾也是极不愿意做什么伤害对方的举动。 不是惧怕,而是有点欣赏那女人身上的某些特质… 水岛空简直…该死! 又惊又怒之下迹部景吾几乎按捺不住想直接动手…然而…那本古籍却在此时出现问题。 被水岛空以自身能力引发重新排列的文字图案竟再一次发生变化,痕迹缓慢消退,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不过那古籍除却被水岛空翻阅研究,研究组也一直试图破解奥妙,无间断的高像素摄像镜头里,异变一开始,所有变化无所遁形。 古籍内的记载正在逐渐消失,如同墨迹在水中晕散开,这次连水岛空也无能为力,几天之内所有保存方法俱是用尽,丝毫收不到生效。 研究组无比惊惶,因为他们目前取得的成就,说句难听的,大概和那本古籍脱不了关系,失去它…接下来,他们摩拳擦掌想得到的荣耀就是泡影。 …………………………………………分割线………………………………………… “然后…今天发生的你们都知道了。”迹部景吾看着对面沙发内神情晦暗的高桥秋子,收敛一贯倨傲的气势,露出有些颓然的表情。 一切经过就是这样…他毫无隐瞒,接下来…该是他的责难,他认下来就是;这之后,同伴的情谊怕是要没了。 迹部景吾沉默下来之后,现场就显得越发凝重,日吉若略略偏头看了眼身侧的高桥秋子,不期然抬起覆在她肩膀上的手掌,不疾不徐地轻拍,想让靠在臂弯中的人稍微放松一些。 她由始至终显得很平静,甚至在迹部景吾那一番话说到关键处时仍旧纹丝不动;但是这份平静在日吉若看来,却是海面下隐藏的波涛汹涌。 半晌,掌心下的身体没有丝毫松弛的趋势,日吉若双眸微微一暗,长叹一声,停下拍抚的动作改为扣住她的后脑勺,手腕一个用力让她把脸埋进怀里,“别再咬自己,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我有暴力倾向啊~” 贴在他胸口的那颗脑袋微微挣了挣,几秒钟后…日吉若一脸的扭曲,倒抽一口气,硬生生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呼痛声压下去。 高桥秋子这混账…果然是属狗的吧?不让你咬自己于是张口就咬我么? 日吉若忍耐着皮肉开绽的刺痛,面上还要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只是可惜收效甚微,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对视一眼,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 “那么…咳咳~”“忍足侑士貌似平静地推了推眼镜,“秋子学妹?” 他话音刚落,日吉若就觉得某人狠狠收紧牙齿,力道大得他止不住怀疑自己身上真的会开个小窟窿…然后,伏在怀里的高桥秋子猛地抬起头,恰恰和正低头查看的日吉若打了个照面。 ————眼眶红红的,虽然没有掉眼泪,双瞳深处翻腾的痛意快要漫溢出来,看清楚她此刻的神色,日吉若只觉得心头似是被谁挠了一把,不痛却是刺刺的疼。 对上他的眼神,高桥秋子那双浅灰的眸子光影明灭,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其间翻腾不休,半晌方才平息下来。 象是终于回过神来,高桥秋子挣扎着从他怀中退开来,面沉如水将目光转向迹部景吾。 “您说了半天,其实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有吧?是会长自己也被蒙在鼓里还是有所保留?迹部集团怎么可能把那么大的权限放在研究组手上?” “高桥原一只是接受药品临床试验,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给他做器官移植前的身体调整?” “你们根本就是谋杀!” 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其内容令人不寒而栗。 迹部景吾当即就跳起来,几步逼到近前,双拳攥得死紧,“关于那本古籍和水岛空的事,我却是做得过分,但是‘谋杀’这种罪名是怎么也无法承认的。”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浑身溢满压抑;高桥秋子处在那样形于外的愤怒之下,反而显得更是冷漠,身体往后一沉靠到沙发背上,下巴微抬,眼神凌厉中藏着几丝讥诮。 气氛逐渐凝固起来,此时却是忍足侑士忽的开口打破平静,然而他所说的话,却令得在场众人俱是怔住。 “迹部,秋子学妹说的或许是事实。” “那些试药的人员在实验结束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接受身体检查,当然那些后续动作内容本来也不该被外人知晓,只是…” 说到这里忍足侑士勾起嘴角,表情显得意味不明,“我手上有关于那次临床实验的数据报告,根据病理分析,所用的药品是器官移植并发症方面的。” “那又怎样?”迹部景吾冷声驳斥,停顿一会儿,神色猛地一滞,灰紫凤眸微微睁大,“不,这不可能!” “别的不说,将治疗步骤本末倒置根本不符合科学…” 这种事!这种事根本是荒谬! 先用治疗排斥的药品用于健康的人体…然后再活生生移植器官…迹部景吾冷不丁打个寒颤,“不可能!”那是…要何等丧心病狂才做得出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她的叙说轻描淡写却不失锐利,有心人细细深究下去————真要是如她所言,迹部集团确实是在替他人做嫁,得益者只有水岛空。 日吉若保持正襟而坐的姿势,略略偏过头,目光瞬也不瞬盯着身侧半支手臂距离不到的高桥秋子,聆听她的侃侃而谈,眼底暗藏激赏。 诡谲复杂的局面分析得丝丝扣入,无论是当前情势,亦或者藏在更深处的阴谋,仿佛没有什么瞒得过她的耳目,一番说辞让人哑口无言。 单是她能够凭借自己的经历综合迹部景吾所言,将看似散乱无序的线索串联起来…就极是令人佩服,更何况…在分析的同时话里话外点出的东西… 得罪她的人,最终一定讨不到好去。 日吉若眼含笑意注视高桥秋子,暗金双瞳眸光变化莫测,半晌,眼底的风起云涌尽数收敛,化为浓浓的迷恋。 ————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现惊人,他原以为自己已经窥见她不为人知的真面目,却不想…还是了解不够啊~日吉若暗自叹息一声。 他现在大概能了解中国古代历史中的‘说客’是何等舌灿莲花,看她的表现就知道;只要她愿意,仅仅是用语言就能战无不胜,这样一个人…真是… 越深入了解越是令他无法自拔…当然,她的敌人就会越胆颤心惊。 “所谓‘养虎为患’,请三思。”低沉的语气除却微微的希翼,高桥秋子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凝重,说完之后人就沉默下来,似是在等待听众深思熟虑后给出回答。 日吉若探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拢进怀里,抬起另一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同样不说话,只是掉转目光望向迹部景吾————无论对方最后做出何种选择,他日吉若肯定要站在高桥秋子这边,且不惜任何代价。 ………… 和脸色一变再变的忍足侑士相反,迹部景吾由始至终面沉如水,只是一双灰紫瞳眸仿佛乍开的湖面,刹那间掀起滔天巨浪,然而他仍旧不置一词。 日吉若心里微微一晒,也不急着出言逼迫,却是勾了勾嘴角,眼中的笑意犹如针尖。 他知道的,对于高桥秋子提议的结成联盟反击,迹部景吾倘若立刻做出决定反而令人生疑。 ————旁的不说,高桥秋子推敲出来的‘真相’里存在极大的诱惑,任何人都必定要想了又想还是无法决断。 淡淡瞥了似是不动声色眉宇间却隐约挣扎的迹部景吾一眼,日吉若缓缓眯了眯眼,目光移开少许转到旁边的忍足侑士身上,顿了顿,收回视线,垂下的眼睫掩去双瞳深处的讥诮。 看吧~就连旁听的人都止不住心潮起伏,更何况是身处其间;长生不老呢~试想谁能够抵挡那种诱惑?即使不过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空气略有些沉闷起来,日吉若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仿佛开始不耐烦,于是他松开臂弯将人推出怀抱稍许,手掌探到她的后脖颈,覆着微凉柔腻的肌肤,上上下下摩挲。 高桥秋子的身体不期然一僵,挣扎着扭过头来,表情有些呆愣————湿漉漉的眼睛如同动物幼崽般,微启的红唇…嗯~日吉若心头剧跳几下,一时间什么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 象是被魔怔住,轻轻地抬起另外一手把她的鬓发拢好,手指掠过耳坠,定定看着那两片花瓣似的嘴唇…低头,待要去一亲芳泽。 “秋子…”一边凑上去一边低低呢喃,声音里有了点诱哄的味道。 眼见那抹娇艳近在咫尺,日吉若的动作却猛地停滞————高桥秋子脱出一手重重拍在他的额头上,身体后仰几度,柳眉倒竖。 ‘别逼我揍你!’精致的脸庞立刻蒙上一层阴影,浅灰眸子眸光闪烁,其间蕴含的威胁之意俨然是在无声怒吼。 两人对视半晌,日吉若满脸怏怏然的抿了抿嘴角,擒住她的细腰将人按回怀里,深吸一口气方才不甘不愿的打消念头。 ………… 心念一转又担心等下按捺不住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日吉若只得强迫自己转开注意力,把目光放到对面那两人身上。 迹部景吾神情肃穆,似乎已经全盘消化完高桥秋子的一番话,并且内心做出决定;忍足侑士却还未回过神来的样子,沉默中带着一丝压抑。 想是也察觉到迹部景吾神色间的变化,高桥秋子忽的出言询问道,“那么,会长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开口的瞬间,却是忍足侑士的嘴唇先动了动,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声音;不久,迹部景吾的神色一敛,目光骤然凛冽,“你真的相信…我事先毫不知情?” “我们联手,你的敌人只是阻止科技与道法结合,不会波及旁人?” “我的祖父…” 迹部景吾话音方落,有那么一瞬间,从高桥秋子身上迸发出一种接近窒息的压抑感,然而那异样只是转瞬即逝,她很快又恢复平静,开口说话的声音略显沙哑。 “事到如今,会长知道或者不知道,其实没有分别。” 象是考虑很久,复又长叹一声,“或许你们会觉得我太过无情,但也只能如此…比起报仇雪恨大快人心,道法被用于科技的危害,才是遗祸无穷。” “科技推动社会进步,代价是道德沦落;克隆技术真正为社会接受的那天,当科技发展到能够将人类自身当成家畜一般饲养,并且肆意宰割,彼时就是人间道崩溃灭亡的序幕。” “而我只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说到这里高桥秋子微微挺直脊梁,一字一顿,周身霎时间杀气弥漫,“借用道家法术胡作非为者,杀、无、赦!” 迹部景吾的神情一时微变,还没等他张口,高桥秋子扭头看向休息室空无一人的角落,似是完美的伪装裂开一条缝,所有哀怒与悲伤铺天盖地的奔涌而出。 “放心——我当年罚下誓言,不对普通人出手。” “除了罪魁祸首,别的人…无论是谁…我都…倘若你不信,我可以再许一个毒咒,违背誓言魂飞魄散,如何?” ………… “高桥秋子!”日吉若猛地怒喝出声,双手用力将面朝别处的人扭过身来,咬牙切齿恨声问道,“你这白痴!” 你这白痴…竟敢为了无关紧要的事… 又惊又怒之下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暗金瞳眸映出她那双浅灰眸子,待得看清楚那其间似笑非笑的疯狂,日吉若微微一怔,脑海中飞快掠过一丝模糊的诡异想法。 静静看了他半晌,她轻轻撇开头去,目光落到迹部景吾那处,嘴角一勾,流露出一丝凉薄之意,“这样该放心了吧?就算你的祖父真的移植高桥原一的器官…” “相对的,罪魁祸首请任凭我处置。” 她这样不管不顾的承诺反倒令得日吉若冷静下来,反复打量她几眼,心头缭绕的震怒化作浅浅的领悟,顿时偃旗息鼓。 ————只要求处置罪魁祸首,旁的一概不追究,然而先决条件…是迹部景吾的祖父也不知情对吧?如果那位一开始就是默许,甚至… 日吉若的眉梢微挑,冷哼一声,松开钳制着高桥秋子的手掌,再次将目光转到另一边。 许是无法辨别她话语的真实性,迹部景吾却沉默着没有回答。 “迹部…”日吉若压低声音唤道,暗金双瞳内眸光攸然变得晦暗,几欲择人而噬的戾气在血脉间流窜开来。 ————高桥秋子这样斩断退路,迹部景吾再敢犹豫,将来就别怪他出手狠毒。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现场的气氛也随着那份安静变得火药味浓厚。 良久,迹部景吾敛起眼帘,似是长吁一口气,脸上浮现出释然的放松,“我答应了,实验室的事务我会着手处理,和古籍相关的人事…你放手去做。” 直到此时,高桥秋子整个人方才松弛下来,施施然靠坐到沙发背上,眉宇间的层层郁色悄无声息舒展开。 “会长一诺千金,我这里先谢过了~”唇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水光蕴氲,一时笑靥如花,看起来阴郁的心情竟是转瞬间晴空万里。 悄悄盯着她看了半晌,直等到她收起狐狸般狡狯的笑意,脸上浮现几丝凝重;日吉若这才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到别处。 没过多久,身下的沙发忽又一震,高桥秋子离开座位慢吞吞踱到休息室的角落;下一秒迹部景吾跟着起身走过去,日吉若想了想又打消了跟过去加入讨论的念头。 结成联盟,接下来就是商讨对策;高桥秋子的行事堪称滴水不漏,日吉若觉得自己此时没必要参与,只要等结论出来,某些需要执行的环节,高桥秋子终是需要依仗他的人力。 角落那里放着一张办公桌,原是堆放资料用的,现在高桥秋子和迹部景吾两人围着它,手中取过纸笔涂写同时细声说着什么,音量恰好介于模模糊糊听不分明的程度。 听了一会儿忽高忽低的讨论声,日吉若转开注意力,将目光放在余下那人身上————忍足侑士安坐在位置上,仿佛事不关己。 两人视线相对,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忽的起身悄悄走到日吉若旁边坐下,转头看了看角落那两人,又飞快地回过头。 见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现,日吉若饶有兴致的挑眉,“怎么?” “麻弥的身体每况愈下…而迹部…”忍足侑士以只得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迹部集团的研究室…不在小景所知的那个地点。” 日吉若眯了眯眼,低声反问,“然后?” 忍足侑士做了个微不可察的手势,表情瞬间又恢复到仿佛若无其事;日吉若心头一动却也不追问,垂下眼睫,自顾自细细思量: 平野麻弥的身体…是水岛夕的缘故吧?忍足侑士在这种时候欲言又止,手中必是握着某些至关重要的线索,说起来…生物克隆技术和医学研究总是有关联,忍足侑士也有自己的特殊渠道…嗯~ 想到此处,日吉若的眼睛微微一亮,偏头看了眼忍足侑士,目光一错又极快的转开,随即两人均从各自眼底看到无声的了悟。 协议达成。 ————忍足侑士将所知坦诚公布,他则彻底解决水岛夕。 果然如忍足前辈自己所言,他和他两人真真是合得来,为了保住最重要的那个人…都可以不择手段。 日吉若微微勾起嘴角,暗金瞳眸光影斑驳,渐渐化为深不见底的晦色。 ………………………………………………分割线………………………………………………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各怀鬼胎?转头看着角落那里一无所觉仍旧讨论得浑然忘我的两人,日吉若眼角一跳,随即又摇头失笑。 即使是算计…说到底都是出于自保,倘若不是弄出那么多事,拖累高桥秋子那笨蛋,他根本懒得理会。 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化为一记复杂的叹息,日吉若沉身靠到沙发背上,仰头怔怔看着天花板,半晌,换个姿势,放开环臂的双手落在膝盖上,一手弓起食指以缓慢的节奏敲击。 看似无所事事,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时刻注意着角落传来的细碎声响。 从领着高桥秋子来见迹部景吾到现在,时间过去很久,光线不知不觉暗淡下来,连同室内的温度也散去余热变得微凉。 希望那两人的讨论快点结束,等下他还要带着高桥秋子去约个会什么的,拖延太久…那个笨蛋会没心思吧? 日吉若抿了抿嘴角,忍不住有些怨怼起来————其实不能怪他看不清形势,实在是要等到高桥秋子那笨蛋开窍,比什么都困难。 他和她是情侣啊喂!平常牵牵小手,亲个嘴儿都要见机行事…有哪个‘男朋友’做到他这般憋屈? 更别说时不时冒出来乱七八糟的事件… ………… 在日吉若满心不耐烦的等待中,角落的讨论声终于化为沉默;察觉到那处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由远及近,日吉若豁然起身,转过头。 迹部景吾和高桥秋子正一前一后往回走,两人的神情均是有些轻松,看起来,商议得出的讨论双方都满意。 日吉若微微眯起眼睛,对着缓步行来的高桥秋子伸出手…下一秒,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她身后时,暗金双瞳蓦然睁大。 “快躲开!”日吉若声嘶力竭的喊道。 变故突如其来,快得日吉若反应不及,双瞳在刹那间目眦欲裂,眼底映出的那幕,即使在很多年以后,每当不小心忆起,心都疼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恰恰走到休息室中央位置,另一侧的落地玻璃窗外,惨淡的斜阳透过枝桠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明灭间,她脚下摇曳的光影化作一只狰狞怪兽。 诡异的景象只在弹指一挥间,那东西在高桥秋子身后凝聚成形————那是无法分辨形态的东西,扬高的利爪掠过空气疾扑而下。 她脸上的淡笑尚未散去,浅灰的眸子化为空茫…胸口绽开的血花惨烈而刺目。 象是身体被定住一般,日吉若整个人僵在原地,瞪大的瞳眸死死盯着从高桥秋子心脏穿胸透出的一抹铁灰。 那东西的指爪插在她胸口,一张半腐烂的脸紧接着从后面覆到她的脖颈处,与此同时,铅灰雾气蠕动着向上蜿蜒,悄无声息将高桥秋子浑身包裹起来。 日吉若看到它张开皮肉销烂的嘴,残缺的牙齿死死咬住咫尺间脖颈的大动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湿润绵软的咕噜声… 薄薄的鲜红在那东西布满深紫瘀斑的脸迅速流动,高桥秋子的脸庞瞬间血色褪尽,白得呈现微微浅灰。 “啊————!” 日吉若听到自己发出绝望的痛嚎,撑着沙发背猛地跃到半空,从腋下软鞘中抽∕出短戈,朝那东西狠狠劈下去,行动一如发狂的兽。 ………… 刹那间日吉若觉得周遭寂静异常,耳畔只余得短戈划破空气的低沉嗡鸣,还有逼近那东西时充溢鼻端的腐臭,以及它贪婪吸取她血液的声音。 短戈挟着他雷霆震怒重重击落…堪堪触及对方那刻…那东西蓦然消失,缠绕在她身体的雾气一起化为阴影,蜿蜒滑走。 手中武器瞬间失去目标,电光火石间,日吉若在半空猛地往边上一偏,转换重心轨道,生生止住去势,落到高桥秋子身侧。 迅速伸手揽住她失去支撑的身体,短戈横地里一挥,护在两人身前。 她沉沉的落在他臂弯内,日吉若还没来得及低头查看,眼角余光中那东西在身后墙壁上重新凝聚,犹如一只巨型蜘蛛。 依稀是人类形态,四肢关节却呈现不可思议的扭曲,半仰着脸,口中发出咻咻声响,似是野兽的低吼,凸出眼眶的晶体流露出似是挑衅的眼神,慢条斯理伸出舌啜舔嘴角。 模糊的吼叫声中潜藏着饕足。 日吉若一时大恨,手臂一扬,掌心紧攥的短戈猛地朝对方投掷过去。 淡金流光霎时间呼啸而去,耳畔那物迸出尖锐刺耳的噪音;它从墙上弹跳起来,轻飘飘浮在空气中。 短戈险险擦过它贯进墙壁,尾柄晃动不止,日吉若反手摸出绑在小腿上的枪支,面准那东西大张的嘴,迅速扣下扳机。 [呯——!]一声,然后是一阵不间断的枪击。 硝烟过后,一张腐烂的嘴停顿在距离日吉若眼前几公分处,稍微大力一点呼吸就能嗅到那内里散发出来的异样腥臭。 那东西仿佛是凝固下来,几秒钟后复又爆发出更是尖厉的嘶鸣,躯体似是无法扼制的剧烈颤动,被子弹击中的破洞,有腥秽气体喷薄而出。 日吉若握紧手中的武器,指节泛起青白,“吃过一次亏没想到你还记得,可惜…小看我了。” “很痛吗?” 说话间他将手中的枪口抬高几寸,缓缓塞进那东西的嘴里,暗金双瞳满是怨毒,“不止是短戈能够承载除魔符咒,打进你体内的子弹…也都是。” 沙哑的声线彷如情人间低语般温柔,食指一点点往下用力,“烟消云散吧——” 最后一记沉闷枪响过后,半腐烂的头颅四下飞溅。 ………… 下一秒,日吉若丢开打空弹匣的手枪,低头去察看怀里的那人,却————在转瞬间,如坠冰窖,连心脏都要冻结。 她睁着一双眼,仿佛停留在彼时的异变中还未回过神来,浅灰眸子…瞳孔却已经散开。 日吉若的双手此刻才开始颤抖,喉咙里咯咯几声,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暗金双瞳眸光涣散,几乎是无意识的将人放平在地上,反手褪下上衣,揉成一团用来堵住她胸口血肉模糊的那个洞。 经过方才的耽搁,她体内流出的血液已经有些粘稠,那件雪白的衬衣被略显深处的猩红染得星星点点… ————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 有些恍惚的视野内忽的出现一抹异色,日吉若手下动作不停,茫然的眼神微微转到一侧。 “日吉…” “滚开!”日吉若猛地推开来人,将高桥秋子已经冰凉的身体拥入怀中,低头看着地上残余的那滩浓稠血渍,狠狠咬紧牙关起身,跌跌撞撞朝着出口跑去。 她一定还活着…就算心脏被搅得粉碎…也一定有办法…无论要他付出何等代价。 ………………………………………………分割线……………………………………………… 与此同时,遥远的…藏在海平面几千米深处的,某个不为人知的地点。 放置无数仪器的房间内,男子从控制台上猛地抬起头,眼底迸发出欣喜若狂的光芒。 上一秒还静止的屏幕,象是受到什么刺激开始大幅度地跳动;蓝绿光线跃动的起伏,节奏渐渐加速,由缓而疾,一阵紊乱过后,停顿几秒钟,复又化为平稳。 男子疾步离开位置,飞快地跑到距离几米外占据一整面墙玻璃窗前,双手紧紧扣着光滑的玻璃,眼神贪婪而专注。 那后面仿佛巨大的水族箱,里面却不是五彩缤纷的鱼类,面积为几十坪的空间内充盈着略带暗色的半透明液体,正中央漂浮着一具女体。 那女子浑身赤/裸,口鼻插满导管,甚至太阳穴、心脏处、四肢脉搏俱是贴满轻巧导片,精致无比的容貌在液体中若隐若现,紧闭的双眸,眉宇被幽暗的光映出几缕阴森。 观察了半晌,男子皱了皱眉,返身回到控制台,盯着屏幕上,神情有些不解的自言自语,“实验体脑电波出现波动…意识却没有醒来,行动失败了吗?” 想了想,抬手按下控制台一边的通讯,低声道,“过来见我。” 说完之后,男子又低头去研究仪器,过了一会儿,象是有所察觉的回过头。 身后十几米外,银白的墙壁悄无声息往两边滑开,一名十几岁的少年站在门外,神色恭谨的对他颔首;见到来人,男子不以为然的收回视线,眼睛除却那些仪器在看不见其它。 少年似是习以为常,细长的睫毛垂着,一如往常的遮住眼底情绪;悄悄经过男子身边,走到玻璃墙前方才抬起眼睛。 静静看着那后方,眼底波澜不兴,仿佛程序精密的机器人。 玻璃墙的后面看似一处密闭房间,少年却知道那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培养器,充盈其间颜色诡谲的液体…是人工羊水。 隔着冰凉的石英触感,闭上眼细细感受里面海似的温柔,少年在恍惚间似是回到产生意识以前…他出生在类似的环境里。 现在,在里面的那个人也能感觉到吧? 暗无天日,潮湿而寂静。 除了自己的心跳,再无旁的…连同生命最开始应该感觉到的…来自母体的心跳都没有。 良久,少年睁开眼睛,嘴角在旁人看不到的此刻微微勾起,原本无机质的眼瞳顷刻间波澜暗涌,望着不远处那具身体,眼神渐渐变得讥诮而疯狂。 ————你可是我殚精竭虑得来的,最完美的成就。 我等着你醒来…高桥秋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流氓闲被不耐烦的作者弄死,连句遗言也没留下,蘑菇君此恨绵绵无绝期。 开玩笑的,别打脸!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日吉若僵直的站在走廊外,周遭来来去去似乎有很多人,也有很多声音忽远忽近,只是这些人说的什么,竟是半丝也听不进耳朵。 哭泣、哀恸、憎恨、凶残…混沌不明的脑海中,充斥着无数狂乱声响,如同暴风雨肆虐,浑浑噩噩的暗金双瞳一片茫然。 甚至连时间观念也失去,全副心神自顾集中在十几米开外那扇紧闭的门扉上————铺天盖地的白,其上最醒目的是一抹红…那盏亮着的标示…承载他唯一的希望。 高桥秋子正在里面接受手术…他抱着她一路疾行,甚至动用日吉组的势力驱散沿途障碍,在最短时间内赶到医院。 然而…等在手术室外的医疗组却给了日吉若当头一击。 他们说…他怀中那具身体完全失去生命迹象…确切的说,是她在遭遇袭击的瞬间…已经命丧当场。 日吉若自然是不肯相信,甚至勃然大怒,若不是还需要医疗组进行抢救,怕是当时他就会杀掉胡言乱语的那几名庸医。 ‘救活她,否则就拿你们陪葬!’————他对组内最精锐的医疗人员下了死命令,为了怕那些人阴奉阳违,还让近卫们全副武装一同进入手术室,自己则在外面等到现在。 其实他知道,只是潜意识里不肯接受这结局,无论如何都…高桥秋子不会死,日吉若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不过是心脏破损,把身体修复就可以了吧?她一身惊人本事,哪那么容易就死?! 低下头,呆滞的眼珠转动几下落到摊开的手掌————他的指尖沾满粘腻的冰凉,是高桥秋子的,随着时间过去血液已经凝结,泛出乌黑色。 怔怔看了半晌,似是被指尖的异色刺痛眼睛,日吉若缓缓弯下腰,捂着脸粗重喘息,喉舌间溢出几次短促而嘶哑的闷嚎,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 抵达医院的途中他紧紧抱着她,可是再怎么苦苦哀求,仍旧无法阻止她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略带冰凉的液体透出衬衣,顺着腕骨蜿蜒而下,在他手中形成令人心慌的血花。 怎么会这样?那时候他的动作如果再快一点,如果被袭击的是他…被留下来的人如果是高桥秋子,饱尝心脏被撕裂痛楚的,如果是高桥秋子…该有多好。 ………… 过了很久,日吉若摇摇晃晃直起身,重重靠在背后的墙壁上,狠狠的眨掉眼底泛滥的湿润热意,暗金双瞳眸光凶狠落到不远处。 ————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 那两人比他晚到一段时间,和他一样候在此处,沉默的等待手术结果。 许是察觉他目光中的狞恶,两人俱是神情微变,迹部景吾身形一动似是要走过来,却又被守在附近的日吉组组员拦截。 静静回视迹部景吾望过来的目光,也不喝止组员们用枪抵着对方要害的举动,事实上日吉若已经暗自打定主意,无论手术室是否传出噩耗,都要迹部景吾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倒是迹部景吾和拦截他的组员双方有志一同将声响压到最低,争执在沉默中愈见激烈,看似安稳的气氛一触即发。 “日吉!”站在人群外的忍足侑士忽的提高声音,开口的同时飞快插/入身前有些混乱的局面,推开压制住迹部景吾的日吉组组员,反手把人护到身后。 “别这样。”忍足侑士的眼神里带出几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之意。 想了想,日吉若抬起一手挥了挥,等收到指令的属下退开,复又将头转到另一边,“你们离开这里,趁着我还能控制情绪。” 不要让我看到…至少,在我无法扼制杀意之前别出现。 “日吉…” 迹部景吾终于开了口,声线较之往常扬高好几度且满是焦急,日吉若却无意再理会,视线犹自定在手术室那扇门上;想是明白此时他听不进任何解释,迹部景吾也沉默下来,又过了一会儿,连同忍足侑士的脚步声一并远去。 ………… 直等到同伴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拐角,日吉若头也不回,声音压得极低,似是自言自语,“父亲总是说我太过心软…” “我原本还不服气,现在想来…父亲说对了。” “呐——你们认为呢?”说完之后回头扫了眼留在附近的组员,日吉若自失的笑笑,“我是太心软…现在自食其果。” 伸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暗金双瞳缓缓眯紧,眉宇间骤然滑过一丝狠戾,“传我的命令下去,让依附我这里的人放弃所有任务,准备送礼物给迹部集团。” “具体怎么做等我的指令。”日吉若掀起嘴角,淡薄的笑容释放出无数血腥,“先把参加迹部集团最新药品临床试验的人找出来,联络媒体…” 给属下的命令说到中途,日吉若从眼角余光中看到手术室亮着的标示忽的熄灭,心头咯噔一声,抿紧唇角,豁然转过身去。 过了几分钟,屏息等待的那扇门缓缓开启。 最先走出来的是从头到脚包裹在无菌服里的医生,隔了一段时间出现的身影却是接受命令现场监视的近卫之一。 对上日吉若询问的目光,医生扯下尚未来得及褪掉的面罩,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是疲倦,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复又迫不及待的转身回到手术室内。 日吉若随即将视线转到近卫那里,收到对方无声却肯定的眼神后,整个人猛地失去力气,脚步一个踉跄险些瘫软在地。 十二名近卫全数被他命令去监视那场手术,现在出来的只有一人,日吉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剩下的留在里面,这表示手术…算是成功了;余下的近卫们正护着高桥秋子从手术室内部秘密通道转到无菌室。 “若少爷…”出来报信的近卫靠到日吉若身前,以最简短的语言报告结果。 日吉若聚精会神的听完对方的话,返身朝着走廊另一处尽头疾步跑去————连接手术室的重症观察室,另一侧入口位于走廊那头,他要见她,立刻!马上! ………… 高桥秋子被送抵此处时,医疗组一番检查告知日吉若她已回天乏术。 心脏破损停止跳动,胸腔内大面积积血,甚至在经过十数小时修补手术后,生命体征仍旧毫无反应,却是通过复苏机强自维持心肺功能。 近卫告知日吉若,高桥秋子在手术过程中已经被判定…脑死亡。 日吉若呆站在重症医疗室外,透过玻璃窗定定看着里面忙碌的人群,垂落身侧的双手不自觉颤抖。 高桥秋子躺在一个茧形的透明装置中,双眸紧闭,赤/裸的前胸附着一截机械,顶端穿透血肉没入心脏处帮助搏动,无数导管缠绕她的身体,维持各项生理机能。 象是被禁锢的蝴蝶…日吉若缓缓眯紧眼睛,心跳随着环绕装置周围的电脑屏幕上的图线起伏而跳动。 她睡在日吉组研发的生命维持装置里,只要装置运行,她的身体就会保持这种状态,一直‘沉睡’,直到终有一天醒来。 在日吉若沉默的等待中,站在装置边上做调整的科研人员最终抬手做了个‘完成’的动作,守在电脑附近的人员又低头观察许久,一行人聚在低声商讨片刻,其中一人返身对着日吉若点点头。 下一秒观察室的门无声开启,里面只余下两名研究人员,其余的人纷纷鱼贯而出。 “若少爷,一切按照您的吩咐。” “嗯——辛苦了。” 日吉若对着前来汇报的科研组负责人点点头,勾起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对方叹了口气,摇摇头,苦笑着领着工作人员慢慢的离开。 收回目送的视线,日吉若偏头对着身边下令道,“去请娄先生过来。”说完后就抬脚进入重症室。 科研组临行前欲言又止的目光含意是想劝说,日吉若知道可他不愿意理会,即使是发疯,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借用科技强自留下已经死亡的高桥秋子,再过不久…他即将做一件更疯狂的事。 ………… 靠到高桥秋子沉睡的那个茧形透明装置前,日吉若抬起一手凌空抚摸她的脸庞,暗金双瞳深处蕴藏绝望与希望交叠的哀恸。 她的眉眼安详,彷如春日绵软的花朵…倘若从此再无法睁开眼睛…他…他… ……………………………………………分割线…………………………………………… 时间在沉默中过去不知多久,周遭的人也不敢来打扰;恍惚中,日吉若察觉到外面有沉稳的脚步纷沓而至,扭头看去恰好与来人的目光碰个正着。 日吉若微微一凛,收回覆在装置上的手,对身侧的手下示意,“请娄先生进来。” 四十岁出头的男子进到此处后满脸诧异,“若少爷…这是?”目光在室内环绕一圈,最后落到日吉若身后,瞳孔猛地收紧,失声惊道,“高桥?她…发生什么事?!” 身体往边上移开几步,让对方看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势,日吉若眯紧暗金双瞳,“如您所见,请娄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声音冷冽而微颤,除了淡淡的乞求,还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煞气,趁男子上前查看端倪时日吉若对着近卫打个手势。 ————倘若对方拒绝…格杀勿论。 就在日吉若暗藏杀机盯着男子时,忽的听到对方“咦?”了一声,复又直起身,神色肃穆的说道,“她的魂魄不在身体里,你们碰到什么人了?” 听他如此言语,日吉若的眼睛骤然亮起,“娄先生有办法救她?” 男子的眼神几经挣扎,长叹一声回答道,“恐怕我无能无力,若少爷,要知道生死有命。” “就是说您打算见死不救?”日吉若勾起嘴角,透彻的双瞳漾起波澜,丝丝缕缕戾气在眼底弥散开来。 “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吗?”背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日吉若转开视线看向高桥秋子,语气算是平静,“归根究底是为娄氏的失物。” “幕后凶手凭着那半卷经书所学伤到她…”见眼角余光中男子神情大变,日吉若冷笑一声,上前几步越过他,倾身将额头抵在装置上,“娄先生倘若推脱责任,这笔仇恨有一半我会算在您身上。” ………… 现场沉默下来,日吉若听到男子的呼吸明显有些紊乱,半晌,身侧空气微微一沉,睁开眼睛只见男子将手放在装置上,似乎是在感应什么。 几秒钟后,男子收回手,睨了日吉若一眼,皱了皱眉,“有返魂木的味道,是凶灵。” 仿佛是思考许久,男子用妥协的语气说道,“我原本不该干扰命数,但是…若真是娄氏术法所伤…我只能出手相救。” 停顿片刻,他低头握掌成拳,五指曲起,然后用拇指点掐指间关节,一番动作象是日吉若从某些电影中看到过的…代表占卜含意的动作。 日吉若屏住呼吸不敢打扰,眼睛瞬也不瞬盯着男子,心跳渐渐加速————倘若他肯出手… “咦?”男子手下动作不期然一顿,视线落到装置内的高桥秋子脸上,反复看了很久,脸上渐渐浮现出极是诧异的神色。 “奇怪…真是奇怪…”嘴里反反复复只是说着‘奇怪’,又起身绕着装置走来走去,却怎么不见有所行动。 等了很久,日吉若有些不耐烦起来,待得男子再次经过身前时忍不住出手将之拦截,“哪里奇怪?” 男子的步伐一顿,神情恍惚的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才象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和律先生算是知交,你就是我的晚辈,本不该瞒你…” “上一次我和这位小姐照过面,她是朝露之相。” 犹豫片刻,男子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小少爷知道吧?这位小姐是修道中人;修道中人自知天命,她也一定明白。” “‘朝露之相’者半数早夭…” “胡说!”日吉若猛地冷下脸来,咬牙切齿说道,“你不肯救她,就拿话来搪塞我?” 男子神情一滞,眉梢一挑,忽又失笑,“我没有说不救她,少爷怎么这般心急?” ………… 阴测测的盯着男子看了很久,日吉若深吸一口气,放软声音,“抱歉,您请继续。” ————是他心急,只要她还有可能活下来,对方要啰嗦多久都没所谓,他洗耳恭听就是。 日吉若转头怔怔望着双眸紧闭的高桥秋子,任凭男子慢吞吞的,用类似自问自答的形式说出许多闻所未闻的事。 [朝露之相],顾名思义命运当如露水短暂,半数早夭,侥幸活下来也必定坎坷。 男子口中高桥秋子的命数暗合日吉若所知的情况,家逢巨变,自己本身又时常被突发事件卷入其中,若不是她有点本事,怕是早就… 日吉若眯了眯眼睛,止不住替那个笨蛋心疼。 男子所说奇怪的地方也在高桥秋子的面相上…一段时间不见,她的命格…改了。 仍旧是良缘浅薄,却不再是短命之相。 最诡异的是,明明不该死,现在她却躺在那里;男子推算结果是她还活着,魂魄又不在。 矛盾之极。 该怎么救回她呢? ————找回走失的魂魄。 “小少爷该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男子满脸无奈的回答,“让这具身体醒过来很简单,我可以设法招魂,可是…回来的或许不是你想要的那个。” ………… 说完之后男子沉默下来,显然是在等他自己考虑清楚。 “我只要原来那个人,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日吉若狠狠磨了磨牙,俊秀的脸庞布满噬血戾气,“记得娄先生允诺找回失物会得答应三件事。” “原件我可以抢回来,双手奉上。” “就算失败,”抬手点了点装置里那人的头部,日吉若冷笑起来,“她醒来也立刻默写一份给你。” “我知道起死回生算是触犯你们修道者的底线,但是您终要付出点代价。” “若是不愿意也行,我会用尽手段逼迫现在持有经书那人合作,反正效果是一样。” 日吉若猛地抬眼盯着男子,让他看清楚此刻自己眼底的疯狂,一字一顿说道,“即使逆天而行我亦在所不惜。”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够的字数明天上午补齐嗷嗷嗷~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迎面而来的凶猛力道令人猝不及防,日吉若一个踉跄,身体猛地向后仰,电光火石间脚步急停堪堪稳住重心;下一秒,衣襟已然被人紧攥在手里,一张放大的脸凑到日吉若面前。 来人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盯着他,眸底尽是狰狞恨意。 日吉若一愣,复又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边说边飞快抬手喝止近身属下靠到近前反击的意图。 上下打量对方几眼,日吉若慢吞吞转开视线朝周遭看了看,眉骨微微一跳,“日吉光秀,带这么多人…想趁隙袭击我吗?” 位于行进路线内的几个隐蔽角落都站着日吉光秀派系的人马,而且还是看得见的地点,影影绰绰间,更暗处的埋伏肯定只多不少。 ————这人竟然有办法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在附近布下人手,情报收集和驾驭属下的能力,比平日里表现给旁人看的厉害许多。 如果不是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日吉若或许会暗自心惊日吉光秀的行事手段,可惜…此刻他满心只记挂高桥秋子,旁的自是不肯多加理会。 “拿开你的手!”日吉若沉声怒道,同时反手制住对方的腕骨,五指扣住脉门就要卸掉他的力道。 “日、吉、若!你这该死的混蛋…居然…”日吉光秀说话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任谁都听得出其间蕴含的悲愤。 被他毫不掩饰的情绪弄得一怔,日吉若微微睁大眼睛,这才看清楚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瞳里布满细细血丝。 记忆中始终如昆虫般冰冷无机质的烟灰眸子,此时正掀起滔天巨浪————震怒、哀恸,夹杂着无处发泄的恨毒,看得人心头一凛。 ………… 日吉若忽的沉默下来,心念一转顿时若有所悟,按捺几欲还击的意图,放缓声音说道,“我要去救她,滚开!不要耽误时机。” 他话音刚落,日吉光秀的眼底飞快滑过一丝乖戾,眉宇间的杀意越来越浓厚,半晌,冷冷地半眯起眼睛,“救她?我跟你一起去。” 说话间日吉光秀骤然松开手,目光转到一侧的维生装置上,探出手凌空抚摸里面沉睡的那张脸庞,眼也不抬的低声说道,“我信不过你的能力。” 淡淡瞥了半弯着腰满脸柔情的日吉光秀一眼,日吉若敛起眼帘,也不说话只是抬手对始终等在一旁的众人无声下令。 ————纵使被人当面质疑能力不济,日吉若知道自己此时也只得沉默;日吉光秀的来意是为了高桥秋子…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了,旁的恩怨暂且放在一边…只要今晚事情顺利,日吉若不在乎事后横生多少枝节。 日吉光秀无论要从他这里抢夺什么,目前他和他统一的默契是保证高桥秋子活着为前提,退一万步来说,他日吉若也不见得会怕任何人。 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日吉若将双手背到身后,眼底飞快滑过一丝诡谲神采。 至于高桥秋子的情报是怎么泄露到日吉光秀那里的,日吉若决定等万事定抵,再和胆敢吃里扒外的内线清算。 近卫和研究员随即一拥而上,日吉光秀也没有再做出别的什么动作,反而任凭那些人将他挤出中心,等行动开始又静静的插入其/间,和日吉若分别守在茧形装置两侧。 不多时,藏在周围角落的人员纷纷现身,融入一行人。 ………… 从日吉组秘密医疗中心抵达冰帝学园的途中,为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而集中人员的中型箱货车内气氛极是压抑。 日吉若和日吉光秀紧紧依附在维生装置边上,目光片刻不离;他们各自的属下隔着架在中央的科技仪器面面相觑,改装过后的车厢顶部亮着无影灯,半封闭空间内充斥着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许是两组人马都意识到他们分别效命那人散发出来的煞气,所有人也不过偶尔眼神碰撞,动作却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 接下来一路无话。 察觉到行驶中的车辆停止不动,日吉若收回恋恋不舍的眼神,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淡淡的对属下命令道,“开始。” 仿佛是按下开关,静滞的车厢内猛地动了起来。 近卫们率先起身走到车厢尾端,取出磁卡开启密闭的感应门,两人最先跃下车子,几秒钟后又分出几人,跳出车厢后分站在两边随时待命;然后是[嗡——]一声,铺垫在车厢下的钢板向外延伸,形成一道缓慢的坡度以供大型器械出入。 研究人员趁隙调试仪器,待得确保无误,维生装置下方四角锁定的卡扣弹开,留在车厢内的近卫蜂拥上前推着它顺着坡度滑出去。 一行人的动作无声却又迅速。 双脚落到地面,日吉若被迎面扑来的凉意激得一个激灵,松开护着装置的手,头仰高几度望着天空。 夜晚的冰帝蔓延着极是不寻常的寂静,放眼看去,头顶是整片混沌,白日里艳阳高照,深夜竟半颗星子也不见。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日吉若总觉得高空仿佛凝聚着浓墨般的云层,似是静止,极目看去里面却有东西激烈翻滚着,云舒云卷,仿佛下一秒会有雷霆万钧当头劈下。 ………… 收回眺望的视线,目光转到周围忙碌的一行人身上,日吉若沉下心头激荡的纷乱,身形微移靠到维生装置前,俯身去察看高桥秋子的状况。 因为暴露在夜色里的关系,半透明的茧形装置反射出幽暗的天光,她沉睡在里面,倘若不是脸色苍白中透出浅青,看就知道不像活人,那样凤眸紧闭、唇角微微勾起的样子,竟似做着什么好梦。 “她究竟发生什么事?” 听到日吉光秀的质问,日吉若抬高眼睛直视对方,双瞳深处杀意一闪而逝,“水岛空操纵的东西袭击了她。” 见到那人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霎时间宛若厉鬼索命,想了想,日吉若复又说道,“今晚过后我把资料给你一份,有兴趣加入吗?” “算上我。”日吉光秀想也没想咬牙回答道,“胆敢伤她的人,一个不留。” 两人刹那间达成共识,之后却蓦然沉默下来,**分相似的两张脸相对无语半晌,日吉若率先调开视线,注意力转到附近正紧锣密鼓布置的人群那里。 ………… 今晚的计划早在选定地点之前就拟定,每个细节日吉若都烂熟于心,除了日吉光秀的到来出乎意料,剩余的步骤现在正有条不紊进行。 纵使最终确定的阴阳交界点位于各方势力监护下的冰帝学园,对于日吉若来说也不过是稍微麻烦些罢了。 娄姓男子的消息一传来,日吉若就知会冰帝学园幕后介于中立态度的势力,用的借口冠冕堂皇————‘日吉组的私人行动’,收到消息那些人何等反应,就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至于和日吉组没有任何交集,甚至立场微妙的,在事态尚未水落石出前,即使有人意图窥探内幕也必得暂且按兵不动。 剩下的,就是迹部…那人的反应…日吉若算过很多种,最坏的打算不外乎撕破和平,双方正式交锋,但那也是明日太阳升起之后的事。 今晚,迹部景吾却是分不出精力力破坏日吉若的行动,因为几个小时之前,日吉若把另外一份‘小礼物’透过某些渠道送了出去。 现在,想必迹部景吾正在和他的智囊团彻夜不眠商讨对策吧? ————日吉若把前段时间无意中收集来的,迹部集团研究组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冰帝某几位女生的证据摆到那些女生的家长面前,包括被迹部集团医疗部门收治的室生凌乃。 那些愤怒的家长会得给迹部集团怎样的迎头痛击,日吉若决定等空闲下来的时候再来好生欣赏一番;要知道就读冰帝学园的,即使不是出身显贵,家长也或多或少有些门路,撼动不了根本,今后却肯定永无宁日。 日吉若抿了抿嘴角,唇边浮起一抹释然而畅快的弧度。 ………………………………………………分割线……………………………………………… 夜晚的冰帝墨色深沉,远远的,隐在黑暗中的树梢随着气流无声摇曳,影影绰绰却散发出一种逼人的萧瑟。 日吉光秀一言不发盯着周围忙碌的人群,随着时间的逝去,藏在背后的双手交握,右手食指缓慢且有规律地敲打着左手掌心,心脏仿佛随着频率一上一下不停震荡。 下了车之后,日吉光秀才发现车辆竟是如入无人之境停在冰帝学园内部,并且这么多人闹出来的动静,此处居然毫无反应,整个学区今晚象是空无一人。 想到此处,日吉光秀不由得有些惊讶于日吉若的手段。 他知道的,旁的不说,冰帝学园所处的网络雷达监控虽然不算密不透风,其间势力却盘根错节,想瞒天过海根本是妄想。 日吉若必定是和那些人达成某些协议,才敢这般大刺刺长驱直入。 目光微微偏移几度落到几步开外,似是若有所思的日吉若身上,日吉光秀勾了勾嘴角,多少算是有些赞叹。 这个男人…无论日吉光秀的认知是以何种形象存在,此时此刻的日吉若带给他的感觉已经算是陌生人。 过去十几年人生里的,那个以‘父亲’的身影烙印的男子,真的该成为记忆了。 想了想,日吉光秀复又有些失落————能为了高桥秋子做到这种地步,饶是日吉光秀也自认略逊一筹。 日吉光秀同样肯为高桥秋子去死,却可能做不到如日吉若这般狠绝,斩断所有退路,甚至不惜将来或许众叛亲离。 ………… 高桥秋子所用的那个茧形装置是花费日吉组无数人员、金钱制造出来的,甚至在日吉光秀经历的人生中,也是极高的成就与机密,有权使用者仅寥寥数人。 那个装置的名称很俗气,却实用————‘冬眠’,制造原理近似航天科技中的维生仓,启动‘冬眠’能静止时间,强自延续生命,等待科技发展到能够修复致命创伤。 日吉若敢用在高桥秋子身上,消息一旦泄露,随之而来的责问与压力可想而知;分组大佬的反应暂且不谈,日吉组普通组员却肯定会质疑日吉若。 为了个女人做到这般地步,已经不是红颜祸水可以形容,日吉若继承人的身份地位也会因此风雨飘摇。 许是他的目光中泄露了端倪,几步之遥的那双暗金瞳眸移开注视高桥秋子的视线,目光对上他的,日吉光秀微微一怔,猛地低头错开彼此的视线,眯了眯眼,恍若自失的苦笑。 其实不甘心的,从高桥秋子离开医院那刻起,日吉光秀就如鲠在喉;他从那女子的眼底看到离别,彼时他身负重伤,或多或少难以释怀。 他日吉光秀哪里比不上日吉若?凭什么那女子选的不是他?扣除悖德的血缘关系,日吉若做得到的,他日吉光秀也一样可以,甚至会更好。 他也会待她如珠如宝,可以双手奉上那女人想要的任何东西;甚至肯定此生仅她一人,身边不会如当年的日吉若那般万紫千红。 女人所需要的不就是这些?百般怜惜、万千宠爱,如女王般心想事成。 日吉光秀承认自己是发疯,可是没办法,那女子太过特殊,相信任何一个人拥有和他相同遭遇之后,都是别无选择。 养伤期间,日吉光秀让归附到自己身边的人密切注意日吉若的一举一动,包括追查他所不知道的那些情报,事无巨细,又把在高桥秋子那里碰的壁全数归罪到日吉若身上。 正因为如此,今晚他才能把日吉若的行动堵个正着。 然后…事到如今,日吉光秀却不得不承认高桥秋子的选择算是正确…他不甘心也只得认输。 他比不过眼前这个人,这个连男人都称不上,只能称之为少年的人。 ………… 烟灰眸子死死的剜了眼日吉若,心思百转千回,闭了闭眼,日吉光秀长吁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怅然若失,将注意力转到一旁。 视野中的夜色极是晦暗,周遭显得颇空旷,日吉光秀看了好一会儿,又细细回想片刻,然后才发现自己一开始觉得眼生的此处原来…该是印象深刻。 四下查看一周,日吉光秀挑了挑眉————他刚还奇怪冰帝学园内部那里多出这么快空地,原来是被轻扫过的。 按照地理环境算起来,这里是密林中央,他和高桥秋子遇险的那处,现在,高耸入云的树木杳无踪迹,日吉若带来的人分散在周围,弯着腰不知弄些什么。 日吉光秀眯着眼看了好半晌,复又抬脚朝着众人走过去。 走到近前,就着那些人手中微亮的电筒极目观察: 许是怕光照引来外人注意力,日吉若的近卫两人一组分布在空地上,一人手持电筒,一人拿着长状棍子在地上刻划,将地表浅浅翻动一层就停下来,反手取出腰际挂的军用水壶往地上倾倒液体。 随着风,鼻端能嗅到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淡淡的铁锈味,其中混杂植物熬制的特殊气息,以及某种类似于纸张焚烧灰烬的味道。 众人的动作极缓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图案繁杂的缘故;日吉光秀注意到那些人的动作存在某种规律,无论做什么,都必先抬手凌空划出几个手势。 看了很久,日吉光秀仍旧是不得要领。 等到空地上划出缺了四分之一的圆形,众人方才停□形,站在原地不动亦不言语;在外围的研究人员推着维生装置进入空地,小心翼翼将其安放在目测最中央的位置,之后默默退出。 停滞下来的近卫们又开始继续未完的图案。 ………… 过了很久,日吉光秀眼中与土地混为一色的圆形终于合拢,近卫们踩着某些空隙走出来,将手中持有的东西归拢到一处,复又返身进入,似是寻到特定位置,站得错落有致。 与此同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日吉若忽的开口,“站远点,别碍事。”说话间人走到日吉光秀身侧,眼角微挑斜睨他,“我带来的人手各司其职,你的人能做什么?” 语气冰凉,明显带着嫌恶之意。 日吉光秀淡淡瞥了对方一眼,抬手示意道,“森下,你带他们到十几米外守着,等下若是有人不经同意闯进来…” 狭长眸子微微一挑,眼底霎时间蒙上一层煞气,“无论是谁,都叫他有来无回。” ………………………………………………分割线……………………………………………… “希望你别是说得好听。”日吉若冷哼一声,随即调开目光不再继续纠缠。 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眸光微微一紧,“三点二刻,时间刚好,开始吧——去请娄先生过来。” 准备工作就绪,恰好又是约定时间————承载他所有希望的行动,开始。 日吉若说完之后,守在阵势外担任联络的组员拨开耳际的通讯器,低声对另一头的人下达指令;下一秒,空气中的气氛倏然紧绷起来。 不多时,有脚步声纷沓而至,几个日吉若麾下组员护着一名男子急匆匆出现。 待得来人走到近前,日吉若也不多话,却是挥手斥退属下,双腿并拢对着中央的男子深深鞠下躬去,“今晚请务必全力以赴,拜托了。” 直起身,日吉若看到面前的男子面沉如水,一双眼透出几许复杂神色。 仿佛是踌躇片刻,男子方才开口说道,“小少爷,我最后问一次,你真的…无论任何代价在所不惜吗?” 日吉若一愣,眯紧暗金双眸,“我以为自己的回答够清楚了。” 男子长叹一口气,伸手自怀中摸出一物,越过日吉若的身形朝着空地中央走去,走出几步顿了顿,沉声说道,“我不是为自己打算,而是为小少爷。” “逆天而行…纵使成功,小少爷知道吗?或许代价并非你本人支付。” 微微偏过头,男子用极是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日吉若,“醒来之后,躲过死劫的高桥小姐命格定是另一番情景,只是…” “你和她今生都不可能有后代。” ………… 男子的语气似是轻描淡写,听清楚其中含意的日吉若却猛地如坠冰窖,不由得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对方沉默不语,眼底流露出的意味却是明明白白;日吉若忍不住上前一步,复又猛地止住身形,垂落身侧的双手骤然攥紧,齿间用力挤出一句话。 “那又如何?!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 暗金双瞳死死盯着男子,让他看清楚自己眼底的决定,半晌男子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似是知道再无法劝阻,返身朝着目的地走去。 见男子巧妙的穿过守着阵势的众人,就着缝隙行到维生装置边上,日吉若卸掉浑身暴涨的杀意,脸上露出一丝痛意。 是的,那又如何?高桥秋子不在的话…将来如何他不知道,现在他却是连正常活着的欲/望都没有,倘若行动失败,日吉若可以肯定自己往后的人生绝对是另一种光景。 再也不会渴求阳光,全部人生深陷黑暗,触手可及的任何事物毁得一干二净,首当其冲…就是迹部集团,接下来或许是与高桥秋子相关的所有人与事。 凭什么他都痛到失去理智,其他人还可以无动于衷的活着? 既然没了希望,就把所有人拖入地狱。 掌心一阵刺痛,日吉若这才回过神,低头顺着痛意看去,才发现原来他用力过度导致指甲嵌入皮肉,指缝间正缓缓沁出血丝。 怔忡片刻,日吉若松开手掌,抬头定睛看去,又见娄姓男子已然开始。 ………… 风势在此刻由缓变急,吹拂过的寒意卷着深秋的萧瑟在空中盘旋呼啸;昏暗的天光下,男子站在那里,双手却举到身前,徐徐划出手势。 日吉若看不清楚对方究竟做了什么,却在下一秒,不知怎地,随着男子的一番行径,脚下黑黝黝的地表亮起微芒。 一开始不过是几处光点,似是夏日萤火虫飘忽不定,过了不久亮渐渐增多,形成无数弧线交错着浮现。 银蓝中透出淡紫的线条仿佛拥有自我意识般在地表流窜,随之能见度也增大,站在上面的人沐浴在光芒中,一时间余下众人看得一清二楚;疾风掠过空地,扬起众人的发梢,光芒亮到最盛处,猛地收拢,停滞下来。 日吉若闭了闭眼,缓和刺目亮度带来的不适,再度睁眼时夜晚的冰帝密林展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景貌,一切变得清晰可辨。 与此同时娄姓男子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着高空。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十几米的高度象是谁强自撕开一个口子,破损的边缘闪动着青白冷光。 而那后面是漫无边际的深灰,雾气翻滚,似是其间藏着的东西几欲破壁而出,彷如狰狞怪兽的浓雾每每接近又撞到什么似的,交汇处放射出无数条细小闪电,兹兹作响。 维生装置恰恰位于损口下方,睡在里面的高桥秋子也在此时有些异样。 那处茧形装置看似透明,其实里面灌满液体,那是为了使强自陷入休眠的身体细胞保持生机的营养液,此时静止的液体象是收到吸引,竟如潮汐般缓缓流转。 日吉若不禁朝前走了一步,深吸一口气,心跳如雷。 ………… 男子在此时忽的扬高一手,指尖迸出数道黄色线影,飞到空中忽的停滞————那是类似于符篆的纸张,以违反重力的状态漂浮在空气中,甚至在疾风反复肆掠的此时,如同静止在深水中纹丝不动。 也不见男子开口说什么,符篆上勾勒的图案骤然发出绯色光芒。 花枝缠绕的线条一分为二,一部分飞升到裂缝处,一部分剥离出来缓缓沉降到下方,最后覆盖在茧形装置上,空气中堪堪留下一道枝蔓装的线条接连两端。 日吉若又上前几步,然后看到高桥秋子的身体微微一震,心头顿时大喜,情不自禁靠上前,忽的被迎面扑来的压力逼迫得定在原地。 就在日吉若以为大功告成的瞬间,空气中猛地传来一记震耳欲聋的巨响————象是天上落下雷电打在耳边,地动山摇。 抵不住瞬间排山倒海扑来的压力,日吉若身形一晃,几秒钟后定下神来一看,心头方才漾起的喜悦如同被当头浇了盆冷水,直冷到骨髓里。 男子和守着引魂阵的所有人竟是倒在地上,而中央维生装置里的高桥秋子依然毫无声息,不知道刚才一瞬间发生什么事,空气中的绯色图案连同地上的光芒正一点点变得暗淡。 日吉若微微睁大眼睛,想也没想就朝着那里扑过去————却在他身形方动,绯色忽的一闪而没,只余得地表亮起的光芒。 可那光芒也比之前暗淡不知多少。 男子挣扎着坐起身,抚着胸口,闷咳一声,猛地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 “阵法反噬。”男子抬眼对着日吉若哑声说道,“小少爷…高桥小姐的魂魄…很可能被什么人镇压了。” 日吉若疾步抢上前却不敢踏入设好的符阵,只能心急如焚的瞪着里面众人。 属下们已然起身,强自忍着满脸痛楚站在原地,男子支起身体的动作有些摇晃,脸色更是苍白到极点,四下查看一番,摆了摆手,“阵法已破,今晚怕是…” 他话还未说完,猛地停顿,略略睁大的眼睛,眸光极是错愕。 “再试一次,不然你就死在当场。”手中的枪抵住对方的眉心,日吉光秀面无表情说道,烟灰眸子满是急欲择人而噬的杀意。 停顿几秒钟,微微偏头扫了站到身边的日吉若。 日吉若眼也不抬,却同样提高手腕,无声无息的男子脚步土地崩起几缕尘土,“我也是同样建议,娄先生。” “你们…小少爷你…”男子的神情微微一变,沉默片刻,方才好声好气说道,“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你们二位就不担心打草惊蛇吗?” 垂落身侧的手抬高几分,象是想到什么又不敢轻举妄动,男子直直看进日吉若的眼底,沉声说道,“引魂阵毁于一旦,明显是高桥小姐的魂魄被设下禁制,对方有备而来。” “再要强制行动,怕只怕会伤到高桥小姐的魂魄。” “那该怎么办?”日吉若低声的反问,暗金双瞳瞬也不瞬,眼底尽是疯狂。 “现在只能先想办法找到高桥小姐所在位置。”男子有些无奈的苦笑起来,“定下方位,我用锁魂阵将她拖回来。” “无论如何,这里…”抬手拍了拍身侧的维生装置,男子眯了眯眼,“魂魄与身体的契合比抵得过任何术法。” 日吉若和日吉光秀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收起手中的枪支;想了想,日吉若低下头,“抱歉,让您受惊了。” 男子哑口无言的瞪着他,眉梢抽了抽,半晌,没好气说道,“小少爷的脾气还真是…我年纪大了,受不起惊吓。” 沉默一会儿,男子抬手理了理身上的衣物,目光一转,复又一顿,眼睛缓缓睁大,象是看到极不可思议的情景,失声惊呼,“这是…” ………… 日吉若猛地转过头,瞳孔骤然收缩。 沉睡中的高桥秋子在众人一个不注意的时候身上竟发生异变————光洁的肌肤象是被烫伤似的渐渐浮现一片绯红。 那些颜色又在极短时间内忽的收敛隐没,几秒钟后,日吉若曾经见过的熟悉线条勾勒布满高桥秋子的身体,包括还在借用机械手臂搏动的心脏处。 勾枝缠绕的绯红,仿佛春日花枝在她肌肤上蔓延舒展,最终形成… “镇魂咒!”男子低呼道,声音里掩不住错愕,“她居然把镇魂咒用在自己身上?!” “什么意思?对她有伤害吗?”日吉若一把扯住要靠上前的男子逼问道。 ————日吉若对那些图案并不陌生,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印象深刻,高桥秋子在解决那只望月鳝之后,某日他去接她时,在车上高桥秋子一笔一划在身上勾勒出来的不正是眼前这东西?! 男子身形一僵,回望日吉若的眼神满是惊骇,“镇魂咒只用在将死之人身上,高桥小姐不可能不了解那后果。” “三魂七魄封印在五脏六腑内,想也知道,将死之人也就罢了,常人一旦使用,身体内脏受损魂魄也会遭遇伤害。” “小少爷不知道那后果,打个比方,使用镇魂咒,倘若遇到意外内脏尽数破损,下场就是魂飞魄散。” 猛地挣开日吉若的钳制,男子疾步靠到维生装置前检查高桥秋子的状况,头也不抬,彷如自言自语,“怎么可能?难道是她早知道今日的死劫?” “镇魂咒…她身上有镇魂咒就好办了,只要这具身体还有生机,旁的什么符咒都压制不了魂魄回归。” 男子直起身看了看天空,又转头对着日吉若说道,“趁着通道还未闭合,小少爷能不能弄到与高桥小姐血脉相连的什么东西?” “我要设法寻到她的位置。” 许是见他神色不对,男子皱起眉头,“指甲、头发、血液,任何一件都可以,但必须是血脉相连。” ………… “血亲?”日吉若一愣,忽的僵在原地。 高桥秋子的双亲…呃~本是简单的问题却让日吉若束手无策起来————高桥原一连尸骨都下落不明,他会得和高桥秋子纠缠不清的起源,是她的母亲自尽身亡。 把高桥秋子的资料从头到尾细想一遍,日吉若又急又怒。 早知道他就不为一己之私布局将那人相关的亲属迁离这个城市,虽然是几代之外的旁系,此时也聊胜于无吧? 就在日吉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横地里忽而伸出一只手臂。 骨节清晰的手腕隔开一道狭长口子,鲜红液体从皮开肉绽的伤口流溢而出,“用我的。”那人的声音冷冽而坚定。 日吉若怔怔的盯着探到面前的那只手,良久,迟钝的视线沿着手臂一路攀沿,最终对上那人烟灰的眸子。 日吉光秀微微勾起嘴角,面上挂着彷如漫不经心的笑意,流转的眸光却尽是令人窒息的阴鸷。 “高桥秋子…是我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嗷嗷嗷~日吉若喜得贵子了诶~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彗星撞地球,火山喷发,恐龙灭绝… ————囧。 套用高桥秋子那混账脑子抽掉时一直挂在嘴边的话,日吉若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已经完全[无、法、用、地、球、语、言、表、达、内、心、感、受、了!]。 想了想…先是惊悚,然后…满头黑线。 最后,日吉若嘴角一歪,喉舌间溢出一记连自己也不明含义的单音,“哈?” 回应他的,是日吉光秀冷淡的白眼,仿佛没有察觉他内心的满目疮痍,自顾自将手抬了抬,神色极是不耐烦,“还不动手?快点!” 日吉若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赶忙扭头去看作出此番提议的娄姓男子————是了,现在这种时候他还想什么有的没有的,找到高桥秋子才是要紧。 至于她的儿子什么的…日吉若深吸一口气,阴森森磨牙,虽然情形太过诡谲,但是…但是他也还是有信心,将来可以做一个好爸爸的! ………… 男子也同样满脸扭曲,瞪大眼睛,呆滞不语站着。 又过了一会儿,才象是蓦然回魂,“啊…哦——”语不成调的应了声,男子的眼光仍旧有些飘忽,动作却是利索。 先是将手探入口袋,抽/出来的时候指尖拈着一件折成三角形的淡黄纸胜,手腕一翻,淡黄/色的纸胜攸然冒出一朵火花,徐徐燃烧起来。 幽蓝焰火舔舐着纸张,袅袅升起的轻烟在空气中蜿蜒弥散,轻轻浅浅、若有似无,彷如挥洒开的渔网,张息的边角颤动着寻到日吉光秀横生而出的手臂,覆上割开的腕口,糅杂还在流淌的血液以漂浮的状态缓慢旋转。 男子口中吐露细细碎碎、难以分辨的低喃。 日吉若屏息聆听许久,仍是无法听清楚那些轻声念诵的内容————音节古朴而单调,混合着类似于吟唱的节奏。 良久,男子猛地提气大喝一声,“去!” 他话音刚落,空气中淡红的网状物骤然收拢,凝聚成指尖大小的深红水滴,滴溜溜转动着急促升到众人头顶,飞快的旋转几圈,忽又炸开,分成两份,各自飞射。 日吉若一愣,满脸错愕的瞪着双双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日吉光秀和娄姓男子,眉骨狠狠一跳,低头,顺着日吉光秀快要杀人的凶狠视线看去————脸皮重重一抽。 前襟口袋上被溅到的那抹嫣红,衬着今晚来不及换下的冰帝校服显得格外扎眼。 ………… “这是怎么回事?!”在另外两人无比诡异的瞪视下,日吉若忍不住低吼。 飞快抬起手,指尖方才触到衬衣布料,下一秒,日吉若感觉到衣襟口袋里有东西慢慢变得炙热起来。 象是口袋里包着一股热油,转瞬间,烫得令人无法忍受;与此同时,附着其上的血滴,颜色逐渐由深变浅,仿佛是蒸发掉亦或者…被藏在口袋里的东西吸收。 日吉若微微瞪大眼睛,还未反应过来,衣襟口袋鼓动几下,有东西飞快地弹了出来,[嗖——!]一声,接近沸点的热意掠过脸颊。 定下神来,视线追过去,日吉若这才看清楚,拥有自我意识般逃出口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乳白色的,婴儿指骨大小的圆珠停在维生装置上方不足一米翻滚不定;而,沉睡在其间的高桥秋子眉心处,另外一滴血色,隔着透明制材张牙舞爪的绽放。 ————那是?日吉若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要!”脱口而出的同时加快脚步直冲而去。 那颗圆珠是白泉神社的灵物,高桥秋子遇袭之后,替她动手术的医疗组交回日吉若手中;他小心翼翼保管,生怕那人醒来又伤脑筋。 可是现在…他只恨自己顾虑太多! 飞扑过去阻止的同时,日吉若止不住惊怒交加,一瞬间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塞得满满的,尽是娄姓男子曾经的警告,如诅咒一般: [让这具身体醒过来很简单,我可以设法招魂,可是…回来的或许不是你想要的那个。] 白泉灵物里藏着魂魄!早知道会是这般结局,他彼时就该毁掉这祸害! ………… 身形几个起纵,日吉若整个人已经扑到维生装置前,伸长手臂朝那颗珠子抓去————指尖堪堪触及那一抹圆润,又猛地扑个空。 白泉灵物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形,险险避过他朝后飞出;步伐急停,日吉若忙不迭低头去察看高桥秋子的情况,随即就听得耳后传来‘咦?!’一声。 沉睡在维生装置里的人神色安详,之前的惊扰似是未曾波及到她。 日吉若提到半空的心这才落回原位,想了想,又借用身形遮挡悄悄抬手抹掉溅在她眉心处的血花,做完这番动作后才慢吞吞回过头。 场上的情形…已是天翻地覆。 那颗珠子不知怎地竟然飞到被男子术法撕开的裂口附近,半沉半浮在空气中,幻化出奇异的光彩。 乳白色的珠子此刻泛出层层光泽,淡淡的银白夹杂着蛛网般破碎的血丝;过了一会儿,如水波般荡漾的光晕中,隐隐约约的影像缓缓成形。 柔和的光芒中,最先显现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半透明的身影,仿佛是借用坏掉的仪器投射而出,身躯残缺不全,胸腹开着一道狰狞的口子,里面空荡荡的,眼睛的位置更是只余下两个血窟窿。 说来也奇怪,那样可怖的情形,中年男子的神色却很平静,微微转头用失去眼珠的眼眶‘看’了周围一圈,身影突然消失。 然而,在中年男子散开的瞬间,淡色光芒开始小幅度收缩、鼓胀、再收缩…俨然如同活物吐息,几次震荡之后,光晕中再次映出另外一道身影。 这次的来人…影像比中年男子透明几分,同样双眸紧闭,长发蜿蜒在空中,一双手腕骨位置却如同熟透的果子咧开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是个女人,温婉的容貌依稀有几分… 日吉若悄悄的倒吸一口气,他知道藏在白泉圣物中的魂魄究竟什么身份了! 高桥秋子的双亲。 该死!那混账!等她醒过来,他非… ………… 日吉若僵在原地,暗自恼恨犹又不知如何是好,呆立的这段时间里,场上情景复又产生变化: 女子的情形与之前那人相同,显露一段时间过后如同深雪消融,几秒钟后不留丝毫痕迹,经过这两次异象,白泉圣物的光芒黯淡下来,乳白色晕散开,渐渐化为依稀透明,却还在缓慢的向四周扩散。 又持续好一会儿,轻浅的冷光里勾出几缕发丝,慢慢的,水藻般茂盛的色泽越来越深,空气中被谁提笔细细刻画婉约曲致。 凤眸微阖,娥眉淡扫,与高桥秋子的容貌分毫不差,日吉若可以想见喜欢的女人等到十几年后也是这般风情。 唯一不同的是神韵,日吉若心心念念的那人散漫不羁,飘浮在眼前的这女子却显得极是孱弱。 刹那间,心思百转千回,却在此时日吉若又听到有谁的呼吸骤然变得沉重,不着痕迹的将暗金双瞳移到发出声响那处。 ————日吉光秀神色剧变,先是震惊地望着浮在空中的那女子,而后有透明水渍从睁大的眼角滚落。 几不可闻的冷哼一声,日吉若眯了眯眼,身形一动挡在维生装置前,抬手探入衣襟,短戈悄无声息地滑出软鞘。 日吉光秀发出呜咽似的悲鸣,同时脚步一动,竟是踉跄的朝着那女子扑过去。 冷眼看着那人情不自禁般的失态,日吉若紧了紧手中的兵刃,眼底眸光晦暗,掩不住冷意与杀气。 无论如何,只要引来的不是他心心念念那个人…他会用手中短戈让对方魂飞魄散! ………… 日吉光秀飞扑到那影像前,抬起手象是要去触摸那道影子…动作又在瞬间猛地僵住,豁然回过头,呆立在原地,脸庞浮现出剧痛的表情。 半晌,张开的手掌一点点握成拳头,手臂自半空滑落,日吉光秀象是失去所有力气,整个人颓然跪倒在那女子身/下,低着头,肩膀不断耸动,似乎是无声的恸哭。 空气中攸然滑过一记叹息,女子睁开凤眸,眼脸低垂落到脚下,雕像般的脸庞线条渐渐柔和,弯起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温柔笑靥。 那女子弯下腰,略显透明的手指掠过日吉光秀,慢吞吞的,象是要将他刻在灵魂深处,也不见她说话,浓浓的爱怜与不舍却一**弥散开来。 良久,她收回手,身形忽的一卷,游曳般朝着裂缝飞掠而去。 随着那女子的动作,仿佛是被打破的沉寂空气中拖拽出水色涟漪,无数光点从那女子半透明的身体里分散,如同涓涓水流在半空铺展,漫天雪霰般的光芒中,女子的身形几息就变得若有若无。 几秒钟过后,漫天的亮点倏地收缩为织网般的光束,裹着那女子几近透明的身影在眨眼间熄灭,裂缝前只余得一颗泛着黯淡光芒的珠子。 日吉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幕,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攥紧短戈的手心却已然被冷汗浸透。 “啊————!”日吉光秀蓦然爆发出凄厉的嘶吼。 还来不及适应这转瞬的陡变,日吉若看到裂缝前那颗珠子突然亮起强光————刺目到极点的白光珠子里迸发而出,仿佛星辰爆炸,尘埃般飞飞扬扬的粒子瞬间将裂缝全数覆盖。 裂缝吸收那些光粒开始扭曲变形,那其间铅灰雾气急促翻滚,银白与深色相互交缠、绞杀,颜色越变越淡,瞬那间云开雾散,露出藏在背后的… ………… 那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定睛看得久了给人一种堕入深渊的错觉,失去重心般,不断往下坠…速度越来越急,甚至能隐约看见往后飞掠的气流。 过了不知多久,远远的,浓墨的黑色中生出突兀的光线,星星点点,下一秒,毫无预兆的,黑暗潮水般褪去,迎面扑来的是从高空堕落的影像。 正下方,大片大片的辉煌灯海蔓延开来。 日吉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从视野中蓦然滑过的人间万象里看到熟悉的标识————东京湾、灯塔航向标、暗蓝而广阔的海面… 视野仍在坠落,几秒钟后情景化为撞入海水;随着潮汐摇晃一段时间后,深深的、看不见天日的海底,珊瑚礁海床绵绵起伏,遥远的平缓处伏着一只庞然大物。 也不知怎地,日吉若只觉得眼前似乎一花,裂缝后面忽然象是进入某个空间内部,深邃的光线蓦然变得浅淡,那中央… 盯着悬浮在仿佛触手可及的那具女体,‘找到她了!’这个念头在日吉若的脑海中闪电般飞掠而过。 生生按下几欲脱口的狂喜,日吉若侧头看了眼身侧的维生装置,眯了眯眼,扭头对着呆立在不远处的娄姓男子喊道,“娄先生!” ————找到她了!把她带回来! 男子这才仿佛如梦初醒,手腕一翻,从指尖飞/射出十数张浅黄线影,同时飞奔过去;那些飞到裂缝处的符纸钻入裂缝,却象是碰到屏障反弹回来。 [嗤——!]一声,蓝色火焰和着电流四窜。 几秒钟的杂音过后,裂缝水面般晃动起来,悬浮在中央的影像荡漾几下,忽的模糊消散,一瞬间,略带浑浊的光影后面,闪动银灰色冷光的墙壁浮现出无数勾枝缠绕的线路。 错综复杂、杀机毕现。 象是被触动了,空间内荧光弥漫,墙壁上凸起的线路蔓藤般舒展蜿蜒,悬浮在中央的女体很快被光路绞缠其间,脖颈、四肢、胸腹,所有能致人死地的要害都被制住。 日吉若睁大眼睛,心脏处兀然生出尖锐的疼痛————他在影像消失的最后一刻看到那具女体睁开眼睛,水漾双眸穿过空间直直看进他的眼底。 微微上扬的眼角,眸光在模糊中动荡出不舍与痛苦意。 ………… 所有异象转瞬间消失,完整的夜色又出现在眼前,一切完好如初。 ————找到她了…却又在转瞬间失去…日吉若狠狠的闭上眼睛,身体失去支持变得摇摇欲坠……短短几分钟,经历希望与绝望的巨大落差,这种结局要他如何甘心?! 想到这里,日吉若睁开眼睛,缓缓巡视周遭一圈,暗金眸子里弥散开无比狰狞的恶意。 废物!通通是废物! 许是他外放的恨毒过于明显,不小心对上视线的近卫们神色大变,竟是飞快扭开头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当日吉若目光落到娄姓男子身上时,蓦然爆发的悲愤在血液中流窜,整个人跟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把希望都寄托在对方身上,回报给他的却是无尽的失望;死死咬紧牙关,日吉若尝到在舌尖蔓延开的血腥味。 好!很好! 定了定神,强自按下心头浮现的噬血杀意,日吉若反手将短戈收入衣襟,转头对着近卫们下令道,“收拾这里,我们先回去。” 一切要从长计议,无论怎样深刻的恨意,他都会等到找回那个人,再慢慢清算。 ……………………………………………分割线…………………………………………… 那一夜无功而返,高桥秋子被带回日吉组的医疗机构;第二天,日吉若向学校请假,呆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日吉组医疗机构秘密研究室的气氛压抑到凝结成铅,近卫们和参与那件事的研究人员都不敢打扰,行事更是小心翼翼,任谁都知道日吉若表面平静下藏着急欲发泄的震怒,自然没有人选在这种时候撞上枪口。 眨不眨的盯着睡在维生装置里那张脸,日吉若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其实,他知道身边的人都是抱着怎样的想法,也明白此刻偶尔投射过来的眼神里包含何种情绪————悲悯、质疑、惧怕… 这些人以为他已经疯了,也在质疑他偏颇的行事,同时生怕他失控之下迁怒旁人。 这些日吉若一清二楚,可他…根本无心理会。 他满脑子都是高桥秋子…辗转反复间,痛入骨髓。 眨了眨因为凝视太久而酸涩的眼睛,迟疑的目光下落几寸,顿了顿,日吉若咧开嘴角露出一抹悲凉的笑意。 他一身衣物皱巴巴的,手心攥得太紧已经没了知觉,她才睡去几天?他就这般落魄,日吉若不敢想象长远的将来,生生被剜走一块肉的心脏要用怎样的报复行动来填补痛意? 僵直的身体微微一动,日吉若低头从口袋中取出震动不知多久的手机————翻开看看屏幕闪动的号码,眯了眯眼将它掐断。 这一天是如此漫长,同时又这般短促。 已经是下午时分,忍足侑士从午休开始每隔十分钟就拨打他的电话,到现在傍晚六点一刻,未接来电数十个。 ………… 深吸一口气,日吉若抬手在半空中招了招,守在附近的一名近卫立刻赶到他身侧,“若少爷?” “娄先生人呢?”日吉若哑声问道。 “正在休息,需要让人请他过来吗?” “不必。” 挥手示意对方退下,日吉若垂下眼睫,掩去眸底闪烁的冰冷————现在不必,他也暂时不想见那个人。 之所以忍受那人呆在同一幢建筑物内,是因为将来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这理由也用于目前站在维生装置几米外,神色晦暗的日吉光秀。 日吉若站起身,几步走到摆放在研究室一角的钢架床上,放平身体,抬起手臂盖住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遮去光线的同时周围细微的声响沉淀下来,混沌的脑海反而渐渐清晰,凝滞的思维也运作起来,日吉若开始细细回想发生的一切。 ………… 首先,是日吉光秀的惊人之语: 高桥秋子…是他的母亲————先撇开其它想破脑子也得不出结论的灵异细节,这不算答案的答案解开长久以来困扰日吉若的疑惑。 怪不得,怪不得高桥秋子对日吉光秀会是那种诡异态度,甚至勉强自己的性子,对日吉光秀一再退让到几乎没有底线。 他是孩子,她是母亲…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时间谬论也就罢了,反正自从认识高桥秋子,日吉若的人世界观不知被颠覆多少次,也不在乎这一次…呃~未来回溯? 但是…日吉光秀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高桥秋子的眼神,明显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还有…从白泉灵物里生出来的那几人的魂魄… ————那些魂魄,最后的那个女人… 嗯————电光火石间忽的想到一件事,日吉若猛地睁开眼睛,险些从临时休息的钢架床上跳起来,身形一动复又生生顿住,装作若无其事翻个身,背后已然沁出冷汗。 他漏掉最关键的一件事————现在的高桥秋子…他喜欢的那个女人,是藏在娇美稚嫩皮囊里的另外一抹灵魂,这也是日吉若由始至终防备娄姓男子的理由。 静下心来,回过头审视过往,日吉若想自己或许疏忽许多隐隐昭示真相的旁枝末节,是他彼时心怀嫉恨不肯多想,现在再回想,高桥秋子其实已经告诉过他了。 ‘日吉光秀…我有不得不保护的理由,和情/欲无关,是对别人许下的承诺…’ 这个‘别人’怕就是原本的高桥秋子吧?所以后来占据那句身体的她才‘不得不’保护日吉光秀。 不过说起来,那是将来的事吧?原本的高桥秋子才十几岁,哪里知道未来会…呃~ 日吉若的脸微微一绿,剥丝抽茧到最后…他忽的想到做过的那个梦,被鸦片酊侵蚀的脑海反复出现的那些破碎片段。 那也是未来…并且在狂乱梦境里…他强/暴了高桥秋子…囧。 记得当时他试探着说出梦境,他以为那是预知梦,高桥秋子没有反驳,只是暂钉截铁宣称那个未来不可能发生,那现在怎么说?! 日吉光秀就是铁证如山…这是何等惊悚啊喂!他这个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儿子已经长到比他大了… (= =)。 他的世界观再一次遭遇毁灭性打击,日吉若整张脸都黑下来,阴森森的磨了磨牙————他好想去死一死,顺便拖上‘儿子’、‘女人’,一个两个都太打击人了。 ………… 被不小心整理出来的‘幕后隐情’致命一击,日吉若只觉得胸口血气翻腾,似是一个不小心就要呕出一口热血。 等到想清楚,日吉若就怎么也不能保持平静假装睡觉,虽然他很想,身体却像个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越想越是…不可思议,外加哭笑不得。 ————如此反复,过了五分钟左右,日吉若满脸挫败的起身,甩了甩混沌的脑子,步下床摇摇晃晃走回茧形装置前,抹了把脸,暗金瞳眸不受控制的斜睨某人。 “哦?看来你是想清楚了。”日吉光秀掀起轻薄的唇角,烟灰眸子里透出浅浅的讥笑,“刚刚我还打算让你躺在那里永远想下去。” 狭长的眸子眯了眯,神情极是凶狠,“过去的事,我都不追究了,你在纠结什么?根本与你无关的吧?” 日吉若迎上对方阴骛的眼神,沉默半晌,忽的长吁一口气,“你说得对,没什么好追究的,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你是从哪个未来回到现在,只要你愿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那么,我也可以只把你当成又一次的不可思议事件。 ………… “哼——”日吉光秀冷笑一声,彷如未曾看透日吉若眼底闪烁的杀意,微微偏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用说吗?”日吉若用轻快的语调回答道,深的不见底的晦色在眼底一闪而逝,“自然是抢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 ~ 差了那么多字数,两个小时不到努力吧嗷嗷嗷~ 昨儿晋江抽死!难道真是地域歧视导致我上不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做了梦,梦里有个奇怪的人。 混沌的空间雾气蒙蒙飒飒,我站在一片空茫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正前方不远有道人形半遮半掩藏在雾气里,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只余得一双暗金眼眸。 待得我凝目看去,模糊的影像清晰几分,那一双瞳子琥珀似的,眉梢眼角微微上扬,明明轮廓俊秀,直勾勾的眼神却象是痛疯了一般。 怔忡良久,我嘴角一抽,扭头朝身后极目打量,意图从漫天漫地的灰色里找出不同寻常的人或者事来。 ————隐在雾气里那人…无论怎么想也是毫无印象,我敢发誓,真不认得…确实,若曾见过这般色泽的眸子,必是要记忆深刻。 暗金啊喂!毫无瑕疵的琥珀色啊喂!不是美瞳造成的那种生硬效果,而是波光流动的宝石色泽啊!人种进化论可以去死一死了喂! 捂脸,语无伦次了都。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扫视半晌仍是一无所获,我抿了抿嘴角,视线对上那双陌生却美丽的眼睛,清清嗓子,低声喝问,“有何贵干?” 看这情形,是冲我来的没错吧? 只是…为什么不说话呢?是好是歹,吱一声不行吗?无论是要寻仇还是报恩,盯着我能看出结果个毛,劳资脸上长香菇了不成? ………… 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知道之所以身陷这般境地,是又在无意识里走无常。 可无论怎么细细回想,也是糊里糊涂,记忆象是被狗啃过,断断续续闪现零碎片段,深究下去又一无所获。 连睡着之前做过什么…也仿佛极久远之前的记忆,有笼统印象,细节方面却是…耸肩,无能为力啊喂! 与雾气里这位面面相觑许久,我不耐烦起来,挑眉,摆出三七步,语气异常流氓,“呐~小哥,拦着我又不开口,打算就这样地老天荒吗?” “有话快说有P快放,没事就快滚!”色迷迷盯着那双眼角微翘的眸子,我挥了挥手,一脸没好气,“看你长得不错,怎么就傻到自寻死路呢?” 见对方毫无反应,我眯了眯眼,双手背到身后暗自结起手势,面上更加和颜悦色起来,“我走无常的时候…遇到来寻衅的一贯下手偏重,小哥…” 顿了顿,我语重心长的诱哄,“生命诚可贵——” 藏在背后的手指掐住法决…蓄势待发的瞬间,雾气忽的起了波动————原本静谧的灰色空间卷起涟漪,瞬间云开雾散,藏在其中的影像清清楚楚暴露出来。 是一位少年,十四五岁上下,长身玉立,俊秀的眉眼带着一丝蛮气。 ………… 我当即愣在原地,指尖掐的雷诀怎么也扔不出去————他是人…不是妖鬼,暗金眼瞳,同色系发丝,容貌更是堪称极品,虽然这样子实在诡异。 活了这么多年,我自认还算见多识广,可怎么也没见识过呃不像活人的男孩子…一笔一划恰到好处,倒像是从二次元世界冒出来的。 嗯——想到此处,我心头微微一动… “小哥…笑一个来看看?” 过了一会儿,少年仍是面无表情。 “笑!”我加重语气中的命令意味。 话音刚落,他的薄唇勾起一道弧度,冷硬的线条蓦然柔和起来,刹那间…冰雪消融。 我重重抽了抽眼角,把脸扭到一边,“消失吧——” 擦!果然是临睡前喝醉了,居然连做梦都分不出来;也只有完全掌控的梦境,看见的东西才能这般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传出去要被笑死了喂!醉酒做梦以为自己走无常,对着不知反射哪里看来的印象如临大敌…卧槽! 抹了把脸,我保持着囧囧有神的表情转回脑袋,内心黑线排山倒海————得亏是梦里,只得自己一人,这种丢脸丢到爪哇国的事,被人知道劳资八辈子的脸都没了诶~ 也不知是不是烂醉导致反应迟钝,雾气里的少年残像若有似无,影像还在逐渐消散,他却似是满怀不甘,一双暗金瞳眸瞬也不瞬。 浅薄的嘴唇微微一动,“@#¥!” 我听不懂他莫名其妙的发声,自然无从辨别其中含意,只是…那音节,呃~依稀仿佛约莫…是日语? 挠头,这哪跟哪啊喂! ………… 直等到最后一缕影像荡开在灰色里,我抬手筢筢头发,眼角一抽,心里愈发肯定,刚刚消失那位满脸幽怨的少年…果然是不知哪里看来的印象吧? 只是,不晓得那妖娆模样是我研究岛国爱情动作片时看过的,还是前些日子沉迷H游戏时无意间记下的。 扭头做远目状。 还真是…有段时间没反省自己,居然…这般禽/兽了诶!身量没长齐的小鬼都梦到,话说,劳资不知不觉这么饥/渴?要死了都! 无数次深呼吸,强自压下哽在喉咙口的老血,我吸了吸鼻子,将满心不知所云的感慨抛到九霄云外,抬脚朝着更远处踱去。 雾气阴暗而浓稠,辨不清前途,望不透来路,我走了很久仍是寻不到丝毫感觉,只是耳畔————依稀飘荡着隐约的声响。 从恢复思考那刻开始,到现在;彼时我被陌生影像吸走注意力,如今静下来,那乐声…却是悠悠的,无处不在的样子。 停下脚步,侧耳聆听许久,我选个方向,加快步伐。 渐行渐远,声响却愈发清晰起来,似是隔着浓雾回荡在身侧;仿佛林深树茂的山间野寺,暮鼓晨钟,孤寂单调中带着令人肃然的清冷。 真真是奇怪…无端端梦到和尚?莫不是潜意识里…很希望从此四大皆空?我啐了一口,顿觉无比晦气。 劳资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小心醍醐灌顶悟道…自己咒自己么? ………… 脚步一个急停,我抽着眼角,返身。 回过头来,来时的方向却…错愕间,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秒,眼珠子暴突————也不知是所处的位置不对,还是旁的原因,我怎么看着…自己象是浸在水里? 映入眼帘的是从未见过的陌生景象。 略带混浊的半透明光影间,不远处开着一处观察窗?占据三分之一面墙的窗户后面,我看到无数类似科幻电影里实验室模样的仪器。 有人穿梭其间,看不太清楚样貌,却是忙碌不已。 从角度来计算,观察窗外面的房间,目的竟是冲着我这里? 变态科学家?人体试验?科幻电影? 还是…TMD劳资不小心又抽了?! 我默默的倒吸一口气,也不管那外面察觉动静的人急切切趴到窗口窥探的动作,收回视线,忙不迭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呼吸…仍是畅通,谢天谢地…虽然我这才发现自己口鼻扣着透明呼吸罩。 身体…却是动弹不得… 在我意欲挣扎的此刻,方才知道自己是漂浮着的,原来先前的感觉没错,目测二十几个平米的空间全数浸泡在莫名其妙的溶液里。 没来得及诧异自己变成鱼虾,抬高头颅看看,我眯了眯眼————头顶垂下两道锁链缠绕手臂将人吊高,几根拇指粗细的导管夹杂其间,作用不明。 心思百转千回,刹那间怒火燎原。 居然…把人当牲口一样对待?!束缚在头顶的双手飞快结印,同时低下头,摆出惊慌失措的表情遥遥瞪着观察窗口外的人影,却———— 眼角余光中蓦然闪出的光影令得我一怔,手下动作偃旗息鼓。 那是… 前方密闭空间的墙上,在外人看不见的此刻,无数细若蚕丝的光线蜿蜒流淌,随着我的动作停息,隐隐显现的符咒无声的消融。 该死!那是感应到我的反抗而有所回应的咒阵。 强自压下心头暴怒,我睁大眼睛,保持吊高如宰杀后的牲畜模样,静静等待外面那些人接下来的举动。 ……………………………………………分割线…………………………………………… 观察窗外面越发忙碌起来,很多人的影子晃来晃去,似是奔走相告;过了不知多久,静谧的空间内,水流产生波动。 荡漾…来自上方? 我将视线抬高几度,果然看到头顶有动静————连接锁链的顶端悄无声息运开启一处圆形缺口,之后有东西缓缓落下。 不多时,同样是透明的,巨大的玻璃柱将我罩在其间。 随着极细微的一记声响似是落下来的东西扣紧底部机关,然后…我的视线开始上升。 ………… 刺目的白光在眼前不停闪动,令得我不得不闭紧眼睛几秒钟以缓和不适。 待得重新睁开眼睛————几个藏在连身白色隔离服内的人形在面前围成一圈,视线堪堪平行,隔着玻璃柱与我对视。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形交头接耳仿佛在讨论什么,间或投来的目光俱是诡谲,隐隐的狂喜,却又不带丝毫淫/秽,象在打量低等的,能够随意解剖的生物。 几个人形争执不休,最后,其中身量最单薄的那位抬起一手,象是独排众议,随即又返身朝着后面的仪器走去,剩下的停顿片刻,方才移动身形站到更远些。 目光仍旧灼灼,暗自戒备。 我没看明白是要做什么,只得保持着僵硬姿态,半晌,却察觉到玻璃柱内的液体有消退的迹象…涓涓水流滑过赤/裸肌肤,细微漩涡朝着下方席卷而去。 漂浮感蓦然被下坠的重力取代,脚尖扑棱几下却踩不到实地,我赶忙收紧手腕,却被忽然松开的束缚摆了一道。 双手从锁链中飞快脱出,身体以一种极是狼狈的姿态朝前跌出去,眼看鼻子就撞到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玻璃上,下一秒,整个人扑出容器,五体投地地趴倒在地上。 尖锐而冷硬的噪音豁然划破死寂的世界,嗡嗡的,嘈杂的声音却是有人不停的说着话。 “哟西~~~” 这是我唯一听明白的一句,啧啧赞叹,不怀好意。 日/本/人?! ………… 我抬手抹了把脸颊,低头看着指尖,皱了皱眉————指尖的触感粘腻而冰凉,无色,透明中略带混浊,肯定不是水…似乎… 怔忡片刻,脑海中忽的灵光一闪————这种感觉和扑鼻而来的奇怪气味,却象是有一年在游历中曾经历过的。 在某处地域偏僻的村子,我帮村里大夫打下手接生婴儿…那孩子落草时顺带粘得我满身的…羊水?! 心下一时大惊,急忙审视自己,良久,眼角一抽。 这这这…这身体横看竖看都…发育成熟了吧?! 怎么回事?! ………… 正当难得呆滞,身侧却似是有人逼近,我猛地一惊,抬头————眼前落下一道阴影。 有个人蹲到面前。 褪掉防护服头罩,一张脸极是年轻,约莫十四五岁左右,眼睛仿佛没有波澜,样貌却是陌生。 两人对视半晌,少年张开嘴,然后…叽里咕噜。 ————囧,听不懂啊喂! 我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对方滔滔不绝的嘴上,良久…许是察觉自己鸡同鸭讲,少年闭上嘴,定定看着我,神情喜怒难辨。 沉默,沉默,沉默… 又等了一会儿,少年皱紧眉头,嘴唇复又一动。 扭开脑袋,环视周遭一圈,我收回视线,正想放声尖叫,用国际通用反应回答————咦?!脑子里象是忽然通过一道电流,骤然一个激灵。 随即,传来的声音…就听懂了,(= =)。 “秋子…难道你对此无话可说?”少年如是说道,语气甚是平和, 我一愣,眼角一抽,清了清嗓子,四下看看,作一副装叉的怯懦姿态,轻声回答道,“你是谁?我是谁?” 闻言,对方的表情一下子卡壳,上下反复打量着我,眼神…意味难明。 趁着他貌似没反应过来,我垂下眼,放在地上的手一点点扣紧————之所以问出那般白痴的问题,一来我确实糊涂了,二来也是意图造就出一副茫然、惊恐的印象。 眼前这人是谁,我不知道;当自己是谁…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日/本/人…哼! “我是水岛空。”沉默许久的少年轻声说道,边说边伸手覆上我的肩膀,微微用力,似是要将我扶起来,“你是高桥秋子…” 我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抬眼看进少年的眼底————他的眼神有些忧郁,仿佛不知从何说起,停顿半晌,复又长叹一声,“你终于回到我身边…秋子。” ………… 被自称水岛空的少年扶持到角落休息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对于此刻所处环境与事情经过已然有粗略了解,当然,全是他的解释。 披着临时取来的白大褂,我坐在椅子上,水岛空子站在不远处,和方才那几人低声讨论着什么,人群中时不时有眼神飞射而至,声音却是恰到好处的听不分明。 眼看着那几人的讨论越发热火朝天,我蜷起双腿,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抱着双臂把脸藏在胳膊弯里,闭眼。 表面做出无意识保护自己的姿态,心底却是冷笑不已。 你妹的‘我们是情侣’,鬼话连篇,信你劳资就是被门板夹了!坑爹呢!死小日本! 按着水岛空少年一番言语,真相是这样的: 这丫头,呃~我说的是现在顶着的这副皮囊,名唤‘高桥秋子’来的。 据说,她和水岛空少年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容我吐一下先),两人情深爱重,眼看着小日子蜜里调油,谁料天有不测风云… 高桥秋子被同班的某某觊觎美/色(囧,死小/日/本倒是早熟),据说那个某某人家里是混黑道的,家学渊源,手腕极是不堪。 某某人追求未遂,于是恼羞成怒…下狠手对付情敌,意图釜底抽薪;正当水岛空性命危急的关头,高桥秋子挺身护在情郎面前,于是惨剧就此发生。 痛失所爱的水岛空,嗯哼~疯了。 为了将爱人复活,他…动用了隐藏多年的能力? 水岛空少年据说是不为人知的天才来的,老爹更是生物遗传学翘楚,于是…他将高桥秋子的尸体弄到秘密实验室,事情就变成这样。 ————我这具身体,却是克隆技术成果,超越如今世界最高科技水平(都是他一面之词,我听着就好)。 ‘忘记了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终有一天…’ 最后一句话水岛空没有说完,那意思却…想想都令人止不住惊悚。 …………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可能占据旁人的身体而造成的潜意识抗拒,我的错愕与厌恶来自于他一开始的满口谎言。 除掉所用身体或许真是高科技成果,剩余的,没一句真话。 高桥秋子和水岛空是情侣?! 放P! 试想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情人浑身赤/裸/暴露在其他人面前?! 要知道现如今褪掉防护服的这些人,尽数是男子。 一开始无能为力也就罢了,等到我从容器里掉出来,他水岛空可是唧唧歪歪说了大半天的话,还是我冷得发抖才想起来要弄件衣服给我蔽体,卧槽! 情侣你妹!分明是当我实验体;更何况,他一番言辞尽是在确认我真的‘失去记忆’才侃侃而言。 想到此处,杀/人/欲/望在心头油然而生。 我默默磨了磨牙,强自朝别处继续深想。 高桥秋子这丫头本尊无论怎么算,应该都和水岛空没什么关系才对,那么…该死的混蛋为什么要不余遗力编造谎言? 方向思考… 关键…怕是在他口中混黑的凶手身上吧? 因爱成恨?嗯———— 抬眼,从缝隙里瞥了眼水岛空,我阴森森的眯眼————高桥秋子肯定不是他的对象,无论哪方面,因为他看我的眼神不带任何颜色…那么… 恨到不惜指鹿为马,呃~别是水岛空和高桥秋子才是情敌?! 我暗自抖了抖,预祝他永世不得翻身。 最后…那位混黑的某某… 加上水岛空的言辞,那人…许是…我先前梦中见到的少年? 回想起梦中见过的那双暗金瞳眸,心头忽的一跳,电光火石间,脑海中似乎有吉光片羽飞速闪过,却在要往更深处想时,有无数浓雾遮去线索。 似乎…我象是想起什么,有转瞬间遗忘。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躯,我眯起眼睛,刹那间…开始怀疑自己记忆的完整性。 我倒吸一口气,别是真的狗血到忘记重要的人? 应该,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起来…这整件事还是太过诡异,怎么盘算都存在巨大的BUG啊喂!左思右想,脑子如同打结似的,越是着急越是乱成一团麻,最后我觉得眼前开始转蚊香。 不行了,疑惑太多、线索太少,还是别勉强自己。 沉默许久,吐出一口浊气,我慢慢抬起藏在胳膊肘里的脑袋,眨眨眼睛,目光转到水岛空所在那处方向。 他和那些人的讨论似是进入收尾阶段。 围成一圈的男子少了几个,却是走到边上的仪器那里,低头摆弄或者查看数据去了;留在原地的人当中,有一个挥舞着胳膊,表现得颇激动。 水岛空侧对着我这里,任凭别人快将手指戳到脸上,表情依旧波澜不兴。 “水岛!你不能…”那男子忽的扬高声音,却在下一秒被身边另外的人拦住。 那人扯住男子的袖子,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男子随即转头看过来,眼神很是…不怀好意。 象是考虑片刻,男子狠狠抽回衣袖,理了理身上的防护服,对着水岛空大声说道,“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不过是个小鬼,等着瞧。” 说完之后男子推开貌似在缓和气氛的和事佬,满脸忿恨的拂袖而去;劝阻他的那位看了看水岛空,摇摇头,仿佛很是无奈却又没说什么,原地踌躇几秒钟复又掉头离开,随即,剩余的人跟着他的步伐急急消失。 水岛空站在原地,过了很久,返身走到我面前,朝前伸出一手,语气轻柔,“走吧——你也该累了,我带你去休息。” 许是见我的表情直愣愣的,水岛空将手抬高几许,在半空中顿了顿方才落到我的头顶,重重揉了揉,“什么都别想,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 此刻他的表现,真真恰到好处;如果不是我先入为主断定他不是好人…暗自叹口气,在心里默默竖起拇指————演得不错,真的。 手势轻柔得不可思议,定定凝视的眼神,仿佛真的视若珍宝。 试想一个孤立无援的女人,面对这般深情款款,怎么也该有所触动的吧?特别是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面上做一脸茫然外加感动的装叉模样,两人默默对视,过了很久,水岛空仍是那副表情,嘴角的噙着温暖笑意,半点不耐烦也没有。 对上他似是盈满宠溺的眸子,我只觉得心头象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脑子微微恍惚,瞬间有一副诡谲的影像浮现出来。 梦中见过的陌生少年重影般取代水岛空的位置————晴空下,他站在明媚光影里略略偏过头,微挑的狭长眼眸,暗金蕴氲成金棕色,冷峻的脸庞,嘴角漾开的笑却显得极羞涩。 鼓动的心脏…如同薄醉微醺般失序,胸口刹那间被流转的暖意涨满。 那是一种奇异的喜悦,毫无预兆、理所当然的在血脉间翻腾…甚至,令人忍不住想顺着那感觉就此沉溺下去。 下一秒,掌心的微凉忽然被温热包裹,我一愣,三魂七魄归位。 水岛空的脸靠得几近,神色带了几丝疑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迅速收敛心神,讪讪的移开视线,挣出被他握紧的手,将双脚放到地上顺势起身,“走吧——我累了。” 说完也不管对方如何反应,我越过他,冲着先前那些人进出的位置奔去————再怎么心动的片段…此刻也不是细细追究的时机。 常言说得好,[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还是等我缓回来,从头到尾捋一捋乱成浆糊的思绪,顺便研究下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最后再来看水岛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 出了那道门,外面是空旷的走廊,乍一眼看感觉颇阴森。 银灰色泽的墙壁一路往外延伸,远远的尽头是拐角,半封闭空间内光源不知来自哪里,微微苍白的光,一如科幻电影里…呃~正待主角攻破的秘密实验基地? 真不吉利,这地方给人的感觉。 我抿抿嘴角不再四处打量,眼睛直视前方,边走边暗自集中注意力————通道内只余得单调的脚步声,气氛隐隐变得压抑,仿佛无形中有什么东西一刻也不肯放松的监视着。 短短几十米距离到底存在多少监视器?!我拢了拢衣襟以防一个没注意让人占便宜了去,心里暗嗤一声。 不多时,两人走到尽头拐角处,领先一步的水岛空停□形,偏头,“呐——要不要参观我工作的地方?” 语气似是平淡,却掩不住眼底流转的诡谲光芒————在我看来,那是接近变/态/科学家的狂热眼神。 方便吗?原先这样嘲问,话到嘴边又改成,“不麻烦的话。” 我憋紧一口气,把粗嘎的嗓子生生逼到‘娇怯’波段,“你…我可以吗?”飞快扫了他一眼又调开视线,覆在胸前的手指绞紧衣襟,急切切开口,“我想看!” 水岛空沉默片刻,忽的轻笑一声,拉下我的爪子,边朝前继续行进边将手指挤入指缝间令得两人十指交握,也不说话,却有无法言明的气氛弥散开来。 任由他领着我朝未知方向走去,趁隙,悄悄斜睨身侧一眼,立刻又低下头————所谓‘逢场作戏’,指的大概就是此时此刻这般情况。 我和他,都是。 ………… 所谓‘参观工作的地方’,其实也就是被领着遛一圈的弯。 没什么好看的,至少和我想象中阴森、诡异、毛骨悚然的实验基地大相庭径,虽然气氛也实在不好就是。 一路行来遇到的人…呃~大部分做白大褂打扮,斯斯文文看着就是高知分子,间或夹杂武装精备的警卫,往各处角落巡视戒备。 走着走着,眼看心里打的那点‘观察地形以备不时之需’的算盘没了下文,我抿抿嘴角,侧目偷觑身边的水岛空,止不住嘀咕: 这人是领着我消食呢?还是瞎转悠?亦或者…无声警告? 走道四通八达,人来人往又戒备森严,每个出入口都驻扎警卫,动则需要电子磁卡配合密码开启门扉…水岛空是借用行动告诉我,此处插翅难飞吗? 想了想,我抬手筢筢头发,身形缩得愈发小————方才,前一处岔道,当我和不知是否有意为之的水岛空稍微失散,没过几分钟许多脚步声就从四面八方传来,顷刻间,冒出来的潜伏者就将我四下围得水泄不通,比鱼肉还鱼肉。 也令得我越发琢磨不透水岛空的心思。 越往深处想,心下越是惊疑不定,良久,我吸吸鼻子,悄悄探出手,爪子揪住水岛空衣角,半仰起脸,“我饿了——” 既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又认清此刻自己算是‘笼中鸟’…还是暂时偃旗息鼓。 眨巴眨巴眼睛,我努力作出不谙世事的天真样子————既然你号称‘我好不容易回到你身边’,不为人知的目的达成之前,饭总该管饱吧? 水岛脚下步伐一顿,扭头,笑得有些歉疚?“我都忘了…秋子怎么说都是女孩子。”说完之后,一把攥下我的手,擒在掌心,施施然朝前继续走。 我缀在他身后,满头黑线————还真是…不知所云,果然…我一开始的感觉是对的,这人绝对绝对和我,或者这身体没半毛钱关系! ………… 水岛空一把将我塞进电梯,待得电梯门阖上,我只觉得身体微沉几秒钟复又停滞,银灰色的门无声往两边滑开。 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朝外定睛一看,我挑了挑眉————原以为一番言语换来的该是结束行程,顺便被带到某处大快朵颐,没料想,却是被带到更为…呃~深入的现场。 按照电梯行进的方向来计算,此处位于下层,放眼看去是毫无阻隔的巨大空间,无数的仪器、导管、电脑分布其间,看得人眼花缭乱。 水岛空和我两人在缝隙间穿梭,触目所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摆设我弄不清究竟是什么玩意,只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半文盲来说,肯定是高科技。 一个男人背对着电梯,站在看似总控制台的仪器面前,半弯着腰忙碌不已,偌大的空间只余得他一人,寂静中偶尔响起机械运转的闷响,夹杂仪器发出的滴答声。 走到距离那男子几米距离开外,水岛空停□形,垂手而立,周身的古怪气息蓦然收敛,瞬时变得好似兔子般乖巧无害。 男人手中动作微停,回头扫了一眼,随即置若罔闻的继续埋首于工作。 趁着那一霎,我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四十岁出头,容貌颇温雅,如果不是眉眼间依稀的偏执,看上去到有几分教授的气质。 只是…我偷偷睨了眼水岛空,将他与男子暗自比较一番,心头滑过一丝恍悟:这两人**分相似,是亲属。 这就难怪了。 等了一会儿,男子手头的工作仍是没有结束的意思,水岛空也同样心神不属…我看着有机可乘,于是转动眼珠子细细打量此地: 数不清的仪器占据半数以上空间,只隔出供人行走的通道,男子正对着的不远,一整面的墙上开出数个如同商店橱窗模样的口子,那后面的东西透过玻璃隐约能看出个大概。 眯着眼审视许久,我豁然一惊————平行的窗口算起来有六个,每一个里面都似是先前呆的密闭空间,有不知什么东西在其间沉浮?! ………… 我不由自主朝着那些窗口靠过去,身形一动,水岛空就猛地拦住去路。 他板着一张脸,目光微微闪烁,嘴唇一动仿佛是要开口,象是忽然想到什么,迅速看了眼男子又看看我,最后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我没看懂他的眉眼官司,但也知道此时或许不是好时机,只得讪讪摸摸鼻子;下一秒,死寂的空间内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控制台边一处按钮豁然闪出耀眼红光。 “怎么回事?!”男子嘶声大叫起来,同时手忙脚乱。 随后,我听到类似于湍急水流席卷的声音,方向来自于…控制台上的某处音箱?水岛空在此时跟着动起来,他急急跑到那面墙壁前,依次打量那些窗口。 半晌,水岛空回过头,对着我招了招手。 满心好奇的走过去,我凑近他身边的窗口往里一看,眼睛微微睁大,忽又缩紧瞳孔———— 里面同样是密闭空间,呈不规则弧形,布置仿佛放大无数倍的…该怎么形容?培养舱?还是人造子宫?! 上方垂落一根导管,胎盘状的顶部接连着一具…蜷缩的人形?!之所以这样形容,是因为我看到名为‘人类胚胎成长全过程’的科教片活生生在眼前上演。 几分钟时间内,刚开始仿佛指尖大小的胚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育成长,腰果大小的肉芽蠕动延伸出细小四肢,分出头部、躯干,转瞬间,一个完整的人类婴儿显现出来。 然而这还不够,那个小肉团吹气一般膨胀,幼体、幼儿、儿童、少年…十几年的成长历程弹指一挥间。 再顾不得其它,整个人趴到玻璃上,我看着眼前比大卫魔术还坑爹的情景,张口结舌,越看越惊悚。 越到后面,时间流速仿佛越快,我的耳边甚至有细胞分裂发出的可怕声响,里面那具身体也越来越不对劲… 那是一具发育完整的男/性/身体,浸泡在液体里的五官看似有些眼熟,混浊的光影间,紧闭的双瞳蓦然睁开,眼睛暴凸,面庞竟是血液不畅的青紫。 下一秒,他张开嘴————浓腻的血红猛地喷/射/出来。 四散的血箭将本就半混浊的液体被染得更加恐怖,随后,那具赤/裸/躯体象是被无形之物剧烈地撞击,瘀斑飞快爬满光滑肌肤。 异变突如其来,且毫无停止的征兆。 那具躯体扭成剧痛的狰狞姿态,浑身肌肉开始大幅度地收缩、鼓胀、收缩、膨胀… 几秒钟不到,就如同泡水的面包,鼓成一个极可怕的肉团,青筋布满其间,不堪负荷的肌体皮开肉绽,破布一样。 随着彷如最后一次地剧烈颤动。 我听见[噗——]炸裂的声音,眼前的玻璃喷满一层血红。 ………… 直愣愣瞪着面前瞬息间从生到死这一幕,我僵在原地,头皮发麻,脑海一片空白。 又过了很久,混浊的血色渐渐晕散开,玻璃后方的空间内卷着漩涡,似是循环系统正在交换脏污…等到最后一丝异色溶解,里面已然空无一物! “可惜,这批实验体又失败了。”水岛空的声音悠悠然响起,喟叹声中除却微微惋惜…再无旁的意味。 我一寸寸地移开视线,扭过头看他,牙齿咯咯几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水岛空面带着微笑,缓缓收回目光对上我的,眯了眯眼,“秋子,你可是千万个体中唯一的幸运儿。”光影照着他的脸,一时间无比邪恶。 呆愣半晌,我猛地推开水岛空,返身扑到一边去察看剩下几处窗口————略带混浊的液体,仿佛平静无波,我却从其中生生看到惨烈杀戮的余韵。 畜生! 这死/贱/人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是六条性命!真真灭绝人性! 垂落身侧的手握掌成拳,指甲死死攥紧掌心皮肉…我定在原地,心头沸腾的竟是豁出去生撕了这贱/人的震怒。 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身后传来蹬蹬蹬奔跑声;眼角余光中有道身影猛扑过来,横地里伸出来的胳膊揪过水岛空。 却是那男子,双手扯住水岛空的衣襟,一把将他提到眼前,神情尽是狂怒,“你学来的东西呢?!怎么没办法百分百成功!” “蠢货!一点用也没有的废物!”男子赤红着眼睛,狰狞中带着疯狂。 ………… “父亲,请稍安勿躁。”水岛空慢条斯理的说道,语气轻柔似是安抚,“实验体经不起时间迅速流逝,至少也有千万分之一的成活率。” “要知道,过于轻率的成功反倒显得您的成就不值一提。”说话间,水岛空转动眼珠瞥了我一眼,“距离…还有两天,我们也有备用品,时间绰绰有余。” 男子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骘之色,然后点了点头。 象是扔垃圾似的甩开水岛空,男子扭过头盯着我,皱了皱眉,“这东西怎么带来了?不是要让他们研究特殊性吗?” “抱歉——”水岛空表情平淡的回答道,“她刚醒来,我想确认大脑发育成熟度。” 男子倾身逼近,抬手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端详,又用手掰开我的嘴察看,如同察看牲畜牙口,半晌,方才松开钳制,不以为意的说道,“先留两天,完成初步观察再进行解剖。” 说完之后,男子象是平复心情,看向水岛空的神情也缓和许多,“夕那里怎么样?恢复的几率有多少?” “已经找到适用的躯体,只是…置入后她或许会失去之前的能力。”水岛空抬眼迅速瞥了眼男子,复又恭敬的低下头,“手术负责人正在等您裁定。” “那就算了,暂时让她那样吧——” 两人又问答许多问题,最后男子返身走回控制台;从头到尾,无论是水岛空还是那男子,都当我是毫无思考能力的玩具。 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水岛空轻叹一声,抬手按住我的肩膀,凑到近前以极小的音量说道,“你表现得不错,先去休息,过后我找机会向你说明。” 于是,我也只得从善如流。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坏的结果,是那男子口中‘先留两天,完成初步观察再进行解剖’。 如果说心里没有发毛肯定是我装B,相信能够坦然以对[解剖]的,天下间没几个;可是害怕没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强自镇定,能怎么办? 滚地撒泼?抱大腿哀求?水岛空那贱/人,或许会边微笑边看着我被拖走绑在解剖台上,甚至可能亲身参与。 虽然相处的时间只有一会儿,他的表现却给我留下极难磨灭的印象。 那是个变态,毋庸置疑。 也想过或许他有什么无法言明的苦衷,从那男子待他的态度来看,可能性不是没有,然后转念一想,却是无比嘲讽。 早年,不知怎地,我那里流行过一种说法,‘坏人许是因为寂寞’,笑死了,寂寞或者受伤害就可以肆意报复吗? 无论怎样的理由,灭绝人性就是灭绝人性,其情可悯、其罪难恕;我又不是长得特别贱,都这样了还眼巴巴替人寻借口。 ………… 蜷缩在水岛空安排的某处房间角落里,我裹着从床上扯下来的薄被,瑟瑟发抖。 看到的东西带给我震撼太大,导致时间过去很久仍是心有余悸,脑子里乱成一团,除却惊骇、错愕、愤怒…怎么也定不下心来抽丝剥茧。 许是也知道实验室那里的情景过于血腥,水岛空安抚我许久方才,临去前神□言又止,衬着他的如水容貌,愈发彷如忧郁美少年。 看在我眼底,却生生化为修罗恶鬼。 闭上眼,就看到四下炸开的那具躯体…我埋头在胳膊弯里,十指死掐着双臂,牙齿咯咯几声,此时心情却是惊怒交加。 纷杂心绪沉淀下来之后,再细细回溯,我想起之前被忽略的细节: 在眼前超越时间禁制生长的那具身体…或许不是高科技成就…那容器内壁…那些若隐若现的纹路… 我闭了闭眼,强自按下几欲呕吐的恶心感,慢慢回忆看过的情节… 那个不知培养舱还是人造子宫的容器内,不易察觉的纹路,我本以为无关紧要,现在脑中细细勾勒一番之后… 猛地睁开眼睛,我死死咬紧下唇,齿间瞬时尝到淡淡的血腥————那是旁门左道的‘春华秋实’,加速时间流逝速度的术法。 怪不得能够在几分钟内令得一具躯体发育成长。 畜生! 这么说起来,水岛空的本事真真是了不得! 敢把科技与道法结合,这种想法本就惊世骇俗,加上他有能力真的成功,除却运气,那份心机也较之常人不知厉害多少,堪称鬼才了都! 行事又够狠辣,千万分之一的成活率,想必死在试验里的不计其数,真要与之为敌,我的胜算微乎其微。 ………… 除却惊惧于水岛空居然敢冒大不韪将道法与科技结合,我还有些疑惑他的态度————他对于我,或者‘秋子’的态度。 除了刚开始所说那些不甚靠谱的‘身世’,接下来水岛空的表现却给我他竭力想在‘秋子’心里埋下某种呃~观念,亦或者…确定立场。 比如说…同情试验品,憎恨造就一切的人。 从后来水岛空对待那男人的态度和对方看待我的态度,很容易给人水岛空不过听命于人的感觉…所有惨剧归根结底,都是那个水岛空口中的‘父亲’一手缔造。 身为千万分之一幸运儿的我,无论是为自保还是物伤其类,首当其冲报复的就该是水岛空的父亲吧? ————倘若以上我的猜测不幸言中,只能说水岛空如意算盘打得真不错。 可惜…我磨了磨牙,阴森森冷笑起来。 可惜,无论是不是我多虑,水岛空注定要失望。 之前的‘秋子’究竟如何想法我不管,但是只要我在,就绝不容忍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这处实验室必定要想办法毁于一旦。 ……………………………………………分割线…………………………………………… 从蓦然苏醒,到直面几乎无法忍受的惨烈情景,心神起伏太大,打定主意多少有些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脑子迷迷糊糊起来。 待得再次清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柔和银亮的光芒,呆滞两秒钟,凝滞的思绪猛地运转,我浑身一颤,立刻就惊跳起来。 见鬼!居然睡到不省人事?现在…什么时间了? 环顾周遭一圈,我低头看看踩在脚下皱成梅干菜状的嗯~薄被,是临睡前披在身上的,不但被子没变,所处的位置也还是原来拿出角落…看了是没有人来打扰过。 甩了甩无限酸痛的胳膊,我揉捏着脖颈,边绕着房间走动,舒缓筋骨————此处的光线似是二十四小时无间断,看不见天色,自然也无法分辨时间。 按照我原本的生物钟,没睡满八个小时肯定醒不过来;可现如今,这身体不是我原装的诶~房间里又乏善可陈,除了床铺寻不出多余摆设…谁能跟我说说现在几点了! 沿着屋内的四个角落徐徐踱步,绕过五六圈…我一拍脑子停下来,朝天翻出死鱼眼,强忍住弯腰去查看地脚线那些同色系,不注意根本不会察觉的图案。 线条勾勒蜿蜒,将房间四面密密包裹,又是咒阵…启动阵眼应该位于出入口,作用未明,许是防止外逃,也或者保护不受异物侵/犯,谁知道呢~反正我不欲深究。 此刻,我感兴趣的是水岛空…接下来意欲何为。 ………… 也不知是真的处于实时监控还是怎地,醒过来没几分钟门外就传来动静。 听到动静,我朝着那里扭过头恰好看见平整光滑的银灰色墙壁无声开启,一股刺骨寒气随即飘出,室内温度骤然下降。 …出入口的方向,与水岛空带我进入时截然相反! 心脏咯噔一声,我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开启的洞口隐约浮现出一道轮廓,影影绰绰藏在冰冷的雾气里…那后面似是冷冻库? 隔着缭绕的薄雾,我眯了眯眼,下一秒那东西身形一矮,劲风挟着细微的破空之音袭来;非常惊人的速度和力道,几乎迅雷不及掩耳,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 异样的腥臭扑面而来。 脖颈被比寒冰更冷的温度钳住,不轻不重却杀意凛然,我能感觉到对方的利爪割破皮肉,淌出的温热血液沿着伤口蜿蜒滑落。 微微恍惚的视野内,有东西居高临下俯视。 象捕猎中的兽,半腐烂的脸庞悬在我上方,一双上下眼脸遮蔽的球状晶体滴溜溜转动几下,发出高亢的嚎叫。 声音无比尖利,含着浓腻到无法形容的血腥气。 它低下头,探出深紫的长舌,舌尖伸缩流着涎液唇沿舔了一圈,眼神中竟是透出急待择人而噬的凶残。 该死!这里居然养出活尸! 眼看着那东西慢慢俯下/身,张开的嘴,口中利齿交错…这要是被咬到…我命休矣! ………… 我睁大眼睛,无计可施下…脑海反而空明起来,凌空那物的动作看到眼底,仿佛放慢速度,变成慢动作镜头: 那张嘴长到极限,除却森森利齿,更深处彷如黑洞…不是腐烂的上颚,而是墨汁般的黑雾,翻来滚去的是数不清的…生灵。 有时是人类的头颅,顷刻间又幻化为动物残骸,枯槁的脸、看不清瞳仁的灰白眼珠,似是有意识般当头罩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什么?”水岛空沉默良久方才开了口,脸上透出几许莫名,幽黑沉静的眸子似是茫然,“什么叫‘搞在一起’?”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眼角,心里一通猛嚎————你丫还装自己是正牌国窖,要不要脸?!特么假醇是吧?! 两人就定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背景是角落传出来短促而凄厉的嘶鸣,半晌,眼见水岛空那副‘勤学好问’模样越发显得诚恳,我猛地扭开脑袋,脸皮重重一颤。 这这这,这人是真的某方面不谙世事呢?还是…演技精湛? 还有…让我怎么解释?我特么脑子进水才真的解释! 眼珠子上下左右寻巡,脸皮子忍不住…有些发烫。 劳资是个皮粗肉糙的流氓,说话荤腥不忌,此时此地,遇到不知是真是假的‘儿童’… 还真是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待要不吐不快,盯着那双俨然纯洁无暇的眼睛,总有猥/琐/现/行/犯的罪恶感。 卧槽! 沉默,沉默,沉默… 直等到角落那处的动静渐渐低下来,伴随而至的尖叫带出几缕奄奄一息的味道,水岛空才象是恍然回神,“住手。” 语气平淡无波,说话间他越过我身侧走向角落,仿佛思考片刻复又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带下去,下阶段实验开始前让她休息。” ‘她’?注意到水岛空话语中的特定称谓,我一怔,又猛地一惊————话说回来,我怎么分辨出来的? 呃~心念一转,忽又恍悟,日语中的称谓,[他、她、它]是特别区分开的…话说…我似乎潜意识比反应快…这么一想…记忆可能真的有缺失。 然后…水岛空这般清楚那物的情况…别是那活尸生前… 我惊疑不定的打量正被那两名研究员驱赶着朝来处爬去的那物,试图从破烂不堪的躯体上寻出区分性别的特征来。 半晌,却是无果。 那物四肢着地,野兽般踽踽而行,围拢在附近的两名研究员不时挥舞手中黑色长杆,顶端爆出的幽蓝电光形成一个电网,那物行动稍加迟疑,身上就迸出烧灼的焦黑。 她/它?浑身剧烈颤抖着,头颅微微扭转,狺狺低吠中除却痛楚,还带着怯弱与屈服,行动间,背姿彷如夹着尾巴的败犬。 不多时,那物被驱入打开的那道出入口,两名研究员紧跟着入内,几秒钟后,墙壁嗡一声从两边朝中央闭拢。 室内只余得我和水岛空两人。 ………… 收回视线,我定定看着水岛空,眯了眯眼,“为什么?” “为什么?”他仿佛鹦鹉学舌般重复,清澈而又平静的黑眸漾出一丝不解,“秋子,我不太明白你的问题。” 倾身靠到我面前,目光细细巡视我,水岛空歪了歪脑袋,脸上的神情竟是真的茫然,“你的遣词用句…” 停顿片刻,他弯起嘴角,“说起来,人类的语言结构真的很有意思,可以一语双关,又能够借用毫不相干的字词比喻某些特定行为。” “让我好好想一想。” ————尼玛!既然如此劳资就不打扰了诶~我朝天翻个白眼,返身就朝室内那张床爬过去,让他好生想明白。 才刚一屁股坐上床沿,水岛空跟着凑过来,站在离我两步距离的位置,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略略扬高色声线,似是…喜悦? “你问我为什么那样对她?” “那么…”我低头理了理一身皱巴巴的衣物,装作不以为意的反问,“你的答案呢?” 眼前这位无论是脑神经接驳错误,还是旁的什么坑爹原因,我都打定主意不理会————劳资才不会被气得吐血,又不是我什么人,将来如何管他去死。 装可爱什么的…这点姿色还比不上…谁?! 手下动作不经意一僵,我皱了皱眉…刹那间,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是谁?!我理所当然认为无比可爱、喜闻乐见对方装无辜的…是谁?! 掀起一角的记忆转瞬间被浓雾覆盖,吉光片羽的零碎片段于我毫无意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腾,却在此时… 身侧空气一沉,水岛空紧挨着我坐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秋子你不记得了,她是我们联手的成就啊——” 我扭头斜了眼仿佛有些挣扎的水岛空一眼,挑了挑眉,“哦?然后?” ………… 水岛空眼神瞬也不瞬盯着我,用极是缓慢的语气,徐徐道来。 正如我所料,那物生前是他所熟悉的人。 ————水岛夕,他的姐姐。 当然,这指的是活着的时候。 旁的细节他一概模糊略过,重点突出的是结局: 死亡的水岛夕被‘伤心欲绝’的弟弟,和‘甘愿和他一同背负罪责’的秋子联手从冥府带回来,情节抄袭古代希腊神话中奥菲斯搭救爱妻一事。 后果也与奥菲斯忍不住回头导致永远失去爱妻相仿。 回来的水岛夕…变成那副不生不死模样,关键环节哪里出错,水岛空和秋子也不甚明了,只是用尽手段也无法令得水岛夕恢复神智。 他说得情文并茂,我听得浑身发毛。 一番冗长的言语之后,水岛空沉默下来,我抽了抽嘴角,颤巍巍举高爪子,作不耻下问状,“那么…我…哪里学到的本领?”那分明不是普通人该具备的生活技能吧? 水岛空抿了抿嘴角,神情蓦然化为悲凉,“秋子,你和我都是异能者啊~”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按到我的肩上,他侧身直视我,言之凿凿,“现在…你终于和我一样了。” 坑爹呢你!强忍住一掌扇过去的欲/望,我抿紧嘴角,直直回望。 良久,水岛空的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你不相信?算了——可是,姐姐这样…”收紧指尖的力道,他缓缓张口,然后… 图穷匕见。 “秋子一定有办法让她恢复的,对不对?” “虽然失去部分记忆,但你的异能与生俱来,所学忘记得一干二净也应该依凭本能。” ………… 许是我沉默太久,水岛空的脸上露出几丝焦急神色,“秋子,我和你都无法推托责任。” 深吸一口气,我反手按住他的手掌将之摘下来,随即逼到他眼底,冷冷的回答,“杀了她,我们共同承担罪责。” 杀了她!都那样没尊严了,为什么不肯让她解脱? 我这个旁观者都不忍瘁睹,你呢?身为血亲的你…慈悲在哪里? 水岛空面沉如水,眸光闪烁不定,“没有其它办法?” 我眯了眯眼,据实以告,“那也是…唯一的补救之法。” 他的话虽然该打个折扣,那物的下场却有目共睹…她/它?必然是从鬼门关强制拖回来的戾魄附在某具身体内,且原本的死亡也并非自然抑或意外造成。 她/它生前遭遇定是极惨烈,否则没理由滞留鬼门关…只有挟着冲天怨气,生前又未有罪孽,方才可能逗留那处。 满身罪恶之人挟着怨气死后是会堕入饿鬼道,天道制约万物,不允许死灵随意入世,水岛夕那样的没有机遇逃离就徘徊冥府入口。 只有等到仇敌狭路相逢…黄泉业镜前一切水落石出,她消去戾气转入轮回,仇敌或许拘禁地狱赎完孽障,或许跟着转世,来生自然恶有恶报。 所谓前生债今世还,不然人家怎么总说‘不修今生修来世’呢?因果就是如此安排。 水岛空奢望拖回人世的恶鬼戾魄如常人生存,先不说我没那逆天本事,就是做得到…我也万万不肯施以援手的。 不是我铁石心肠,实在是怵目惊心…那活尸要养到这般境地,戾气深厚到稍微异动,黑杆所带符咒就迸发,过程中要填进去多少性命? 更可怕的是,那物的情况分明是被刻意豢养。 这样一想…水岛空此人…此人一而再再而三,除却蒙骗…性格也是极恶毒。 我算是无关紧要之人也就罢了,他有所图手段百出还情有可原;水岛夕是他的血亲也这般对待…想想就令人齿冷。 心思百转千回,我险些按捺不住…最后关头又生生忍下来。 …………浅-草-微-露- 整-理 过了很久,水岛空长吁一声,凝滞的神色微微一动,似是考虑清楚后痛下决心,“等第三阶段试验完成…按你的提议销毁。” 我垂下眼睫,掩去浮现的恨怒————销毁?说得真好!畜生!常人都说‘物伤其类’,水岛空…根本不是人吧? 讨厌一个人到极点,大概就如我一般转为恨意… 怒火焚烧,每每转念就欲要不顾一切攻击对方,在理智失控之前我强自转开注意力,然后…电光火石间…回想起未曾留意的一处细节。 彼时他说,‘现在…你终于和我一样了。’ 一样?劳资哪里倒霉到和畜生同类?!不,水岛空这种…比牲口还不如吧?! 等等等等! ‘你’终于和‘我’一样了? 我猛地抬头,眼睛睁到暴突的程度————这丫头现在是克隆体吧?!水岛空… 喉咙咯咯几声,我咽下一口口水,涩涩的张开,“你…你是…你也是?” 水岛空没有回答,眼底的眸光却蓦然暗沉下来。 这般…凶狠中略带憎恨的表现…类似于被人当庭揭开**…我忙不迭松手,身体后仰来开彼此距离,以防他暴动。 彷如凝固般的沉默蔓延开来,水岛空定在原位,身形与表情都似是石雕,过了很久,他放软身体,面上露出几缕哀戚,“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他将头扭向另一边,仿佛是不敢面对真相,“我不知道该如何坦白…” 我掐紧双手,以防止自己摁不住欲/望,朝他要害来那么一下,磨了磨牙,用装叉的温柔声调说道,“所以说…你一直在撒谎?” 对着我的那个后脑袋明显一顿,我赶在他有反应之前,捏紧嗓子,如女孩子娇嗔般叱问,“还有什么?我要你说实话!” 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背,“说啊!” 现在真不是翻脸的时候…撕破和平假相,最终吃亏的一定是我。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水岛空苦心造诣编出一套谎言,我自是就此顺水推舟,一番虚与委蛇,能套出多少是多少。 ………… 待得水岛空转过脸来,眼底掀起的惊涛骇浪稍微平缓些…我眯起眼睛,拿出当年吊凯子的手段,压低声音诱哄道,“呐——” ————于是,从被带到此处开始就没派上用场的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借口睡姿不当浑身酸痛,拉着水岛空并排躺到床上,他外我里。 面朝天瞪着上方,我在心里打个巨大颤,潜意识的…觉得心虚,不知为什么,心里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 别误会啊喂!劳资才没胃口跟变态搞七搞八,事急从权啊喂! 再说了,就算我愿意,看水岛空那副样子…跟女人来次生物本能运动,怕是还抵不上他动手做实验所获得的快/感… 嗯——好吧~是我个人偏见太深,言归正传。 对付水岛空…我的心思是狠毒,但绝不会猥/琐! 无声的嘘咳一声,我眨巴眨巴眼睛,放缓声音,“你要说实话哦——我听着呢~” 停顿几秒钟,装出困顿的声音,含含糊糊说道,“好困…说啊——” “嗯——”水岛空轻声应道。 “从拥有记忆开始…那男人…就以[大能父]自居。” 许是认为我听不明白所用的词语,他低笑一声,不知是讥诮抑或苍凉的说道,“大能父,全知全能的神明,他灌输给我的思想里,他的地位高于一切。” “是他创造我…和姐姐。” “成长道路,人格形成,都只是一连串实验数据。” “看清楚世界之前,我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姐姐被送到外界,我很羡慕…她可以沐浴阳光,而我…陪伴的永远都是仪器、试管…和无止境的野望。” 说着说着,他似是陷入自己的世界,言语开始断断续续,内容跳跃,毫无章法;除却叙述人生,其间还夹杂心情起伏。 我想这或许…是他从未将内心宣诸于口的缘故。 不过算了…他这样表现对于我接下来待要做的…有益无害。 我保持着平缓的呼吸,不发一言,静静聆听水岛空梦呓般的述说。 “我和你…我们都是异类啊~” 水岛空的声线忽的出现微微起伏,仿佛难以自持般。 ………… “呐——”我出声打断他,轻轻的,满怀好奇的问道,“天空…蓝得象宝石。” 他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应道,“嗯——真正看到才明白,仰望高空…久了,象是会迷失自己…真美啊~” “你很高兴。”我用肯定而轻缓的语气接下去,“沐浴在阳光下,你的身体很温暖。” “嗯——” “草地也很美,茵茵茸茸,摸上去…比隔着冰冷屏幕…亲手触摸生命的感觉很美妙。” “是的…很奇妙的感觉,痒痒的…心脏痒痒的…” “你的心情很愉悦,桎梏的东西全部脱下来,无拘无束。” “是的。” ………………………………………………分割线……………………………………………… 水岛空猛地睁开眼睛,大脑一刹那便开始运转。 侧首看了看身边,怔忡几秒钟,眼底眸光微暗,沉默半晌,方才揭开被子起身/下床,走出几步,身形一顿复又折回。 低头审视安睡的那张脸庞半晌,不知怎么忽然抬手将掀起的被子掖回去。 做完一番动作,水岛空一愣,低头看看自己仿佛不听指挥的手,又看看一无所觉的人,眼底划过一丝错愕。 许是梦中有所察觉,她翻个身面朝外,嘴里不满的嘟囔,脸颊摩擦几下覆到下颌的被褥,复又沉沉睡去。 水岛空微微一滞,神色有些恍惚————她侧着身子,睡颜仿佛婴儿般无邪…精致的眉眼在略略昏暗的光线下,泛出柔润光泽。 静静注视着她,黝黑眼眸浮出一抹流光,手掌张开、收紧、张开、复又收紧…最后又什么也没做,返身急急朝着出口走去。 忙不迭闯出房间,循着路线疾行丝毫不敢停歇,仿佛留在身后的,是极端危险的东西;水岛空不明白此刻紊乱的心跳是怎么回事,只是潜意识的…不敢面对。 真要说惧怕,却也不是…细细深究下去,醒过来的他,此时此刻…似是经历过一次从内到外的清扫,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 可…水岛空只记得临睡前他和对方正在谈话,内容漫无边际…之后他就此睡去,除此再无旁的异样。 想到此处,心神忽而一凛,水岛空身形一转改变行进路线,径自朝监控室走去。 ………… 调出那处房间的监控路线,从头到尾看过一遍,连同录音在内…最后,水岛空长吁一口气,靠到身后的椅背上,仰起头,用手指不疾不徐揉搓鼻梁。 一切都正常,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却是他多心了。 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水岛空起身,推开椅子,边走边暗自失笑————果然是他多虑,对那女孩子竟这般戒备,真是… 其实,水岛空知道那个沉睡的女孩子不可能弄出什么花样来…她没那本事,是他高估,现在…也好,就这样放着她吧~ 对于高桥秋子,水岛空承认刚开始有些失望,她苏醒后的表现与预计相差太远,关于她的后续就此没了施展余地,遗憾是有的,不然,水岛空也不会百忙中抽出空挡前去见她。 反复试探的举动是因为水岛空怀疑高桥秋子的失忆是装出来,虽然可能性不大… 在那具身体脑电波产生波动后没多久,他就在她身上按照原计划动过手脚,可是水岛空不敢低估身为异能者的高桥秋子。 科技与灵异相对抗的结果,水岛空不敢大意。 轻度洗脑,深度催眠。 原定计划是要重塑高桥秋子的记忆,仅保留能力为他所用。 现在想来,许是…借由高科技施展的计划与异能碰撞后产生化学变化,才使得高桥秋子变成这般模样。 性格变得乱七八糟,记忆缺失并未影响她的生活能力,异能却一点也不剩。 嘛嘛~算了,反正不过是实验体,异能者也不止高桥秋子一人,再找就是。 ………… 行进中的水岛空步伐微微一顿,心念转过几圈,踌躇片刻,不知为什么忽的决定留下变成失败品的高桥秋子。 没了异能,原该销毁…可是,他心头的冷硬又软下来。 或许是…在她身边的感觉不错? 不是因为生物本能的繁/殖/欲/望,而是高桥秋子似乎拥有某种奇怪的气场,不愠不火,令他说不出的舒服,特别是被她狭长凤眸静静注视的时候,整个人都无比安宁。 是消失的异能残余下来的能量吧? 摇了摇头,水岛空继续前行,心里下了决定。 ————既然在她身边能够安睡,不被噩梦困扰,那么…从今往后,她就呆在他身边安抚情绪好了。 等到世界新规则开始执行,他可以给她容身的一席之地。 穿过狭长回廊,沿途与遇见的人颔首示意,水岛空从迷宫似的出口中寻到此行的目的地…而后,他看到有道身影往另一侧走出来,对上他时神色明显一变。 跟在那人身后的还有两位男子,许是不提防对方猛地停下脚步,疾行的身形险些撞上去。 遥遥对着发现自己的三人打过招呼,水岛空施施然迎上前去,没料想那三人回以笑容之后似是忙不迭离开。 望着那几人背影消失在通道内,水岛空挑了挑眉。 临行前为首那人短促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那样恨恨然,不甘中夹杂嫉妒…“呵~”轻笑一声,扫了眼对方出现时的方向,水岛空不以为意的继续自己的行程。 很恨他吧?那个男人名义上是主持此地的第二负责人,试验的最终决定权与关键却掌握在他水岛空手上,只要接下来试验成功…所有荣耀都与那人毫不相干。 怪不得…怪不得那人会急切的私下求见此地幕后的主人。 嘴角噙的笑容还未散开,黝黑的眼底蓦然滑过一丝戾气,水岛空垂下眼睫,掩去所有异样不让无处不在的监视镜头察觉端倪。 新世界开幕前…他该去做最后一件准备工作。 ………… 闪动银灰光泽的门扉悄无声息打开————开启的空间藏着这世界的最高机密,也是唯一没有装载监视器的地点,为了确保机密不外泄。 水岛空站在原地停滞片刻,远远的,控制台前的男人仍旧废寝忘食的模样,即使察觉他的来到却头也不回。 扭头看了看身后闭合的门扉,水岛空眯了眯眼,几步靠到男子身后,也不说话,抽/出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抬起,将手执的枪口瞄准男子后脑勺。 食指扣动扳机。 悄无声息的,空气中飞溅出一朵艳色血花,男子身形一颤,悄无声息瘫软到地上。 低头,看着在地上漾开的血花,连同红色中糅杂的几丝乳白…水岛空的眼底波澜不惊。 收起微热的枪支,抬眼在空气中搜寻片刻,复又掏掏上衣口袋,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质口袋,扯开系带,将袋口迎着脚下/尸/骸,似是捞金鱼一般收拢。 不多时,空干瘪的口袋装入东西似的微微鼓起,绣在上面的繁杂纹路泛起光芒。 水岛空收紧袋口,冷笑一声,看也不看摊在地上的尸骸,返身就走。 走出那扇门,待得它重新合拢,水岛空脚跟一转朝先前遇见那三人去拜访过的那处地点走去,接下来…该是他去拜访。 至于身后空间留着一具尸/体,这种事…根本无需在意,相信无论是他还是此地的真正主人都不会为此伤脑筋。 ………………………………………………分割线……………………………………………… 通过对讲系统联络戒备森严的房间…过了没多久,仿佛天衣无缝的墙壁滑开,水岛空穿过一米厚的钢制门扉,慢吞吞穿越吹尘室和紫外线消毒间,最后站到一幕巨大的玻璃墙外。 那后方是无菌恒温室,摆满各种各样的电子仪器,十几名身着防护服的研究员密切监控屏幕起伏,环绕的核心…正怒不可遏从庞大的椅子上起身,扭过头看向玻璃墙。 目光未至,嘶哑的呵斥已然先发制人。 “水岛!你这婊/子/养/的!” 对上他的视线,对方神色一顿又很快回过神来,挥了挥手推开上前的研究员,双脚落地,急急走过来。 水岛空面不改色的盯着逼到近前,表情狞恶到象要吃人的这道身影,目光下落几分,定在玻璃墙内这人的胸腹位置。 赤/裸的肌肤泛着老年人特有的枯涸光泽,其间布满无数道痕迹,开阖交纵…水岛空眸光微闪,极快的掩去滑过的不屑。 眼前这人…位高权重,也是供养此处的出资者…此刻对方的恨怒,水岛空心知肚明,是先前那三人将试验进程巨细无遗汇报了,并且添油加醋。 不过…那又如何? 玻璃墙后的声音透过扬声系统传来,急促的呼吸明显是难以按捺愤怒,半晌,老人粗嘎的喘息平缓下来。 “是你?怎么水岛空那/婊/子/养不敢来见我?” 水岛空抬起眼睛,平静的回答,“我是父亲一手养大,他不是婊/子。” 老人神情一滞,眼神鹰隼般剜了他一眼,沉默半晌,神情几经变化,忽的挥了挥手,“试验怎么样了?听说…” “你想把成功体私下保留?” “别忘了,若是停止此地运转…你和你父亲将一文不值。” 说话间,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毒,目光瞬也不瞬,“只将你们剔除也行,反正那些试验都处于成功阶段了。” 面对几乎扑面而来的压力,水岛空漫不经心的勾起嘴角,“可以啊~但是您不能否认…只有我才有能力移植魂魄。” 扫了眼老人胸腹间可怖的痕迹,水岛空放缓声音,“倘若您只满足移植器官,我就此告辞。” 抬起眼睛,毫不意外看到老人眼底一闪而逝的狂喜与贪婪,水岛空歪了歪脑袋,扬高手中捏的袋子,“您不介意从此处走出来,我马上表演。” “看过之后,您再决定是否放弃我水岛空。” ………… 其实老人的器官移植相当成功,配合他的异能,可称完美…之所以呆在无菌室,不过是对方贪生怕死。 水岛空双手垂落身侧,丝毫不反对老人提出的建议:将试验所需器材搬到无菌室内进行,而对方…则呆在中央长椅上,用备用系统隔离,现场观看。 万无一失不是吗? 等待试验开始的这段时间内,水岛空站在最纯净的环境内,静静仍由老人打量。 其实双方心知肚明,此地的研究明面上是享誉世界的水岛空和另一位男子主持,事实上,从拿到那本书开始,掌握机密的一直都是十几岁的水岛空。 待得鱼贯而入的研究员摆弄起仪器,老人将水岛空召到面前,隔着玻璃上下打量他,神情若有所思,良久,忽的开口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我父亲的魂魄。”水岛空曼声回答,勾起的嘴角,眼底笑意如针尖,“他的身体留在中央实验室地板上,魂魄移植…一直是他的渴望,我不过遵循他的意愿。” 老人的眼神微微一凛,待要开口环视周遭一圈忽又沉默下来。 等到一切就绪,老人下令让无关人员离开,现场只余得水岛空和自己… 水岛空返身走到摆放在不远处那架微缩人造子/宫前,摆弄仪器的一番,待得里面传出涓涓水流,透过一半皮革一半玻璃的观察窗注视里面,半晌,将手中的布袋扯开,寻到仪器的端口拉开往内里灌注液体的导管将袋口附上去。 几秒钟后,迅速移开袋子将导管接驳好… 做完一切,水岛空垂手站到边上,让老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人造子/宫内有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成长,不多时,那个皮革制成的囊袋就鼓囊囊的…水岛空扭头看了眼老人,抬手按下控制器。 里面的动静小下来,停滞片刻复又传来水流席卷的声音…囊袋一收一缩,彷如生产前的阵痛。 渐渐的,有挣扎声传出来…透过观察窗,一张六七岁儿童的脸猛地贴上来;神色无比狰狞,特别是对上水岛空的目光时。 “你居然…敢杀了我?!” 儿童的声线,透出的意味却挟着无尽怨恨,与愤怒。 “我是创造你的人…你居然…” “放我出去!该死的!” ………… “哦~你父亲…似乎不喜欢以身作则。”老人的喟叹带着几丝遗憾,顿了顿,复又说道,“真奇怪,明明最开始…创造出你的…不正是他吗?” “克隆自己,却不喜欢真正延续生命?” “真是遗憾…”老人在水岛空回头的瞬间,露出似是惋惜的表情,“明明是同一个人,你和他的理想竟是相悖。” 水岛空无声的勾起嘴角,充耳不闻里面发出的呵斥与怒骂,抬手覆上控制台上的另一处按键,面对老人充满赞赏的眼神,挑了挑眉。 按下印着骷髅标记的按钮。 贴在玻璃上的那张脸猛地扭曲起来,喉咙咯咯几声…眼睛缓缓凸出眼眶,无比狞恶的表情固定在脸上。 几秒钟后,囊袋猛地一颤…似是内里充满空气,涨到气球般圆滚,复又收缩。 异动停止的瞬间,玻璃窗上的那张脸…顷刻间化为血色齑粉。 “您说得对,水岛空是独一无二的。” 仿佛刚刚销毁的不过是一件垃圾,水岛空对着老人弯下腰,“迹部先生的新世界…我愿意双手奉上。” 老人就此沉默下来,良久,冷声问道,“那么…你想得到什么?” 金属般锐利的声线隐隐透出几丝戾气,水岛空保持着将要害暴露给对方的姿势,沉声回答,“我要一半权力。” ………… 等了很久,水岛空听到空气微微卷动的声音,难以言喻的存在感由远及近。 “可以,那本就是你应得的。” 眼角余光中,水岛空看到老人越过他朝前走去,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君临天下般狂妄。 “我等不及换掉这具衰弱身体,马上准备。”老人如是说道,低沉的声线满是按捺不住的喜悦之意,“由你亲手进行移植,但是…” 说到这里蓦然停顿下来。 水岛空直起身体,坦然回视对方猜忌甚深的眼神,“您的心腹可以呆在我附近,甚至可以替换我的位置,我将步骤全盘交出来。” 老人的脸上滑过几丝挣扎,阴沉的眼眸似是估量般打量,良久,闭了闭眼,隐去神色中的犹豫,“不必,其他人没有你的灵力。” “去吧——”挥了挥手,老人走回那张椅子上。 水岛空返过身,走出几步复又停下,回过头,有些羞涩的问道,“伊耶那美…我想得到她。” 老人一怔,眼底滑过一丝诡谲,“是那个实验体吧?罢了——反正也没什么用,让试验组不必对她做什么研究。” “多谢迹部先生。”水岛空眯起眼睛,踩着算是轻快的步伐离开。 身后…有目光如影随形,水岛空却彷如毫无察觉,少年如水的眉眼漾开的俱是心想事成的喜悦,只是…藏在心底的恶意无人知晓。 ………… 新世界…活到近乎腐朽的人类哪来资格拥有? 可笑,果然是身居高位太久,狂妄到忘形,居然想成为神明。 水岛空在心底嗤笑一声,为了此地所有试验的代号————[创世]…呵~ ‘伊耶那美’,日本神话中最初的女/性,为计划命名的老人毫不掩饰野心。 哼~ 高桥秋子…倒也实至名归。 伊耶那岐…却不是野心膨胀到想把世界据为己有的疯老头有资格自命。 新世界…是属于和水岛空一样的异类的。 老人心想事成的瞬间…暗藏的杀招会同时启动…老人留在现场监视的人会在成功的同时杀死‘水岛空’,水岛空知道,只是待到醒来… 睁开眼睛的…呵~ 克隆体真是最好的假相对不对?谁也无法辨明体内的灵魂究竟是不是提供细胞的那人。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更新~~ 嗯哼~于是下章大乱斗嗷嗷嗷~ 第一百二十九章 门被毫无预兆打开的时候,日吉若和参与行动的人正在做最后分配。 ………… 前次行动一无所获,休整两天之后日吉若已然按捺不住,甚至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对待即将开始的营救。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日吉若知道,此行是最后机会,所以他很小心,无论是人员配置抑或行动细节,每个步骤都在脑子里演练无数次,也考虑过很多种结局。 兵贵神速,所以不考虑人海战术,日吉若只带走自己的十二名近卫,日吉光秀和他的战力则按照计划游离在外围,一是引开注意力,二来却是要保证日吉若抢回高桥秋子后,一行人马的退路。 囚禁高桥秋子的地点毕竟是在海底,那岛屿距离陆地只有一座桥梁,易守难攻得很,又不能真的光天化日下强行突破迹部集团私人力量的封锁,行动只能秘密进行。 日吉若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将整个日吉组的武力都投入行动的想法,虽然他很想不顾一切,临到头还是必须保存理智。 关东第一的日吉组…并非真的属于‘日吉’这个姓氏所有,其中还有无数忠心耿耿的组员,以及依附旗下生存的平民。 他的私事,不允许波及太多无辜,就连此次跟在身边的近卫,也是再三确认自愿参与。 十二名近卫是日吉若出生开始日吉组按照旧例从各地孤儿院领养的孩子,决定放弃姓氏带来的责任后,他曾坦言让他们自寻出路,几番波折,十二名近卫仍旧守在身边。 这次行动也一样,十二名近卫竟是没有一个愿意放弃;所以无论如何…日吉若也必是要保证万无一失。 ………… 拟定的计划逐一核对细节,又让在场人员细细检查各自装备,最后碰了碰时间…正待起身,让蓄势待发的战斗开始,正对着会议桌的那扇门攸然开启。 日吉若一个怔忪,“父亲?”话才刚出口,随即反应过来赶忙起身迎上前,“您怎么…” “嗯——来看看我的笨蛋儿子。”日吉律笑得很沉稳,将室内众人一一打量过去,目光凝到某处,眉骨微挑。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日吉若心头一凛,还未来得及考虑自家父亲大人的来意,人已经潜意识斜跨一步,侧身挡在他面前————日吉律看着的那处却是维生装置,高桥秋子睡在其间…日吉若担心自己父亲来意不善。 气氛仿佛沉淀下来。 过了很久,日吉律微微叹口气,“别担心,我不是来阻止你。”细细看了看日吉若的表情,又长叹一记,“笨蛋儿子。”神情喜怒难辨,语气却是无奈多余不赞同。 ————那您来做什么?总不会是急匆匆赶来就为骂我两声?日吉若抿抿嘴角,身体生根似的纹丝不动,冷峻的脸上流露出几丝倔强。 日吉律越过拦在身前的少年,却并非朝着维生装置走去,而是徐徐踱到会议桌前,随着他的接近,围在会议桌附近的众人忙不迭起身,散开些许。 似是未曾留意他人的举动,日吉律抬手敲敲桌面,随即,身后形影不离的近卫上前收起最近位置前摆放的计划书,将之递到他手中。 现场愈发紧绷起来,混在人群中的日吉光秀眯紧眼睛,如临大敌。 ………… 所有人屏息以待,空气中只余得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寥寥几页资料在日吉律手中翻阅,待得手指移到最后一张,微微停顿,半晌,将资料卷成长筒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手心,日吉律回过头,对着身边的近卫颔首。 对方领命而去,过得不久复又出现,几步开外还跟着一人;看清楚后面进来的那位,日吉若眯了眯眼。 被带进来的却是关押在另一处的娄姓男子。 男子的神色有些憔悴,目光在室内环顾一圈,面上滑过一丝惊讶,“律先生?” “娄先生。”日吉律几步迎上前,沉声说道,“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 仿佛不以为意的扫了眼浑身僵硬的日吉若,停顿几秒钟,日吉律用‘友人重逢不胜惊喜’的热络语气笑着开口,“过两天,我在邸园恭候娄先生,届时我们一醉方休。” “虽然我的儿子笨得要死,又从小被阿薰宠坏。”定定望着仿佛被噎到的男子,日吉律面不改色,“但是您该知道,作为父亲终是要护短。” 男子表情几经变化,最后满脸诡异的抽抽嘴角,“我就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日吉律你这混蛋!”说话的语气怒意难捺,眉宇间的拗拧却渐渐淡下去。 日吉律重重拍拍对方的肩膀,“谁让我们是朋友。” 说完之后也不管男子的表情如何崩溃,日吉律返身走到被直呼为‘笨蛋儿子’的日吉若面前,“计划不错,难得的找不到太大破绽。” “不过…潜入的前奏可以省略,外面候着车辆,你和人手直接上岛去。” 看着少年睁大眼睛,满脸错愕的神情,日吉律笑了笑,“已经安排好了,至少进入地底之前没有人阻拦。” 抬手按住他微微低垂的脑袋,揉了揉,日吉律有些不舍又有些欣慰的低声说道,“娄先生有自己的立场,只是他答应了…就势必会保证此行圆满完结。” 将指间整整齐齐的暗金发丝揉成乱草状,收回手,又细细端详他片刻,日吉律微微一叹,“去吧——别耽误太久。” ………… 待得日吉若领着一行人转身离开,日吉律调转视线,寻到落在人群后方的某道背影,提高声量喊道,“诶~儿子和孙子,没打算给我留一个吗?” 日吉光秀身形一僵,原地倁躇片刻,转过头,神情似笑非笑,“自己再生一个也来得及。” “不孝子!”日吉律顿时被哽住,摇了摇头,嗤声道,“到底怎么教出这种孩子的?” 转头看看被留在室内的维生装置,日吉律眯起眼睛,想了想,复又疾步追出去,盯着已然走出有段距离的一行人,“阿若!” 闻言,前行的人群停下脚步,往两侧稍稍分散,露出领头的少年。 “回不来的话,里面那小姑娘就直接烧给你做伴了。”日吉律的声音很平淡。 象是毫不犹豫的,少年点了点头,“也好,这样我就不会嫉妒那笨蛋将来移情别恋。” 日吉律再一次被哽住,半晌,揉了揉额角,“别用赴死的语气说那种话啊——笨蛋儿子!果然不该任凭阿薰把他教坏的。” “为个女人什么都顾不得。” 定定站在原地,直等到那一行人消失在走廊拐角,日吉律方才收回视线,返身,对着始终一言不发的近卫摆了摆手,“让他们把参与此事的研究组集中过来。” 走到室内中央那张会议桌前,日吉律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安坐不语;几分钟过后,门口方向有脚步纷沓而至。 先进入此处的是十数名日吉组负责‘冬眠’研究的科研人员,随后才是直接听命于日吉律近卫的们,众人进来之后将本来还算宽敞的地方挤得有些逼阙。 日吉律垂下眼,掩去所有可能外泄的心思————他的笨蛋儿子行事草率,想是为喜欢的女人心神大乱,连将来后患无穷都顾不得,养不教父之过,他这个父亲…自然是要辛苦一点替儿子收拾残局。 ………… 被集中到面前的是这段时间的知情者。 无论是日吉若擅自动用维生装置替不相干的高桥秋子强自维持生命,还是关于那女孩不同常人的异事,稍微泄露一点风声都是不可收拾。 这些人留不得。 他的儿子…终是太心软。 暗自喟叹一声,日吉律抬眼将站在身前众人一一打量过去,良久,方才开口,“你们有两个选择。” “一是接受药物洗脑忘掉这些天的事继续为日吉组服务,二是你们的家人提前获得抚恤金。” “当然,无论选哪个,我都保证你们的家人安全,至于被截获的,我儿子近段时间行事偏颇的情报究竟出自哪位手笔,我可以既往不咎。” 恩威并施,杀戮只是最后手段。 他话音刚落人群随即出现片刻骚动,日吉律不以为意的转开视线,就此沉默下来,静待众人做出选择。 ————答案很快就出来。 近卫们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药剂,用针筒逐一注射到研究员体内,没过几分钟,药效发作后的人员尽数瘫软身体,毫无反抗的被搀扶出去。 在外面,也是此幢建筑物内,日吉律安排另外一个单位对他们做封锁记忆的工作,待得完结这些研究员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到岗位。 日吉律一贯信守承诺,这是众人皆知的,所以他的提议才没有遇到任何反抗。 ………… 室内很快又变得空荡荡的,日吉律起身踱到藏在房间最深处的维生装置前。 眯着眼打量半晌,带着浅浅的疑惑自言自语,“也就是长得不错,性格却糟糕透顶,阿若怎么就死心认准不放呢?” 低沉的话语在死寂的空气中卷起细微波澜,日吉律微微偏头看着身后的近卫,“你说…我关掉这仪器,然后告诉阿若是意外…如何?” 仿佛雕像般矗立在原地的近卫神色微动,良久,沉声说道,“若少爷首先会想到是您下的命令,您的儿子从此就没了。” ————安慰我下会死吗?!日吉律眉梢跳了跳,冷哼一声,“他敢!” “您这是恼羞成怒。” “啰嗦!” 不愿意真如近卫所言‘恼羞成怒’,待得缓下起伏的情绪,日吉律拖过就近的椅子,安坐其上,顺势翘起腿,斜睨着立刻站到身侧的人,“想问什么就问吧。” 日吉律做事有个奇怪的习惯,当计划进行,每个步骤却是分开进行,环环相扣,最后导出结局…执行的人根本猜不到他的深意。 要掌握关东第一的黑道,日吉律接受的第一课就是掩藏心思,然而人总是会累,他身边的近卫偶尔就要充当聆听者,也算是别具一格的减压法。 自己的儿子去做一件或许后果堪虑的事,平安归来之前…日吉律要找些东西分散注意力————谈话,是缓和情绪的最佳选择。 “是。”近卫淡声应道,顿了顿,“若少爷此行…解开那座岛屿外围的警戒…您是如何说服迹部夫人合作的?” “计划中,我看不到这一环节。”转过头直视自家BOSS,近卫脸皮一颤,努力做出‘我很好奇’的表情。 “我只是把某道消息传出去而已。”日吉律有些恶意的挑了挑眉,“迹部家幕后掌权人更改遗嘱了,在六个小时之前。” 抬手抚过眼角,日吉律眯起眼睛,冷笑,“新的遗嘱内容还暂时未知,不过…也足够动摇某些人的立场。” 虽说已经退居幕后,那个老人一句话仍旧能够呼风唤雨,加上现任总裁夫人素来不得他欢心…两夫妻甚至被驱逐到遥远的国外,连偶尔回国探望独子都小心翼翼。 那样如履薄冰…被更改的遗嘱就是打破冰层的巨石。 “好猎人都知道不能招惹带崽的母兽。” 高桥秋子是一例,迹部家现任总裁夫人又是一例。 ………… 又过了一会儿,日吉律听到身侧的人深吸一口气,声线依稀带出几分紧张? “您不心动吗?” 日吉律微微一愣,复又很快明白对方所言的含意————造成他那笨蛋儿子吉凶未卜的罪魁祸首,传闻中迹部集团的秘密,他的近卫在问他是否心动。 那传说中…可以延续生命的成就。 “怎么可能不心动?”日吉律扫了近卫一眼,决定据实以告————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否则…怕是听不到这般直白的询问吧? 他那傻儿子冲冠一怒杀上门去,除了夺回心爱的女人,必定是要将那处完全摧毁,就算他不做按照高桥秋子的调查报告,那个恪守某个底限的女子也肯定有所行动。 他听之任之,甚至在日吉若请求调用组内武器时,暗中将威力最大的炸药全数给了参与行动的人员,目的不言而喻。 “但那不是单凭日吉组或者迹部集团可以据为己有的东西,更不能放任落入政/府手中,政客们会首先用于军事。” “国土动荡,最先受害的是千百平民,我们虽然是黑道,底限也还是要有的。” 近卫沉默下来,日吉律也不再继续深谈,时间仿佛就此凝滞。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近卫身形一动,转到日吉律身前,单膝下跪,一手回收入怀,握掌成拳,抵住心脏位置————那是,日吉组宣誓效忠的姿势。 全心全意,至死方休。 呆愣半晌,日吉律猛地扭开视线,声线有些嘶哑,“我们都是笨蛋。” ………………………………………………分割线……………………………………………… 在等待降临的这段时间里,水岛空一直呆在老人附近;场所就设在最中央那所实验室内,调整仪器的时间也所用不多,老人带着直属全程监督。 对此,水岛空不以为意,他反而趁隙窥见往常不该知道的东西。 比如说… 得知自己很快就能够脱掉衰老躯体重获生命,老人几乎迫不及待的通过视频联络专属律师更改遗嘱。 原本的第一继承人,老人的孙子————迹部景吾,获得所有财富的权利被另外一位旁人看来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取走。 所谓的少年,是老人接下来即将使用的躯体。 水岛空可以预见倘若老人现在的躯体断绝生机,律师宣布遗嘱生效的那刻,整个迹部集团将会何等震动。 不过没关系,被剥夺继承权的失败者面对的是庞大的律师团,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都无法令得他们翻身。 很精彩的手段,天衣无缝,不是吗? ………… 待得冗长而琐碎的细节交代完毕,老人驱走实验室内相对无关的人员,现场只余得水岛空、老人直属的无名保镖,以及…野心勃勃欲要取代水岛空位置的男子。 留下他是老人对自己安全的又一层保障,水岛空心知肚明,但仍是毫不在意。 最终试验开始前,水岛空当着在场的人又一次进行魂魄移植,用的是老人示意从外面调进来的某位地位低下的员工。 大功告成之后,保镖将慌乱到几乎失控的克隆体提出实验室,几分钟后复又进来,水岛空在那扇门闭合的瞬间,从缝隙里看到那具身体额头开着血洞被装在垃圾回收车内。 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水岛空视若罔闻的低下头看着手边的总控制台,其他人更是面色平静————人类总是对同类残忍,身为异类的水岛空更不知何谓‘罪恶感’。 所有程序处于待命状态,此处六个培养室只余得最中央一处,其余尽数关闭,老人即将使用的身体几分钟前被安置其间,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漂浮在人工羊水中的身体。 男/性,骨骼发育至十九岁,身体各项器官极是健康…恰属于老人几十年前最佳状态。 待得看完那具身体的实时检查报告,老人眯起眼睛,神色极是满意,“水岛,可以开始了。” “是。”水岛空点点头,手中执着操纵杆微微向下一按,“迹部先生请进入二号培养室,带上呼吸器。” 与实验体所在相临的那处培养室缓缓开始注入液体,朝着控制台的观察窗无声开启,天花板上落下呼吸罩,只需原体进入后…程序启动,配合刻满内壁的符阵,只需几分钟就是天翻地覆的新生。 老人满意的点点头,起步朝着就绪的培养室走过去,走出一段距离,象是想到什么复又回过头,神情极是和蔼,“他们把伊耶那美带过来,等我醒来一起加入庆祝会。” ………… 猛地回过头,水岛空看见紧闭的银灰门扉缓缓开启,象是回应老人的言语般。 高桥秋子神色迷惘的站在那里,身后站着全副武装的保镖;“进去。”保镖**的喝道,随后似是推了身前的女子一把。 水岛空极快的回过神来,转头又专注于蓄势待发的实验,连候在附近的男子脸上一闪而逝的狰狞似乎都未曾注意。 更别提不知不觉掩到附近几位人高马大的保镖。 “只有我醒来,你才可以心想事成。” 丢下威胁意味极明显的话语,老人在保镖寸步不离的随护下走入二号培养室,待得扣好呼吸罩,保镖立刻退出来,玻璃窗合拢之后,静静立在两处培养室之间的墙壁前,注视水岛空的眼神显得极阴鸷。 水岛空垂下眼睫,轻快的开启试验程序,下一秒,他被迅速扑过来的保镖制住,随即推搡到被押到附近的高桥秋子身边。 “你这疯子!”高桥秋子恨恨的盯着他,脸上俱是无法按捺的愤怒。 扫了眼抵在她太阳穴上的乌黑手枪,水岛空眯紧眼睛,嘴角勾起,“就算忘记,你也还是恪守尺度…还是说…你根本都记得。” 眼看那张精致的脸庞神色大变,水岛空复又嗤笑一声,“嘛嘛~找时间再用一次药好了,现在别多事,我不想看见你受什么皮肉之苦。” “就算我忘记,也还看得懂你在做什么!”高桥秋子挣扎几下,却怎么也挣不脱壮年男子的桎梏,只得睁大眼睛,满脸深恶痛绝,“移魂夺舍!该死!” “可是别忘了,你也一样。”水岛空异常残忍的笑道,仿佛在看落入蛛网的蝴蝶,“我和你…我们同罪。” “闭嘴!”女孩子尖叫出声,不知怎地忽然从男子的手中脱离出来,可惜又被反应迅速的男人猛地拖住。 手臂一转将女孩子掉转身体面朝自己,随即狠狠一掌扇到她脸上。 ………… 高桥秋子顺着力道摔出去,头朝下狠狠撞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而后动作就此停顿;水岛空以为她晕过去,心头剧跳几下,潜意识上前查看。 脚步方才微微一动,眼角余光中忽的显出异动————原本站在他附近的保镖举高手中的枪支…听不到任何声响,却能够感觉到极大的冲力撞击脊柱。 身体微微一滞,水岛空低下头,然后看到脚下的地板迎面扑来。 模糊的视野内有几双脚缓缓靠近,耳际一片嗡鸣…不多时,几道声音交错响起。 “这女人怎么处理?” “按照计划交给研究组保留样本。” 靠到近前的几双鞋子分出一双朝着高桥秋子走去,水岛空闭上眼————迎接等待许久的最后一击。 之后他感受到连续数次巨力撞击…四肢、躯干、胸腹…乱枪射出的子弹将水岛空的身体打得千疮百孔,相反的,他未曾感到任何伤害。 倒是能敏锐察觉到有无形的东西一点点替代他接收濒死的躯壳,连同痛苦在内。 挤入的无形之物剧烈的扭动着,无声嘶嚎,滔天的怨恨与痛意在体内蔓延,隐隐辐射到他的六感内。 停顿几秒钟后,迟钝的感到后脑勺猛地一震…神智随即滑落温热的水中。 水岛空缓缓睁开眼睛,隔着略带混浊的液体朝观察窗外望去。 地上似是绽开无数嫣红花朵,被打烂的躯体瘫软其间,站在附近的保镖缓缓收起武器,有人将地上的高桥秋子拖拽着朝出口走去。 控制台那里,终于取代水岛空位置的男子满脸狂喜,抬头看看他这里,脸上的笑容加深,忙不迭按下几处按键。 深吸一口导管的空气,水岛空志满意得的眯起眼睛。 他知道的,即使没有男子一番动作,设定好的程序仍会启动,培养室内的人工羊水几分钟内就会取干净…之后,他就可以出去获得至高无上的财富与权力。 ………… 溢满空间的液体缓缓褪去,水岛空掉转视线,目光落在已经走到出口处的高桥秋子身上————她被保镖擒在手里,银灰色的门扉缓缓开启。 心思转过数次,待得看见高桥秋子挣扎着回过头,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上,水岛空心头微微一动复又一软… 她哭了? 算了,还是留着好了。 恰在此时培养室内的液体抽取干净,装在观察窗上的防弹玻璃沉落,水岛空顶着全新的躯壳在保镖搀扶下慢慢走出来。 扫了眼迅速围拢过来的几人,接过备好衣物开始穿戴,水岛空眯了眯眼,正待寻个借口将高桥秋子留下来————耳畔忽的传来几声枪响。 打开的门外,地上重重堕下一具身体,血色很快在淡色地面蔓延————那张侧对里面的脸却是押着高桥秋子离去的保镖。 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男子疾冲入内,随即枪声大作;猝不及防下,保镖倒下两名,外带不远处控制台那里躲避不及的男子。 被最近的保镖推到就近仪器后方躲避,回过神来的保镖立刻开始反击,现场一时无比混乱。 隔着某道缝隙,水岛空看到闯入这群人当中有张熟悉的脸,高桥秋子被护在他怀里,满脸错愕————是日吉若。 呵~高/潮这么快来临? 水岛空轻笑一声,只觉得自己攥写的剧本果然完美。 第一百三十章 回荡在耳边的连串声响…恰是过年时乡下老家点放‘巨无霸’鞭炮,不小心置身其间会把人耳朵震聋。 绕梁三日啊喂! 我闭着眼睛,整张脸被迫埋在某个胸口————来人用手臂箍着我的腰,另一手死死按住我的后脑勺,隔着布料能感觉到…急促跃动的心脏。 即使不去看我也还是能感觉对方的情绪极不稳定,并且附近…杀气腾腾。 只是…这英雄…谁啊?! 太神展开了喂! 劳资因为被搧过一巴掌,头晕眼花外带有些耳鸣,迷迷糊糊反应不过来,才被拎出实验室,一眨眼怎么就转手了? 生理反射的泪流满面让我根本看不清楚是如何发展的啊! 异常困难的咽口口水,不小心触动嘴里的伤处,顿时一噎…疼疼疼!我把险险溢出的呻/吟吞回肚子,外带满嘴血沫子一并咽下,浆糊似的脑袋里瞬间只剩下熊熊怒火。 半边脸肯定肿得象馒头,那王八蛋爪子好似蒲扇,他一掌过来劳资头都晕了,嘴里啃掉好大一块肉,也不知道牙有没有掉两颗? 半点惜香怜玉都没有!贱男人! 劳资要宰…呃~那丫依稀被打成蜂窝…不必我动手了… ………… 过了多久?此起彼伏的枪响渐渐小下来,似是战斗接近尾声,间隔几秒钟划破空气的数次零星脆响过后…附近出现短暂平静。 嗯~也或许是因为乱枪过后耳力有片刻失灵。 紧贴着脸的这具胸膛微微一动,钳制的力道随即松弛少许,我挣扎着把人推出一点点,充溢嗅觉的暗夜草木气息中缓缓混入别的味道。 首先是未尽的硝烟,其后则是极浓烈的铁锈味,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腻腻的…接近化学药剂的气息。 许是什么东西泄漏? 附近有脚步声四下分散开,动作极是矫捷,几息过后…我听到钝物拖拽的声音,以及微弱的呻/吟? 战后清扫?! 我一愣,猛地抬起头,下一秒————伴随[呯——!]短促闷响的,是源自于头顶心的一记重创。 痛!这一下就好似小锤子砸在天灵盖上,和着撞击有大片金星冉冉浮现…我的眼泪第二次被逼出来。 “嘶——高桥秋子你的脑袋是水泥吗?!”少年清冽的声线,带出点抱怨的意味。 眨掉蒙住视野的热意,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肩膀被人擒住随后推开一些距离————我抬起头,立刻就撞进一双暗金的瞳子。 澄澈的暗金恰似上好琥珀,眼神却直勾勾的。 我被他看得心脏剧跳几下,油然而生的感觉竟是陌生中隐约透出几丝熟悉。 ………… ‘你是谁?’————这个问题还未出口,这人忽的倾身把脸凑近过来,吐出的炙热气息拂过我的鼻端。 “怎么?你这女人胆子不至于这么小吧?”很轻柔的口吻,眉宇间透出浓厚的喜悦,“还是换个脑子忘记我是谁。” 听到他仿佛心有灵犀一问的我却生生打个寒颤,饶是下巴微微一块红肿破坏气势,也还是掩不住这人浑身的暴戾。 眼角抽了抽,强自把‘您贵姓?’这一答案压回脑海深处————第六感在叫嚣危险啊喂!我敢打赌自己如果摇头…下场肯定堪忧! 这位仁兄…真的跟我有一腿吗?! 抛开年纪不谈…这种明显‘逆我者亡’的性格,劳资究竟怎么跟他搞在一起的喂?!比水岛空的瞒天大谎还坑爹吧?! 果然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吧?啊哈哈哈~果然是‘秋子’那丫头本身的风流债吧? 许是沉默的时间太长,扣住肩膀的那双手攸然收紧,眼前这张俊秀的脸庞…神色微变,眼底瞬间浮现出不知所措与犹疑。 “秋子?”比之前压低几度的声音…有些颤抖,似是叫唤,眼神却在我脸上反复流连,象是要确认什么。 我浑身一颤,正要打个哈哈支吾过去,边上有声音斜/插/进来,“若少爷,这里该怎么处理?” 被称作‘若少爷’的少年调开视线,目光凝到一处,眯了眯眼,“我们还有多久时间?”说话间他松开手,也不待对方有所回答复又开口说道,“把带的‘礼物’拿出来,该还给迹部集团一份厚礼。” “五分钟后我们离开。”少年走出几步之后忽的停顿,回过头扫了我一眼象是想到什么复又折回将一物塞进我手里,“保护自己。”他覆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说完之后,少年转头看着身侧,“保护好秋子。” “是!”低沉的男音,开口那人站在半米距离外。 他身后不远也是少年行进的方向,放眼过去满目创痍,有**个人围成一圈站在稍微空旷些的地方,手中各自握有武器,枪口死死咬着瘫软在地上的一堆人体。 那是此地的保镖,如今生死不明…偶尔有几丝痛苦呻/吟从人堆里溢出来。 几分钟前甚是令人肃然起敬的高科技实验室如今变成灾难现场,精密仪器被打成蜂窝状,地上渗漏着液体与东一簇西一块的血色,偶尔从某处仪器裂口迸出细小电花。 少年一声令下,七八名黑衣男子随即分出大半,矫捷的身影穿梭在此处空间各个角落,以熟练的动作将身上取出的某种装置安放起来。 黑衣男子安置的…类似于…电影中看过的…微型炸弹?!我狠狠抽了抽眼角,慢腾腾将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 这末世般狼藉不堪的景象中有一抹极突兀的存在,相对于不是丧命就是身负重伤的保镖,那人浑身完好得诡异。 看外表是一名少年,裹着一件白袍,被两名黑衣人单独羁押,姿态虽然狼狈,神色却不见太多惊恐,甚至…还有些沉稳。 ‘若少爷’走到那人附近,隔着些距离与对方遥遥相望,半晌,方才开口说道,“你是…试验成功了?!” 不知怎地,‘若少爷’的声音极是紧绷,仿佛如临大敌,“迹部。” “啊——”那人的声线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即使被人用枪顶着后脑仍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淡然模样,“日吉组…来得很快,真是英雄出少年。” 说话间那人的视线越过缝隙往这里投过来,又飞快转开,“这样吧~你的珍宝毫发无损,就到此为止,如何?” ————就这样算了?说得倒轻巧!我暗暗磨牙。 劳资…呃~貌似被营救的人没什么立场阐述愤怒的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那也得拥有压倒性力量,现在这种情势还真没我开口的份。 看了看约莫正在思考的‘若少爷’的背影,又看了看守在身边的黑衣人,嘴角抽了抽,我将头扭向另一边…忽的顿住。 地上…许是被倾倒的仪器遮挡导致所有人忽略,那处杂乱中…半掩半露…一只…人的脚?! 电光火石间心脏猛地一震,我想起那处埋着什么了!变故发生在转瞬间,几经混乱与惊吓我一时也忘了…那是…水岛空! 他被乱枪…虽然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虽然对方行事让我实在看不过眼,但是他这般轻而易举的横尸,给人的感觉甚是微妙。 仿佛一部看到高/潮部分的小说…作者突然烂尾。 眼睛微微睁大,我不自禁朝着那里靠过去,脚步方才一动,附近的黑衣人立刻躬身拦截去路,“秋子小姐,请不要过去。” ………… 黑衣人一开口,我这里立时就成为注目焦点。 少年闻声回过头,淡漠的神情蓦然一变,“收拾好这里,所有人准备离开!”边说边急急朝我走来。 “若少爷,这个…怎么办?”他身后的黑衣人将手中的枪朝前顶了顶。 “一个不留。”少年头也不回,俊秀的脸庞尽是藏不住的冷酷和血腥。 听到这句话,留在身后被下令不留活口的那人忽的提高声音,“水岛空留下的东西…日吉组真的没兴趣吗?” 咦?!我豁然一惊,想也不想就开口制止,“先别杀他!”————水岛空…对了!我怎么给忘了!此处的实验涉及道家法门,那不是水岛空一死就能解决的…他留下的东西泄露出去半点都后患无穷! “秋子你别管!”少年一抬手将我卷进臂弯,语气又冷又硬,“水岛空留下的东西…娄先生已经取回。” ‘娄先生’?那又是谁?我被少年铁箍似的力道钳制,只能挣扎着抬手抵住他的胸口为自己争取些空间。 一只手…手里握着先前这人塞过来的银色小型枪支,所以行动多少有些不方便,扭动好几下却感到他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有越发收紧的趋势,无奈之下只得两手齐上阵。 因为怕不小心走火…多少有些左支右绌。 ………… “伊耶那美!” 那声音就如同一把刀顷刻间扎入我的脑海,眼前有极短的一阵失明,待得视野恢复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惊讶中夹杂几丝痛意的脸庞。 他站在我一支手臂距离外,心脏处压着一截银灰枪管…而那只枪…凭在我手中,以身体拥有自我意识的状态。 “你对她做了什么?!”少年甚至不顾自己性命岌岌可危,目光越过我落到身后,暗金眸子刹那间布满血丝,令得他整个人看上去犹如修罗恶鬼。 “轻度洗脑,重度催眠。”对方似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从她的魂魄进入那具身体开始,水岛空借用仪器与药品重塑记忆,虽然中间出了点小问题,现在看来结果还算可以。” “原本下令的同时你就该命丧当场而不是被挟持,果然是魂魄在抗拒吧?呵~异能者果然不可小觑。” 声音顿了顿,复又懒洋洋说道,“可以静下来听听我的条件吗?” 少年的眼底刹那间掀起惊涛骇浪,“不是打算杀了我吗?” “不不不~是打算给你换具新身体…”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内容不过是换件衣服,“伊耶那岐、伊耶那美,最初的男女,不是很合适吗?” “闭嘴!”少年狠狠的咬牙,神情似野兽般凶残,“要我饶你不死也行,立刻解开在秋子身上下的暗示。” “无所谓,你该知道,我不过是换具身体。”略显暗沉的声音传到我耳中有些模糊起来,和着不知怎地混乱无比的思绪,渐渐的,变成一只手撕扯仅余的神智… “杀了他!伊耶那美!” 我猛地一震,扣住扳机的手指不自觉往下压;少年也明显察觉到不对劲,暗金双瞳死死盯着我,眼里的悲痛透明而清晰。 暴虐与噬血将最后一丝清明蚕食殆尽的瞬那间,有道声音刺破混沌,“李闲!” 彷如炸雷落在耳边,我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作响,似是打破封印,不透光的思维深处有东西随着震动汹涌地升腾而起。 无数的零碎片段自眼前飞逝,零星光点我看到… ………………………………………………分割线……………………………………………… 那句叫唤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潜意识里用上他所学唯一一句中文————她的本名,他辗转从不知名的中国留学生那里请教来的,单是发音就练习好久。 他话刚出口,她的动作猛地顿住,呆滞的眼眸内浮现极是剧烈的挣扎,光洁额头有黑色的彷如符阵般的东西舒展蔓延,淡白面孔很快泛起苍青色。 日吉若看着她那副模样,心脏象是真的被子弹击中,一时间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他知道,从见面那刻起就觉得不对劲,高桥秋子看他的眼神,没了往常的千万种变化,平淡得如同看待陌生人。 日吉若知道,可惜那份疑惑被很快被欣喜若狂掩盖,他找到她了,只要她在怀里,什么都可以暂且放在一边。 纵使她的眼神里带着抵抗情绪,她仍是高桥秋子————灵魂的味道,他日吉若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辨。 只是怎么也料不到…这些人的手段竟是如此狠毒。 “哦~还在抵抗?真是厉害。”在日吉若听来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声音如是笑道,“可惜,那是刻在灵魂的烙印,越挣扎越痛苦。” “如果真的爱她,就让她开枪。”如恶魔般的声音低低的诱导,“我可以替你准备新身体,只需几分钟。” ………… 日吉若无暇分神要对方闭嘴,这种情况下他的人马也不敢先下手为强杀死对方,毕竟高桥秋子还受制于人。 顶着胸口枪支的那只手暴起青筋,似是用力到下一秒就要扣下扳机;时间过得极慢,几秒钟不到时间日吉若却象是过去好几年,几乎耗尽精力。 倘若这一次…要他心甘情愿死在她手里其实无所谓,日吉若只担心…一旦高桥秋子清醒又该怎么办呢? ————被留下来人的才是最痛苦的,近段时间日吉若深有体会,他怎么舍得让她哭呢? 日吉若飞快扫了眼悄无声息掩上来又忌惮不已的近卫,眯了眯眼;就在他心念方动欲要有所行动时…变故再一次发生。 抵在心脏处的枪支猛地错开,高桥秋子以极快的速度转身;日吉若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那道纤细身形无端端出现在几米开外,垂落身侧的手臂举起。 [呯——!]一声脆响。 脸上志满意得的笑意尚未散去,和着极端惊讶凝结成一种可笑的神情,下一秒,“啊——!”嘶哑的惨叫回荡在空气里。 “闭嘴!否则我打爆你的头。”高桥秋子的声音冰凉凉的,“几分钟换具新身体?你以为是速食面?” 日吉若一愣,被她不伦不类的比喻弄得险些笑出声来,嘴角狠狠抽搐几下,迅速跑上前站到她身边,沉重的心情来不及从诡谲变化中缓过神就已经被狂喜取代。 近卫们一时间也围上来,数十把枪支面准那人各处要害,只要对方稍有异动就能将他打得千疮百孔。 日吉若趁着这时候眼角偷偷滑到身侧,只见高桥秋子握在手中的枪支硝烟未散,枪口微微抬高几寸,从先前开出一个血洞的肩膀位置移到对方的眉心。 “玩够了吧?水岛空!”精致的侧脸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阴鸷,声音更是深恶痛绝,“最初的男女?你打算让我亲手把自己男人变成傀儡?” “轻度洗脑,重度催眠,用在我身上的手段如法炮制,关东第一黑道的武力就收入囊中,真是卑鄙!” ………… ————水岛空?这一惊非同小可,日吉若猛地将目光转向位于包围圈中央的那人,细细审视对方那张脸。 先前之所以脱口而出‘迹部’是因为对方的样貌与迹部景吾相似,他原以为是高桥秋子口中迹部集团秘密实验‘道法与科技结合’获得成功… 现在,高桥秋子喊对方‘水岛空’?其中曲折如何不得而知,那位野心勃勃的掌权人不但梦想化为泡影,还被算计得连命都没了吧? 好本事! 与迹部景吾相似的那张脸神情几经变化,眉宇间的倨傲蓦然淡开化为温润似水的平静,半晌,忽的轻笑出声,“呵~” “哈哈哈~”顶着‘迹部’外皮的人越笑越大声,竟是遏制不住般。 笑声持续很久方才止歇,那人死死盯着高桥秋子,眼底光芒乍现,“原来我一直小看了你。” “落到如此下场也就算了,我认输。”说话间那人抬起始终捂着伤口的手,浓腻的血液从指尖蜿蜒滑落,脸上不自觉带出一丝颓然,“死之前…你说实话,是计划哪里出了纰漏,还是你一开始就记得所有?” “秋子,你在我身边安睡…是为了找机会杀我,对吧?” 听他这般说,日吉若的眸光微沉,眼底迅速滑过杀意。 “你的计划很成功。”高桥秋子淡声回答,“只不过…我给自己下过咒。” “只要前尘忘尽…有人如果能够喊出我的本名,我就会记起所有。” 她缓缓转过头扫视周遭一圈,又很快收回视线,目光落到水岛空身上,声音里带着浅浅的苍凉之意。 “很早以前,我自持有些本事不甘顺应天命,后来经历多了看得开,言咒效力也剩下不多,没有你的误打误撞,我早就忘了魂魄里还附着这东西。” “至于你说的‘我找机会杀你’,不是哟~”高桥秋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诡异,“我那时还没想起来怎么回事,只是要自保…”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沉默许久方才继续开口,“那处房间布满监控,我不会傻到暴露什么…只是,可以玩一点小把戏。” “不是只有药品和仪器才能给人修改记忆,我学过一点简单的催眠,用在你身上,让你坦白是不可能,下点暗示却轻而易举。” 高桥秋子歪了歪头,勾起的嘴角划出一道颇讥诮的弧度,“你没发现自己对我特别心软吗?” 水岛空的表情定格在懊恼与错愕之间,“什么?” 日吉若看到高桥秋子半举在空中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却是她正缓缓扣动扳机,神情掩不住的痛恨,“我说完了,你可以安心去死。” “秋子!”日吉若飞快上前制住她的动作,嘴唇覆到她耳边,语气轻柔几近诱哄,“别弄脏你的手,交给我。” ————别弄脏你的手,我知道的,你的底限始终是人命,绪方那件事已经造成无法磨灭的影响了,别让自己陷得更深。 ………… 扣在怀中的温软身体一僵,凤眸微微斜睇过来,日吉若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挣扎与恐惧,顿时更是心疼,“笨蛋,我这里轮不到你动手。”亲了亲她的额角,将人带着退出包围圈,一边用眼神示意近卫开枪。 围在周遭的近卫如水般分出道路,日吉若带着人退出,空隙复又合拢;有人逼近中央的水岛空,手中枪支纷纷抬起。 下一秒…日吉若的耳边掠过一丝腥风,高桥秋子猛地拔尖声音,“趴下!” 瞬时间狂风大作,逼得人睁不开眼的压力中混合着诡谲的酸腐气味,野兽嘶吼响彻云霄,转眼间将近卫们冲得七零八落。 辨不出人形亦或者野兽的东西堪堪将水岛空护在身后,四肢着地,仰高的头颅,半腐烂的脸凸出眼眶的瞳子充满怨毒,彷如鬼火灼灼燃烧。 水岛空的笑声极是狂妄,“夕,只有你站在我这边…姐姐,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那妖物的呼吸变得咻咻逼人,浑身溢满深重杀意。 水岛夕!日吉若迅速将怀里的高桥秋子护到身后,丢掉枪支,反手抽/出腋下软鞘中的短戈,半眯起眼,瞬也不瞬盯着那物。 近卫们纷纷退回日吉若身边,并在极短时间内调整好队形,也不待他下令,许多枪支对准水岛空和那东西扣下扳机,顿时枪声大作。 被称为‘水岛夕’的那妖物身形闪转腾挪,射出的子弹打在身上迸起污秽血渍,绽开的伤口又很快修复。 没多久,震耳欲聋的枪声缓下来,近卫当中有人打空子弹,幸好日吉若一行人的火力极凶猛导致那妖物不得不护在水岛空身前无暇它顾,退下的人得以火速更换弹匣;但是众人也知道长久以往…情势极是不利。 “我们走!”日吉若一把抓住高桥秋子对身侧下令,连同近卫在内,一行人就往出口撤退。 等到子弹消耗殆尽,他们就会是妖物的腹中餐,退到外面将对方封闭在这处,引爆先前布下的炸弹————这是日吉若的对策。 许是察觉他的意图,水岛空摇摇晃晃起身,满脸狰狞的嘶吼,“你们谁都别想逃!”举起的手隔空定在高桥秋子身上,眼底是化不开的怨毒,“夕!杀掉高桥秋子!” 那妖物随即张大嘴,一股浓黑雾气迸发出来,似是风声,其间挟着隐隐的恸哭嘶喊,如同无数生灵濒临死亡的嚎叫,听得人眩晕,耳朵里灌进小虫子似的难受。 ………… 黑雾以极快的速度在半空蔓延,眨眼间就逼到众人头顶,日吉立刻将高桥秋子塞给最近的人双手握紧短戈,就要纵身迎敌。 此时从日吉若后方飞射而出几道暗黄色的光芒,堪堪与雾气撞在一起,空气中蓦然漾起波纹。 “幸好赶上了。”男子的声音略带喘息,“后方的追兵过于难缠。” ………………………………………………分割线……………………………………………… 脚步声纷沓而至,来人恰与日吉若一行碰个正着,堵住退路不说,进来之后也不说话却是立即打坏门边的密码锁使得大开的门扉再次合拢。 “请交给我处理,这是娄氏的责任。”男子的身形有些狼狈,却不影响他的动作,说话间越过日吉若一行,双手并拢飞快划出繁杂手势。 之前停在半空的暗黄纸张无火自燃,顷刻间生成暗紫色的雷电,黑雾如同遇到克星般飞快收拢聚合于那妖物的嘴里,不久前还毫无顾忌的‘水岛夕’竟是浑身发抖,面对直劈而去的球形闪电…连躲闪的余力都没有。 轰——!一声巨响,白光过后,水岛夕所站那处位置只余得一滩乌黑灰烬,**焦臭的气味弥散开来。 男子冷哼一声,收回半举的手,“千万种生灵养成活尸,手段好狠!” “娄先生一抬手令得对方灰飞烟灭,不予多让。”日吉若冷冷的回答。 不能怪他出口就冷嘲热讽,实在是对方前后出手水平相差悬殊,再想起之前对方曾欲破坏高桥秋子的躯体…心情自是恶劣。 男子未曾回答,注意力尽数放到雷电过后仍旧支撑着站立原地的某道身影上,细细打量许久,微微倒吸一口气,“恶鬼夺舍?!” 见状,日吉若也不再继续说什么,打个眼色示意手下留心对方,随后目光转到急匆匆赶进来的一行人身上,眉梢一挑,“日吉光秀…你也这般狼狈?” ………… 日吉光秀哧哼一声,仿佛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只盯着高桥秋子;却是跟在他身边的心腹低声回答了日吉若的疑问。 不知怎地,通往外界的道路不久前开始闭合,异变毫无预兆;他们这些预定守在外围的人用了很多方法,连强行切入电脑主机都无法阻止。 眼看着道路即将封死,日吉光秀就领着人冲进地下,汇合分开行动的娄姓男子,一路强行突破警戒寻过来。 “你这混蛋进来送死吗?!”日吉若气得咬牙切齿,“那是唯一的后路,现在我们全部被堵在这里!” 日吉光秀斜斜扫了日吉若一眼,满脸不羁,眼见气氛变得更坏,两边人马忙不迭插口岔开话题,现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更何况…彼时情况危急,容不得多想。 “若少爷,此处电脑主系统被锁死,看样子象是…” “象是人为的,对吧?”沉默很久的高桥秋子骤然开口,“系统锁定,怕是此地所有出入口都关闭,有人要放弃这里,连同里面的所有性命。” 日吉若一愣,忽的一凛,目光飞快转到水岛空那里,“是他?” “或许不是。”高桥秋子摇了摇头,缓缓起步穿出人群,“娄先生请稍等片刻,我有话问他。” “水岛空,最终程序启动,你舍得拿自己的心血陪葬,真是大方。”语气淡漠,隐隐的却又夹杂几丝怜悯。 水岛空的神情剧变,似是想到什么,浑身一软坐到地上,怔忡许久,仰头大笑起来,“原来…哈~那老头…” 笑了半天,那张脸盈满浓烈的不甘与恨毒,再看不到半丝俊秀的影子,“呐~我取代他不算太过分对不对?” ………… “说得也对,你不过先下手为强。”高桥秋子点点头,随后不再留意水岛空而是将视线转到日吉光秀身上,眯了眯眼,“真是…笨蛋。” “秋子。”日吉若上前按住对方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人转向自己,阴森森的磨牙,“说起来…你的儿子确实是笨蛋。”话音刚落,后脑勺即刻被硬物抵住。 “想死吗?”日吉光秀冷冷的说道,“我不介意马上失去父亲。” “即使如此,你也没机会当自己的‘父亲’。”日吉若反唇相讥。 “都闭嘴!”高桥秋子神情顿时扭曲,“死一个男人我可以找无数个,现在…你们都给我闭嘴!” 她满脸的煞气,看似处于爆发边缘,日吉若和日吉光秀彼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收起剑拔弩张的气势。 “原来一切都是天意。”高桥秋子将头抬高些许,望着空气喟叹道,精致的脸庞透出几丝落寞来,“罢了,我也算赚到。”说完之后人就朝前走去。 日吉若伸出手却不及阻拦,指尖方才触及她的衣角,不知为什么有一股无形力道推开他的手,惊讶之下待要追上前,这次却是连身体也动弹不得。 望着高桥秋子缓缓离去的背影,日吉若瞳孔骤然收缩————他动不了,眼角余光中包括日吉光秀在内,所有人都…慌乱中日吉若赶忙提高声音,“李闲!” 他喊得声嘶力竭,那人却仿佛听不到似的,走到娄姓男子不远处站定,沉默片刻,深深鞠下躬去,“我将打开鬼道。” “先前娄先生答应过我三件事,如今那半卷经书也算物归原主,我也就厚着脸皮拜托娄先生将这些人安全送出去。” ………… “你…”娄姓男子的神情惊疑不定,人却似是与日吉若他们一般处于某种诡异的停顿,良久,仿佛明白什么,男子的表情迥然一变,“你的灵力早已经耗尽…” “也没什么。”高桥秋子耸耸肩,笑声漫不经心,“我的左眼用以完成誓言,那之后依靠白泉圣物支撑…” 许是不愿多提,她很快将话题转开,“您一路过来想必看见了,此地刻划无数符阵,不知怎么我的脑子里会浮现与之对应的信息,或许是之前曾看过半卷经书的内容。” “营救的人来之前,我趁着四下走动做了改动,算时间那些符阵应该启动。” 说话间象是有所回应般,光线开始明暗不定,然而照明系统却安静得诡异,远远的有许多杂乱声音传来,透过闭拢的门扉,听上去却不是追兵,象是外面出现什么极可怕的变故,那些声音显得慌乱无比。 高桥秋子聆听一会儿,勾起嘴角,“时间到了。” “你做了什么?”打破死寂般沉默的却是水岛空,他挣扎着起身,五指箕张,一副恨不得扑上去又忌惮不已的模样,“高桥秋子!” “同归于尽。”高桥秋子的笑容极是温柔,凤眸眼角几乎斜飞入鬓,眼底光芒流转,竟是如刀锋利,“我要参与此事的人全部陪葬。” 日吉若喉咙咯咯几声,愤怒与惊骇在胸腹间剧烈翻滚,那句‘不要!’却怎么也吐不出口,有东西压制他所有行动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高桥秋子精致的脸庞被渐起的艳绿光芒笼罩。 那情景与当日对付平野麻弥是相仿,空气亮起的星星光点,恰似银河掉落人间,然而…缓缓扩大的绿芒中,有野兽的身影,和撕扯争斗的闷响。 “饿鬼道!”男子猛地惊呼一声,“你竟然…常人通过饿鬼道会被瘴气侵蚀!住手!” “来不及了,抱歉啊~”高桥秋子苦笑一声,如水双眸死死盯着日吉若,半举的手却落在凭空出现她身侧的那只狰狞兽形上,“又麻烦你们,仲间。” 依稀腐烂的怪兽群匍匐在高桥秋子附近,十几双眼睛尽数看向日吉光秀,为首那只断断续续吐露人语,“秋子夫人…光秀…少爷…” “快走!高桥秋子猛地一拍为首那只的肩背,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我以‘李闲’之名下令保护他们!” ………… 此时的空间黯淡到接近模糊,照明仍旧存在却诡异的彷如暮色四合,淡墨的空气中时不时滑过蓝色电花,蛇虫般迅速蜿蜒滑过,仿佛众人不注意的这段时间…这处陷入雷云中心。 静电越来越强烈,肌肤绽起无数细小疙瘩,能通电的东西开始隐隐泛起微芒。 “诛仙阵!”娄姓男子的声音竟出现颤抖,脸庞血色褪尽,甚至连解释都来不及,男子急促奔到日吉若身前,手一挥,无数道暗黄光芒从指尖飞射而出,飞到半空暗黄化为弧线滴溜溜转动将定在原地的众人尽数护在其间。 这是日吉若头一次失态看到男子露出仓皇神情,被高桥秋子唤来的兽群在此时踱到暗黄光芒外围,身上携带的艳绿雾气弥散开来,层层包裹,蚕茧一般,腥臭扑鼻而来,兽群发出低低的呜咽,悲凉中带着极深的恐惧。 平整的空间被一分为二,高桥秋子所处的那半顷刻间电闪雷鸣;而日吉若这里原本算是适宜的温度猛然间降到刺骨寒冷的程度,仿佛是…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 日吉若一个激灵,手心有温暖灌入,下一秒身体失去的控制毫无预兆被夺回,几乎想也没想日吉若抬手将泛着淡金光芒的短戈压到娄姓男子脖颈处。 “救她!不然就放我出去!”说话间手腕狠狠拖动,浓腻血液迅速从割开的皮下溢出来。 “小少爷,那阵法引来的是天雷。”男子苦笑一声,“我无能为力,那位小姐和那个人都是夺舍,罪无可赦。” “就算你去…也是平白送命。” 暗到接近黑色的闪电四下流窜,与之接触的所有东西…眨眼间化为齑粉;高桥秋子在混乱中忽的回过头,姣美的嘴唇轻轻开阖。 ————‘再见,阿若。’ 她的口型是这般说,日吉若睁大眼睛,猛地纵身朝她扑过去。 刹那间地动山摇,眼前有剧烈的白光一闪而逝,难以言喻的麻木通过身体,高桥秋子的脸湮灭在视线无法到达的地方,日吉若脑子轰的一声,瞬间窒息在失去所有声音的世界里。 ………… 过了多久?当隐约杂乱的声音刺破混沌,日吉若睁开眼睛…身遭似是有很多人焦急的说着什么,声音忽远忽近,听得不甚清晰。 日吉若长长吐出一口气,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高桥秋子所在的医疗部,近段时间他睁眼闭眼即见到的影像…高桥秋子…那个名字浮现的瞬间思维飞快开始运转。 高桥秋子! 猛地支起身体,边上立刻有人惊呼出声,“若少爷醒了!”,而后是兵慌马乱,有许多脸靠到近前,神色俱是惊喜,日吉若推开最近那人伸过来欲搀扶的手,踉跄着翻身下床,摇摇晃晃地朝着…置放维生装置的那处角落走去。 全身冷汗泠泠,脚下更是虚软得站都站不稳,不算太长的一段路程日吉若走得彷如荆棘遍地,混乱的脑海只余得最后一丝疯狂希望。 跌跌撞撞靠到维生装置近前,暗金双瞳瞪到目眦欲裂的程度————高桥秋子彷如安睡一般,身体浮着无数花枝缭乱的绯红线条,却…双眸紧闭。 身后有人悄悄靠近,日吉若知道却无心理会,他只是急促呼吸,如缺水的鱼,在无声静谧中心脏处狠狠绞痛着,无数激烈不断纠缠盘绕将理智扯向濒临疯狂。 她没有醒来…她说‘再见’竟是谎言! 她居然骗他! 高桥秋子! 闭了闭眼,日吉若强自压下攀升到喉咙口的血腥…耳畔…忽然传来极是惊讶的倒抽气声。 ………… 心脏咯噔一声,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不知怎地…充盈五脏六腑的噬血杀意被安抚一般缓缓平息下来…日吉若微微颤抖,过了很久才敢小心翼翼张开眼睛,怀着…无法形容的心情。 那双浅灰的凤眸隔着略带混浊的液体望着他,微微牵起的嘴角有极是温软的喜悦流泻而出。 下一秒,日吉若做出一件直到很多年后仍被对方时不时拿出来取笑的丢脸事:他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更新~前两天板板坏了,今儿才从维修部领回来。 于是正文完结,剩下个番外嗯—— 第一百三十一章 很久很久以后,每当日吉律不小心想起自家那笨蛋儿子就止不住懊恼。 然后,每当腹中怨气积聚到一定指数,日吉律就以‘叙旧’的名义召来安藤良行,面无表情瞪着,半天不说话,直等到人在他注视下冷汗泠泠方才挥挥手故作大方的放行。 天长地久之后,安藤良行将他的召唤视为煎熬,日吉律心知肚明,也知道安藤良行半醉时会私下里对心腹大吐苦水。 但是没办法,虽然所有波澜早已经平息在漫长的十年岁月里,对于‘无心之失导致日吉组引以为傲的继承人走上歪路’的安藤良行,日吉律自觉很有必要令对方时刻牢记作为一名父亲如鲠在喉的怨怼。 谁让安藤良行是高桥秋子与日吉若传奇般相遇的肇事人呢? ————他的儿子,他日吉律手把手教导的儿子…明明养得那般优秀,无论谋略抑或气度都已经有资格成为整个日吉组庇荫的儿子…一个没看住就被莫名其妙的女人拐跑了! 试想哪个曾寄予厚望的父亲不悔得捶胸顿足?! 他可是比计划推迟好久才得以退休啊!他盘算好的,与太太两人惬意的晚年生涯,不小心就缩减了五年啊五年! ‘高桥秋子就是个妖孽!’安藤良行说得一点没错! 早知道自家笨儿子会傻得为个女人抛弃家业,当年初次见到高桥秋子时就该先下手为强灭掉对方! ————每当目送安藤良行步履蹒跚离开的背影,日吉律就一边脑补一边阴森森的磨牙。 可惜,囊括无数正常社会无法容忍的暗色生意的日吉组什么都卖,就是没卖后悔药。 ………… 对于他家傻儿子眼睛里唯一看得见的那女人————高桥秋子,饶是日吉律自认阅人无数仍是看不透。 第一眼是在照片里见到的,彼时那女孩站在邸园出口处,精致的脸庞一半迎着天光一半隐在阴影里,眉梢眼角微微上扬,神色带着诡谲的妩媚。 很诱人,毋庸置疑。 但那也只是皮相而已,他的儿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心动就放手去得到,没什么大不了————这是日吉律给高桥秋子下的最初定义。 纵使早就从安藤良行口中知晓那场相遇的来龙去脉,日吉律也没多大在意,甚至还有点激赏,关于高桥秋子的手段和狠劲。 撇开令人觊觎的容貌不谈,高桥秋子的作风很有点黑道气息,调/教得当,将来或许能成为日吉若的左右手。 他的儿子虽然优秀,行事仍旧略显稚嫩,高桥秋子的深沉老道恰恰成为互补————心里打定主意,日吉律就密令关注高桥秋子和自家儿子的日常相处,却不肯过于干涉。 形势究竟是怎么发展到后来那种诡异的方向呢?日吉律实在想不通。 怪只怪日吉若的学习能力真的太过优秀,他对身边近卫的掌控到了完美的程度,等日吉律惊觉自家儿子的心思逐渐偏离日吉组,还来不及拟定对策,另一个意外毫无预兆出现。 ————日吉光秀。 那也是日吉律亲自面见高桥秋子的契机。 ………… 不可否认,真正见面后的感觉,日吉律是很诧异的。 ————原以为披着美丽外皮做伪装,实则狡狯、阴沉的女孩子,浅灰凤眸竟是干净得丝毫看不出世俗痕迹。 这一自相矛盾的事实令得日吉律心存疑惑,回过头日吉律立刻命人细细调查。 既然日吉若身边的保护滴水不漏就剑走偏锋,没过多久,一份至日吉若身边旁敲侧击得来的详细报告放到面前,经过一番研究,日吉律从中窥见了自家傻儿子沉迷的原因。 行事看似偏激却隐隐恪守心中的界限,为人表面浪荡不羁实则风光霁月,精致如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子,内里又仿佛万花筒一般绚丽,高桥秋子拥有无数张面孔,瞬息万变,每一种变化都令人迷惑。 遇到这样的女孩子,怨不得他那傻儿子神魂颠倒,不是吗? 将报告看到最后,日吉律已经不能感叹自家儿子眼光不错,反而是惊讶于他的好运气;高桥秋子和日吉若的相遇,是世人常说‘极难得的缘分’。 日吉律觉得自己只需乐观其成就好。 为人父母的哪个不喜欢自己孩子过得好?在关东地下世界能够呼风唤雨的日吉律,内心最深处也不过是寻常的父亲而已。 彼时日吉律怎么也料不到将来自己会为了此刻的决定懊恼不已。 ………… 高桥秋子是异能者,对此知之甚详的日吉若竟连他这个父亲都瞒得密不透风,然后是日吉光秀这个…呃~比儿子年纪大的孙子。 种种混乱在日吉律一时失察的情况下祸患深埋。 许愿手册、白泉圣物、日吉光秀、水岛空、迹部集团…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件纠结形成巨大的蛛网把日吉若和高桥秋子网罗其间,等到阴谋构陷已深,连日吉律自己也措手不及。 事后的很多年,每当回想起高桥秋子‘死亡’那段时间他的儿子为此做出的种种,日吉律的心情总是难以言喻。 那其中有隐隐的后怕,也多少藏着些骄傲。 迹部集团私人岛屿下方那处秘密实验基地里发生的一切,事后日吉若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日吉律,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听的人仍是能感觉彼时的危急,与那些阴谋的险恶。 局面真正错综复杂,尔虞我诈,稍有迟疑就是全军覆没,无论是妄想长生的那群人还是他冲冠一怒的傻儿子。 幸好,幸好高桥秋子确实如日吉律所了解那般厉害。 说实话,日吉律之所以敢无所顾忌放手让儿子和孙子同时深入险境,其中多少是在依仗高桥秋子本身的异能。 杀入重围救她的人,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所爱之人,日吉律相信高桥秋子会豁出性命去保护那两人;反之,倘若日吉律阻拦,他倒是会真的失去儿子与孙儿。 幸好,高桥秋子没有令他失望。 直到如今,日吉律仍是应该承认自己彼时的心思不够光明磊落。 ………… 媒体报导迹部集团那处岛屿由于海底地壳变动而被废弃,十数年后的今天仍是一片荒芜,除却彼时身临其境又幸运逃离的人,岛屿地基坍塌的真正原因长眠海底。 迹部集团秘密研究基地从此消失,后来却是日吉律的朋友,来自中国古老术士家族的男子隐晦提起过,那次灾难一半是日吉若布下的炸弹爆炸造成,一半则出自高桥秋子的手笔。 那女子除却撕开空间,更改的符阵还令得当时整个研究基地卷入雷暴,符阵其名‘诛仙’真正毁天灭地。 所有人平安归来,知情者无论钦佩抑或惧怕都无话可说。 高桥秋子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手段与能力令人咋舌。 当时高桥秋子是真的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要知道纵使她原本那具身体带着镇魂符,天雷下击仍是有九成机率会令她当场魂飞魄散。 然而,即使她侥幸逃过一劫,那之后仍是煎熬。 水岛空的阴谋令得高桥秋子身体受创太深,回来后有整整两年她沉睡在维生装置内,如活死人一般,仅是极偶尔的情况下才睁开眼睛,隔着营养液与日吉若两两相望。 等到破碎的心脏自我修复到能够维持正常机能,从维生装置内走出来的高桥秋子又花了一年时间休养生息,那时候日吉若已经高中毕业,眼看就要升入大学,日吉组内对于继承人的关注也越来越急切。 变故发生在日吉若十九岁那年。 那时候,日吉律对自己儿子和高桥秋子这段感情其实已经不那么看好;人终是会改变,年少时再如何澎湃的激/情,经过长时间沉淀发酵,会产生怎样的质变谁都无法预料。 由于身体的病弱,高桥秋子脱离现实社会太久,而日吉若恰处于意气风发的年纪,外面世界的诱惑更是无处不在。 日吉律看过许多被岁月侵蚀最后不了了之的深刻爱恋,也深知男人的劣根性,对于自己儿子和那女人的感情发展,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犹疑。 …………………………………………分割线………………………………………… 日吉若十九岁生日那天,说得夸张些,整个关东地下世界都沸腾不已。 日吉组的地位如日中天,作为几乎公认的下届组长,日吉若身边整晚整晚都人声鼎沸,来宾俱是竭力奉承,成群莺莺燕燕簇拥环绕,多的是施展手段欲要讨他欢心,以期获得青睐的各色女子。 权势、地位、美/色…男人的所有野望都唾手可得,日吉律冷眼旁观他的儿子淹没在满室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里。 彼时场面空前盛大,酒宴开到很晚,等客人散去已经是接近凌晨。 后来,日吉律窥见一整晚似是沉迷的日吉若离开酒店原应下榻的套房,乘坐的那部轿车也并非驰向回家的路,而是朝着某处隐秘的方向前行。 间隔一段时间,日吉律带着心腹悄悄跟踪了自家儿子。 他知道日吉若那部轿车的最终目的地————那是一处鲜为人知的别院,也是最近一段时间高桥秋子休养的地方。 日吉若将高桥秋子深锁庭院,身边的人都是他自己的近卫,每隔一段时间就转移,几乎与世隔绝;虽然瞒过日吉组内大部分人的关注,却怎么也逃不出日吉律的耳目。 原本置之不理今夜却之所以跟上去,是因为日吉律有种莫名的预感…拖延这么久,所有一切终是到了该尘埃落定的时候。 ………… 深冬的夜死一般寂静,十二月初的凌晨天幕沉淀得彷如浓墨晕散在水里,整座别院笼罩阴凉的雾气中。 日吉律算好时间通过密道潜入,又小心翼翼避开几处监视,方才寻到中庭就看见原本该安睡的高桥秋子,不知怎地她竟象是心有灵犀似的等在外面。 当然,高桥秋子等的是日吉若。 日吉律藏在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静静看着许是一切的落幕。 迎着薄薄天光,高桥秋子站在覆盖大半庭院的紫藤架下,夜露未尽的室外很凉,她的呼吸间有浅白雾气呵出,恍惚间更衬得樱唇胭脂淡薄,眉目如画。 日吉若的脸隐在阴影中,神情看不清晰,却是高桥秋子在两人默默相望许久之后,忽的璨然一笑,“呐~生日快乐。” “我原本该象小说里写的,为了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离开相爱的恋人…嗯~把自己当成他似锦前程的最后一道阻碍悄悄铲平?” 说话间女孩子眉梢微挑,看似楚楚可怜的神态蓦然消失,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可惜呢~我一贯不喜欢成全别人。” “呐~你现在过来…是要告诉我决定吗?关于上次我说过的。” ————决定?!什么决定?日吉律微微一惊,眼中掠过一丝阴骘之色,脚步从藏身地点朝外迈出,下一秒又猛地收回。 日吉律不知道该不该出言惊扰,甚至内心最深处…有一丝无法形容的怯懦。 恰在此时,沉默了很久很久的日吉若终于开口,“我决定好了,你也不能反悔。”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异样,平静中有微微起伏的激荡。 日吉若几步走上前将高桥秋子拢进怀里,朦胧的天光下,那两个人静静相拥,深冬枯萎的紫藤架枝桠嶙峋,影影绰绰间,日吉律仿佛看到有无形结界舒展蔓延,勾勒缠绕,将他的儿子从自己的世界分割出去。 日吉律屏息站在角落里,浑身似是浸入冷水般冰凉。 ————那女子…高桥秋子整个人埋进日吉若怀中之前,似是无意朝着日吉律所在的角落看了一眼。 秋水似的凤眸眸光清澈冰凉,惊鸿一瞥间,日吉律清楚看到其间有炙热的激烈,盛夏骄阳般隐秘燃烧。 此时此刻日吉律方才恍然大悟————他一败涂地。 ………… 之后的发展日吉律没有再看下去,他沿着来时路线悄无声息离开,连头也不敢回,不知为什么,许是多少心怀愧疚吧? 这些年,日吉律对自家儿子与高桥秋子的事一概不闻不问,表面看似听之任之,事实上,对于日吉组内的小动作却也同样置若罔闻。 那些明目张胆送到日吉若面前的倾国姿色,那些日吉若生活中无时无刻的邂逅与诱惑,说到底竟是没几件真正出于‘巧合’。 日吉律心知肚明,对日吉若表示爱慕的女人几乎都来自意图投机取巧上位之人的算计,他袖手旁观也是不愿意自家儿子为个女人沉迷。 没想到…纵使这么多年病痛缠身又失去所有异能,甚至比普通人都不如,高桥秋子仍旧不是可以随意摆布的女子。 对于一切隐瞒行为,高桥秋子其实洞若观火,并且在最后极漂亮的反将一军。 从听来的支言片语能够判断,高桥秋子竟是懒得和别人玩什么手段,她定是一开始就对日吉若坦诚公布。 然而,日吉律却输得心服口服,因为怨不得高桥秋子,最终决定权由始至终都掌握在日吉若自己手上。 是要从此厮杀拼斗、谋算豪夺,最终登上顶峰,还是选择陪伴心爱女人今后归于平淡,都是日吉若自己的选择,旁人无法左右。 ………… 等到第二天深夜,当消息传来时,相对于日吉组内的震动与不知所措,日吉律不过是长叹一声,也不做布置应对,反而挥手斥退慌乱的属下,独自一人呆在书房里。 日吉若失踪了,与此同时,日吉律布置在那处别院附近的监视发回情报,高桥秋子连同她身边的十二名近卫一并人间蒸发,那般严密的监控下,竟是半点预兆也没有的消失。 他的儿子在江山与美人之间真的傻到选择后者。 ………… 日吉组继承人突然失踪一事造成的影响不谛于大地震,无论是朋友抑或敌人都在最短时间内忙碌起来。 然后,表面上看似心急如焚的日吉律做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他带着自己的太太日吉薰趁所有注意力被日吉若引开的时候,悄无声息去到日吉组戒备最为森严的离岛,将所有混乱丢在东京总部,一躲就是两年。 离岛的守卫脱离日吉组内盘根错节的势力范围,又算是孤悬海外,彼时日吉组内究竟乱到何等程度,有些细节却是很久以后日吉律才知道。 ————从那时候已经位高权重的安藤良行口中。 继承人忽然杳无音讯,现任组长又不知去向,日吉组在一夜间变得风雨飘摇,连带影响到整个关东黑道世界。 站出来的是日吉光秀这个不知怎地位置有些尴尬的‘长子’。 日吉光秀花了一年时间剪除反对势力平定周遭异动,又用一年时间巩固地位,等到组内一盘散沙的势力被统和,日吉律方才正式在组内会议上露面。 将势力重新分配过的分组大佬与长老召集来的第一件事,日吉律就是宣布自己退居幕后,由日吉光秀名正言顺接手整个日吉组。 ………… 两年内发生许多事,日吉组新旧势力大换血,整个关东都风传日吉光秀为夺权杀死自己的弟弟并且软禁双亲,纵使日吉律再次出面,看在别人眼里也成了‘有心无力的最后妥协’。 不过幸好黑道世界终究是胜者为王,等到日吉组新任组长地位日趋稳固,日吉光秀声名鹊起,谣言也就渐渐销声匿迹。 时间一年年过去,极道中人交相传颂的尽是日吉组年轻组长的谋略高深莫测、气势令人敬畏,至于他曾背负的罪名,早就被遗忘在不知哪个角落。 日吉组内形势一片大好,几经更换的新血甚至不知道日吉组组长有兄弟;日吉律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下,这时候,他那个为爱抛弃家业的傻儿子已经二十四岁。 日吉律终究如愿以偿的安享晚年,闲下来的大把时光,除却终于能够弥补亏欠太太许多年的担惊受怕,偶尔也会有微微的内疚在心头浮现。 那份内疚源自日吉光秀无端端背负且无法清洗的罪名————在日吉若失踪、组内山雨欲来的关头,日吉律骤然隐居,原意也不过是要把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逼得日吉光秀出面收拾残局,是日吉律笃定他的孙子放不下高桥秋子,也只有焦点被扩大到争权夺利上,才不会有人分出精力追杀私奔的日吉若和高桥秋子。 说到底,日吉律心中的天平终究只倾向自己儿子。 男人与女人不同,对于后代终是要亲近过感情才会深厚,他的傻儿子…再怎么笨、再怎么叛逆,身为父亲日吉律也终是要护他周全。 既然花了许多年仍是没办法将日吉若的心思从高桥秋子身上拉回来,那就由他去;黑道世界步步为营,纵使长年与世隔绝仍旧挡不住心怀叵测的目光,日吉若选择破釜沉舟,那么,他这个父亲索性就替他斩断所有可能觊觎的视线。 至于…被牺牲的孙子…也算是拐走他儿子那女人付出的代价。 只要日吉光秀被绑定在无冕之王的位置上,高桥秋子余生心头终会有一处隐隐作痛…她会牢牢记得自己辜负的日吉光秀,刻骨铭心,想忘也忘不掉。 这是日吉律唯一能够为自己孙子埋葬的悖德爱恋讨回来的微小利息。 …………………………………………分割线………………………………………… 转眼又是深冬,一场大雪过后,早上起来,走出卧房,日吉律发现外间的几扇玻璃窗被白气蒙得半丝看不见外面。 抬手将玻璃窗上的水汽擦出一块澄净圆形朝外面看去————目光所及白茫茫一片,庭院内植株被积雪压得沉甸甸的,有早起的组员正在打扫道路。 天空很蓝,初生的阳光给皑皑白色绣上一层浅金的边,清早的庭院显得静谧而安详。 拢了拢随意披在身上的棉袍,日吉律返身看了眼半掩的门————卧室中央的床上,他的妻子还在沉睡。 日吉律眯了眯眼,悄无声息换上正式点的外衣,随即踱出双重屋宇。 走到此间庭院的会客室,纸式拉门开启的瞬那,里面跪坐在矮几边的安藤良行已然伏下/身,神色恭谨,“律先生,日安。” “日安。”日吉律随意的点点头,目光随即落到对方手边,放在桌面上的那封宗卷袋上。 许是知道他不欲多谈旁的,安藤良行很自觉的将纸袋双手奉上;接过之后日吉律也不说话,迅速拆开倒里面的东西,细细看起来。 纸袋内装的尽是照片,也不多,仅仅十几张而已,然而,对于日吉律来说却是足够。 为首的那张照片内容接近风景照,是颇古旧的学校操场,时间该是秋天。 艳阳高照的靛蓝晴空下,活泼的孩子在操场上玩闹,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看装束是学校老师,暗金的发丝反射着日光,俊秀的脸庞,眉梢眼角浸满柔和。 第二张照片是街景,其间人物换成一男一女,熙熙攘攘的人潮中,那两人十指相扣,周身洋溢着深深的宁静与安详。 第三张…第四张… ………… 日吉律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照片看完,又沉默许久方才抬眼望着安藤良行,张了张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和室内有清晨的凉风拂过,微微卷起放置在桌上的照片,日吉律怔怔的盯着,良久,面上有浅笑缓缓漾开,“看起来过得还行。” “是的。”安藤良行斜睇着日吉律的神情,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开口,“律先生…呃~若少爷…” “哦?”日吉律饶有兴致的挑眉,“怎么?”上下打量着满脸复杂的安藤良行,想了想忽的有所了悟,“我那笨儿子…有东西让你带回来?” “是的。”安藤良行忙不迭点头,如释重负,“若少爷说…您没问就算了…呃~倘若您问起就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话间手探入怀中取出一物,恭恭敬敬的放到桌上。 日吉律垂下眼,想了想方才取过那个仿佛小孩子手工折纸的方胜,拆开看了看就此怔住,良久,冷哼一声又仔细收进口袋。 “今天组内有会议吧?”日吉律抬手点了点那些照片,“开完会请你们组长过来。” “是!那么我就此告辞。”安藤良行重重颔首,起身朝室外走出几步,身形复又停顿,转头吞吞吐吐说道,“其实,并非我们的人无意间发现若少爷,而是…若少爷有意暴露行踪。” “我带人去追查到小城,发现十二名近卫都隐居在附近,从外围开始层层环绕若少爷所在的街区…如果有人意图不利,若少爷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组长不必担心。” 说完之后,安藤良行不敢继续逗留,身影很快消失在和室外。 ………… 日吉律闭着眼睛独坐良久,睁开眼睛对着空气长吁一口气,抬手按住衣襟口袋,摇了摇头嗤笑一声,“笨蛋儿子。” ‘有意暴露行踪’是因为他前段时间放出去的风声吧? ————日吉组前任组长因为年纪的关系,健康状况出现问题。 ‘如果有人意图不利,若少爷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他的儿子离开极道世界这么多年,警惕心没有忘得一干二净,也难为他还令得属下忠诚不二。 还有,照片上的高桥秋子…明明知道附近藏着偷拍的镜头,仍旧大大方方让自己正面被摄入,笑得那样满足是要让他们做长辈的安心吧? 他和她一直很幸福。 指尖微微用力,隔着布料,口袋里的纸胜发出细细摩擦声,日吉律松开手,低头望着摊开的掌心,眼底一时有些恍惚。 [三千世界鸦杀尽] ————那张纸胜如是写道。 字迹铁画银钩,依稀还能窥见离开时风华正茂的十九岁少年背影。 他儿子带回来的口讯,这么多年心思竟是半点没改变。 罢了罢了~既然不后悔,那就这样。 ………… 十年弹指一挥间,日吉律觉得倘若能就此活到闭上眼睛…也算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平坑撒花~~~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