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文·史密斯同人 艾尔迪亚的恶魔》作者:银玄鍠枭 文案 进击的巨人 艾尔文·史密斯同人 艾尔迪亚的恶魔(黑化团长) 观看预警 1、本文没有利威尔,且涉及一些对原著情节的改变。因为我认为有利威尔的话,艾尔文是不会像文中写的那样黑化的 2、本文有高虐以及较为黑深残的情节,慎重观看 3、本文有部分原创人物登场 为本文附上我的诗词一首,献给艾尔文 念奴娇 · 烬夜孤鹰 高墙横立,叹雄鹰,难越人心壁障。策马斜阳残照里,忍见碧海血浪。 亡父沉冤、将骨未寒,何见六月霜?前赴后继,暗狱难烬翼光。 道我戎马一生,阅尽别离,终拭尽尘网。正是孤身赴豪赌,静待血债将偿。 转目钟鸣,遗歌慷慨,百骑奔苍茫。恶魔浅寐,此去应是天堂。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艾尔文·史密斯 ┃ 配角:克罗巴·弗库洛;奈尔·德克;艾伦·耶格尔;三笠·阿克曼 ┃ 其它:进击的巨人;巨人;艾尔文团长;艾尔文;团长 一句话简介:黑化艾尔文团长的人生史诗 立意:设想在没有利威尔的情况下,从玛利亚之墙夺还战起,艾尔文走向黑化的道路,为巨人带来的另一种结局 第1章 玛利亚之墙夺还战 (配乐BGM:Apple Seed) 墙外,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炮击声,是野兽巨人投石的响声。外面的新兵将会全军覆没,原本死守的马匹也会尽数死去,没有人能骑着马回去…… 艾尔文站在玛利亚之墙上俯视着墙内墙外的战况,想着。 事情是怎么变到这一步的呢?…… 推翻了王政,调查兵团广纳新兵,获得了史无前例的支持与威信。但当墙内的人们满怀热血挑战玛利亚之墙时,凶神恶煞的巨人却又再一次阻挡在了他们面前…… 此时,想要杀死野兽巨人已是不可能。墙外已无生机,墙内却还有一线希望…… 只能再来一场豪赌了。 艾尔文转身望向墙内的战场,仅剩的一只手移向了怀中携带着的某个东西……他下定决心,目光逐渐坚定,更透露出一抹狠厉。 墙内,阿尔明通过献身的计策终于配合艾伦打倒了超大型巨人,已化作一具焦尸的他倒在房屋的屋顶上。 艾伦跑过去查看他的尸体,看着被烧焦的友人,流下了泪水。 【阿尔明……我知道,你一直是最勇敢的那一个……】 三笠与脱险的韩吉等人也围了过来,慨叹着阿尔明的死亡。 艾伦泪流满面,突然,他恍惚间听到阿尔明轻咳了一声。 【还有……还有呼吸!!】 被制伏的贝尔托特就在不远处,而阿尔明还有一口气。 【针剂……针剂在艾尔文团长那里!只要给阿尔明注射的话,他还有救!!】 艾伦喜出望外,然而背后突然传来的一声异响令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三笠、韩吉等人都震惊了,玛利亚巨壁内突然亮起一道光,屋顶上一只巨人跑了过来! 【敌袭!?不对……这只巨人怎么会跑到这里!?】 韩吉看着冲过来的一只无垢巨人,它的目标直指贝尔托特。 【等等!?……看这样貌,这只巨人难道是……艾尔文!??】 她震惊万分,然而在所有人都未及得反应时,那只巨人一口吃掉了贝尔托特! 【它要干什么!?】 对这突发情况作出应激反应,三笠拔出了双刃。而韩吉一手拦下了她,对这意料之外的状况说出自己的推测: “等等,这只巨人……好像是艾尔文……” 【什么!?】 在场的众人皆惊,而屋顶上一阵蒸汽散去后,吃掉了贝尔托特,化为人形的——正是团长! “……你都做了些什么!??” 艾伦怒喝着对倒在地上的艾尔文冲了过去,阿尔明还有一口气,而携带针剂的团长竟私吞了它,擅自吃掉了贝尔托特!! 他愤怒地想要向他讨个说法,而让冲过来制住了激动的艾伦,说道: “等等啊!好歹也要等团长醒来,先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吧?……” “可是……阿尔明他!……” 艾伦哀嚎着,心知改变不了现状,决定不了团长的做法…… 被韩吉拦住的三笠也沉痛地闭上了眼,慨叹着挚友的死亡。 一片混乱之中,科尼率先道出了当下的困境: “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外面的野兽巨人谁来解决啊?” “我们真的能撑到团长醒来吗?……” 萨沙也道出了相同的疑问,正在众人愁眉莫展时,一阵黑影从玛利亚之墙外压了过来……是野兽巨人!它带着一众巨人逼到了城墙边,而墙外的调查兵团士兵……已经全军覆没! 仰望着坐在城墙上的野兽巨人,众人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锃——! 一声锋利的刀刃在空中擦出的响声,三笠再度晃了晃手中的利刃,瞪着墙上的野兽巨人说道: “我来解决它!” “不……”然而韩吉还是冷静地阻止了她,“敌人周围还有很多巨人,其意图不明,又占据了制高点。莱纳也没有被杀死,现在的位置不明……而且你看——” 顺着韩吉所指的方向看去,城墙上,野兽巨人边一只貌若奇行种的巨人爬了上来,正是车力巨人。而它背上的背囊被野兽巨人解开,拿出了其中的一个个巨石…… 【这是……不好!!】 韩吉观察着,反应了过来它们要做什么,大声提醒众人: “快散开!!野兽巨人要投石了!” 野兽巨人已将巨石揉成碎块,将欲出手……危急时分,调查兵团众人带着昏迷的艾尔文利用立体机动装置散开到掩体背后。 野兽巨人挥动了长臂,枪林弹雨的投石如密集的炮弹一般砸下,把墙内本就残破的废墟砸得稀巴烂。如轰鸣大炮一般的袭击声撼动了在场的众人,韩吉与三笠躲在了一处,另两处分别是带着艾尔文的科尼与萨沙,以及让与艾伦。 “炮击”仍在持续着,韩吉半个头探出掩体观察野兽巨人的行动,却是一筹莫展。 【它就是用这种方式作战的吗……墙外的士兵应该都被杀死了吧。艾尔文正是看到这种现状才返回墙内的吗?】 “如今只能先避过它的攻击,等待团长醒来,再做后续决定了……”她背着身对身后的三笠说道,“我也想不出能突破现状的方法……” 而现在的现状显然无法令三笠安心,她忿恨而不甘地咬着牙。 【可是团长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刚刚吃下巨人的人应该不会很快醒来吧……阿尔明死了,野兽巨人也逼了过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决定……团长!】 科尼与萨沙在中间的一座钟塔后躲着,并护着艾尔文。飞溅的巨石砸在了摇摇欲坠的钟楼上,震响起巨钟的轰鸣。科尼捂住了耳朵,头上的高塔被击倒也只是时间问题,他有些绝望地哭喊着: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不知道……”萨沙跪在地上,眼角含泪,面上是惊慌的神色,她一会儿瞥向躺着的艾尔文,一会儿瞥向巨石来袭的方向,颤颤巍巍地说,“团长他……什么时候会醒来啊?……他、他会变成那个超大型巨人吗,哈、哈……呜啊!!——” 话音未落,一阵巨石又如炸雷般砸来,一些爆裂的碎片飞溅过萨沙身旁,令她一惊。情况已十分危急…… 而在右侧的一处掩体后,艾伦与让躲避其后。让站在后面,有些恍神地看着面前跪在地上,怒不可遏捶打着地面的艾伦。 “可恶!可恶!!……那个叛徒!……”艾伦又哭又叫,猛锤地面的手上已渗出了鲜血,因挚友的死亡已有些失去了理智,“他害死了阿尔明!……我一定要变成巨人,把他撕碎!……一片一片地……” “喂……我说你啊,”让无力地站在发狂的艾伦身后,有气无力地说道,周围尽是投石撞碎建筑物的巨响,而此时他仿佛已听不见,“冷静点啊……可恶,这也许是调查兵团最糟糕的一次作战了……” (配乐BGM:YouSeeBIGGIRL/T:T) 一会儿后,正当众人身前的掩体都快要尽数被摧毁之时,“炮击”突然停止了。 韩吉探出头去,看到城墙上野兽巨人停下了动作,周围的巨石耗尽,而身边的车力巨人也不见了身影。 【敌人是去补给“弹药”了吗!?……好机会!】 她当机立断,带着三笠冲出掩体,欲找其他人汇合。 “野兽巨人在等待补给!趁现在——!” 两人率先找到了中央掩体下的萨沙、科尼、艾尔文三人,而恰巧,正在那个时候…… “团、团长!……” 萨沙惊喜地扶起了刚刚苏醒的艾尔文,而一边的科尼也惊讶地转过了头。运用立体机动装置飞到这里的韩吉、三笠二人也看到了这一幕。 艾尔文逐渐醒来,意识仍有些模糊。他下意识地将右手放到原本携带着那个盒子的地方,那里已经空了。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是的,他使用了含有雷斯家始祖巨人脊髓液的针剂。 这只针剂是在调查兵寻到从雷斯家城堡地下幸存着回到地上的肯尼后,他从肯尼那里得到的…… 当时,奄奄一息的肯尼正要为自己注射针剂,而他在调查兵的指路下恰好赶到。 艾尔文很好奇这个地下传说中臭名昭著的“开膛手肯尼”有着怎样的经历,是什么让他从一个宪兵杀手变为宪兵团的成员,他与雷斯家又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肯尼见到了本要因为自己与雷斯家的行动而被送上绞刑架,此时却成功推翻王政,活着找到成为弃子的自己的调查兵团团长,暂放下了针剂。 他向艾尔文讲述了自己与雷斯家先代王的故事,而艾尔文也告诉了他调查兵团发动政变的初衷。 肯尼恍惚间感到,原来并非只有向先代王那样获得了始祖巨人之力的人,才能拥有指引他人的光辉…… 艾尔文向他讲述了尤弥尔身为无垢巨人的经历,又承诺会在今后停止对阿克曼一族的迫害。 几番权衡后,肯尼也不知自己怎地就鬼使神差地将针剂交给了眼前的男人。或许是人之将死,神志不清;又或许是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如先代王那般的力量……凌驾于暴力之上的力量。 后来,艾尔文向兵团公开了针剂的存在,而萨克雷将针剂的携带权交给了他。他收下了针剂,这将成为他的筹码。夺取敌人智慧巨人力量的筹码,恢复失去的手臂的筹码,以及……实现自己梦想的筹码。 吃下贝尔托特后,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了自己的一生,自己一直以来的目的——地下室中的真相。玛利亚之墙夺还作战是为此,坚持到现在也是为此。为了这个毕生的夙愿,他已经舍弃了太多。而在这次作战中选择此举豪赌,也是为此。 他当时站在玛利亚之墙上观察战况,看到墙内众人解决了超大型巨人后,便当下立断想到了这一做法。 他要对自己使用针剂,变身智慧巨人,获得与墙外敌人谈判的筹码,也获得……与墙内众人谈判的筹码。 如今,他擅自采取了这种极端的手段,便是决心……将这条路走到底了。 韩吉与三笠降落到了钟塔前的地面上,看着醒来后坐在地上的艾尔文。此时他原本断掉的右手已经恢复如初,夺过了敌人超大型巨人的力量,这一切不知是喜是忧…… “艾尔文,现在要怎么办?野兽巨人攻过来了。”韩吉立马向他询问道。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而三笠仍不依不饶地追问着,手中的利刃未曾松开。 “……”艾尔文坐在地上,抬眼望向赶过来的两人,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出口又是惊人的决定,“我在贝尔托特的记忆中找到了制胜的关键。” “真的吗!?……”四个人惊讶地望向他。 “接下来的决策,在找到艾伦与让之前先说给你们听。”他说着,想先稳住四个人的军心,以此增加与艾伦谈判的筹码。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决定,艾伦绝对会反对,“贝尔托特的记忆告诉我,艾伦家的地下室中有墙外的真相,有反击的秘密武器。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冒着敌人的攻击前往那个地下室!” “……”在场的四人都为这个始料未及的决定所震惊。 “那、那个武器……是什么?”科尼有些怔愣地问道,此时他的脑容量早已不够了。 “不知道。”而艾尔文直截了当地答道,“那些记忆太模糊,需要去到地下室才知道。” “那么……我们要就这么让艾伦带着去地下室吗!?野兽巨人的攻击怎么办……”萨沙惊魂未定,虽然他们好像找到了一线转机,但要是野兽巨人再度开始攻击的话,别说是去地下室了,连几个人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艾伦、三笠和我三个人到地下室去,在这段时间……韩吉,你指挥科尼、萨沙,还有让一起牵制野兽巨人的注意。”他继续布署着这个危险的计划,转头看向韩吉。 “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四人为你们三人作诱饵吗?”韩吉立刻明白了他计划的含义。 “不可以!!……”而三笠反对道,自从阿尔明死后,她一直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只有我能对付那个野兽巨人,把它交给我!!” 她恶狠狠地瞪着坐在地上的艾尔文,既是对于阿尔明之死的怨怼,也是对于现状的焦躁。 “不行。去到那个地下室,被耶格尔家收养的你也需要在场。而且,说不定那个秘密武器,也需要由你来使用。”他坚持着自己的判断,场面一时陷入僵持,而韩吉针对现状道出了自己的疑虑: “我们四个人真的能牵制住野兽巨人吗?你们真的能在这段时间内去到地下室吗?莱纳又会如何行动?地下室里真的有秘密武器吗?……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她看着艾尔文,眼神有些冷了下来,她的心底升起一丝异样感。她总觉得,这次作战,与以往有一些不一样;这个男人,也与以往有一些不一样……是因为吃下了贝尔托特的副作用吗? “那么……”但那个男人起身,用双手整了整身上的立体机动装置,坚定决绝的眼神望着韩吉,仿佛在向她说“我从未变过”,“你认为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只有我获得了敌人的力量,知晓了敌人的情报。那记忆指引着我,告诉我一切的转机就在地下室!只要能在里面找到秘密武器,就有可能一举扭转战局!” 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四人中间,斩钉截铁的话语震慑着四人。他们一时愣住了,心知怎样的反驳都是徒劳…… 【……】 韩吉轻轻闭眼,叹了口气。其余三人都用立体机动装置朝着艾伦与让躲藏的方向寻去,而她也将紧随其后。 “艾尔文,我就姑且相信你吧。” 她经过了他身边,一手拍在他的肩上,而后放手,往前……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艾尔文沉痛地阖上了眼,眉头紧皱,右拳紧握……他知道,此之一去,便是诀别;他知道,自己在做着多么混账的决定! 作诱饵?不,是让自己的同伴为了自己去送死!看到了贝尔托特的记忆?不,一切都是自己的谎言!地下室有秘密武器?不……根本没有什么秘密武器,只有那些该死的……自己心心念念的真相!! 根本没有什么秘密武器……也不存在力挽狂澜的战法!自己只要利用艾伦去到那个地下室,然后再刻意找个借口让剩下的所有人中战力最强的三笠留在自己身边……而去作诱饵的人,一定都会死。 但无论如何……自己都能看到地下室的真相。至于之后该怎么办,还能不能活下去,都到那之后再说吧! 没错,自己这一次不再为了人类的胜利而战,而是为了自己能够实现梦想而不择手段。这是自己一生中使用过的最卑劣的手段,这是自己一生中指挥过的最荒唐的作战。 踏着同伴的尸山站到高处、行至此时,孤独感与罪恶感笼罩着他的一生……而如今,他选择让仅存的同伴继续作为棋子为自己而死,选择进一步将自己推向孤独与罪恶的深渊…… 但自己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为了毕生的执念,纵使失去一切,自己也在所不惜! 而后,他也跟着众人去到了艾伦与让躲藏的地方。韩吉与三笠已简要地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战略,而当他用立体机动装置降落在他们面前时,果然还是一头迎上了艾伦疑惑而又愤怒的眼神。 “哈!?……”弄伤了自己的艾伦仍跪在地上,这一决定使他的大脑又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咬牙切齿地转头看向降落到自己面前的艾尔文,“我家地下室有秘密武器!?要让你们去吸引野兽巨人的注意力!?……开什么玩笑!!” 果然还是遭到了他的反对……也对,会支持自己这个决定的人才有问题。心下想着,艾尔文站定到了艾伦面前,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他怒火中烧的神情,自己却不惧也不乱。 “哈……没想到,到了这步,我也要去执行这种送死的作战了……”让也在一旁自嘲着,无力地扶额。 “我绝不同意!!……”艾伦瞪了艾尔文一会儿,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伴们,激动地就要去咬手,“让我来!——我将亲自动手,打倒野兽巨人!!” 千钧一发之际,三笠冲过去,拉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三笠!?……为什么!?” “你已经耗费了很多力量,而且野兽巨人身边还有很多巨人,这太危险了!……而且,要是你有个万一,我们就不能回到家中,去到那个地下室了……” “你也觉得去地下室比较好吗!?你也支持团长那家伙的做法吗!?阿尔明可是被他害死的!!……” “……” “铛!!————” 正当两人争论不休之际,野兽巨人的第二轮攻击开始了……远方钟楼中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钟被巨石猛地砸落到附近,震起一声巨响。 野兽巨人虽然还没能发现他们在哪里,但这一片的掩体被砸成碎片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没有时间了……”艾尔文看了看巨石来袭的方向,转身欲离开掩体,并对艾伦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趁这段时间去地下室取得秘密武器,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韩吉带领着让、萨沙和科尼冲出了掩体,运用立体机动装置往艾伦前进的反方向去吸引野兽巨人的火力。 而三笠一把拉起艾伦,带着他向记忆中的耶格尔家的方向奔去。 “喂!三笠,你等等!你应该去帮大家啊!!不然他们会死的!!!”艾伦被她拽着狂奔,风将他的刘海吹到了后方。想到同伴们即将面对的事情,他迎着风再度痛苦而无力地流下了眼泪,“呜…………这也是团长的决定吗!??” “…………”三笠紧了紧系在脖子上的围巾,眼角也有点点泪花泛起。她想起了失去的家人,失去的挚友,以及现在即将要失去的同伴……“快些去到地下室,我能用那个武器……救他们!” 远处的玛利亚之墙上,正准备投下一颗巨石的吉克看到四人从掩体后方飞出来,立刻确认起了对方的人员。 【要在这座高高的巨壁上连续投石真是有些不方便呢……不过你们总算出来了。等等,艾伦不在,他应该不至于被石头砸死了吧?】 野兽巨人再度咧开了它尖牙利齿的狰狞的嘴,享受着墙内艾族的垂死挣扎为这场游戏增添的乐趣。 【调查兵团的团长艾尔文也不在呢……先前看到他从巨壁上跳下,然后墙内闪过了一道巨人出现时的光……】 吉克分析着调查兵团的动向,心想着他们是怎么搞到脊髓液针剂的。 【嘛,反正也没差。这些人多半是诱饵吧,那么艾伦与团长应该趁机做出了行动……是想逃跑吗?】 分析着,他让车力巨人停止巨石的补给,前去侦查艾伦等人的动向,并寻找莱纳的下落。而此时,四个人也冲向了他。 【好吧,我就陪你们玩玩吧!】 (配乐BGM:Before Lights Out) 另一边,艾尔文、艾伦和三笠三人开辟着废墟前进,来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处。 他们打开门进到了里面,并找到了抽屉上的锁眼。艾伦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钥匙伸进了锁眼中…… 咔嗒一声,抽屉开了,他将抽屉拉了出来—— “空的!?”艾伦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不……”而站在一旁的艾尔文将右手伸进了抽屉中,打开了内里的夹层,“这是一个障眼法。” 夹层被开启,被精心保护着,摆放整齐的三本书呈现在三人面前。 艾尔文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耶格尔医生留下的三本笔记。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墙外的真相,这个世界的真相,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真相…… 他与艾伦迫不及待地翻阅起笔记,而三笠此时更关心那个贝尔托特记忆中的秘密武器在哪里,她开始在耶格尔医生的书架与医药瓶架上四处搜寻着。 【武器会是什么?……会是特制的对付巨人的毒药之类的吗?】 笔记外封上是一张黑白照片,笔记中则讲述了艾伦的父亲格里沙·耶格尔在墙外的名为马莱的国家中参与艾尔迪亚复权派的经历。年幼的他曾与妹妹一同前往“墙外”,却导致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妹妹。而后他一直为艾尔迪亚的复权派工作,甚至与有着王室血统的妻子一起教育他们的儿子吉克,想让吉克成为艾尔迪亚的希望。 但后来,东窗事发,吉克告发了自己的父母,他们被马莱士兵抓住,将要前往“乐园”。而后,其中一个士兵露出了真面目,竟是艾尔迪亚复权派的首领艾伦·克鲁格,他化名为枭。枭将进击的巨人的力量传承给格里沙,让他前往墙内。于是后来才有了艾伦,才有了雷斯家始祖巨人被夺去的事…… 随着世界的真相一页页呈现在眼前,艾尔文与艾伦都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对于艾尔文来说,这些真相与他的猜想八九不离十。他曾经推测艾伦的父亲格里沙是带着某种巨人的力量,怀着某种目的进入墙内的,为的可能是改变墙内的局势。而他来自的地方应当是一个科技与文明领先于墙内的国家,这个国家派了莱纳等人潜入墙内,为的是夺去艾伦身上被他父亲从雷斯家夺来的始祖巨人的力量——也即他们称之为“坐标之力”的东西。 证实了自己大部分的猜想,他面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喜悦的笑容。 但他没有设想过的是墙外的世界竟也如此严酷,甚至比墙内更为严酷。 他本来以为墙内这个只要是猜测到一点真相便要被抹杀的地方,已经是一座令人窒息的牢笼。但未曾料墙外的同族人更是承受着非人的待遇,他们被当权者当作掠夺墙内的工具,更在压迫下产生了反抗者。墙内与墙外的艾尔迪亚族一直在进行着无休止的自相残杀,而作壁上观的马莱当局却可以坐收渔利…… 无论墙内还是墙外,对于艾尔迪亚来说,都是地狱……虽然终于知晓了这个世界的情况,但“人类”的处境,变得愈加艰难了…… “武器呢?……” 然而沉浸于对真相与未来的思考中的艾尔文一时间忘了,随着“真相”的揭开而处境变得艰难的……最恰恰应该是此时的自己。 “……那个秘密武器呢!?” 把整个屋子都找遍了的三笠质问着艾尔文,向他步步逼近。此时她的姿态仿佛凶神恶煞的恶鬼一般,濒临爆发的边缘…… “什么!?……三笠,你没有找到那个武器吗!?”先前由于看到书中的内容而愣住了的艾伦此时也如梦方醒,惊讶地回头看向面色阴沉的三笠。 “…………”她咬着牙,阴沉的眼神钉在那个让事态发展到这一步的男人身上,即便智谋再如何相形见绌,到了这步,也该发现了一些端倪,“找遍了整个房间……别说是什么重型武器了,便连可能用来毒杀巨人的药液都没有……尽是些医学上的常用药。”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听闻了这一事实的艾伦有些乱了,本就因书中的真相受到不小的冲击,这场作战真是从头到尾令人搞不清楚情况,“没找到那个武器吗?……!?还是说——” 迟钝如艾伦也有些反应过来事情不对,而这时,一直站着不出一语的艾尔文闭眼,继而睁眼,道出了一直被自己篡改的事实,也做出了面对审判的准备: “没错……根本没有那个武器。是我骗了你们。” 此话一出,三笠的神色瞬间变得更为狠厉,恨恨咬着牙,双手立马反射性地握到了刀柄上。 【哈啊!??……团长骗了我们……为什么!?】 而艾伦再度受到这一事实的冲击,他感到脑袋懵懵的,一时转不过来。而在他们三人在这座地下室里纠缠的同时,另外四名伙伴正在外面的战场上拼杀…… “你为了让我们同意优先到地下室来而编造了这个理由吗?……” 幽暗而狭窄的地下室内,空气愈渐冰冷而凝重。三笠开始一句句地“审问”着艾尔文…… “没错。”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自己能看到地下室中的真相吗?……” 她继续问着,而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艾伦有些崩溃地缓缓跪倒在了地上…… “没错。” “萨沙、科尼、让、韩吉……他们四人被你当作了诱饵,此时在外面……应该死了吧?” 当问到这一句时,三笠感到自己的话音、与手,都在颤抖…… “……没错。”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震响整个房间的悲嚎与怒吼惊动了二人,正当三笠怒不可遏地要拔刀之时,先前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的艾伦先她一步有所动作。 他暴起冲向艾尔文,力道大到几乎要把自己肩膀甩得脱臼的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他脸上,承载着所有的怨恨、与怒火……他重重地将面前的人甩了出去,强烈的冲击使他撞到了后方的药罐架上,架子被撞倒,药瓶全部砸到地上,发出一连串玻璃摔碎的脆响。 艾尔文被艾伦打得飞出了一颗牙,口腔内壁猛地磕破,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汩汩滑落。本就因刚刚吃下智慧巨人而有些身体飘忽的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为了维持平衡不得不跪到地上。而不及得他反应,艾伦又立刻冲了过来死死揪住他的衣领—— 【团长……说什么为了人类的胜利啊!说什么献出心脏啊!……】 【没想到你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让那么多的同伴死了,为了自己把我、三笠、阿尔明,耍得团团转!】 【早就听人们说你是个恶魔……但在我看来,你连恶魔都不是!!】 “你这个……你这个人渣!!!————” 艾伦暴喝着欲再挥出一拳,却猛地被身后的三笠拦下—— “等一下!!——别把他打出伤口!……” 背后三笠的话语让他一愣,突然反应了过来,团长已经吃掉了贝尔托特…… “要是让他在这里变成超大型巨人的话……我们都会死。” 三笠拉开了艾伦,转而一手把薄而锋利的刀刃按到了跪着的人的肩膀上,把刀锋贴到他的脖颈上。 “他才刚刚吃了贝尔托特,不可能那么快就掌握巨人之力的吧!” 艾伦坐在地上说着,而跪着的艾尔文缓缓抬起了右手,说道: “要试试吗?” 听到这句极具威胁的挑衅之语,艾伦与三笠两人都眼神一凛。艾伦也立即将右手放到了自己牙齿间,而三笠则握紧了架在他颈侧的刀,锋利的刀片几乎要割破那人的皮肉,威吓道: “别动!!……就算你要在这时变成超大型巨人,我也能在你变身之前割断你的脖子,让你身首异处!” 然而,艾尔文举起右手并不是要去咬破手背。先前艾伦那一拳已使他口中留下伤口,他伸出手是想要看准时机在变身前的一瞬去搪开三笠的刀刃,哪怕能有一瞬间打乱她的攻击,自己都有可能顺利变成超大型巨人。 没错……即便此时此刻,他仍在赌。 他的右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而后又不顾一切地继续上抬,同时嘴角勾起一抹疯狂而危险的笑…… 在他面前的两人一瞬间危机感在心内爆冲而起,如超大型巨人体型一般庞大的压迫感刹那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的空间,仿佛要将这里的空气挤爆…… 三笠挥出的刀刃已经没入了男人的脖子中一寸,艾伦的牙齿也刚刚咬到了手背的皮肤上—— “你们!?……” 正当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地下室的门口响起。精神高度集中的三人甚至连来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而此时被打断的他们停下动作,一齐望向门口——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来人竟是——莱纳! 艾伦与三笠因为又一个突如其来的状况愣住了,而艾尔文则放下了抬起的右手,也不顾自己因被三笠制住而跪在地上,直接转头对这名意料之外的访客说道: “莱纳,我可以和野兽巨人谈谈吗?” “!?……”艾伦与三笠为这句话一惊,而显然莱纳也不比他们少吃惊多少: “谈谈!?……” 莱纳一时楞在门口,现在他压根搞不清楚墙内这伙人的情况。在他醒来后发现贝尔托特的超大型巨人已经消失了,其余的调查兵没有来追杀他而是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吉克那家伙居然爬到了城墙上撒石头,而车力巨人找到了他,两人一起搜寻发现了这处暴露在废墟中的地下通道。他正想到这里一探究竟,刚下完台阶就发现里面居然有艾伦、三笠以及团长三人。团长居然跪在地上被三笠用刀架着,而三笠的神情则是前所未见的可怕…… “听着。我已经使用含有脊髓液的针剂变成无垢巨人后吃掉了贝尔托特。如你所见,这座地下室就是艾伦家的地下室,我们已经在这里看过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艾尔文这一连串的话语一句比一句令莱纳震惊,他想也没想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这么多堪称剧变的事…… 【团长吃掉了贝尔托特!?调查兵团为什么会有含有脊髓液的针剂!?贝尔托特他……意思是现在团长可以变成超大型巨人了吗!?……莫非,三笠和艾伦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团长要在这里变成巨人!??】 【但等一等……且不论才这么短的时间团长不可能掌握巨人之力,就算掌握了,为什么会想要杀掉艾伦与三笠!??】 【还有他居然说已经看过真相了!?是艾伦的父亲在这里留下的关于他进入墙内前的事吗?……他们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知道你们墙外的艾尔迪亚人是被你们的国家马莱利用的,你们是受害者,也是被迫的。” “!?……”艾尔文继续说道,而莱纳又是一惊,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看来格里沙把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地交待了!他有些犹豫,不能让墙内的这些恶魔知道这么多。知道了这么多,他们就不会安心去死了!要让这些下贱的墙内人尽数灭绝才行! 但他不知自己此时怎么犹豫了,难道是因为团长说了他们也是“受害者”,也是“被迫的”吗?……墙内的人和墙外的人相互理解!?怎么可能!……没错,他只要继续自己的任务就行了,夺回“坐标”艾伦,杀掉其他墙内的人!! 心念一转,莱纳动手就要去抽立体机动装置中的刀刃,然而,面前跪在地上的艾尔文对他比出了“停下”的手势…… “如你所见,我脖颈上已经产生了伤口。”他说着,话语中仍是冰冷而临危不惧的威胁,“想必你也知道,三笠和艾伦此时对我这么戒备,就是忌惮我会化身超大型巨人。” 莱纳听到这句话,已握到刀柄上的双手顿住了。他看见三笠与艾伦也一脸茫然又惶恐地看向他,仿佛在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嘁……所以现在是连艾伦和三笠都搞不清楚团长到底想干什么吗?……艾尔文·史密斯,你又一次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呢……】 “所以——让我和野兽巨人谈谈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难道就是格里沙的另一个儿子,艾伦同父异母的兄弟吉克吗?” “!??……”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人皆惊。 吉克曾经受到父母的洗脑教育而对艾尔迪亚复权派怀恨在心,甚至出卖亲生父母告发复权派——那么,他对墙内艾族应当是恨之入骨的,同时又具有年幼时便摆了父母一道的谋略与魄力。结合野兽巨人从出现起就毫不犹豫地屠杀墙内艾族,并尽情地将人命当作玩具来玩弄,以及其数次指挥作战的战略部署来看,可以推测。 而这句话也让莱纳觉得情况完全失控。 【可恶……他连战士长的身份都知道——不,猜到了吗!?……】 他双手离开刀把,从作战姿势中撤离,低下头微微思考现状。 【这个人已经不是我能对付的了……还是让战士长来跟他谈吧,决定墙内的他们和墙内的我们的命运的重大谈判……】 “……那,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找野兽巨人。” 莱纳终究是妥协了,转身走上阶梯。而在他身后的地下室里,三笠转过头看了跪在自己面前的艾尔文一眼,他神色仍是波澜不惊的坚定……她收回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刀刃已没入皮肉一寸,拔出后锋利的伤口处鲜血横流…… 三笠转身向门口走去,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她曾想过自己要用刀刃指着的敌人会是巨人,会是旧政权中的人类,却未曾想过会是一直以来带领着调查兵团的团长…… 她曾想过自己面临的最大威胁会是墙外的智慧巨与奇行种,会是墙内使用对人立体机动装置的杀手,却未曾想过会是可以变成超大型巨人的团长…… 而如今……背弃了同伴的团长将要只身和敌人的首领谈判……调查兵团的作战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么扑朔迷离。 而艾伦也紧随其后起身,他此时进入了一个暴怒之后的“冷静期”,他因发泄了太多怒火已经懵了,现在的他脑中只是怀念着阿尔明,以及其他死去的同伴…… 艾尔文站了起来,无声地看向地下室的出口,此时他口中被打掉的牙已经长了出来,颈侧的伤口上冒出淡淡的蒸汽。 从那具阶梯上走上去,就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全新世界了…… 地下室外,莱纳走在最前面,忍不住回过头去问跟着他的艾伦与三笠: “喂,团长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发生了什么?” “哈……你个敌人还蛮关心我们的事的嘛,难道又想玩扮演士兵的游戏了吗?……你这个命大的铠甲巨人!”艾伦有些恶狠狠地冲他说道。 莱纳毕竟随同调查兵团进行了数次作战,也曾近距离观察过艾尔文·史密斯——这个他们墙外也视为威胁的墙内艾族的指挥官。 【是啊……我很命大,那么,干脆就让如此命大再一次死里逃生的我,好奇一次吧。】 “但看你们先前的样子,倒觉得此时团长好像才是你们的敌人。他竟然吃了贝尔托特……老实说,连我都震惊了。没想到那个人有了超大型巨人后威胁能那么大,明明不久前都只不过是个断了一只手的普通士兵……” “那个叛徒……他擅自用了只有一支的宝贵针剂,还让其他人去送死……”被问着,艾伦仿佛又沉溺进了阿尔明之死的愤怒与痛苦中,“那个人渣……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 “……”莱纳有些错愕,艾伦的意思是那个团长在其他人都没有赞同的情况下夺取了超大型巨人的力量,然后又做出了枉顾调查兵团的行动吗?……目的的话,多半是为了那个地下室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现在的团长不再是为了全人类,而是为了自己了吗? 恶魔……终于露出獠牙了。原来你才是墙内最具威胁的人…… 艾尔文·史密斯。 夕阳西下,玛利亚巨壁被夕阳的余辉镀上了一层昏黄的光。壁外群群巨人游荡在茂林荒野之间,壁内则是化作一片废墟的希干希娜区,鸟兽飞走、生灵涂炭…… 野兽端坐城墙俯瞰末世决战之枯靡,恶魔则从幽暗之狱重生,趟出尸路血途…… 莱纳向吉克汇报了目前的情况,吉克也对这位墙内艾族的调查兵团团长颇有兴趣,同意了谈判请求。他倒想看看,艾尔文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艾尔文用立体机动装置攀援上城墙,来到野兽巨人面前。莱纳及艾伦与三笠二人则各自退守一方,静待着这场决定他们、双方,乃至全人类命运的谈判。 艾尔文注视着野兽巨人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眸子,吉克则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不偏不倚地投射过来的坚定目光。且不说艾尔文此时已获得了超大型巨人之力,便是在不久之前他尚且是一名普通士兵时,也曾与化身铠甲巨人的莱纳对视。 “那么……”心知对方非是易与之辈,吉克率先请君入瓮,“要跟我这个‘巨人’谈些什么呢?‘团长’……” 远处,玛利亚之墙下,艾伦与三笠站在一处废墟上仰望着城墙上对峙的“人类”与“巨人”的身影。 三笠始终握着双刃,保持着备战姿势,仿佛这座玛利亚之墙下还有什么能被她处理的突发情况一般。而艾伦则死死咬着牙,瞪大眼睛盯着城墙上的两个□□头紧紧握起,表情一如那日在希干希娜区的避难船上一般…… 【说什么谈判……那个渣滓肯定是要向巨人出卖我们的情报!他大概……打算把我交给那些混蛋,然后保住自己一命吧!可恶……连去地下室都要设计蒙骗我们每个人……甚至害死了阿尔明!!……】 傍晚的风掠过了无生气的希干希娜区废墟,抚在枯萎的干草上。而风声的尽头,高墙上,一场谈判开始了…… 眼见对方请君入瓮,艾尔文也便直接开门见山:“你就是格里沙·耶格尔的另一个儿子——吉克吧?” “哦?看来‘父亲’真是在这墙内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呢……”听闻对方道出自己身份,吉克也未多惊讶,而是反问道,“你们究竟知道了多少?” “格里沙医生在名为马莱的国家的经历,以及到墙内来的理由。”艾尔文全盘托出,面上神色不动。 “看来他还真是到这儿写‘回忆录’来了啊……”吉克摸了摸耳朵背后,对于这位自己一直心有怨怼的父亲的“传奇人生”,他显露出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听说他进了这墙内后也不消停,袭击王族子女,把‘坐标’之力夺到了艾伦身上。” “那么……”言及此处,艾尔文声一沉、目一凛,眸中似有剑光闪过,灼灼逼人地看向吉克,“格里沙医生为何要在马莱加入复权派,为何要在被放逐后依然继承复权派领袖枭的意志来到墙内,为何要在墙内将人们从始祖巨人的洗脑中解放——身为他儿子的你,应该也能多少明白一二吧?” “明白?呵呵……”看着艾尔文神色凛然下的严辞激愤,吉克却是不以为意,嘲讽的话语中抹不去的是沉刻的漠然,“要我明白那个满口‘责任’、‘复兴’、‘复仇’的可笑‘父亲’么?……他又可曾回过头来看看,来明白明白他自己的儿子!?” “……”艾尔文一时无言。吉克这个人虽然智冠群伦,却一直主观地凭自己的认知与观念行事,囿于童年的阴影中无法形成健全的人格。 “呵,本以为敢于冒险夺走贝尔托特的巨人之力,在知道真相之后主动找我谈判的调查兵团团长……”吉克手拄着头,俯视着艾尔文的神情中有三分玩世不恭,三分不屑轻蔑,“会与‘父亲’、艾伦以及那个复权派的首领枭有所不同。却不成想也是这般满口‘自由解放’,天真可笑的热血疯子!” “……”艾尔文眉头微皱、神情肃穆,直直注视着野兽巨人轻蔑淡漠的眼神,却感自己胸中有一股火焰腾起。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几欲冲破桎梏的力量,“那么,你可还有任何方法,来改变现状?来改变艾尔迪亚的命运……” “……” 吉克不笑了。不再玩世不恭地讥笑了。他本不想谈及这些所谓“命运”、“梦想”、“希望”的话题……对于出生即是一种错误的艾尔迪亚人,还谈什么命运?是的,他只想为这一切画下一个句点。如果说艾尔迪亚人还会有什么命运的话,那即是…… “绝育。” “!?……”野兽巨人的口中默默念出这个名词,艾尔文浑身一震。 “绝育。”他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了笑容的面上唯有双眸透射出漠然,宛如屠杀墙内同胞之时的神情,这便是吉克此时心情,以及毕生心境的写照,“使用始祖巨人以及王室血统的力量,让所有艾尔迪亚人迎来安乐死——你难道不觉得这才是我们最好的归宿吗?” “……”艾尔文注视着吉克的眼神,那是真正视生命若蜉蝣,纵使行使种族灭绝之举也不为所动的眼神…… 他想吉克大概是思想比他更为黑暗堕落的人渣。如果说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宁教我负天下人”的恶魔;那么吉克就是看破红尘,欲以死亡来超度众生的邪僧。 但……既然自己与对方始终都是人类,他便还要再争取争取: “你甘心吗?不想反抗吗?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你们?我们?巨人?……还是马莱??……是的,我们应该是自由的!” 艾尔文眼中的火光撞上吉克对于这个无药可救的世界的沉怒,如同火星撞地球。两人以不同的方式怒视着对方,不同世界观与方法论的对峙,一时剑拔弩张…… 站在玛利亚之墙上,在远方注视着他们的莱纳此时抱臂而立,因谈判场散发而至的肃杀氛围而流下了一滴冷汗。 【这么愤怒的团长与战士长,两边我都是第一次见……】 【团长究竟跟战士长谈了些什么?不会是‘握手言和’之类的吧!?……那种事对于我们墙外的战士来说可都是大忌啊!团长……】 他有些忧恨地咬着牙,心下怨载道这个墙内艾族的兵团长还是那么的“胆大包天”。 “那么斩除罪魁祸首——杀光奴役我们的马莱人就能够解决一切吗!?”吉克也在对方的步步紧逼下怒了开来,野兽巨人猩红着双眼,对自己眼前的人低吼着,“你不会这么天真吧?……艾尔文·史密斯。——巨人之力一天不除去,我们艾尔迪亚族就一天不会被当成人类来看待!!” “……这我当然知道。”避无可避的事实横在眼前,而艾尔文仍然毫不退缩,“但方法不就是用来寻找的吗?” “寻找?……”看着眼前这个无比执着的对手,吉克的情绪一时有些无法安放。但他心下也知艾尔文指的“方法”大约就是不让艾族绝育,不放弃巨人之力而与世界上的其他人类共存的途径…… “给我四年时间……”艾尔文闭目,调整心绪,让心中那块坚韧的磐石落定,“我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艾尔迪亚!” “!?……”出乎意料的答案,一时难辨究竟是缓兵之计下的托辞,还是早已在心中描绘下蓝图,吉克有些焦躁地怒斥道,“别开玩笑了!……我大可以在这里夺走艾伦,根本没必要和你们这些墙内人谈什么条件!” “这样的话就很遗憾了……”表面上道出一句无计可施的话语,再出言却是实打实的威慑,“但你能保证在这种现状下还能夺走艾伦吗?我会直接在这里变为超大型巨人解决掉你与周围的巨人,而莱纳纵使变为铠甲巨人,也奈何不了我方剩下的艾伦与三笠……” “……呵,”看到对方依然气势不减、不为所动,吉克气极反笑,“想威胁我?……你不会以为我能相信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超大型巨人的力量吧?我们荣誉的马莱战士可是从小经过魔鬼般的训练……我劝你别太小看巨人了!!” 野兽巨人向面前的人发出威吓的怒吼,但艾尔文依旧没有退却,而是缓缓抬起右手: “要试试吗?” 远处的城墙上,听到了野兽巨人怒吼的莱纳也紧张了起来,心下合计着: 【战士长难道要和对方起冲突了吗!?……团长不可能要在这变成巨人吧!?要是真的成功了的话……战士长就要凶多吉少了!!】 夕阳辉映下的空气染上了几分肃杀,而一阵难耐的沉默后,吉克却是按兵不动,野兽的双眼死死盯着艾尔文举在半空中的右手,像是有怒发不出。 吉克心知对方在赌,在赌破局的可能性。但他却切实地不敢接这个赌。 艾尔文虽然才获得巨人之力不久,但毕竟是墙内身经百战的调查兵团的团长,与还是孩子的他们在马莱掌握巨人之力不可同日而语。 若艾尔文赌输了,那么无法变成超大型巨人的他就成了一个笑话,可以被自己轻而易举地捏碎;但若他赌赢了,自己就会瞬间葬身在原子弹爆炸一般的冲击波中,而整个计划都会满盘皆输…… 但对方明显是个比自己更敢赌,更不怕死的疯子。 不管怎么算,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啊…… 吉克恨恨地咬着牙,踌躇再三,最终还是不情愿地妥协了。 “好吧……”野兽巨人缓缓坐了下来,俯视着眼前的这名亡命之徒,“这次我会撤兵,并且让身后的那些巨人为你们让出一条路……而你今后必须为我提供你们墙内的情报。” “嗯。你们还须为我们提供科技的支援。”艾尔文放下手,看着对方补充道。 “就让我们暂时休战吧……我倒要看看四年时间是不是只是你苟延残喘的借口。可不要在返回墙中的路上就被巨人吃掉了哦?史密斯团长……”口中的嘲讽屡试不爽,野兽巨人挠着耳朵,仿佛又变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情态。 而艾尔文转身,最后看了吉克一眼,并未再出言以对。而后,他便用立体机动装置飞下了城墙。莱纳立刻走来吉克身边,而城墙下的艾伦与三笠也看到了艾尔文向他们所在之处飞去。 “他来了!他一定是来抓我的!”艾伦激动地朝上方警戒着。 “等等,艾伦,别激动!”三笠则在一旁制止了他可能的动作,“马莱的人并没有跟过来……” 三言两语间,艾尔文已落到了两人面前,惯例性地顿了一会儿,才汇报道“战果”: “谈判成功了。双方暂时休战,我们返回罗塞之墙内吧。” “谈判成功了!?不是要把我交出去吗!?” “我们要怎么回去?……只剩下我们三人,马匹全没了,气体也所剩无几。” 两人的问题各自不同,而艾尔文一一答道: “我们将与墙外的艾尔迪亚同胞共同抗击马莱,接下来的四年,将是我们最后的时间。——至于回去,我们会在即将到来的黑夜掩护下先前往一片巨木林,然后等待下一个黑夜再继续行动……” “!?……” “……” 两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而后却也只得跟随艾尔文踏上返乡的道路…… “如果见到了地下室中的真相,你之后会做什么?” 曾经,有一个人这么问过。 “不知道。等看过了真相才知道。” 当时,他回答的是不知道。是“不知道”,却并不是“不去做”。 他从来都不认为得知真相就是自己理想的终点。知晓真相固然重要,但知晓真相后如何去改变世界更加重要。 胜者应该关注的是世界的样貌,而不是本质。 在看到地下室内的真相后,实现了自己第一个理想的他,立刻又在心中萌发了第二个理想: 复兴艾尔迪亚一族,斩断这被诅咒、被奴役的命运! 又一个信念在他的心底冉冉升起,前进的火焰驱动着炽烈。当崭新而未知的世界在眼前呈现开来,当难以逾越的高峰在眼前矗立而来,当这个时候…… 他就会感到,自己还活着。 但……他又要在自己的一意孤行下踏上更为艰难险恶的道路了。或许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修罗之路,只可惜了……被自己卷入这地狱中的无辜的人。 这是艾尔文在巨木林中休憩时,所产生的想法。 天亮时分,三人已来到这片森林中,而后便在此停留休息,等待下一个黑夜的到来。但,纵使等到天黑后行军,也不能保证在下一个黎明到来前返回罗塞之墙。同时过了这片巨木林,已没有像这样一般对于巨人的庇护伞了…… 这是离开希干希娜区时艾尔文没有对艾伦与三笠完全说明的话…… 此时他们正分成两边在森林中休整。艾尔文躺坐在其中一边的巨木枝干上,吃下贝尔托特后他的身体一直处于一个亢奋而又劳累的状态,既疲累而又无法入睡。即便如此,他仍然以最大限度节省着体力,以备接下来的行进。 艾伦与三笠则坐在另一边的枝干上,正在激烈地密谋着什么,神色可怕。 “所以我说……趁现在杀了他!”艾伦强压着怒火说着,眼中写满恨意,“他现在很虚弱……” “可是……” “你难道不想为阿尔明报仇吗!?还是说你也被那个恶魔蛊惑了?……” “我知道。可是……在这里动手的话,接下来我们怎么返回罗塞之墙?” “由我来夺走他的超大型巨人之力!接下来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不能再任由他摆布!!”艾伦咬牙切齿,激动地站了起来。 “……”三笠坐着,有些无奈地看着艾伦。自从玛利亚之墙夺还战开启,她一直都在被迫处理意料之外的情况,不得不做出抉择,已是心力憔悴,“有了进击的巨人的力量后……还能获得超大型巨人的力量吗?” “管他呢!你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在接下来的路程中让我们去送死!?再不动手的话就没机会了!” 三笠沉默地闭眼,面上挂着冷汗。她心知此时拦不住激愤的艾伦,而自己也无法对阿尔明之死以及先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善罢甘休…… 于是…… 下一秒,立体机动装置绳索的收放声响起,三笠迅捷地从所在的枝干上飞到了艾尔文所在之处,待他睁眼看向自己时,已双手交叉将两片利刃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刃锋钳住了他的脖颈…… “别动!这次我决不会给你反应的时间……” 艾尔文被压制着靠坐在树干上,眼中是宛如挥舞着索命镰刀的死神一般的三笠,以及她身后迟一步降到枝干上的艾伦。对于二人的突然发难,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但却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 【终于还是来了……】 降落到枝干上的艾伦踏步而来,一手已放到了齿间,眼中的怒火与恨意已被一种冷然的蔑视所取代。 【果然要这样吗……】 看着两人的举动,艾尔文也对他们的计策略知一二。正当两人快要动手时,他说道: “等等!” 说来可笑,这已经是第七次,他来到鬼门关前了。是的,自从玛利亚之墙夺还战开始以来的第七次。 第一次,是铠甲巨人在城墙上看着自己时;第二次,是野兽巨人在城墙外投掷起飞石时;第三次,是变为无垢巨人靠近贝尔托特时;第四次,是夺取超大型巨人的力量后昏迷不醒时;第五次,是在地下室中被刀刃架住脖颈时;第六次,是与野兽巨人对峙之时…… 而第七次,便是现在。 而更可笑的是……他每一次都还想活下去,也每一次都活了过来……不管用多么卑鄙无耻的手段,不管用如何蛊惑人心的手段…… “杀了我的话,你们要如何返回墙内?” “闭嘴,你这个渣滓!事已至此,要向我们求饶吗!?”艾伦将手背从齿间拿出来,没好气地说道。 “我敢断言,杀了我之后,你们绝无法返回墙壁。” “我会夺过你的超大型巨人,然后凭自己的力量返回墙壁!” “但没有证据表明,进击的巨人还能获得超大型巨人的力量,不是么?”艾尔文直视着面前的两人,道出这一行动最大的盲点,“我有一个计策,让我们顺利返回墙内——在明天天亮后,我们依然会处于罗塞之墙外。” 空气一时凝固了,两人维持着战备姿势听着艾尔文说接下来的话。艾伦的计策太过不稳,单纯地夺过艾尔文的巨人之力,却无法保证后续的进行。 “那时就让艾伦化身巨人载着我们前进,以节省气体。同时我们也用立体机动装置个别清除靠近他的巨人,以此返回墙壁。” “但要是围过来的巨人过多……怎么办?”三笠问道,她并不觉得这么简单就能返回壁内。 “那时……就只有靠我超大型巨人的力量,来一举清除周围的巨人,而后你们在我的掩护下返回墙壁。” “你怎么保证你能顺利使用超大型巨人的力量呢?”艾伦即刻反问道。 “那你又怎么能保证你能顺利使用进击的巨人、与超大型巨人的力量呢?”艾尔文也回击道。 艾伦一愣,然后咬牙,与艾尔文相互怒视。 “你返回墙壁后……要怎么做?”在僵持之中,三笠问道。 “……艾尔迪亚一直以来都在自相残杀。墙内如此,墙外如此,墙内与墙外尚如此。”他缓缓诉说着这个世界与己身的命运,“我只是想结束这一切而已。让我们获得真正的自由!” 自由…… 艾伦微微睁大了眼。 自由。他一直以来渴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但……那名给了他这一梦想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被眼前的这个恶魔给…… 思及此处,他的表情又即将转为愤怒。但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艾伦……”话音是恶魔的低语,“你不是一直在追求自由吗?……但什么也无法舍弃的人,就什么也无法得到。同伴的死……让你看不清前方了吗?” 【你这渣滓在说什么!?……】 艾伦怒视着话音的来源,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如重锤般敲击在他心房上。 “你对自由的渴望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自由的渴望…… 但这家伙为的究竟是人类的自由,还是自己的私欲?私欲……没错,牺牲了同伴的私欲…… 让他人为自己而死?…… 自己一路走来,不是也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吗?之前隐隐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之后却悔恨不已。在相信自己与相信同伴之间犹豫,在牺牲自己与牺牲他人之间不决…… 究竟有没有所谓特别的人?究竟有没有所谓人类的希望?为了特殊的几个人牺牲大多数人究竟是否是正确的?…… 他,已经想不明白了啊…… “只要是为了超越恶魔,哪怕连人性也可以舍弃。” 思绪的尽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又自心底响起,脑海中浮现了金发少年的面庞…… “而超越了恶魔的人,终究成为下一个恶魔……” 这是那个少年,有一天向自己诉说道的那句话的下半句。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三笠,你让开!”突然,艾伦握住三笠的肩膀有些粗暴地将她从艾尔文面前拉开,转而自己走到了他面前。 “等等!——”三笠一时间搞不懂他想要做什么,只是担心着艾尔文会不会突然变成超大型巨人,但在她话音未落之际,他已经重重地用右拳砸在了艾尔文的左颊上。 而后下一拳又立刻袭来,左拳砸在了他的右颊上。如此往复,劲拳呼啸过的风声与拳拳到肉的碰撞声交响着,艾尔文的头在左右交替袭来的猛烈冲击下,在背靠着的树干上不断地摇晃磕碰…… 口中已是鲜血淋漓,被打落的几颗牙只得自行吞咽下肚。鼻腔中有鲜血缓缓流出,被打肿的眼眶使他渐渐看不清前方,只感到一拳比一拳力道更大的拳头如暴风骤雨般连绵不绝……是没有把他当作人类看待的力道,是欲将他活活打死的力道,是建立在他能自行恢复的基础上的力道。 一时之间,沉闷的空气中只有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 一会儿后,艾伦双拳上的皮肤已被磨破,渗出血色;而艾尔文颧骨被打碎,淤青斑驳的面上几乎找不到可以下拳的地方……但艾伦仍没有停下。 他以开始以来力道最大的一拳狠狠打在他的小腹上,冲劲大得仿佛要连身后的树干一起击碎。这一拳使艾尔文的胃里即刻翻江倒海,喉头也瞬间泛起一股腥甜,鲜血不可抑制地自口中喷出。 打完这一拳后,不知是愤怒已得到发泄,还是终于也打累了,艾伦收手,背过身向后走了几步,一直走过三笠身旁,向两人留下一个背影。 艾尔文狼狈地喘着气,眉梢因痛苦而紧锁,而前方又传来了背着身的艾伦的话语: “果然还是无法原谅你……想杀了你,想让你死得很痛苦!” 怨恨的诅咒之语回荡在闷顿的空气中,一时无言…… 而后,艾伦也不再出言,以立体机动装置飞回了原来所在的枝干上。三笠回头最后看了低着头、狼狈不语的艾尔文一眼。 他没有变成超大型巨人,也既不还手又不出声,沉默地任由艾伦痛殴……是因为也觉得单凭自己回不到壁内吗?还是说……他的内心也有着罪恶感与悔恨感…… 夕阳渐渐西沉,艾伦与三笠背靠背坐着养精蓄锐,一直保持着靠坐姿势的艾尔文此时则微微仰头,望向血染般的残阳…… 他体内体外的伤口已渐渐愈合,但没有那么快,面上仍青一块、紫一块。他仰望着无际的黄昏,欲从浩渺天穹寻找纾解心结的自由,却只感牢笼的沉闷。 曾经,他渴望走出墙外,在天际的飞鹰之上寻觅自由;而后,不知什么时候起,连头顶的苍穹也不再开阔。 世事如枷锁,我身如逆旅…… □□的疼痛会随着伤痕的自愈而淡逝,心中的沟壑却随着剑行偏锋而愈渐崎岖深邃…… 他又想到了死。 想到了曾无数次想过的死…… 真是…… 软弱啊。 明明不久前才牺牲了同伴让自己活下来,明明不久前才又给自己找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明明不久前才开出了一张复兴艾尔迪亚的空头支票…… 但内心深处的一股业火幽幽腾起,他现在,竟然无可抑止地出现了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这也许是一股被压抑了太久的地狱业火,创造与破坏的冲动同时自心底炸裂开来。 在父亲被王政杀害后,以继承父亲的遗志为理由而活…… 在看透了兵团长官的本性后,以进入调查兵团、走出壁外为理由而活…… 在察觉到自己战斗的理由与他人不同后,以为人类献出心脏为理由而活…… 直至遇见了艾伦,又以夺还玛利亚之墙、寻找真相为理由而活…… 如今,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复兴艾尔迪亚的理由活了下去…… 想要活着,想要探寻真相、夺还自由,想要不被巨人、王政,抑或是远方的敌人所奴役,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想要死去,想要结束这在地狱之中步踏尸山血海而行的罪恶。 恐惧生存,恐惧血脉的枷锁,恐惧抉择的代价,恐惧同伴的背离;恐惧死亡,恐惧失败的屈辱,恐惧破灭的虚无,恐惧失却的自由…… 脑中思绪翻腾,或疯狂或哀切的念头交缠往复着,最终仍是平静下来……化作刺入心扉的一缕执念。 既然自始至终都在名为现实的地狱中行走,那便继续走下去。自己选择的路,即便跪着,也要爬到尽头! 因为自己自始至终,都在为自己而活啊…… 夜幕降临时分,三人再度开始行进。艾尔文以立体机动装置移动到艾伦与三笠所在的枝干上,他面上的青肿已消退得七七八八,但仍残留着些许淤痕。两人与之对视,却是相顾无言,继而便以立体机动装置开始移动,冰凉的夜风中透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而后便是在暗夜掩护下沉默的行走…… 直至下一个黎明的太阳徐徐升起,苏醒的巨人发现了茫茫荒原中的猎物,渐渐地靠了过来。艾伦按照计划变身为巨人,艾尔文与三笠则攀援于其背部,一行人在荒野中尽可能地避开着巨人而前行。 突地,一只四足爬行于地面的奇行种飞奔而来,如拦路虎一般拦住了艾伦前进的道路。它飞扑而至,艾伦不得不与之纠缠在一起,而同时,三人周围的几只巨人也越来越近了…… 艾尔文没有说一句话,只听得锋利的刀刃抽出时在空气中摩擦出的声音,下一秒他旋即手持双刃离开了艾伦的背部,以进击的巨人及周围的巨人为支点,凭借立体机动装置在其中穿梭起来。 三笠见势,也拔出刀刃,从另一边离开进击的巨人背部,前去绞杀艾伦左侧的巨人。而艾伦则拼命拦住想去攻击二人的那只奇行种,与之僵持着。 左侧的巨人不多,三笠清除了近处的几只后返回艾伦背上,便看到艾尔文有力地挥舞着双刃,利落地削下了一只15米级巨人的后颈。她忽然想起,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团长使用立体机动装置亲手砍杀巨人的样子。 论技术,他虽然不及自己,没有那么多华丽炫目的技巧。但他总是能冷静地看穿巨人的动向,再以成功率最高的方式给予致命一击。速度虽然不算太快,但更为省力。 毕竟当初就是调查兵团中存活率最高的士兵啊…… 三笠想着,正要准备动身去支援时,艾尔文已砍倒了右侧附近最后的一只巨人,落回了艾伦背上,神情与离开时并无二致。 同时,艾伦也终于打倒了身前的奇行种,便又载着背上的两人向前跑去。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他们都重复着这种行进方式。直至可以远远地看到罗塞之墙,艾尔文与三笠的气体已所剩不多,艾伦也因体力消耗而减缓了速度,导致周围巨人的包围网越来越密…… 艾尔文在右侧的一堆巨人还没有太过靠近之前先行前去解决起为首的几只,在他离开后,艾伦与三笠所处的地点突然闯过来一只高大的奇行种! 那只奇行种突地闯到艾伦左侧朝三笠挥下巨掌,三笠连忙以立体机动装置躲闪,艾伦欲对其支援,却突然感到双腿被几只四米级巨人抱住,一时难以挣脱…… 三笠与那只奇行种缠斗着,身后却又围过来几只15米级……艾伦也在挣脱小型巨人的过程中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跌入一只12米级的怀抱! “艾伦——!” 艾伦在千钧一发之际用硬质化的双爪撑住了巨人的嘴巴,与之僵持不下。而三笠却因分了心被身后巨人的掌风扫落,身体不稳摔落到地上。 【三笠——!】 艾伦焦急万分,因口中急切的呼喊而发出怒吼。进击的巨人一下子钳碎了身后巨人的巨嘴,而后疯狂地飞奔向三笠所在的位置,她周围的三只巨人都同时发动了攻击! 而艾伦在跑过去的途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方——艾尔文也被几只十米以上的巨人包围着,他一手以立体机动装置悬吊在一只巨人上,另一手则放在了齿间…… 他顿时明白过来艾尔文要做什么,在这一瞬他行动比思考更快地全身硬质化扑到了三笠身上,既是为了在巨人的攻击中保护她,更是为了在接下来的冲击中保护她…… (配乐BGM:XL-TT) 下一瞬,天光惨淡、风云色变,一束贯通天地的亮光如雷霆般劈下,而后随之迸发出的是宛如原子弹爆炸一般的能量……以爆炸的基点为中心,周围的树木皆被铲除、夷为平地,而爆炸附近的所有巨人也都化作灰烬,除了被硬质化保护的艾伦与三笠。 艾伦从硬质化的铁壳中探出头来,一睁眼便看到在自己左方站着的超大型巨人,还是一如五年前攻陷希干希娜区时的模样,只是其中的操纵者已经换了人…… 【还真的……给这混蛋做到了啊!但又是差点连我们都炸死……这混蛋想出来的方法从来都是这样!】 艾伦一半身子没在进击的巨人的躯壳中嗔怨道,而这时,躯壳下的三笠也在短暂的冲击后一手抚着头坐了起来。艾伦跳下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 “没事吧?三笠。” “嗯……没事。”她抚着头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恢复了一会儿神智,而后看向右上方的超大型巨人,“……他现在怎么样?” “……虽然是顺利变成了超大型巨人,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正常行动。”话音方落,超大型巨人便朝这边转了转头,看向他们。 收到示意,两人也以立体机动装置攀援到了超大型巨人的后颈处,接下来便在其缓慢移动下向罗塞之墙进发着。 罗塞之墙的城墙上,驻屯兵团与一部分宪兵团的成员都在此等候着调查兵团的凯旋,皮克西斯司令与奈尔士官也在此。 夕阳渐渐西沉,调查兵团返回的期限比预计的晚了不少,众人都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一个庞然大物渐渐地在人们的视野中清晰了起来…… “是——超大型巨人!!” 看到这一庞然大物渐渐向城墙上靠近的士兵们都恐慌了起来。 “是敌袭!——快通知总部!” 超大型巨人竟然逼近了罗塞之墙,调查兵团失败了!敌人将要来毁灭罗塞之墙,人类将要面临毁灭! 霎时间,末日般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不少士兵准备起了大炮,将对即将到来的敌人做出迎击。 “皮克西斯司令!快走吧,去通知萨克雷总统……”奈尔跑到皮克西斯身边,说道,面上神色凝重,“调查兵团……终究是失败了!艾尔文他……是不是已经……” 而皮克西斯却依旧注视着前方,不为所动:“还未查明来者身份不是吗?他们带了一支针剂去……那个超大型巨人也未必是敌人啊。” “……什么!?”出乎意料的回答,奈尔有些不解地看着皮克西斯。 “呵……不依靠马匹返回,”皮克西斯注视着一步步向这里走来的超大型巨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如果真的是我们之中有人做出了这般疯狂的事,那也只能是你了吧?艾尔文……” 超大型巨人缓缓靠近罗塞之墙,但仍没有停下脚步。艾伦与三笠在它颈后已可以看到城墙上架起的一排大炮,炮口朝向这里…… “快停下啊!马上要到罗塞之墙了!——”艾伦焦急地敲着超大型巨人后颈的肉,想让艾尔文听到并停下来,却收效甚微。 “……你再不变回人形的话,我们就要受到炮击了!”三笠也急切地喊道,却仍阻不了超大型巨人的脚步。 “可恶……这家伙什么也听不到了!就像我在托罗斯特区变成巨人的那一次。”他嗔怪着,心想果然如此,真是糟透了。 “艾伦……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只有在靠近城墙时,先行以立体机动装置去到城墙上,再和他们解释……” “但是……在炮击中飞过去的话,我们很有可能被炮弹击落……”一筹莫展着,突然,在托罗斯特区时发生的事在他脑海中闪过,“对了……还有一种办法!” 艾尔文感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金发的孩童待在自己的家中,房屋内却没有任何一个人…… 父亲……已经不在了。 被毫无反抗地夺走了重要之物后的房间,唯余空虚。 为什么……仅仅是接近了真相,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 那一天……他伫立在新立的墓碑前,手中花束无声落地,包裹其中的白菊花、白玫瑰与栀子花在白日的天光下,反射出不尽真实的淡辉。 少年的眼角没有一滴泪,但却有泪在心内滑落,浸润了一颗在他心内种下的种子,其上绽放出融入这世间因果的嫩芽…… 空无一人的房间,缄默的墓园,一如往日的街道,被悄然篡改了的生活……这便是少年置身的世界,也是他心中一直走不出的图景。 遂而,画面一转,他站在窗外注视着窗内形单影只的少年,手掌置于窗户的玻璃上,他眼眸一动,倏地皱紧了眉。 已经无数次在脑海中,在睡梦里凝视着这个画面。如果就这么将时间定格在那一刻的话,会否也是一种解脱……? 意识昏昏沉沉,一时忘了身为何物。自己此时在哪里呢?似乎是在用沉重的步履不断前进着,踏出业火的步履一步步地涂炭了生灵,步之所及处的一切仿佛都被自己如蝼蚁一般践踏。 死去的同伴的面容环绕在自己周围,即便如此,也要背负着他们所献出的心脏前进。 那尸山仿佛堆得很高了……若不是这样的话,自己又怎么能俯视着罗塞之墙呢?…… “呯——!” 突然,玻璃窗被锐器击碎,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少年。少年走至窗边,看向破了一个洞的自己的世界。 外面是业火燃烧、无边无际的地狱,那么……为什么还要继续前进呢? 【只因……】 少年凝视着破碎的玻璃窗外的业火,想到。 【这屋内太过寂寞……】 瞬间,火舌自窗外袭来,窗上琉璃乍破,熊熊业火霎时缠裹上了少年的身体……烈焰痛苦地灼烧着他,火舌吞噬天地,在少年面前竖起道道烈焰屏障。但少年仍没有退后,而是挺身没入烈火内,忍受着越来越强烈的痛苦继续前进着。 是的,前进着…… 即便烈火灼身,即便置身地狱,即便去往深渊…… 也要前进。 因为…… 这屋内什么也没有啊!!! 那一天,他走出了这个萦绕在他心头二十余年的房间。被揭示的真相宛如被捅破的天窗,让世界的全貌在置身空寂房间中的少年面前呈现出来。 少年看到,这个世界,是一座炼狱。 少年不语,只身没入了烈火之渊,将要继续他的征程…… 这是850年,调查兵团凯旋的玛利亚之墙夺还战。 一场改变了世界、载入史册的战役。 …… 猛然睁眼,肩胛骨的疼痛随着脑后传来的话语越来越清晰…… “醒醒啊!……炮击要来了!!” “你又要把我们害死在这里吗!?你这个恶魔!!” 三笠与艾伦你一言我一语地呼喊着超大型巨人后颈内的艾尔文,其中三笠的一把刀刃刺入了后颈的血肉内,正如那天阿尔明在托罗斯特区唤醒艾伦一样。 眼看着已很接近罗塞之墙,炮口皆上移对准他们所在之处,艾伦与三笠心下大叫不好。 “不行了……我们——”正当艾伦无力地看着齐刷刷的炮口,感叹道时,面前的超大型巨人突然有了动作…… 霎时间,罗塞之墙前的超大型巨人突地消失,失去落脚点的艾伦与三笠急忙以立体机动装置钩住罗塞之墙的墙壁,带着刚从后颈中出来的艾尔文一起飞了过去…… 幸亏离得不远,才能在蒸汽的掩护下成功移动到墙上,而没有摔得粉身碎骨。 城墙上的众人都惊呆了,本以为是敌人的超大型巨人突然消失,转而蒸汽中冲出来几个熟面孔。 士兵们即刻围了过去,惊喜而疑惑地询问着他们。 “调查兵团团长艾尔文·史密斯,士兵三笠·阿克曼、艾伦·耶格尔三人顺利返回——!” “只有你们三个人吗!?其他人怎么样了?作战成功了吗?你们怎么没有骑马匹返回?还有那个巨人是——” 传令员们的一系列问题令艾伦与三笠两人喘不过气来,艾伦大口地喝着水,面色不佳,显然无心作答;三笠也喝着水,一时及不得回答那么多问题。 而此时奈尔与皮克西斯也来到了人群中。 他们朝人群中看去,只见精疲力竭的艾伦与三笠两人身旁躺着昏迷不醒的艾尔文。他双眼下是操纵巨人后留下的深邃印记,上身的衣物被高温的蒸汽熔化,雄壮的躯干□□在空气中,而立体机动装置仍完好无损地别在腰间。 “他眼睛下的那些痕迹!?……”看到令人惊讶的一幕,奈尔惊呼着,大脑一时被巨大的信息量所占据,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对皮克西斯说,“司令……没想到你真的猜到了啊!” 皮克西斯笑而不语,而喝完水的三笠终于有空向众人解释道: “如各位所见……团长……是从超大型巨人体内出现的。他利用针剂夺过了敌人超大型巨人的力量,我们也去到了地下室,还和敌人进行了谈判。敌人撤军了,但其他同伴都被……” 她有些犹疑地说着,口中的话也并非都是真实情况…… “哦啊!——团长他夺过了敌人的力量啊!于是同时也恢复了健全的身体吗!!” “那么……这次的玛利亚之墙夺还战也可以说是成功了吧!?调查兵团去到了地下室,还逼退了敌人!” 而士兵们听了她的这番话后皆人心振奋,眼中闪露出迎接胜利的喜悦光辉。 【啧……那渣滓虽然身体健全了,但心智却不健全了!……】 艾伦擦着嘴,看着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对于这次令人作呕的作战表现出欣慰,就感到恶心。 【三笠……为什么不说实话!?】 “调查兵团只剩余三人吗……这一牺牲不可谓不大,”而皮克西斯判断着目前的情势,发话了,“但以结果来说,是好的。至少,我们人类暂时不用迎来灭亡了。” “是、是啊!!” “太好了!我们胜利了!我们活下来了!” 听着司令的论断,士兵们更为欢欣鼓舞,开始欢庆到这次的胜利。 “调查兵团万岁!!向人类献出了心脏!” “艾尔文团长万岁!!夺过超大型巨人的大英雄!” 人们欢呼着,将艾伦眼中毫无人性的恶魔称作了英雄……这令他作呕。 而当初,被他视为英雄的调查兵团,曾被人们视作过废物。如今,一切却好似反转了过来。相同的是,他都在群聚的人群背后,默默地怒火中烧。 为什么……自己的想法总是跟别人不同? 【不行!……我一定要将真相说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艾尔文缓缓醒来…… 甫一清醒,便感到整个脊柱与后脑的神经传来阵阵钝痛,脊髓中宛如被插入了数千根银针一般…… 他有些吃痛地闭上眼,身体的动作却牵动了一声金属与铁链叩击铁板的脆响。他再度睁眼,发现自己身处无光的室内。借着昏黄的火光,他看清了自己正躺靠于铁床上,双手被粗重的镣铐铐缚在身体两侧。 此时他除了身上的立体机动装置被卸下以外,维持着从超大型巨人体内出来的样子,□□着上身躺在地牢内的床上。 牢房外的看守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苏醒,走出门外通报。不一会儿,在他意识尚且昏昏沉沉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倒是使他清醒了不少,来人正是奈尔。 他想说些什么,却因数日以来的干渴与饥饿使不上力气,喉咙也沙哑得发不出声音。而他隔着铁栅栏看到来人带来了水和食物…… 休整过后,他率先开了口: “自从我昏睡后……已经多久了?” “……两天了。”奈尔坐在牢房外的一把木椅子上,双手抱臂说道,看着他的眼神比起以往的每一次添上了更多的猜忌与犹疑,“你总共要在这里被关上一个月。艾伦·耶格尔把实情都说了,上头判定你为‘消极指挥’。” “……” 他微微低头,逼仄的地下空间中,本就沉闷的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后悔吗?……” 半晌过后,奈尔的问句打破了昏暗中的沉默,他的眼神带着一分严肃的审视。 然而询问并没有迎来回答,狭小的空间再度被寂静包裹。 后悔吗?…… 昔日同窗的诘问挑动了他的心弦,做出如此下策,后悔么?…… 这并非他未经过思考的决定,他没有天真到觉得能骗过全人类,也并不打算逃避制裁。 但……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 如果能够重来的话……是否还会选择这样的险途? 如果能有更轻松的活法的话…… 第2章 第一次壁外调查 (配乐BGM:The Reluctant Heroes) 二十二年前,828年,十五岁的他在结束了三年的训练兵生涯后加入了调查兵团。 而二十七年前,823年,失去了父亲的他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志向。 本来立志追随父亲成为一名学者与教师的他,在那起突变后决心加入调查兵团,去亲手探寻墙外的真相。 于是自那天起,他开始锻炼身体。周围的同学在听闻老师意外身亡的噩耗后,都以同情的眼光注视着他,而他只是在追悔的愧疚与仇恨的怨火之中目视着前方…… 这是他第一件舍弃的事物——自己的安逸。 两年后,加入训练兵团的时刻到了。 新兵们身着制服列队,严苛的教官开始询问每一个人的出生与身世,并对他们进行着入伍的“洗礼”。 “我名为安妮·玛格丽特……” “我名为博格·列克……” “我名为奈尔·德克……” 人们都惶恐地承受着魔鬼教官的逼问,慌慌张张地报上名号。而依次报过名号后,他们却注意到人群中一名身材高挑、样貌出众的金发少年没有被问到。 善于察言观色的奈尔也随着人群中的窃语循声看向那名独特的少年,他不偏不倚地看着前方,一双独特的蓝色眸子中没有其他人那般的拘谨与慌乱,却透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凛冽与坚毅。 当然,最值得注意的还是他那惹人注目的、眉毛…… 奈尔这时便记住了这名少年,虽然,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傍晚,入伍的训练兵们坐在一起进行着他们的第一次集体用餐。几名好事的少年围坐到艾尔文周围,好奇地问道他为什么躲过了教官的询问: “喂,金毛。教官为什么唯独没问你的身世?” “我不叫‘金毛’,我名为艾尔文·史密斯。” “还不是因为大家都报上了名号,就你一个人特殊。嘛,不过,你的眉毛的确挺特殊的就是啦~” “……” 坐在他们附近的奈尔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扭头观察着人们为满足自己的探究欲你一言我一语地“侵扰”着金发少年,他注意到其中有名为博格的少年。 为什么没有被教官问到吗?…… 传闻训练兵团成立仪式上教官的问题是对即将入伍的新兵的洗礼,为的是能让他们舍弃过往的出身、地位与自我,成为能够对人类有益的士兵。而听说已经经历了“洗礼”的士兵则不需要再进行这种仪式,而那些经历了洗礼的人眼神也会与其他人不同…… 难道是因为他已经经历了某种洗礼,所以才不用被问到吗……? 奈尔联想起上午看到的艾尔文的眼神,推测道。而博格等人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着那人: “难道你是贵族的子嗣,早已内定好要走后门进到宪兵团了吗?” “你说什么呢,博格,那些贵族的大老爷们怎么会来到这罗塞之墙里~” 似是看他气场与常人不同,几人对于他身世的“八卦”愈发尘嚣甚上,而说道这里时,却是扰怒了眼前的金发少年。 他有些愠怒地将汤碗放下,在木桌上叩出有些刺耳的轻响,而后沉吟片刻,道出了一句让桌边的人都震惊了的话语: “我要加入调查兵团。” 【!?……】 少年的这句话让奈尔拿着半截面包的手顿了一下,他确也觉得这个人与众不同,但没想到他竟然想要加入那个现在“名存实亡”的怪人军团…… “哈!?加入调查兵团!?你是想要急着送死吗!?”而博格更是直接出言嘲讽道。 “……不是去送死,我是想证明一个猜想……”看到对方如此轻蔑的神情,他也有些激动地与之争辩起来。 “什么猜想?墙外除了巨人还有什么?”博格抱臂,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 “墙外很可能是有人类的!”他怒视着那人,道出这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父亲的猜想…… “人类!?……哈哈哈哈哈哈……”而这时,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名为安妮的女兵似是再也绷不住地笑了出来,进而周围的几人也迸发出哄笑。 在人群的笑声中,站着俯视着他的博格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没趣地说道: “嘁,本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没想到只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说罢,他扬长而去。 而艾尔文一直瞪着他离去的背影,置于桌上的右手握成了拳。虽然没有因人们的嘲笑做出直接的反击,但奈尔能看到,他蓝色的眸中燃烧着不甘而倔强的怒火…… 第二天,刚入伍的新兵们就迎来了一个严苛的考验——立体机动装置适应性测试。 自从几十年前工匠们研发出足以砍杀巨人的武器后,立体机动装置的掌握便成了每一个士兵的必经之路。而适应性测试不合格的人,也会被判定为没有成为士兵的才能而被放逐到开拓之地…… “呼哈……”早起列队的博格打着哈欠,一脸心不在焉地说道,“想进入宪兵团的人为什么需要会这玩意儿啊?希娜之墙内又没有巨人,留给那些急着送死的人去学不就好了~” “大哥说的是!……这东西一看就可难了,要吊在上面晃来晃去的……”他身旁一个胖胖的名叫路西利·查斯的士兵附和道,看着被逐步搭起的测试装置战战兢兢地说着。 “肃静——!”长官发令道,士兵们皆停止了窃窃私语,整齐地列队起来,“全员列队——根据点名分组进行立体机动适应性测试!” 测试如火如荼地进行,艾尔文、奈尔、博格、路西利和安妮五人被分到了一组,众人开始小心翼翼地穿戴起装置,颇有些紧张地等待被吊起。没人想在所有人面前被证明自己是没有才能的…… 而事实是,人的天资分三六九等,现实也总会令人欢喜令人忧…… 奈尔在突如其来的腾空感的不适下摇晃了几下,很快则找到了诀窍,慢慢地稳定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看向左边,他发现博格在半空中几乎纹丝不动,而路西利与安妮都在一番挣扎后摔了下去。而突然,人群中窃窃地发出几声低压的嗤笑,他向右边看去…… 因为穿戴装置较为仔细而最后被吊起的艾尔文,纵使在脑中预演了数十次,纵使做了万全的准备,在腾空的那一瞬间身体仍不受控制地失去了平衡…… 在立体机动装置上岿然不动的博格有些满意地看着那人滑稽的模样,抱臂想着: 【哼~果然欲望与实力是两码事啊~】 当晚,晚餐过后,奈尔在训练场找到了艾尔文。白天搭设起的装置架们仍矗立在夜色中,以供新兵们练习。而此时,静寂的场地中,唯有他一人在立体机动装置上挥洒着汗水,皎洁的月光在地面上投下他悬于半空中的长长倒影。 奈尔渐渐走近,看着那人虽然仍是没多久就摔下去,但也肉眼可见地比起白天来有所进步。注意力太过集中的他直到奈尔走到自己身边才发现,有些尴尬地别过头,一言不发地继续着自顾自的练习,直到对方先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呢?你想加入调查兵团吧?加入调查兵团又不需要成绩位列前十……” “你在说什么?……无法通过适应性测验的人将被放逐到开拓地!”奈尔有些没想到艾尔文回答他的口气是罕见的焦躁,虽然不说,但白天的出糗显然令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损害,“更何况……这也是在墙外必备的生存技巧。” “那也没必要连饭都不吃吧?”奈尔还是不怎么能对少年的话产生共情,对他来说,墙外太远了。此时他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人在立体机动装置上折腾着自己。 “我吃不下……”而少年此时却停下了动作。注视着他的奈尔不明白这句话中到底包含了怎样的感情。 是不愿在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下用餐的固执,是恐惧将被放逐的焦虑,是对于自己无能的懊恼,是自觉辜负了父亲期望的自责…… “奈尔……为什么越是有对抗巨人力量的人,却越是能远离巨人?你觉得呢?”突然,金发的少年转过头来看向他,幽蓝的眸子在月光下显露一分冷静与尖锐。 “……”他看着他,不知如何作答。这个人的言行总是那么特别,以致格格不入。但奈尔感到越来越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了,迟疑了一会儿问道:“能和我说说你的猜想吗?” 听到此话,艾尔文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浮现带着一分释然的笑。他从装置上下来,准备向奈尔讲述自己的“童年往事”。 “这不是我的猜想,这是我父亲的。”艾尔文与奈尔一同走着,来到了营地伙房后面,说道。 “你是说你认为你的父亲为王政府所杀害?然后他的假说是墙外有人类,而我们都被篡改了记忆!?……”奈尔不可置信地重复着他告诉自己的话,没想到他那日在餐桌上向博格等人说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不是我认为,是肯定。谁会相信父亲只是死于意外?他只不过因为接近了真相,就被王政除去了,因为我的‘告密’……”少年执着地对那人说着,眸眼中掩不了的是两年前那一日铭刻于记忆之中的苦痛…… “我说你啊……这种话可不要到处乱说哦,不然我和你都会有危险的。”他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的笃定源于何处。 “所以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而那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隐含着恨意的眼神在黑夜里、灯火中闪烁着,神情和话语都令他感到有些瘆人,“王政以为抹杀所有接近真相的人就能以儆效尤,用恐怖阻隔人们的探究欲,但我却认为那反而是对于人们窥探到掩盖的事实的一种佐证……” “…………” 奈尔有些愣愣地看着少年变得有些怖人的神情,额尖有冷汗滑过,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与己同龄的少年……而也正因为他也非是愚钝之辈,艾尔文才会将这些说与他听,他也才能在这之后还做出分析与反问: “既然你这么相信王政掩盖了事实,那么为何不索性加入宪兵团,接近中央权力来达成目的?……你其实是不想与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共事的吧?” “也许你是对的。但我对那些样的人都能进入的宪兵团,是否能给我提供真相,深表怀疑。” “……”他当然知道他意有所指,说的是博格那群天天把宪兵团的安逸享乐挂在嘴边上的人,“我可也是想加入宪兵团的哦。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阴谋论,我更想肩负起身为人子的责任,不让父母失望。”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宿舍的方向走去。和艾尔文的谈话让他感到很累,仿佛这巨壁中从来没有哪件事让他觉得这么费脑。同时少年异样的眼神和激愤的话语也倒映在他的脑海,让他感到了危险。 迈开步子时,他向少年抛下了最后一句话来结束这次的谈话: “也许你是太累了,还是赶快休息吧,再过几天就是适应性测验的最终考核了。” 艾尔文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在黑夜中不着一语…… 过了几天,到了最终考核之日,艾尔文通过数日的努力达成了平衡,成功通过了适应性测验。而后,等待着留下的人的将会是更为严苛的训练兵团六大课程,即: 马术、后勤行进、格斗术、兵法讲义、修理立体机动装置的技巧术,以及最重要的立体机动技巧。 他虽然不擅长立体机动,但凭借着在兵法课上的卓越表现,以及自己对于立体机动软肋的不断克服,综合成绩逐渐跻身前十之列。 然而,挥之不去的幽影也在窥视着他,人的嫉妒与偏见,如果放任不管,便会日益发酵…… 一天,他被三个人拦住。为首的是博格·列克,稍胖的是路西利·查斯,还有一名较高的士兵克尔克·拉特斯。 三人在建筑背后的空地上将他围住,博格开始挑衅道:“喂,眉毛,近来混得挺风生水起的嘛?” “眉毛”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在训练兵中流传开来的他的外号,罪魁祸首自然是博格等人。自那日餐桌边众人觉得与他谈不拢时,人们便不知不觉地开始了排斥异己的举动。 “我说你,不过是个想去调查兵团送死的疯子而已——”博格言词愈发激烈,而说这句话的途中克尔克重重地一拳砸在他脸上,使他险些站立不稳,“为什么还要来占着前十的位置啊!?” 而当原本被人轻视的异己爬到人们头上时,这份排斥便会在嫉妒与怨恨中变本加厉…… 克尔克一边对他拳打脚踢,博格一边继续作壁上观地为同伴伸张着“正义”:“你知不知道路西利本来是在前十的,就因为你把他挤走了,他可要辜负父母让他进入宪兵团的期望了啊!?” 承受着狂风骤雨般的殴打,他梳理整齐的头发散乱开来,而眼神却直直地瞪着为首的人。 看着他非但没有服软,还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博格愈发来劲:“路西利你也来两拳啊?对这个抢了你位置的恶心的家伙……” 微胖的士兵听罢,仿佛是得到了作恶许可似地向艾尔文打去。而在他们的拳脚暂歇之际,他转头直视着博格说道,话语中没有一丝惶恐与惊惧: “那只能说明,他不如我罢了。” “……”三人一时无言,面面相觑着。 博格看着眼前这个瞪着自己的少年,此时他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与鼻孔都挂着血丝……但口中说出的话倒像被打的是那三个人,而不是自己似的。 博格气极反笑,而克尔克说道:“大哥,你看,这混蛋还嘴硬呢!你要不要亲自动手?” 此话一出,倒令他接过了话茬,抱臂嗤笑一声,说道:“呵~正合我意。但,他太高了,打起来不方便~” 克尔克与路西利听出了他在暗示什么,对视着露出一阵坏笑。两人交换眼神后,挪到艾尔文身后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们想以蛮力迫使他跪到地上,却遭到了来自他的抵抗。两人发现怎么也无法将他压到地上,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哟,还在负隅顽抗呐?”博格嘲讽着,露出一抹残忍的笑,“看来我们需要一些手段了!” 两人收到了他的示意,用脚踏到艾尔文的膝盖内侧,用力踏着他的关节……他终是力有不逮,被逼迫着屈膝在了他们面前。 屈膝于地的一瞬间,他沉痛地阖上眼,心底涨起的屈辱感使他恨恨地咬牙,再睁眼时幽蓝的眸中已燃起怨恨的怒火,钉着眼前的人。 博格方沉浸进迫使这个不示弱的家伙屈膝的快感中,就被那人一个扬起的饱含怒火的眼神顶了回去。他的心底竟涌现对这一眼神的不可抑制的恐惧,这令他的征服欲还未及得化作快感便被一阵耻辱感浇灭。 他快步上前狠狠踢了艾尔文两脚,让他不能再以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然后像是得到了发泄似的,他嗔笑着说道: “你知道我觉得你这家伙最恶心的是什么吗?……当我们都只能在这臭水沟之中往上爬时,你却总是看着墙外的远方;当我们好不容易要爬出这里时,你却碍眼地站在前面,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从来都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过吧!?” 排除异己,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当虚假的幻象被戳破之时,只能铲除清醒之人来维持自己的自尊与知觉。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永远比解决问题更简单。 博格一边说着一边又向他补了几拳,而后终于罢手。 此时克尔克说道:“话说大哥,他怎么被我们打成这样都不还手啊?——明明在格斗课上把我们摔惨了。” “谁知道呢?不过你们刚才已经遭到了他的抵抗不是吗?——说来他的格斗术可是有9分的超高评价呢,果然身强力壮……”博格嘴角挂着阴惨的笑,审视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眼中钉,开始想着如何羞辱他,眼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把他的衣服脱了。” 闻言,克尔克与路西利粗暴地脱下了眼前之人的上衣。不及艾尔文反应,他的躯干便暴露在三人面前…… 而三人看到这一幕却惊了。他的躯干上不仅有精壮的肌肉,被他们踢打的痕迹,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那不是被他们打出来的伤痕,那是一条横亘整个胸膛,在两侧腋下磨出淤血的勒痕……是立体机动装置的皮带长期在皮肉上摩擦产生的痕迹。 隐私被强制地暴露在厌恨的人面前,艾尔文耻辱而不甘地闭上眼,不愿再看那三人的表情。而此时他看不到的三人的表情,不是解气、不是窃喜,却是怔愣地滞在原地。 这到底是要在这两年间经过怎样夙以继夜的反复苦练,才能在身体上留下这样的疤痕?…… 此时他们觉得自己口中的“努力爬出臭水沟”,在这名他们饱持偏见的少年所呈现的事实面前,是多么苍白无力的辩驳,化作一句笑话与空言。 “喂!你们在干什么!?” 正当几人再度受到这个人带来的冲击之时,一声带着疑虑的怒喝将他们从震惊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也让跪于地上闭着眼的人睁眼看向来人。 来人竟是奈尔,训练兵集合用餐的时间已到,艾尔文等人却仍缺席。长官让奈尔前去寻找,他甫一走到这里便见到三个人围住艾尔文,而艾尔文竟跪在地上,带着被殴打的痕迹,□□着上身…… 他见到来人是奈尔,立刻如那日一般尴尬地别过头,不愿让更多的人见到自己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而奈尔心中为这惊人的画面一震,也不知怎么地就激动地怒而上前揪住博格的衣领怒斥道:“你们三个在干什么!?在霸凌同伴吗!?” 博格没好气地撒开奈尔的手,克尔克与路西利两人因事迹败露被吓得不敢说话,而他们身旁的艾尔文则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并捡起衣服穿了回去。 “哼,谁跟这个疯子是同伴……”博格仍旧出言不逊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都糟透了,仿佛他才是被霸凌的那个人一样…… 而这种说法显然更令奈尔觉得不可理喻,他继续质问着这三个无法无天之徒:“这是重点吗!?你们这是违反军纪的劣行!知道吗?” 后来,五人被召集到长官办公室汇报情况。博格、克尔克与路西利三人因恶意行为被罚半个月不得参与训练,并去为兵团做杂役的工作。而艾尔文则由于是单方面被施暴之人,不受任何惩处,这一点奈尔以及那三人身上的毫发无伤可以作证。 此事过后,艾尔文在医务所躺了一天,然后又带着未完全消肿的淤青投入了训练中;“杂役三人组”则收到了士兵们的嘲笑,曾经呼风唤雨、横行霸道的“威名”也瞬间扫地;而奈尔,作为这起事件的亲眼见证者,则多了几分不同的思考…… 为什么?越是能够与对抗巨人的人,却恰恰越能远离巨人…… 为什么?在这个臭水沟一般的世界中,有着梦想的人都会被视为异类…… 为什么?仅仅是接近真相,就会遭到抹除;仅仅是与众不同,便会遭受暴行…… 两年间,艾尔文也曾多次在用餐时和他谈及那个猜想,但他每次都不以为意;曾经,他一直认为墙外的世界太过遥远,只要成为宪兵为父母争光,过平凡的生活就好。 但如今见到了这副场景,他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日艾尔文在暗夜的灯火下幽幽地对他说出的那句话: 【连那些样的人都能进入的宪兵团……】 也许……这个巨壁之内的世界真的是臭水沟吧。连怀揣梦想、仰望星空都不被允许的臭水沟。 奈尔感到自己心中一直固守的有些东西开始松动了,一个个被选择性忽视的事实不断地呈现在眼前…… 他也开始,有些向往壁外的世界了…… 之后的一天,他邀请艾尔文到他常去的一家酒馆喝酒,这是他之前两年从未做过的事。艾尔文有些讶异他的主动邀约,但还是应允了。 和奈尔一起进入酒馆后,他发现等候在酒桌边的还有两名男性训练兵,奥路德·诺尔与毕加·约克。 两人也打算加入调查兵团,如今看到奈尔改变想法,加入他们,甚是欣慰。 自那之后,四人便经常一同在酒吧畅饮欢谈,一起展望着背负自由之翼翱翔的未来。 一天,四人如往常那般在酒吧相聚,当奈尔正和众人谈天说地时,一个轻柔的女声打断了他: “这是你们点的酒……” 来人将四杯酒从托盘中拿出放到桌上,她是一名新来的名为玛丽的侍女,有着黑色的长发与朴实却清澈的眸子。 奈尔一瞬间愣住了,看着她走远的背影,一时忘了去拿桌上的酒,直到奥路德揶揄起他才回过神来: “喂、喂~某人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奥路德一边说着一边搡了搡奈尔的肩膀,毕加在一旁捂着嘴笑出了声,而艾尔文也笑着看向奈尔,看着他面上微微带着红晕,端起酒喝着在同伴的调侃下佯装镇定。 她确实是名美丽的女孩,但自己不会像同窗好友那样因此而一见钟情。那一刻艾尔文如是想着,但接下来发生的事立刻改变了他的这一想法。 喝了一会儿后,奈尔打算出去醒醒酒,也是为了“逃离”目前尴尬的气氛,艾尔文则陪着他。 两人朝着酒馆背后的小溪边走去,明媚的月色在清澈的溪流上倒映出波光粼粼,溪水的波澜融化在轻唱的歌谣之中叮咚作响,坐于溪畔石坎上的少女吟奏天籁之乐…… 两人在原地愣住了,少女哼唱着家乡的歌谣,忘我地没有发现身后二人的到来。 他们在同一天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不同的理由。 夜晚,躺在兵团宿舍的床上,少女哼唱的旋律久久萦绕在金发少年的脑海,余音未绝……而他数度回味着这一韵律,心底竟不由自主地浮现配合这律动的歌词: 【对人类力量的渺小,早已厌烦至极……】 【那些不愿牺牲的弱者,怎会有胜机可言?】 【寻找核心的片段,才是人类唯一的希望……】 突然油然而生的想法令自己也微微惊讶,这是来自他心底的声音…… 一路行至今,领略了王政手段的卑劣,领会了苟且偷生之人的卑怯,领教了汲汲名利之辈的卑鄙。 他想到墙外去,待将这首歌完全完成,再献给那名女孩;他要到墙外去,却不知今后,能否再与她相见…… 奈尔呢?他也是喜欢着她的吧……但他,现在也要去调查兵团了…… “艾尔文,我打算不去调查兵团了。” 后来,在兵团选择仪式的前夜,奈尔找到他如是说道,周遭的灯火一如他与奈尔第一次相谈的那夜。 “是为了玛丽吗……” 金发的少年微微一顿,而后道出了这句不算疑问的疑问……同窗好友、却也是情敌的黑发少年做出的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并不算意外,但一股惆怅还是自他心底升起…… “……嗯。我选择为了玛丽肩负起责任,在这个臭水沟中往上爬……——而你呢?”言说着所思所想所抉,此时稍显激动的人倒变成了黑发少年,“你仍是无法置身于这个臭水沟中的吧?你仍是要去远方的吧……” 【为了爱情,舍弃了与同伴的约定吗……】 艾尔文看着眼前之人的眸子想着,那人的诘问之声在自己的心房回荡,倏尔被一股不可名状的痛苦滋味挟裹,割裂于胸…… 是啊…… 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就什么也无法得到。 片刻,金发少年背过身,道出最终的决定: “没错……我将会继续前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去证实亡父的假说。” 奈尔在幽夜的火光下注视着他的背影,他不知道他说出这个决定经过了怎样的挣扎。但他知道,少年即将背负上自由之翼,也将背负上枷锁…… 而自己背负上责任的枷锁,却也将获得解脱。 那天,奈尔没能对他说出的是一句“对不起”; 而他没能对奈尔说出的是一句“代我照顾好她”…… 那天,他同时失去了少年时代的友情与爱情…… 这是他第二件舍弃的事物——自己的感情。 (配乐BGM:進撃st-hrn-gt-pf20130629) 时光转瞬即逝,不因人们的情感而停滞。转眼,收纳了新兵的调查兵团成员们已身背自由之翼,悉数骑于马匹之上,在玛利亚之墙的大门之前列队。 这是艾尔文·史密斯的第一次壁外调查。 他与奥路德·诺尔以及毕加·约克分在了一组,三人在与奈尔分道扬镳后,也依然要如当初约定的那般继续前行…… 巨钟鸣响、城门升起,在两侧民众的目光注视之下,在新兵加入后的这次壁外调查开始了。 艾尔文与同伴们策马驱向前方,过了这道大门,便可前往壁外的世界。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墙壁外…… 本以为那份渴望自由的心情在历经舍弃与别离的磨难后,已被消磨殆尽。但当壁外的晴空透射的阳光打在金发少年的眉心上时,他在颠簸的马背之上望向长空。 雄鹰盘旋、白云悠悠,林木秀于风间,日光辉耀碧空……这幅画面虽与墙内也几无二致,但此时微风拂过的草木的气息似乎也是那么的清新…… 【你其实是不想与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共事的吧?】 骑在马背上的少年不知怎地,想起了已与他们朝着不同方向前进的昔日同窗的话……那时,自己没有予他肯定的回答。但现在想来,也许他点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实所想。 没错。墙内是一个臭水沟般的世界,巨壁下的空气污浊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前往壁外不仅仅是为了调查父亲所说的真相,更是因为他渴望着自由,想要将那个腐朽的世界抛在身后。 但……壁外的世界从来都不是那么美好的。时刻提醒着士兵们这一事实的不只有课堂上的内容,前辈们的教诲,还有此时在壁外的空气中隐隐嗅到的血腥味,以及突如其来的巨人的身影…… “小心!发现敌袭!!” 前方的传令员看到行进的队伍前出现几只十米以上的巨人,向后方通报道,同时发出红色的□□。 “精锐班——进入立体机动模式,解决巨人!!” 而调查兵团团长施令道,一声令下,位列队伍前排的调查兵团前辈们同时自马背上跃起,分成三三两两的队伍向面前的三只巨人飞去。而他们后方的队伍则会穿过这个小型战场继续向前,精锐班击杀巨人之后又会赶回队伍前方。 这是一个全体士兵阵列成一个紧密的锥形向前的阵型。锥形的尖端是负责指挥的团长与索敌的发令员,两翼是由经验丰富的前辈们组成的精锐班,对于来袭的巨人是清扫之矛,对于身后的新兵与物资车队则是守护之盾。 但艾尔文一眼就看出了这个阵型的弊病之处: 索敌与杀敌的能力集中于队伍前列,但壁外巨人的来向并不总是在前方。不仅会有从左、右、后方来袭的巨人,还有行动无法预知的奇行种。而将精锐力量集中于前方看似可以很好地突破巨人的重围,但在平地上立体机动装置无法发挥全部功效。且不说精锐班们击杀巨人的成功率几何,就算击杀了巨人,返回队伍也需要周折,因而队列往往在遇上一次巨人后就会散乱开来…… 果然这一阵型的弊端很快暴露,当精锐班在后方被巨人牵制时,一只奇行种袭向了后排的新兵们……是艾尔文、奥路德与毕加所在的左后方。 眼见以四足在地上飞快爬行的奇行种将要来袭,奥路德与毕加都抽出了双刃严阵以待,准备给那只巨人一个痛快。而艾尔文拿着刀刃的一只手却横在了他们面前,作出阻拦的姿势,说道: “不要硬拼。” 而奥路德并不以为然,眼中闪烁着对前方将有可能成为自己的第一只猎物的巨人的杀意,有些激动地说道: “精锐班们还没有回来,只能我们解决了它!” “它的速度太快,必须引开它,否则会冲乱阵型!”艾尔文说着,而在他们的三言两语之间,奇行种已飞快地冲来,对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艾尔文飞快调转马身,躲过了它飞扑而至的一击,而后则立即策马,将之往远离队伍的方向引去。他已经观察地形,结合这只奇行种的行动特点,想出了一个兵不血刃打倒它的战术。 奥路德与毕加见奇行种追着艾尔文跑去,也焦急地策马追了过去。 “团长,左后方新兵被奇行种追击,脱队了!” 传令员见状,向团长汇报道情况。而此时,有三名精锐班的成员也回转了。 “你们三人去营救左后方的新兵!” 在团长的指挥下,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再度踏上征程。 而这一边,艾尔文的征程也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展开来。不过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还有一颗挺拔的巨树。 四足爬行的奇行种速度虽快,但毕竟是没有智慧的。艾尔文引着它,快马加鞭,看来几乎要直直向那棵树上撞去,却在将要撞到之时改变了自身的行进方向。 而张牙舞爪向他扑去的奇行种躲闪不及,一头撞到了巨木上,失去了行动力。他见势从马背上跃起,以刀刃削下那只奇行种的后颈,轻松地坐收渔利。 刚解决完这只巨人后,他回到马背上,便见奥路德与毕加骑马赶来。 “你们过来干什么!?……”他有些焦躁地说道。 “哈?我们来救你,你还不领情!?”奥路德几分不解、几分委屈。 “我不是这个意思……”自知失言,他解释道,“让前辈们来救我,你们跟着大部队,会更安全……” “前辈们确实来了……”毕加看向后面,拇指向后指了指,“但被那边过来的巨人困住了……” “我们得去救他们!”奥路德说道。 “嗯,不过还是先发射一颗□□,让他们确认我们的位置——” 正当艾尔文低头去装□□,而毕加看向后方时,两人身边极近之处传来一声闷顿的惨叫…… “奥路德!!!”被惊动地回头看向一旁伙伴的毕加,再转头之时却已见奥路德被一只巨人从马背上叼起,上半身子尽数被没入巨人口中…… “!!……”艾尔文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这一切,三人只不过在这里逗留片刻,一只巨人便又被吸引而来。它是从巨木后的视野盲区出现,在两人分神之时便咬住了奥路德! “可恶!!——你这畜牲!”下一瞬间,毕加冲动地从马背上飞跃而起,直直冲着高大巨人的后颈飞去,“放开他啊!!” 而艾尔文也激愤地将立体机动装置的钩爪钳于巨人肩侧,朝着这个怪物冲去。他自责自己,为何想得不够周全,为何没能回护同伴的安全…… 随着立体机动装置勾索收缩而在眼前放大的是奥路德未完全没入巨人口中的半截身子,他可以看到他还在痛苦地挣扎……于是便愤恨地将双刃刺入这只巨人的双目,同时,身后的毕加也用刀刃砍向了它的后颈。 然而……当艾尔文自巨人身上落下时,他看到,那巨齿已然如处刑架一般落下。终究还是没能赶上,巨人在最后一刻咬了下去,巨大的饕餮之口中如瀑布般喷涌而出的同伴的鲜血溅了自半空中落下的他满身…… 他无力地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失去生机的庞大巨人轰然倒下,而同样失去生机而落地的是未及得被巨人吞入的奥路德的半截身子……自半空掉下,径直落在他眼前。 内脏、肠子与血垢自眼前的半截空壳中流淌出来,立刻使平原的嫩草被腥红侵染……而砍到了巨人的毕加也落地,看到了这一幕。 虽然经过了三年的训练生涯,但如此看到同伴的死尸,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 看了两眼,毕加瘫倒在地,止不住地呕吐起来。眼见此情此景,艾尔文胃中也是翻江倒海,但他极力克制着,不让一切更加失控…… 吐完后,毕加一面以手狠狠锤着地,一面又哭又笑地悲叹着:“这就是壁外的世界啊!……人类多么的渺小无力……哈哈哈哈哈……” 第一次壁外调查就面临同伴惨死的惨状,前来救援的前辈们也在后方被巨人缠住,毕加的精神已濒临崩溃,悲戚地继续说道: “艾尔文……你知道吗?哈、哈哈……我看得见你身上溅满了那家伙的肠子和血啊!!……” 听着同伴歇斯底里的话语,跪在那里的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只默然品味着这第一次行至壁外的经历…… 突地,面前的毕加猛然抬起头。而后,映于艾尔文眼帘中的是他因惊恐而猛然睁大的眼,以及瞬间伸来竭力推开自己的手…… 下一瞬间,一只巨人爬过来一口叼住了毕加的头、咬掉…… 如果不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自己的话,被吃掉的就会是自己……明白了这一事实的艾尔文瘫坐在地上,看着仅剩的一名同伴无头的尸体喷涌着鲜血无声地倒在草原上。 为什么?……自己在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以各种方式惨死? 为什么?……自己没能砍杀巨人、规避风险、回护同伴? 为什么?……在历经了三年严酷的训练后,士兵们立刻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 这就是壁外的世界吗…… (配乐BGM:YAMANAIAME) “啊啊啊——!!” 他愤怒了,他咆哮着,一手狠狠地抓入身下的草壤中,跪立起身,一手将刀刃奋力地掷出,直插入面前巨人的一只眼睛里。 受到惊动的巨人转过头看向他,向他吐出某个东西……那东西滚落到跪着的他面前,那是未被吞下的毕加的人头…… 他看到了那颗头……那上面印刻着同伴死时惊惧惶恐的眼神,眸中还带着死不瞑目的痛苦与不甘……如今却与其他五官一起浸润在污秽的巨人唾液与汩汩鲜血中,而此时那巨人也张着大嘴向他靠近了。 他还在瞪大双眼失神地看着那颗头,巨人的阴影已经覆盖了他,他感到巨人的口水都快要流到自己身上,但他却动不了…… 约定一同加入调查兵团的同伴都先自己而死了,一同接受了三年苦训的同伴都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虐杀在了自己眼前……还未及得品尝走出巨壁的喜悦,还未及得向同伴诉说自己的梦想。 如果这就是梦想的代价……如果这就是自由的代价……那么就让一切这么终结吧? 感受着死前的最后一刻,而一声沉闷的悲鸣惊醒了他。 抬头,只见狰狞的巨人被砍倒在眼前,而赶到此救下他的是精锐班的一名前辈。 “哟,新兵,都被吓得只能等死了吗?”来人收回染血的刀刃,俯视着他,向他伸出手,“不过第一次壁外调查就遇上这种惨事……真是运气坏到极点了……” “巨人吃人既恶心又可怕吧?……”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着,“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吐得三天吃不下饭呢。” 来人说着,而艾尔文没有拉住他伸出的手,自行站了起来。 “很遗憾没有毛巾给你擦去身上的血污,先忍一忍吧,”前辈牵过了自己的马来示意他骑上,而他们的马早在巨人的袭击中落荒跑散了,“应该马上就要回去了,这次调查兵团也是损失惨重呢……” 他也没有用手擦去面上与发上的血水,任凭自己沐浴在鲜血之中,金色短发的发梢都仿佛被浸染了夕阳的颜色……这是死去的同伴的鲜血。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他将要在这血海深潭之中踽踽而行二十余年……直至见惯了死亡,见惯了伤痛。 而此时,他只是不发一语地骑到马上,等待着前辈带他同乘着返回队伍。 在路上,这位话痨的前辈还在一直“喋喋不休”着。 “本来我和两名精锐班的同伴要一起来救你们的……”他说着,话语中也染上悲戚,“但我们中途也被巨人拦住。他们拼死掩护我脱出生天……” 他艰难地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而他们也来到了那两人被几只巨人团团困住的地点附近…… “就在那里……” 艾尔文顺着他的话语所指看向远方的巨人堆里……那两名前辈拼死抵抗,勉力掩护同伴逃离后陷入了巨人的包围。其中一人已被吃掉,另一个人一番抵抗后此时正在被几只巨人撕扯着身体、分食着……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艾尔文都仿佛能听到那个被撕裂身体的人悲惨的嚎叫,他看到那个人被巨大的手拦腰撕开,内脏从被举在半空中的腹腔内一个个掉落…… 他回过头去,不愿再看。闭眼,眼前却挥之不去两名同伴惨死的画面……他又感到反胃了。而前辈再度响起的话语此时却有幸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们为了救我而死……所以我想着,至少也要将你给救出来,才没有让他们白死……” 他有些讶异地听着前辈这句压抑着万分悲痛的话,一瞬间恍惚明白了前辈也是与他一样的…… 是的。这里的每个人都一样。 死去的人毫无尊严与意义,活着的人则背负着死去之人的性命痛苦地前行…… 是的。每一个想要走出墙外的人都一样。 今天自己牺牲了四个人的性命活了下来,明天自己又将为谁而死、如何死去?抑或因谁而生、为何而生? “你呢?你有什么非要活下来的理由吗?有什么加入调查兵团的理由吗?” 前辈回过头来注视着他被血色染红的眸子,认真地问道。 “……我——”他顿了顿,脑中又倏地浮现方才同伴的死状,欲言又止,终是作罢,“……没什么特别的。” 听着身后少年似是而非的回答,他看着少年因痛苦与挣扎而紧皱的眉眼,沉吟片刻,感慨地说道: “已经迷茫而看不清前方了吗?……少年啊,你是否还能战斗?……第一次壁外调查后就申请退团的新兵也不在少数……” 他对于少年有可能出现这种想法也不甚奇怪,许多新兵在见过巨人一次之后就会失去斗志,更何况是像身后这名少年一般见到了这般残酷的地狱景象的……只是,他可惜着,调查兵团也许又要失去一名士兵了。 战斗吗……? 无论在前往壁外之前经过了怎样的心理准备,无论在离开墙壁之前怀抱着怎样的志向。有些事情,不亲眼见过巨人,都是无法确认的。 远方吗……? 明明知道巨壁护佑了人们几十年的安宁,却始终不乏有人前赴后继地向着未知的壁外前进。如此向往着自由,但若从一开始便知晓了此情此状,自己还会这么奋不顾身地前往吗? 【墙外除了巨人还有什么?】 蓦地,自己脑中竟浮现那个给予了自己一大侮辱的人的话语…… 是啊……这是自己付出了那样多的代价都欲要前往的墙外。 而这墙外不仅有巨人,还有自由、希望与可能性…… 纵使被巨壁与巨人的屏障阻隔,他仍旧相信……在那人力所无法触及的远方,还留存着可能性。 哪怕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那么既然他活了下来,就要继续前进,前往更远的远方;也要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让人类能前进到更远的地方…… 【悲惨凄凉,才是这个世界的现状……】 【拼死守卫前行的道路,便是战场的信条。】 【无论舍弃什么,人类的希望都是永恒存续的。】 心中回荡起少女所吟唱之歌的高潮部分,经历自己的第一次壁外调查之后催生出的歌词与之回想共鸣。 仰望碧空,白云悠然的天空不曾被血污浊染,强如巨人也无法染指那自由的飞鹰与苍穹。 待马儿几要行至调查兵团的队伍前时,他终于对身前的前辈说: “我的梦想是加入调查兵团。” 那人听到身后少年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有些错愕地回过头。再见之时,少年的眸中犹疑已换作坚定,他注意到那眸是血雨也无法侵染的苍蓝,内里辉映着飞鹰与苍穹。 于是,他看向少年笑了。 【呵,加入调查兵团吗?】 【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呢……】 【嘛,不过,罢了……有些人,就是天生这样的人啊……只是存活着,就要去到远方;只是存在着,就能感到自由……你也是这样的人吗?少年……你的征途是大地苍穹!】 而在行至队伍前的最后一段路上,他看着前辈的背影,听到他向自己道出一句话: “做得好,少年。你克服了恐惧,你还能战斗。你现在是一名合格的士兵了,比常人要坚强,比任何人都更坚强。” 这便是艾尔文·史密斯的第一次壁外调查。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今后的无数次,他还要像此次一样不断地面对同伴死亡的惨状,在尸山血海的地狱之中不断地前行……而随着不断地爬至高位,他更加要直视同伴与部下的淋漓鲜血,并为他们的死亡负起责任。 于是,那时他将要触及又一个必须舍弃的事物…… 那是他第三件舍弃的事物——自己的人性。 【诉说着编造的希望,却不能使梦想闪耀光芒。】 【在无休止的危机中,无数次舍身飞跃其中。】 【有时最好的策略,是舍弃宝贵的生命。】 这是他二十余年间,在血与泪的抗争中谱写下的命运之歌。 但即便每一次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即便每一次都面对着舍弃与抉择,他也还是在二十余年间维持着调查兵团的壁外调查…… 终至实现梦想之日。 …… 时间的指针终于再度拨动,命运的钟鸣悄然奏响。 让我们再将时光前溯到他在幽暗的地牢中,面对着奈尔的那个疑问的那一刻…… 这一刻,昏暗牢房中的烛火,仿佛又将画面映照出了二十余年前两人数次对谈的场景……而今却是、物是人非。 而他历经久久的自我拷问与挣扎,终是将答案在心底敲定。 后悔吗? 不…… 不…… 不…… 如果一直都选择“最优策略”的话,是无法战胜敌人,超越绝境的。 而活着的意义又何尝不是这样? 如果一直都选择轻松的活法的话,要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追逐梦想与自由? 即便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选择,即便背负常人无法宽恕的罪孽…… 前进…… 想着远方前进。 这是他早已选择的信念,也是他一直秉行的做法。 即便重来一次…… 他依然仍愿前往。 他从未后悔。 但他并没有对铁栅栏外的人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只是缄默不语着。 奈尔在火光中注视着这个人沉默良久。 二十二年前,他曾以为他看懂了他,现在眼前却是陌生……数日前,他曾想要为自己一直轻否他的猜想而表示歉意,也想要在他凯旋归来之后,说出二十二年前未能出口的那句“对不起”…… 但如今,却怎么也无法出口了…… 看不懂他…… 二十二年的分道扬镳使他们踏上各自不同的道路,使曾经在三年的训练兵时光中有所交集的两人渐行渐远…… 也许没人能看懂他…… 最终,为了打破难耐的沉寂,奈尔只得问道: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复兴艾尔迪亚族。”听此一问,艾尔文抬眸直视着牢门外的昔日同窗友人,眼神重回坚定,“我在谈判中争取了四年的时间,来改变墙内。” “!?……”这是在以往听过无数次的这个男人疯狂的答案,奈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着他,额角有冷汗滑过,而后发出了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的笑,“哈……上一次是夺还玛利亚之墙寻找真相,这一次则是抗击海外的敌人复兴墙内吗?……又是一个疯狂的梦想呢……” 他不理解。他不懂为什么在这个无可救药的末日中,这个男人还能看着远方,总是为自己找到战斗的理由,无论身处何种境地…… 而此时,这个男人竟然给了自觉无法看懂他的自己一个答案: “不过是执念罢了……” “执念……”他有些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突然怀疑,也许这个男人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坚定不疑,“那么为了这种执念……值得吗?让自己变成这种样子,让这个世界变成这种样子……” 值得吗?…… 为了自由,化身恶魔进入地狱;为了理想,牺牲原则成为刽子手…… 如果说昔日自己在谎称为了人类的话,那么如今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的。 并不是没有过犹疑,并不是从不曾退缩,并不是不感到伤痛。 但若是有高墙横亘在面前,那么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前行; 若是有人发出了质疑,那么即便迫使着自己也要去坚信。 因为,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啊…… …… “我会前进的。即便再痛苦……” 最终,他向对方告知了这一结论。 这一在今后的人生中驱使着他前行,却也印刻下诅咒的结论。 奈尔讶然地瞪大了双眼,这个男人的话语在他心中一震,短短的几个字却承载着不改的誓言。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男人的神情,坚毅的面容上幽蓝的眸子中,地狱的灵魂之火静谧地燃烧…… 在这一瞬间他竟有些感到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神……那是无论在地狱中被业火怎样痛苦地灼烧,也要展翅翱翔的恶魔的眼神。 暂放过往、决意前行。 一个更大的难题又横亘在他面前,一个更艰难的险境又呈现在他面前。 四年的时间,一个不一样的艾尔迪亚…… 可能吗? 他不知道。 但至少此时,他已经迈出了知晓这个世界真相的第一步。 在征程的延续中,他那未完的生命之歌也迎来了续篇…… 【即便舍弃的东西无穷无尽,而得到的只有些许……】 【只要不断挑战,努力总不会白费。】 【可能性是无可估量的。】 而他即将踏上的征途,不是大地苍穹,却是血狱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艾尔文不擅长立体机动装置的设定来源于谏山在访谈中说的“团长训练兵时期不擅长立体机动,但综合成绩排名在前十” 他的外号“眉毛”来源于谏山访谈内容,“恶心的家伙”则来源漫画王政篇中他说“小时候经常有人这么说我” 第3章 新艾尔迪亚帝国 一个月后,艾尔文从牢中被释放,重新恢复调查兵团团长一职。百废待兴的调查兵团迎来了许多狂热的、等待着他复出的新兵,他们士气高昂地期盼着这位夺过了超大型巨人的英雄、书写下了数度传奇战役的领袖,能带领艾尔迪亚走出高墙。 但另一种对立的声音却同时高涨了起来,艾伦·耶格尔与三笠·阿克曼在退出了调查兵团后,没有加入其他的兵团,但却有不少在听闻了玛利亚之墙夺还战的真相后,对团长艾尔文的做法感到不满的人追随了他们。 于是,人们分裂成艾尔文派与耶格尔派,在墙内对立起来…… 内忧外患、强敌环伺,墙内艾族的命运更加风雨飘摇了……而艾尔文·史密斯也将在更为艰险的荆棘之路上,继续前进…… 从牢狱之灾中解脱,重任调查兵团团长一职的艾尔文开始忙于政事。一天,一位新加入调查兵团的士兵秘密找到他,正是原中央宪兵克罗巴·弗库洛。 艾尔文认出了他,他是那次政变中,在宪兵团的牢房中负责拷问自己的宪兵之一。那天的情形在他看着眼前这个黑发男人时,又自记忆中浮现出来…… 那时已失一臂的他被中央宪兵押着进到了牢中。铁栅门关起,他仅剩的左手被铐到墙上,使他只能以一个艰难的姿势坐着。 而后,铁门开启,三名中央宪兵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黑发男子。不知怎地,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们的艾尔文,竟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还是少年的自己被三名训练兵团团围住的景象…… 黑发男子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来痛殴了他几拳。成年人的力道不可与少年同日而语,他很快被打得流出了鼻血…… “说。调查兵团到底知道了多少?”黑发男子幽幽地开口,语气中不带一丝温度和情感,拷问的流程于他已是熟稔于心,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换作了名存实亡的调查兵团团长。 而眼前头发散乱、稍显狼狈的金发男人不出他所料地不为所动。他已见过不少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自诩坚强之辈,但大多都在真正严酷的刑讯下丑态百出、原形毕露。但今时他还注意到,坐于地上的男人的眼神是古井无波的深沉与坚定,似乎全无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之事的恐惧…… 不过还是例行公事,黑发男子从身后的宪兵手中接过盛有拷问器具的铁制托盘——其上是用来拔除指甲的器具。 他直截了当地取出刑具,不等面前的男人做足心理准备后就上去扳过他铐在墙壁上的左手,二话不说就以娴熟的手法一下撕去了他左手小指的指甲…… 十指连心,剧痛如利锥一般自指尖迸裂,随着血淋淋的指甲肉暴露在空气中,血辣辣的痛感自其上如迭起的浪涛一般狂乱地敲击着理智与心房。 黑发男子转头观察他的反应,以判断酷刑的成效。他看到男人强忍着没有哼出一声,但久久皱起的眉梢与眼底流露的痛苦神色却出卖了他…… “嗯!?弗库洛先生,你真的拔下他的指甲了吗?他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看来拔一片果然不够啊!快点全部拔了吧。可惜,他只有一只手。” 身后的两名宪兵对这一拷问的结果表示疑惑,但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克罗巴将刑具放回托盘上,然后转身对他们说: “不必了。会说的人拔一片就会说了,不会说的人,无论拔多少片都是一样的。” 他们不明白长官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这个罪人,看着克罗巴收拾着刑问器具准备离开,不依不饶地“献策”道: “别啊……你何不如去问问他想要和左边还是右边——” 宪兵话说到一半,却被克罗巴看向他的一个冰冷阴森的眼神吓得活活将剩下的几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克罗巴·弗库洛,即便在中央宪兵团之中也是最特殊的人,以在犯人的大叫中仍面无表情地进行机械式的拷问而被称为“魔鬼刽子手”。今天却罕见地饶过了落到他手中的猎物,并以怖人的眼神吓退了两名帮手。 在三人离开之前,克罗巴最后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却是对上他的眼神……那双不染纤尘的幽蓝眸子中有审视、有坚定、有不甘,却没有恨意。 相似的情景,不同的心境。 如今,他看施暴者的眼神里已没了憎恨;而刽子手的眼中亦毫无快感。 相同的是……他都在忍辱负重。 从一开始忍受父亲被秘密抹杀的黑幕起,他忍受着同伴的嗤笑,忍受着劣童的霸凌,忍受着巨人的横暴,忍受着民众的鄙夷。即便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即便一次又一次地蒙羞,他仍一次又一次地力排众议让调查兵团前往远方……乃至使用上卑劣的手段。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有了向王政复仇一血家父暴亡之耻的契机。成则改天换日,败则身首异处。 而后来他所做的一切,都被那名黑发男子看在眼里。 如今登门拜访,却已是立场倒转。 这名已自称为“枭”的中央宪兵出现在他面前…… “枭”,暗夜中的猫头鹰,无声的杀手。是那位深藏功与名的墙外艾族复权派的秘密领袖,也是上上任进击巨人的持有者艾伦·克鲁格的代号。 克罗巴说道,自从听晓了调查兵团揭开的墙外的真相,他觉得自己与那个墙外的名叫“枭”的家伙是如此的相像。同样在暗中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同样对同胞伸出酷刑的魔爪,同样“扮演”着中央的走狗,同样潜藏蛰伏于暗处……这份隐忍,一切只为了今日。 听着男子的诉说,艾尔文想到,看来忍辱负重的人不是只有自己一个。 克罗巴之所以任中央宪兵,也是一直在“挑选”那个自己认为正确的人。当初在对艾尔文进行拷问后,他就有预感他可能会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于是便放过了他,观察着他…… 直至这次玛利亚之墙夺还战后,他确信了,这正是自己所寻找的人。 “曾经我高傲地俯视着你……”名为“枭”的黑发男子在他面前微微低头,话语中是真挚与执着,“现在,让我臣服于你吧。” 他的话语让他微微惊讶。 艾尔文也知此人非是池中之物,有意对其重用,便指派他前往耶格尔派作间谍,在暗中行动。 至于耶格尔派……在那日希斯特利亚亲自到地牢下质问艾尔文无果后,也纳归了女王一方的势力。如今以地下街为据点,开始一场反对现调查兵团及其团长的密谋革命。 暴风雨前的宁静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自那次之后,艾尔文与艾伦等人不再见面,也没有时间见面。 随着艾尔文派以及调查兵团的威信及地位提升,他搬到了希娜之墙的王宫中处理政务。调查兵团已经不需要像以前那样组织壁外调查了,于是如今他有了一个新的职责——墙内艾族的外交官。 现在,他终日忙于处理文件与外交事务,几乎是事必躬亲,以至不眠不休。他并不认为其他人能处理得了与马莱及各方势力的斡旋,其实也不愿相信任何人。为了逼迫自己成为一台处理事物的机器,他甚至会选择切断自己的手指,来维持清醒…… 反正,还会长出来的……不是么? 但这样的权宜之计终是战胜不了人的本能,无止尽地损耗身体,也终究会付出代价。一次工作中,他因过度劳累而昏倒在了地上。而看到了这一幕的枭推门而入,将他送往了医护所。 要问为何枭能恰好到此,其实他也被耶格尔派派来监视艾尔文的一举一动……也即“双重间谍”。因而他能“名正言顺”地观察艾尔文,并在工作中找到机会和他密谈。在明面上,他还有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王宫护卫。 当艾尔文在病床上醒转过来时,勉力地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身着制服,站在自己面前的枭。 他此时打着点滴,面色苍白而虚弱,挣扎着靠坐到床背上后,他问道眼前的男人: “我昏睡多久了?……” “两天了……”他看着面前显得沧桑的男人逞强地挣扎的样子,黑色的眸中有不易察觉的情绪流露。 “……”而金发男人似是一愣,而后便伸手要去揭下手背上的输液管,准备翻身下床。 “你干什么!?……” 枭慌了,连忙赶过去想制止他,那人却道出了一个火上眉梢的事实: “昏倒前我与吉克约定在三日后见面,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无可奈何,枭只得罢手,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有些艰难地起身,而后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耶格尔派没有让你趁这个机会伪装成意外将我除掉吗?”一边打整着自己的衣衫,他一边向男人确认着间谍行动的进展。 “我跟他们说还没有拿到可以扳倒你的证据,他们没有足够的把握,不敢轻举妄动。”而枭也镇定下来,换回一副坚定沉着的眼神,他放任这个男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他相信他没有这么脆弱,“如果无凭无据地贸然除掉你,调查兵团将失去控制。现在墙内的所有势力都在虎视眈眈、却又按兵不动。”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紧绷的弦不知何时就会断掉……”艾尔文说着,走到病房的门前握住门把手,并留下了前去赴会之前对枭的最后一句话,“也许,是该寻找破局的关键了。” 破局的关键吗?…… 注视着金发男人离开房间,枭陷入了沉思。 【艾尔文……既然我帮不了你去处理那些事务,那么我只能帮你想想这个破局的关键了。】 而后,艾尔文与吉克约定的会面在城郊的一处小树林中秘密展开。 “哟,你比上次见面时还要憔悴上不少啊?团长……” 以本体出现在他面前的吉克有点打趣意味地说着。而艾尔文心想刚从医院醒来还没休养几天的自己,匆匆来此赴约,确实约莫看起来气色好不到哪去吧…… 两人谈到了“坐标”的处置方法,艾尔文说道已与耶格尔派保持互不通气的状况许久了,但自己派出了“双重间谍”,足够掌握对方的动向。而艾伦与吉克情报来往的途径却被艾尔文派切断,他们占有情报上的绝对优势与外交的话语权。 即便如此,一直放任“坐标”不管也不是办法。与女王的谈判失败,希斯特利亚也站在了耶格尔派一边。只要不将“坐标”的控制权握于手中,耶格尔派的存在就始终是一个威胁。 艾尔文让吉克准备一只脊髓液针剂,他终究还是要对“坐标”下手。只不过,接受“坐标”的那个人不会是自己。一方面是因为吉克说超大型巨人与进击巨人的力量无法兼容,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这个目标太过显眼。 那么人选……便只有—— 回到城中,他召来了枭,与其商量对策。枭临危受命应下了继承进击巨人的使命,他没有犹疑,倒不如说,他正是“为此而来”的。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做? 不可能强抢的。那太明显,也会使双方的冲突升级,将艾尔文派置于一个不利的境地。 而对于此,枭早已开始思考策略,他向艾尔文提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将你自己……作为一个诱饵、一种筹码……如何?” 午后的王宫办公室内,拉起的黄色窗帘被窗外的微风吹拂而起。两人在办公桌旁相对而视,黑发男人面上浮现一抹危险的笑。 艾尔文先是惊讶,而后失笑。 一切似乎反了过来,以前都是自己对别人提出这些危险的提议,都是自己将别人当作诱饵。如今执棋的人,却换了边…… 这次……要将自己的性命交予这个男人,来进行一场布局了么? “好吧。我答应你……” 直视着他漆黑的眸子,他郑重地道。 现今墙内,艾尔文派作为明面上掌控了外交与军队的势力,成为了以艾伦、三笠、希斯特利亚为首的耶格尔派,以及以萨克雷、皮克西斯、奈尔为首的中立派的眼中钉。 自艾尔文从玛利亚之墙夺还战凯旋后,不少人因他“复兴艾尔迪亚族,联合墙内外抗击马莱”的主张信服其威信,加入了调查兵团,自愿臣服于他。 因而,在壁外调查已不复存在后,“调查兵团”也名存实亡,现在的调查兵团其实可谓正是艾尔文的私兵…… 因此,墙内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位调查兵团团长身上。只要杀了他,就可以使权力的天秤倾斜。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艾尔文就是那架天秤。 而枭,就是执秤的那个人…… 枭献计在耶格尔派中放出艾尔文位置的信息,引诱耶格尔派中的激进分子对其进行暗杀。当天,担任宫殿守卫的枭会刻意将杀手放进宫中……然后,面对突然的刺杀的艾尔文,将以自卫的名义变身超大型巨人…… 此举自然会使整座宫殿夷为平地……特意将刺杀的日子选在中立派们召开会议之时,那么那时与艾尔文同处一幢建筑的中枢人物也会尽数死去…… 这是一招能将令艾尔文派与耶格尔派都头痛不已的中立派们都铲去的计策……而枭在作为间谍向艾伦献策时也会指出这一点。 “!……” 听完了这一计策的艾尔文双眼因内心的冲击而微微睁大,表情有那么一瞬凝固在脸上。而后,他拉开椅子坐到了桌边,闭眼、一手扶额,有些艰难而沙哑地道出了下一句话: “……你是要让我——进行一场屠/杀吗?” 枭漆黑的眸子盯着那个在自己面前面露痛苦的男人,回答道: “……这将是一场不得已的‘自卫’行为。” “……” 男人皱着眉,陷入了一场长久的沉默与挣扎。 而枭一直不发一语地等着他,等着他做出最终的决定…… 一场自卫行为么?……这是政治家的谎言。 这是谎言包裹下的屠/杀。 但他自然是明白的,一直都是明白的。 如今艾尔迪亚外忧内患、强敌环伺。墙内政见的不统一掣肘了自身的发展,顽固的中立派仍把控着经济命脉和在贵族中的话语权,有许多不支持与墙外艾族联合的人们站在他们那边;潜伏的耶格尔派在女王的帮助下盘踞于地下,手握冰爆石的开采权,使得墙内的科研进程一再延缓。 而斡旋于墙内外的他,单是处理繁杂的事务便已殚精竭虑,自地牢内出来后紧绷的神经一直损耗着这个男人的精神……若持续以求稳的方法寻求可能的谈判破局,恐迟则生变。 长久的磨折使他恪守的理智开始松动,在名为“魔鬼刽子手”献上的掌控破局关键的策略下,使他心中的天平倾向残忍与疯狂。 是啊……需要打破僵局。 既然选择了站上这个位置,那么便要做出着选择去前进,便要遵循自己的誓言去前进。曾经想要调查真相的他即便牺牲士兵的性命也要前进,现在想要复兴艾尔迪亚的他即便牺牲平民的性命也要前进…… 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不是么?这就是自己这个恶魔的做法…… 思及此处,他倏尔睁眼。一手捻在眉心,蓝色的眸子却倒映出血与火的猩红…… 枭站在一旁看着他危险地上扬的嘴角,他能感觉出对于这个惯于隐藏情绪的男人来说,这一稍显狰狞的表情意味着他内心经过了怎样的挣扎…… 但他乐于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他想看到他,更真实的一面。 “你想出来的办法真是比我还要疯狂呢……”良久,沉寂的房间内终于又响起金发男人的话语,“不过……我就答应你吧。” 站了半晌的枭终于等到了肯定的答复,他看到男人在一瞬的表情失控后又将自己的情绪悉数压下,此时那人的神情只透露出一股肃穆苍凉…… 是啊……自己又将做出这种恶魔般的行径。 但既然选择了,那么便要像从前为墙内艾尔迪亚带来真相一般,如自己承诺过的那样,再为艾尔迪亚带来胜利。 这是一条只许成、不许败的道路,这是一条只许进、不许退的道路。 即便,付出再惨痛的代价…… 直到现在,他已经舍弃了安逸、感情,与人性。而自这个计划起,他将把自己的性命化作诱饵与棋子交予这个刽子手去赌。 这是他第四件舍弃的事物——自己的性命。 除此之外……他还应该好好想想自己这个恶魔还该舍弃什么了…… 一切都是为了执念的达成,与最终的胜利。 之后,枭找到机会在地下耶格尔派的据点中会见了艾伦,借向他汇报艾尔文的情报之机提出了这个暗杀计划。 地下溶洞昏黄的火光中,成为耶格尔派首领的艾伦站在那个担任间谍的男人面前。自那次改变墙内命运的玛利亚之墙夺还战后,已过了将近两年。 此时十七岁的艾伦一头中长的黑发,神情中透露着领袖的冷静与威严,不复当初的热血与冲动。而在他身边担任亲卫的则是将头发剪得更短的三笠,腰间仍挂着立体机动装置的刀刃,随时准备作战。 “首领,我有一计能让你除去艾尔文。”枭对着艾伦开口,如同在艾尔文面前献计那样此时对耶格尔派献上计策。 只是,对方并不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听到这个计策的人…… “哦?你还真是比我更想让他死呢。”艾伦看着这个两年前以旧中央宪兵的身份被希斯特利亚引荐来见自己的男人,试探着他的话语中听不出感情。 而枭知道,其中潜藏着的是疑究与不信任。前半生都潜伏与黑暗中行见不得光之事的自己,是没那么容易取信于这个年轻的首领的。 “你也知道,我是当初负责拷问调查兵团团长艾尔文·史密斯的中央宪兵。”他“开诚布公”地向艾伦强调自己的经历,来给这招险棋附上足够的合理性,“那时,我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十分危险。可惜他从我的手中溜走,又逃过了旧王政的绞刑,于是才有了今天。现在,已经有了他和吉克会面的证据,但他防备心很重。只有除去他,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 “……”艾伦注视着男人笃定的眼神,他的每一句话都与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是的。艾尔文·史密斯,就是墙内最大的威胁。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威胁! 必须铲除他。也早就想铲除他。 在与希斯特利亚稍有接触后看到的未来,竟因这个男人而偏离了既定的正轨……必须除掉他,才能与吉克会话,将历史的进程重新导向注定的未来,一个让艾尔迪亚从巨人之力的奴役下自由解放的未来! 否则……艾尔迪亚人将永远逃不出力量的囚笼。 那个男人想复兴艾尔迪亚,而自己却想解放艾尔迪亚。 这一切,也是为了阿尔明的在天之灵…… “好吧,我就答应你吧……怎么做?”少年思索些时,终于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而一个笑在枭的嘴角上扬起来。 他巧妙地运用了“八分实话、两分假话”的手法,曾经拷问艾尔文是真,认为他危险也是真,但没有点破的是,他并不认为那“危险”是贬义的…… 一个情报不对称的话术,就让面前的少年上钩了。 终究,还是太年轻啊…… “派出杀手去行刺他。”心下想着,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地道出了自己的计策。 “!?……”而少年一惊,似是有些厌烦这个男人每次说话说一半的习惯,即刻反问道,“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而枭仍是将话说得云里雾里。 他在拿捏这个年轻人的心态,享受这种他在暗处享受了数十年的猫捉老鼠的游戏。这种攻心术对于那个金发男人并不适用,但对于眼前的这名少年,尚是手到擒来。 “……要做刽子手的话就让我来吧。”也被两人之间的文字游戏弄得有些焦虑,三笠接过话说道,眼神一凛。 而艾伦却做出一个拦下她的举动,他很高兴她愿意为了自己手染鲜血,但此时今日并不若那天在森林中制住那个男人一般…… “不。”而这次枭倒是率先开了口,也终于不再吝啬地解释起周详的计划,“阿克曼来做的话太明显了。我们需要派出一名隐藏耶格尔派身份的杀手,我会提供艾尔文的位置,并将杀手放进宫殿,而时间就选在——” 他顿了一顿,看到面前的两人神情都紧绷起来,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而后道出了惊人的计划: “中立派召开会议的那天。” “!?——”这个决定显然令艾伦一惊,他追问道,“为什么是那天?” “为了给我们的计划留足后手。”知道对方会难以置信地追问,他不慌不忙地答道,“若暗杀成功,我会放出他与吉克联络的证据谎称他通敌卖国;若暗杀不成,那么定是他化身为超大型巨人,而届时——” “!!……”听到这里,震惊在艾伦放大的双目中迸裂开来,喃喃地道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后果,“届时,当天与会的人都会和宫殿一起被炸得灰飞烟灭……” “不错。若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耶格尔派将顺手牵羊除掉恼人的中立派成员。”男人的眼神依旧平静,嘴角残留着阴森的笑,仿佛在说“这是一个横竖都对耶格尔派有益的完美计策”…… “这可是屠/杀!……”而艾伦却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瞪大的眼中倒映出这个男人鬼魅一般的身影。 “是的。但这一切都将会是艾尔文·史密斯做的。” “……兵不血刃,借刀杀/人吗?……”思绪被其步步引导着,艾伦有些失神地微微低头,一手按在额头上,心中倒映出血与火的猩红…… “嗯。倒不如说,如果他真的用这种激进的手段自卫了更好。我们不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除去中立派,还可以借指控调查兵团团长的屠/杀暴行一举占据舆论制高点。”无视少年显露的纠葛心绪,他继续解释道,言语中不带一丝情感,却是杀伐狠厉,“趁此东风,耶格尔派便可自地下倾巢而出,发动讨伐投靠壁外侵略者的调查兵团的革命——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男人滴水不漏的计策与循循善诱的话语令艾伦陷入长久的震惊…… 危险…… 没错。这个男人太过危险…… 不就像这个男人向自己形容艾尔文一样,这个男人也同样危险吗……? 如果说艾尔文·史密斯是一种威胁的话,克罗巴·弗库洛又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在自己面前自称为“枭”了。那个几乎凭一己之力就建立艾尔迪亚复权派,让父亲来到墙内影响了墙内历史进程的男人的代号…… 同意他的计划,不是与虎谋皮么?…… 但,只有恶魔才能超越恶魔。 这个人视艾尔文为眼中钉,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好的信号。 对…… 就让他们去斗吧,一山不容二虎。 反正,只要能与吉克见面,自己将以始祖巨人与进击巨人之力控制下整个局势,让历史继续沿所见之未来前行…… (配乐BGM:7-b@$) 深夜。艾尔文站在未掩的窗边,虽已处理完事务,却仍是未眠…… 他凝视着自己映于玻璃上的倒影,近日来思绪所系皆是不久后将要施行的屠/杀计划…… 数日后,自己将亲手杀死总统萨克雷,驻屯兵团总司令皮克西斯,以及……宪兵团团长奈尔。 二十余年前训练兵的时光又闪回在他的脑海中…… 在黑夜的灯火下听着自己诉说、又向自己诉说的少年。 那不堪的一日中那人愤怒地冲过来揪住霸凌者衣领的身影。 一同立志加入调查兵团的四人的欢饮谈笑。 波光粼粼的溪边两名少年愣住的模样。 而如今,当初的四名少年,两名英年早逝,两名分道扬镳…… 而如今,再不相见的那名少女,她丈夫的命却被自己置于棋盘之上…… 他开始有些厌恶自己。 仅仅是因为政见不同,便要杀/人吗? 但,他也明白,这并不是单纯的意见不同。不是少年们在餐桌边口角之争的意见不同。 更何况,单单是少年之间的意气之争,都能催生出暴行。 那么,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政见不同,也即意味着不共戴天。 他嘴角坚毅下沉,紧抿的唇下压抑的是深邃的苦痛;他一手抚于窗面,手指在其上愈攥愈紧;他双眼凝视自身,逼着自己直视着其中或决绝、或犹疑、或残忍、或仁慈的情绪往返交复,一点一点将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割成碎片…… 那碎片一片一片解剖着自己、切割着自己、凌迟着自己,让他将自己的本性看得更透…… 然后,他心底浮现出又一个对于自己的诅咒: 无论用多么逼不得已的理由劝说自己,无论用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加冕自己,双手染满鲜血是唯一无法更改的事实。 是的。这也是他早就在心中种下的诅咒。 如今,更加清晰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堕入地狱、一步步滑向深渊…… 他一直都清楚,这是用性命也无法偿还的罪孽。 那么……唯有活着偿还这一切! 神色一凛,他一手猛然敲碎窗户的玻璃,而后在半空中死死握成拳,其上可见鲜血淋漓……同时,还未待他及得看清其上倒映着的自我狰狞的神态,碎裂的琉璃便将他投射于其上的自我割裂为碎片,既而一片片剥落,坠入窗外无尽的黑夜之中…… 一股愤怒自他灵魂深处升起,对自我的愤怒、对世界的愤怒、对命运的愤怒。这是每当被逼至绝境时便会爆发出的愤怒,如野兽一般;这是足以给予自己力量的愤怒,如恶魔一般。 是的……活着偿还这一切,背负着痛苦与罪孽前进。 “我会前进的。即便再痛苦……” 若要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早已立下的誓言。 既是诅咒又是誓言的誓言。 【若有一天需要做出补偿,光是这条性命,根本不足以偿还吧……】 【那就在我坠入地狱之后,坚信在有限的现在做下的决断,定能创造出明天!】 独白已成、词毕曲终…… 若能在此役中继续苟活下去,那么便将这首终成之歌,献与那个约定之人…… 在自己取其丈夫的性命之后…… …… 耶格尔派发动刺杀的前夜,也即那个墙内的大事件发生的前夜……艾伦正与枭做完行动前的最后确认。 燃着烛火的地下,他坐在石质的座椅上,一手置于扶手上托着腮,面上疲态略显。似是想了许久后,他对着转身欲走的黑发男人道出这些天来一直思索,并最终决定的一个打算: “枭……事成之后,我希望你能扮演那个‘拯救人类的英雄’。” 黑发男人有些错愕地顿步,听着身后少年意有所指的呓语,不明其意,却只回道: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很荣幸。” 而后,男人的漆黑背影一步步没入了烛光照不到的阴影尽头,地下的空间内惟余置身石座上的少年。 原定阻止发动地鸣的自己,化身人类的英雄的少年已经不再了…… 这两年来,他一直在物色另外合适的人选;如今,便让他将这个未来押在那个名为“枭”的男人身上吧…… 隔天,事件的发展按照计划进行着。 当艾尔文如往日那般在午后的办公室内处理文件时,却早已做好了应对接下来将会到来的杀手的准备。 于是,当身后的落地窗倏地被由外冲破时,他即刻果断地回过头。 而后,他眼中放大的是持着立体机动装置的双刃袭来之人的身影;年轻的刺客眼中放大的则是金发男人朝他伸过来的手,以及——那手掌上早已划开的一道伤痕…… 当天,宫殿内正召开中立派们的会议。 由大理石制成的白色长方形会议桌上,端坐于尽头的是总统萨克雷,仍因炎热的天气将两只袖子卷起;坐于左侧的是一干贵族代表以及皮克西斯司令,面上低沉肃穆的神态昭示着近况的严峻;坐于右侧的是内务议员们与宪兵团团长奈尔,他更是一边蹩着眉头,一边参照手中拿着的文件展开议题,语带愁意: “近来反对与墙外艾尔迪亚人结盟的贵族们也是不断上书……连宪兵团内部也是人心惶惶,有的士兵向我反映‘不知为何而战’……” “自那起战役之后已经两年了,这墙内的形势愈渐严峻啊……”听着奈尔面带愁容的汇报,萨克雷也慨叹道,“没有向贵族们解释道政府并没有对外结盟,而是尚在商谈吗?” “……”看着萨克雷转头问向自己,奈尔似是心有余悸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汇报道在场的人们都不想面对的事实,“这套说辞已经用了两年了,但‘商谈’的结果越来越无法服众……现在连三大兵团之间都是心不齐的,有的贵族喝斥我们政府……是无能的中央……” “……也对啊,”听到这般无可奈何的事实,萨克雷双手交叠在下巴上,双目透过镜片注视着远端的落地窗,“毕竟是连身为墙内象征的女王都无法取信的中央……地下耶格尔派的行动也是我们无法掌控的。” “所以被称为‘中立派’的我们才会在这里召开会议。”在会场惨淡的开场白中,皮克西斯环视与会诸人一圈后说道,宛如定海神针,“那么……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该决定如何处置调查兵团了。”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每个人皆神情紧绷,额尖悬着一滴冷汗。 处置调查兵团。 这是墙内的执政者们几十年来都商议不断的话题。 调查兵团,对于端坐于权力交椅上的政客们,一直都是一把双刃剑。 既是主动出击、排除威胁的矛,也是改朝换代、自我裁决的刃。 旧王政曾千方百计地阻止调查兵团的行动,以保护维持统治的秘密;如今,新王政却也要对这支无法掌控的危险军团进行又一次的裁决…… 这一切,也是因为有那个男人在…… 那个危险的、总是要到远方去的男人。 那个在几十年间维持着调查兵团向外航行的航向,如今业已成为调查兵团精神象征的男人。 那个数度被王政威胁性命,数度与王政立场更迭,如今又站在王政对立面的男人。 这是他们避不过的话题,这是他们避不过的人…… “与现调查兵团团长艾尔文·史密斯的对谈,也只有两年前在地下牢房的那一次吧,奈尔?”会场内久久压抑的沉寂终于被萨克雷的询问打破,而问题指向答案的所有者奈尔,“你对现在的调查兵团,怎么想?” 面对萨克雷投射来的目光,奈尔微微低下了头,内心的纠葛再度浮出水面。 【为什么,你总是与我们想法不同;为什么,你总是一言不发地做着危险的事;为什么,你总是要前往无法名状的远方?】 【艾尔文……】 双手置于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奈尔陷入了沉思。 他曾背弃承诺、与之分道扬镳;他曾回心转意,欲向他致以歉意;他曾大失所望,对他保持距离;他曾以为自己看透了他…… 【艾尔文,你这个该死的、不让人省心的混蛋……】 思绪沉底、眼神闪烁、冷汗滴落……一番挣扎后,他抬起头来,悻悻地说道: “那时他和我说,‘他会前进’……也许,我们应该正式和他进行一次约谈?……” “和他谈谈吗……”听着奈尔的回答,萨克雷若有所思,镜片下的眼神内却有一股狠厉的神色,“皮克西斯呢?你怎么看?” 萨克雷很懂,很懂那个男人的本性。 当那天他在马车中对他说出“你其实并不想死”时,他就明白了,那个男人是与自己同样的危险人物。 烈酒,并不会因为陈放在一边就失去其烈性,只会因岁月而愈渐浓烈;野兽,如果长期任他自由驰骋,更是会长出利爪与锐牙…… 因而他想听听识得酒滋味的皮克西斯的意见。 而皮克西斯也陷入了沉吟。 【终究是又走到这一步了吗……】 他曾问过那个男人对于斗争的看法,他说“当人数减少到一人之下时,便不会有斗争了”;他曾在那个男人的病床边等他醒来,并带着玩笑地说“要陪他一起下地狱”;他曾以为他能成为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事实上也实现了,但却没有永远的朋友…… 当斗争因想法的不同再度显现开来时,当利益的天秤在多方的斡旋下倾斜时,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我认为,是谈是战,应在周详评估目前的形势后再做斟酌……” 他终于还是开口了,一手半掩于面上,一如那日艾尔文在政变前找他相谈时的动作。 “嗯——”萨克雷做出了肯定的答复,然而他话语的尾音,终是没有落下…… (配乐BGM:ERENthe標 MOVIEver.) 下一瞬间,一股爆流冲破了萨克雷身后的议会大厅墙壁,强烈的冲击波霎时袭卷了整个空间,将在场的所有人以及大理石的议会桌都化作了灰烬…… 与会的众人都未及得反应,便在剧烈冲击之中瞬间蒸发,于空气中灰飞烟灭…… 是战是谈,艾尔文终究是没有给他们做出决断的时间,先下手为强。 在王宫的废墟中,置身于超大型巨人中的他俯瞰着脚边的混乱,宫殿周围的人们惊慌失措、开始了动荡,整个希娜之墙内因这起突变而失了安宁。 他感受着第一次化身为超大型巨人杀/人带来的异样,萨克雷、皮克西斯、奈尔等中立派的人,以及宫殿内的平民,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即被自己变身带来的冲击悉数杀死…… 而此时他巨大而没有皮肤的手中握着的,是那名来袭的刺客。他一开始便刻意控制了力量没有将其杀死,向他伸出去的手在变为巨人后如设想那般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 既是保护,也是抓捕。 他要留下证据,耶格尔派密谋行刺的证据。 被他俯视着的地表上,身着护卫制服的枭正联合调查兵团的其他成员一同拦住混乱而激愤的人群。此时熙熙攘攘的王宫外,耶格尔派的人也从地下通道中走出来,观察着这场混乱事轶的走向。 他摊开手掌,调查兵们用立体机动装置上来带走了他掌中的那名刺客。而后,他解除了超大型巨人的变身。 眼前的蒸汽散去后,他看到枭在自己眼前拦住了前来质问的人。人们质问着,想要一个解释。 解释。他当然会给人们一个解释。 不过,这是在枭“重操旧业”之后了…… 艾尔文下令下去,扣押自己俘获的行刺凶手,并让调查兵团成员兼王宫护卫的枭亲自对其进行拷问。 凶手在枭恶魔般的酷刑下终是招供,仅在这起“王宫行刺案”的隔天,被虐待得不成人形的行凶者便被推上处刑台枭首示众。 这起事件经施害者的口供披露,被定性为调查兵团团长艾尔文·史密斯在耶格尔派凶残的报复行为中,情急之下自卫而导致的悲剧。 观看着处刑的人们震怒着,向耶格尔派讨要着正义。导火索终被点燃,一场动荡的纷争一触即发…… 心知中计的艾伦激愤交加,然而拿不出证据来洗刷冤屈。 在暗潮与明浪交迭的纷复之下,艾尔文当机立断,要求耶格尔派三天内交出首领艾伦·耶格尔与女王希斯特利亚,否则便以为祸乱政、包藏祸首、挟持女王的罪名对其实施武力镇压。 (配乐BGM:hope of mankind) 这一最后通牒下出的第二天夜晚,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却造访了艾尔文…… 来人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一双黝黑的眸子却已失去神采,这是一名容貌与记忆中几无二致的女子…… 背对着他的金发男人以余光瞥见了来人的身影,似是并不打算转过身去,只有些沉痛地闭上眼。 “艾尔文……别来无恙。” 身后,女子幽幽开口了。“无恙”之语,却无“无恙”之意。 “見せかけの希望を説いて,夢をちらつかせはしない。惨状だけが,現状そのもの……” 而她面前,忽地传来一阵歌声。男人就这么背对着她,兀自唱了起来。他的歌声貌似没有太多起伏,如大江大河一般,却是掩藏着其下的波涛浪潮……而后却如振翅的雄鹰一般陡入高亢,仍是雄浑不减。 “終わりなき crisisの中,兵を導き続け。何を捨て去ったとしても,繋ぎ止める hope of mankind……” 一边唱着,他渐渐转身,双手背于身后,高歌着;高歌着这首二十余年前女子留下旋律的歌,高歌着这首他在二十余年间用血与火书写下的歌…… 女子有些错愕地注视着在自己面前歌唱着的男人,他的眼中因多日未眠而带上血丝,短利的金发如少年时那般梳成三七分,饱经的风霜使少年的面庞雕刻上硬朗,而昔日的少年此时正以一副极为严肃、甚至有些沉重的神情唱着这首特别的歌…… 这是他送给昔日女孩的礼物,为了完成这首歌,他用了二十余年的时间,也与女子错过了一生。 他不知道她是否能明白自己在这般如叙如诉的演唱中所包含的情绪……但此时,面对女子的突然造访,他仍将实现诺言,亲自把这首歌唱给她听;将发自内心深处、满载挣扎的独白,也一字一字地念给她听…… “無惨に散った,餌食となった。有志にいつか,償えるなら,命ひとつじゃ,不足だろうが。地獄に落ちた,その後でなら,限りある今,下す決断が,明日を創ると,信じている……” 在之前旋律的起伏后突然导入的独白是递进着不断加快的短句,此时,方才的字字句句中极力压抑着的心绪也些微地流露。自我诘问的语句宛如将交错的暗潮浮上看似平静的湖面,久久未曾平息……而后却又倏尔被盖过这些细屑浪潮的惊涛所取代。 “捨てたものは限りなく,得たものは僅かでも。挑む限りゼロじゃない,可能性はまだ……” 仿佛是为了结束漫长的辗转与沉郁,歌曲的结尾再度以激昂的旋律画下句点。猛然上扬的音浪似是强行冲破因犹疑带来的阴霾,强制将重重心绪按下,转而面向前方而奏、登上高台而歌…… 历经麻木般平静,彷徨般沉吟的眼神,终在曲末恢复毅然般坚定。 悲歌慷慨,这是他人生的写照。直至将那悲意都化作了长风之中的歌谣,几不可见、几不可闻…… 曲毕,他再度陷入沉默,只是微微俯视着面前的黑发女子,蓝色的眸中倒映出她因情绪纠葛而微微显得狰狞的面容。 “这是……”良久,女子终于开口,却是质问道,幽黑的眸子中饱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用我丈夫的鲜血写成的吗!?” 男人没有应声,只是负手而立着,宛如一块磐石横亘在女子面前,一块不移的磐石。 “不、不只是我丈夫……”而女子仰视着那双记忆中的蓝色眸子,言语中染上悲愤,“还有那么多人的命……你这二十余年间,都是这么做的,是吗?” 诘问的言语宛如一颗石子,被掷入无波的深潭,在看不见的深渊搅动起暗潮。那湖面却覆上一层薄冰,将泛起的涟漪也悉数隔绝。 不带一丝感情地,男人开口道: “是的。” 简短的话音在空气中消散,他看到女子的嘴角有些凄凉地往下抿了抿;而后,一瞬的闷痛与一声脆响同时于他的左颊上绽放…… 女子甩了他一个耳光,决绝而悲戚地。 这一巴掌,埋葬了她对他曾有过的一丝情愫,她未曾对他说出口的情愫,他未曾回头抓住的情愫…… 眉间敛去所有情绪,男人许久才渐渐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女子泪水几要决堤的脸庞。 而女子与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对视了最后一眼,在心中,男人没有任何感情的冷血神情,不再与记忆中金发碧眼的少年重叠。 下一秒,女子夺门而出。 (配乐BGM:counter?attack-m’aenkaind) 转天,耶格尔派果然选择了负隅顽抗。艾尔文在与枭商讨后,决定正式发动“耶派清剿计划”与“坐标夺还行动”,将对据守地下街、誓死抵抗的耶格尔派进行一场冠以正义之名的镇压与屠/杀…… 在“王宫行刺事件”爆发后的数天内,各地的贵族、商会、平民等皆部分出现不满艾尔文派的起兵反叛行为,有些地方的驻屯兵团也举兵起义。艾尔文派宪兵团前往各动乱地区联合驻屯兵团控制形势,调查兵团则被他调遣至“耶派清剿计划”中对耶格尔派执行作战。 带领调查兵团以武力突入地下耶派据点,他则将再度化身超大型巨人,亲自抓捕耶派首领艾伦·耶格尔,并扫除其亲卫三笠·阿克曼…… “我们一起想出的计划,正是‘疯上加疯’呢……” 在王宫别苑的新办公室内,艾尔文在与枭制定完作战计划后,有些感慨地如是说道。清晨透过落地窗投来的黎明光影将二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清薄的银辉,窗外的别馆空地上则是整齐整列于他脚下的调查兵团,正严阵以待、翘首以盼着他们指挥官的御驾亲征、共同作战。 “哼,谁说不是呢?” 枭煞有介事地回道,看着那个男人步至巨大的落地窗面前,俯瞰着他的兵团…… 仰望着他们的领袖来到窗边,士兵们士气高涨。他们纷纷立正,右手握成拳一同置于左胸之上。这一举动勾起了艾尔文许多的回忆,而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向艾尔文团长献出心脏!!” 身负自由之翼的士兵们慷慨激昂地一齐呼喝着,这一口号已与以往不同,这一口号并没有经过他的授意,这一口号象征着一个新生的黎明…… 西边,太阳已冉冉升起;脚下,进击的号角吹响。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不凡的黎明…… 数千名调查兵以立体机动装置降落到了地下街的入口处,他们皆携带着最新改良的对人立体机动装置。地下街的入口紧闭着,内里是死守在通道上的耶格尔派成员。调查兵团运来了爆破装置,炸开了通往地下的大门。 他们欲图向内突破,但狭窄的通道仍被耶格尔派牢牢把守着,双方在短暂的交火后,调查兵团伤亡更甚。此地易守难攻,若继续僵持下去,即便能勉力突围,兵团也会损伤惨重……而在局势陷入僵局之时,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士兵们的后方。 无可撼动的超大型巨人步踏着蒸汽与烈火朝着地下街的方向一步步袭来,士兵们皆为他让开一条路,注视着他,护于他左右。 山壁一般的黑影笼罩了地下街的入口,耶格尔派的成员们惊惧着、惶恐着、绝望着向头顶上的庞然大物仰视而去,看到他没有眼皮的双眼正俯视蝼蚁般地俯视着自己……他们慌乱了,以枪支狂乱地扫射着眼前巨大的怪物,然而只是徒劳。 而后……他们看见那巨兽抬起了脚。 艾尔文重重一脚向地下街入口后方的地表踩去,顷刻将之洞穿践踏。纵使置身于远在50米以上高度的巨人后颈中,他也好似听到了地下之人的嚎叫。被灌入地下的劲风吹袭的人们的嚎叫,魂断于他脚下的人们的嚎叫。 这是他第一次以超大型巨人之力踩死人类。 被踩踏成肉酱的人类的鲜血、内脏、骨骼附于他巨大的脚掌之下,却在超大型巨人的极热蒸汽下渐渐熔化…… 而后,他看到士兵们欢呼着朝被他开了个大洞的地下突击而入,其中包括穿戴上对人立体机动装置的枭。 他则继续以巨手撬动着前方碍事的大地,将庇护着耶格尔派的地表掀开,以为调查兵团带来更多的空间。 随着战事逐步倒向调查兵团这边,耶格尔派固守的地下大门业已洞开,大量成员或死或俘、失去了战斗力。枭也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带领几名精锐前往错综复杂的地下寻找被保护起来的希斯特利亚。 而一阵冲破天际的亮光后,进击的巨人终于出现了…… 他四肢都被硬如金铁的硬质化覆盖,手持双刃的三笠坐于其肩上,而两人的眼里都写满了狂怒的憎恨、凛冽的杀意、与炽烈的战火。 一切的一切,皆锁定、对准、钉住了那个男人,那个置身于超大型巨人后颈中的男人。 (配乐BGM:Vogel im Kafig) 下一瞬,进击的巨人的怒吼震裂了天际,震颤了周遭的调查兵,却震不退眼前的红色巨物。所有人都自觉地为他们让出了断垣残壁之上的战场,阴云密布的天际在这肃杀之气中劈下一道响彻云霄的落雷,暴雨旋即倾盆…… 在这冗长而包含愤怒的吼声中,三笠自进击的巨人肩上一跃而起,立体机动装置的钩爪飞射至了超大型巨人不会被蒸汽消耗的牙齿骨骼上。 虽然突然降临的暴雨限制了超大型巨人的蒸汽,但也不是能轻易被两人制伏的目标。艾尔文与两人都深知这一点,他没有直接放出蒸汽,而是一手抓住了三笠的钢索,欲将其甩掷出去,同时观察着脚下向自己跑来的艾伦的举动。 被抓住绳索的三笠在半空中一滞,而后便迅速让钩索自动脱离,转而以新的备用绳索绕到了艾尔文后方。这是经过改良的立体机动装置,能够自动脱钩,并更换备用绳索。 不得已用后颈释放的蒸汽来吹飞袭来的阿克曼杀神,艾尔文控制了蒸汽释放的范围让其集中锁定身后的目标,以节约肌肉组织的消耗。 而在他因释放蒸汽不得动弹的时机,带着硬质化的艾伦也跑至了超大型巨人脚边…… 他当然不会再向当初那样傻傻地抱住这只庞然大物的脚不撒手,知晓那是徒劳;同时,他也没指望能让三笠再次效仿阿尔明,像打倒贝尔托特那样赢得这场战斗。同样的计策,只能适用于当时的情况。 看着眼前这个红色的巨人,现在置身于内里的混账当初直接抢下贝尔托特,害得阿尔明枉死的样子又历历在目…… 进击的巨人内部的艾伦发出不甘而暴怒的低吼,继而猛然以硬质化的劲足步踏地面,一跃而起,后而又以手掌延伸出硬质化的“铁制触手”。触手插到了超大型巨人的腹部,他以此为跳板攀援而上,这是他对硬质化能力的进阶开发与运用。 被蒸汽击退的三笠面上带上了烫伤的痕迹,不得不暂时飞离超大型巨人身侧,看着艾伦与之缠斗着。 行动迟缓的超大型巨人无力阻止进击的巨人以硬质化在其身上攀行而上的举动,只得等他来到自己后颈处,再喷出炽烈的蒸汽以应。 而这一暴烈的蒸汽攻击被艾伦双臂交叠于身前的硬质化护盾挡开,同时他双足延展出硬质化的触手附于超大型巨人肩上,令自己不被爆流轰飞。 暴雨使威力大打折扣的蒸汽不足以直接卷走已袭至后颈处的进击的巨人…… 【得手了!!】 艾伦透过进击的巨人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红色后颈,正要以硬质化的双爪向前击去—— 忽地,攀援于超大型巨人颈后的他猛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失重,以及随之而来的强烈眩晕。 超大型巨人竟忽地向侧面翻身而去,由于高度极剧降低带来的失重比起蒸汽来更是一种难以抵挡的冲击。 从来没有在贝尔托特身上见过这种动作的艾伦一时及不得反应,被从高高的后颈上甩了下来,重重地摔到了被雨水冲刷而泥泞的地面上,后脑些微震荡。 原来,有着难以预料的新绝招的,并不仅有自己这边。 “艾伦——!!” 一旁的三笠立刻赶过去查看倒地的艾伦的情况,而艾尔文自然不会给他们喘息之机。意识堪堪恢复的艾伦看着上方投来的黑影,千钧一发之际抱着跑过来的三笠翻身滚出超大型巨人铁蹄落下的范围,在雨地上溅起簇簇水花。 紧接着,巨足再度沿着他们奔逃的方向扫去,两人只得仓皇逃窜,直至躲到一处掩体后面。 “艾伦!……”半蹲在废墟后方的三笠焦急地喘着气,黑色的短发被急雨浸湿黏在面上,对一手捂住头的进击的巨人说着,“你用硬质化接近他会被甩下去的,由我来诱敌!他无法抓住我,我用改良后的立体机动装置不会被他找到破绽!” 身后,超大型巨人踢开废屑堆的巨响混杂着瓢泼的雨声来袭。艾伦无奈,情急之下只得同意三笠的提议,再度展开作战。 而此举……却是同意了一个令他在短暂的余生之中后悔万分的提议。 三笠自废墟的掩体后飞了出去,再度瞄准眼前难缠的超大型巨人。雨幕阻隔着两人,却阻隔不了势不两立的心情…… 旋转着喷出的气体另她在半空中化作一个杀戮的螺旋,将周围的雨花都于身畔弹开,她猛地袭向超大型巨人左侧,砍下了他的左臂。 艾尔文并不想在雨中浪费蒸汽来阻隔三笠的近身,而她则要尽可能地斩断超大型巨人的四肢来削弱他的力量。 断裂的巨臂猛然脱落到一侧的地面上,惊动了一些在此颤抖的调查兵团士兵与耶格尔派成员。还未及得化作蒸汽的巨大手臂砸落于此,飞溅起泥潭上的烈雨。被惊动的人们惊异地仰头看向不远处的可怖战场,那是他们绝对无法插手的怪物之间的决斗。 双方的首领正在这场降罪罚灭的雷雨之下进行着一场旷世鏖战,多年的宿怨在暴降的雨点之中尽数挥洒,今此一战,便是成王败寇、不死不休。 而后,一道惊雷劈下,伴随着炸耳的雷鸣,众人以及艾伦都看到了一副急转之下的景象—— 刚砍断超大型巨人左臂的三笠正要回身、拉动立体机动装置去卸掉其右臂,甫一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没有皮肤的巨掌…… 【不——!!】 心底急切的怒吼在骤烈雨声的掩盖之下都不及得发出……艾伦只见得三笠霎时间被那通红的巨手拍落!! 三笠被超大型巨人像拍蚊子一样一掌击落在地面上,于泥淖的雨沟中滑行数步……脊柱摔断的痛苦使得她不住地□□出声,双刃因无力紧握而松落到积水的地面上,啷当轻响。 艾尔文故意没有回避左臂的破绽,却是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立体机动装置纵使已经过绳索的改良,加入了自动脱钩的设计,但并未从根本上改变行动方式。 三笠的动作没有逃过使用了这个装置近三十年的他的鹰目,于是他成功预测了其行动,将之一举擒获。紧随其后地,他更是没有一丝犹豫地发动了乘胜追击…… 【不——!!】 眼睁睁地看着投于女子身上的黑影愈渐放大……艾伦再度在心底绝望地呼喊着,拼了命地想要跑到女子身前,全身硬质化的覆盖宛如使尽浑身解数凝结起来的一口气。 然而他却觉得怎么跑也跑不动……是方才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么?是被雨水沾湿而湿滑的地面么?还是这短短几步中漫长的悔恨?…… 如果早一些,没有听信那个男人的谎话前往地下室……如果早一些,没有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害死阿尔明……如果再早一些,像了解104期的伙伴那样去了解他…… 一切会否不同?…… 如果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那么错估敌人只会招致毁灭…… 最终,自己没能了解那个名为枭的叛徒,也没能了解那个名为艾尔文的恶魔…… 他的思想、行为、判断轻易地被这两名危险人物看穿,而自己却看不透他们…… ……于是才会是现在这样子吧? 来不及了。 在全身硬质化的进击的巨人未及得护上去之时,超大型巨人的铁蹄业已落下……仿佛已听不到那巨足踏下的闷响,进击的巨人无力地跪倒在那足边,那足下有血水汩汩四溢淌露,周遭却唯余绵密的细雨叩击于石板上的声声作响…… 而后,无情屠戮的巨人抬起了他生杀予夺的铁足,那景象呈现在艾伦面前。女子被踩踏成薄薄的一层,鲜血在骤雨的冲刷下漫溢为一汪血泊…… 他想叫……却叫不出声,唯感精神瞬间倾塌崩溃,宛如身上硬质化的碎片一般片片剥落。之后,他感到超大型巨人的手掌抓住了他。 面对失去斗志的敌人,艾尔文仍然没有松懈,为以防万一而捏碎了他全身的骨头。而后,失去了意识的进击巨人自然成为了艾尔文派的瓮中之鳖。 雨泪冲刷着血水,暴露于苍穹之下的地下街血流成河,鲜血混杂着雨污被地下层层叠叠的排水管道清除出阳光照不进的地底空间,静水流深,宣布着黎明的终结。 …… 当枭在制伏了希斯特利亚,并在地下准备好了巨人继承仪式时,艾尔文将昏迷不醒的艾伦带到了这里。从超大型巨人中出来后,他因数日以来不眠不休、以及短时间内连续变成超大型巨人而鼻血直流,虚弱不已。 “……你还是快回去歇着吧。”看着一旁抹着鼻血的那人,枭说道。 “不……”而艾尔文看了一眼被绑缚上高台的艾伦,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黑发男人,答道,“我想亲眼看看你继承进击巨人的样子。” “……我就是为了这一刻来的啊,”看到他投注过来的目光,枭也向高台上看去,记忆仿佛又荡回到听闻墙外真相的那一天,“我想亲眼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很像我?” “通过巨人的记忆吗?……”勉强止住了因过度使用巨人之力而流下的鼻血,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支装有吉克给予的脊髓液针剂的盒子,“不过,要说的话,也应该是你像他吧……” 两人貌似是有些不合时宜地在一场惨烈的战役后说着这般“打趣”的话,却没有注意到台上被铁链铐着的艾伦已微微恢复神志…… “你这个……叛徒!” 当枭从艾尔文手中接过针剂,卷起袖子,正欲往小臂上打去,而艾尔文也欲以立体机动装置前往一侧的冰壁上时,这一回响在地下溶洞中的声音打断了两人。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话音的来源是跪在高台上,有着一头黑色中长发的少年。他甫一恢复意识,那些屈辱而痛苦的记忆便涌上心头,使之情绪格外激动。此时,他竭力质问着站在下方仰视着自己的这个黑发男人,这个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地应下自己“成为英雄”的邀请的男人…… “背叛?……”而枭有些啼笑皆非,暂放下拿着针剂的手,开始解答起少年的疑惑,“呵,你似乎搞错了什么……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人。” “……” 意料之中的回答,艾伦沉默地低下了头,眼中是不甘的泪水与悲戚的神色。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 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一个圈套! 又是……又是那个男人的圈套!! 什么“一山不容二虎”……自己太过天真了。 原来,墙内的两只恶魔勾结到了一起、沆瀣一气…… 还有什么比这对于世界来说更糟的吗!? 他绝望了,脑中又浮现起在玛利亚之墙夺还战中看着那个混蛋夺过超大型巨人,并被他骗到地下室中的场景…… 不甘的泪水化作原初的愤怒滴落到心底,他抬起头,面前是已经变成无垢巨人的枭,以及他身边那个仍旧一脸气定神闲的可恨男人…… “你们这两个披着人皮的畜牲……”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中只剩下对这两名极恶之人的诅咒。 “你们就应该像猪狗一样被人虐辱、宰杀!!!” 他没有被捂上嘴,因为刚刚在超大型巨人手中被捏碎了全身骨头的他,根本没有力气再变成巨人。化身无垢巨人的枭一步步向高台前行着,而攀援到一侧的冰壁上的艾尔文听着他的厉声诅咒,默不作声。 “我诅咒你们!!今后永远活在非人的痛苦————” 当他激愤地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出现在高台前的巨人刚好咬断了他的头…… …… (配乐BGM:omake-pfadlib) 在“王宫行刺事件”、“耶派清剿计划”与“坐标夺还行动”后,权力的天秤已向艾尔文派倾斜。在铲除了中立派与耶格尔派后,他成为了墙内的实际掌权者。 但这一系列事件仍留下了隐患,女王虽然被艾尔文派控制,但她的一些亲信趁乱通过枭也没有掌握的地下通道逃出,目前艾尔文正下令全国搜寻这几名亲信的行踪。 可墙内举国上下也是百废待兴,频繁的起义与镇压使得玛利亚之墙周围的边境形势十分混乱,这几名逃窜者极有可能溜出边境,成为漏网之鱼…… 在波诡云谲的形势之中,艾尔文又当机立断,立刻开启了对原耶格尔派所在的地下街的清理与纳归行动,收归其人员、清点其物资、开发其资源。两年间,耶格尔派已将地下街进一步开发,将其规模扩大数倍,几乎已形成一个具有独立生态系统的地下王国。而他在此基础上继续命人在地下进行扩大与建设,并从全国各地募集来手艺精湛的工匠与博学多识的科学家。一切的布置似乎都在昭示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的来临…… 当一系列工程与议案在整个国境内有条不紊地开始推进时,艾尔文也召来了枭进行议谈。 “女王亲信的行踪还没有消息吗?”房间内巨大的落地窗前,金发男人向枭留下一个背影,问道。 “距那场战役已过了一个星期,他们可能已在混乱的边境躲过了盘查,逃向了国外……”枭有些瘆瘆地说道,两人都明白让掌握如此多情报的人逃窜到境外意味着什么。 而这也是近来整个墙内大兴土木、严阵以待的原因。 “如果马莱真的发动战争……我们该如何以应?”直切主题,他料想艾尔文找他来定是为了此事,而此时他的眸中显露一股冷硬的神色,“……发动‘地鸣’吗?” 发动“地鸣”……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面对解无可解的问题、避无可避的方法。 “不……” 但却被男人否决了。 “一旦发动了‘地鸣’,就无法回头了。” 他缓缓说道,向前走了几步,微微仰头望向窗外的光景。 “……” 枭凝视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最近的天气一直不太好,艾尔文看到窗外阴云下的雄鹰已渐渐飞低。天,似乎又要下雨了。而窗外的远端,依然是那道永远矗立着的墙壁,无论风吹雨打、霜雪日晒…… “你在巨人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 半晌,金发男人再度开口问道。而枭知道他所指所问的是什么,只幽幽地答道: “毁灭。” 是啊……按照既定的事实前行,按照艾伦向他邀请“成为英雄”的那个命运前行的话,只会招致毁灭。 枭在记忆中看到了这一点,艾尔文也猜到了这一切。 这场权力的游戏还远未结束。 那么,可还有任何办法能不给世界招致毁灭?可还有任何办法能改写难违的命运?…… “那么……你想怎么办?” 他终是正式向艾尔文询问道,他料想着他是否又在想着去踏上一条疯狂而又危险的道路…… 如果是的话,他宁愿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但答案是肯定的…… “我将只身对抗马莱军队,为你带领人们迁往地下争取时间。” “!??……” 斩钉截铁的话语、简明有力的回答,却是如一记重锤敲击在枭的心房。当在脑中复写那个男人所描绘的属于自己的蓝图全貌后,他几乎是有些失态地喝出声: “你疯了!?……那些马莱人会怎样对待他们的战俘!?……” “呵……”听着身后之人情绪有些失控的话语,他却又在不该笑的时候笑了,“我已经是恶魔了……还管自己被怎么对待吗?” 然后,他如是说道。 “……不……”而身后之人却是陷入了一阵挣扎,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说道,“我在克鲁格的记忆中看见了他们的手段……这对你来说不单单是舍弃性命……” 黑发男子话语中的痛楚与煎熬回荡在偌大的空间内,而眼前的人只是轻阖下眼,眉间没有畏惧与迟疑,那个声音又在他心底响起: “我会前进的。即便再痛苦……” 这声音一直驱使着他前行,不畏艰险;这声音始终诅咒着他前行,迈入深渊…… 半晌、睁眼,他只淡而笃定地说道: “那么,便让我将尊严也舍弃吧。” …… 接下来,他要迎来第五件舍弃的事物——自己的尊严。 (配乐BGM:僕の戦争) 一个多月后,马莱军队踏足了帕拉迪岛,将以“解放王室血脉”的名义对岛上的艾尔迪亚人进行人道主义歼/灭。而他们远远地看见,岛中迎击他们的,除了三道墙壁外,只有一只庞大的巨人…… 艾尔文化身超大型巨人,只身迎战马莱大军,掩护其他人撤往地下。他徒手迎击着敌人的飞机大炮与精锐士兵,放出蒸汽干扰他们的视线,再趁隙将敌机击坠。 一些他顾不得阻拦的敌军则突击到了地下王国的入口处,而调查兵团的精锐们齐备对人立体机动装置,皆固守在此,击毙了一波又一波欲突入地下的马莱士兵。 艾尔迪亚的士兵们掩护着还未及得迁往地下的平民们进入地下隧道,而在庞大的地底王国,早已安居好墙内精锐的学者与工程师。他们将在墙内的领袖艾尔文为其争取的时间中,利用地底大量的资源继续扩大先前的科研成果。 而代价便是…… 艾尔文化身超大型巨人抗敌,虽然一时之间令马莱军队束手无策,但也因蒸汽与体力的消耗很快败下阵来。 将从巨人体内出来的他俘获后,马莱士兵仍欲前往地下追缴墙内艾族。他们方踏至门口,却听得地下传来一声枭带来的威吓: “我岛地上资源任君取用,但若妄图踏足地下,吾等必将以千万巨人之铁蹄踏平马莱!” 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地下之人所言非虚。他们根据投敌叛逃的女王党羽的情报得知,墙内艾族的女王希斯特利亚被囚禁在地下,而坐标之力也被墙内的艾尔文派控制。他们本想奇袭墙内,解救女王、夺取“坐标”,却没想到艾尔迪亚人早已布好防线。 【嘁……果然不该在没有夺取“坐标”之前,贸然进攻帕拉迪岛……】 马莱长官嗔怪着,无奈发布退军的指令。不过此役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们俘获了墙内艾族的首领,当初夺过超大型巨人的罪魁祸首——艾尔文·史密斯。 马莱自是打算夺回他身上的超大型巨人之力,但也考虑到将他作为一种筹码与威慑的利用价值。最终,马莱公开向各国宣布俘获了帕拉迪岛的首脑,并将其投入地牢作为名义上统治了艾尔迪亚族的服众手段。 于是,艾尔文便成了马莱的瓮中之鳖、笼中困兽…… 他们起初想让他饿上个十天半个月,让他没有力气再变身为超大型巨人。但当狱卒前往地牢中查看他的情况时,竟发现四肢被铁链捆缚,跪于地上的他,一直在吃下自己不断长出来的舌头来充饥…… 这一恶魔般的行径令马莱举国震惊。墙内艾族果然是恶魔的一族……惩处这一恶魔民族的声音声嚣尘上,对一个民族的所有恶意……都将集中于一个个体身上。 既然没有被当作人类来看待的话……那么对他做什么都是无罪的吧? 既然有着站在所有人对立面的恶魔的话……那么群体的暴力就是正义的吧? 于是,马莱士兵每天在市民广场上对他进行酷/刑表演,以供人们观赏。被刀枪火棍留下的伤痕,第二天又会完好如初…… 而人之恶念膨胀无法得到满足,如此的“演出”也愈发变本加厉。 曾经在棋盘外运筹帷幄的他,如今也被化作了那盘上的一颗小小棋子…… 曾经在权力的游戏中纵横捭阖的他,如今也在马莱的权势下成了游乐之物…… (配乐BGM:Game of Thrones Medley) 一天,他被马莱士兵押着走出了地牢,广场上人群已聚集至此。被押解着跪坐到高台上,他□□着上身,双手被铁铐铐缚于身前,而面前被扔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观众朋友们——接下来请欣赏我们精心准备的‘自/杀表演’!”司仪大声地报幕着,周围的人潮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在挟裹而来的浪潮一般的呼声中,他有些麻木地低头看向膝前那把闪着刃光的匕首…… 他知道,这些马莱人要以他的性命来取乐。因为他不会那么容易死去,所以他们能对他做很多事;因为他有着非人的体质,所以被视作可以任意对待的怪物…… 如果不迎合他们的恶念的话,就会被送往巨人继承仪式的地下,将超大型巨人的力量献出后成为祭品。 他不想死, 他不能死。 还有……等着他的人。 还有……未完成的事。 他会前进……即便再痛苦。 于是,便只有屈服…… 他决绝地用被铐着的手拿起那把匕首,然后以一个略显艰难的姿势将锋锐的刀尖抵到自己光裸的小腹上……而后便是用力在肚皮上拉开一道口子。 一瞬从零加剧到极点的痛苦使他皱眉,咬紧了牙根,却没有哼出一声。腹部被一口气切开,鲜血如瀑布一般地顺着他结实的小腹汩汩滑下,濡湿了他的长裤。 内脏几乎要自腹腔中点点松脱的剧痛使他闭紧了眼,陷入持久的煎熬中。而无法关闭的耳帘中传来的,是人群中兴奋的惊呼。 上至老人,下至孩童,尽数聚集于广场上观赏这一血/腥的“表演”。这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教育…… 已在耶格尔医生的笔记中了解到马莱人的劣根性,他本就不对这个国家的人抱什么期望;但亲历其中,更加直面了这种恶意。 说来也可笑,在这种莫大的痛苦与屈辱中,他竟还有功夫来思考马莱人的“国民性”…… 呵,也许此刻,正应当把自己不当作自己。把这身不视作己身,把这心不视作己心,才能在这没有尽头的耻辱与苦痛中苟活下来吧…… 他舍弃了人性,舍弃了感情;舍弃了尊严,舍弃了性命……还要竭力扼杀那被蚕食得早已麻木,仅余一些一毫、一分一点的内心。 不过,此刻的痛苦持续不了多久了……巨人的力量已使他的伤口开始渐渐恢复,浓浓的蒸汽自他的腹部升起,飘散到广场的上空中。 “怪物!!……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恶心!!” 而广场的人们却叫骂起来。 “下贱的艾尔迪亚人……恶魔的民族!” “应该杀光他们!!让他们永远做我们的奴/隶,跪在我们面前!” 恶毒的咒骂再度铺天盖地地袭来,跪坐于高台之上的他却已漠然……不是没有想过就这么化身超大型巨人将所有的污言秽语都化作被自己屠/杀时的绝望悲鸣,但一旦开始的话……就停不下来了。 马莱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么本来因自己的牺牲而争取了时间潜藏于地下的同胞们,又会受到战争的侵扰。那么一直以来的研究就会中断,他们也不得不启动最后的保险——地鸣。 如果发动了地鸣,那么这个世界就会陷入真正的地狱之中。艾尔迪亚人将被再度卷入因果的链条中,一切都不会有终结…… 直到此刻,他仍在忍辱负重…… 所以……一切都冲着他来吧!将一切的恶意、怨毒、咒骂、酷/刑、拷打、虐待、侮辱……都冲着他一个人来吧! 这也是……身为艾尔迪亚的恶魔的自己,应当承受的吧。 恶魔……就该身在地狱,不是么? 于是,地狱的通廊便为他铺陈开来…… 戛然而止的“自杀表演”显然不足以取悦今天的观众,一旁的马莱士兵取过一副粗重的镣铐,铐在了他双脚的脚踝上…… 那人粗鲁地嚷道: “快‘走’,你这贱/奴!” “走”?…… 他反应过来了什么,从内心深处爆发出的一股屈辱感使他握紧了拳…… 虽已竭力地扼杀内心,但还是做不到全然无知无觉…… 而在他一瞬的思虑中,身后的人粗暴地用沾染了泥土的军靴踢了踢他的背,不耐烦地说道: “向前‘走’!” 于是只得暂且将这种耻辱感咽下,顺从地用膝盖“走”下高台,然后在两侧人群留出的通道中跪行向前…… 施虐欲与征服欲得到满足,人们激动地再度发出呼喊,轰乱而亢奋的人群中发出的呐喊为何语,他已听不清。但疯狂的人们砸过来的石子,在身上击出千疮百孔的痛楚,却清晰可见。 他缓缓在叫骂与投石的暴风骤雨中膝行着,意识已有些恍惚……眼前,是没有尽头的道路;两侧,是面孔模糊了的人群…… 他恍惚间觉得这些人的面孔化作了一张张熟悉的脸……是那些曾经因他而死,为他而死,被他杀死的同伴。他们想看看自己献出的心脏有没有结果,想看看那个将他们的性命当作了弃子的艾尔迪亚的恶魔如今下场怎么样…… 却看到他可笑地在这条长长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便是他的赎罪之路吧。 不是恶魔身在地狱,而是恶魔创造了地狱。 亲手将自己推入深渊,也将他人推入深渊,于是如今在这无尽的痛苦与屈辱之中轮回……也是应该的吧。 …… 这只是为人们所看到的,而在人们看不到的黑暗牢狱中的呢?…… 承受着非人的折辱与虐/刑,他在身体随处可感的痛苦与屈辱之中,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日艾伦的话语…… 【呵……还真给他说中了啊……我现在就像猪狗一样正被人侮辱、虐待……】 但他仍不打算屈服,仍不打算放弃生命…… 只因……遥远的故土中,还有人在等着他……还有未完成的事。 虽然……丝毫不知外面的情况,那个代他领导着艾尔迪亚的男人是否已经死去?这世界是否还如他所想的那样? 但是……只要还活着,就有不能放弃的希望。 直到此刻,他仍在进行豪赌…… 赌同胞们会走出地下国度,绝地反击;赌那个人会绝境突围,前来救出自己;赌自己的明天、还有未来,未来、还拥有可能…… 相信着,并且一直等待下去;即便再痛苦,也要前进。 而后,就这样过了一年……他等到的,却是前往巨人继承仪式的地下…… 被捆缚着,跪伏于高台上的他看着马莱的高层、与将要继承超大型巨人的荣誉马莱战士走近密室内,看着他们从皮箱中掏出针剂…… 难道……就要这么结束了么?一生…… 原来……这一次的忍辱负重,最终只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原来……这一场的孤注豪赌,终究是没能得见任何成果。 毕生郁积于心的痛苦与不甘,在剥夺一切的绝望面前,化作一瞬的崩溃,一滴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 虽然不显眼,但还是被下面的马莱人看在眼里。 “喂喂喂喂喂!?……你这恶魔还会流泪??不是吧,是‘鳄鱼的眼泪’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你真坏,别开玩笑了~他毕竟被我们‘那样’了一年呢~被弄哭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哼,虽说如此,你们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吗?被我们这样对待也是理所当然的!——接下来,就到巨人的臭嘴中忏悔你的一生吧!” 话音一落,偌大的空间中一阵亮光闪过,变成了无垢巨人的艾尔迪亚战士张大了嘴,向面前这个可口的“食物”流着口水慢慢走来…… 艾尔文没有再流下第二滴泪,只是绝望地闭上眼,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说。 他等待着这让一路以来坚持的最后的信仰与希望破灭、夺走一切、却也结束加诸己身的苦痛的审判降临…… 呵……不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了么? 身为恶魔的自己,还期待什么呢?…… (配乐BGM:Zero Eclipse) 而后,一声崩天裂地的巨响降临,上空透射而出的光使他猛然睁眼,而后那刺眼的光几要灼伤他的眼皮。进击的巨人怒吼着从上方冲了下来,一把抱住那只靠近自己的无垢巨人,狂乱地以硬质化的爪牙将其撕咬成了碎片。 其身后一些携带着喷气式背囊的士兵冲了进来,击毙在场的几个马莱高层后来到了他所在的平台上。他没有见过这些装备,但他知道,这是他们研究的成果。 他……终于还是来了! …… 数日后,帕拉迪岛的海岸边。 “那天……我在马莱救出你,看到你的第一眼时,你简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枭带着有些抱歉的笑对身边沉默了许久的男人说道,明明是一个让人不想再提起的话题,却又令他想提。 “呵……已经‘死’了很多回了呢……”而金发男人在他旁边说道,面上和语间还没有完全褪去因长久的折磨带来的疲态…… “……”听着他貌若坦率的“自嘲”,枭的眉头皱起一抹钝痛,而后有些艰难地继续问道,眼神却望向远方的海岸线,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你受了不少苦吧?……” “……嗯。” 他沉吟片刻,做出肯定的答复。 即便是他身旁的男人,也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声应答中,饱含着多少无法诉说的情绪…… 一切仿佛就要这么如混沌的螺旋一般沉落下去……然而男人突又话锋一转,碧蓝的眸子眺望着水天一色的边际,平静的海面仿佛洗净了其中的阴霾。 “不过当你出现的那一瞬间,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男人目之所极之处是一望无际的长渊浩穹,一个光点仿佛如尽头的夕阳反射其中般,再度在那沉寂了已久的瞳孔中映现……然而他的唇角仍是下沉的凝固,只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想,幸亏我坚持了下来。” 而在他的话语中,枭渐渐转头看向他,看到那明渊中重燃的灯火…… “是的。多亏了你的牺牲与坚持,艾尔迪亚族才能获得喘息与崛起的时间……”凝视着那星火,他立刻说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与郑重。 “你是我们的英雄。” “!……” 他些许惊愕地回头看向黑发男子,摆出一副那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摆出的讶然神情。而后那人却又见得他微微低下头去,自嘲道,嘴角却是松动了刹然的笑意。 “呵……不过一介恶魔罢了~” “……呵~” 枭愣了愣,而后却是心领神会。 故事的最终, 夕阳西下的海边, 两人坐在沙滩上, 相视一笑。 …… 但这,还不是最终。 海滩边,一阵缄默之后,艾尔文忽然开口说道: “我想在这海岸边……立一座墓碑。” “!?……”枭惊愕地转头看向他。 “哀悼死去的同胞的墓碑。”他确信地说着,仿佛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事实似的…… “但……”而枭点出了这一事实,“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被你给杀死的吧?……” “……”他没有出言以答,只是眉头轻皱,在面上勾起一抹有些惨淡,又透着几分残酷的笑。 【杀/人者给受害人立碑吗……】 看着他的笑,枭的心海宛如被一粒石子激起水波荡漾。 【要说的话……我也是其中的一名刽子手。】 思及此处,他不愿再看着他的眼睛,转而低下头去,也微微皱眉。 【哀悼什么的……真令人心情复杂啊。】 而那一刻他没有参透的是, 艾尔文这一看似节外生枝的决定, 有着更多的深意。 于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筹备后,艾尔迪亚人的悼念仪式——也暨艾尔迪亚与马莱战争结束后的纪念仪式,在帕拉迪岛接壤马莱的南部海岸线上召开了。 战争之后的仪式,通常都是供人们回顾战争,悼念死者,以及展望未来的和平生活所用。这次仪式,不单单是一场艾尔迪亚人对于一路走来逝去的同胞的哀悼,更是一场艾尔迪亚与马莱之间和平与休战的历史进程的见证…… 仪式也邀请到了马莱及各国的人民参与、及见证,四面八方而来的宾客都乘船聚集于帕拉迪岛海岸线边。在哀悼仪式过后,各国的首脑也会被请入宫中一叙,共商国际大事。 而艾尔迪亚人都聚集到了海岸边,其中也包括在与马莱签订了有条件的和平条约后,被释放的墙外艾尔迪亚人……自以枭为首,吉克从中内应的“新艾尔迪亚敢死队”在马莱王宫下救出艾尔文的那天起,国际形势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墙内与墙外,海峡两岸的同胞终于得以重聚,得到一洗前隙、共创未来的契机。但曾经的自相残杀、猜忌隔阂,纵使经过双方首脑的外交努力,仍在双方之间埋下了再度分离的导火线…… 如今,在帕拉迪岛上共建新城,尚处在相互磨合初期的两岸艾尔迪亚人,携手至这片曾经为一方所遥望,也为一方所阻隔的海岸线上,一同参加他们“新艾尔迪亚帝国”国王————艾尔文·史密斯·艾尔迪亚主持的悼念仪式。 仪式开始,以克罗巴·弗库洛·艾尔迪亚及吉克·耶格尔·艾尔迪亚等人为代表的艾尔迪亚人们,将手捧的花束献到了海岸上为纪念同胞而设的墓碑旁,同时……为墓碑前方留下了一条两侧铺满花束的道路。 岸线外的艘艘巨轮上,马莱等国的国民们都在海风吹拂的甲板上注视着他们的仪式。献花代表们返回了队伍前列,身着葬礼礼服的艾尔迪亚人们皆阵列于此。而后,在众人让出的道路中,艾尔文国王出现了。 他手捧巨大的由白百合、白菊花与栀子花组成的花束,身着黑色礼服,面上是看不出所思所想的古井无波。接下来,便是整个仪式中最正式、最高潮的部分,国王艾尔文将在全世界人民的见证下,亲手为战争中死去的同胞献上花束,并进行致辞。 那一瞬,海岸边的风仿佛都静止了,浪涛也不再低语;那一幕,一位身穿黑衣的金发男子,手捧纯白的花束,越过人潮、越过花海,终而停驻在那座丰碑面前…… 男子缓缓地将花束放在墓前,而后无声地伫立……他微微低头,注视着墓碑。脑中的思绪如暴风一般回溯…… 曾经,也像这样一般在墓碑前献上花束;而今,立场却已倒转…… 曾经,有无数次像这一刻般哀悼着死去的同伴;而今,却无法忽略他们因何而死的事实…… 曾经,他在尸骸铸就的高峰上俯瞰着世间;而今,这血海凝结为了矗立在自己眼前的一座小小墓碑…… 于是,往昔的一切便可作罢么?……徒将昔日仓惶死去的冤魂,作为这种具有作秀性质的仪式上的道具,平白的牺牲缔造虚假的和平,无辜的惨死者便可在地狱中安息吗!?? 不……地狱的声音仍回荡在他耳畔,业火的孽景仍闪烁于他眼中。被自己亲手送上断头台的厉鬼悲鸣嚎叫着,要使他终生饱受炙烤煎熬,要使这个世界一同化作炼狱…… 他想起了那些自己救不到的人,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次次决策,想起了那些所谓的权宜之计……失去亲人的人们厉声喝问,承担着意料之外的死亡的人们讨要着说法,被当作了弃子的士兵们一边哭喊着一边献出心脏…… 他想起了那一次次的谎言,被精心编织出的骗局,超大型巨人现出的身形涂炭了生灵……而后便是足下冤魂化厉鬼的恶号,被剥夺之人的无助哭喊与极端诅咒,地狱的鞭刑、堕落的狂欢……以及那无间之中冤死之人愈渐增加的一双双眼睛。 …… 孤独地矗立着,他沉痛地闭上了眼。而随着沉重的眼帘缓缓落下的,是他的双膝…… 青石板被叩响的声音,刹那搅破了世界的寂静……地狱中恶鬼凄厉的嚎叫于这一声响之后乍停,静止的时空仿佛重又拨动发条,咸腥的海风夹杂着海鸟的鸣叫掠过,轻抚着墓碑的浪涛声也盖不过的是……人群中在这一举动后爆发出的惊呼声。 以及其后接踵而至的如层层浪潮般的议论声。 当参加葬礼的人群都在寂静中等待着艾尔文会发表怎样的致辞时,下一幕,却见他在所有人面前屈膝下来,跪立在墓碑前,低头…… 这一幕,也另乘着船远远观望的各国特使们震惊。马莱巨轮的甲板上,几名马莱高层在看到这一举动后举着红酒杯的手一颤,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艾尔文·史密斯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不,现在的话应该称为艾尔文·史密斯·艾尔迪亚了……” “哈,这有什么的!他在我们这儿被囚禁的时候,可是在广场上跪行过呢~” “白痴啊你,这意义根本不同。衣不蔽体的奴隶的屈膝,与穿戴整齐的上位者的屈膝,其意义是不同的。” 而另一方东洋一族的使船上,使节们也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居然在这样的公开仪式上,选择这种方式来谢罪吗?……是作秀吗?” “就算是作秀……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啊……” 远望的他国使者们尚且如此,近观的人们更是为这一举动所震撼: “艾尔文大人…………” “不……您怎能如此舍弃尊严……” 人群中,吉克为眼前的这一幕所一震。而枭更是握紧了拳,看着那人跪在眼前,心一瞬仿佛被狠狠揪紧…… 而后,碑前跪立着的人开始了致辞,却并没有起身…… “……艾伦·克鲁格,格里沙·耶格尔……奥路德·诺尔,毕加·约克……欧鲁·波扎德,佩托拉·拉尔,埃尔德·琴,米凯·萨卡利亚斯……” 他开始低头默念这一个个逝去的名字,期间,双膝始终不曾离开过地面……周围的人们听着这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名字,有的震惊,有的愤慨,有的悲切…… “……阿尔明·阿尔雷特,让·基尔斯坦,科尼·施普林格,萨沙·布劳斯,韩吉·左耶……达里斯·萨克雷,达特·皮克希斯,奈尔·德克,三笠·阿克曼,艾伦·耶格尔……” 而他继续念着,这一串串长长的名字堆叠起了记忆中的尸山,昔日的同伴们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又一点点在他的脑海中展开来,有的震惊,有的愤慨,有的悲切…… 枭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就这么跪在那里,花了很长的时间,慢慢默念出这些名字……周围的艾尔迪亚同胞们都和他一样陷入深沉的哀切与沉默中。 【你是想以这种方式赎罪么……艾尔文……】 而远在巨轮上听着这些的别国使者们却有些不以为意,不知道这位新艾尔迪亚的领导人特意让他们等在这里听这一串串不知名的名字是何用意。正在各国高层们摸不着头脑时,这一“艾尔迪亚的名单”终于念完…… 在简短的停顿后,仪式中央的碑刻前,那跪着的人再度开口说道: “……以上在漫长的战争史中,为新艾尔迪亚的荣光献出心脏的吾等同胞……我谨代表新艾尔迪亚帝国的全体国民,在这片吾族世世代代、前仆后继也欲行至的海岸上,对上述烈士致以最诚挚的敬意与歉意!” 他的言辞掷地有声,而愈渐慷慨激昂。 “并在这片曾阻隔了我族人民的海岸上,将先烈的英灵铸刻为此座丰碑,以作吾族与世界各国和平的见证与传承!……战争,结束了!!”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几乎是用全身的力量吼着,跪着的身体微微前倾。雄浑有力的话音震彻了天地,在场的人们心中的钟声都宛如被重锤敲响;刹那间,阔海长空之中时间宛如凝固,天地间陷入了一阵静默…… 而后,不由自主地拍响的几声掌声零散地响落,而后仿佛细碎的雨点急剧加骤为暴雨一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周围被掌声包裹,置身于人群中的枭却一时怔愣,只感眸中有热泪盈眶。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艾尔文……你终究是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如惊涛骇浪般连绵不绝的掌声此起彼伏着,海岸边站在甲板上观望的人们也由衷地投来赞许与敬佩的目光,马莱高层手中的半杯红酒,依然躺在玻璃的高脚杯里。 饱含真诚与敬意的掌声响彻了长岸,久久后才如初歇的骤雨般渐渐淡下去。而从开始至结束,沉甸甸的方碑前那个跪着的身影,都不曾挪动过脚步…… 在掌声的包围中他闭眼,双膝因久跪早已发麻,心中却是罕见的宁静,仿佛与辽阔的天地融为一体。 世界的枷锁仿佛松动了一个栓钮,天穹之上的盖子一若被冥冥之中不可窥的手掀开。 有多久了?……没有这样开阔地感受着世界。 曾经,执念的偏锋削窄了攀行的峭壁,不顾一切地前进着,看不清周遭。待到回头之时,身后已堆积起高高的尸堆,以血路铸就铭耀于胸的辉煌…… 曾经,誓言与诅咒逼压着恶魔在凄厉的炼狱之中发出悲鸣,不可抑止地挥下屠刀。以致堕入黑暗的深潭,便是不见天日的囚辱与禁锢…… 而此刻,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放下,与安宁。 周围的人已情绪高涨,有的潸然泪下,有的慨叹不已,有的长长哀叹。枭置身其中,感动之余也冷静地注视着那个跪立着的背影。 他久久未起身,而周围的人也无一催促或发出哄闹。时间仿佛过得极缓,天地之间宛若只余一人、一碑、一山、一海…… 那人背靠群山, 如山一般的伟岸。 那人面朝大海, 是海一般的胸怀。 那人言之凿凿, 为心之真诚…… 854年 新艾尔迪亚帝国第一次正式接待各国来宾的宴会,在希娜之墙内气势恢宏的新殿中召开。国王艾尔文·史密斯·艾尔迪亚作为代表与诸国要员共商国际形势、畅谈美好未来。 这距那起载入史册的玛利亚之墙夺还战中,与吉克立下“复兴艾尔迪亚”的约定时起,正好经过了四年。 而这一鸿篇巨制的复兴史中的两名关键人物艾尔文与克罗巴,两人皆终身未婚……各自将自身的巨人之力向选定的继承人传承下去,而其他智慧巨人持有者也将继续奉行这一法则。 863年 那是一个明媚的晴天,国王艾尔文在面向全国举办完自己的葬礼后,即在人们含泪不舍的目送下前往了继承仪式的地下…… 亲自选定的年轻有为的继承人已站在那高台之下等候,而这一次,没有不甘、没有束缚,他只是静静地端坐于高台上冰爆石制成的王座中,安详地看着眼前的无垢巨人靠近…… 史册记载,他带着笑意死去。活在了继承者的记忆中,活在了每一个尤弥尔子民的心中…… 新艾尔迪亚帝国第一任国王艾尔文·史密斯·艾尔迪亚, 享年五十岁。 新艾尔迪亚帝国的人们依旧背负着巨人之力活着。 但那三道墙壁虽在,人们却已不用躲藏其内;九大巨人之力虽在,人们却已不用活在它的阴影之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