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梦者同人）【子川】绯红》作者：三日困 破镜重圆/追妻火葬/狗血/演艺圈 第1章 林本川本来平静的早晨被他经纪人的一封短信给打破。 他在吃面包，听广播里播放最新的影视资讯，手里拿着一份破旧的剧本解析仔细地看着，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一封邮件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随即又收到了一条微信，是经纪人发过来的：有新戏。 他把没吃完的面包用纸包起来，放在一旁，滑开锁屏看那条微信。 “什么戏？”他在手机上打字。 “感情戏，林季子导演的，具体内容我发你邮箱里了。” 他看到“林季子”三个字，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掉到地上。 “我知道你会不情愿，但考虑一下你现在的处境，我劝你还是答应。”没等他回答，经纪人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他恍惚地看着经纪人发来的短信，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拿着手机怔怔出神。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一阵连续的震动，经纪人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喂，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 刚一滑开接通键，经纪人斥责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我有事。”他搪塞道。 “我不管你之前在做什么，现在你必须听我说，看完我发给你的邮件，然后给导演回信，说你答应。” “可是……..” “不要犹犹豫豫，林季子这两年在国际影坛上名声很大，能找上门已经是你的运气了，你要抓住，知道没有？” “靠你现在那些影片，继续演下去，可能会对你风评更不好，以后难转型。” “你自己考虑一下吧，回完邮件给我发短信，不要磨蹭太久，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 林本川握着手机，喉咙里像卡了鱼刺，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回答了一声“嗯”。 没等他继续说话，经纪人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他叹了口气，打开邮箱看邮件，是一份word文档，里面剧本的题目文案和人物的解析。 他大致看了一眼，从字里行间看到“同志电影”四个字，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从三年前暴露性向到中硕集团没落，他从林家的大少爷，大股东沦为一个小演员，拍的全都是那种大尺度的片子，说轻了，是在为艺术献身，说重了，就是在卖色。 女粉丝夸他帅，路人说他恶心，黑粉说他就像是个荡妇。 每天他的微博评论下都是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几方人士在下面互相角逐，不分出个你我是非绝不罢休，可惜，被点赞最高的却还是黑粉的评论。 把这种生活奉上给他的，却还是他最爱的人，林季子。 他说他爱他，他相信了，他问他要股份，他一个没差的全部转让了，他想要的，他都给了。 最后却是他一无所有。 但是，他掌握了最后的主动权，因为提出分手的那个人，是林本川。 他说：我不爱你了，林季子，你走吧。 与其说是分手，不如说是在试探，试探他究竟爱不爱自己。 对方眼里只是闪过了一瞬间的错愕，林季子掐着林本川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你以为你算什么？” 林季子转身离开，利索得好像分手只是一件小事，不足以在他的生活里掀起一片浪花。“嘭”地关上大门，声音大到让林本川呆愣了一分钟。 第二天网上就传出了他们分手的消息，林季子当时是当红的演员，林本川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子哥，网上评论一派导向林季子，骂林本川是没有良心的小人，是白眼狼。 多年若即若离的感情，换得这么一个下场，林本川只能感慨，人生如戏。 林本川飘离的思绪又被一阵手机震动打断，是他的心理医生打过来的。 “小川，你这周怎么没来？” “工作忙。”他打开电脑，顿了顿，回了邮件。 “工作忙也不能不来啊，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嗯。”回完邮件的截图发给了经纪人，对话框上方立马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 “你最近晚上还难受吗？还想哭吗？” 林本川愣了愣，如实回答：“有点。” “明天约个时间来见我吧，你这样不行。还有，你现在吃的那个药停掉，对身体伤害大，我建议你还是住院，或是找人监护你。” “我现在没钱…….”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经纪人发过来的，上面写：【你明天见下导演吧，把剧本敲下来，后天就出去拍戏】 “小川。”心理医生说道：“不是钱的问题，我说过可以给你免费治疗了，但是你总是不配合我，明天来一趟吧，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聊一聊啊，你的心理状态太差了。” “对不起王医生，我明天没有时间。”林本川说着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你这孩子……..”对面的人叹了口气“还有啊，不准上网，网上评论不要看，你现在要的是个清静的环境。” “嗯，我还有事，先挂了。”林本川挂断了电话，疲惫地躺进了沙发里。 他自嘲地笑了笑，找人监护他？他哪里找得到人，中硕没落后，林关中就彻底失踪了，母亲心理状况出现大问题，进了医院，每年的疗养费足够耗光林本川所剩无多的积蓄，所以他不得不牺牲自己，拍片，做应酬，一面看着林季子混得风生水起，一面自己却是每况愈下，一败涂地。 他想死，他又不能死，和林季子分开的第二个年头，他用刀划开了自己的喉咙，快要意识模糊的时候想到自己病中的可怜母亲，终是于心不忍，死死捂住大动脉用手机拨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断断续续地用气音说快来救我。 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他甚至在想，林季子现在会是在干嘛呢？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他会伤心吗？ 他听到护士拿他的手机，打给他的紧急联系人，无一不是忙音，他恍惚中仿佛看到了护士望向他时，眼神里溢出的怜悯和同情。 紧急联系人里有谁呢？只有林关中和林季子两个人罢了，一个失踪了，一个…….. 他根本不愿见自己吧，看到手机上显示是他的来电，肯定是一刻也没有犹豫地挂掉了吧。 林本川啊，你怎么会落魄至此。 他打开手机看微博，网上关于他要接演林季子的戏的事已经传开了。 他随便点进去看了几条评论。 “他一个十八线的小演员也配演？这背后有什么利益链吧！” “听说白兰也要演这戏，不愧是渣男配贱女！” “贱男贱女才对！” 白兰？ 林本川在这两个字眼上停顿了半刻，白兰原本只是一个小演员，后来翻拍了李香兰版本的白兰之歌，演华人女性和日本男人相爱的故事。因为姿色好看圈了很多粉，直接就把艺名改成了白兰。但很多观众不接受白兰这个角色的定位，所以这些年也没少受过谩骂。 他把手机扔到一旁，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难受，他知道，这是他抑郁症又犯了，每次犯抑郁症的时候他都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得停不下来，一边照镜子一边戳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是个废物，你好丑，你怎么这么没用……. 好想死…… 湿润的液体从脸庞上滑下来，他蜷缩在角落里不住颤抖。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我好难受…… 第2章 “在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 ” ——今山事 林本川或许是世界上最不希望多功能通讯工具被发明出来的人。 昨晚莫名的情绪崩溃，直到凌晨，天空微微翻出些鱼肚白的时候，他才带着朦胧的睡意缓缓进入了浅度睡眠。 但很快，手机又持续震动起来，他是很容易被细小声音惊醒的人，所以几乎是电话刚响起的那一刻，他就接通了电话。 “快下楼，我开车来接你，我们现在就去见导演。”经纪人说完这句话就快速地挂断了电话。 现在是换季的时节，一周里面每天都是不同温度，生活的忙碌已经剥去了林本川对于细节的留意，就像他买手机只是为了通讯，从不看天气预报，也从不用来打游戏看小说，以至于他今天穿着秋装就走进了冬天的气温里。 西装配衬衣，及其简单而正式的装扮，走出门的时候，他被冻得瑟缩了一下，但经纪人是不愿久等的人，林本川又是一个不喜爱和别人计较的性格，所以他宁愿站在寒风里等别人，也不会让别人等他。 好在，经纪人的车很快就开来了，黑色本田，经纪人喜欢开日牌车，因为省油，维修费低，经济实惠。 拉开车门，车里没开暖气，经纪人穿着长款棉袄自若地坐在驾驶位，林本川也没说自己冷，关上门，经纪人就启动发动机，一边戳汽车显示屏上的导航，顺着路线往导演那边开。 一路上很沉默，林本川安静坐在后排，看窗外绿树，看红绿灯跳闪，看行人过街，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他像被塞进了一台巨型洗衣机里，在不断翻转的过程中看投影在上面的景象，简直是头晕目眩。 “你怎么了？晕车？”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经纪人开口问道。 “没有。”他虚弱地轻声回答道“只是有些紧张。” “正常。毕竟是林季子那样的大人物。” 经纪人说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提及他和林季子过去的关系，但在听到对方名字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往车的角落里坐了坐。 他会再次见到林季子，面对面地，这是太不真实的事情，但这马上就要发生，他却毫无准备。 车开到公司楼下，媒体团早已闻到风声，僵尸一般堵在车门口。 经纪人摇下车窗，对外面喊道“不好意思各位媒体朋友，我们现在需要下车，能烦请你们微微挪开你们纤细的小腿给我们让个路吗？” 媒体团这才稍微往后退了点，等林本川车门刚开出一条缝的时候，一个200斤的胖子记者冲上前来，脸上的肥肉堆砌出他略显猥琐的微笑。 “我腿不纤细，我就不让路了啊。”他说道，话筒怼着林本川，嬉皮笑脸地问道“听说你这次出演的是部同志电影，里面仍会有大尺度情节吗？” 后面的媒体团也立马拥上来。 林本川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们都知道，你和林季子导演之前是同性伴侣的关系，但你这些年并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作品，能出演这部戏是因为两人关系缓和了吗？有复合的打算吗？” 林本川皱眉，经纪人打断道“这属于个人隐私，请关注演员作品。” “所以说二位是打算复合吗？” 媒体团一个接一个地发问，林本川有些忍无可忍，说道“暂时并没有这个打算，能出演这部戏，我也很意外。” 媒体团像抓到了猛料，把这句话记录在小本子上，等着后续添油加醋一番。 “请问你被同行潜规则过吗？这背后有利益链吗？” “你家昨晚半夜的时候灯还开着，是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更多不堪的问题簇拥上来，经纪人已经听不下去，拉着林本川就往公司的大门里走，把媒体团拦在了玻璃门外。 经纪人到前台出示预约单，迎宾小姐瞟了林本川一眼，笑着带他们往电梯走。 电梯里的液晶屏在放最新的娱乐新闻，女主播用低沉的声音播报着“昨日警方在某公寓楼下发现一具尸体，经过法医初步鉴定为AIR公司旗下艺人，死因系煤气中毒，鉴定结果暂定为抑郁症所致的自杀行为。” 迎宾小姐叹气“哎，他还很年轻呀，以后还有大好年华，真是可惜了。” “是啊。”难得的，林本川出声附和。 “27th Floor。27楼到了。”到了指定楼层，电梯里的女声说道。 出了电梯，他跟在迎宾小姐后面经过一路曲折走到了一个玻璃房大办公室前，门外坐着助理，她看到林本川，心领神会地按了办公室的门铃。 “林总，人到了。” 里面半天没有响应，就在林本川觉得他不会来开门的时候，对方穿着一身灰色西装，配蓝红色领带出现了。 “进来吧。” 经纪人跟着进去了，助理和迎宾小姐识相地离开了。 林本川内心风起云涌，林季子表面跟个没事人一样，好像见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林季子递给他一本小册子，坐在牛皮转椅里翘着二郎腿，敲了敲桌上的小册子“看下概要，再试个镜，就册子里那个片段。” 林本川打开册子，主角叫江远，他演顾晚，是江远的爱人。 顾晚是个抑郁症患者，家道没落后被家里人骗到酒吧做陪聊，获取高昂服务费。他在那里认识了红玫瑰，红玫瑰有着与他相似的经历，两个人经常在闲暇时间聊天，互相鼓励，后来红玫瑰被酒吧客人带去宾馆，第二天的早上酒店阿姨查房的时候发现的却是她裸露的尸体。得知消息后的顾晚病情加重，这时候江远出现，在漫长的相处过程中最终救赎了顾晚，重新回归平静生活的故事。 林本川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林季子坐在宽大商务桌后看他表情。 他把册子又往后翻了一页，那是他要试镜的部分。 “我的世界是一片雪原，藏住了隐晦，留下了皎洁，但是，依旧寒冷。”顾晚在故事的最后用笔在本子上如此写道。 林本川阂上书页，低头把书递给林季子“就试这一段吗？” “对，就试这一段。” 灯光师已经在那里准备好，林本川艰难抬起脚步走过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林季子要叫他试这一段，不就是在本子上写一段话吗。 他握着准备好的笔，摄像师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就开始在纸上写下那一段话，一边模仿着顾晚的心境在写完后呆呆地出神。 “等下，在’但是’那里，笔要顿一下，纸上晕个点的那种。”林季子在显示屏后面说道。 林本川照着做了，这一遍很流畅，直接通过了。 “你的中文字…….还是和以前一样，写得像新学中文的老外一样。” 以前林季子就说林本川的中文字写得不好，但林本川平时写中文字的机会很少，所以这也没有妨碍什么。 “顾晚是个字写得很好的人，这段时间你去练字。”他拿出几份字帖“先把这几本临摹完再说，三天之内。” “把这些全部写完，恐怕三天不够……..”经纪人都觉得那个量实在太恐怖，替我先开了口。 “不乐意？”林季子看林本川一眼“做演员就是要下苦功夫，没有下苦工夫的觉悟就不要做演员。” “但是林先生最近工作也很忙........” “我做。”林本川打断了经纪人的话，从林季子手里拿过那几本厚重的字帖“我可以的。” 林季子略感惊讶，随即笑道“这就是了，一开始别扭什么。” “写完我会给你考核，考核不通过你就继续写，你知道，我对电影的每个细节都很注重。” “好。”林本川淡淡地说。 他的手在颤抖，他真的太久没有见到林季子了，为什么对方能如此坦然自若？ 果然放不下过去的，只有他而已。 以前在德国一起念书的时候，回家作业要求写德语字帖，冬天学校停了电，没有暖气，林本川又是很怕冷的体质，看到林本川因为手冷而颤抖地握着笔练字的样子，林季子就把林本川的那份字帖拿过去默默地帮他写完了。 他当时是非常感动的，特别是看到林季子写到手上磨出红痕的时候，他心疼地抱住对方哭了。 “这有什么好哭的。”林季子说道，语气里透露着温情。 林本川的思绪又被经纪人的声音拉回来“别出神。” 他定了定，抬眼看见林季子微笑但不乏冷漠的脸，只觉得今非昔比。 “明天要去开机宴，和剧组演员还有制片方认识一下，你今天回家准备一下吧。”林季子说道。 “好。” 第3章 林本川抱着一叠字帖回了家，翻箱倒柜找出了林季子在德国时候送给他的百利金钢笔，那是用林季子给德国人打了一个月工挣来的钱买的。 也许他们真的曾经拥有过纯真的感情，他甘愿奉上他的一切，林季子也愿意付出他的所有。 好久没有写字，蘸了墨的笔在他手中巍巍颤颤。 字帖很厚，每一页纸又很薄，林本川怀疑那就是林季子拿来故意折磨他的。 他写到很晚，才刚写完第一本字帖的四分之一。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慢慢站起来去拿手机。 他身上穿的一直是那件单薄的西装，一时忙得忘了开暖气，连开着通风的窗子都没有关。 冷风吹进来的时候，他冻得打了个寒战，本来因为长期熬夜而不好的胃也疼的难受。 “喂？” “小川，我看到你的手机还在线，这么晚为什么还不去睡觉？”心理医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睡不着。” “又失眠了吗？” “不是，公司里有事情要做。” “你呀，什么时候能放过自己。” 林本川把窗子关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没办法啊，我现在很缺钱，要努力工作才行啊。” “工作归工作，休息还是要的，不要熬太晚，好吗？” “好啦王医生，现在不是你工作的时间了吧，我先挂了啊。” “哎，你这孩子……..” 挂完电话，林本川心里一阵空落。 他去洗了澡，对着镜子撕下了脖子里那块薄薄的硅胶制仿生皮肤，缝了线的伤口突兀地刺入眼球，刀痕划过的皮肤已经无法愈合，只留下一片狰狞与可怖。 他忍不住想，林季子看到这样的他会是什么感受？会觉得恶心吧，会因此永远不想再接触他吧。 冬天里浴室里的暖气总是跑的很快，他就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光裸着身体，让一阵阵寒风包裹着他，他一次又一次地抚过那道伤口，面无表情地流了满面的泪。 他有些冷了，于是蹲下身体，环手抱住自己，对着镜子说“你真恶心。”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活该你没有人喜欢。” 他情绪又崩溃了，一抽一抽地哭着，哭得快要喘不上气，哭到快要脑部缺氧的时候竟一下子倒在了浴室里…….. “小川！小川！你醒醒！再不快起来就要迟到了！” 梦里，好像听到谁在对他说话。 他睁开眼睛，头昏沉的不像样，大抵是发烧了吧…….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外面有谁在用力敲门……..也许是经纪人吧，现在已经天亮了，手机放在了外面，他大概已经打了很多个电话了吧。 “林本川！快开门！要上路了！” 他赤裸着四仰八叉地躺在浴室的瓷砖地板上，好像感受不到寒冷一般，曾经他也很喜欢过早晨的时光，特别是想到醒来可以吃到林季子给他煎的鸡蛋，他就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天没亮就起床。 可抑郁症像一种毒一样，腐蚀了他对快乐的感知，早晨和夜晚是最痛苦的时刻，夜晚失眠，早晨不想起床，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却觉得万念俱灰。 终于，经纪人还是忍不住拿出了备用锁打开了大门，一个一个房间过去焦急地找他。 等推开浴室的门时，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你在干什么！” “我困。”他懒懒地说。 “我不管你发什么疯，现在，立刻，跟我走。今天有开机宴你不知道吗？” “对不起。”他支撑着地板慢慢站起来，又跌坐下去“扶我一把。” “哎…….你。”经纪人无奈地把他扶起来“你身上怎么这么热？” “着凉了吧。”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经纪人小跑着从客厅里把他的衣服拿进来，然后背过去，身后传来悉悉嗦嗦的穿衣服声。“你别告诉我你昨晚就睡在这里。” “嗯。” “还真的？！”经纪人跳着回过头，看见林本川在那里系衬衫扣子“你闹哪样？” “走吧。” 他头晕得厉害，看电梯里的楼层指示灯都跟飞逝而过的光影似的。 车开到了酒店，其余的人都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只留他一个空座位 “今天就你一个人迟到，该罚。”他刚坐下，林季子就朝他举起酒杯，面上一副很亲热的样子。 他明明知道他不会喝酒的…… 林本川什么也没有说，闷头喝下一大杯酒，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杯，朝各位致意。 酒席间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其他人都纷纷来给他敬酒。 林季子就坐在他旁边，也没有想过替他挡上一杯，反而给他招来更多的酒杯。 除了开头那一句话，席间林本川和林季子两人几乎没有讲过一句话，但林季子和别人却是聊得很欢快。 头好昏……..发着烧的林本川脸上显出一片绯红，将将地就要烧起来一般。 “哎呀，我们的小川是醉了吗？这小脸都红彤彤的了。”坐在对面的白兰打趣道。 “你懂什么？喝酒脸红的才是酒品好的人。” “那我们该让小川多喝几杯了。” 说着又将酒杯递上，林季子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你们别光顾着小川小川的，咱金主爸爸还坐在这呢。”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制片人。 制片人笑道“我酒量不好，你们喝，你们喝。” “要不这样吧，咱制片人是天蝎座，在座的天蝎座先走一遍。” 注意力终于被转移走，大家又开始新一轮的劝酒。 林本川坐在林季子旁边，酒喝得他胃疼，他难受地揉了揉肚子。 “啊，对了。”制片人说道“今天我们住在这个酒店里面，明天统一出发，分组已经分好了，女演员分组白兰负责，我这边林导小川一组，我和老万一组。” 林本川已经头疼欲裂，顾不及听制片人在讲什么，闻言林季子瞟了眼林本川。 “你刚才的话听到了吗？” 他疼得直冒冷汗，恍惚地问“什么？” “今晚我们住在这里，你和我一个房间。” “嗯…….”他迷迷糊糊地回答道“什么？”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说，你和我一房间？” “是。” 林本川好像突然醒过来“你怎么？” “这不是我暗箱操控的，制片人分的组，我们一桌就我们四个男人，我总不能跟制片人睡一块，搞不好明天通稿就说我有内幕。”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林本川不说话，饭吃的七七八八，酒店把房卡递过来，一行人嘻嘻闹闹地去了各自的房间。 多久没有跟他在一起过了？林本川想道，好像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刚打开客房的门，林本川就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喂，你酒量也没有那么差吧。”林季子关上门，皱眉道。 林本川不理他，胃里涨得难受，眼前一片眩晕，吐到后来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都是酸水在往外泛。 林季子烦躁地关上了厕所的门，自顾自坐到床上去。 结果过了很久，里面都没有动静。 林季子敲敲门“我进来了啊。” 只见林本川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用袖子擦脸。 “你怎么了？” 见林本川不答话，林季子走过去拽开他的手，只看见手掌心一片殷红，林季子猛地吸了一口气。 林本川把手抽回来，恹恹地说“有些上火。” “你要去医院吗？” “不用。” 那股烦躁感又上来了，林季子“嘭”地甩门出去“随便你。” 林本川被那声音震的一阵耳鸣，缓过神来才慢慢打开门，对方已经不在房间里。 他终于，还是厌倦自己了吗？ 林本川睡不着，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眼泪没有征兆留下来，他都有些嫌弃自己，怎么总是到了晚上就忍不住哭。 真是没用啊……. 酒店里的空调暖气打得很足，吹得他晕晕乎乎。 良久，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林季子提着一袋子药回来了。 “你怎么让空调对着自己吹啊…….会感冒的。” 说着林季子就把扇叶往上调了点，然后哗啦哗啦地把药盒从袋子里拿出来。 “等我百度一下你这是啥毛病再说，你先躺着。” 你最好不要信百度上的那些医生……. 果然，不久后，林季子说“上面写，流鼻血是纵欲过度的表现。” 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愣住。 “你是不是自己.......” “不是！”林本川说道。 “哦，那你先吃个阿司匹林吧，反正万能药，我看你有点发烧。” 昏沉中，他被人喂了一口水，然后他把药吞了下去。 “你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大抵是喝醉了，有些话也就无所顾忌地从林本川嘴里跳了出来。 林季子一愣，笑道“我还得靠你挣钱呢。” “是……..吗？”林本川心一痛。 “不要以为，我不恨你了。”林季子矮下身，“但是，关爱同行这个人设，谁不想要呢？” 原来是这样……演员入住的酒店外面，都会有很多狗仔，他这么半夜去买药，到时候狗仔向老板问起来，应该很容易得知是卖给谁。 突然，心里的那一点期待又被浇灭了。 “那你.......还不如跟制片人睡一房呢，我现在名声不好…….烂透了……..”说着说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是啊，你烂透了……”看到林本川已经睡着，林季子也睡回了自己的床上。 “但是，我不放心你跟别人一个房间啊。”他轻声说道。 第4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林季子已经不在房间里，林本川睡觉的时候会把头都埋在被子里，睡得快要缺氧，在德国的时候林季子就一直批评他这样不好，还装作严肃地告诉他这样睡觉会变成笨小孩的。 他伸出一只手从桌上摸到手机，整个人往外探了探，露出半个头躺在床上看微博评论。 据说人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早起刷微博是他当了演员后就一直做的事，如果开心也能成为一种习惯就好了。 这样人就能一直开心下去。他想道。 而不是每天都需要鼓起勇气去洗漱刷牙，还要被人斥责是个赖床的任性鬼。 狗仔已经得知了他们的酒店信息，网上关于他们俩睡一间房的消息已经炸开了锅。 “他们睡了一间房！是要复合吗？” “大晚上的，孤男寡男，能干什么好事！” “说什么啊，我们家季子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啊，他也配？肯定是他勾引的！” “你说谁不配，我们小川怎么了？你说清楚点！” 突然冒出来一个为林本川说话的，本来面无表情翻评论的林本川都愣了一下。 “9102了终于有人为小川说话了哦，可怜哟。” 然后又被淹没在了一片恶意评论之中。 林本川翻了个身，把手机关掉，时间已经不早，也没有人来催他，他决定再躺一会。 然后门就被推开了。 “我帮你拿了点早饭，快起床吧。” 林季子掀开林本川的被子“私生饭都在楼下候着呢，我们待会走专用电梯。” 林本川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快起床，别睡了。”林季子伸出手，想要拍拍林本川的脸，快要碰到他发顶的时候又堪堪停住了，转而去拿他的手机。“哦，对了，今天你手机不用碰了。” 又生怕林本川误会“那个什么，要专心工作，从远离手机开始。” “评论我已经看过了。”被子里的人说道。 “嗯？” 林本川从床上坐起来，林季子把衬衫拿给他，突然觉得这样和平的相处诡异到极致，又说不出哪里诡异。 林本川一边穿衣一边重复了一遍“我说，评论我已经看过了。” “哦。”林季子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又越描越黑地补充道“我收你手机不是让你别看评论，也不能这么说，反正吧，社交媒体啥的，很影响工作效率的，你最好不要看了。” 感受到那点话语里的关心，林本川看了林季子一眼，低低地说了一句“嗯。” 林季子已经吃过早餐，打开手机看工作日程安排。林本川到公共区域的餐桌上吃林季子拿来的早饭，豆浆配油条，林季子虽然跟着林本川在国外住了几年，但一直保持着国内时候的吃饭习惯。 蘸着豆浆吃油条的时候，林本川难得地觉得，吃早饭的感觉也不是那么难受。 吃毕，林本川去刷牙，他喜欢吃完饭再去洗漱，全然一副老外习惯，唯有生活细节方面和中国人一样，却不是因为他是中国人的缘故，而是因为他曾经深爱过林季子。 记得以前去香港的时候，那里人习惯用公勺公筷，每个人的餐垫上会摆上两双不同颜色的筷子，一双用来夹菜，一双用来吃菜，他和林季子两个人，一个不习惯用筷子，一个不习惯用公筷，吃到最后的时候，林季子根本分不清哪双才是他的公筷，在两个颜色之间如同色盲一般踌躇，而林本川夹菜姿势和他的握笔姿势如出一辙，下手去夹菜的时候比下笔做数学题还痛苦，两人相视而笑，互相揶揄对方，林本川开起玩笑来嘴皮子也很厉害，把林季子说得举手投降，后来一想，许是林季子谦让了他几分，要真论嘴皮子，林季子三言两语就能把林本川说得肝肠寸断了。 刚拿起牙刷，准备挤牙膏，林季子就拿着一只鸡蛋跑过来“吃点蛋白质，消化。” 他放下牙刷，架在牙刷杯上，从林季子手里拿过鸡蛋，喉头竟有些哽咽，像有痰卡在喉咙口“谢谢。” 鸡蛋壳已经剥好，这约莫是林季子的杰作，他在德国的时候，也喜欢帮林本川剥鸡蛋壳，留下一个滴溜滚圆的鸡蛋递给林本川。 林季子好像猜到林本川在想什么一般“啊，你也知道，早餐厅很多狗仔，我要一个好人设，毕竟你…….”他看了眼林本川逐渐暗沉的脸，突然住了嘴。 其实早餐是他叫酒店工作人员送上来的。 吃完鸡蛋，林本川草草结束洗漱工作，跟在林季子后面下了专用电梯，助理的车就在下面停车场等着他们。 “到时候开快点，外面人太多了。”林季子说道。 “好。” 到了机场，林本川才觉得哪里不对。 “其他人呢？” “现在是冬天，最后一场戏是在法国拍的，而我们两个正好都可以免签去，就让你助理给我们单独安排了，这样可以缩短拍摄时间。” 林本川想了想，好像没什么问题。 “你今天晚上熟悉一下剧本，尽量背下来。”林季子说道“还有，字帖练完了没？” 林本川低头看地上“没有。” 像一个忘做回家作业的学生。 “快点写。” “嗯。” 去法国的事完全是林季子临时决定的，反正剧本在他手里，怎么改都行，狗仔都没得到消息，安检的时候虽然有几个人还是眼尖地看出了他们，但因为自己也有急事，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走了。他们也因此难得在机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安静地候着机。 气氛又沉默下来。 林本川在心里想，上一次跟林季子一起乘飞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分手前的最后一次乘飞机，是从德国回来，然后生活就像是启动了的洗衣机，翻江倒海。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地登了机，空姐眉眼弯弯地帮他们把行李塞到行李柜里去，林本川戴上眼罩开始睡觉，林季子拿出笔记本改剧本。 广播里开始播报乘飞机的提醒事项，然后飞机滑行一段陡峭地起飞，林本川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脱掉眼罩，就要去拿行李箱。 林季子把他拦下来“你做什么？” “我拿字帖。” “回头再说，你睡你的。” 林本川只得作罢，一边想着要是他没写完林季子再为难他他该怎么办。 林季子在那边敲字，突然把一个片段删了，然后嘴角轻微咧开一个弧度。 林本川重新戴上眼罩睡觉，心里还在打着他的小算盘。 林季子在那段删掉的片段下面重新输入。 上面写着“不借位。” 第5章 林本川睡了一会，感觉到外面强光透过眼罩照进来，他脱下眼罩，透过飞机舷窗看到下面连绵的山脉，云雾缭绕，大雪覆盖。 林季子把剧本上的最后一个字敲完，阂上笔记本，也朝窗外看，明朗的阳光照到林本川的侧脸上，他不觉愣了一下。 “很美吧，这里是阿尔卑斯山脉。” 林本川似听非听，倚在舷窗边，静静一个人出神。 飞机在一阵强烈的震动后降落，他第一次觉得，安全带原来还是有作用的。 去取托运行李，接机口一个身穿浅蓝色羽绒服的男孩站在那里朝他们招手。 “林先生！”他喊道，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帮他们拿行李。 看到林本川疑惑的眼神，林季子说道“朋友的儿子，叫蒋天佑。” 说完又转向那个男孩“他叫林本川。”并没有在姓名之间加上任何阐明关系的词汇。 林本川心中酸涩，想来他们现在却是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蒋天佑笑着跟林本川握手“原来你也姓林，你好。” “林先生，我们快走吧，我已经叫好了车，我们现在去市中心吃午饭，然后再去酒店，怎么样？” “好。”林季子朝他笑，两个人说说笑笑去打车 ，把林本川冷落在后面。 林本川跟在后面，有意无意地跟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 上车的时候，林本川拉开前座的车门，让林季子和蒋天佑坐在后面，林季子坐在后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快速把视线移开。 于是三个人从奥利机场出发，花40欧前往市中心。 蒋天佑是个很开朗的孩子，一路上不断活跃气氛，一会还用法语跟司机说话，林季子来了兴趣也用法语聊上几句。 林本川略感意外，林季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说过自己会法语。 约莫是在分手的那几年里学的吧。 车里只他一人不会讲法语，他不免觉得自己是唯一被隔离在外的人，看见蒋天佑和林季子谈笑风生的样子，林本川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是林季子的新男友？ 是新男友又怎样，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过问林季子的生活。 明明是他先提出的分手，为什么现在仍然还是觉得心这么痛？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车行驶到餐馆，司机下车帮他们把车门打开。 “À La Petite Chaise的菜很好吃，我已吃过午饭，先帮你们把行李带到酒店去。” “你也一起来啊，这么多行李你一个人拎得动吗？况且现在已经两点钟了，就当吃个下午茶也好。”林季子问道，语气里充满关心。 “这怎么好意思…….” “走吧走吧。” 司机大叔很热心地帮他们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 餐厅很火爆，下午两点钟的时候里面还是全满的状态。 服务员递上来几份菜单，林本川随手翻了几页，没看懂法语，硬着头皮坐在那里反复翻来覆去看菜单来消解尴尬。 林季子已经在那边和蒋天佑商量吃什么，没理会林本川。 最后还是蒋天佑问林本川“你想吃什么，法国的甜品很不错。” “随便，我都可以。” 他轻声说道，言语间透露着拘谨。 “好的。”蒋天佑笑了笑，叫来服务员“就点这么多。” “对了，你叫林本川是吗？我叫你小川可以吗？”蒋天佑问道。 “嗯。” “这次你们是到法国来演戏吗？” “是的。” 林季子说道“投资方塞给我的片子，叫我来导演。” 言下之意这部戏不是我想接的，是别人硬塞给我的。 体会到话语间的讽刺之意，蒋天佑立马打圆场“小秋的作品都很不错呢，你能接到他的片子，要好好珍惜。” 林本川低头，闷闷地说“好。” 看到林本川一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蒋天佑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 “他一直这副样子。”没等林本川说完，林季子开口说道。 林本川不说话，手指在下面不安地摩挲大腿。 一会，前菜上来了，蒋天佑先拿起叉子吃了些，直说好吃，叫他们也快些吃。 林本川等林季子吃过再拿起叉子，十分拘谨地吃起来。 主食甜品和咖啡也先后上来。 法国菜别的不说，菜量是真的很实诚，每个盘子里面坚持只有一块肉，一片面包。 林本川用刀叉慢条斯理地吃红酒炖牛肉，蒋天佑在吃甜品，满口称赞法国甜品味道好极。 “明天你们去卢浮宫玩，那里几家店也好吃。”他说道。 “是吗？那要你来做我们的导游了。”林季子调笑道：“正好帮我们省了导游费。” 听起来他们仿佛不是出来演戏的，而是出来旅游的。 “这边的拍摄人员我帮你联系好了，你们尽管玩就好，不用担心时间。” “好。”林季子叉起鹅肝，一边嚼一边说道。 吃完饭，蒋天佑叫来服务员准备买单，菜费加上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每个人三百五十左右。 “我来买单吧，难得你有空吃次饭。” 林季子拦下他：“I prefer to go dutch .” 蒋天佑看了林本川一眼，像在想什么，林本川虽然过得很拮据，但也不好意思欠别人的，还不至于连顿吃饭钱也付不起。 他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现金递了过去。 林季子也没说什么，爽快地给了钱。 饭后去塞纳河旁行走，法国没有什么高的建筑，连排的哥特式建筑依偎在河边，林本川把手插在口袋里，跟班一样走在林季子后面。 林季子好像铁了心一样在外人面前坚持不跟林本川主动搭话，好像林本川是个陌生人一样。 蒋天佑觉察到一点不对劲，压低嗓音问林季子：“他是不是跟你传了绯闻啊？” “嗯？为什么这么说。” “那你离他那么远干什么，你又不社恐。” “没什么话好说的。” “你不是有一任前任吗？是他吗？” 林季子不答话。 “那就是他了。现在娱乐圈前任之间相处的好的多了去了，你有什么好避嫌的？” “谁说我在避嫌了。”林季子哼哼着说。 林本川在后面看见他俩窃窃私语，心中的酸涩又泛起来，将将地就要把他的心脏也腐蚀掉。 心中一阵钝痛，他扶着桥柱停下。 “你怎么了？”蒋天佑回头看见林本川停住脚步，问道。 林季子也跟着回头，皱眉看着林本川。 “没什么。”他说道：“你们先走，我站会儿。” “你认识路么？”林季子忍不住开口道。 林本川摇了摇头。 “那你让我们先走？” “我…….” “你少说两句。”蒋天佑瞥林季子，“小川也是为我们考虑嘛。” “那我们走吧。”心中不知道哪里来的不满，林季子拉着蒋天佑走开了。 “你等等！你…….”蒋天佑担心地回头看，林本川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看起来是没什么。 也罢，反正现在有通信工具，总不会把人走丢。 这么想着，蒋天佑就跟着林季子走了，林季子反倒回过去看了林本川一眼，有些惊讶林本川竟然真的没有跟上来，心中的不满更盛，加快脚步往前走。 *去法国餐馆尽量用现金付哦，划卡会收8.2汇率 第6章 “喂，你走慢点啊。”蒋天佑甩开林季子的手“他没有跟上来。” 林季子往后瞥了一眼“不管他。” “你真不管他？” “他又搞不丢。” “你怎么确定他搞不丢。” 林季子被噎得说不出话，赌气一般地说“我说搞不丢就是搞不丢。” “你多大人了，还这样赌气。”蒋天佑拉拉林季子衣袖“走吧，他好歹是你演员，你俩明天还得干活。” “我酒店信息发给他了，他待会自己回酒店。” “你确定？”蒋天佑将信将疑。 林季子拿出手机，点开短信页面“诺。” 蒋天佑看了一眼，看到对方还回了一句“好的”。 “那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好？我是说，本来就是你们两个来办公事，我只是来当导游的。” “他本来就这样，喜欢一个人独处，人多了他不习惯。” 这句话倒是真的，在国外生活的时候，林本川一到人多的地方就会担心遭遇种族歧视，走路也喜欢总走在林季子的后面来寻求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巴黎入冬后天气逐渐转凉，彼时下起点小雨，林季子和蒋天佑进了一家咖啡店躲雨，香浓馥郁的咖啡端上来的时候，林季子全然没有心情享受，他心想，大概是雨天破坏掉了他的好心情吧。 林季子喝了口咖啡，才发现是他最不喜欢的美咖。 “啧。”他往纸巾上啐了一口“好苦。” 林本川在塞纳河旁的一处长凳上坐下来，天空中忽然游丝般落下细雨，他有些畏寒地拢紧了外衣，路过的棕褐色头发小孩看见他，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然后被他的父母拉进了巨大的雨伞里面匆匆离开。 他竟不忍去看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干脆罩上了兜帽，好像这样就能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天里，他总是竭力寻找一种安全感，能把他从头至尾拥护住的安全感。 林本川就这样在长凳上坐了很久，他那点自以为的防雨措施在逐渐变大的雨势中全然失效，雨水渗透进他的衣服，打湿了了他的每一寸肌肤，风从空隙中钻进来，他甚至冷得打了个颤。 新来的助理打微信电话给他，问他进行得怎么样。他用僵硬的手指点开接通键，简单潦草地回答了一句进行得还好。 助理又关照了一些，说要注意避嫌，不要逛奢侈品店，遇到粉丝礼物不能收，走路小心点不要擦伤脸。 林本川搪塞地说了句“嗯”，不忍心告诉对方自己现在只是个十八线演员，既买不起奢侈品也没有在外遇到粉丝的可能性，他捏起衣服的一角用手拧干，两手已经冻得通红，于是用右手搓了搓握着电话的左手，一边往手上哈气。 “林导演现在在你旁边吗？”新来的助理是个很有干劲的小姑娘，笑嘻嘻地在电话里问他。 林本川当下觉得对方是为了找林季子才来给他打电话的“他不在。” “不在？你们不是一起出去拍戏的吗？” 林本川有些疲惫，敷衍道“我们有事，分开行动了。” “哦～”助理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你们忙吧，经理找我了。” “好。” 冬天里手机电量走得很快，打完这通电话，手机已经因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等雨停了找个地方充电吧。 林本川想道。 雨越下越大，天也暗了下来，从一片黄昏色陷入黑暗中。 林本川把自己蜷缩起来，脸上沾了湿润的液体，不知是雨还是泪。 他会来找我的吧。 林本川不安地用手指在膝盖处不断摩挲，快把指甲都磨平。 “小秋…….来接接我吧。”他把头埋进臂弯，哽咽道。 “我……..我……该怎么办。” “小秋……..” “找我做什么？”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林本川蓦地抬起头，未等看到对方的脸就被对方用外套皮套罩起来。 “都说你要找不到路了，还不跟上来。” 被外套遮挡着，林本川快速擦掉眼角残余的泪水。 “对不起…….” “有时间在这里说对不起不如一开始就做正确的决定。”林季子说道“真是个麻烦。” 听到对方这样数落自己，林本川心揪了一下，可他除了对不起也不出别的什么，只好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走吧。” 第7章 林本川晕倒过去前，记得有谁“啧”了一声，然后整个人被巨大的托力抱起，两腿一下子脱离地面，不安全感铺天盖地碾压下来，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他张了张嘴，有点想呕吐。 “别乱动，一会到酒店了。” 他头疼得厉害，睁不开眼睛，只能任那两双手把他打横抱着，外套裹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有没有被雨淋湿。 车轮碾过水塘，雨刮器一刻不停地工作着，在他快要吐出来的时候，他被人小心地躺平放在后座上，然后那人关上了车门，也坐进了后座，让他的头倚靠在他的膝盖上，对方跟司机说了酒店的名字，发动机再次启动，他怔了怔，眼神有些涣散，往顶上看到对方瘦削的下巴，对方好像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来看他，然后他的视线游离到车窗上的一片白雾上，上下眼皮在打架，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闭眼前好像听见对方说了什么。 算了，他现在只想睡觉。 他醒来时是午夜，天蒙蒙亮，看到屋子的格局他意识到这是酒店。 大脑仿佛酒后断片，他浑身烫得厉害，脑子里的风扇散热半天他才约莫想起现在应该是在巴黎，他是出来拍戏的。 屋内只有他一人，他想了想，跌跌撞撞下去找水喝，差点把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打碎。 这是一个单人间。 热水器的水烧开了，发出“叮”的一声。 大脑又开始犯迷糊，似乎不理解这样的安排，记忆还停留在德国时期，他晃了晃头，想道：小秋和我出来不都是住一间的吗？ 他用尽浑身力气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递到嘴边的时候还在考虑房间配置的问题，以至于把滚烫热开水当凉水喝了一口，烫得他松开了拿杯子的手。 玻璃碎了一地，滚烫的水四散开来，在这样破碎的声响中，他摸了摸被烫伤的舌头，缓缓蹲了下去，对着一堆碎玻璃出神。 他想起了蒋天佑，那个年轻的男孩子，略微清醒的大脑赋予了他无限想象的能力，他住在单人间，小秋不在，蒋天佑也不在，小秋不会住单人间，那么小秋就是和蒋天佑住了一间房。 他无意识地拿起一块玻璃碎片，愣愣地想着，蒋天佑真的是小秋的现任男友？那他……..那他岂不多余……… 碎片割破手指，汩汩鲜血穿过指缝，在地上纠缠，他抓着那块碎片，感觉不到疼一般越抓越紧。 “不要…….小秋……..不要离开我。” “我错了………小秋，我的股份……….你都可以拿去……..我不怨你……..我错了，小秋，原谅我……..” 他想起了他知道林季子夺去他所有股份的后几天，他跟林季子提出分手的场景，巨大的关门声穿过岁月回响在他的耳旁，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影，正在朝他缓缓走来。 “林先生？” 是小秋吗？ “林先生？你怎么了？林先生！” 医用酒精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随机手上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把手往里面缩了缩，又被人紧紧抓住。 蘸了酒精的棉球一遍又一遍擦过他的伤口，疼痛感刺得他神经都要麻木。 “林先生，忍一忍罢，一会就好了。” 蒋天佑撕开绷带，一圈一圈缠绕在伤口上。 “小秋……..？”林本川眼前一片幻影，分不清谁是谁。 蒋天佑笑出声“小秋不在，今天灯光师已经到了，小秋要去联系摄影人员，这两天会有点忙，他明天就能回来。” 缠好绷带，蒋天佑递给林本川一杯凉好的水“你这两天手不要沾水，也不要用手做粗活，如果小秋要求，你就拒绝他。” 刚才蒋天佑的一番话林本川听得不真切，好像听了进去，又好像没听进去，只隐约捕捉到“小秋”两个字眼。 “小秋呢？”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蒋天佑，他又问道。 蒋天佑捏了捏眉头，把刚才的一番话缩略了告诉他“小秋不在。” 这下林本川听明白了，小秋不在，那在哪儿呢？他不敢再问，眼前的人是他合理推理出的“林季子现任男友”，再问下去，恐怕是要叫自己尴尬。 “嗯…….那你也去忙吧。”他说道。 蒋天佑今天还真有事，他妈给他约了下午的相亲会，让他泡一泡巴黎的妞，并叫他赶早跟她去准备准备。母亲的话不好推辞，他也就不再跟林本川客套，说了声好就静悄悄地推开门离开了。 门关上后，林本川一看时钟，才早上六点，他把自己裹紧在柔软的被子里，心中竟冒出些内疚，自己闹出这般大动静，怕是要打扰到他二人的夜晚生活，这么胡思乱想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掉了下来，他蜷缩在被子里擦眼泪，手机又在这个时候响了。 他把没受伤的左手伸出去抓手机，王医生给他发了十几条微信，他把微信消息划掉，半天才按到接通键。 “喂？小川吗？” “嗯。” “我有事要跟你说。” 对方声音有些凝重，他一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说。” “你的妈妈…….”对方停顿了一下，林本川颤抖着抓着手机，心跳加速“她自杀了。” “你说…….什么？” “你冷静一下，但她还没有死。” 林本川用手指抠手机，对面说“她被抢救过来了，现在在ICU，情况不太好。” “嗯。”他说道，短短一个字，就露出些哭腔。 “我不是要逼你，但你知道.......ICU也是一天上万的地方，医院不是慈善机构，你…….考虑清楚。” “我考虑什么？难道叫我放弃妈妈的生命吗？”林本川轻声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先给你打一部分钱，剩下的我会想办法。”他说道。 “好的，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好。” 挂断电话，林本川躺在床上，看着白茫茫一片天花板，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待他？为什么……. 他恍惚走下床，光脚走在地上，在屋里来回踱步，酒店门缝里被塞了一张传单，他从地上把那张传单拿起来。 “酒吧服务生招聘…….” 他盯着上面的几个字眼看道，然后停留在了下面那一排字上“一晚500欧。” 第8章 “林导，场景音收好了！”录音组的小伙朝林季子这边喊道。 “收工吧。”林季子看了眼时间“今天提早收工。” “好嘞！”“林导再见！” 大伙们开开心心地收拾收拾下班了，心里想着待会去哪个餐馆小聚一番舒散一天的工作疲劳。 “怎么这么早就走，以前你不都是最喜欢加班的那个吗？”制片人拍了拍林季子的肩，揶揄道。 林季子说“我朋友生病了，我要赶紧回去照顾他。” “朋友？女朋友？”制片人说道。 林季子拨开制片人的手“不是。” 制片人笑了笑“好了，我不调侃你了，赶紧回去吧。” “嗯。”林季子拎起挎包，也没说声再见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他记得临走的时候林本川已经有些发烧，料想着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准备先去联系好剧组把一些零碎工作处理完然后再回去看他。 林本川烧得迷糊的那张脸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像一根鱼刺一样细细密密地扎进了他的心里，他爱小川吗？不，他告诉自己，对于姓林的一家他心中只有恨，但那根刺偏偏又叫他心痛流血，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感受，但他想起林本川烧得红彤彤的脸，他就难受得心闷。 这也许是变了质的恨吧。 林本川手里紧紧捏着那张传单，直到手里都出了汗，他才急忙把捏皱了的传单打开，汗水把上面的地址已经微微晕糊，但地址内容已经刻在他的脑中。 顺着地址他来到了一处酒吧，他被厚实的羽绒服包裹着，既无任何妆容也无华丽打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衣衫褴褛，服务生看到他的时候皱了下眉，又在看道他手里那份捏烂了的传单，立马一副笑脸迎上，推着他将他请到里面去。 “先生是看到这份传单来的吗？”酒吧找到了一位中国经理来与他交涉。 “是的。” “好的，请跟我来。” 经理把他带到试衣间，关上门“把衣服脱掉。” “什么？”林本川背靠着试衣间的柜子，用手支撑在背后。 “害羞了？”经理说道：“那你现在可以离开。” “不，我没有，我只是……冷。” 他拿起衣服，背对着经理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再把那一身西装穿上，扣衬衫扣子的时候他的手在颤抖，费了好久才穿好衬衫，而这个过程中他感觉到经理的目光一直钉在他的身上。 “嗯，上身效果还不错，你把裤子也换上。”说着就把西装裤抛给林本川。 如果说刚才林本川只是有些尴尬的话，现在就是内心的羞耻心在作怪了，但一想到这里高昂的服务费和正在等待医疗费的母亲，他一咬牙，把长裤唰地褪下，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那条贴身的西装裤穿上了，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忍着疼痛扣紧裤子。 经理围绕着他周身走了一圈，他咬着下唇，脸色苍白 “你身型很不错，是大多数顾客会喜欢的那种。”经理说道“刚才你已经通过了羞耻心的考验，可以入职了。” “好……..”林本川说道，“请问是什么时候开始入职呢？” “现在。”经理说道。 林季子回酒店的路上路过了一家超市，看着时间还不算晚就停下进了超市，准备买些时蔬回去给林本川做个饭。 他对林本川的一切都了无指掌，直到他生病时什么样子的，脸红是什么样子的，敏感起来，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更不必说在饮食上的喜恶。 他拿了一袋子苹果和西红柿，又推着推车买了一堆诸如冬瓜香菇这样的蔬菜，他记得巴黎的柿子很好吃，就挑了两个橙红圆润的柿子，准备等林本川病好了再给他吃。 这么一圈挑下来，篮子都已经满了，结完账的时候林季子一个人拎着沉重的几大袋东西，感觉自己快要练路都走不动。 “等你病好了可得好好感谢我啊。”林季子自言自语道“你病的日子怎么还全赶上我了。” 说话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个弧度，月色融化在了夜空里，这样宁静的夜晚，万物静谧，敛去了棱角，独留下一片黑色的温柔。 他刷房卡进房间，心中已经做好了打地铺的打算，来的时候酒店已经被订空了，只剩下两间房间，蒋天佑提议自己一个人住，他就答应下来，和林本川住一间房。 他把所有袋子放下，轻手轻脚把门口的灯打开。 床上的被子已经被铺好，床铺上空无一人。 “林本川？” 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林本川！” 他冲过去打开了洗手间和衣柜的门，从裤子里掏出手机，找到沉寂已久的联系人，拨通了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电子女音从电话那头冷冰冰地传过来，他生气地踢了一脚地上的排骨肉，心里窜出一股恐惧。 “你去哪儿了……..小川。”他拿着房卡冲了出去，一路上不停地拨打林本川的电话，一边打开了手机的查找功能，如果没有记错，林本川用的还是他三年前用的那个iPhone，林季子叫了一辆车，让他照着手机上的查找地址过去。 司机看到地址，瞟了一眼他，一边启动发动机，一边问道“女友？” “朋友。” “哦，那肯定是不一般的朋友。” 林季子无心理会他，催促道“开快点。” “不要急，去那里，当然是越晚越好。”司机笑道。 “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那里是巴黎出了名的红灯区啊。” “什么？” 第9章 “现在开始入职？”林本川难以置信地问道，两只手交叉在背后，用右手抠左手手心“可我并不知道要干什么。” “你之前没有从事过服务业吗？”经理问道。 “没有。”林本川如实说。 “好吧。”经理说道“顾客就是上帝这句话你是知道的吧，这是我们服务业的第一准则，在这里更是如此，甚至贯彻得更深，也就是说，不管顾客提出多无理的要求，你都必须接受，不要理论，不要反驳，即使是他错你也要低头承认是你的错误，懂吗？” “我懂了。”林本川说道“无理的要求会有多无理？” “比如说…….”经理勾了勾林本川的衣襟“他想把啤酒倒进你的衣襟里或者…….把他的液体灌进你的胃里。” 林本川挣开他“这不是酒吧吗？” “对啊。”经理把手撑在林本川背后的衣柜上，一手沿着他的背脊描摹而下，温热的呼吸暧昧地打在林本川的耳侧“你不懂吗？” “如果接受不了你随时可以离开，我不拦你，但如果你有想做的意愿就不要来质问我服务的合理性，知道吗？有需求就有消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你平时接触到的少，就以为这很不寻常。我来猜猜，你应该是很缺钱，所以找来这里，那我可以告诉你，你找对地方了，按你这样的年纪和姿色，应该能吸引到不少顾客，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大家都是靠本事赚钱，何必再分个高低贵贱？” 林本川推了推经理，闷闷地说了声“嗯。” 十分钟后，林本川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端着一盘酒杯出现了。舞池里的人还在纸醉金迷，吧台前的人喝得烂醉，打了个响指招呼林本川过去倒酒。醉汉点了份玉米威士忌，晃了晃酒杯里金黄色的液体，酒吧的灯在上面折射出五颜六色的色彩。 醉汉愣了愣，忽然笑了，抓着林本川的头发，逼迫他仰头看自己“你抛弃我！你怎么可以抛弃我！” 林本川不动声色，他从醉汉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我给你名分，给你钱，你说你喜欢的限量款的车，我周游世界都给你买回来……..可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 醉汉已经完全醉了，林本川闭眼，冰凉的液体就透过他的脖颈滑到了他的衣襟里。 他被当作了那个无耻的抛弃者。 醉汉抬起手，林本川以为是要打他，但他看着林本川，愣了愣，又颓然把手放下。 “为什么…….”醉汉伏倒在吧台上，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光鲜亮丽的灯光下，一半人无拘无束，放肆歌舞，一半人郁郁寡欢，借酒消愁。 林本川叹了口气，他拿出一块方形丝绸白帕，递给醉汉，醉汉抬起头，泪眼氤氲。 “This is life.”林本川说道。 醉汉晃了晃神，突然笑了，也用英文回他“always hard, yeah?” 站在深渊里的人，却尝试向悬崖边上的人施以援手，最后的结果，只是将悬崖边上的人，一起拽下深渊。 醉汉站起身，用一只手勾住林本川的后颈，嘴唇顺着额头落下一个吻。 林本川大脑一片空白，却只是站在原地不为所动，濡湿的触感从额头落到脸颊，再到脖颈，瘙痒的感觉让他皮肤微微泛红，他难耐地仰起头。 “林本川！” 人群中，有人大声叫了他的名字，他大脑中炸开了一片烟花，轰隆轰隆，连余下的烟味都一清二楚。 他不敢回头，低头看黑色大理石地面，醉汉脸上挨了一拳，躺到在吧台上，嘴里仍然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人群开始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也仅仅只是注意了一会，巨大的电音又覆盖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动静，大家仍是歌舞笙箫，好不快活。 经理笑眯眯走过来，弯腰致意“这位先生，是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林季子盯着低头的林本川不说话，刘海掩去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经理从兜里拿出名片“如果你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林季子拿过名片，看了一眼“你认识他？”嘴朝林本川那里撇了撇。 “他是我们的…….” “我只是随便进来看一看！”林本川打断道。 “跟我走。”林季子面色不虞，拽着林本川的手腕就往外面走，冷空气铺面而来，像倒刺刮了一脸。 经理靠在吧台，玩味地笑，拍了拍醉汉的背“生活还真是有趣呢，你说是不是？” “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说了，我只是感兴趣，随便进来看一看。” “感兴趣？感兴趣你穿得这么正式？”林季子质问道。 林本川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紧身西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别拽着我的手，疼。” 林季子放松手下力道，只见对方手腕已经被他握出一块红印。 “为什么来这里？说实话。” “我…….来玩玩。” “玩玩？路上的司机可是跟我说，这里是红灯区，你知道吗？” “我要是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已经跟别人玩到床上去了？！”林季子吼道。 林本川声音颤抖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听我解释。” “好，你说啊。” “我…….”林本川发出一个音节后陷入沉默，林季子倚在一边的墙上等他开口。 “我缺钱……..我没有办法，妈妈要等我去救他，我没有钱…….没有钱啊……..” 他从墙上滑落下去，把自己抱成一团抽噎起来。 林季子一愣，缓缓半蹲下去，看着林本川头顶说“你为什么不找我？” 林本川抬起头，两个眼睛哭得红杏一般“你？” “你宁愿来这里出卖自己，也不愿来找我？” “不，不是……..我只是……..”林本川气息不稳，眼泪不断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味充斥口腔“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不愿意。” “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觉得你………我……...我不该从你那里………”他想了想措辞，吐出一个成语“不劳而获。” 林季子一怔，在朦胧的夜色中表情不甚清楚。 “这很好解决啊。” 林本川歪头看他，面色充满疑惑。 “一次十万，你缺多少？” 第10章 林本川觉得，他约莫还是深爱着林季子的。 以至于上一秒还在失去思考力的大脑里试图思考一次十万的意思，下一秒他就和林季子滚到了床上。 好像久违的恋人，终于再次获得了赤裸相对的机会。 可惜他们不是恋人，这是一场交易，买方出卖金钱，卖方出卖肉体。 林季子没有脱去衣服，赤裸相对的只有林本川一人。 他伸出手描摹林本川瘦削的脸庞，当触到对方微微颤抖的睫毛时，他手上突然施力，将对方翻了个身，林本川被暴力摔进床褥之间，背后一股重力欺身压上。 一只手指沿着股缝探入后穴，粉嫩的洞口一张一合地翕动着，林本川难耐地弓起身子，林季子把他的双腿向两侧拉开，伸手到他的双腿之间揉搓。 “嗯……”林本川发出一些气音，头向上仰起。 “不准发出声音，否则会有惩罚。”林季子探入两根手指，洞口骤然缩紧，揉搓的手上滑下粘腻的液体。 林季子抓着林本川的头发逼迫他把头抬起,把那滩液体凑到林本川眼前：“看看你有多骚……小骚货。” 林本川脸红着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 林季子把那滩液体抹到林本川的后穴上，探入两根手指快速扩张，林本川紧咬着下唇，呼吸错乱。 “一次十万，你缺多少钱？”林季子一边问道，一边加快手下速度。“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什么……？呵！” “你缺多少钱？” 林本川想了想：“六十万……” 林季子双手在林本川胸口处不断游走：“那你今晚，可不用睡觉了。” 感觉到对方慢慢进入，林本川绷紧了身体，把头埋得更深。 “怎么里面还是这么紧？”林季子一个用力，进入到对方的最深处，肠壁瞬间把他绞紧，“这么几年你就没有被其他人干过？” 林本川眼眶微红：“没有……” “谁让你说话了？”林季子按住林本川的肩，缓缓抽动起来。 “呼……呃……啊……” “不准发出声音！”背后的人突然加快速度，林本川被撞得晃动，嘴里还忍不住发出破碎的呻吟声。 “你现在趴在床上的样子，真像一条发情的母狗。” 身体被异物插入，狠狠操干，林本川下意识地收拢腿，身后抽插的速度越来越快。 “腿张开点！” 林本川的腿又被暴力分开，林季子抓着他的头发让他面对着酒店里的大型落地镜，让他看着自己被大张大合操干着的样子。 林本川不愿看，看到落地镜里自己赤裸的样子就闭上了眼，脸上表情痛苦无比。 “睁开眼睛。” 林本川睫毛微微翕动。 “不然我今天就把你干死在这里。” 林本川身体一颤，后穴猛然收紧，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那氤氲了水汽的眼睛里布满了情欲和痛苦，他仿佛一个矛盾的综合体，既快乐，又悲痛。 蒋天佑结束了相亲会，买了瓶威士忌回到酒店，一来和林季子小酌一杯，二来他听说威士忌可以治发烧，他哼着小曲儿走到林季子房间门口，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动静，瞬间红了脸。林季子在和林本川做爱。 林本川似乎是临近高潮，控制不住地呻吟着，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 “停下！停下！” 蒋天佑没有离开，愣了愣，停在了房间门口。床板震动的声音越来越响。 随着一声带着情欲的尖叫，林季子射在了林本川的里面，林本川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一阵一阵抽搐着。“还差五次。” 没等林本川反应过来，他就又被林季子翻了个身，抓着小腿往对方那边拖近。蒋天佑吸了口气，难以置信，身下竟已支起帐篷，他脸烧得通红，又猛吸一口气准备离开，结果手中威土忌不慎撞到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谁？”林季子拉开林本川的腿，快速在其身上律动起来。蒋天佑哪敢说话，站在门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把屁股翘高点！”林季子狠狠一巴掌扇到林本川屁股上，林本川被撞得头昏眼花，迷迷糊糊地抬起屁股，结果林季子进得更深，几乎要把他一整个 人都贯穿。 “啊……啊！小秋……你停一下……求求你……停一下！啊！” 敏感点被一遍一遍地撞击，林本川欲仙欲死，裸露的身体全然暴露在空气之中。 “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准备就被别人这么干了，嗯？” “姓林的是不是一个个都这么骚，天生生得一个洞口，等着给人操？” 林季子握住林本川的脆弱处，上下撸动，一边后面不断进入他，把他的话语撞得支离破碎。 “不……不是。” “闭嘴！我不准你说话。” “不是这样的……啊……啊……唔……小秋，你听我说……啊！” “你这么淫荡的样子，有其他人知道吗？” “别人给你钱，你就可以给别人操，你是有多缺钱……” “你在德国的时候，就是这么三心二意了吧，那段时间你总是晚归，是在谁家的床上躺着呢？” 林本川呜咽：“不是……” 是在给你准备生日蛋糕，所以跑到蛋糕店通宵学习。 灼热的液体喷射在床上，林本川愣住。 他被林季子操失禁了。 他羞耻地恨不得背过脸去，林季子露出一分意味不明的笑， 就着插入的姿势，把他抱到落地镜前，让他裸露开合的身体完全暴露。 “手撑着墙，人对着镜子，把腿张开。” 尽管不情愿，林本川还是照做了，羞耻心快把他生吞活剥，他不得不看着镜中的自己，像个荡妇一样被人操干。 “还剩四次。” 身体里的液体不断喷射而出，林本川失禁了，流出的液体是矿泉水一般的透明色，他不停地求对方停下，但林季子像是没听到一般不停干他。 “看着自己，眼睛不要闭上。” 林季子向上猛撞，林本川从镜子的某个角度看到林季子的性器在他的体内进进出出，粘稠的白色液体从大腿处流到地上。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林季子掐着林本川的下颚：“描述你一下你现在在干嘛。” “我……呼……我在做爱。” “详细点。” “我在被你……” “被我什么？” “被你干。” “喜欢吗？” “喜欢。” “连起来说。” “我喜欢……呃啊……被你干……啊！轻点，小秋！” “停下！求求你停下！我受不了了小秋！！” 林本川表情痛苦，镜子里的他全身粉红，从林季子的视角看去，他的洞口已经被操得糜烂，粉红色的后穴一张一合，好像是在欢迎他。 林本川洞口收紧，林季子知道，他又要高潮了。 于是他用手抵住林本川的洞口，不让他射出来。 林本川一双泪眼倒映在镜子里，看起来楚楚可怜。 “给我……小秋……放开手。” 林季子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蹲下来。” 林本川照做了，林季子抓着林本川的头发让他正对着自己：“舔，舔到我高兴了我就让你射。” 林本川低头，把对方性器含入口中，小心翼翼地舔舐着，林季子舒服地仰起头，快要高潮的时候抓紧林本川的头发把他的头按着贴紧自己，白浊液体全部射在了林本川的口中，他下意识地吞下去了一点，没吞下去的一些顺着嘴角流下。林季子受刺激一般把他按倒在床沿边上，令他跪趴下，再次进入他。 “还差三次。” 这样做似乎有些犯规，刚一进入，林本川就射了出来，后来又是一阵连续的抽插，林本川再次失禁，床单都被温热的液体打湿。 “多大人了，还尿床，害羞哦。”林季子趴在林本川身上说道。喷射出的精液累积得越来越多，房间里回荡着“啪啪”水声。 蒋天佑在门口听得面红耳赤，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手敲了敲门。林季子没有停下动作，一边操身下人一边问：“是天佑吗？” “是我。” 林本川肠壁一下收紧，晃了晃头暗示林季子。 林季子露出不怀好意地笑：“进来吧，你手里有门卡不是吗？” 蒋天佑颤抖着拿出门卡刷了进去，林本川把头深深埋在床褥里，忍住不发出呻吟。 “怎么样？我们的小川，是不是很性感。” “够了，小秋，他还在发烧。” “哦？”林季子说道：“那里面就更热了，你不想来试试吗？” “你够了！小秋。”蒋天佑看了一眼被林季子操得浑身发软的林本川，“不要让他病情加重。” “明明你脸上也是一副很想加入的样子呢，你看，你的小旗子都升起来了。”林季子把林本川的头抓着正对蒋天佑，“看看我们的小川，可比巴黎那些妓女美味得多，你真的不想来试试吗？” 那一刻，林本川听到了自己尊严被撞碎的声音，落在地上，噼里啪啦。他眼角流下泪，不是生理性的，而是源自内心最深处的痛苦。比悲鸣更痛苦。 “不要管我……你快走……快走。”林本川对蒋天佑说，身体被撞得一晃一晃，“求你了……走吧。” “可是……” “走！” 林季子用力一停，当着蒋天佑的面射在了林本川的身体里面，“还剩两次。” “他要受不住的，小秋！” “你没听到吗？他要你走，你要么留下，和我一起享用他，要么就走。”说得仿佛林本川是个物件，可以随意转送，被人践踏。 蒋天佑平复下内心，拿着那瓶威士忌离开了，恨不得自已没有敲过这门。 林本川被林季子粗暴扔上床，拉开左腿从侧面进入，一手不断快速撸动林本川的性器，林本川彻底失禁了，液体不断流出，他被麻痹在这样的快感和痛苦里，林季子给他带来的痛苦已经太多，让他放弃了所有挣扎，任后面的人粗暴地进入他，直到白色的床单上留下了鲜红的液体。 他手上的伤口崩裂了，在紧紧抓着床单的时候。 林季子忽然停止了所有动作，把他翻过身来抓过他的手掌，“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本川胸口一起一伏，双腿被操得合不拢，就这么双腿张开躺在床上，白浊液体还在顺着股缝往下流，表情痛苦无比。 林季子突然失去了继续做的欲望，转身去拿急救箱，从里面绷带和酒精。 他去抓林本川的手时林本川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他一圈一圈地绕开绷带，被划破的流着血的伤口赫然暴露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狠下心用酒精擦上林本川的伤口，林本川终于忍不住，掺和着心中那份痛苦的眼泪和现在生理性的眼泪，竟是流了满面的泪。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只有无声啜泣。 “你……你怎么？” “别哭了！看着烦心。” 林本川忍了忍，又没忍住，眼泪反而流得更多。 如果林季子知道，他的脖子上还有一道伤疤，会是怎样的心情。笑着嘲笑他？还是言辞声色叫他不要卖可怜？ 他在爱情里是个失败者，在生活里亦是，没有人会为他的死去难过，在他站在高楼上想要往下跳的时候，多得是冷漠的旁观者催他快点跳，不要妨碍了大家围观的兴致。 林季子没有爱过他。 他最爱的人，甚至比旁观者更冷漠。 第11章 林本川受过伤的手不能沾水，葱白细手被层层绷带包裹起来，好在，他省去了脱衣服的步骤，一身光裸轻松又沉重，疲惫走进蕰满热水的浴缸里，一只手堪堪吊在外面，手臂处微微有缸壁传来的凉意。 浑身都在酸痛，细微水流都可以冲散他全身的骨架。林本川懒懒散散地躺在浴缸里，横竖没人看得见，他就索性四仰八叉地躺着，让粘腻的液体流出去，浴室了氲满了水汽，朦胧了他的眼睛。林本川就这样一手垂在外面，半睡半醒地躺在了浴缸里。 林季子见林本川进去了四十多分钟也没个声音，站在窗户边抽了会烟，在床边走来走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厚实门板发出回音，他也没听到里面有半点动静。 “林本川，你好了没？我要进来了。” “林本川？” 他抿了抿下唇，直接推门进去，水都已经凉了，林本川还八爪鱼般似睡非睡躺在浴缸里。 林季子拍了拍林本川的脸“喂，醒醒。” 林本川侧过脸去，呼吸匀坦，看起来已经熟睡。 林季子皱眉“你想睡在这儿就睡吧，谁来管你。”说着就要往门外走，林本川好像睡得不舒服，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人顺势滑进水里，眼见水就要盖过头顶，林季子忙又折返回来把他捞起来，刻意无视对方身上的几片淤青，拿起浴巾擦他的身体，在尴尬处停留了一下，又继续擦干，手法暴力得连对方皮肤都要泛红，对方难受地哼唧了几声，在他怀里挣扎试图调换睡姿，被他按回去，手勾起对方两条腿就打横抱起摔在床上，也没想着帮对方穿个衣服，就让他这么着躺在被子里。 他好像真的很困，这么大动静也没醒过来，一腿夹着被子就睡了。 林季子也累了，轻手轻脚跑到阳台那边把没抽完的烟继续抽着，微弱火星化为烟尘落到地上，只剩一片余烟袅袅飞散在空气中。 巴黎的夜晚很静，他就穿着一身雪白浴袍，领口半敞开地站在阳台上吹风，头脑这时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好像…….对林本川做了很过分的事。 他喜欢林本川被他欺凌的样子，那双充斥着爱恋和绝望的眼睛让他沉迷，征服的快感总是让他不能自已。 他是国王，林本川是臣子，臣服于他是本能。 但是，这一次好像不一样…….. 他掐掉了那根没抽完的烟，烦躁地扔到了垃圾桶里。 一床被子被林本川夹住半边，压在身下，林季子拉不开，“啧”了一声，索性躺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风透过阳台细缝垂在他敞开的胸膛上，他也累了，就着半轮月光就睡下了。 早上，林季子手机闹钟在床头柜上连续震动，他仰面睡在地毯上，倒是林本川先被吵醒了。 林本川下意识地关掉了闹钟，闹钟对于对于大多数人的意义就是提醒他们翻个身，对于林本川来说亦是如此，关掉闹钟后又躺回去继续睡，直到他视眼一角瞥到躺在地上的林季子，才猛然惊醒一般从床上坐起来。 林季子被他的动静吵醒，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两个人一下子四目相对，愣了几秒。 “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应该在这儿吗？” “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啊？” “你不是跟他一间房？” 林季子莫名其妙“我爱睡哪睡哪，几点了？” 林本川看了眼时钟“七点。” 林季子一个翻身从地上站起来“走了！” “去哪儿？”林本川迷迷糊糊。 “巴黎圣母院，拍第四场戏。” 两个人一阵捣鼓，匆匆忙忙地叫了的士开到巴黎圣母院，剧组人员已经在哪里等着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季子挨个道歉，林本川也跟着在后面鞠躬。 “你迟到也就算了，你后面那个小演员怎么回事，还没开拍就摆架子？”制片人皱眉，不满地抱怨道。 林本川一下脸红，一时也不想说什么，只躲在林季子后面，低头看地面。 林季子也不帮他辩护两句，从包里把剧本拿出来，递给林本川一本“我先给你讲戏。” 制片人张罗摄影师和灯光组的人去取景，一边嘴里哼哼“算了，反正今天也不是正式拍戏，你们也就错过了一个开机仪式，下次不要这样了。” 这明显是在给林本川台阶下，林本川仍然看着地面发呆，昨晚太过激烈，他到现在好没回过神，全身仍然处在散架疲惫的状态之中，林季子偷偷在背后拍了他一下，他在睡醒一般地回了一句“好的。” 制片人又哼哼唧唧地忙活去了。 留下林本川和林季子两个人，林本川拿着剧本发呆，背后的巴黎圣母院在一场劫难之后架起了高大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前被铺上了一层白布，俨然一副维修中的状态，偶尔有几只鸟飞过，林季子在背后跟着林本川一起安静着，过了许久，才开口提醒林本川“这是顾晚和江远的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他继续说道“顾晚那个时候在国外留学，刚刚得知家道没落的消息，所以是非常绝望，无奈又孤独的。在异乡得知这样的消息比在自己家乡更难受，你要把这一点表现出来。” “巴黎圣母院是卡西莫多和爱斯美拉达相遇的地方，所以江远第一次来这里遇到顾晚的时候，就用这个调侃他。” 林季子指了指林本川手上的剧本“顾晚坐在这里哭，江远就调侃他‘卡西莫多’，意思是说他哭起来很丑，其实是叫他不要哭了。” 林本川抬头看到林季子的侧脸，林季子只盯着剧本认真给他讲戏“顾晚本身也是很聪明的人，立马懂了他的意思。身在异乡，受到一个陌生人的安慰，除了感激，还会心里生出依赖。” 林本川琢磨着他那些字眼，忽然觉得，故事里的顾晚好像似曾相识。 “然后江远把顾晚带回了家，请他吃饭，顾晚是个有点青涩的人，所以没有马上答应，你要尽力表现出他的犹豫和拘谨。” “第一次见面就去他家吃饭，这是不是太没有防备心了？”林本川打断道。 林季子抓着剧本“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不也来我那吃饭了？” “那是在宿舍，我们是同学，况且那时候爸爸……..他已经说了你是我弟弟。” “不。”林季子说道，用食指敲了敲剧本“你答应我去我那吃饭，是因为我帮你摆脱了骚扰你的白人。”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林本川用手捏了捏衣服“江远只是安慰了顾晚。” “对于一个快要绝望的人，一句微不足道的安慰都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全部力量。况且，一个绝望的人又怎么会害怕死呢？” 林季子把剧本往后翻，法国的policemen穿着溜冰鞋四处巡逻，个个都是宽大的体型，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顾晚没有告诉江远发生了什么，只能用眼泪发泄自己的感情，这一场戏的话很少，但你要把每个表情都做足，不要太轻微，也不要太过度，是那种绝望而无声的崩溃。” “你现在看着我。” 他拿开剧本，林本川盯着剧本的眼睛微微移动，胆怯地定焦到林季子的身上，昨晚的画面铺天盖地冲击到他面前，他的眼神又瑟缩了一下。 “不是这样，顾晚不是这种害怕的眼神，只是有点怕生，有点拘谨。” 他用食指勾起林本川的下颚“看着我的眼睛。” 林本川的睫毛微微颤抖，却是忍不住闭上眼。 “对，是这样，有点躲闪。” 投入到演戏过程中的林季子好像全然忘却昨晚发生的一切，也没有去想过林本川这般躲闪并不是顾晚对于江远，而是他对于林季子。 林季子突然想到点什么“哦，对了，昨天晚上……..” 林本川塞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联系人的名字，跟林季子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跑到不远处去接电话。 林季子表情冷下来，眉头微蹙，只站在那里拿着剧本。 王医生给林本川打来电话，说那些钱已经给他妈付过去了，他妈妈的情况目前稳定，叫他不要担心。 林本川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声“谢谢你，王医生。” “应该的，倒是你，多照顾照顾自己，最近过得怎么样，听说你去法国拍戏了？” “是啊，你已经为我操心很多了，你只是个心理医生，替我看护我妈已经超出你的职权范围了。” “是吗？”王医生说道。 意识到措辞的不当之处，林本川立马改口“我只是想说，你已经替我做了很多事情，很麻烦你了。” “我知道，你不用跟我解释，玩得开心吗？” “我很好。” “那就好啊，多出去逛逛，不要老闷在家里想不好的事情，知道吗？” 林本川握着手机“嗯，我知道。”看道林季子在那边用鞋在地上打转，他对着电话那头说“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挂完电话，林本川小跑回去，对上林季子有些冷漠的眼神。 “我们继续吧。”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谁？”林季子突然问道。 林本川想了想“我朋友。” “你朋友？你还会有朋友？”林季子嗤笑，谈及工作以外的事，他的态度就急转直下。 林本川想到昨晚林季子的态度，又结合现在的状态，心中一冷，竟是鼓起勇气开口嘲讽“我怎么不会，三年里，我能认识的人可多了去…….” “你！”林季子抓着林本川的肩“你果然………” 体会到林季子话中的意味，林本川皱眉，拿着剧本，看着上面方方正正的中文字，却不解释什么。 刚才一番话已经用完了他全部的勇气，他并不想直面林季子的怒火。 他看着维修中的巴黎圣母院，突然有些怆然“你看，这曾经是顾晚和江远爱情的见证。” “但是它被火烧了，即使再精密的修复，也回不到原样。” 他说话声音轻轻的，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绝望的人，并不会感到失望，也不会感到开心，安慰之词不过细石沉入大海，惊不起波澜的。” “顾晚没有被救赎，也永远不会被救赎。” 林季子说道“那你觉得应该怎样？” 林本川笑了笑，不说话，夕阳西下，淡黄色日光黄油般抹在地上，制片人往这边走，问这边对词对好了吗，那边已经把景取好了，先把黄昏那段拍了吧。 “黄昏那段…….第六场”林季子笑了笑，并不去翻剧本。 “对，就一个动作。”制片人说道。 林本川翻了翻，深吸了一口气“吻戏？” “对啊，亲一下就完事了，你们快去酝酿一下。”制片人一边催促摄影组快点架好机位。 这下轮到林本川尴尬了，论一个演员的修养，他本不该在意这些小事，扮猩猩扮熊他都得上。 可这是面对林季子。 “哦，林导说这场戏不借位，我建议你们先去漱个口。”制片人捣鼓着摄像滑轨，满不在意地说道。 “走吧。”林季子说道。 “干…….干什么去？”林本川问道。 “漱口。” 第12章 “你打算漱到什么时候？” 林本川低头在水池边，水哗啦哗啦流个不停，他双手捧着水，一半透过指缝间隙流走，一半含进嘴里，几番漱洗后突出，如此不断重复了十几分钟。 林季子透过光滑的镜子看林本川“你腮帮子疼不疼啊。” 林本川吐出一口水，用袖口的衣料擦了擦嘴角“不疼。” 林季子不动声色，眼神却冰冷起来，向前一步，手上一用力，就把林本川面对他翻身抵在了墙壁上。 “不要把情绪带进工作。”林季子说道。 “我没有。” “你是演员，就要努力去感受角色的心情，不要意气用事。” “我知道，我没有，我只是………”林本川慢吞吞地说“拍这种不借位的，我……..” “不借位的怎么了？”林季子靠上前，把林本川笼罩在他的一片阴影里。林本川心里小鹿乱撞，没等他反应过来林季子就欺身擒到了他的唇，吻了上去。 林本川都没来得及躲开。 冬季干燥的嘴唇被仔细濡湿，林本川愣在那里，骨骼分明的后背贴着瓷砖，睫毛微微颤抖，任由林季子在他唇上索取。 这是林季子第一次吻他，哪怕只是唇上小鸡啄米般的一点吻，他都快要腿软。 “学会了吗？”林季子放开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待会你就要这样吻我。” “我吗？” “对啊，你饰演的角色才是顾晚。”林季子不怀好意地笑道。 他们走出了洗手间，刚才那点技巧传授，活像两个偷情的人，在狭小的区域里尽情又拘谨地释放自己的情感。 如果不是演戏就好了。 对于林本川来说，世间的一切都很复杂，唯有爱情最简单，只消一个吻就够了。可他能洞悉世间的一切，却唯独洞悉不了爱情。 夕阳就快要落下，他们没有再多对戏的时间，制片人看到他们出来，默认他们已经酝酿好了情绪，挥了挥手就叫摄影组的人过来进行拍摄。 黑洞洞的摄像机面前，林本川内心千万个鼓在奏乐，他沁了满手的汗，随意往身上擦了擦，一路小碎步跑到林季子面前。 那是江远，不是林季子。 是江远，是江远，是江远。 他在心里不断默念。摄影师喊下“action”的时候，林本川好像被推进了这个故事里面，刚才那一吻让他有些醉了，他现在晕晕乎乎，眼前是林季子瘦削的脸，他定了定眼神，就着夕阳的余晖踮起脚尖去凑林季子的唇，林季子揽住他的腰让他和自己贴得更近，对方胸膛里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得到了回应的顾晚会怎么做？ 林本川伸出一手环住林季子后颈，张嘴任由林季子索取，这是一场即兴演出，摄像机后的人都屏住呼吸，防止有人笑场扰了气氛。 这个吻有些过于绵长，但制片人一直没有喊停，林本川被吻得呼吸错乱，面色潮红，像一个初尝禁果的纯情少年，他感觉，如果再继续下去，他和林季子之间的感情，就要假戏真做了。 林季子注意到他错乱的呼吸，调弄似的咬了下他的嘴唇，然后适时地放开了他。 “卡！” 戏拍完，两人立马分开，林本川胸膛一起一伏，摸摸被吻过的唇，上面的余温还在。 “不错不错，这条可以一遍过。”制片人说道。 “好的。”林季子拍了拍手“那今天就这么结束了，辛苦各位了！” 大伙散了，林季子跟大家一一道别，唯剩下身后的林本川。 他的脸还是坨红色的，样子着实可爱。 “感觉怎么样？”林季子忍不住柔声问。 “你是说拍戏吗……..既然一遍过了，那应该是不错。”林本川低着头说。 林季子两手插口袋里，凑到林本川眼前，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暧昧说道：“我是说，和我接吻的感觉。” 林本川惊醒一般：“我…….我，我感觉还……..还好。” 慌张得像个小孩。 “那还想再来一次吗？” “嗯？” 林季子用指腹抬起他下颌处的软肉“是我对你，而不是江远对顾晚，你愿意吗？” “我……..”林本川被他用手撑着下颌，目光迎着他，脸上浇灌着橘黄色的斜阳。 “导演……..哦！再见！”最后一个在整理包裹的摄影师随口跟林季子说再见，碰到这一幕，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又匆匆忙忙说完再见后迅速撤离。 良好的意境被打断，两人都不知该如何继续刚才的话茬，路边有情侣互相诉说着甜言蜜语，只多一个眼神，两人就吻得难舍难分。 “小川。”他说道“你愿意……吗？” 林本川被他看似深情的眼神弄得意乱神迷，一下忘掉昨晚的不快。 就在林季子以为他要一直保持沉默的时候，他说话了。 “我愿意。”他说道。 第13章 电视里在播八点档狗血电视，酒店里灯没开，林本川抱着一盒爆米花陷在沙发里面，屏幕的光忽明忽亮照到脸上。 这会儿林季子还没回来，说是剧组有地方要改进，给他留了点零食让他先看会电视，不用等他。 好。他说，昨天脸上的红晕留着余温。 电视里在播男女方结婚的画面，牧师问，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电视里的人说，愿意，林本川一边嚼爆米花，一边跟着低声说了一遍愿意。 请跟我重复，你是我的生命，我的爱，我的挚友。 请跟我重复，你将全心全意，别无所求。 看得入迷，电视进入广告时间，手里的爆米花也已经吃完，林本川切了台，这个点其他台只剩下新闻播报，林本川看了会，大概是真的很累，一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巴黎的冬天很冷，临近结冰的空气细细密密钻入毛孔。林季子亲吻林本川的时候碰到了他微凉的唇，怀里的人冷得发抖，手心里还冒着冷汗。他这才想起，林本川本就是个很畏寒的人，温室里长大的小少爷几乎不愿冬天出门，偏爱在家里依着暖炉，让暖色的光照到他苍白的脸上。只有林季子答应和他拥着一起出门的时候他慢慢去拿起单薄的外套穿上，每当这个时候，林季子就会吐槽他太不关心自己，这个季节早就该穿羽绒服啦。 于是林季子就偷了空出来给林本川买件厚实的外套，夜里无数次丈量过对方的身躯，他甚至不用专门去测尺码，就能知道林本川该穿多大的衣服。 “小伙子，你该再买大一号啊。”店员看他挑衣服，提点道。 林季子拿了几件，左看右看“我是给我哥哥买。” 店员笑道“哥俩感情真好。” “诶，要不要买几件毛衣啊，最近刚换季，上新的衣服都有折扣的。” “拿几件我看看。” 店员小跑着挑了几件，林季子抓起来看了看大概尺码，衣服的面料都很柔软，穿着应该会很保暖。 其中有一件上面还印着唐老鸭，林季子在脑子里想了想林本川穿卡通毛衣的笑声，短促地笑了声，把衣服递给店员“都打包起来吧。” 去柜台结账，林季子两手拿满大包小包的纸袋，一边打开手机看时间，路边的灯已经亮起，星星点点照在湿漉漉的地上，他打了辆车，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弧度。 他的哥哥，应该会很喜欢的。 酒店门咚咚响起，林本川被惊醒，以为是林季子回来了，在沙发上睡得有些冷，哆嗦了几下，从沙发上下来去开门。 “是你？” 一个女生进来，撑着门，刚醒的林本川睡眼朦胧，只听着声音也觉得云里雾里，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他并没有什么相熟的女性。 “你是谁？” “林季子在吗？”女生往房间里面张望。 “他不在，你是谁？” “倒贴林季子的就是你吧，我呸！不要脸。”女生往林本川身上啐了一口。 林本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认识你，请你离开。” 多半又是哪家的私生饭，待会让安保轰出去就是了。 林本川不想跟她继续解释下去，推了推门准备关上，哪只对方一个用力把门推开。 “你不要做梦了，季子是讨厌同性恋的！”女生涨红了脸，语气激动地说“你知道吗？你这种人最是自私，以为自己爱对方，就追求他，缠着他，其实只会给对方带来困扰。季子不拒绝你只是因为他心软，但你也不要把心软当作你为所欲为的理由！” 女生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林本川头痛欲裂，只想快点送客。 “等下，如果你不信我，我这里有证据。”她把一卷录音带送到林本川手上“你放过他吧，求你了，你的名声已经很差了，不要再拖累他。” 录音带被塞到林本川手里，他扶着门框，太阳穴一跳一跳。 林季子讨厌同性恋？ 他原来不信对方的话，以为只是粉丝爱到极致的一派胡言乱语，造谣和污蔑在这个圈子里本就是常事，因为不需要成本，不需要负责，所以生活在暗处的人有了肆无忌惮的勇气，把不满发泄到演员身上。 林季子刚回来，听到门口的动静，抱着一堆纸袋从电梯间走过来。“怎么了？” 只见一个女生撑着林本川房间的门板，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我不认识她。”林本川说道。 林季子心领神会，心里寻思着这多半是个粉丝。 “请你离开，不然我们就要报警了。”林季子说道。 女生噤了声，看着他不说话，又像是不甘心一般，两脚踩着高跟，吱嘎吱嘎走开了。 “她找你麻烦了？” “没有。”林本川拿着录像带的手缩到背后，侧过身去给林季子让路。 “诺。”他把衣服推给林本川“去试一试。” “好。” 看到林本川恹恹出神的样子，林季子放下纸袋子，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天........有点冷。” “冷吗？”林季子把暖气调高几度，去池边倒水递给林本川“喝点水吧 ，这个天开空调比较干燥。” “谢谢。” “衣服买给你的，你拿去穿吧，我顺路看到就买了。” “给我的？”林本川微微惊讶。 “是啊，不喜欢的话我改天再带你到商场里，你挑几件。” “谢.......谢。” 那个女生说的话多半是假的吧，林季子对他这么好，怎么会骗他？ 可是他忘了，他和林季子分手，就是因为林季子从他手里夺走了所有股份。 但在他心里，这好像一直算不上是欺骗，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林季子的意图，他只是不戳穿。所以这顶多算是一场博弈游戏。 他恨的不是失去的股份，而是失去股份后落魄的自己。 骨子里的高傲不容许他在爱情里卑微。 林季子打电话给后厨：“送份晚饭上来。” 放下手机问道：“有心事？” “没有，刚睡醒，有点迷糊。” “好，有事要说。” “知道了。”林本川一边说，一边手里紧紧捏着那盒录音带。 第14章 前几天买回来的菜被放进酒店的冰箱里，林季子把装蔬果用的纸袋子全部取出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晚饭前吃一个苹果比较好。他就把硕大彤红的苹果先拿出来，用水果刀去了皮递给林本川“诺，先吃个苹果，我去做饭。” 递到林本川手里前又顿了顿“先去洗个手。” “好。” 林本川不咸不淡地说道，仍是一阵心悸，如果刚才接下那个苹果，对方一定会发现，他的手在以很小的幅度颤抖着。酒店是简约风的，所以采用的还是老旧的手拧式水龙头，他感觉自己花了好大力气，才堪堪拧开热水，让颤抖的手微微平静下来。 林季子看他已经洗完手，递给他一张纸巾叫他擦一擦手，自己又忙活去了。 林本川抓着纸巾，从手腕擦过手背，又沿着指缝细细擦拭，一边踱步走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打开笔记本电脑。 林季子在外面哼着小曲忙上忙下，无暇顾及他这边的动静，纵然如此，他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像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心脏，握紧，又松开，打乱了他原有的心跳频率。 陈旧的电脑加载速度很慢，快要5g的时代还保留着3g的上网速度，一向有耐心的林本川终是忍不住敲了几下电脑，仿佛这样就可以让电脑的网速有所提升。 可那电脑偏偏是个不点不亮的蜡烛，这么一敲还真有了效果，一个网盘文件的预览窗口跳了出来，林本川手忙脚乱先按到静音键，再从自己包里翻找出耳机插了上去。 音频里先是有很大一段杂音，很明显这是偷偷录的音，林本川不安地用手敲着桌面，从预览窗口的黑色页面里看到自己不太好看的脸色，听了半天仍是杂音，就在他快要点快进键的时候，他听到那头隐约冒出声音。 “你的想法呢？对于同性恋。” 冒出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林本川倒吸了一口气，两手捂着耳机。 这会儿林季子正在外面做饭，他刚淘完米，用手丈量水的深度，设置成了蒸饭的模式。 酒店厨房的格局他不太熟悉，半天没有找到砧板在哪里，拿毛巾擦了擦湿着的手，去客厅找到接通酒店前台的电话。 一边听对面女声细细软软地告诉他直接放在钢板上切就好了，一边用视线环顾四周，没见着林本川人影，又看到紧闭的房门。以为对方是累了，些许是在睡觉，不经意地扯了扯嘴角，挂掉电话去煮西红柿。 他倒了一锅水，用水果刀在西红柿表皮上勾了个十字，盖上盖子扔到锅中，熟练地拿起菜刀去切冬瓜和排骨。 突然想到，上一次为别人做饭，都已经是三年之前的事了。 房间里，林本川屏息听声。 对面又是一段杂音。 将近要到音频末尾的时候，那段杂音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空白的安静。 “我觉得恶心。” 林本川嘭地合上了电脑。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被囚禁在网带中的困兽，竭尽全力挣扎着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最终发现一切都是徒然。 林本川冷笑，那笑容他从未对亲近之人表露过，只有中硕的员工深谙其中的可怖。 因为那意味着：他们的顶头上司生气了。 录音带被狠狠砸进房间的炉火中，火焰噼啪作响，空气里蔓延着一股东西被烤焦的味道。 那几只未及开封的纸袋也没能幸免，他匆匆瞥了几眼，抓着纸袋的尾部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火堆里。 里面装着几件毛衣，刚才拿起来的时候很轻软，想必是上好的质地。 从前的他向尊处优，不懂钱的可贵，失去股份和家人依靠后他忽然就明白了钱意味着什么，没有钱就要精打细算，有病能自己好就不要吃药，能吃药就不要去挂水，买衣服要再三考虑，因为市面上的每一件都算不上便宜。 即便如此，他还是把能烧的都烧了，火焰一下蹿得很高，用炙热将那些东西层层包裹住。 电饭煲“叮”了一声，刚把烧好的冬瓜排骨汤端出来摆盘的林季子又马上跑回去盛饭，小心翼翼摆好碗筷，这会看了下时间，已经到饭点了。 他到林本川房门口用手轻轻扣门“在吗？” 里面没有声音。 “我进来了。” 准备拉门进去，发现门被反锁。 林季子一下急了“你怎么了？开门，小川！” 里面依然没有回声。 以为林本川出事了的林季子立马去翻找出备用锁，插进门锁，破门而入一般推开了门。 他被眼前的一幕怔住。 林本川面无表情地站在炉火面前，脚边落了几只纸袋，纸袋里已经是空了的。 再去看炉火，他看见了自己刚买的毛衣，现在已然是面目全非，再穿不下了。 但他还是认出了那件毛衣，上面可爱的卡通纹案被烧尽一半，只留下半个脑袋。 心脏一阵绞痛，林季子疯了一般冲向火炉，企图从里面把那几件毛衣救出来。 这时林本川才像突然回过神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大力拽开了扑向火炉的林季子，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你疯了吗！” 林本川吼道。 “你才疯！…….了，你怎么了？” 跌坐在地上的林本川双目无神，鼻尖泛着酸，他觉得自己哭了，又好像没有，或许是火焰的高温蒸掉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水分。 他感受到了欺骗。 林季子越过了他的雷池，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如果说之前的股份是他拱手让上的话，还勉强带有几分心甘情愿的成分，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啼笑皆非的笑话，满心捧上的真心，不过是供以蹂躏的玩物，摔碎了，鲜血淋漓。 一个精明商人的后裔，又怎会容忍爪牙锋利的鹫鹰在他的危险区里自由飞行？ “滚……..”眼泪到底还是模糊了他的双眼，冲破他情感的最后一层屏障。 他双手捂住眼睛，抑制不住地呜咽道“你走吧。” 林季子难以置信“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都可以给你解释的！” “解释？解释什么。”林本川挣扎着抬起头，让自己的目光直视他“你觉得同性恋恶心，为什么之前还要来接近我？” 林季子瞳孔微缩“那个是………” “是什么？” 林季子抿唇不语。 “你还不走吗？”林本川支撑着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林季子“那我走，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等下！”林季子咬牙说道“你现在走，戏怎么办？” “不拍了。” “会有违约金。” 林本川顿了顿脚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面带厌恶地嗤笑了一声“随你便。” 然后直接推开门走入一片冰冷之中，连背影都不给林季子留下，才发现巴黎下了雪，白茫茫一片好不干净。 远处的奥斯曼大道人影稀疏，巨大的海报悬挂于高楼之上，道路两排树被雪落得满头鬓白。 林季子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久到腿脚麻木，门没有关上，暖气散尽，他恹恹站起来，才发现一桌丰盛的菜都已经冷了。 两副碗，两双筷，一桌为他烧的菜，该赠予的对象离开得仓皇而决然，林季子终是没了胃口，歇斯底里一般把满桌的菜都掀了下去。 汤汤水水洒落在地上，像他们若有若无的爱情一般，也曾盛装出席，闪亮登场，最后只是杯盘狼藉，面目全非。 第15章 车行驶在去机场的路上。 林本川坐在副驾驶座，巴黎的雪越下越大，房屋主人们都拿着铲子出来把走梯前的雪打扫干净，好开出一条路来行走。 路上也撒了除雪剂，让轮胎不至于打滑，车行驶得不快不慢，床上凝了水雾，外面模糊的景象在往后不断倒退。 “你现在回国，不跟他说一声吗？”坐在驾驶座的人瞥了旁边人一眼说道，未点名道姓，可话中的“他”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不用。”林本川两手交叉环抱在胸前“让你来接我，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接到林本川电话的时候，蒋天佑也是愣了一下，他以为就他之前看到的一幕，足以让对方对他的接触有所抵触。 当时光裸交叉的场面又闯入他的脑海里，他面上一阵滚烫，车里的气流像是凝聚一般泛着尴尬，但林本川的沉默冷静让他觉得可能尴尬的只有他自己。 他轻咳了一声“嗯……..你们戏拍完了吗？要不要还是先跟剧组说一声啊，不然制片方发火的话事情会很难搞。” 言下之意，中途退出拍戏不仅违约，还会对他的名声产生影响。 似乎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林本川说“不用。” 依然是否认的态度。 林本川滑开锁屏看手机，王医生给他发了几条微信，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国，最近很空闲，欢迎他随时去诊所找他聊天。 他把手从毛衣里伸出来，然后打字“现在就回国。” 前面有个转弯口，蒋天佑一边打转向灯一边说“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有什么矛盾……..但是小秋他有时候做事就是不计后果，一时脑热也是有的，你们不如敞开着说一说？” 心里知道这也许不是一个好的提议，但是蒋天佑还是把它说了出来。 林本川脸色变得很难看，抿了抿嘴唇说道“不是因为那件事。” “啊………啊？哦。”本来也没想提那天晚上的事，蒋天佑只是纯属想找点话安慰一下林本川，反而被对方一下提起，更加觉得尴尬，一时也找不到其他话茬，只好沉默地把车继续往机场的方向开。 一路无言。 林季子昨天在酒店地板上躺到天亮，早上酒店阿姨过来查房的时候才帮他把门关上，吹了一夜冷风，到底还是着了凉，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嗓子很难受，鼻腔被火烧过一般每呼吸一次就痛一次。 制片人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林季子拿餐巾纸擤鼻涕“喂？” “你怎么了，感冒了？” “嗯。” 制片了“啧”了一声“怎么还不来？跟着你那小演员连续迟到也太不像样了吧。” 刚起就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林季子心情略有不悦“有事。” “借口。”制片人说道“好了，你现在跟他赶紧过来，天天让我们等，你也太不像样了吧。” “他……..有事，来不了。” “什么？”电话那头暴跳如雷“你再说一遍！” “他可能拍不了了，我现在先过来。” 匆匆忙忙赶过去，制片人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他解约了？” “差不多。” “违约金付了吗？” 林季子皱眉“我会付的。” “你会付你会付，你厉害，小小的演员都看不住，剧组的损失是你一句话能解决的吗？缺了演员，收视率怎么办，剧组其他人员的费用怎么办，打水漂吗？” 林季子不耐烦地捏了捏眉头“这不是才刚开始拍吗？” “你自己看了办，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你们现在这帮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对了，请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制片人咬牙“还不让说？” “我给你两百万，请你不要说。”林季子眼神冷淡地瞪制片人，有形无形地造成了一种威慑力。 “………可我已经说了。” “操！”林季子甩开制片人，打开手机看微博热搜，果不其然，林本川违约的消息已经快要到了置顶的地步。 本来林本川也不是特别出名的演员，粉丝基础薄弱，几个营销号稍微添油加醋，“林本川忘恩负义”“林本川摆架子”的评论就铺天盖地在网上散播开来，还有各种自称业内人士的人出来散播阴谋论，说林本川其实是在通过某种方式毁坏现在这家公司的名声。 林季子心烦意乱，开小号跟几个林本川的黑粉吵了一会，觉得窝火又没劲，太阳穴一跳一跳，索性切回大号不去理会。 打给林本川几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打给蒋天佑对方说不知道，再打给林本川的时候已经被拉黑了。 微信有新消息，是林本川经纪人发过来的。 微信消息里是一张截图，经纪人在下面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林季子点了进去，脸色刷地变白。 那是那天晚上的视频。 视频经过了剪辑，只能看到林本川的脸，躯体瘦肉，一丝不挂。 ----------------------------------------- 林季子：让我给小川解释清楚！ 作者：闭麦。 第16章 赤裸的画面被定格在眼前，后知后觉地，林季子才想起去回避，逃也似的关闭了手机，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又愣愣地想到，现在林本川的处境，恐怕只会比他更加艰难。 心里难得感到几分苦涩和不甘。 抓了一把头，把手机重新开机，输入解锁键之后又怀抱着那么一点微妙的希望去拨林本川的电话，但最终响起的冰冷女声还是叫他失望了，林本川一时半会并不想理他。 烦躁地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另外几人，随便选了一个拨通。 “喂？”成熟的女声响起，林季子把手机拿远看了眼手机号，才发现原来是把电话打给了白兰。 “我是林季子。” “哦，是林导演，找我有事吗？” 眼下能求助的人不多，白兰以前也是道上混的，合该认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 林季子犹豫再三，正准备开口，哪知道对方先发了话“是那个视频的事吗？” 林季子面上一红，对方继续说下去“你着急也不奇怪，毕竟是同一剧组的人，我会帮你留意一下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鼓的。” “谢谢。”林季子说道，“其实我是想让你帮我查一下林本川的下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林季子听到微细的呼吸声，对方些许是在思考什么。 “好的。”一会儿，白兰语调轻快地说道。 挂掉电话后，林季子打开剧组的微信群，去加了白兰的好友，对方很快通过。 “有消息立马告诉我。”他说道。 对方回了他一个OK的表情包。 林季子这才稍稍放了心。 刚准备离开手机微信的页面，下方好友申请一栏又亮起了小红圈，林季子顿了顿，还是点了进去。 是一个hello Kitty头像的人，原本打算直接划掉忽视，看到备注里的那几行字，忽然停住，直接通过了好友提醒。 备注上写着：那段视频是我发的。 刚通过验证，微信里的消息提醒就接连不断响起来，林季子看得头疼，纯属不喜欢被消息大面积轰炸。 捏了捏眉头，在手机里开始打字“视频是你发的？” “是我发的。” “季子，你通过了我的验证，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我是通过你手机号加的你微信，你放心，是我自己找出来的，没有别人泄漏消息。” “太难以置信了，我好喜欢你，季子。” 林季子叹了一口气“你是谁？” “我是你未来的老婆。” 莫名其妙，林季子现在只想用这四个字形容对方。 他看着满屏的季子，心里一阵烦躁，这是他最不喜欢的称呼。 “你为什么要发那段视频？” “你一定不是自愿的，是那个贱人逼你的吧，作为过来人提醒你一下，离他远一点吧，他在业内风评不好，你跟他走近了，名声也会不好的。” 林季子有些恼火“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自愿的？” “因为我懂你啊，季子。” 林季子这么说相当于已经承认了视频里被隐藏掉的人是自己，跟一个陌生人事无巨细地聊这件事本来就是很忌讳，但林季子态度依然生硬，很明显对对方感到很不满。 但对方好像没有察觉到一般“我懂你的，季子，你不要跟他拍这部戏了，你的名声重要，我是为你好。” “你知不知道，在酒店里私自安装摄像头偷窥他人，是违法的？” “这算什么呀，现在放在国内来说，有几家酒店没有几个针孔摄像啊，况且我这是为你好。” 对方说的口气飘飘，林季子恼火又无奈，感觉自己就快要憋出内伤。 “把那段视频删了，停止你对林本川的所有攻击。” “可以啊，但我有个条件。” 对方写道“你做我男友，我就删。” 林季子目瞪口呆，对方的条件近乎疯狂，荒唐至极。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还有其他存货。” 林季子咬牙，曲了曲手指 “好。”他写道。 林本川刚下机场就去了诊所，诊室里新种了两盆绿箩，旁边点了木香味的烟熏，王医生正给那两盆绿箩浇水，听到林本川推门进来的声音，把手中花洒放下，朝他笑了笑说“刚把诊室重新装修了，种两盆绿箩驱驱甲醛。” 林本川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来，环顾四周，白色的墙壁被刷成了柿红色，在冬天里倒是多了几分温馨感。 “还不错吧，我颜色挑了好久。”王医生擦擦手，坐下来。“最近感觉怎么样？” 林本川看桌上的病例记录单，又看了眼窗外，漫不经心地说“就那样。” “哦，对了，我跟你讲，最近我亲戚托我管管几个小孩子，五六岁的年纪，倒是很活泼可爱。”王医生说道“你要不要跟他们一起玩玩？挺有意思的。” 林本川错愕“小孩子？” 这是头一回听说跟王医生有关的事情，平时王医生基本不跟他讲自己家里的状况，所以他对王医生家庭状况几乎是一无所知。 本来也不是必须要知道。 “是啊，比哈士奇还皮，家里给搞得乱哄哄的。”王医生无奈地笑道。 “小孩子都那样吧。” “你呢，你小时候皮吗？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给父母捣乱，是个淘气鬼来着。” “我啊……..”闻着熏香，林本川陷入了回忆“我跟父母的接触不多，也没什么机会给他们捣乱。” “是吗？你还真是会说笑。” 林本川又和王医生聊了会，全程没提演戏那点事，还约了下次有机会就去看看那几个小孩。 其实下次具体是多久以后，或者会不会有下次，林本川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本能地不忍心拒绝别人。 出了诊所，经纪人在外面等他，面色不善。 林本川抿唇，现在微博上对他什么评价他都一清二楚，热搜从头到尾一个不落地看了一遍，到现在还在上火，胃疼得快要满背冷汗。 还好没人能注意得到。 “你还真是冷静。”经纪人冷笑“微博上现在都闹翻天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林本川说道“可我又能做什么？” “你起码表现出对这件事有点在意的样子吧。” “然后呢？”林本川嗤笑“你想要我死吗？” 一向温和的林本川突然顶嘴，经纪人差点有些不知所措。 也只是错愕了一会，就严厉说道“不要老拿抑郁症当借口，这都是因为你自己钻自己牛角尖，看开点就好了。” 林本川不说话，拉开车门坐进去，经纪人跟着他一块坐在了后座。 经纪人点开手机翻微博，递给林本川“你自己看看。” 林本川瞟了一眼，脸色很难看“不想看。” “你就感谢微博能把你那视频和谐了吧……..不然那个也传播那么广，你别想混了。” “当然，你也不要太得意，现在私底下网盘也传很多……..” 林本川打断道“被害的是我，我得意？” “你不要这个态度说话。” 林本川敲了敲车窗“就这里下吧，我先回去了。” 经纪人不拦他“你自己再好好思考一下，不要每次都想着公关团队来帮你处理事情。” 话没说完，人已经快速走开，经纪人又叹了口气“回公司。” 林本川没有回去，而是去了母亲所在的医院。 虽然林家没落了，但林本川的母亲住的医院还是那种环境良好的私人医院，价格可想而知的高昂。 林本川轻手轻脚推开病房门，栏杆上挂了几盆吊兰，母亲正躺在床上看新闻联播，听到他来，把声音调小了些，试图坐起来跟他打招呼。 “小川？” 林本川连忙把他按下去“妈，我来看看你，你躺着就行。” “好。” 母亲难得安静，床边放了一盒切好的苹果，母亲还没吃，林本川拿起来用叉子叉了一只递到母亲嘴边。 “吃点苹果，对身体好。” 母亲顺从地吃下去，两只眼睛盯着新闻联播看。 “你最近和那小子怎么样？” 突然，母亲问道。 大概是没想到母亲还记着林季子，林本川想了想，说道“还好。” “那就好。” 又吃了几口苹果，母亲又有些犯困，新闻联播声音只开了一格，翻了个身睡着了。 林本川替母亲掖了掖被子，正好护理的医生也进来，林本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门外指指，示意出去聊。 关上门，走了一段路，林本川才开口“我母亲最近怎么样？” “我也不是主治医生，不太了解……..但是你母亲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你也看到，她最近人也瘦了，又闹自杀，我还是希望你们家属多陪伴陪伴。” 林本川点头“好的，麻烦你了。” “没事。” 刚出医院，林本川用手机给王医生回信息，迎面撞上一面人墙。 “对不起………”林本川继续打字，匆匆道歉，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愣住。 “你打算把我拉黑到什么时候？” 第17章 林本川面色一白，手机通讯录黑名单的人完完好好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下意识往后退两步，来人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他挣不开，站在原地，眼色不善地看对方。 “你回来做什么？”林本川说道，眼珠子往下看着对方抓着他的手“松手。” “你先听我解释。”林季子急急道“那次访谈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知道你听到的是什么内容，但是你一定误会我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水汽，那模样好像真的有几分委屈的意味在里头。 同行相遇，互相都觉得对方是在逢场作戏，林本川不以为意，嗤笑道“同性恋恶心，这句话你说过没有。” “说过………但是，是有人断章取义了！”他恨不得把前因后果都叙述一遍，到嘴边却只能把个过程缩略出来。 林本川笑了，满眼讽刺将要溢出来“断章取义也不能改变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所持的态度，林季子，你不要以为我好骗。” 林季子急了，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跳过无数解释之词，偏偏好死不死凑不成一句话，就站在那儿小嘴一张一闭，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脸涨得彤红，看来是真的被逼急了。 更好死不死的是，这会儿后边传出一阵女声，尖牙利嘴的“怎么的，你就是恶心！” 蹦出来个女孩，仔细一看，正是上次堵酒店门口找林本川茬的那个粉丝，扎着俩双马尾，一身白裙倒是活泼可爱，与刚才一番刻薄犀利之词反差极大。 女孩踮起脚，贴到林季子耳边说话，两人背对着林本川，像是在交换什么机密情报，林本川原本觉得他这会儿该走了，看见这一幕，脚却粘了口香糖一样黏在地上抬不动了，没走。 两人小算盘打好，回过头，林本川正对上林季子的目光，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一双眼飘忽不定地看着他。 林本川没把目光放在女孩身上，随便一瞥，朝林季子昂了昂头“这是你粉丝？” 明知故问。 可林季子说不出口，一句“嗯”都像卡在喉咙里，半天才缓缓吐出来。 女孩子噌地站到林季子面前，支了裙托的裙子一晃一晃“我是林季子女友，你离他远一点！” 此话一出，林本川和林季子两人都惊了，林本川收敛起方才脸上略带玩味的笑容，脸色阴沉地看着林季子。林季子像个偷腥被抓包的丈夫，又在那里似乎是困于组织语言一般地 沉默了，在后面用一只手偷偷抓了女孩子的手指用力捏了捏。 这点暗示自然逃不过林本川的眼睛，想到他这么做可能是不愿意跟女孩太早公开，心里的厌恶鄙夷之情就又多了几分。 明明在意的要命，面上也只装作一副冷漠旁观的样子。 林本川皱了皱眉，林季子这会儿还在跟那小姑娘挤眉弄眼呢，好一个眉目传情。 好像感觉到有一道目光钉在自己身上，林季子推开女孩“小川，你原谅我………” “你女友？” “不是………是……….这样，不是，我会跟你解释的。”一时语无伦次，到了关键时候，林季子那张善于诡辩的嘴总是派不上用处。 “这个有什么解释不清的？” “我现在不能跟你说，但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会和你说的……….” “以后？等现任成了前任，你自然可以给我解释了，真是好机灵。”林本川扯了扯嘴角，说道。 以前没觉得对方伶牙利嘴，这会子林季子算是领会了，内心受伤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惊讶，原来林本川向来不是温室里的怯懦少爷，温柔皮表之下也有着冷酷而善于讥讽的心，一切的温柔不过是刺猬爱上了人类，收敛起一身锋芒罢了。 被一再敌对的林季子却没了脾气，内心急得要烧起火，他怎么能不急，他要赶紧给他的小川解释清楚，这都是有原因的。 他说同性恋恶心不是针对这个群体，就像单身汉有时脱口而出的一句情侣狗恶心一样，不怀恶意，只是措辞不当而已。 该死就该死在他完全忘了当时自己是在什么样的一种情境下说出这种话的了，他也在苦恼，他当时为什么这么说？出于什么原因？ 不了解自己的人里，也有他自己一份。 林本川掏出手机看时间，不早了，王医生给他发了短信，附上一张照片，里边几个小孩胖嘟嘟白花花，可爱得很，笑容灿烂得能开花儿一样。 看到别人笑，林本川也忍不住笑了。 “你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林季子问道。 林本川瞬间收敛起笑容，把手机塞回兜里“跟你没关系。” 女孩在旁边看了会戏，呵，少盘瓜子，要不然她还能再看会，拍了拍手，领导一样走过来“聊完了吧？我和季子哥哥要先走了。” “等下。”林季子打断道“总之，你一定要信我，要等我，听到没有，小川？” 林本川耸耸肩，无所谓。 林季子不甘心，比起女孩的无理取闹，他更在意林本川的想法，他不信林本川会这么就放弃他了。 “我们还有机会的，小川，你要股份我还给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回来，好不好？” 他不要报仇了，他不要管上一辈人的恩怨了，他现在只想要他的小川回到他的身边。 林本川心神微动，随即冷笑出来，他差点就要信了，听说最近中硕的运转状况不是很好，恐怕对方是想借机把这个烫手山芋借机甩给他，倒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机灵。 三年后的林季子，和三年前的林季子不会有差别。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是如此，林季子也是如此。 “诶，那不是林季子吗？” “快拍照！！” “那边那个也好熟悉，是林本川吧。” “你别瞎说，他们俩早就……..” “你不知道，他们俩最近拍了一部新戏……..” “真的吗？淡圈好久，一点都不知道呢！” 站着这一会，已经有路人认出了他们，拿着手机怼过来拍照。 “季子，你是在拍新戏吗？” 趁着路人问话的空隙，林本川把帽子戴上溜掉了。 林季子来不及追赶他就被路人围住，他只好堆笑说“不好意思啊，这些照片涉及剧透了，可不可以删掉呢？” “可以可以。”路人拿出手机，删掉了照片。 “最近删除里面也清一下吧。” “我们就留一张好不好？”路人说道“想发朋友圈炫耀一下。” “不好。”林季子说道“真的不可以哦。” “好吧好吧，抵挡不住帅哥的要求啊～” 路人叽叽咕咕，最后还是妥协着把照片删除了，随即看到旁边的女孩，又问道“季子，那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 “是。” 林本川和林季子两人同时回答，互相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路人意味深长地笑，林季子捏了捏眉头，想来最近是触了霉头，哪哪都需要跟人解释，却又解释不清。 过了半个小时，林季子才摆脱路人，女孩朝他笑道“你以后叫我小林吧。” “为什么？” “因为你姓林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林季子不耐烦道。 “妇随夫姓啊。” 林季子无奈：“随你便。” 第18章 林本川回了家，没有立刻去王医生那儿，怕小孩子闹腾。 王医生倒也不意外，寄给他两袋子碧螺春，白缎绸布裹着细叶，油麦绿的颜色，说是新茶，上好的品质。 “用热水泡开后嗅上一口，能闻到大自然的味道。” 王医生在快递上留言道。 林本川轻扯嘴角，用手机给王医生回了句“谢谢。” 王医生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又发了一句“要保持好心情。” 林本川回道“嗯。” 然后他把手机开了震动，扔在沙发上，提一吊子水挂到煤气路上，没用热水壶，觉得这样比较有仪式感。蓝色火焰舔舐着壶底，沾有水的地方噼啪作响。 一会，水开了，白皑皑的蒸汽粘稠在脸上，他提着壶，当真泡起了茶，几颗茶叶漂在水面上，一会子就都沉了下去，绿幽幽一片好不清澈。 林本川嗅了一口，热气赶急儿往鼻子里钻，嗯，是大自然的味道。 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随机才想到，这瞬间的好不过是深渊里的人对顶端光明的一道回眸，短暂的放松只是附在压抑这个笼罩人生的躯壳上的一块白纱，过分薄，过分轻了。 叹了口气，从沙发上捡起手机打给王医生。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背景音是一片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林本川按着手机，等了会，对方没有立刻说话，听声音好像有点手忙脚乱。 “不好意思，刚才手机被小崽子拿去了。”王医生说道。 林本川笑道“没事。” “你现在过来吗？我把地址发给你。” 林本川说道“好的，我现在就过来。” 倒了茶，从挂衣架上拿下衣服，出门时想了想，还是戴了口罩，最近狗仔多，好奇路人也多，匆匆忙忙到门口去打了车，只是不想让对方久等。 林季子不知道从哪里又开了个小号，给林本川的微信发了好友申请，林本川用脚趾头都已经掂量出申请人是谁，看也没看就直接拒绝了。 上了车，林本川跟司机核对了地址，林季子的好友申请还是锲而不舍地发过来，林本川有点累了，索性不去看好友申请，反复拒绝是某种奇怪的强迫症在作怪，不想看到带有小红圈的任何一处信息。 车到了，林本川刚下车就看见王医生带着几个小孩在门口等他了。 “小区有点老旧，不好找单元号，我带你进去吧。”王医生笑道。 林本川笑着说“好。” “哥哥为什么戴口罩呀～” “你傻呀，可能是哥哥感冒了～” 两个小孩叽叽喳喳地讨论道，王医生笑道“因为哥哥呀，是个公众人物。” 另外一个小孩说道“什么叫公众人物？” “就是大明星！”小男孩说道“很红很红的大明星！” “这你也知道？” “你不看电视剧吧？我妈妈跟我说的，电视里的都是大明星。” “啊，那这位哥哥是电视里出来的呀？” 王医生佯怒道“好了，外边冷，我们先让大哥哥去家里吧。” 三个小孩子簇拥着林本川去了家里，一口一个大明星，说得林本川脸上红红的，又不好意思告诉他们，他现在连个小明星都不是。 “哼哼，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文文。”最开始说话的小女孩说道。 “我是木木。”说大明星的男孩说道。 “我是桃桃。”最后一个稍微不那么调皮的男孩说道。 林本川笑道“嗯………我叫小川？” “对吧！就是叫这个名儿，我之前听说过，小川是个大明星！”木木激动道，抓了抓林本川裤脚“就是他就是他！超级大明星！” “哇！大明星，我可以要你的签名吗？”文文说道。 “哼，你又见过了。”桃桃说道。 “就是见过嘛！”木木说道。 “哦？你倒是说说，那部剧里见过？”桃桃说道。 “哪哪都见过！我不管，反正小川是大明星！”木木哼哼道，朝林本川挤眼“以后你就是我大哥！” 林本川呛了一下，笑道“大哥？” “不，是我叫你大哥，你叫我木小弟就行～” “你得意什么，人家还未必愿意呢～”桃桃说道，两个人又斗起劲来。 小孩子还真是充满活力。 林本川无奈地笑“我觉得可以啊。” “听见没！人家超愿意的～～呢～～” “哼！” 王医生从厨房间拿出一只蛋糕“饿了吧，吃点东西。” “好。” 小孩子又扑上去，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咳咳，木小弟表示，大哥先吃～”木木说道。 林本川忍不住笑道“谢谢你。” 小区虽说是老小区，但王医生家里布置倒是很摩登，带着点北欧的简约，没有太多的杂物，非常干净整洁的空间。 王医生拿塑料小刀切蛋糕，笑道“你饭吃了吗？我给你多拿点。” “没吃，正好在你这边蹭点了。”林本川揶揄道。 分好蛋糕，几个小孩打闹去了，王医生坐在沙发上，手里拖着蛋糕盘，说道“小区比较旧了，家也不大，你不要见笑。” “不会。”林本川说道。 “一开始大家住的都是这样的房子，我亲戚赚了钱就搬到高档小区去了，但我还是想一直住在这里。” 林本川吃了一口蛋糕，难得听王医生聊家里的事情，回了句“嗯”表示自己在听。 “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吧，其实我是在等一个人。” “等人？” “是。”王医生看着那群小孩，半晌开口“是我的儿子。” 林本川一愣，吃了口蛋糕，继续听他讲。 “他当时很小。”王医生用手比划道“大概这么高，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跟我走失了，我在网上发了很多寻人启事，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他。” 王医生说着，心情不禁有些落寞，垂下头，静静沉思着什么。 林本川拍拍他的肩“别担心，一定会找到的，我看一些新闻，有的丢了几十年都能找回来呢。” “嗯，谢谢你。”王医生说道“本来作为医生应该由我来安慰你，现在反倒是你在安慰我了。” “没事。”林本川说道。 第19章 离开的时候，王医生给林本川留了一盒子浆果蛋糕，浆果汁液淋在乳白色动物奶油上，香甜的气息扑了满鼻，他只有在小时候在蛋糕店的玻璃橱窗里看见过这么好看的蛋糕，但他从来不舍得去买，金钱没有把他打磨得虚荣，他甚至过得很节俭，以至于哪怕在失去了曾经的荣华富贵后，他的生活好像也没有多大改变，只是在本该少花钱的地方花更少的钱，少了点人鞍前马后，也少了点人阿谀奉承。 他回家的时候切了一小块蛋糕放在盘子里，剩下的留在盒子里，用红色长丝带重新系好塞回冰箱里去，动物奶油的味道很细腻，可以瞬间融化在口腔的温度里，质感很像他朋友以前澳洲给他带回来的羊油，实在是太细腻，他觉得抹在手上都是浪费，总忍不住吃上一口，现在想来，这种行为，多有点匪夷所思。 他心情好像变好了，但内心好像还是很空洞，至少，他在处理每天微信喋喋不休的好友申请的时候已经可以做到内心毫无波澜了。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 “求通过～小川。” “你再不通过我就要生气了。” “刚才是逗你玩的，通过一下好不好。” 收件箱被大量短信轰炸，林本川头疼欲裂，清理短信很麻烦，他现在宁愿看澳门赌场的小广告也不想看见来自那个号码的任何一条短信。 林本川缩着腿坐回沙发上，他今天出门走得急，袜子也没来得及穿，嘴里的奶油从他的智齿滑到虎牙，盘桓一圈咽了下去，好心情只是一种物质化的幻象，跟着那块奶油一起下了肚子。 林本川突然不开心了，胃里一阵翻腾，也许是那团过于细腻的奶油在作怪，他冲到厕所，刚扶住水池就翻天覆地地吐了出来。 蛋糕很好吃，水果也很好吃，不是东西不好吃了，是他失去了对于生活最简单的喜爱。 他想着那些年轻的孩子，不免有些心酸，他也曾那么生机勃勃地存在过，一点小事足以满足他对纯粹的快乐的追求，长辈跟他说，人长大会拥有烦恼，这很正常。他觉得，自己如果有点烦恼倒也不错，可惜，他只获得了绝望，它会吸食掉人类的一些琐碎的情绪，只留下一片空白。 手机一阵连续的震动，林本川按了按胃，跪在水池边，艰难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来电显示是蒋天佑，林本川愣了一下，滑开接通键。 “喂？是小川吗？”蒋天佑说道。 林本川回答道“有事吗？”声音虚弱得不像样，他几乎是在用气音讲话。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林本川想了想，说道“刚睡醒。” “哦。”蒋天佑说道“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一下………你先不要生气，就是小秋那边的戏，你也知道，这个制片人不好搞，脾气还是很暴的，小秋已经把违约金付了………那个，他也知道错了，你不如，原谅他一下？” 原来是来当说客的。 “我知道了。”林本川说道。 “那………” “我不会原谅他。” 电话那头的人叹了一口气“也好。” “但是我觉得吧，嗯……..你不要误会，我是尊重你的选择的，我只是觉得，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了什么，但是可能小秋没有你想得那么坏？你知道，他小时候有不太好的经历，所以有时候会………” “不是因为那件事。” “什么？” 胃难受得厉害，林本川换了个坐姿，揉了揉肚子说道“他说同性恋恶心。” 电话那条短暂地沉默了，没等对方回答，林本川就继续说“我是同性恋。” 蒋天佑大脑同时接受两个爆炸信息，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啊……..啊？”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对方才说道“那他是有点过分。” “嗯，还有别的事吗？”林本川问道。 “啊，也没有了。”蒋天佑说道“不，不是，就是我也要回国了，想来看看你，好吗？” 林本川想了想，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说“好。” “嗯，那我，挂了？” “好。” 刚挂完蒋天佑那边的电话，经纪人的电话见缝插针一样打进来。 “为什么不回我的微信？” 林本川抿了抿嘴，没说话。 “我知道，我那天话说重了，没考虑周全，我给你道歉。” “你也知道，你现在那件事情微博上闹得很重，大演员也没有说不拍就不拍的道理，更别说你是一个小演员了，你懂吧？我是在为你的利益打算，你这么做，别人都以为你背后有什么大财团，但我知道，你没有。” “现在公司想要留着你查看，你懂吗？其实就是打算先雪葬你，等着你自己去解约，然后从中赚取违约金，违约金其实数目也不小，但根据公司的付出来说，它在法律层面上很有可能是成立的，如果不解约，那么你还有好多年的约要续的。” “我刚才接到一个综艺项目，估计是想借你做个话题搞点热度，但毕竟是个资源，我就帮你答应下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林本川说道。 “嗯，你最近还好吧？” “嗯。”林本川说道。 “那就好，我先挂了。” 十分钟后，一份电子文档发到他的电脑上。 他点开看了下，是综艺的大概内容，这是一档野外求生的综艺，讲了一下要注意的点，其次是合作商的一些广告词，标记了需要背诵。 他往下拉，看其他的参与者。 他快速扫视了一下，脸色渐渐变冷。 在那行字里面，赫然写着【林季子】三个字。 “我可以拒绝参加这个节目吗？”林本川打电话给经纪人道。 大概是很意外林本川会主动打电话，经纪人愣了下才回答道“你们真有过节？” “有，很大的过节。” “可是我已经答应下来了。” 林本川的脸又黑了几分。 “我的好姑奶奶，可别折腾我了，不如你就干脆用这个节目洗洗白，证明一下你们俩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过节不好吗？” “我洗白？我做错了什么。” “我措辞不当，好吗？你最近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你也是。“林本川说道“这是最后一次。” “好，随你吧。” 第20章 林季子翌日清晨收到一条短信：你又想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手段不算高明，联系不到林本川，便用假公济私的手法邀请他和自己一起上综艺，哪怕是逢场作戏，他也愿意沉浸在那样虚幻的温柔乡里。 逢场作戏……..当初的施害者成了如今的受害者，心境到底是会有所不同。 他甚至有些无所适从，他的哥哥，一向都是惯着他的，为什么突然间会这么针锋相对？ “谁给你发的消息？”女孩企图从他手里夺过手机，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按下了关机键。 “跟你没关系。”林季子冷冷地说道“还有，你可以尽早从我家搬出去了。” “为什么？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 “没有为什么。”林季子说道，伸手去抓外套，说“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事实就是你通过极其恶劣的手段强迫我做你男友，但是我也要警告你一声，你的手段本身也是违法的。” 女孩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抓住林季子的肩说道“我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你拍那些视频，无孔不入地侵入我的生活，就算是为了我了？” “不然你怎么肯答应我和我在一起！”女孩有些歇斯底里。 林季子头疼欲裂，自顾自打好领带，甩开女孩掰住他的手走了出去。 林本川的经纪人已经在公司的楼下等待他了，林季子跟他握了手，说道“先进来坐会吧。” “林本川今天生病住院了，没过来，真的是不好意思。” 林季子停下脚步，皱眉说道“他生病了？严重吗？” “就是他作息饮食经常不规律，做艺人你也了解……加上他自己平时情绪一直不是很好，就会有点应激性胃痛。” “他现在在哪家医院？” “对不起，林先生，这个我可能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经纪人顿了顿，说道“因为我觉得他情绪不好的根源就在于你。” 林季子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心微微抽痛，他摆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脸说道“是吗……..那，那我不去看他了，你好好照顾他，毕竟他也是你的艺人。” “我会的，对于我们公司旗下的每个艺人，照顾他们的人生安全和心理健康都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嗯。” “那我们谈一谈这个综艺吧。”经纪人说道“这个是我帮林本川先生接的，他本人好像不是太情愿。您不必太过于在于，因为我帮他接也是出于两个理由，一是对于你们两人关系不和的说法做一个洗白，二是给林本川先生多揽一下资源，违约那件事对于他的影响确实不是很好。” “嗯，好的。”林季子拿出一份文件“这上面是综艺项目的设定，每一项都经过了专业人士的安全评定，评定结果都是在安全范围内的。” “还有一份是危险免责书，这个只是必须要走的一道程序，但是如果你的艺人出了意外，我肯定也是会负责的。” “我相信你，林先生。”经纪人把文件装进包里，说道“稍后我会把这些文件里涉及到的项目内容给林本川先生过目一遍的。” “好。”林季子说道“那个……..能不能再代我跟他问声好？” 经纪人想了想，说道“好。” 经纪人拿着一叠文件去了医院，林本川正坐在床上看书。 “诺，这些是野外求生综艺的内容。” 林本川恹恹的，没多大性质“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这些都经过了安全评定，应该没什么要特别注意的。”经纪人说道“你不自己看一下吗？” “懒得看。”林本川把书往后翻了一页。 经纪人坐下来，说道“你这个姿势坐着舒服吗？我帮你把床摇高一点？” 林本川看了他一眼，说道“好。” “嗯……..我跟你说个事。” “说吧。” “林导演要我…….代他给你问个好。” “哦。”林本川说道。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有什么可说的。” “三个月后你得跟他一起参加综艺，你总要跟他见面的。” “又不是我答应下来的。” 经纪人叹了口气“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既然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去抱怨了，况且我也是为你好，你好好地把这次综艺做完，以后就能获得更多的资源，有什么不好的呢？既然选择了走艺人这条路，就要坚持下去啊。” 林本川有些动容“我不是在抱怨你……..我只是……..算了，不说了。” “是我说多了，我就是来转达一个话的，你趁生病多休息一会吧，以后不要熬夜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谢。” “你母亲那边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医院没有给我通知，我打算等有空了去看看她。” “那好，你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 经纪人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有事联系我。” “好。” 第21章 “整个世界都是臭狗屎，所有人都是破烂货，太阳只是个他妈的小灯笼。” 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不知道在哪里，看见过这样的句子。 林本川抓着冰冷的手机，在几乎战栗的沉默中手忙脚乱，明明前不久刚去见妈妈的时候，她还笑着问他和林季子怎么样了，现在却被一群人簇拥着推出手术间。 他看不见她的脸，医生已经帮她用白布遮盖住了。 她死了。 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真正爱他的亲人，朝着生命最终要迈向的地方，提前启程了。 他想起昨天经纪人问他母亲怎么样的时候，他还回答说，有空就去看看她。 为什么呢？生命为什么会这么脆弱呢。 当他在王医生那里看见那些年轻的孩子时，他就在想，成长是否意味着注定要失去自己所爱的一切，最终对人间饕餮都食之无味，然后最终让生活把自己彻底剥削，活成一具行尸走肉。 他一下子哭不出来，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却都还紧绷着，大脑好像丧失了思考力，面对着手术车被推走的方向，茫然而无措。 直到那些娱乐记者不顾医生的阻拦对着白布盖上的地方疯狂拍摄，甚至还想把白布揭开的时候，他的感官骤然回到了他的身体，每一根神经都在刺痛发麻，几乎是本能地，他推开了那些记者，又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把那些空洞的，黑暗的，冰冷的摄影器材全都砸到了地上，满地都是碎片，没被砸碎器材的记者疯狂逃窜，跑的时候还不忘再拍摄几张，他们甚至有点欣喜林本川这样的举动，让他们原本油墨无多的稿纸上又可以添油加醋一些内容。 医生抓住他，告诉他这里是医院，让他控制一下情绪。 最后又说，节哀。 外面下着小雨，他走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仓皇得像是刚换上的衣服。 “你没事吧？” 他往着相反的方向走，雨淋了一头。 男人快步赶上，把雨伞撑到他的头上“跟我走，外面娱乐记者很多，你一个人走不了的。” 男人力气很大，几乎是连拖带拽把他带回自己的车上。其实他没什么力气，只是稍微抵抗了一下，在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就任由对方把自己带上了车。 “你都知道了？”他听到自己问道。 “嗯。” 现在网络上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男人动了动嘴唇，没说出口。 他加快了车速，绕过那些娱乐记者，把车开回了自己家。 这是林季子的另外一套房子，之前的一套因为女孩的缘故被他当作了空壳。 林本川被林季子带到了房间里，紧接着，手和脚都被对方用锁链束缚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林本川语气生冷地问道。 “我担心你情绪不稳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林季子低头吻他，被他偏头躲过“乖，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放开你。” “你没有权力囚禁我。” “没有人会知道。”林季子起身“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林本川累了，仰躺在床上，头枕进牛乳白的床褥间昏沉地睡了过去。 半晌有人拍了拍他的脸给他喂了一口水，紧接着面包和蘑菇奶油浓汤的味道就钻入了他的鼻腔。 “起来吃点东西。” 林季子把他扶起来，往他身后塞了两个枕头靠着。 林本川没有抵抗，任他给自己喂了浓汤和面包。 “你现在，乖得像个婴儿。”林季子笑道。 林本川瞥了他一眼“把枕头拿掉，我要睡觉。” “好。”林季子把枕头从他身后抽掉，就在林本川以为他要关门出去的时候，他从外面拿回来两本书，坐在他身旁看了起来。 “………”林本川看看他。 “怎么了？” “你这样，我睡不着。” “你背对着我就行了。” 林本川抬手，带起手上的铁链子“不方便。” “我明天给你换个软的，长度不够是吗？”林季子比划了一下“那就再加长点。” 林本川动了动嘴，想说什么，还是憋了回去，转过身睡觉。 待到他呼吸逐渐有规律，像是睡着的时候，林季子轻手轻脚走到他的身旁，结果看见枕头下湿了一片。 心里的一块软肉好像被用利器狠狠地扎了一下，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当时的他，悲痛，仇恨，冰冷交织在一起，占据了本来应该无忧的童年。 当他自以为的仇人也最终和他沦落到同样的地步，他却恨不起来了，反倒像同样受伤的动物，渴求互相舔舐伤口。 他愣了愣，帮林本川把眼角边的泪痕擦掉。 “晚安。”他轻声说道。 第22章 林本川就这样在林季子的家里待了很久。 他感觉有什么正在从他的躯壳里逐渐流走，那些痛苦的，快乐的，都不再能在他的心里激起一点浪花。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林季子的衬衫里泛着红色的血。 他的表情好像很惊讶，林季子张了张嘴，说：“吊威亚时候不小心弄的，没什么大问题。” “跟我没关系。”他的表情很快回复到生疏的冷漠。 林季子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抬了抬手又放下，好像很犹豫的样子，想说什么，又什么都不想说，说了声你自己注意好好休息，帮林本川把门关上就出去了。 林本川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的反应，明明看到林季子受伤自己内心还是忍不住地很难过，却又忍不住表面上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林季子是公众人物，想了解他受伤的缘由很简单，可偏偏他现在被林季子没收了所有的通讯工具，行动范围也因为手脚的束缚被限制在很小的范围内。 又转念一想，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人不正是林季子吗？他甚至……..没有让自己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林季子好像越来越忙，本来林本川的伙食都是林季子亲自端进来喂给他吃，像是豢养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这两天却是由家里的阿姨来给他送饭吃，碍于面子，林本川只能在手脚的束缚下十分笨拙地自己吃饭。 有一次，林本川在吃饭吃到一半时旁敲侧击地问阿姨：“林季子最近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但是林先生最近很忙呢。”阿姨想了想，说：“可能是很重要的事吧。” 林本川低头继续吃饭，之后就再也没问过林季子的行踪，怕对方心里产生怀疑。 往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林季子都是偶尔回来一次，大概是觉得林本川已经差不多平复了情绪，就把他身上的镣铐都解开了。 林本川有了自由活动的空间，只是还是没有出门的权利，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足够。他异常兴奋地在家里走动一圈，感官前从未有地明晰。 他闻到空气中有消毒水的味道。 他顺着消毒水味道的源头走到了洗手间，磨砂的琉璃窗内有人影在晃动。 他在门口踌躇住了脚步，门锁咔哒一声，里面的人推门出来，两个人正面撞上。 林本川发现，林季子现在的脸有点苍白得过分了。 林季子好像刚睡醒，眼皮底下攀附着浓重的深青色，大脑还处于很迟钝的状态，过了有二十秒，才想起跟林本川打招呼。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明明原本是想问林季子怎么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像吃了不符合自己口味的糖，含糊半圈还是吞了下去。 “等事情都……..再等小半年吧。” “综艺不是三个月后就要拍？” “那个啊。”林季子虚弱地靠在墙上，“那个合同没有法律效益的，我只是想借那个机会见你一面。” 结果最后来的只有你的经纪人。 林本川愣了愣，说道：“以后不要做这种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厌恶。 “嗯。”林季子朝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以后不会了。” “我也不喜欢待在这里的生活，我是人，不是一个宠物。”林本川接着说道。 “我知道了。”林季子一边说一边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领带系上“我今天有事，先走了，你有事可以先跟阿姨说。” 林季子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可以。”林本川说道。 林季子顿了顿脚，眼神复杂地看了林本川一眼，像是很留恋地，慢慢转身走开。 林本川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扶住林季子的肩“等等！” 林季子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倒吸了一口冷气，林本川立马放开手，眼神有点慌张。 “很痛？” “没有没有。”林季子说道，“装给你看看的啦，你看你上钩了吧，你刚才的表情很有意思。” 看到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林本川心中又有点恼火，感觉自己又被耍了的那种心情。 “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对我说？”林季子问道。 “忘掉了。”林本川说道。 第23章 往后一段日子，林季子又是很久没有回家。 林本川向保姆询问了母亲的墓地地址，保姆犹豫了下，打电话给林季子，林本川看着她对着电话点头，她放下电话：“林先生说他和你一起去。” “通讯工具什么时候可以给我？” “好，我再帮你问一下。” 过了一会，保姆拿出一个手机“林先生说你要外出的话要随时和他保持联系，里面的东西他都没有动过。” “好。”林本川摩挲着手机外壳“我知道了。” 解锁了手机，看见王医生给他发了很多短信他都还没有回，他给王医生微信里回了一句寒暄的话证明自己没事。 “你现在在哪？” 林本川想了想，说道“我要去给母亲扫墓。” “节哀。” “没事。” “我陪你一起去吧。” 林本川顿了顿，心想王医生和自己去也不错，他一个人跟林季子反倒有些尴尬，就在微信里答应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林季子如约回来，开了车在楼下等林本川，林本川一言不发地坐进车里，从后视镜里看见林季子苍白的脸色。 “你最近怎么了？”林本川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什么。”林季子透过后视镜看了林本川一眼，两人的目光相对上，皆是一愣。 林本川头倚着车窗，没再说话了。 车开到了一片树林繁茂的私人墓地，林季子下车买了几束白色小雏菊递给林本川，两人一路上默契地没有再打听彼此的事，走到墓地旁的时候，林季子拍了拍林本川的背，让他去了，自己找了一片树木不是很多的地方站着拿出烟来抽。 林本川在墓前跪下，相片里母亲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他有些难受，他毕恭毕敬地鞠了躬，又说了些话。 林季子不禁有些动容，在多少个黑夜里，他也是这样，对着不可能再出现的人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他看到林本川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对方接通了电话，然后三分钟后，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出现在了墓地。 林季子架着烟的手抖了抖，火星掉落下来烫到了他的手，但他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目光远远地钉在了来人的身上。 这不可能，他心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终于感觉到手上的疼痛。 “操。”他短促地骂了一句，把烟掐灭掉。 王医生陪林本川一起跪在了墓前，他跟林本川说了几句安慰之词，林本川表情淡淡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突然有人走过来，抓住了王医生的肩，林本川也跟着猛地回了头。 那一瞬间，王医生的表情由茫然转到惊讶。 “小秋？”他说道“是你吗？小秋。” 林季子说道“是我。”语气都带上了颤抖，他看了眼旁边起身的林本川，想到这样的画面对于林本川来说多少有点残忍，把手里的一束雏菊放到墓前，给王医生比了个眼神，带着林本川先走开了。 “是你父亲吗？”林本川问道。 “你怎么知道？”林季子有些惊讶。 “他之前说他的孩子之前跟他走散过，看到他刚才的表情，我多少能猜出一点。” 林季子停了车“我不知道……..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才会做出那些…….” 那些伤害你的事。 我以为，是你的父亲害死了我的父亲，所以带着复仇的目的来到你的身边。 “王医生刚才给我发微信，他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林季子报了一串数字，然后说道“他现在是医生吗？” “是的。” 林季子想了想，说道“他以前就说自己想当医生，但是母亲去世后，他为了照顾我，就没有做成。” “天下父母都是为自己好的。”林本川懒懒地说道“你不用想太多。” “对不起……..小川，对不起，你本来就没有什么错的，我一直对你都不是很好，我希望你能和我重新开始。” “可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林季子解释道：“她不是的！我只是被要挟了。” 林本川联想到他身上的伤口：“你不会招惹什么不好的势力了吧？” 林季子感受到语气的关心意味，急忙又说：“是有点，但我很快会处理好的，所以，你一定要给我时间。” 林本川沉默了一会，就在林季子觉得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开口说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第24章 “重新见到我，你感觉怎么样？” 淡棕色的咖啡躺在木桌上的陶瓷杯里，随着林季子手指的接触而轻微晃动，服务生把他想要的报纸拿过来放在桌上，他放到一边，两手交叉在胸前，吮了一口泛着苦味的美式咖啡缓缓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有这么大变化？” “变化很大吗？是指哪里，没想到我会去做医生？”王医生问道。 “不仅仅是这一点。”林季子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比如我印象里，你应该不会这么对我说话。” “你现在说话的方式像是对患者说话，非常郑重，得体........并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我们之间曾经是很普通的父子。” 王医生捧着刚泡好的热可可，微烫的温度从杯壁传至手心“对不起。” 林季子笑道“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只是感慨一下，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真的，别看我现在好像很平静。” “我也是。” 两人沉默了一会，林季子用小叉子切了一点芝士蛋糕吃起来，咸味奶油一般的味道冲进他的口腔，他若无其事地拿起报纸翻了几页，不久听到对面的男人郑重地开口“那你现在和小川.......” 林季子继续翻报纸，但里面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林关中后来收我为养子，林本川就是我的哥哥。” “你？”王医生愣了一下，他给林本川进行催眠疗法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听过他讲那个传说中的弟弟，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他自己的儿子。 世界真的太小了。 “怎么了？” 王医生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往前探了探身说道“有些东西，我可能要跟你讲清楚。” “什么事情？”林季子问道。 回家的时候，刚打开门，就看到女孩满脸怒色地站在门口“你去哪里了？” “我没有必要每天都跟你汇报行踪吧。”林季子坐在门口鞋柜上，把那双磨得锃亮的皮鞋从脚上脱下来，女孩去拽他的手腕，被他甩开，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做什么？！”女孩有些歇斯底里。 “礼貌。”林季子说道，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 “林季子！”女孩大声喊道：“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你要这么对我？网上有人骂你，我帮你骂回去，我帮你收集对家的黑料，把他们的把柄都拿捏在手中，让他们都不敢和你作对，我帮你做饭扫地，可你连家都不回！” “我没有要求你那么做。”林季子捏了捏眉头，有些苦恼。 “我是你的女朋友！” “你不是！”林季子喊道。 “你说什么？”女孩难以置信道“是不是林本川那个贱人蛊惑你？我就说.......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放心，他威胁不了你，我有他的把柄........我给你看........我有他的把柄........我现在就把它发出去，让他自己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颤抖着插到电脑上去，脸上的笑容接近扭曲。 林季子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迅速关掉电脑，电光火石间把U盘拿到自己手里。 “你帮他？”女孩瞪大眼睛“没事........我还有很多备份。”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啊........林季子，你有没有心啊........”女孩眼眶微红，情绪激动处竟流下了泪水。 林季子头疼欲裂，手里的U盘被他踩碎扔进垃圾桶里，破碎的声响大到让本来情绪不稳的女孩更加歇斯底里。 “过家家游戏结束了，从现在开始，你从这里滚出去。”林季子说道。 女孩颤抖地问道“那林本川呢？你不担心我会把他的东西发出去？” “我不会让他看见这些的。”林季子说道“但我知道，如果你敢发，最先完蛋的人是你。” 女孩笑道，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好.......我走.........你会后悔的。”她狠甩门出去，屋门阂上的巨大声响让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没教养。”林季子把笔记本阂上，塞进电脑包里，然后用微信给林本川发了一条消息“我已经处理好了。” 那边没有回信，林季子喝了杯水，以为林本川有事，等得有点焦虑，干脆直接翻到联系人一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对面“嘟”了一声，电话被接起。 “喂，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你........”刚接起电话，林季子就赶忙说道，生怕对方下一秒就把电话挂断。 “怎么？” “什么怎么？不是你跟我说，等我一段时间让我处理好吗？” “嗯，处理得很快，恭喜你。” 林季子被对方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有些迷惑“你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以后不要招惹不好的东西，受伤了就去医院。” 林季子突然明白过来，林本川以为他最近身上的伤都是因为那个传闻中的“女朋友”所导致的，所以让他一段时间内尽快处理好这个问题。 “能让我说一句话吗？”林季子说道。 对方沉默了几秒，林季子听到平缓的呼吸声通过电流传过来。 “你说。” 林季子抓紧电话，说道“我爱你。” 他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坏掉了，居然在这种场景下把这么郑重的一句话说出来，以至于他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心跳像吃了很多杯压缩咖啡一样跳得极快，濒死般微微抽搐着，他握着手机整个人前后晃动着，每一寸被带着律动的空气都昭示了他的不安。 “林季子，我承受不起。”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大脑轰鸣了一声，炸裂声好像笼罩在他的头颅内回荡着，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对方语气里因为激动而带上的颤抖。 “你不爱我，你只是觉得对不起我，想要补偿我，这不是爱，林季子。”他叫了两次他的名字，然后说道“这是同情。” “不是的.......”林季子说道“不是的！小川！喂？喂？操！”随着一阵忙音，林季子把手机扔进了沙发里。 第25章 林季子又有很多天没有联系到林本川，他下意识地以为这只是林本川和他再寻常不过的矛盾而已，在心里定了一周的时间跨度，如果在这个时间跨度内，林本川还是音讯全无，他就去找他，不管通过什么方式。 但这个时间被提前了。 他当时正在处理公司的事务，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去核对三个月后的综艺节目，还专门去找了军校的专家，咨询他们野外求生需要注意的细节。当他在仔细翻阅关于毒蘑菇的书时，手机里传来了女孩的视频通话。 他挂断了。 又一次，视频通话继续打进来。 他继续挂断。 不知道持续了几回，他忍无可忍地接起电话，没等对方先说话就语气很不好地吼了一句：你要干什么！ “先不要急........等你看到他，你就知道了。”视频晃了两下，像是在固定位置，然后下一秒，女孩抓着林本川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的画面出现在了视频里，林本川看样子已经晕了过去，像木偶一样任由女孩摆布。 “小川？他怎么会在你那里！”林季子看到林本川憔悴失神的脸，心里一阵钝痛。 女孩慢条斯理地摩挲林本川的脸“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我错了，你放了他。”林季子说道。 “现在知道错了？”女孩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美工刀，轻轻推动齿轮，随着嘎拉嘎拉的声音，刀片被推出塑料长壳，架在了林本川的脖子上。 “你冷静。”林季子瞳孔皱缩“你要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的是你，可是你从来不正眼看我。”女孩说道“你是不是只爱他，不爱我！” 林季子怕她情绪失控，赶忙安慰道“不是，我只是在犹豫......” “犹豫？” “对........我在犹豫，演艺圈的感情不是说公开就公开的，况且别人都不认识你，我怕伤害到你。” 女孩表情慢慢变得柔和“真的吗？季子。” “真的。” “我不信。” 林季子观察到，对方手里的刀明显松了松，没有之前压得那么紧了。 “你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你。” “来找我？你是想救他吧？” “不是这样。”林季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其实我早就给你买好了钻戒，如果不是你之前无理取闹，我就把它给你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紫色天鹅绒盒子，在手机前晃悠了两下。 女孩明显被感动了，把地址告诉了林季子，但是让他和自己持续保持联系。 林季子面上答应，下楼的时候偷偷拿了备用手机报警，一面飞快地到车里踩下油门，往林本川那里去了。 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出租屋，处在一个小弄堂的夹缝那种，光凭导航还很难找到，门没有上锁，林季子走进去，刚到门口就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潮湿气息，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霉味，可以看出屋子的主人平常就不是很注重打理。 “把门关上，沿着你现在那条路走，会有到地下室的楼梯。”女孩在视频里说道。 林季子按照她的要求把门关上，佯装落锁，然后往地下室走去。 由于屋子很潮湿，木制的楼梯已经有些腐朽，林季子踩过的地方都有些摇摇欲坠。 “你来了。”女孩制住林本川的脖颈，过来迎接他。 “是的，我来了。”林季子快速瞥了林本川一眼，从手里把那个紫色的天鹅绒盒子递给女孩“给你的。” 女孩接过去，脸上洋溢着看起来很幸福的表情，林季子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在下一秒，狰狞和扭曲又重新爬上了女孩的面孔“你以为我就信你吗？林季子。” 林季子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女孩手上用力，林本川难受得哼哼了两下，蓦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谁？林季子？这怎么可能......... “小秋........”他沙哑地叫了一声，刀还被架在他的脖子上，林季子心疼得不行，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他朝女孩跪下了，求女孩放过林本川。 “是我做错了........有什么你冲我来，不要这样，好吗？” 女孩笑道“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最多余的品质就是自作聪明。如果你没有报警，现在他和你都已经安全了，可是.......”她把刀贴近林本川的脖颈“现在都晚了。” “不！！！”随着金属落地的声音，在愈发鲜明的视线里，林季子看到那冰凉的刀从林本川的脖颈上划过去，撕开了很大的口子。 “小川！”林季子过去抱住林本川。 “小秋........”在林季子的震惊中，林本川开口了“我没死。” “可是我看到刀.......” 林本川把脖颈上的人造硅胶皮扯了扯“刚才刺破的只是人造皮。” 林季子双手颤抖着把那层皮撕下来，那缝过线的伤口立马暴露在空气中“怎么会？” 那把刀被林季子踢到很远的地方，女孩就跪坐在地上，机械而诡异地笑着“在这里上演什么深情大戏？” 她从里衣拿出一把小型手枪，对准林本川的位置“我今天，就要他死。” “你冷静！”林季子吼道。 “我不冷静！不冷静！” 电光火石间，林本川和林季子的位置倒置，林本川感到有人把他死死地护在身下。他伸手，摸到些黏稠的液体，随即看到一团红色在林季子的腹部炸裂开来，晕染上白色的衬衫。 “季子？我.......季子，我没有想杀你。”女孩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 不久后警务人员就赶到了，他们把女孩制住，林本川站不稳，几乎是爬着过来抓住了警察的手，用虚弱的声音请求，“救救他......救救他……” 他才21岁，事业还没起飞，大好的前途还在等着他，他不能死在这里。 “放心吧。” 然后他们都被送上了救护车。 林本川几日没有进食，一边输着营养液一边站在手术室前，绿色的手术中刺得他眼睛发酸，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早点相信林季子，为什么不早点答应他。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护士几次问他需不需要回病房休息一下，他都拒绝了，近乎执拗地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等待。 好像过了很久，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他立马站起来跑到手术床旁，问医生怎么样了，医生说暂时脱离了危险，但要转到icu观察几天，他这才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一口气。 一定要好起来。他想道。 第26章 林季子住院后的一段时间里，媒体都没有机会再获得他的消息，但是发生的这则绑架案则被大面积报道，报道有人说结合之前林本川单方面违约的事件，把这次的事情描述成一个阴谋论，认为林本川长期受到了某个人的胁迫，也有人说这次事件只是一个偶然。 但至于真相是什么样的，大多数人都不得而知了。 三个月后。 “你能不能快点走，马上就要天黑了。” “来了来了，我伤口还没有完全好嘛。”林季子拄着登山杖追上林本川，林本川看他好像真的因为伤口疼痛表情都显得有些不自然，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我们要赶在天黑之前找一个山洞或搭一个帐篷，但最起码我们需要有火源，才不会在夜里降温的时候患上低温症。”林本川抓住沿路垂下的树枝，让树支撑自己的重量，眼睛专心地看着前方，后面的林季子也赶紧跟上“起雾了，我们要加快脚步了。” “你很专业嘛，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林本川白了他一眼，从地上捡起些树枝，又停住了脚步，去找一些细长不易折断的草塞到了背包里。 “那些是做什么的？” “生火。” 林本川脚踩在岩石上，用望远镜朝远处看了下“水流后面有山洞，不远了。” 林季子拿出背包里的水杯灌水“可是这个水流很急，我们怎么过去？” 林本川望脚下看了一眼，白色的水猛烈撞击岩石，激起的浪花飞溅到他的裤腿上，这个水流速度，如果人下去的话，可能刚下去就被冲走了，极容易发生生命危险。 林本川像是陷入了思考，浪花不断撞击岩石，天空的颜色也从灰白转为逐渐转变为淡紫色，林季子从包里拿出绳索，对准远处的一块巨大岩石扔了过去，然后拉了拉测试伸展度。 “不要冒险，我们这样也过不去的。”林本川皱着眉头看绳索。 “谁说我要下水了？”林季子像是一个用新奇方法解出数学题的孩子在向老师炫耀成果一般，把绳子的另一段找了一根坚硬的树枝捆起来紧紧打了一个结“我们从这方面爬过去。” 林本川过来拉了拉绳子，目前来看还是很稳定的。 “你先过去，我在你后面走。”林季子说道。 林本川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犹豫。 林季子推了他一把“快点，天要黑了。” 这么一催林本川才用手攀上绳子，两只脚交叉着，整个人倒挂着攀在绳子上，随着他的移动，绳子也在小幅度晃动着，下面的浪花还是不断地冲击到他的身上，只有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跳的有多快。 但是很快，林本川就到了对岸，刚才神经高度紧张，等下了绳子，他才看到，林季子还没有过来。 他有点焦急，抓住绳子“你快点！” “来了来了！”林季子像是确定他安全着陆才安心一般，很快也搭上了绳子过来了，航拍摄影把这一幕记录下来了，事后看起来却是算得上惊心动魄。 他们不久找到了山洞，此时体力已经几乎耗尽，他们脱离地躺在山洞里，外面乌云密布，已经下起了雨，森林里的雨总是伴随着击打树叶的声音，本来不大的雨势听起来却是来势汹涌。 夜里摄影机拍不清他们的状况，徘徊了一圈就返回直升机了。 三个月以来，林本川和林季子几乎没说什么话，虽然态度明显没有以前那么针锋相对，但是他也不主动和林季子说什么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诡异，像是生疏的陌生人。 此时没了摄影机，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 林本川独自在一旁用捡来的草编成条，在林季子感到迷茫的注视下把编好的绳子环在树枝上，在找来的木头上敲了一个刚好够树枝塞入的凹地，把树枝固定在上面，用两端绳子反复拉伸。 林季子这才明白，他是想生火，而且这种方式更加省力。 虽说省力，但现在下起了雨，空气潮湿度还是很高的，林本川忙活了半天，手都有些酸痛，也不见有火苗燃起的趋势。 “我来吧。”林季子说道，这是摄影机走开后他和林本川说的第一句，林本川沉默着看了他一眼，把绳子的两端递给他，自己向后退坐到石头上。 林季子照着他的样子开始生火，大概二十分钟以后，木头开始冒出些烟，他激动地继续用力动作，很快，小火花亮了起来。 他小心地护住那团火苗，从包里拿出干草加大火势，在黑暗的山洞里，火不仅意味着光明，也意味着温暖。 火噼啪作响，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诡异的沉默。 林季子把上午打来的野兔子挂到火上去，林本川在离他有些远的地方盯着那团火，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把他黑色的瞳孔照得微红。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林季子烤着野兔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本川偏了偏头“说什么？” 林季子说道“随便说什么。” 随便的范畴太大，林本川一时想不出什么，看着外面，像是缓解气氛一般地开口“今天雨好大。” “是啊。”林季子把野兔子翻了个面“雨很大。” “你原谅我了吗？”林季子问道。 “你救了我，我们扯平了。”林本川淡淡地说，然而平淡语气下是压抑不住的浓重情感。 “仅仅是这样吗？”林季子有些失望地说道。 “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季子走到了林本川的面前，不等他说话，俯身吻住了他，林本川两手撑在后面的岩石上，一副任君索取的样子，直到他被吻得腿软，林季子才放开他，唇边还有残留的水渍。 “仅仅是这样吗？”他又问道“等等，你先别说。” “你还爱我，我刚才能感受出来。”林季子自顾自地说道。 “摄影机........” “摄影机早就回直升机了。” 林本川低下头，看着漆黑的地面，像是承认一般，轻微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上次你还欠我一次.......” 林本川像是想到什么，脸变得彤红：“我欠你什么.......？” “你说呢？”林季子笑了笑，吻住他。 “等下，兔子焦了.........” “不管兔子。”林季子说道，手插进林本川的头发里，用力吻他。 雨很久才停下，夜，变得无限漫长。 工作人员第二天用无线电联系林季子问他是否需要召回航拍机的时候，林季子说不用了，他们的衣服昨晚被雨淋湿了，现在还在烤架上烘干呢。 “你们昨晚生火成功啦？没拍到真是遗憾........”工作人员说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