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有人喜欢蓝 作者:无海无沙 文案: 世间缤纷风景好比烟花 匆匆一刹便吹散 看尽浓和淡 还只有它不散 内容标签:网王 搜索关键字:主角:手冢国光、不二周助┃配角:┃其它:TF、OA、SY、OK…… ================== 第1章深蓝 ——人放松地躺,浮泊于这深深的蓝光。 蓝,三原色之一。波长最短,只有450~500nm。容易被散射,也容易被吸收,是自然界中存在最普遍的一种颜色。 四周充盈的,一定是无边无际的蓝。 晴朗的天空,深沉的大海,最壮阔的颜色,最安详的所在。 眼睛还紧闭着,凭感觉就下了这样的判断。 随之而来的第二个感觉:没有任何根据就容许自己得出结论,实在是太大意了! 眼界中深深浅浅浮泛着的蓝光退却后,他睁开了酸涩的双眼。 数分钟之后,才有其它的知觉。 手艰难地移至胸口,冰冷的暗银牌子上铭着数种文字,内容只有一个:TEZUKAKUNIMITSU,或者应该叫——手冢国光。 这是——我?他试着要坐起来,没想到久未使用的肌体无法支撑这样剧烈的动作,身躯离开床铺不及2厘米,手一软,又颓然跌下。 合上眼,这才听到耳边反复萦绕的女声;凝神静气半晌,喋喋不休的声音,终于有了意义: “……您现在处于恢复期,请继续平躺,轻轻活动四肢,您的身体需要至少半个小时来适应新的环境;房间里有您所在区域的平面图,如果您能够顺利走动的话,请按照地图指示先到社区中心报到,等候下一步的安排…… “最后,您所戴的项链上有您名字的各种写法;如果您发现自己有部分记忆缺失,请不必担心,这是正常的现象,社区中心会安排您参加额外的复健计划;如果您身边有丧失记忆非常严重以致无法自理的病患,请您尽力帮助他,并将其送到社区中心的医院,我们会有专人进行处理……” 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手冢一边深呼吸,调整肌肉状态,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 半小时后,果然如女声所言,他坐了起来。 轻叹一声:半小时了,他没能回忆起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情,连自己是否真的叫“手冢国光”这个名字,都不怎么确定。 慢慢打量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很小的一个房间,只放得下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柜子,玄关处还装了一个壁橱。 视野有些模糊,手冢以为是刚刚醒来、眼睛需要更多时间来适应的缘故。 扶着墙壁走了几个来回,腿部的肌肉也运用自如后,手冢顺步走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他的映像也是模模糊糊的,手冢伸手去擦——手却在半空中转了向,打开洗手台旁的收纳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眼镜盒。 架上眼镜,整个世界霎时清晰许多。 镜子里面的人:深棕色的头发微微凌乱——手冢迅速地拿出梳子,梳理整齐;金色的无框树脂眼镜——手冢略略皱眉,也许换成深茶色比较好?眉目清朗、眼神锐利、线条冷峻、神情坚毅——手冢闭闭眼,想起来了,自己的名字,的确就是“手冢国光”。 再一小时,整理清爽、行动自如的手冢走出房间,所架的眼镜镜框果然换成了深茶色——原本就放在书桌的抽屉里,想来洗手间那副只是备用的。 离开前掠了房门一眼,门上的名牌是与项链同样材质的金属:T?K宿舍1007室F座手冢国光。 “F”座?手冢沉思两秒,摇摇头,继续前行。 地图是钉在房间墙壁上的,相同的金属所制,手冢检查了整个房间,竟然找不到任何纸张和写字笔,只得花点时间,把整个地图记在脑子里。 下了电梯,走出宿舍大楼,被截住:“——对不起打扰了,请问您能不能和我一起,把那孩子送到社区医院去?” 手冢停下脚步。这人身高与他仿佛,看上去较他强壮些,满头金色的及肩发,蓬松地披着,形如一头雄狮。对方主动伸出手,面带微笑,但那种强烈的威迫感丝毫不减:“我是橘桔平。” 手冢也伸手,与他交握:“手冢国光。” 橘桔平继续道:“我住在0815室,这孩子在0401室,听和他住在同一层的人说,之前他一直在撞自己房间的门,别人帮他开门之后,他像动物那样四肢着地冲了出来,连话都不会说,一味大叫,拦都拦不住。最后我在这里把他打晕了,那边有担架,您能帮忙抬一下吗?” 手冢走过去,果然是个孩子,豹纹背心、军绿短裤,小麦般健康的肤色,一脸的野性未驯,项链的金属牌上铭着:TooyamaKintarou远山金太郎。 弯下身抬起担架一边,淡淡道:“走吧。” 顺利将昏迷的远山金太郎送到社区医院,橘桔平赞许地道:“手冢,幸亏有你在,我们一点弯路都没绕。” 手冢点点头,看来自己的记忆力是没问题的,那到底为什么,过往的所有事情,自己连一点一滴都想不起来?不禁试探着问:“你——身体还行?” 橘桔平立刻明白,指指脑袋:“也是空的,等着复健。”看看不远处人潮聚集的社区中心,“进去吧,应该不会有更坏的事情了。” 手冢并不赞同。不过还是一起走了过去。 社区中心只有一位年轻女孩做接待员,忙得额头冒烟。人龙绕了几个来回,终于轮到手冢的时候,再亲切再职业的笑容也变成僵硬十分。手冢心中一股同情油然而生:这种笑法,真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啊。 手冢把项链摘下,交给她,女孩一如既往,在一部看上去相当简陋的机器上做了简单的输入记录后,交还给手冢。 机器随即吐出一张金属卡,上面显示了手冢的姓名与相貌,女孩双手递给他:“手冢先生,这是您的身份识别卡,请务必保管好,随身携带。由于我们的资料几乎全部丢失,暂时没有办法知道您之前的工作范围,所以请您到那边的大厅随机抽取,等资料修复后我们会再行通知。请您原谅。” 手冢认出她就是之前房间里的女声,此时也无可奈何,点点头,拿起识别卡,跟着人龙走到隔壁的大厅。 他抽到的是一把款式非常古老的钥匙,深青色的宽大钥身上刻了简单的文字。正面是:蓝;反面是地址:O区S道。 什么意思?他想再找刚刚认识的橘桔平商量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被人潮冲散了,前后左右全是没见过的人。手冢无法,只得再随着人群走出大厅。 没有了负担,手冢可以好好观察一下四周。他记得自己所住的是T区K道,社区中心在T区的M道,名副其实,位于整个T区的中心,与他所住的大楼只隔两条大街。 也罢,就当是散步,继续活动一下手脚的功能,走回去吧。 手冢这样想着,往K道方向直线走去。 脚步敲在路上,发出不寻常的响声。手冢留神去看,发现这道路竟然也是金属所制,暗暗的铅灰色,磨砂一样的质地。 道路两旁虽然也有行道树,花坛里也开满了五彩缤纷的、不知名的花卉,但透明的有机玻璃罩子严严实实,连要伸手摸一下那苍翠的叶子、嗅一下那馥郁的花香,都办不到。 抬头,天空也是铅灰色的,仿佛只有十几层楼的高度,压抑得让人心慌。 不对,原来以为的阳光,居然是从铅灰色天空里镶嵌的许许多多盏大灯中散射出来的,这天空,居然真的只有这么高! 如果最高的楼只有十二层,那这里的天空,就仅仅比楼顶高出三米! 这是什么地方?与他残存认知里的世界,有着那么大的隔阂。 “手冢!”橘桔平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来,“人太多了,根本没办法找。幸好我知道你也是一定要回去的。” 手冢停步。直觉上,虽然这个人可信、可靠,但是,他好像不想跟这个人有太多的关联。冷淡地打着招呼:“你准备去哪里?” “F区的执勤警察。你呢?” “O区,不知道是什么。” “哦,那走吧。”橘桔平带头就走。 “橘?”手冢微微皱眉。 “刚刚有个说是分派下来帮忙的、很可爱的小妹妹告诉我,每一幢宿舍大楼前面都是车站,十五分钟后会开始陆续有公交车抵达,我们走快点,应该能赶上最早的一班。” 第2章Shallwedance ——全场流曳舞影,一切依照梦境酝酿。 橘桔平所乘的公车与手冢要搭乘的是相同方向,不过人太多,他没能挤进去。 他略带遗憾地与手冢挥手道别,手冢则颔首答礼。 这里的公车没有轮子,形制如记忆中的气垫船,但比气垫船更轻巧,也没有印象中那种喷薄而出的强大气流,贴着地面低低掠过,十分平稳。 T区的A至Z大道最终都交汇到一条主道上,主道的尽头,有两根巨大的圆柱。 公车就这样,“飞”进了其中一根圆柱内部,所有乘客转移到另一部一模一样的公车,随之款款上升,无论上方还是下方,看见的,都是深不可测的黑洞。 手冢这才明白,所谓的“区”,其实是指不同的层数;看来自己身处的,是一个超出想象的、巨大的、多层的空间。 T区上数五层,就是O区。 每个区都不算大,公车只在主道上停留片刻,让到达目的地的乘客下车,选择是步行前往,还是继续转车。 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手冢就站在了“蓝”的面前。 “蓝”是一座如长面包般的半椭圆形建筑,足足占了整条S大道一半的面积。青灰色的金属栏杆刚及腰部,却一眼望不到头。 长列的栏杆中段,矗立着两扇三人高的对称的雕花大门,显得突兀而没有逻辑。 紧闭的两扇门上各有一个钥匙孔,一个发型怪异如鸡蛋的青年男子捏着一柄形状十分熟悉的钥匙在鼓捣着,口中念念有词:“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啊明明那个女孩子是这样说的没错的啊回去再问好像就变成是怀疑人家了而且也会打扰人家的工作可是不去问又开不了门不能工作啊该怎么办才好……”面目扭曲,表情痛苦。 大概是胃痛吧,手冢想。走到他身后,约一米的位置:“需要帮忙吗?” 那男子转过头,显而易见,他已经在这里尝试了相当久,连两根如同昆虫触须一般的刘海也被汗湿透,黏黏地搭在额上。 看到有人来,那男子十分欣喜:“太好了你真是个好心的人不过看样子可能需要其它的钥匙我想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对了我应该先自我介绍我叫大石秀一郎你呢不对如果你没有钥匙就不要耽误你的时间了我还是再试试——” 手冢开始后悔刚才的问话,决定以行动补救,掏出衣兜里的钥匙:“手冢国光。”言语中,温度骤降。 叫做大石秀一郎的男子愣了愣,长串的担心被艰难地咽回肚子里,但马上又热切地送上自己手里的钥匙:“那个,试试?” 手冢点头,估量钥匙的弧度,选择了左边的匙孔。 两柄钥匙同时转动。 轻轻的笑声忽然响起,紧接着是一个温润动听的男中音:“——呐,猜错了哦!” 如一道长风,悠悠然,掠过蓝天碧海。 大石秀一郎吓得倒退几步,前后左右看看,喃喃自语:“——还以为真的有人——原来是录音啊——”倒是没再唠叨了。 恍若一秒钟的梦境,手冢猛然清醒。 大石秀一郎重新凑到门前,东摸摸西摸摸:“不对吗?可是钥匙跟那边不合啊又没有其它的地方……” “信箱。”手冢微微蹙眉。 的确,右边的门上,能够容纳钥匙的,就只剩下一道扁扁窄窄,信箱开口一般的裂缝。 “可是手冢君,那边没有信箱啊?”大石秀一郎困惑。 “‘手冢’就可以了,大石。”手冢不怎么习惯大石对他的尊称,手上的钥匙“啪”地一下,拍在左扇门的铁青狮头上,正好让那头威武无比的狮子衔在嘴里。 右扇的狮头,衔的是寻常的门环。 大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如手冢所言,把钥匙塞进信箱开口。 并没有意料中的“咚”一声,取而代之的,是略为生硬的齿轮转动的机械声。 一眼望不到头的金属栏杆如同折叠伞的伞柄般,节节下降,最后沉入地下,顶端与地面平齐。 “蓝”的外围,变成了一个窄窄长长的条形广场。 大石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所剩无几的勇气:“我们进去吧。” 手冢没有回答,只是走在他前面,脚步沉稳有力。 “蓝”原来是个咖啡座兼酒吧。旁边的地面还是惯用的暗灰色磨砂金属板,而中央两个相同大小的椭圆形舞池,铺的却是深色的柚木。只是大概用得久了,颜色黯淡,毫无光泽。 较远的舞池里居然有人。 隔得有点远,看不清面目,只看得到一头耀眼的红发在不停地跃动,节奏激烈、舞姿绚烂,嘴里还一边大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活泼灵动,像生生不息的火焰。 手冢还没考虑好打招呼用的合适句子,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远远地“哎——”了一声,跳着跑过来,一路上还以特技一般的动作闪过沿途的桌椅什么的,看得大石心惊胆颤。 “大石——你们是大石吗?”橘红的头发朝两边翘着,大大的猫眼扑闪扑闪,盈满急切和单纯。 大石上前一步:“我是大石秀一郎。你——认识我?”他很认真地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努力从一片空白的记忆里搜寻。 最后还是颓然放弃:“对不起啊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你一定很失望吧都是我不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你一定是我很重要的人对不对不然你不会记得我的都是我的错唉——” “不要紧不要紧,”对方跳到大石身边,豪爽地拍着他的肩膀,“我其实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呃?”大石的自怨自艾被打断。 “我一直在想,啊,该怎么办呢?然后脑子里就自动地蹦出一句,”他双手挥舞,连比带划,说到“蹦”字的时候更是眉飞色舞,“大石一定知道的啦!”右手食指擦擦鼻子:“我是菊丸英二,要叫我‘英二’哦,大石!” 大石明显被对方的热情所感染,眉开眼笑:“那我们重新做好朋友吧。请多关照啊,英二!” 菊丸英二笑如夏日海滩,热情奔放:“请多指教,大石!”拉着大石的手使劲地摇,又朝里面喊:“小不点、小不点!我找到大石了!” 长排高高低低的酒架,半透明的玻璃瓶被人造光源映照,颜色迷离。 酒架后慢吞吞地转出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雪白的FILA帽子遮住大半的脸。左手推了推帽檐,习惯性的“MADAMADADANE”只说了一半便噎住,墨绿的猫眼瞪得大大的:“手冢——部长?” 手冢微微震动了一下,菊丸英二却是欢呼着扑向少年,压在他身上:“小不点记得我、记得大石,还认得——哦,手冢——真厉害啊!” 少年挣扎着:“英二前辈,我只记得名字——我帽子要掉了——你很重啊——” 菊丸双臂紧紧圈住少年的脖子:“越前,拜托你去放歌好不好,这个地方没有音乐,总不够味道啊。” “知道了知道了,先放开我!”越前拼命挣开,压压帽子,逃跑似地转回酒架后面。 J-POP风格的曲子响起,菊丸欢呼着跳起来,重新冲到舞池,大喊:“大石、小不点,还有手冢,一起来吧!” 大石应了一声,看向手冢。手冢双臂环抱,不为所动。 酒架后传来模糊的“MADAMADADANE”。 大石抱歉地笑笑,像是对手冢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英二……就像在做梦一样……管他呢!”一边朝着菊丸的方向行进。 手冢闭了闭眼。 梦境?也许吧。 只有一秒钟。 第3章集体回忆 ——为何还在看海,不看开。 开始的一周内,“蓝”没有任何客人。 职员也是花了四天才陆陆续续凑齐的。手冢国光、大石秀一郎、菊丸英二、越前龙马,加上第二天到的乾贞治,第四天到的河村隆,不过区区六个人。 越前的一声“部长”,迅速奠定了手冢的领导地位。当然就算没有这个头衔,手冢还是会获得这个地位的。 越前最熟悉“蓝”的运作,但论威严感、论指导力,手冢无人能及。 各人很快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工作天天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因为失去记忆而浮动不安的心,渐渐沉稳下来,沉淀出一种叫做“归属感”的东西。 但即使是手冢,累积的疑问也如恒河沙数。而某些问题的解决,虽教人啼笑皆非,却不失为一种乐趣。 如大石很好奇:“英二、越前,你们都没有钥匙的啊,为什么比我们还早进来的呢?” 菊丸对着一面小镜子,往左脸上贴OK绷:“栏杆那么矮,抬抬脚就过来了。小不点比我早,你问他。” 越前坐在另一桌,双腿架在桌面,帽子遮住整张脸。声音就从帽子底下传来:“每一百根栏杆就有二十根是软式金属,三岁小孩都能踩倒——钥匙从来就没有用过。” 不远处,手冢不动声色地展开一张浅蓝色的桌布,铺在面前的咖啡桌上:“工作期间闲聊,出去跑五圈。” “啊!糟了!”菊丸最先跳起来。大石唯恐菊丸再说些什么让手冢加罚,急急忙忙地推着他出去。 “越前?”手冢脸色更冷。 “是——”越前慢吞吞地收回双腿,戴好帽子。看了手冢一眼,再低下头,追上大石菊丸二人。 那个表情,是挑衅?手冢不怎么擅长分析人类的表情,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乾贞治走到他身边:“手冢,我们的这个后辈,很值得研究呢!” 手冢不置可否,继续铺他的桌布。 乾贞治咧嘴一笑,镜片反射出诡异的白光:没有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手冢;正好,昨天晚上,我已经把那个据说非常古老的微型掌上电脑给修好了。 手冢正在测试“蓝”的背景设置,没有纸笔,为了以防万一,他让乾在旁边备份,将指令记录进他的掌上电脑。 巍峨宫殿、花园凉亭、青葱树林、运河两岸……当天幕停在“雨过天青”的时候,跑圈的三人回来了。 大石和菊丸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越前只象征性地拿袖子印了印额头,乾八卦地凑上前去,却见越前突然停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大门外面。 S街的另一端,争吵声由远及近而来,几乎要震塌整层O区。 …… “有你这样扫地的吗?笨蛋!嘶——”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毒蛇在吐着鲜红的信。 “死蝮蛇你说什么?有胆的就再说一次!看你扫出来的灰弯弯曲曲的,蛇爬过都比这干净!” “你!要打架吗!” “来啊!谁怕谁!” …… 两股旋风卷起半天尘土,飞快从“蓝”的门前冲过。 “呼”——菊丸喘出一口气:“两个都是笨蛋,乾,是新来的清洁工?” 乾满面红光,欣喜若狂地在微型电脑上写写划划:“一个叫桃城武,另外那个戴着绿色花头巾、长手长脚看上去很凶很像蛇的家伙叫海堂薰,负责M、N、O三层的公共卫生——好数据好数据——” “呃——”菊丸和大石面面相觑。 “乾前辈还——可怕。”越前从储物柜拽出自己的袋子,“部长,轮到我休息。” 手冢微一点头,越前便走出了“蓝”。 据说,A至Z区的形状都是一样的,都是狭长的扇形,如开了两三叠的折扇,就是大小不等。除了通往其它区的公车大道是弧形的,其它道路全部纵横交错,有如棋盘。 越前走到S大道与弧形大道相悖的另一端。 这里,没有公车。 人行道的对面,椰林树影,水清沙细,竟是无边无际的热带海滨。 越前有些莫名的气闷,一句“混蛋”只骂在肚子里,手中一直紧握的东西却结结实实地扔了出去。 “砰”!似乎砸到了什么,那东西反弹回来,越前伸手接住。 “有趣,越前你——喜欢网球?”乾无声无息地出现,吓了越前一大跳。 越前扭头要走,被乾拦住:“不是想看海?原来这里和‘蓝’一样,用的是设定好的背景板。” 原来无边无际的大海,不过是光影幻变的错觉。 “乾前辈你太闲了。”冷冷地扔下一句,越前又要走。 乾的眼镜又反射出那种诡异的白光:“越前,其实,你没有失去记忆,对吧?” 越前心头巨震,正在离去的脚步霎时顿住。 停了半晌,才终于挤出声音:“乾前辈,你管得太多了。”匆匆逃走。 乾没有再阻拦他,只是立在原地微笑:“越前,数据是不会说谎的——只要我搜集到足够的资料——” 远处的越前似乎打了个寒颤,于是乾笑得更加莫测高深。 手冢将“蓝”的设置固定在“蓝天碧海”,开始在声音素材里搜寻—— 以“——呐”开头的声音。 那个淡若微风、逸如飘云的声音。 河村隆把洗干净的酒杯从后厨搬出来,按大小一个个倒挂在酒杯架上。整理完毕后,抬头看看蓝得透明的天空、清亮透彻的大海,挠挠后脑勺:“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这景象似的。手冢呢?” “没。” 河村自顾自地说下去:“……应该是和很多人一起去的,要不问问越前和大石他们吧……” 菊丸换了一套侍者的黑色燕尾制服,轻快地跳着过来:“问什么?” 河村被吓了一跳,兼红了脸。 正在擦酒瓶的大石帮他解围道:“我想就算是普通人,大部分都去过海边一两次的,觉得熟悉也不奇怪。” 菊丸趴在一张椅子的靠背上,侧着头冥思苦想:“其实,我也好像去过类似的地方耶——而且是很不好的回忆。大石?” 他这么一说,大石也放下手里的酒瓶,认真端详起眼前的景色来。半刻钟后,摇了摇头:“是有种模糊的可怕的感觉,可是——虽然说来很失礼——我之前看到乾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啊;感觉这种东西,作不得准的啦!”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乾无声无息地在大石身后冒出来:“原来大石对我是这种感觉啊——又搜集到数据了!” “啊!”大石大叫一声,险些跌倒在地。按住胸口:“乾——乾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吓人,是我还好一点,如果是个胆小的可能就会闹笑话了那样多尴尬啊如果是有心脏病的还可能会吓出病来甚至吓出人命来那可怎么办才好虽然你的本意只是开个玩笑但是也要考虑玩笑的后果啊——”开始还是结结巴巴的,后面越说越轻快、越说越流畅,越来越有滔滔不绝之势。 “大石,我求你了!”菊丸可怜兮兮地抱着头,打断他的话:“暂停好不好,你说得连我都头痛了!” 洪水戛然而止。大石讪讪退回菊丸身边,嘴唇嚅动几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 乾运“笔”如飞:“制止大石秀一郎唠叨的最有效方法是菊丸英二的抱怨——新数据呢,好极了!” 菊丸扯扯大石的衣袖,窃窃私语:“哎,大石,我觉得我们这些人以前一定是认识的!乾他做出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第一次看到英二的时候就感觉很熟悉——还有手冢也是——” “真好nya,好朋友又在一起了……” 手冢看着面前这群依然不务正业、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家伙,眼里的寒意稍稍退却。 本来应该让他们出去跑圈的,不过,算了吧。 过去的记忆如果都失去了,那么,至少从现在开始,让大家制造一些属于彼此的、快乐的回忆。 漫漫长夜,只要是人,都需要一点可倚靠的温暖。 越前龙马走到他身边,眼睛藏在帽檐的阴影下:“你找不到的,部长。” 第4章自由行 ——当我在蒙马特,看遍满街的马戏…… 透过镜头所见的世界,和常人习惯看到的,并不一样。 有限的方框,方向不同、光线不同、角度不同,就会有无限的可能性。 不知道戴了眼镜的人,同样隔了一片玻璃看到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呢?不二周助遗憾地笑笑,他的求知欲还没有旺盛到要去糟蹋自己眼睛的程度。 捧着换来的相机,慵懒地靠在路边的长椅上,斑驳的树影落满一身。这一刻,无比的轻松与自由。 巡逻的橘桔平远远就打了招呼:“不二,今天不用去A区?” 不二放下相机,笑容温暖亲切,无懈可击:“我跟别人换了工作,有一段时间都不用去了。” “啊,不二你是不大适合——不过,有点可惜呢,听说那里的工资很高的。”橘顺势坐在不二旁边,感叹着。 不二笑容未变分毫,语气兴高采烈:“不要紧,反正裕太会养我的。” 远在某区甜品屋打工的不二裕太,突然毫无来由地打了个喷嚏,引来关心的询问。他却只含糊地应着,一边擦擦鼻子,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笨蛋老哥!” 不二和橘正兴致勃勃地分享他们是怎样找到自己的弟弟或妹妹的,忽然,巨大的黑影笼罩了两个人。 不二抬头,笑容愈发灿烂:“啊,迹部少爷居然大驾光临了?桦地君,跟你换的这个工作不错吧?” “usu!”雕像似的巨人发了音。 橘桔平感兴趣地站起来:“这位一定是不二提过的迹部少爷了。初次见面,我是橘桔平,负责这一区的治安。”伸出手。 迹部冷淡地伸手与他轻轻握了一下:“迹部景吾。”姿态优雅而高傲,微皱的眉和略抿的唇却泄露了内心的不安。他双眼只盯着不二周助,眼眶有点红,半晌才开口:“不二,跟我回去。” 不二敏锐地注意到,迹部的用语中省去了“本大爷”的自称,稍稍惊讶:“呐,小景,我相信桦地君比我更能适应这份工作。是吧,桦地君?” “usu。”这次的声音有些低沉。 迹部昂起头:“就凭本大爷,多养你一个,绝对不是问题。” “养”?不二笑意更深:“小景真的那么怀念和我同住的日子?不见得吧?” 迹部似乎回想起了某些悲惨的事件,脸上肌肉抽搐了下,浑身一阵恶寒。然而还是强硬地坚持:“你就呆在那里,不许碰本大爷的食物!” 心口不一的家伙!橘桔平叹着气站起来,试图打圆场:“迹部君,不二不是不讲道理。他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你何苦强人所难?”不二体贴温柔不假,但素来自由随性,AK大厦虽然是有名的富丽堂皇、舒适安逸,要他天天困在那里为同一个人打理家务,他脾气再好也得发疯。 之前不二回来后总是抓着他和裕太聊天,历数他今天又使用了哪些新招数作弄迹部少爷,就是明证。 现在的不二周助,笑容几乎又回到了初见时的明净温和,这样很好。 迹部头一仰:“本大爷和不二的事,跟你无关!” 橘桔平冷冷道:“于公,我负责F区的治安,调解纠纷当仁不让;于私,不二是我的朋友,为朋友说几句话,再自然不过。” 不二也站了起来,轻轻做了个手势,制止针锋相对的两人:“橘、桦地君,让我和小景单独谈一会,可以吗?” 合理的要求,橘桔平和桦地退开,留出空间。 远远地看去,不二的笑容有些模糊,但依旧和煦,落在旁人眼里,只觉温暖异常。 一如记忆中金黄灿烂的阳光。 而非现在头顶上这些这些模拟太阳、冷冰冰的射灯。 不二与迹部大概谈了半刻钟,以不二一个有力的拥抱作结。迹部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原有气势——君临天下,完美无瑕。 打个响指:“桦地,我们走!” “usu!” 橘桔平好奇地问不二:“你跟大少爷说了什么?他看来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啊?” 不二竖起食指,摇摇,满脸无害的笑:“基本上,迹部少爷是很单纯的——就是讨厌寂寞——”不等橘桔平回答,又道:“呐,橘,刚刚你提起的,你朋友工作的地方,是O区S道没错吧?” “嗯,说好找个时间,也邀请迹部少爷一起去。怎么了?” “确认一下。你知道,”不二指指自己的头,“很多东西,记不住了。” 橘桔平愣了下,大笑:“不二你太夸张了!” 不是的。 桦地分配到的工作让他不知所措,却很对不二的脾胃。 在AK大厦的台阶上呆坐了好久的桦地,转机出现于不二对他感兴趣之时。 不二留下涂鸦一样的纸条,翘了迹部两顿饭,耐心地陪着桦地看花看草看树看人,循循善诱出桦地的烦恼原因。 被不二温暖笑靥所惑,桦地温顺地、毫无挣扎地点了头答应互换工作,跟着不二以最短的时间到社区中心办完了所有的手续。 然后回到AK大厦顶层,去见早已抓狂的迹部少爷—— 结果,迹部如愿得到了死心塌地跟随他的随从,桦地如愿过上了指令固定又简单明确的生活。 而不二,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一区又一区,漫无目的地流浪,记录曾感动自己的点滴片段。 他现在正站在Y区、一个街头的网球场上。 Y区真小,只比A区大一点点,住宅之外的设施也很贫乏。 一区又一区,本质不变的景致,让他忽然有些迷惘。 双手比了好几个方向,都找不到按下快门的感觉。 抬头看着重新变成湛蓝的天幕,忽然回想起之前与橘桔平的对话,不二摇摇头。 那时候大家都多么的天真,以为总有一天记忆会自己送上门来,就像电话订的外卖快递一样。 就算自己想不起来,肯定也会在某天,会有某个人礼貌地敲敲门,说:“您好,我是来为您解释您的身份问题的,您可以坐下来,泡一壶茶,慢慢地听一个故事……” 所有人于是各归各位,天下太平。 但是,原来不是的。 醒来后的他们,只能记住自己看到的、和自己想起来的。 就如同,在他没有去过O区S道之前,无论橘桔平反复提及多少次,他的记忆都会主动抹去“蓝”存在的部分。 又如乾贞治,无论他每天多么努力用那部古老的微型掌上电脑记录数据,到了第二天,他都会说:“从今天开始,我会全方位搜集大家关于过去的记忆进行拼图,请大家积极配合——当然,不配合也没关系。”扬扬手中的物件,镜片反射出诡异的白光,让人不寒而栗。 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记录下来的、与过去有关的记忆,全部删掉了。 其他人却也一样,完全忘了乾的这句话,是不断重复的。 因为他提及的,是“过去”。 不二是在“偶然”的机缘下,拿到了乾的掌上电脑。翻查记录的时候,发现里面不正常的空白,才意识到这一点: 裕太没有来过“蓝”,但不二绝不会不介绍自己重要的弟弟。 当天他不经意地问了一下,除了越前龙马,似乎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有个弟弟。 从而推论出他们记忆的盲点。 记得那天是中午,阳光灿烂,没有风,温度宜人。 “蓝”室外的阳伞下,坐在不二对面的越前龙马压低帽子、遮住眼睛,却遮不住嘴角淡淡的笑意,语气中仿佛有一丝轻松:“不愧是不二前辈。不过,还是——MADAMADADANE——你是目前为止,第二个想出来的。” “哦?”不二很感兴趣:“第一个是谁?” 越前转头,朝着“蓝”大门的方向:“和你只有半步距离的人。” 第5章裙下之臣 ——让那摆呀摆呀的裙,凡士气下沉,赐我理由再披甲上阵 “绑着麻花辫的那个女孩子好可爱!Lucky!大石,帮忙看着点我的酒……”后面的话一下子淹没在人声嘈杂中。 大石秀一郎摇着头,看着千石清纯第N次主动凑上去找女孩子搭腔,毫无例外的以一个简单的小魔术开场,接着是一般女性多少都会感兴趣的占卜游戏——通常千石也会在这里失手—— “一点都不准嘛,比由美子小姐的差远了!走开啦走开啦,我们是来看龙马少爷的——龙马少爷——加油——”这是麻花辫女孩伙伴,与文静内向的朋友不同,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 当然,也许过于有活力了。 越前龙马放下调好的酒,僵着脸迅速消失于酒架后面。两个女孩于是一脸失望的表情。 千石清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回来,谁知道他原来的位置上已经多了个人。 千石眼睛眨了又眨,直接大叫:“大石、大石,不是让你替我看着点?” 大石秀一郎过来,忍着笑道:“千石,你只让我看着你的酒,没让我看着你的座位啊。” “连大石也变坏了?天啊,真是unlucky!”千石仰天长叹,一脸“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表情。 连正坐着的客人也笑了。千石仔细看看,这人有张斯文俊秀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半长的头发色呈深蓝,眼镜的镜片也反射着幽幽的蓝光。 大石为双方作介绍:“这位是我们的老主顾千石清纯,他每天都会来;这位是毛遂自荐要来这里打零工的忍足侑士。” 两人握手。千石疑惑:“打零工?没听你提过,而且之前乾不是说满额了?”这消息要传出去,来报名的还不把“蓝”挤成废墟? “我不领薪;而且,我有特殊关系,”忍足优雅地笑,偏着头朝邻桌道,“是吧,手冢‘表哥’?” 刚刚放下咖啡杯的手冢一如既往的冷:“我不记得你。” “别这样嘛手冢‘表哥’,谦也可是很干脆地认了我这个堂哥——” “我不觉得跟你有任何意义上的关系。大石,23号、18号和207号。”大石一个激灵,讪讪笑着,跟着手冢走开。 菊丸举着一张椅子以灵活的身手左转右闪地跳过来:“大石,是这桌加座没错吧——咦?” 千石马上抢过椅子坐下:“谢谢英二。”对着忍足端详又端详:“倒还真的和手冢有点像。” “对吧对吧?”忍足拉着菊丸诉苦:“手冢不肯认我——” 菊丸搔搔脸颊:“这个啊——我也说不清楚耶——去问问大石好了。哎——大石——”大石哪里听得到,忍足一把没抓住,菊丸一头标志性的红发已在十米外上下跃动了。 忍足无奈,耸耸肩。 千石好奇:“哎,你不是说你来打零工的?怎么一直坐在这里?” 忍足微笑:“跟老主顾聊天也是重要的工作啊。” “怪不得手冢不肯认你——”个性差太远了——“啊,穿白裙子的女孩子很漂亮,真是lucky!”再次冲出去。 忍足手指在桌上轻敲,到两百十六下的时候,千石又一次垂头丧气地回来,趴在桌上。 忍足拍拍他的肩:“老兄,你不能只看脸啊。那样范围太广了,怎么忙得过来。” 千石抬起头,双目闪闪:“那你说。” “美人的关键,在于双腿。曲线流畅、圆润修长、如丝质感、脚踝纤细……”忍足很陶醉:“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哎哟!” 忍足揉着后脑勺,哀怨地瞅着袭击自己的元凶——正把帽子重新戴回头上的越前龙马:“越前,你干嘛?” 越前一脸鄙夷:“这位客人,鉴于你的言论会造成群众不安,今天我们对你的服务就此终止。谢谢你的光临,麻烦你把卡交给我,明天请早。” 忍足瞪着他:“凭什么!你又不是手冢他儿子。” 越前很明显地愣了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过神来才撇撇嘴,拽拽地道:“哦?要不一起去问部长?” 忍足“哼”了一声:“今天先记着。”掏钱包的时候手臂被人碰了一下,钱包掉在地上。 弯下腰去捡,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一双腿。 脚踝很美,骨肉匀亭,玲珑纤细。嗯,穿着休闲长裤啊,可惜了。不过还是隐约看得到线条——好完美——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就是不知道皮肤怎么样—— 忍足激动得钱包也忘了捡,冲过去:“小姐,请问我有那个荣幸送您一条裙子吗——哈啊啊啊啊?!”在看到对方的脸后彻底消音。 只见对方用同样修长优美的手指打了个响指,嗓音优雅中透着华丽:“桦地,解决掉!” “usu!” 忍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满天的星星小鸟退去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蓝”外面的大马路上。 身上还端端正正地摆放了一个钱包。 从钱包里找出卡,嵌进钱包附带的小读卡器,借着路灯看了看余额,一声凄厉的哀嚎划破夜空:“手冢你坑人啊——” 迹部盯着对面的橘桔平:“你确定不二真的会来?”拥挤的人群、乏味的打扮、不标准的舞步,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情调。 人也庸俗,他才坐下十五分钟,已经过来七八个搭讪的,而且都没有什么水准。最离谱的一个,居然说要送他裙子——他看起来哪里像女人了?! 橘桔平一想起来还是想笑,不过努力忍住。看看四周,同意迹部的说法:环境的确太过吵闹。按下桌面的召唤铃,三十秒后,一个戴着白色FILA网球帽的小个子出现在他们桌旁:“请问要什么?” “要走!”迹部站起来:“这里太不华丽了!” 听到“华丽”两个字,对方忍不住笑了一声:“猴子山大王?放心吧,我们还是有适合你的地方的。”径自转身:“请跟我来。” 迹部追上两步:“小子,你又是谁?”倒是没太生气。 越前把三人领到藏在角落的一个房间,推开门:“这里是特地留给你的。要喝什么,我顺便拿来。” 橘桔平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屋玫瑰花纹的奢华家具。没办法,他不常开这种眼界,至少是在这个每样生活必需品都要受到限制的地方。 “等等,”迹部叫住越前,桦地巨大的身躯也迅速挡住了门,“不二来了吗?” 那双翡翠色的猫眼瞪大了些:“不二——前辈?” 橘桔平暗自叹气,觉得迹部很有必要增加一个名为“代言人”的随从:“我是橘桔平,F区的巡警,不二的朋友。这位迹部君和桦地君,是不二的……也是不二的朋友,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迹部君不怎么到外面来,所以我下班后先去了A区;不二是自由职业,他应该会自己来——” “橘,”迹部打断他,“肯定是不二先来了,这小子才知道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哎,小子,不二在哪里?” 越前看也不看迹部,对着橘桔平:“你们什么时候约的?” 橘笑笑:“前天。” “不二前辈之前没来过?” “我给过他地址。” “那你们可以结账回去了,不二前辈今天不会来。”越前冷冷地。 橘桔平拦住要跳起来的迹部:“能否请你解释一下?” “因为越前不会说谎,我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媲美万年寒冰的声音从桦地身后传出。桦地禁不住往旁边让了让,现出那人瘦高的身影。 “手冢!”橘桔平很兴奋。 越前握紧左拳,右手拉了拉帽檐。 也没再说话,低头、侧身,迅速离开。 第6章NEWORDER ——来年让我,去开间花店…… 清点完“蓝”的仓库存货,乾八卦地凑近正在指挥众人打扫卫生的手冢:“终于肯手足相认了,忍足的‘表哥’?” “你很有空?”手冢右边的眉微微挑起。 出师不利!乾嘿嘿笑着,迅速闪人,看来手冢心情不怎么好。 “乾,窗帘就麻烦你了。”显然还是溜得不够快啊,乾苦着脸。 忽然眼睛一亮,朝门外招手:“海堂!海堂!到这里来!” 绿花头巾手长脚长的清洁工跑进来,面相凶恶却礼数周到,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乾前辈。” “海堂啊,”乾的黑框眼镜再度折射出诡异的白光,“上次给你总结的训练方法怎么样?有没有每天按计划表做?” “三倍。嘶——”类似蛇的声音、加上阴狠的表情,的确很吓人,不过相处久了的人都知道海堂薰其实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 “我统计的数据也说明你扫地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不过三倍可能有点多,我等会帮你检查检查肌肉状况,小心过度疲劳——好了,你先帮忙挂一下窗帘,锻炼柔韧性和力量控制——”乾心情愉快地拉着海堂往仓库方向走。 “可怜的海堂。”正在铺桌布的菊丸和抱着干净桌布的大石对望一眼,一起摇头。 “太狡猾了啊乾前辈。”越前解下腰间的喜马拉雅猫图案围裙:“部长,乐器部分的调校完成了。” “辛苦了。”手冢点头。 大石有点担心:“我说手冢你真的留忍足在这里打零工吗虽然他不领薪而且这样每天跑来也和打零工差不多了可是迹部一定会抓狂的我们就损失一个大客户了那个房间每天的开销不是个小数目除了迹部没人消费得起……” “大石。”手冢稍微提高了声调,制止大石的滔滔不绝。 “迹部才不会,他和忍足——”越前才说到一半,“蓝”门口传来一个阳光爽朗的声音:“越前你工作好了没,听说Y区有网球场,再迟就排不上队了!” “来了来了,”越前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脸上灿烂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褪去了刚开业时候的浮躁喧闹,现在的“蓝”,慢慢地沉寂下来,与它宁静雅致的环境设计相吻合。 就像人们的情绪,从初醒的激动炽烈,陆陆续续地沉淀,直至无声无息。 小提琴的乐声在流淌,如泣如诉,如思如慕。像千万条细长的柔丝,闪着冷冷的银光,密密缠绕在每个人的心上。 客人停止了交谈,菊丸凝固了脚步,大石不再絮叨,乾放下了电脑。甚至越前,也垂下了正表演花式调酒的双手。 手冢微微闭了眼:这个声音——忍足小提琴温润的乐音,多么像他遍寻不着的那道声线。 把忍足留下来的原因,不过如此。 坐在包厢里的迹部隔着大片的单面玻璃,凝视着台上的忍足侑士。 初见面时,他不仅是个花痴,还是个绝世的笨蛋,连人的性别都能判断错误。 接下来,他是这个世界里最顽固的牛皮糖,无论自己在哪一区,总会在五分钟之内兴高采烈地出现,左手随性地插在裤袋里,右手扬起来,算是打招呼。 懒洋洋的动作,跟迹部想要的恭敬臣服格格不入,偏他做来别有风味,配上低沉磁性的声音,不是一般的性感。 人也很聪明。失忆之后,大家几乎都是从零开始的,迹部仗着身份特殊,了解的情况自然比普通人多了许多,然而忍足居然也可以明白他偶尔话中的深意、体贴到他的情绪波动。 觉察他的寂寞,却维护他的骄傲。 相比起同样天才但是绵里藏针处处针锋相对的不二来,忍足无疑更让迹部大少爷顺心。 心里的天平,不知不觉开始偏移。 难得来看迹部和桦地的不二,只聊了几句,澄澈的蓝眸便开了一线,别有深意迂回曲折地套了一场下午茶时间的话,终于心满意足地靠回舒服的椅背,双眼弯出优美的弧度:“真有趣的人啊,可惜最近忙。什么时候小景介绍一下吧。” “他在Y区的花店。”迹部去过一次,是被忍足硬拉过去的,说什么“他们不相信我请假的理由小景你一定要帮忙只要点头就行”,之类的。 陷在回忆里的迹部,忽略了不二语气里的暧昧暗示。 之后,不二来的次数更少。橘桔平只是说:“不二有个大的构想,听裕太说常常加班到凌晨,不二自己还说不想被马踢什么的,看来是忙糊涂了。” 忍足收拾好小提琴,提着琴盒,迈着有节奏的步子,朝包厢走来。 直至看到眼镜后那双狭长凤眼的光芒,迹部才惊觉自己走了神。 将琴盒安置在包厢的储物柜,忍足挨近了迹部:“我的演奏怎么样?” 迹部还是冷着脸,手臂推拒着:“差强人意。” 忍足敏锐地觉察到迹部的力量不如往常的大,态度也不如往常的坚决,心中大喜,脸上却不露半分。顺着迹部的力度站起身来,故意叹息:“这样啊——”语气里,是淡淡的失落。 迹部心中一紧,却还是要维持骄傲:“再多练习一下,你就勉强配得上呆在本大爷身边了。” 忍足转过身来,嘴角含着漫不经心的笑:“那么,迹部大人可愿意纡尊降贵,指点一二呢?” “啰嗦!”迹部横了他一眼,看似凶狠却另有一番妩媚的风情。 忍足看得呆了,不知不觉中,右手已经抚上迹部眼下的泪痣:“小景,你今天对我特别好——你想起来什么了吗——啊!” 迹部施施然收回长腿,居高临下地俯视被踹倒在长毛地毯上的忍足,美目一瞪:“这重要吗?” 忍足没有急着爬起来,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迹部,脸上慢慢地漾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的确,不重要。” “哼!”迹部伸出一只手:“起来吧,真难看!” 忍足没有立刻站起,却小心翼翼捧着那只手,半跪着虔诚地印上一吻:“小景,我爱你。”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全然不见,严肃到近乎发誓的地步。 “你还——MADAMADADANE!”情急之下的迹部居然说了越前的口头禅,脸别过去,掩饰可疑的红晕。 手,一直没有收回。 “手冢!”忍足冲到吧台大喊。 不见手冢,正在左看右看的时候,被旁边坐着灌酒的人一把抱住。 忍足吓了一大跳,急忙从八爪鱼似的纠缠中挣脱出来:千万保佑,小景别误会。 仔细一看:“千石!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千石清纯烂泥一样瘫倒在吧台上:“忍足,你来得正好——借我钱——”又拍着桌子喊:“麻烦,一杯威士忌,双份的!” “千石你不能再喝了——好了好了别拉我衣服——我叫人送你回家去——” 手冢的到来无疑解救了落难中的忍足:“千石,今晚最后一杯,本店免费赠送。” 千石如获至宝地扑过去,一气灌下后清醒了些,咂咂舌:“不对啊手冢,这个是冰茶——你骗我!” “能分辨出来就证明酒醒了,回去吧。”手冢端着一张比冰茶更冷的脸,显而易见的送客表情。 忍足好奇心发作:“千石,你到底怎么了?” 不问还好。千石一把抱住忍足大哭起来,凄厉得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附近其他客人纷纷退避,有的甚至马上结账离开。 忍足不好挣脱,只得问手冢:“他前阵子不是订婚了?怎么现在这个样子?” “吹了。”手冢的声音清冷有力,但如石子入湖,激起千层浪,千石哭得更惨。 经过的越前忍不住:“被甩而已,拜托你有志气一点。” 唯恐天下不乱的菊丸跳过来:“可是他的运气也的确太背了点,一个晚上被甩了两次,还是同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忍足抓住机会发问。 “房子太小——其实就是嫌他穷啦,”菊丸睁着大大的眼睛,很无辜的样子,“我们都是一样的啊,可能西大区的人少,所以比我们宽裕些吧。” “南大区的人是我们的好几倍,可不也没一个看上他的?还是千石自己不够稳重吧?”忍足不赞同地分析着。 菊丸眼睛忽闪忽闪地:“嗯,说得也有道理——手冢就很受欢迎呢——大石也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狠狠瞪了远处正在忙碌的大石一眼。 大石秀一郎突然觉得背上如有针刺,连忙送走客人,边擦着汗跑过来:“英二,你叫我?” 菊丸莫名其妙:“没有啊。” 大石看了看倒在桌上的千石,解下腰间的围裙:“要不我送他回去吧,都醉成这个样子了,手冢能不能麻烦你打烊?” 手冢略略皱眉:“我顺路送他,你打烊吧。” 大石没有异议,“蓝”在O区,千石住在S区,手冢的做法更合乎情理。 回到T区的住处,将自己打理清爽后,手冢在床上躺下,环顾四周。 如菊丸所言,他们的房间都是一样的,虽然设施齐全,整洁舒适,但空洞狭小,四壁萧然。 据说西、北、南三大区,都比他们所处的东区要大上好几倍,尤其是北大区,更是远近闻名的地广人稀。 千石的未婚妻来自最富裕的西大区,被东区的挤迫吓着了,其实也情有可原。 “蓝”的客人来来去去,他一直冷眼旁观。 并没有哪一段感情,完美而纯粹。 手冢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合上眼。 也许,应该答应忍足的请求,和他交换工作。 “蓝”——似乎不大适合他。 第7章信心花舍 ——我未计代价卖牡丹,加印花送花被单,不够抵、送烛光晚餐 幸村精市捏着小小的一杯茉莉花茶,轻轻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真田弦一郎,笑容可掬:“完全不像呢。” 真田正忙着把坐垫、靠枕、毛毯之类的整理好,安顿幸村坐得舒适,脸却一如手冢的冰冷,黑得看不清表情。含糊应着:“什么?” “应该是指手冢和忍足吧。”仔细观察陈列柜的柳莲二搭腔。当然,几乎没有睁开过眼睛的他究竟是如何观察的——至今仍然是一个谜。 “仔细想想,也许手冢和弦一郎才是亲戚?”幸村微微扬起脸,温煦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精致的眉目显得越发耀眼。 “有道理,”柳莲二故意无视真田与手冢不相上下的冷度,“估计在85%左右——我回去再好好算算。”直起腰来:“这个松树盆景称得上完美啊,以前没见过——手冢做的?” “答对了。”幸村呷一口茶,放下茶杯:“那可是手冢的心爱之物,名字叫‘小玛丽’。”幸村的语气,似乎充满着不明所指的暗示。 柳莲二这次却没有接话,只是低声咕哝了几句,谁也听不清。 “怎么样?莲二,”幸村开腔,“知道忍足的去向了?” “当然,”柳莲二挺了挺胸,“如果不是幸村你突然发病,我早就查出来了!”语气中充满自豪。 “太松懈了!”旁边的真田黑着脸断喝一声,左手按上幸村的肩膀:“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这句话倒是难得的温柔。 幸村拉起他的手,轻轻覆在自己额头上,仰起脸庞,微笑:“弦一郎,我已经好了。” “咳——。”门外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像是忍不住的笑。 柳莲二、真田弦一郎、幸村精市一起转头望去。 门外的人行道上,立着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因为逆光的关系,看不清他的面容,然而满脸的笑意却已经奇异地倾泻到每一个人的心上,阳光一般温暖。 “比幸村更具欺骗性啊——”很久很久以后,柳莲二回忆起这一幕,不禁向臭味相投的好友感慨。 乾贞治心有戚戚焉:“数据永远收集不全呢!”随即是两位数据狂人一致的沉默。 “下午好!”中性的嗓音,如春风般、悠悠然拂过人们的心,说不出的舒服熨帖:“我是不二周助,请问我可以拍一点照片吗?”晃晃手上精致的相机,硕大的镜头、金属的质地,充满了专业而严肃的感觉。 幸村伸出手,笑靥如繁花盛放:“我是幸村精市,这两位都是这里的职员——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不二君想拍什么照片呢?” 不二同样微笑着与幸村握手,目光慢慢地从三人身上一一掠过:“从A层到Y层,这是唯一的一家花店。人行道上用罩子护住的——总觉得隔了什么,拍不出我要的东西。”语气很是诚恳。 幸村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不二君或许还是要失望的。” “哦?” “我们这里,也没有不二君要的东西哦——”幸村的笑容多了一分狡黠。 不二张开了眼,晴空一般湛蓝。 陈列柜前,不二一脸的不可思议:“呐,幸村君,物资短缺登记配给我知道的,可是,‘花店’只有一个盆景?” 幸村微笑着打开柜子取出盆景,放到不二面前:“不二君,仔细看看哦。” “嗯?”不二再次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松树”上的纤细“松针”微微颤动:“竟然是玻璃做的?以假乱真到这种程度,好厉害!” 幸村给盆景换了个角度,又调整左上角射灯的亮度:“‘植物’,似乎是这里最稀缺的资源,就算是A至Z区唯一的花店,也只能做仿品。而且,一要预订,二要客人提供原料,三价格不菲——最贵的玻璃仿品,半年卖出一件我们就能收支平衡了。”幸村的笑容无比绚烂。 不二伏在盆景前面,双手手肘撑着陈列柜面,手掌托腮:“的确是个不错的职业呢——呐,幸村君,这个盆景,是那位真田君做的吗?” 幸村挑了挑眉,饶有趣味:“为什么不猜是我或者莲二?” 不二歪着头:“感觉不像。其实我觉得真田君的感觉也还差一点,只是这里好像没有其他店员了?” “了不起!”幸村赞道,与真田弦一郎对看一眼,真田随即会意,走向花店内部。 不二调整着相机的角度和光圈,一边感慨:“小景那棵牡丹花,大是大了,却没有这个完美——” 柳莲二上前一步:“你见过那株牡丹?” “忍足送给小景的啊。小景嘴上说他没品味,实际上还是很受用的。”不二放下相机:“是忍足从这里买的?他还真舍得。” 柳莲二弯了弯嘴角:“就凭忍足那份工资?算上逐年增长的速率,再扣除通货膨胀的比率,他不吃不喝也得攒五年。” 不二凝神屏气,按下快门,才有余力接话:“原来如此!只是忍足也是相当能干的人才啊,要是能拿提成的话——大概不用五年吧?” “他太松懈了!”接话的是回来的真田弦一郎。幸村笑着拉出他背后的人:“喏,不二君,这位才是‘小玛丽’的制作者——手冢君,手冢国光。” 不二周助眼睛一亮,如清澈的湖水倒映了满天的星光,伸出右手:“……总觉得很熟悉,不是第一次见面呢——呐,手冢君?” “喀拉”,手冢仿佛听得到千年寒冰破裂的声音,温暖的春水就这样让他毫无防备地涌了进来,把心底浸染得无比柔软。 轻轻握住面前那只手,声音里有了谁都难以察觉的温度:“请多关照。” 第8章红玫瑰/白玫瑰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身处劣势如何不工心计 不二走进“信心花舍”,卸下肩上硕大的摄影背包,从里面挖出一个足球大小的深蓝色帆布袋,在柜台上面用力摇了摇。 一阵细碎玲珑的响声顿时打破了店内的宁静。 柳莲二冲了出来,接过帆布袋打开细细看了看,喜上眉梢:“不二你还真弄到手了!我现在立刻到储藏室去记录资料,你自便好了!”脚步轻快,与平时的稳重形象不甚相符。 不二一如既往的微笑,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手冢,笑意更深了几分:“呐,手冢,好久不见。幸村君和真田君呢?” 手冢递给他一块湿毛巾,眼睛掠过放在角落里的摄影背包,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皱了下:“先擦汗;真田陪幸村去医院复诊;还有,”扫了眼手表,“我们18小时又26分钟前才在‘蓝’的大门处互道过晚安。” 不二将整块毛巾覆到脸上,舒服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因着在毛巾底下,声音也变得有些模糊,但其中戏谑的意味并未稍减:“古语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手冢你觉得呢?” 手冢没有回答,但向来冰冷的眼里多了丝暖意,只可惜,脸埋在毛巾里的不二并没有看到。 不二拿下毛巾,又将它绕在脖子上,左看看右看看:“咦,手冢?这就是你新做的‘小玛丽’二号?”歪着头,盯住陈列柜里的唯一展品。 “啊。” “没有什么不同啊——哎?好像小了一圈?”抬起头看着手冢,表情疑惑。 手冢偏了偏头,似乎在躲避不二的视线。从衣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送你。” 不二就着他的手打开:“嗯,是个坠子啊——” 事实上,是个很精致的玻璃链坠:仅有拇指大的蛋形。透明的椭圆体中央,静静地嵌着一盆小巧的绿色植物。那花盆比指甲都小,却做得极其细致,花盆上画的小熊神情生动,植物上尖锐的细刺也是清清楚楚。 不二越看越爱不释手:“呐,手冢,你重做‘小玛丽’就是为了节省出材料?” 手冢固执地看着旁边的墙壁:“——你的生日错过了——你上次翻图片的时候不是很喜欢仙人掌?” 不二睁开眼,蓝眸里满是流转的潋滟波光,背起手,头探到手冢眼前,满满的笑容像是要溢出来:“呐,手冢,这个可以算是表白么?” 手冢脸上似乎红了红,眸中闪过一线微光:岂能让眼前这个满腹恶质的家伙继续占上风? 脚下不着痕迹地稍稍移了几分,眼见执着于研究自己面部表情的不二已完全处于自己和墙壁之间,手冢忽地,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不二愣住,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冢万年难得一见的笑容便在眼前轰然放大,一时如万物复苏,天地皆春。 唇上热度传来,不二方意识到手冢在做什么,只觉得脑中无数烟花绽放,整个人都滚烫了起来。想要退开一步,背心却抵着墙壁。 直到双方都气喘吁吁,手冢方才放开不二,额头抵着额头,低低的笑声如沉雷一般,在彼此心上滚过。 “这个才是表白,不二。” 不二由衷的笑容无限绽放,在这个植物贫乏的世界里,笑出了荒原上忽现百花盛放的场景:“深得我心啊,手冢。” “叫我‘国光’?” “好。” “周助。” …… * 手冢和不二两人肩并肩,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两人之间的交谈并不多,但看着那架势,大有可以散步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幸村深觉自己很像是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慢慢地走上前,扬手招呼道:“两位,下午好!” 手冢的脸上果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身旁的温度已经急剧下降了许多。 不二依然笑靥如花,对于幸村,他总是有种惺惺相惜的宽容和珍重:“下午好,精市,今天精神不错呀!” 幸村点头回应了不二的关心:“还好,谢谢!” 手冢头脑中不理智的狂啸大概只维持了一秒钟,马上意识到幸村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这样截住他们。微微皱眉:“有事?” 幸村笑意不减,里面却夹藏了些许的担忧:“——说半小时后集合,听统一的通知。” “关于什么的?”不二好奇,幸村必定是知道了些内幕,才有这样的神色。 “我们的记忆。”说完,又补充道:“研究不大理想,可能,要有些风险。” 三人都不是容易激动的类型,当下只默默在心里估量。 直到真田从路的另一边匆匆赶来,把一件外套披在幸村的肩上。 手冢握紧了身边不二的手。 不二洒脱一笑:“就算记忆全都失去也不可怕,只不过,是再重新来一遍罢了。” 身旁的人亦释然。 是啊,不过,是再爱上你一次罢了。 我们的这份爱,足以让彼此,有恃无恐。 * “牡丹花?嗯?”迹部华丽而慵懒的声线响起,本来幸福与餍足到冒泡的忍足一个激灵,满心的绮丽生生消散几分。 房间里那种暧昧又夹杂些许糜烂的气氛,亦顿时如被过滤了一般,只剩下肉眼可见的渣渣。 迹部指尖慢慢滑过忍足肌肉匀称结实的胸膛——十分符合迹部大爷审美观的胸膛,唇边噙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了不起啊忍足侑士,连下暗示放催眠都学会了?” 忍足胸膛挺了挺,显然对于迹部手指的触碰非常地受用,眯起眼睛:“实际上,人类的大脑太过精妙复杂,我们应该也只是试试看的,不是吗?” “哦?”迹部的眸中闪过锐利又危险的光:“可是以本大爷的判断力,你这样的说法,还是过不了关的——” 忍足忽地一个翻身,将迹部重新扑倒在床上。 迹部猝不及防,还真的是被压住了。轻轻用力推他肩膀:“喂——又发什么疯!” 忍足抱住他,紧紧的。 随后在迹部耳边响起的声音,磁性动听,却掩不住一丝的颤抖:“小景,我想,我应该是很害怕,也许,是太害怕了。” 迹部吃惊。记忆里,忍足从来没有过这么不确定的时候。 他有些明白了。 昂起头:“傻瓜!” 本大爷的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突然爬墙去写另一篇文章的缘故,《有人喜欢蓝》只写到这里,趁着1029贺把存货全部出清。^_^ 不是没想过两篇同时写,只是尝试的结果不好,感觉怎么都不对。 不过这篇文是不会坑的(应该),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构想。 第9章喜帖街 ——就似这一区,曾经称得上,美满甲天下;但霎眼,全街的单位,快要住满乌鸦 广播的内容很简单,效果却足够震撼。 “沉睡”和“唤醒”的过程中出现了失误所以导致了大规模人群的记忆缺失是怎么回事? 因为记忆缺失导致知识和技能丧失所以必须接受大脑刺激不然整个“少数者十一号”将会毁灭又是什么意思? 甜美又机械的女声还在机械:“……关于这次试验的风险……所有的详情……已经发送到各位的工作邮箱,各位可以在所属的工作范围内以指纹领取阅读。24小时内没有提出申请即为默认同意,请各位谨慎考虑,祝各位平安,谢谢!” 沉默。 还是沉默。 在最先回神的数人中,幸村精市第一个开了口:“看完协议后——要不去‘蓝’坐一下?” 一群人于是呼啦啦地占领了迹部大爷的专用包间。 “好吧,”作为会议发起人的幸村微笑着开口,“相信大家心里面会有些揣测——”富含深意的目光掠过真田手冢不二白石等一干人。 “有的人会有些情报——”看向乾贞治柳莲二观月初等一干人。 “又或者,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迹部忍足越前等人。 “那么,我们选一个人出来,说一下概况。然后大家补充?” 被打碎的拼图也许无规则地四散在A到Z层的各个角落,但是这样齐心合力一点点地凑着,大概也有个七七八八的轮廓了。 他们是“少数者十一号”。 或者说,是被驱逐者。 第十一批。 原因?不必仔细研究了,只看这个“少数者”的飞行器称号,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的故乡,剥夺了他们的容身之地。 他们不是唯一的一群,也肯定不是最后的一群。 从“一号”到“十一号”,也许还有之后的“N号”,那个被称为“故乡”的地方,正逐渐将它不喜欢、不需要、不重视的人群,排挤出去,放逐远方。 远到,他们无法回去。 从此,他们变成了太空中的流浪者。 太空飞行,他们遇到了很多问题。其中之一,是时间。 可能,还要加上繁衍。 其它的被驱逐者也许可以一代接一代,以这样的接力方式去熬过太空旅行的漫漫时间,但是在“少数者十一号”上面,这个是非选项。 于是,他们选了医学和生物学的方式。 不是长久之计,但是他们不想妥协。 坚持到,这个世界足以发生改变的时刻。 原来的应急方案,是根据每个人留下的提示,制造各种场景,慢慢引导记忆的回归。因为研究人员相信,人类的记忆其实不会丧失,只是深藏在潜层中,不肯苏醒。只要找对了方法,便可以顺利地读取出来。 然而,事情起了变化。 他们即将和“少数者一号”对接。 * “少数者一号”,离开最早、也是最坚决的一批人类。 也是最为偏执的一批人类。 “敌意程度:未知,但可能性为51.17%;危险性:89.23%;武器比我们先进的概率:46.85%;文明发展程度……”柳莲二和乾贞治滔滔不绝地报出一系列数据,只是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补充一句话:“数据不足,猜测成分占38.66%。” …… “不对接不可以吗?”英二用手指搔了搔脸颊,“我们现在离他们有多远?速度够不够?不能当作没看到吗?” 大石温柔地按下英二的手握住,一边碎碎念着:“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虽然听上去很像逃跑但是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啊不管怎么说强行刺激恢复记忆始终是太危险了不是我说一不小心变成小金那样兽性化了或者干脆植物人了不是更糟糕哎呀不过他们已经发出了对接信号是不是就不能拒绝了技术人员记忆没有恢复的话是不是都不能提速的——” 一群人面露挣扎之色,大石的功力好像更加深厚了。 大概,不需要刺激,他也能自行恢复吧? “哼嗯,”迹部清了清嗓子,“大概意思大石都讲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说,这次对接势在必行,而且很危险,需要准备的方面很多。所以,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稳妥地恢复记忆和技能了。” 需要准备什么? 大家心知肚明。 具有领导能力的政治家。 精于言语交锋谈判的外交家。 能保障毫无漏洞无懈可击的律师。 危机事态下进行指挥的军官。 听命冲锋作战勇往直前的战士。 善于分析心理生理等等能进行各学科研究的科学家。 …… 不需要的,恰恰是他们现在这种,天天日常工作、间或谈个小恋爱的普通人。 “真是的,别无选择了啊!”不二感叹。 “不要大意地上吧。”手冢推推眼镜,神情严肃,与不二交握的另一只手却抓得更加紧了。 “绝不能松懈!”真田弦一郎补充一句,看向幸村的眼神满是坚定,却隐含担忧。 幸村微微一笑,柔声安慰:“我们,要相信自己。” 这是之前的我们,一起做出来的应急方案呢! 不会有问题的。 毕竟,大家都有那么、那么重要的人在身边。 还要相守那么、那么长的时间。 第10章最冷一天 ——唯愿在剩余光线面前,留下两眼为见你一面 剥夺五感。 幸村的绝技。 但是这个,似乎更甚。 首先失去的,是十指紧扣的双手,温润的触感。 …… 然后,是深爱的人,永生永世,镌刻在心上的面庞。 好像又回到了刚醒来之前,无边无际的蓝。 …… 最后,连这片蓝,也渐渐消失,成为虚无。 …… 好痛苦。 不是加诸肉体上能描述出来的那种痛苦。 是全世界仿佛只有自己——或者说,没有全世界,只有自己——那种生生致人疯狂的寂寞孤独。 看不见,听不到。 说不出,摸不到。 所有器官,都不知道是否存在。 连思考,都被禁止的痛苦。 …… 为什么还要坚持? 为什么还不放弃? 还在等待着什么? 混沌中,仿佛有什么,隐约跳动。 一下,又一下。 心脏吗? 不是。 时间吗? 也不是。 …… 圆? 小小的,立体的—— 球。 黄绿色,短短的绒毛—— 是的。 所有的梦想开始的地方。 所有的缘分诞生的地方。 所有的、一切的原点—— 网球。 我想起来了! * 对接开始。 对接完成。 通道打开。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 通道的对面,始终安静,没有任何反应。 “少数者十一号”的代表们,面面相觑:这是陷阱?还是事故? 于是,被选出来的人,首先踏上了通道。 手冢握紧双手的武器,身旁的不二却如常笑语:“呐,有没有一种恐怖片演出现场的感觉?” 手冢没有回答,全神戒备。前面的幸村倒是转过头来:“照这么说,这个时候,应该有寒风阵阵,以及恐怖阴森的音乐背景。” 音乐是没有的。 风,也没有。 或者说,什么都没有。 “少数者一号”,是一座死寂的空城。 * 主控制室。 信号灯仍然在闪动。 即使没有了主人,这些机器还是勤勤恳恳地继续着它们的工作。 忍足快速地检查了一下:“最好不要超过三小时,缺乏维护很久了,我现在也说不出来这种智能程序会不会自我演化出什么岔子。” “不必了。”越前指着控制台背面、墙上数行几乎湮灭了的字: 我们希望一个更好的世界; 我们努力过; 我们放弃了。 但是, 我们都没有后悔。 …… 众人沉默。 更好的世界, 更宽容的世界, 更能让每个人、都寻求到幸福彼岸的世界—— 所有“少数者”向往的世界。 现在,第一群踏上征程的人们,走到了绝境。 让他们这群后来者心惊。 大石看着不二在控制台的抽屉里找出数本日志进行检测,担心地问:“这样好吗不会在大家心里面引起些什么不好的联想然后导致整个‘十一号’崩溃掉吗我觉得我们都是很坚定的但是其他人不一样啊——” “大石,”幸村微笑着打断他,“真相也许很残忍,但是,会给人最真实的勇气。” “就这样吧。”手冢一锤定音。 “不要松懈!”真田补充。 * “少数者十一号”继续前行。 长路漫漫,未来,一片渺茫。 但是,他们看了看身边的人。 他们还有彼此。 他们还有勇气。 足够了。 第11章尾声——少数 谁也在这一生某段落做过少数, 谁都知呼天不应那种冷漠残酷。 谁一个漂亮转身之后做了多数, 又会,能待那孤军更好。 谁会为天空海阔回头后退一步, 谁也在千夫所指里头捍卫着城堡。 即使我只得少数, 但我还是会不相信定数。 但我还是以它抵抗命数。 * * * * * * * * * * 注: 本文各章标题所用: 第一章:《深蓝》,演唱者——卢巧音,作曲——雷颂德,作词——乔靖夫,编写——刘志远。 第二章:《Shallwedance》,演唱——陈奕迅,作词——黄伟文,作曲——陈辉阳。 第三章:《集体回忆》,演唱——杨千嬅,作词——林夕,作曲——陈台证。 第四章:《自由行》,演唱——杨千嬅,作词——黄伟文,作曲/编曲/监制——雷颂德。 第五章:《裙下之臣》,演唱——陈奕迅,作词——黄伟文,作曲/编曲——AlexSan。 第六章:《NEWORDER》,演唱——陈奕迅,作词——林夕,作曲——EricKwok。 第七章:《信心花舍》,演唱——陈奕迅,作词——林夕,作曲/编曲——BarryChu。 第八章:《红玫瑰》、《白玫瑰》,演唱——陈奕迅,填词——李焯雄,作曲/编曲——梁翘柏。 第九章:《喜帖街》,演唱——谢安琪,填词——黄伟文,作曲——EricKwok。 第十章:《最冷一天》,演唱——张国荣,填词——林夕,作曲——陈小霞,编曲——周国仪、陈爱珍。 尾声:《少数》,演唱——CAllstar,填词——黄伟文,作曲——EdmondTsang,编曲——赖映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