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重生)妖怪,你脸呢》作者:西柚柠檬泡泡【完结】 文案: 宁崇芸倒霉催的,一爪被妖怪伤及性命,好在神灵保佑,让她重归人间。 不料世事无常,竟在杀身仇人的身体里醒来。 换了一张脸的她,和以另一张脸示人的师父,相依为命,臭味相投(?) 小姑娘跟霸气鸟(?)师父并肩前行,无责任修炼,不会杀妖倒亏钱。 ************************ 宁崇芸:"师父,我想看看你真实的脸。" 南韵司:"乖,别总和脸过不去,非要这样的话,先把你的脸给我看看呗~" 臭屁.内心话很多男ⅹ软萌.腹黑女,师徒恋之偷偷爱上你。 注意:中间主角有换脸play,请谨慎分辨与食用!! 一切都是瞎写的,咱不考究哈。 进来的小天使,求个收藏呀~动动小手指,码字的动力都有啦~~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前世今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崇芸,南韵司 ┃ 配角:苏寰,南婉儿,尹清媚,南宫芩墨 ┃ 其它: ================== 第一卷:现世篇 第1章 楔子 头脑一片浑噩,腰间的窟窿,手臂上的血痕不无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事。 一只长着美女脸的獠牙妖人,不知从哪窜出来,对着她这个乡野村姑发出攻击,瞬息之间已然倒地,鲜血的流逝让她感觉灵魂随风慢慢消逝。 "为什么要杀我?!"宁崇芸拼尽最后的力气问到。 "怪只怪你生不逢时。" 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她听见妖女这么说到,这辈子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呢。 "姑娘,醒醒!"有人在大声叫她,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地沉睡着。 "还有气息,快把她送到偏厅的客房里。"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脸上的刺痛把她从黑暗之中拉回。 "怎么那么粗暴!姑娘家的不要面子的吗?" "身上只有些小轻伤,其他啥也没有,肯定是装的,扇一巴掌就好了。" 一下子睁开眼睛,床边一男一女正关切地望着她,低头看到自己凌乱的衣衫,饶是从前在田间地头昏天黑地地瞎跑,也在当下感到一些羞臊。 "你们是谁?我记得我刚遇到一个妖女……"用手紧紧拢住前胸的衣衫。 "妖女?什么妖女?会袭击人的也不是什么好妖,你身上只有一些小伤,没死真是福气啊。"女人显然是唱白脸的。 "我看她就是瞎说的吧,咱们这边都没有任何异动。"男人虽是长着张俊俏的脸,狭长的桃花眼却露出狐疑的神色,刺得她浑身不适。 "多谢两位恩人搭救,小女愿为你们做牛做马报答,可是家中还有老母卧病在床,小女现下需要启程赶回,劳烦两位指明回程道路,多谢了。"宁崇芸学着乡里有名的秀才先生酸不拉几的礼节,表达她最高的感激。 "啧啧啧,瞧见没有,这是只小白眼狼。"黑脸男子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得了吧,师兄,你没看见人家吓得脸都白了,小姑娘,咱师兄词不达意,我先替他陪个不是,他救你回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个姑娘家一个人睡在坟堆里面,于心不忍罢了。" "可能你不知道,我们是督妖廷的左护法和右护法,姑娘现在所在的地方便是偏厅的客房,现在出去会有很多妖怪会跑出来吓唬你哦~"左护法耐心地说,像是在逗弄一个单纯的孩子。 督妖廷?那个立于人妖两界的妖界官府,令无数人闻风丧胆,传说中他们专职于搜捕私自越过界线跑到人间作奸犯科的妖族败类,秉公执法,绝无二心。 宁崇芸回过神来,细细思考着自己从离家不远的草垛子山转移到十里之外的坟堆是怎么样做到的,难不成死里逃生之后获得了瞬息之间一步千里的内功? "看这丫头傻里傻气的,可惜了这幅好皮囊,算了,她想走就把她丢到前殿门口吧。"留下绝情的惋惜,右护法起势准备转身离开。 好皮囊,对于她这个粗野丫头,脸上终年挂者两坨皲裂的胭脂色,整天风吹日晒的,皮肤也是黝黑黝黑的,好颜色离她真真是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看人家那么夸奖,自然是不能输了礼节,立刻拱手道:"大人也是粉雕玉琢,小女不敢当。" "看吧,真是个傻子,老子又不是个孩子,有这么瞎夸的吗?"右护法不乐意地哼哼。 "行啦,师兄,咱们好人做到底,陪她回家吧。" "你是人吗?净乱打比喻。" "好啦,走吧走吧。"左护法撵着右护法,催促之间三人便上了路。 ………………………………… 一刹那之间,他们便回到了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还没等宁崇芸感叹法术的神奇之处,映入眼帘的便是令人无法接受的噩耗。 小小的草房,那个通常被自己称作为家的地方,已经凌乱不堪,该塌陷的地方一个都没拉下,连出入的门口都消失不见。 宁崇芸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右护法堪堪伸出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只得干咳一声,放回原地。 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早已掩埋在瓦砾堆,灰败的脸色没有了呼吸,宁崇芸手足无措地跪在了尖锐的废墟之中,连眼泪都忘记流。 守在外面的始终不放心,在左护法的劝说下,右护法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进来,见到失魂落魄的宁崇芸,首先蹦出的想法并不是去扶起她,摆出戒备姿势警惕周围。 "婉儿,这里的气味不太对劲,有妖。" "师兄,我也正有此意,不如我先把这位姑娘扶出去,你来殿后。" 见到右护法并不应答,左护法心下了然,便托起宁崇芸,双脚一蹬便离开了屋子。 飘散着的些许残留气味,实质上是妖在此刻停留过的证据,现下应不在此处,但右护法生来心细,总是要确定好每一处角落。 "哈哈哈,南韵司,竟然是你来了。"一丝残音响起,听起来阴气森森。 "谁?真英雄可要坦荡,不兴你这样躲躲藏藏的。"话音未落,南韵司举剑一挥,可惜是轮空。 "我方才听闻,堂堂的右护法大人,小秘密可真多啊~" 南韵司心弦一紧,额头上的汗水险些滴落下来。 "别唧唧歪歪的,有什么话当面说。" "可惜啊,我已为亡魂,只不过念着右护法大人的'恩情',现身叙旧一番罢了。"说完咯咯一笑。 "是你,尹清媚!"南韵司咬牙切齿地喊出她的名字,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自己好不容易将她的功力废掉一大半,如今恐怕已命丧黄泉,临走前还来蹦跶一下。 "好了,旧事休提,把你们手上的小姑娘交给我,我保证,我立马就走。"略微上扬的尾音狐媚气息十足。 那个小姑娘,跟这个妖女有什么关系,值得她向仇人讨要? "休想!她现在是我督妖廷的书童。"南韵司使出招式,火红的光彩从尖端溢出,直直地向发声处刺去。 "罢了,我自己抢。" 一抹残影快得看不清,直朝暗夜角落里的宁崇芸飞去。眼看着即将触碰到她的衣角,左护法迅速抽出背在后背上的双刀,呼呼两下左右开弓,残影稍微消停了片刻。 宁崇芸心头狂跳,感觉快要命不久矣。不知怎的,经脉之中燃气一团无名之焰,迅速走遍了四肢百骸,皮肉好似快要烧毁一般疼痛难忍,即便是忍耐力再好,此刻她也痛呼出声。 "太好了,哈哈哈哈!"残影不知为何猖狂地大笑了起来。 "闭嘴!"随后追出的南韵司心下一惊,生怕妖女伤及无辜。 就在南韵司的剑即将刺穿残影时,柔弱的宁崇芸猝然间双瞳怒睁,眼睛收缩成竖瞳,猩红的颜色包裹着眼仁,浑身爆发出泛红的光芒,竟然将残影直接融化了。 南韵司避闪不及,一剑扎进了宁崇芸的腹部,幸好他及时收势,否则这凡胎肉体必定会当场撕成碎末。 宁崇芸浑身的光彩又突然消失了,软倒在左护法的怀中,大量的鲜血涌出。左护法抬头看着自家师兄愣在当场的傻样,急得大喊起来:"快用凝血术啊!" 南韵司急忙双手结印,使出凝血术,勉强将伤口封住,宁崇芸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正当他准备伸手接过宁崇芸时,被自家小师妹嫌弃地避了过去。 "滚滚滚,一边去,都是你只顾着降妖,这下好了,差点伤到人,要是被主殿大人知道了,要唯你是问的。"南韵儿背起宁崇芸,没说一声就径直离开了。 南韵司虽是松了一口气,但他非常在意尹清媚所说的秘密。眉头紧皱,也跟着消失在夜空之中。 宁崇芸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在这样的袭击下又逃过一劫。自己的肚子还有些许痛感,但已经好了不少,不对,她的肚子上不是还有一道伤痕吗,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反应迟钝的宁崇芸解开自己的衣襟,四处摸摸,发现身上光滑异常,一点也没有风吹日晒的痕迹,小时候肩部的疤痕也消失殆尽。 忍着腹部的疼,翻身下床,终于在桌案前寻到一盏黄铜镜。颤抖着举起,对着自己的脸。 跟平常小水塘里看到的没有一丝相似,小巧的瓜子脸,俏皮的杏仁眼,右眼下方艳红色的小痣闪着魅惑的光泽,樱桃般的红唇没有皲裂的痕迹,整个脸蛋光滑到不可思议。 哐当,铜镜应声摔倒在地,无法接受的她抬起脚狠狠地剁了几下。 这明明是临死前所见的妖女脸,她还记得妖女的獠牙,还记得染血的双手在她身上穿过的疼痛。如果重返人间的代价就是和仇人同生共死,还不如死了干净! "哼,懦弱。"听这口气就知道是谁来了。 宁崇芸被惊了一跳,手上不知何时捡起的镜片掉落在地面上。 "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如草芥般丢弃了,值得"南韵司没好气地将托盘重重放在案板上。 宁崇芸没回话,只默默地掉着泪。 "你当下已是孤家寡人,放你出去也早晚会死,不如给我当个门徒,顺便教你些小招式,怎样?" 南韵司是在释放他的善意,她想,赖活着也是徒增负担,她也明白,当下咬着唇不吭声。 南韵司的考虑是周全的,这位陌生的姑娘身上没有妖的气息,但在关键时刻却能驱赶妖物,不把她放在身边仔细研究,万一日后惹出大麻烦就完了。 "行了,娘们就是麻烦,叫你给我当门徒就当门徒,喝了药就给我温酒吃!"南韵司打小没温柔过,即便是对着这么一个小美人,一个大巴掌就落在她头顶,疼的一个趔趄。 幸好活那么大,宁崇芸就驴下坡是个不值得称赞的长处,默默地端起药喝了,圆圆的杏仁眼盯着南韵司。 "再看!小心本使把你眼睛挖出来!"南韵司很少跟不熟悉的女子谈天,揪心的紧张反而变成欲盖弥彰的暴躁,把眼前这个姑娘唬得一愣一愣的。 下次教她点好的吧,当个称职的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小宝贝记得收藏评论哦~ 第2章 倒霉蛋狐大仙(一) "崇芸!茶凉了!" "崇芸!背挺直,脚扎稳,不准蹲着!" "呸!宁崇芸!温的什么酒,酸死我了,拿下去扔了!" 来来往往的侍女总是听到右护法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自从这个名叫宁崇芸的姑娘来了之后,平日里如和煦春风般的南韵司化身传说中地下的那位大人,脾气日益见长。 "唉,也不知右护法大人怎么了,细皮嫩肉的姑娘拿来这么折腾。"小红又一次感叹到。 小玲在一旁偷偷点了下头,小声八卦到:"右护法在督妖廷那么些年了,第一次收徒呢。" "嘘,小声点,她来了。" 宁崇芸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太幸福了,还是被骂得麻木了,每天都在团团转,以前下田耕地都没这么累的。 不过,右护法大人还是有好好地履行自己的义务,这可不,拿起自己手写的课本开始毫无感情地朗读起来。 "听好了,本使接下来要讲的便是督妖廷的历史。瑾丰二十年间,妖界屡次来犯,人界与妖界的和平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看着宁崇云打了个哈欠,南韵司清了下嗓门继续说到:"瑾丰皇帝念及生灵可贵,不宜赶尽杀绝,因此大赦妖族,主动与妖界女王和亲,祈求两界稳定。特于妖界成立督妖廷,立于边界,追讨私逃人间作奸犯科的妖界精怪。" "记住了,咱们这督妖廷,和人界的刑部下设审妖堂地位相同,但咱们不隶属于任何部门。" 宁崇芸揉着头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右…….师父,哪您是妖吗?" "当然了,乖徒儿,你猜猜本使是什么妖?" 拽的二五八万很又暴躁,那大概就是……"黑熊精!" "不是!" 长的一双勾人桃花眼,宁崇芸眼珠滴溜溜一转,道:"狐狸精!" "不是!!"南韵司额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爆出。 "呃,徒儿愚钝。" "本使是黄鹄 (hú) 。" 真好,她的师父算是一位高才贤士呢。 南韵司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宁崇芸没有听过授课,虽困意浓浓,也强打精神仔细听起来。 "人间镇妖两大门派各立于南北两方。"南韵司指了指书本上的图案,解释到。 "南方的钟神派,以铜钟为标志,辅以黄符作阵,民间称之为中立派系,处事低调、稳重。" "北方以赤松派为主,旗面上绘有古松的就是他们。以渡化为主,以降服为辅,钟情于苦修,民间将他们相对于平稳的降妖手法称之为温和派。" "还有些不知名的,他们都是闲散道人,没有自己代代相传的路数,招式杂糅,手段激进,遇见他们千万要躲得远远的。" 宁崇芸还不会使毛笔,只能听着师父的话,一遍遍喃喃自语,死记硬背下来。 宁崇芸这几日在偏厅住下,半推半就地举行了拜师仪式,也就是草草地敬了一杯酒而已。 比起前世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生活,现在就像是活在梦里,每天穿梭而过的侍女都是天女之姿,自己的师父虽说是脾气火爆了一点,但对自己是顶顶的好。 不知道她是走了什么运,重新活过来有了暖和的住房,有了亲人般的师父,有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失去了生养她的母亲,心里有些空空的,在世上和自己有关的血脉消失殆尽,开始了新生活,总归是有了新希望。 当时没有选择抛弃这仇人的身子,是一个明智却不正确的决定。 报恩是一定要报的,师父不是那样庸俗的人,以身相许他会看不上,宁崇芸向小红讨要了每日为师父打扫房间的权利,尽心尽责地伺候师父。 宁崇芸大小就没有父亲,从记事起就只有长期卧病在床的母亲,她精神好时会出门去帮别人去割割草,打打麦子,来换取些食物,其余的时间,都只是在缠绵病榻。 打小没有跟男人接触过的她,一开始是惧怕南韵司的,虽然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在这里,他是传道授业的师父,也是她半个长辈,是她的哥哥,也更像是一个父亲,有他在身边,世界都温暖了许多。 南韵司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用眼角瞟着宁崇芸忙碌的身影。 自己不知道怎么了,那时看到她抓住镜片,愣愣地在腕间比划,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忍。 他把这种心绪,归为对美人的怜香惜玉,就好像去年院外开的那枝桃花,一场大雨无情地将花瓣践踏进泥土里,看了直教人惋惜不已。 而自己收一个没有半点修行功底的姑娘为徒,大抵也是年纪大了,想要挑战极限的狂妄心理在作祟吧。 "行了行了,先去给我背书,今天就背好入门的清心咒就行。"看着宁崇芸费力地挥着扫帚,不停用袖子擦汗,南韵司不耐地命令到。 "遵命,师父。" 南韵司看着她眉眼中的顺从,好似灌下琼浆玉液一般,浑身上下的舒坦,也不介意多宠她一分。 "帮我把门关上,本使要沐浴了。" 宁崇芸自诩聪慧,扬起一张讨好的脸,单纯地问:"师父,需要我为您宽衣吗?" 南韵司碰巧喝着酒,一个岔气,喉管差点烧起来,这个徒弟殷勤太过,为师之过。 "你是本使的徒弟,不是侍女小厮,此等小事不必你操心,快去吧。" 等到宁崇芸轻轻合上门,南韵司吊到下颌的一口气才放下。 小徒儿单纯过头了,一个人随便施以恩惠,就倾心相报。明明就只有不多的几两肉,难不成要全部喂给别人,自己一点也不剩才甘心? 南韵司此刻有种为父的愁苦感,这姑娘的为人处世之道,从明日开始也加入授业计划。 …………………… "哟,师兄,这几天乐不思蜀吗?前殿看都不去看一眼。"听着俏皮的女声,就知道是左护法—南婉儿来了。 "呸呸呸,老子教书呢,一边去。"南韵司半放下端起的书,打发着小师妹。 "崇云,我家师兄就是个暴脾气,说话不经过他尊贵的脑子,没有为难你吧。"一双柔夷放在宁崇芸肩头,宁崇芸报以甜美的微笑回应。 "没有,师父对我很好,我这几天学了好多呢。" "本使的师徒关系不劳师妹关心了,麻利儿的去您的房间休息吧。" "好吧,一会儿来右边第二间房找我叙叙旧。"戳了戳宁崇芸的脸蛋,南婉儿心满意足地走了。 没过一会,南婉儿又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师兄师兄,不好了,晶珠亮了,红色的。" 南韵司也没废话,径直踏出门向前殿走去。 "崇芸,咱们的前殿有个晶珠,一旦它亮起来,就代表人间有妖犯案,白光就是灵力低微的小妖,黄色便是修炼有些年头的妖怪,要是红色,那就麻烦了。"南婉儿好心地解释给宁崇芸听。 宁崇芸认真地点了下头,也跟着跑去了前殿。 第一次来到前殿,宁崇芸大开眼界。 金碧辉煌的立柱,细腻的人物彩绘,镶满流光溢彩玉石的宝座,她们乡下的庙堂跟这里一比,简直是相形见绌。 中心的台面上安置着一颗硕大的晶珠,透明的外观,闪耀着鲜亮的红光,左右护法急急地跑上前去。 南韵司手一挥,半空中浮现出虚空的影象,只见喜庆的红色厅堂内象征着官老爷的华贵麒麟图残破地挂在殿内,横七竖八的男男女女倒在地上,鲜血把人脸糊得什么也看不清。 唯独一名孱弱的女子背对着画面站立,微微喘/息的身子颤抖不已,她抱紧自己的手臂,缓缓盘腿坐到地上,看起来似乎怡然自得。 "咱好久没碰到过这么大的事件了,看样子得上百号人吧。"南婉儿贴心地捂住宁崇芸的眼眸,对于初入门者,还是不该观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乖徒儿,想不想跟为师一同去见见世面。"南韵司停止了施法,转头殷切地看着宁崇芸。 想得到师父的认可,自己身为柔弱女子,也不能为单纯的情绪所困,毕竟今后是作为堂堂督妖廷右护法的徒儿,不能丢面儿的。 "师父,徒儿想去。"宁崇芸轻轻抚下南婉儿的手,坚定地说。 南婉儿有些意外,寻常姑娘家的能狠下心来降妖已经很不容易了,甚至能住在人界闻风丧胆的督妖廷,这么快就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更是难以置信,南婉儿突然有种挫败感,跟自尊攸关。 南韵司微微一点头,对这个徒儿非常满意,大手一挥,报主殿大人去也。 "禀报主殿大人,人界有异动,晶珠闪现红光,疑是千年精怪作恶。"南韵司拱手单腿下跪,垂头看着地面道。 面前是晶莹剔透的玉珠串帘,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本王已知,命你速速捉拿犯人,带至前殿审问。" "是,大人!" 南婉儿和宁崇芸伸长了脖子望他,见南韵司走出来,两人紧盯着他,等待他的指令。 "走!"南韵司难得严肃一回,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有病!像个插满鸟毛的公鸡,抖个什么劲!"南婉儿深切地体会到自家师兄近日越来越不同,陌生的感觉有点无所适从。 "哈哈哈哈……"宁崇芸只得干笑。师父本来就是鸟精,插满羽毛有什么不对吗? 第3章 倒霉蛋狐大仙(二) 循着浓烈的妖气,来到临近皇城的县里,气派的院落矗立在大街上最显眼的位置,火红的灯笼显得阴气森森。飘渺的烟雾笼罩着此处,看起来有些不详。 "一会跟紧在我身后,今儿是出来看看热闹,可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南韵司回头朝宁崇芸一笑,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扑通跳了一下,低头嗯了一声。 南婉儿来回看了看两人,感觉一股暗流涌动,他们的师徒关系怎么跟自己的不太一样啊。 时间不等人,仨人结伴推开了木制的大门,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刺耳极了。 一间一间房搜寻过去,终于,到达了西北方的会客厅。 今夜不知在举行什么宴会,周围都装扮得喜气洋洋,桌上的珍馐美酒还在散发着热气,可惜没有人欣赏了。 地上的尸体们个个都圆瞪着眼,惊恐的神色明白地摆在脸上,累累的伤痕层层叠叠,还未凝结的血还在不停滴落着。 "看这阵势,咱们的推断没错,只有千年以上的妖怪才能瞬间杀死这么多人。"南韵司蹲下身仔细检查着。 "师兄,这里除了妖气,我还闻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南婉儿闭上双眼,双手摆出复杂的手势,说到。 "咱师妹是犬妖,鼻子灵。"南韵司耸了耸鼻子,怕宁崇芸害怕,微笑着说。 好厉害!宁崇芸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施法的南婉儿,南韵司在心底啧了一声,本使明明比她厉害多了,又来一个崇拜对象,师父的英明形象不保! "师兄,我不知道对不对,那气味……好像是狐妖的血味,量还不少。" "怎么可能!修行千年以上的狐大仙不会轻易被人伤到,很少有人有这能耐。"南韵司摸了摸下巴。 "我也不确定,如果是真的,那案情就严重了。" "走,继续搜搜宅子,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出了厅门,继续向前走着,南婉儿闻到妖的血腥味最浓的地方,竟然是厨房。 火炉上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漆黑的罐子盖跳跃着,里面的液体伴着泡沫扑出来。淡色的血水翻涌,整个厨房里都弥漫着腥臊气息。 南婉儿知道自家师兄"君子远庖厨"的远大志向,任命地一个挨着一个揭开滚烫的砂锅盖,仔细嗅闻,神情严肃到:"师兄,我以为只有狐精的血,看来是它的味道太过浓郁掩盖了其他的气味,就我看到的靠近门口的几罐,里面就有花妖的,还有猫妖的。" "那就是说,这里的大老爷在偷拿妖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宁崇芸小心地总结到。 "徒儿,孺子可教也。"南韵司抬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宁崇芸垂下头痴痴地笑了起来。 只见过凶巴巴的师兄,这是被什么武力高强的精怪上身夺魂了?南婉儿狐疑的眼神一直在师兄身上飘移。 "小师妹,别走神,快找找狐妖现在的藏身之处。" 叹了口气,南婉儿任命地闭上眼搜寻着。 整座宅子只有它的气味,但是真身似乎并不在这里,南婉儿嗅到了它逃走的线路,洒落在地面上的斑驳血迹显示它是从高高的墙头跳出去的。 南婉儿二话不说就闪身越过墙头,南韵司看了看左右为难的宁崇芸,径直将她拦腰抱起,凌空一跃,在新晋徒弟面前骚包地展示了一把。 不知道是这半空的风太冷,还是墙头过于高,总之她感觉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一阵,鼻间充斥着醉人的酒香,她知道,是今天师父不小心撒到衣襟上的。 南韵司洋洋自得,轻轻放下自家徒儿,尔后立马负手凹了个造型,快崇拜我,快夸奖我,这人连头发丝都散发出这样的信息。 可惜他的小徒弟还在方才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孤芳无人赏。 可怜南婉儿一心扑在事业上,双手结印,念出一段复杂的咒语,找到狐妖可能所在的位置,是距离此地不远处的一个潮湿的山洞。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按理说失掉这么多的血,应该寻找一个安静干燥的地方疗伤修养,湿气那么重,对于疗伤很没用好处。"南婉儿简要地说明了情况,分析道。 "说得有道理,咱们不排除这是个假象,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过去看看。"南韵司点点头,说道。 "好。"三人加快速度,赶往了指向的山洞处,正如他们所料,那里只有一件浸满血液的披风,南婉儿拿起来闻了一下,证实了这件披风的主人便是他们所要寻找的狐妖。 嗞!不知名的声响自山洞口发出,身为人类的宁崇芸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其余两人,皆是一脸惊诧。 "果然是千年的狐妖,竟然能在我们不注意的情况下布下结界。"两人不知从何处掏出武器,看得宁崇芸一愣一愣的。 "瞧好了,乖徒儿,今天就提前让你看看为师的降妖路数。"南韵司自信地一勾嘴角,伸出手指朝剑锋一抹,淡蓝色的光泽迸发出来,宁崇芸想,这大概是师父上次说的解禁术吧。 "对付妖和对付人的武器不一样。对付人,随便用一个有刺的东西,速度快点,力气大点,都能给人身体开洞。但是妖的视力比人好,有会些变化无常的法术,没有一件趁手的灵器出去就是给它们送饭。" "而灵器里面其实是封印着主人的一魂,如果在平常不封印好的话,来到人界就会引起巨大的混乱,每次使用灵器都需要自己的解禁术。"南韵司即使在紧张的时刻,依旧不忘教导徒弟,良心天地可鉴。 宁崇芸嗯了一声表示了解,自己非常懂事地跑到坚固的岩石后面躲起来。南韵司轻笑了一声,转头换上了严肃的脸。 南婉儿呼呼地使着利刃双刀,淡紫色的光彩涌动,狠狠地刺入隐形的结界壁,令人不可置信的是,看起来非常沉重的刀卡在了其中。 双足一点,飞身踩上了刀柄,从袖部的内置袋里掏出了神秘的符咒,一手贴在壁上,一手点在自己的额头处,嘴里念念有词。 南韵司也没闲着,泛着蓝光的剑刃在地面上划了一个复杂的字符,看起来是纂体的,用牙在指尖一咬,一滴鲜血滴落到字符上,光芒乍现,并且缓缓开始转动。 自南韵司身体里飞腾出一只羽毛丰盈的鸟禽,它侧头轻蔑地看了一眼躲在岩石后的宁崇芸,振翅一飞,冲向结界墙。 南婉儿运气向上一跳,使了一个巧劲拔出现在墙壁里的双刀,远远地寻了一块石头站定。 符咒和南韵司的化身一齐发挥了作用,结界墙应声化为碎末。 "呼,要不是这狐妖太厉害,我还不至于这么费劲。"南韵司抬手做了个虚虚的擦汗动作。 "师父,刚刚那只鸟是你的真身吗?"宁崇芸从岩石后出来,问到。 "不,那是我打小养在身体里的差使,用寻常人的话说,它就是跟我共用一个身子的兄弟。" "那……我也能有一个吗?"宁崇芸涨红了脸,看起来非常向往。 "呃……看你修炼的程度吧。"南韵司难得支吾了一下。 南婉儿也曾问过师兄这个问题,当时师兄的回答和现在一字不差,但是感觉一点也不一样,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第4章 倒霉蛋狐大仙(三) "哈哈哈,本仙还未曾听过这么有趣的事,一介妖人,需要差使帮助才能使出本事,真是闻所未闻。"清亮的女声响彻山洞。 一个晃神,一名气息虚弱的女子站在山洞门口,即使是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只剩刀柄留在外面,气势依旧没有削弱。 "本仙?难不成你已经?" "没错,本仙便是已修炼三千年的狐,本已位列下仙之位,不料却遇凡人暗算,害我在此休养生息。"狐仙大人骄傲地扬了扬头,呼吸有些微喘。 "信口胡言。"南韵司并不相信这一套说辞。 "本仙懒得跟你们这些凡人说话,麻利的,赶紧滚。" 哟呵,脾气还不小。南韵司感觉自己的自尊严重受挫,特别是在可爱的徒弟面前。 "督妖廷可不答应!"话音未落,南婉儿和南韵司同时抽出自己的武器,严阵以待。 "不自量力。" 原来刚才南韵司展示出来的都是虚架子,现在遇到了强敌,速度起码加快了一倍有余,且攻击的强度也增加了许多。 三人似光影般缠斗在一起,紫与蓝的色彩混合在一起,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面迸发出来,看得宁崇芸目不暇接。 看来狐大仙伤势不轻,在她看来是幼年小童的两人,也能把她打得措手不及。 南婉儿一个双刀挥砍之下,将狐大仙的手臂处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复原能力下降,血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狐大仙错愕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但随即便恢复了冷淡的面孔,她知道自己或许打不过这两个小孩,但是作为大仙的面子不能丢。 "最后警告你们一次,"狐大仙在树梢上站定,说到:"不然可有你们好受的。" 看来狐大仙受伤之后实力下降得太多,现在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来驱赶这些烦人的督妖廷走狗。 "本仙还真不明白,督妖廷不过是个人界的看门狗,胆小的人才会依仗这样恶臭的地方。" 飘渺的声音响彻云霄,随着巨雷,一只白毛狐狸落地,额间的山火印记与瞳孔的模样如出一辙。 它张开大嘴嘶嚎,尖牙上闪过橙色的火焰,两人一看大叫不好,飞身跃起,那团火焰落了空,击中山洞口,巨大的石头噼里啪啦地落地,顷刻间将山洞堵了个严严实实。 徒弟还在里面!南韵司吓得魂不附体,手颤抖得差点把剑丢在了地上。顾不得那么多,暂且丢下可怖的狐仙,南韵司缩身想要从缝隙里面飞进去。 "啊!!"女声的嘶喊声破开塌陷的山洞,磐石碎出裂缝,呈飞沫状投射出去。 南韵司惊得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现下的状况。 宁崇芸被包裹在一个全封闭的光晕之中飞出,异于常人的竖瞳显得异常耀眼。 她呆呆地站立在保护膜之内,看起来好象已经失了神智。 "不自量力!"白狐血盆大口一张,将宁崇芸咬紧在牙缝之间,只听咔嚓几声,保护罩应声而碎。 宁崇芸变成了一个可怜的破布娃娃,眼看就要被白狐的尖牙撕成碎片。 "不!"南韵司怒气翻涌,这白狐不仅负隅顽抗,并且还要伤了督妖廷的人,真是完全不给面子啊! 南婉儿和南韵司飞上半空,与白狐近身肉搏,绚丽的光彩合着爆破的效果一下一下砸在白狐的脸上,但除了毛发在动之外,牙缝里的宁崇芸依旧命悬一线。 白狐一边躲避攻击,一边用前蹄扯着宁崇芸的身子,眼看就快要变成两半。 南韵司已经急不可耐,方寸大乱,甚至忘记了用趁手的法术去攻击,只拼命用剑刃扭转白狐的皮肉,对着白狐的耳朵大声喊叫,企图激怒白狐。 可那白狐显然也是个倔脾气,无论脸上有多少深可见骨的伤口,也是执拗地不肯松嘴。 "师父!" "崇芸!你醒了!乖乖等在那别动,师父来救你了!"南韵司欣喜不已。 "师父,别再费劲救崇芸了,保重您的性命安危最重要,"声音从白狐的嘴里传来,声音闷闷的,好像还带了些哭腔: "您的大恩大德崇芸下辈子都不会忘记!" 白狐好像听得不耐了,一个使劲,将尖牙刺进了宁崇芸的腿里。 一时间,惨叫声响彻山谷。 "这狐大仙,欺人太甚!"南婉儿生来好打抱不平,此刻也是气的牙痒痒。 南韵司气的脑仁疼,但现下自家徒儿的大腿在别人嘴里,实在是别无他法,恨只恨技不如人。 见两人不敢轻举妄动,白狐被伤口折磨地悲切的神情里面,带上了一些嗜血的爽快,快速地张合了几下,把柔软的姑娘身子当成好玩的玩具一般,狠狠地刺了好几下才罢手。 南韵司再次召唤了自己的差使,大喝一声,爆发出自己当下能拿出的最大实力,足尖点在黄鹄的头上,注满灵力的剑锋横着插入白狐的嘴,使劲一劈,却纹丝不动。 南婉儿负责偷袭,她绕至白狐身后,掏出衣兜里的昏睡符,咬破指尖,往纸符中融入灵气,贴在了白狐身上,而后飞快地跳落地面,白狐轻轻甩了一下脑袋,纸符便在顷刻之间化作碎末纷飞。 糟了!这下死定了……南韵司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都揪成了一条绳索。 宁崇芸的意识已经被疼痛拉扯到天外去了,大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她迷迷糊糊地看着不断张合着的牙齿,师父的脸时隐时现,心下一片冰凉。 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师父和婉儿姐姐了吧,她想到。 "就这么死了,我可不干!"一个陌生的女人声在耳边响起,悠悠的回声传遍身体里的每个角落。 一瞬间她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掌控权,不知名的力量灌满了全身,将她的游离的思维直接驱逐出去,顿时陷入了黑暗。 在南韵司和南婉儿的角度,他们并不知道宁崇芸在白狐密不透风的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宁崇芸的身体里好似充盈了另一股力量,猛地破齿而出。 大腿的疼痛她好像感受不到,大股的鲜血争相涌出,在草地上砸出一朵朵水花。 并且在顷刻之间,身上的伤口全部复原,让地面上观望的二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好像一时间学会了许多复杂的咒语和法术,双手飞快地变化着,不知从哪飞来了一堆尖锐的石头,齐齐朝白狐飞去。 "不对劲,她真的不对劲。"南婉儿喃喃自语道。 "……"南韵司很难相信自己可爱的呆子徒弟会有这样的实力。 白狐明白自己遇到了劲敌,也不管旁边的两人,将自己的法术全部对准宁崇芸打去,一瞬间烟雾大作,以肉眼难以看清的样子对撞起来。 "先不管这么多了,咱们先把这位大仙请回督妖廷前殿吧。" 两人随即决定加入对抗白狐的队伍,手持灵器严阵以待。 南韵司眼睁睁看着宁崇芸使出了一个他并不熟悉的法术,正仔细回忆着,南婉儿大声对他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两人使出师门里的秘术,双刀与利刃一举合并,直直朝白狐的胸口刺去,白狐斜眼一瞟,使出幻影术,虚影一闪,剑落了空。 宁崇芸哼笑了一声,朗声说到:"两位麻烦靠后,伤到两位贵人可就不好了。" 声音跟平日里相比要稍微尖一些,南韵司想到。 说时迟那时快,白狐趁几人友好交谈时,喷出火焰,宁崇芸显然反应相比要迅速一些,拉起两人就向上飞去,并且毫不留情地找了两个树杈将他们安置下去。 这火焰竟然含有毒液,轻松腐蚀了侧边的几颗粗如碗口的参天大树。宁崇芸眉间拧出沟壑纵横的崎岖形状,伸手使用吸力,树干飞到了她的手心里。 白狐看着面前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姑娘,心底不免有些发怵。刚刚装得这么可怜兮兮的,像个刚出闺房的五德大小姐,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吧,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是没展示出来的。 白狐正在进行着自己的心理斗争,没留意到宁崇芸的动作,她铆足了劲,树枝扫到了白狐胸口的匕首手柄,陷在皮肉里的刀刃借力偏移了几分,白狐疼得张大了嘴。 就是现在了。南韵司又举起了注满蓝光的长剑,用力一掷,把满身破绽的白狐钉死在石壁上。 宁崇芸向白狐飞去,摁住白狐胡乱摆动的头,指尖凝聚出白色的光团,正待射出。 "徒儿,别闹!"南韵司急忙大声喝止。 宁崇芸愣在原地,白色的光团渐渐消失。 南婉儿没有这么怜香惜玉,趁她不注意,用刀柄使劲敲击了一下宁崇芸的后脑,宁崇芸失了力晕倒,自半空中坠落。 南婉儿伸手捏住白狐企图反击的爪子,将锋利的刀刃对准了白狐的喉咙。 南韵司则冲到半空中,稳稳地接住了陷入短暂晕厥的宁崇芸。 回去一定好好审审这个不懂事的徒儿,南韵司想到。 宁崇芸的游魂又回到了身体里,后颈处的疼痛将她唤醒。 可现在的情形是,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师父的怀中,耳朵边富有规律的心跳声,让她忍不住偷偷蹭了蹭师父的衣襟。 "醒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等我回去再收拾你!"南韵司伸手点了一下宁崇芸光洁的额头。 小没良心的,听起来像是在说自家的娘子啊……宁崇芸心底的雀跃更升了一层,全身的血液都快冲破头顶了。 小声地叹了口气,将头更深地贴近了衣襟,小心地汲取温暖的气息。 第5章 倒霉蛋狐大仙(四) 南韵司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几下,以为她是在不安。自己平常对她是有些凶,但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这样想着,不由得心软了几分,更紧的搂住了徒弟。 "婉儿已经把白狐绑着先回督妖廷了,咱们不着急。你要是身体不舒服,那我们可以再休息休息。"南韵司用袖子帮她撷了一下额头。 "不用了师父,咱们回去吧,不能耽误正事。" "好。" 回到督妖廷,宁崇芸被安置回了自己的房间,南韵司拒绝了宁崇芸旁听审问的请求,表示她应该在房间里休息。 宁崇芸听了白狐之前的那些描述,心中疑问甚多,如果不旁听这次的审问,可能会夜不能寐。 "不行!为师的话都不听了?"南韵司佯装生气。 宁崇芸急急地坐起身来,想要跟师父辩解。南韵司摆摆手,阻止了宁崇芸的话,决心扮演古板严肃的传统师父形象,转身合上门走了。 南韵司对于自己才认识不久的徒弟有一个非常大的误解,那就是宁崇芸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听话又懂事。 看着自己的师父离开了,门外也没有了动静,宁崇芸一改方才的软弱憔悴,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缩手缩脚地开门出去。 凭着记忆里的位置,来到了前殿。幸好前殿的扩音效果非常棒,她不用混进去,躲在门口的角落里都能把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狐大仙,你已修行三千有余,为何要屈尊降贵,招惹弱小的凡人?"沧桑的声音响起,从垂着的帘幕后传出。 "本仙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偏偏那王老爷想要取我的血与心肝,妄图一步成仙。" 狐大仙说完气喘地咳嗽了几声。 "口说无凭,左使右使,你们可寻到了佐证?" "回禀大人,暂且无果。" "那是因为你们根本没有想要去寻!人界的事无权管,身份卑贱的妖物,就算是一朝修炼成仙,也只能在人的面前俯首称臣!"狐大仙回头指责他们,赤红的双眼藏着仇恨的火焰。 "行了行了,既然狐大仙说有这么一回事,你们为何不仔细查证之后再审问呢?罢了,今日先到此为止吧。"主殿大人不耐地挥挥手,自行离开了。 "恭送大人!"两人跪在地上叩首,待主殿大人离开后缓缓起身。 "徒儿,出来吧。"南韵司无奈地说。 宁崇芸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一步一挪地离开了藏身的角落。 "师父,我没事了,我就是无聊随便逛逛,哈哈哈哈......" "小姑娘,本仙还真是好奇,你身上究竟还住着什么东西,你师父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为何受了我这么多击,依然能行走自如?"狐大仙刚想要转身面对宁崇芸,被南韵司施法捆了个结实。 "本使的徒儿,不劳大仙操心,我自会教导。" "本仙也是稍微提个醒,这位姑娘可不简单,要是做师父的不加以控制,她以后会何去何从,可由不得你了。"狐大仙妖媚的上挑眼轻轻翻动了一下,也笑笑不说话了。 "妖犯哪来这么多废话!师兄,我先把她押送到牢里去了。"南婉儿终于开了口。 南韵司朝宁崇芸勾了勾手,示意她跟过来。 .................. "师父,我不知道我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两眼一抹黑,真的。"宁崇芸诚恳地看着师父恼怒的眼睛。 回到宁崇芸的房间里,南韵司一直都没有开口,只指示她躺在被窝里,不能动弹。 经过这两次,南韵司几乎可以肯定,她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人的魂魄,不像是自己身上的差使,而是一个真正独立的、不听从自身意志使唤的魂魄。究竟是危险,还是幸运,现在还不得而知。 "师父,你还在怪我吗?"宁崇芸小心地开口问。 "师父?师父!师父......" 宁崇芸小心地爬起身来,伸手拉住南韵司的衣角。 "......"南韵司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但依旧放轻了动作,搭在她的手腕,摸了摸脉象。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宁崇芸不知所措,僵在了原地,室内静了下来,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突突的脉象,如奔腾的黄河之水,那么豪迈的势头,少女可承受不来。 "叫你好生休息,你不听,你看脉象这么诡异,这样下去身体可受不了。听为师的话,快闭上眼睛。" 这次,宁崇芸没再跟师父耍嘴皮功夫,十分安生地闭上眼睡了。 南韵司带着初为人师的烦恼感,不雅地抬手挠了挠头皮,抬脚离开了。 宁崇芸偷偷的睁开了眼,呼哧呼哧地大喘气。 自己不知道怎么了,方才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她想,也许跟这仇人的身子过于淫/邪,即便是亲如师父的男子触碰,也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这让她心底盛满了负罪感。 明天早点起来,好好伺候师父,让他消消气吧。 ................. "师兄,你打算怎么办?"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南韵司知道南婉儿是在说什么。 "不知道。" 原本将她留在身边,就只是想知道她身上的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有什么不对的苗头,直接斩杀就对了,但是到了现在,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一是宁崇芸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这一点脉象能清楚地证明;二是她体内的力量来源依旧没有头绪,如果轻易将她放出去,走火入魔也是不久之后就会发生的事。这样一个潜在的危险,坦然行走在人界,说不定是大祸一场。 "师兄,她只不过是一个人类,不过是贯了一个徒弟的名而已,切莫入戏过深。"南婉儿说得高深莫测,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洞穿了他的内心。 "她现在暂时还不会惹出什么大祸,将她留在我身边,我也放心,督妖廷也放心。" 啧,自己舍不得就算了,扯上督妖廷是什么意思?人界有句古话说得好,假公济私。南婉儿愤愤地想到。 南韵司听着南婉儿的话,背后的汗毛不禁直立了起来。 人类啊...... ............. 主殿大人交代的事他们也不敢耽搁,于是天刚擦黑两人便启程赶往事发现场。 会客厅里的惨象依旧没有丝毫变动,南婉儿留在此地再次仔细寻找线索,而南韵司走到隔壁的小书房搜索。 安静得没有人气的书房,红木的镂空书架上放着许多外面找不到的绢本,表面已然斑驳,依然非常有收藏价值。 书桌上摆放着一张礼品的摆放顺序表,上面清晰的绘出了细节,对应着侧边架子的位置,南韵司一一核对过去,除了第二排的青花瓷罐之外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疑有他,伸手摆弄了一下,书桌背后的暗门应声而开。 南韵司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捂住了鼻子。 昏暗的室内只有一只蜡烛燃烧着,空旷的室内没有任何的家具,地面上杂乱无章地摆着许多尸体,虽然都已幻化成人型伪装,但仅凭气味就能辨认出来,这些都是妖。 第6章 倒霉蛋狐大仙(五) 有的胸口处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填补的大洞,有的浑身苍白,眼球凸出,像是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液,甚至还有外表是凡人幼童的尸体,上前用内功探了探,腹中残存的内丹告诉他,这也只不过是才化出人型的妖。 南婉儿闻到与众不同的血腥味,从隔壁跑来,看着室内的景象也说不出话了。 "这是......小童!"南婉儿眼尖,即便是惨死,那幼童的模样她依旧难以忘记。 "师兄,你可能不认识她,她是我们犬族的小妹,这才刚过一百年啊......"南婉儿走上前去抱住她的尸首,哽咽不已。 "都带回去吧,好好安葬。" 看来那狐大仙说的很有可能是实话了,这么多妖的尸首,难以想象这区区凡人究竟在密谋着什么。 搬动尸首的过程中,不知踩到了哪块地砖,阴差阳错之间,隐藏在石壁中心处的暗格显现出来。 表面的字已模糊不清,小心翼翼地翻开,借助室内昏暗的烛光,南韵司一字一句地读着。 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养身招式,其中有些东西实在是匪夷所思。 "捕杀三百年精怪,以其鲜血烹煮心肺,碾碎后掺入红枣甜汤内,连饮三日即可成仙。" 这句话被书的主人,用鲜红的朱笔画了一次又一次,一旁还仔仔细细附有批注,曰:"已食三百年花妖之血,身体并无大变。" "今日得一幼年犬妖,天师曰未到时日不能食其心肺,实在是不甘。" "天师曰,若要快速成仙,三百年药效甚微,需寻得仙身妖物,烹其心肺。遂请天师显神通,捉来狐仙,想必成仙指日可待。" 南韵司气的差点连书都拿不住,南婉儿擦擦汗,看见自家师兄的异样,也接过来看了,当即便丢了仪态。 "师兄!这些个歹人竟敢这样对我们妖,咱们一定要将所有证据带回禀报主殿大人!" 南韵司最在意的还是批注里提到的"天师",人界出了这样的一位高手,竟能生擒已修得仙身的狐妖,想必是赤松派,或是钟神派的那位师祖吧。 他拿上这本古书,翻来覆去地仔细观看,似乎想要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合上书页的同时,他发现侧边有痕迹,码成弯曲的形态,他们清楚地看见上面画着古怪的蛇印记。 "这是什么?" 纵使是在督妖廷带了两百年有余,依旧没见过带有这样印记的派系,既不像人界的,更不像妖界的。 "先带回再说。" "所有的都已准备好,启程回殿吧。" ..................... "竟有此等隐情!"主殿大人常年冰封的声线终于也有了变化。 "大人请看此书。"南韵司呈上残破的书本,侍女接过毕恭毕敬地抬了上去。 主殿大人看完沉吟许久,似乎有点难以定夺。于是,狐大仙也被请出来。 "本仙说过了,是你们独断,不听信同族人。"狐大仙修养了一日,精神气十足。 "狐大仙,此事虽与你所描述的并无二致,但你毕竟伤害的是上百凡人的性命,这不是我督妖廷说一句误判就能解决的事。"主殿大人口气柔和了不少,似乎是在劝说她。 "本仙行得正坐得端,即便是在人界,我也难以被定罪。"相对于这件事,狐大仙非常有自信。 "既然如此,不如由左右护法押送至审妖堂,由他们先行定夺。"主殿大人只好出此下策。 左右护法不疑有他,领命而去。 南韵司回到房间的时候已是清晨,作为妖不用像凡人一般休息那么长时间,但今日所见,让他疲惫不堪。 打开房门,看到宁崇芸惊喜地回头看向他,美目含泪。 "师父!您一大早的去哪了?" "公事而已,怎么不多睡一会。"难以用平常的态度面对她,只得板起面孔。 宁崇芸以为师父还在生气,当下有些忐忑地搅着自己的衣角,说:"我找小玲姐询问了师父的晨起时间,想着替师父起床更衣,细心伺候。" "都跟你说了你不是下人,是我的徒弟,不必以寻常法孝敬我。"南韵司揉了揉太阳穴。 "可是我听说其他派对师父都是这样......" "咱们妖不一样,辈分虽是师徒,但你私下叫我哥哥也是可以的。" 南韵司说完自己都怔住了。 哥哥,哥哥。宁崇芸在心底默念了两遍,想着想着嘴角越来越上扬。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更亲密了一点? "别傻笑了,看你身体痊愈了,就别偷懒。今天师父有正事要做,你先自己背背咒语,然后扎马步一个时辰。"说着,转身离开了。 叫上南婉儿,一刻不停地带着狐大仙去往人界。 审妖堂门口无精打采的守门小厮,见了如阎罗王一般苍白着脸的南韵司,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小跑着去禀报大人。 不一会,他们便顺利进入大堂。 想必是主殿大人已与这位大人通过信,他对三人的到来并不意外,高扬着的下颌透露出一种不易琢磨的神秘来。 "这位狐大仙的罪行我已有耳闻,可有辩解之词?" "回禀大人,狐大仙是因奸人所害,被捆缚至王老爷府邸,企图放空妖血,夺取心肺,以顺利得道成仙,望大人明鉴。"南婉儿毕恭毕敬地半跪着拱手回答着。 "左护法,妖界的规矩我不懂,但人界的规矩希望你能遵守,禀报上官,需要双腿跪地,叩首后再禀报。"厅堂上的大人挑了下眉毛,似乎很不满意。 没等南婉儿发作,南韵司爽快地跪地叩首,说到:"左护法不懂人界礼仪,还望大人海涵。" 厅堂上面的蒯新昌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南婉儿差点气的上前掀翻蒯大人的天灵盖。 "你们对狐大仙的说辞有何依据?" 南韵司将那本古书呈给蒯大人。他仔细看了之后,表情非常的不以为然。 "就一本语焉不详的古书,能够成为杀人的庇护词,你们督妖廷真的没有徇私枉法?" 南婉儿二话不说,把肩头的麻布袋放到地上,一旁的下人见状将里面的尸首放出来平摊在地面上。 "蒯大人,这些都是佐证。与王老爷在其中的批注内容并无二致,他们也是生灵,难道就不该值得尊重吗?" "左护法,我想你一定是没明白我们人界的审讯法度。文字可以伪造,尸首也不一定就是那时因为这样的原因造成的,不是我们审妖堂不明事理,是你们没有拿出完美的佐证。" 蒯新昌站起身来,朗声宣布到:"狐大仙残害上百凡人性命,行为恶劣,论罪当诛。" 狐大仙闻言嗤笑了几声,只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南婉儿怒气蓄满了胸腔,正欲上前理论。 南韵司对着蒯大人叩首,道:"是,大人!" 拉着两人迅速的退出了厅堂。 "师兄!我不明白了,真的不明白,凭什么我们是妖,就得被凡人这么欺负!"南婉儿差点暴走,忍不住抬腿踏回去一刀解决了那个破官。 "人界有人界的法度,我们有我们的,谁叫我们现在是委曲求全,生怕人界揭竿而起,现在降妖派系这么多,把我们整个覆灭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狐大仙在后面嘲讽道:"窝囊!" "生灵成精来之不易,修炼更是难上加难,保命最重要。"南韵司丧气地总结了一句。 南婉儿唉声叹气。 回到督妖廷,将结果禀报了主殿大人之后,主殿大人的眼神在狐大仙的身上游离了片刻。 "我们督妖廷,一直都是以审妖堂的审判结果为参考,但他们的决断也未免太过武断了。" "主殿大人!狐大仙是被冤枉的啊!"南婉儿跪地请求到。 "但......那位大人的审判结果总不能置之不理啊。"主殿大人急的团团转。 "这样吧,保住狐大仙的性命,剥去仙身如何?"南韵司突然开口道。 主殿大人一怔,看了他一会,也只得点头允诺。 狐大仙闻言,也只是无奈地垂头。 "选择做妖不过是投胎时不自量力的后果,还不如做人,自知弱小,全天下的理都站在他们身后,便可胡作非为,即便是罪恶满盈,依旧能金蝉脱壳。"狐大仙感叹到。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你看你只是被剥夺了仙身,应该值得庆幸。"南韵司作为晚辈,在狐大仙被带走之前,仍是深深给她做了个辑。 狐大仙释然地一笑,点点头消失在天光大亮的前殿门口。 "师兄,凡人真的有那么坏吗?" "人与妖无异,可以说天下的生灵都无异,有善便有恶,世间难以把控的事太多,独善其身吧。" "师兄,你今天咋了?装什么深沉,熬夜熬傻了?"南婉儿绷紧的弦放松了,皮一下很开心。 "你看你,别说是个狗,现在有人说你是个秃毛鹌鹑我都信,丑成什么样了?" 虽然两人在玩笑大闹,南韵司依旧在南婉儿的眼睛里看到了泪光。 疲惫了两个昼夜,南韵司好容易闲下来,准备回房休息。 推开门,仿佛昨日的场景重现,宁崇芸还等在原地,只是手捧着入门书籍,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南韵司小声地叹了口气,拿起床边的厚实披风,为自己的徒弟披上,看着她舒舒服服地舔了舔嘴角,自己离开了房间。 抛弃了想要休息两个时辰的想法,自己在山崖边寻了一块空地静心打坐起来。 调息,意识潜入内府。 一只黄鹄闭着眼,独脚站立在不见天日的体内。 感觉到有人来了,黄鹄睁开眼,对着他啼鸣了一声,声音如泣如诉。 "我知道你这两百年过得委屈,这不,来看你了。" "虚伪的凡人,少在那里假惺惺!"黄鹄嘴未动,沉稳的声音却飘了出来。 "没办法,不借助老兄的能力,我一介凡人,怎能顺利待在这督妖廷?" "近日你内心波动频繁,可曾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黄鹄露出了一抹阴邪的微笑。 "没什么,不管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那倒是,不过我看你面色潮红,似是红鸾星动,小心情动伤身啊。" "闭嘴!" 南韵司一甩袖,意识逃也似地离开了内府。 气息一直不能恢复平稳,南韵司随即躺平在石岩上,试着放空。 作者有话要说:蒯(kuai,三声)新昌--坏心肠的谐音。 第7章 庸医(一) 作为凡人,活两百多年是一件非常靠运气的事,南韵司做了些准备工作。 若是问他是为何混到这满是妖物的督妖廷,南韵司也只是作为下属,帮瑾丰皇帝求个安心。 人不人,妖不妖,每天都在消耗自己的精力,他觉得已经到达疲惫的临界值边缘。 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徒弟天天陪在身边,跟此处唯一的凡人待在一起,心里不用再那么担惊受怕,并且自己的使命便是在异地保护毫无战力的凡人,舍命保徒弟这件事,发生得并不是没有苗头。 想着稍微笑了一下,随即又消失在了迷茫之中。 眨了眨眼睛,把神智从回忆之中□□,抬眼一望,宁崇芸正蹲在他不远处托腮傻笑。 吓得他飞快地窜了起来,端端地坐正了身子,骂道:"小兔崽子!不好好睡觉跑到这里来干甚?!" "我听见你回来的声音,就跟着出来了,哥哥。"宁崇芸颇为得意地说。 妈的,明明是师父的,现在降了辈,都怪我这张破嘴!南韵司脸色复杂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宁崇芸以为他生气了,小心地靠上前问道:"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 "停!书背完了?还是马步扎好了?" "对不起,我现在就回去学!" "行了行了,留下来,陪我坐会。" 宁崇芸觉得师父这样的请求有些奇怪,但这里空气也清新,周围还有淡淡的花香,心情愉悦的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师父的身边。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好好跟师父说,师父保证不会责罚你。" 果然,师父还是不相信她。宁崇芸心里有些委屈,当下便红了眼睛。 "唉唉唉,我就是问问,你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别哭啊……" 不管是作为别人的师父,还是作为兄长,哄女人的事从来都没有落到自己的头上,现下的情形,让南韵司汗毛直立。 "师父,我真的不记得了。"宁崇芸抽噎着说到。 "好好好,我相信你。" 嘻嘻,宁崇芸在心底偷笑了一下。 "小芸,为师给你布置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师父,你考考我的功课吧,我都记住了!"宁崇芸乖巧地站到他面前,深深地做了个辑。 南韵司脑子一片乱麻,只随口挑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发现宁崇芸对答如流,这让他对徒弟的聪明程度刮目相看。 "不错,功课有进步,等你的基本功好的差不多了,咱们就开始下一步的修炼。"南韵司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 "谢谢师父!"宁崇芸傻笑了一下,又坐回师父的身边。 南韵司当下也没有心思闲聊,于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渐渐冷下来。 宁崇芸斜眼偷偷看师父,帅气的剑眉微皱着,额头上的薄汗沿着脸庞滴落下来,略带妖气的桃花眼似乎埋藏着深深的忧虑。 宁崇芸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只抬起手用袖子轻轻沿着师父的脸颊擦了几下。 南韵司感觉到这不寻常的触感,转头看着宁崇芸。 一瞬间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宁崇芸的眼里,师父的双眼波光潋滟,那枚鲜艳的红痣在淡黄色的肌肤上熠熠闪光。 宁崇芸的杏眼紧紧地注视着南韵司,他能从她的眼睛里面清晰地看见自己傻傻的样子。 南韵司腾地站了起来,用背影面对着徒弟,语气已经不正常了:"谁叫你乱动的!" "我……我……"宁崇芸想要解释,但嘴里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就算是开了口,也是言不达意。 "叫你别当下人,别当下人,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南韵司最近的承受的压力,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姑娘,他的秘密也压抑得越来越难过,不注意之间就爆发出来。 "师父,我只是想要照顾你……" "老子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先管管你自己吧!你要是再想不起自己身体里面有什么,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南韵司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尤其是在不熟悉自己的人面前,这样的歇斯底里就会被误解成不讲理,虽然他也不想伤害任何人。 宁崇芸可以说之前的伤心都是在祈求师父心软,但这次的伤心是细密的,紧紧地缠住呼吸不放。 原来在师父的心里我就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宁崇芸抬眼看着师父不敢说话。 南韵司知道她在身后不远处一直没有动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头去面对她,只能把话锋一转,对准自己的授业生涯。 "算了,跟你说不通。现在为师也没事做,指导指导你的入门剑法。" 南韵司现在只想通过流汗来丢掉自己的不安,于是也急功近利地拉起宁崇芸,从腰间拔出佩剑。 "我的灵器没有开封,现在可以先用着,"南韵司将剑丢给她,抱臂在一旁站定。 "看了这么久的书,你应该知道符咒不光是用来背的,得注入一定的灵力书写,才能发挥作用。" 宁崇芸认真地点点头,回忆起书上繁复的字符,但她身体里没有半点灵力,这可怎么办呢? 南韵司教导她的心思也并不单纯。若是她今天非常顺利地写出了符咒,那么她就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类,若是她磕磕绊绊,那么此事依旧存疑。 宁崇芸可没想这么多,她此刻拿着剑举棋不定。想着书中提出的方法,气沉丹田,将凝聚在眉间的灵气点疏散出来。 可惜她无论怎么用劲,眉间的灵气点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那里死气沉沉的,与寻常的凡人没有区别。 "师父,我好像不行……"她垂下了头。 南韵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心里的慌乱好像减轻了不少,虽然有假装的嫌疑,但还是让他稳定了下来。 "放松,把你的意识转移到自己的内府之中。" "师父,怎…怎么转移啊……" "这是一种控制能力,要将自己的所有感知集中到一点,就是眉间。" 语闭,宁崇芸便听从师父的话语,收拢自己的身上所有的感知点,自腹部升腾起一种不知名的感受,像是一阵波涛向上喷涌。 但是只升起了一小段,便四散逃走。宁崇芸试了好几遍,都不能顺利到达眉间。 南韵司也有些紧张,他看着她的汗水不断滴落,就知道凝神对于一个从未修行过的凡人来说,是非常困难的。 "意识流到哪了?" 宁崇芸没有回答,只抽空扬了扬下巴。 南韵司伸出手指,用自己的灵气吸引住她的,轻轻点在下颌处往上一点一点挪着。 干燥而温暖的触感在此刻敏感异常,宁崇芸仔细地感受从他指尖放出的灵气,用自己的意识力去依附他的,这下就非常顺利地到达了眉间。 可惜不是靠自己上升的意识流不能进入眉间的内府,南韵司知道,他只是尽他所能,以师父的身份去帮助她,也没有去细想这符不符合伦理纲常。 宁崇芸随着自己的意识流四散,回忆到刚刚师父的指尖,不禁有些淡淡的思念,要是师父再这么指导一次就能心满意足了。 殊不知,一切都已慢慢偏离了既定的轨道,变得越来越琢磨不定。 第8章 庸医(二) "现在你只是学会了把意识流汇入内府,等于是刚刚才入了门。接下来书写符咒就靠你自己了。" 南韵司指导过了宁崇芸,在转身离开之前指示她,认为自己已经非常明白地告诉了她接下来的修炼方向。 可惜,宁崇芸不过是一介毫无修行经验的小姑娘,她听了这样的话,只是满头雾水地被留在此地。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在头顶上盘旋着的小鸟也回了家。 师父说的话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宁崇芸总是非常听话,虽然她并不知道留在这里修行是不是她既定的宿命,但也许接受,才能查清自己身上的异样。 宁崇芸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忧虑,这仇人的身子里住着的另一个人,每次在午夜梦回时都会清晰听到她的声音。 "你是谁?"宁崇芸问到。 "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我只想问你是谁?"另一个人说。 "你真的知道你到底是谁吗?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身份?" 梦里模糊不清的面孔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同样的问题,宁崇芸难以回答,抵达梦中,她都只会闭着眼忍耐。 也许学会了这些降妖的方法,就能将身子里的另一个恼人的声音驱赶出去。 南韵司回到自己的房间,方才为徒弟演示基础剑法的时候,流了满身的汗,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把自己的毛孔舒展开来,一身的疲惫都被洗去了。 南韵司跟宁崇芸的房间隔得并不远,一个在头一个在尾,她回房间时,自己是一定能听见声音的。 南韵司左等右等,也没听见那头房间门的响动,手头上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平日里觉得唇齿留香的桂花酿也咽的不是滋味。 偷偷地打开门往外看,走廊上安静得任何动静都会被放大。 "右护法大人!您有什么吩咐?"门口的小猴妖毕恭毕敬地问。 "没事,下去吧。" 南韵司关了门,在屋内来来回回踱步,听到走廊上恢复安静了,又悄悄打开房门探看。 "右护法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吧。" "没事,哈哈哈哈……"南韵司不知道自己在讪笑着什么,总归是有点不好意思。 "好的,大人,那我回去了大人。" "好好好,去吧。" 南韵司又坐了一会,但宁崇芸还没有回来。她一个弱小的凡人,后山的妖物也不少,不会出事吧?!这个死孩子,怎么不知道跟着回来呢? 南韵司唯恐别人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能维持神秘的督妖廷高层形象,于是选择了跳窗。 刚刚打开窗,南韵司正准备运气跳窗,突然,一阵风吹来,那神出鬼没的小猴妖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仰起头露出讨好的笑。 "右护法……" 我xoanghksds,南韵司想要把脑子里的话一吐为快,但多年以来维持的良好形象还是让他化脏话为微笑,礼貌地让他麻利地圆润离开。 小猴妖顶着失望的脸离开了。 南韵司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月钱应该是没有了。 南韵司顺利地抵达后山处的岩石,只见宁崇芸脱力地瘫软在冰凉的地面上,可爱的小兔子蹲在草丛中偷偷看她。 南韵司一下子警觉起来,那兔子可不是那么简单,吃人不说,还力大无穷,一般的凡人都逃不过去。 可宁崇芸一点也没在意周围人的状况,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 "别过来!我不知道!不知道!别问了,别问了!!"宁崇芸在梦境里,不断地喊着模模糊糊的话语。 南韵司从天而降,注满灵力的剑锋一扫,周围的食人兔被清楚得一干二净,而宁崇芸依旧没有醒来。 南韵司缓步上前,蹲下身,将柔软的身体拥入怀抱,伸手抚住她的额头,一丝灵力深入她的内府。 宁崇芸的意识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四处响着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问着:"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宁崇芸不断地尖叫着,奋力抓挠着自己的头皮,看起来已进入了癫狂的境界。 南韵司大喝一声:"什么人?滚出来!" 宁崇芸愣愣地抬头,满面的泪痕纵横交错,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师父,师父……" "别怕,我来了。" 南韵司伸手揉了揉宁崇芸的头,令人安心的温度从头顶传遍她的全身,缓缓地停下了抽噎。 在这么一个浑浑噩噩的时刻,已分不清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有那么一个人,浑身带着温暖的气息而来,冰凉的夜色也轻松被驱赶开,宁崇芸难以忽视此刻的心情。 "我不管你是什么,侵占别人的身子是不对的,赶快给我滚!"南韵司霸气地一喊,双手摆出复杂的姿势。 "哈哈哈哈!"陌生的声音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个不停。 "别笑了,识相的就离开。"南韵司皱了下眉头,瞅我这暴脾气。 "好好好,你们师徒二人感情好,我滚就是了……" 内府又归为平静,南韵司吐了口气,将蹲在地上的宁崇芸扶起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揉了下她的脑袋便抽离了自己的灵力。 没过多久,宁崇芸便悠悠转醒,一抬头便望见师父担心的眼神,惊慌失措的赶紧起身,害怕师父将她的羞涩看个满眼。 "咳,起来吧,天色这么晚了,地上凉。"南韵司瞬间恢复了为人师的严肃感,清了下喉咙说。 "对不起,师父,我只是在练习,我不知道时间这么晚了……" 宁崇芸乱七八糟地解释到,声线在破碎的边缘徘徊。 "行了,回去吧。" 南韵司大步走在前面,宁崇芸在后面一步紧跟着他。 今天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 南韵司一直在注意后面的声响,听见她有些小喘气,总是走两步停一下,然后又小跑步跟上,不免有些好笑。 "哎呀!"宁崇芸一不小心踩到一块活动的石头,重心不稳地小声惊呼了一下。 一只大手稳了一下摇晃着的腰腹间,透过轻薄的衣衫传来师父独特的温度,烫的她瑟缩了一下。 南韵司以为她有些不习惯别人的触碰,于是仓皇地收了手,害的宁崇芸一屁股坐在了湿滑的青苔上。 伴随着啊的尖叫声,宁崇芸哧溜一下滑出去,南韵司傻兮兮地眼睁睁看着她冲出去。 "哈哈哈哈!"南韵司才反应过来就开始捂着肚子笑。 宁崇芸一头撞在石壁上,头发上挂着一溜绿叶,回过头愣愣的看着师父狂笑的脸。 "起来,自己起来。"南韵司憋着笑说到。 宁崇芸试着扶墙站起来,结果脚下一溜,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哈哈哈哈!"又换来毫不犹豫的嘲笑。 宁崇芸顶着头上的大包,以及屁股上的刺痛,无不怨念的想到,为老不尊。 南韵司还是好心地上前拉起了宁崇芸,咬着嘴唇帮她拿掉头上的杂草,拍拍肩上的灰尘。 "还走得动吗?看你应该是不行了,来,我背着你回去吧。" 宁崇芸一挥手,一言不发地绕开了南韵司的臂膀,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小猴妖说,我可不简单,速速点击收藏,投出你的霸王票,不然可别怪我缠着你~ 第9章 庸医(三) 南婉儿站在前殿门口东张西望,看见两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师兄!崇芸,你们去哪了?!主殿大人好像知道了小崇芸的事,正准备传唤你们呢。"南婉儿揪住南韵司的头发就走。 "秃毛怪,快放了!你那一头稀毛肯定是嫉妒我飘逸秀美的长发,揪秃了我就把你拔成真正的秃毛老土狗!"南韵司咬牙切齿地喊道。 "先别在意您那美丽的长发了,主殿大人说了,不说清她的来历就要将她赶出去呢!" 南韵司这才冷静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错愕之中的宁崇芸,神色复杂。 "姑娘,你叫宁崇芸吧,上来本王看看。"苍老的声音从晶莹的玉帘之后传出。 听起来语气是十分客气的,但周围站着的几名小妖一个箭步冲上来,压住宁崇芸的双臂,引得她嘶嘶的抽气。 "放开她,你们没听到她受伤了吗?"南韵司看不下去,差点骂出声来。 南婉儿伸手拉住躁动的师兄,扯住了头发来威胁他。 是个狠人。南韵司转过头来用鄙视的眼神扫视她。 宁崇芸被死死地控制住,一个木制的光滑拐杖支棱起了她的下巴,印入眼帘的是一个耷拉着皮肤的老年人,满面的褶子随着他嘴唇活动的轨迹缓缓挪动。 "嗯,身上有一点妖的气息,跟你的灵魂不相容,是谁的?这么一个满身都是疑点的姑娘,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南韵司不敢怠慢,连忙双膝跪地,回答道:"是卑职的,卑职为了引导她凝神入门,特意使用了灵力注入她的内府。" "右护法,念在你忠心耿耿两百余年,有些小事本王并不想跟你计较,但你私自带回一名凡人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主殿大人不怒自威,阴冷的语气让宁崇芸不禁开始发抖。 "主殿大人……" "诶,本王只是提醒一下,并没有给你反驳的机会,丢出去。" 宁崇芸没想到,自己才被湿滑的青苔摔得遍体鳞伤,现在还要被强制丢出大门,无论身处哪里,小白菜的命运还是没有改变。 小妖们见她是位美丽的小娘子,手下稍稍留了情,没有让她的脸部着地,却让屁墩着了地,疼得她半天没有站起来。 "跟我走。"熟悉的女声响起,宁崇芸一听便知是南婉儿。 双脚瞬间离地,两人趁着夜色与不起眼的夜行衣,一路飞到了近郊一处不起眼的茅草屋。 南韵司正在屋内来回踱步,不时地探头望望,见到两人东张西望地进了院内,大喜过望,疾步朝她们走来。 "乖徒儿,你也无处可去,为师在此处寻到无人的院落,你暂且住下吧。" 宁崇芸扶着墙站稳,满心的茫然让她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只得默然地点点头。 "师兄,你的师徒游戏玩得差不多了吗?一辈子跟主殿大人躲猫猫玩?" 两人安顿好了宁崇芸之后,来到杂草丛生的草坪间,南婉儿问到。 南韵司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自从宁崇芸来到这里开始,无形的压力便一点点累计到他的头上。笼罩在她身上的谜团才有了头绪,现实的凉水却泼了他满身。 人和"妖"终究是不能呆在同一个空间内的,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 "她身上有另外一个灵魂,不明来源,不知道就这样放归人界是否安全。"南韵司沉吟许久,开口说道。 "师兄,你真以为我傻吗?我有眼睛,我看见了。"南婉儿叹了口气。 "你可以看着她,可以观察她,但是为了她去忤逆上级,真的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那咱们要禀报主殿大人?然后让咱们的师父,南祭大人施法把她整个身子破开,洞察或许根本没有的威胁?"南韵司忍住怒火,压住南婉儿的肩膀,一如往常。 "我们虽然是妖,但不能滥杀无辜,这样别说审妖堂,我们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关。" 南韵司负手而立,面对着夜晚略微刺脸的寒风。南婉儿笑了一下,果然是多愁善感的师兄,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相信善良的师父,也会理解我们的决定。"南韵司最后总结了一句,一个闪身便离开了此地,南婉儿也跟着离开了。 ……………………………… 安静的夜并不会持续多久,这不,主殿里的晶珠又开始闪烁。 这次是橙黄色的光芒,他们知道,这也绝不是能掉以轻心的情形。 南婉儿顺着气息指引的方向,来到寻常人家的茅舍间,与沉静的夜晚不同,这里火光通明,从屋内逃离的人群尖叫着,人声鼎沸。 两人隐去了身形,捂住口鼻走进了院落内。门口的大柳树,干枯的树皮噼里啪啦直响,倒塌的房顶不断发出轰隆隆的骇人音效。 "这次的阵仗够大啊,哎哟!"南韵司尖着手指拨弄了一下烧焦的地方,被火星溅得嗷嗷直叫。 叫你手贱,到时候谁是秃毛可就不一定了。南婉儿幸灾乐祸到。 "师父!师父!你在里面吗?"外面响起了宁崇芸的声音,火场内的两人不禁对视一眼,都以为见鬼了。 "我该不会是生病了吧?"南韵司喃喃地念叨着。 "你没病,是你的徒弟病了吧。"南婉儿翻了个白眼,往外扯了一下自家师兄的袖子,示意他出去看看。 南韵司急忙跳出火场,看到宁崇芸苍白着脸色,扶墙站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不好好躺着,出来干什么!"南韵司首先是摆出了师父的嘴脸,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你怎么追到这来了?" "师父还记得卷首的傀儡咒吗?我悄悄放了一个在你的衣兜里,我呆的院子跟这个院子隔的不远,就一条街的距离,我就过来了。"宁崇芸喘着气,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大意了,自己防东防西,忘记防这些个雕虫小技……南韵司摸了摸袖口处贴着的小符咒,竟好心地没有撕下来。 "算了,跟着我吧,既然你精力这么旺盛,看来是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南韵司有种怒气不幸哀其不争的感觉,转身又走进了火场。 房屋中间横躺着一对母子的尸首,怒目圆睁,浑身的伤口无数,异常惨烈。 南婉儿正蹲下身查看,皱着鼻子这闻那闻,然后不幸地呛了一口,咳出了眼泪。 "狗鼻子不灵了吧。" "你家的狗鼻子在这么大的浓烟里面还能发挥自如?搬出去吧,不然一会烧成煤炭团了。" 两人哼哧哼哧地把尸首搬出来,宁崇芸在门口干站着,总想上前帮忙。 "唉,你可别进来,没有妖法护体,进来一会就黑成煤球,到时候我们可救不了你。"南婉儿说到。 "怎么说话的,快干你的活。" 南婉儿闷着脑袋想,这可不是反过来了,当时说风凉话的人是谁,估计他也想不起来了。 可真没用,宁崇芸突然有点讨厌自己的凡人身份了,什么也帮不了,只能在这傻乎乎的干看着。 为了防止火势继续蔓延,南韵司使了个结界罩,将此处与人界隔离出来,外面的看热闹的人们只见着一个漂亮的姑娘上赶着进去送死,却死活也没见着她出来。 啧啧啧,可惜了,不然许配给自家的儿子正正好。在场的几个老姨娘怨念地想着。 宁崇芸即使在火场边也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垂头叹了口气,身体还是太弱了。 第10章 庸医(四) "这次有什么头绪吗?"南韵司问到。 "又不是每次都像上次一样,失了那么多血来让你闻,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南婉儿没好气地说。 "让开,每次都把机会让给你,这次本使要大展身手了!"南韵司虚虚地挽了下袖子,蹲下身来查看。 两具尸首上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看粗糙的边缘质感是某种灵气爆出体外所伤,通常灵气的伤口是集中且单一的,但这次却是零散的,大概可以断定这只妖的修为不高,甚至连凝聚灵气都做不到。 然而年轻的尸首上小伤口并没有出什么血,南韵司大胆判断,这些是人死之后才造成的。 南韵司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在一旁围观的两人,对于这种传统侦查方式陌生的南婉儿云里雾里地点点头,宁崇芸只是充满崇拜地记下师父的话语。 南韵司的自尊心最大限度地被满足了,忍不住甩甩头,在漫天的火光里面展示飘逸的发丝,掏出大冬天根本用不着的折扇佯装帅气。 南婉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口,又把他蹩脚的墨宝兰花拿出来炫耀,扭得像个歪脖树,也只能骗骗睁眼不识大字的文盲了。 宁崇芸充分发挥了文盲的感叹技能,在一旁欢快地鼓掌。 果然,有白痴卖弄的市场才会有争着扮白痴的人,绝配! "师兄,咱把这烟熏腊肉找个东西装起来吧。" "说什么胡话呢,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吗?"南韵司像变戏法一般掏出半人高的麻布口袋,丢给专职体力活的师妹。 "我以为还是跟以前一样直接扛回去呢……" 南韵司望了一眼宁崇芸好奇的眼神,不禁清了下喉咙,说:"那什么,本使今天穿的是白衣服……" "行了,查案去,你自己在这表演给徒弟看吧。"南婉儿麻利地装好两具尸体,甩在肩上化作一阵清风便离开了。 "崇芸,你回院落吧,为师要先去寻找线索了,你腿脚不便,跟着我们会有危险。"南韵司和颜悦色地劝慰她。 "师父,我真的想跟着你一起查案,等我伤好了,可千万不要丢下我啊!" 宁崇芸并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她知道自己作为凡人的不便,也知道自己身份的尴尬。天大地大,不知何处才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南韵司看见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落下去,安慰道:"人妖终究是殊途的,这一点你要明白。为师只能指点你一二,让你能以弱小的女子身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至于你往后是想要当个闲散道人,或是想要入哪个门派,为师都支持你。" 南韵司的话在脑海里组织了许久,不能直接告诉她是因为怀疑真实身份才留她在身边的,也不能明着告诉她自己以卑鄙的手段试探她的内府,冠冕堂皇的说辞总归是好听些。 宁崇芸低声应和了一声,礼貌地作了个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 眼看着即将天光大亮,两人只好化形在街头行走。这回的案子并不如之前的那么好解决,毫无线索的他们只好用上寻常的手段,街头探听。 "唉,刘大娘,前几日那个卖艺的小伙子怎么不见了?" "那都是些上不了大雅之堂的杂耍,大抵是咱们村里面的人们已经看腻了,他转了地方吧。" "没有吧,大娘,昨天还在这呢,真是怪了。"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留下了很多痕迹,都在为张家长李家短发愁,值得留心的线索非常少。 "卖艺……别不是用些下三滥的法术骗乡下人吧?"南婉儿吐槽了一句。 "街头那么多卖艺的,只是一个不见了,不能作为确切线索。"南韵司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水,耳朵留意着周围的对话。 "今天怎么没见着许大姐呢,往常不是这个时辰出来抓药吗?" "是啊,昨天遇着她,她还兴高采烈地跟我说,她家儿子有救了。" "真的啊!她儿子不是请了好几个郎中都说没救了么?这次是哪个神医啊,改天去她家瞧瞧。" "瞧什么瞧啊?!许大姐她家都烧没了!"一个担货郎插了句嘴。 "什么?!"两位大娘回过头惊诧地问。 "那可不,昨个夜里,火光冲天呢,方才遇到一位道人从此处路过,说咱们这妖气冲天呢,别不是遇到什么恶妖了吧!" 南韵司和南婉儿对视了一眼,大概有了些头绪。只是这道人路过得有些巧妙,或许是同道中人。 "看吧,这街头杂耍还卧虎藏龙呢!"南婉儿丢下两枚铜钱起身。 南韵司跟着一同走出了小摊。背后的小伙计远远地招呼了一声,回头给一人使了个眼色,脸色恢复平常。 一个浪迹江湖的杂耍艺人该从何查起?这是个从未遇到过的难题,好在南韵司是督妖廷难得一见的挂名戏子,这些"卧底"的活路交给他,稳当又安心。 他在不经意之间化作了一名相貌寻常的男子,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凑近了聊得火热的两位大娘。 "大娘好,冒昧问一下,之前在此处表演杂耍的小仙人去哪了?我还没过过眼瘾呢!" 一位大娘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声说:"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平常就在那边卖糖人的小贩旁边表演,你去那等等吧。" 南韵司道过谢之后,招呼南婉儿一同前往摊位旁。 南韵司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施了咒,将自己隐身起来,南婉儿蹲下身,运用她得心应手的方式寻找线索。 "师兄,地上残留着的是鼠精的味道。"南婉儿说。 南韵司拿起角落里沾满灰尘的一撮鼠毛,说:"追!" 看来那只妖修炼并不勤奋,不仅凝聚灵气做不到,一路上浓重的妖气也不知道隐没,两人非常迅速地就找到了鼠妖的藏身之处。 在落寞的破旧寺庙之内,一位奄奄一息的瘦小老头躺倒在地面上,鞋不知为何丢了一只,脚底沾满了泥土,两颊消瘦,松垮的皮肤紧贴着高凸的颧骨,是路上的小孩看了会吓哭的类型。 听见门口的动静,老头只是眼皮翻了一下,连坐起身来的想法都没有。 南韵司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妖气,为了震慑他,大喝一声:"我乃督妖廷右护法,大胆妖人还不出来拜见!" "督妖廷?!你以为自己有个一官半职就能随意使唤妖界的平民百姓?" "你在昨夜伤害了两条人命,可曾记得?" 听到这一句,老头动了动,浑浊的老眼费力地睁开,试图开口,最后却笑了几声,难听得像是废旧的破风箱。 "大胆!还敢讥笑?!"南韵司半抽出腰间的佩剑,威慑到。 "人命?人的命是命,妖的就不是?"双手费劲地撑起身子,宽大的袍子摇晃了两下,喘了两口继续说:"放心吧,我也快死了,不劳烦二位大人捉拿,不过督妖廷不是已经来过了,再来一次干嘛?!" 来过一次?可怜的督妖廷只有两位当班差使,其他的不是资质太差,就是位高权重,都不适宜出门。 意识到世间有人打着他们的名号招摇撞骗,两人忧心忡忡。 "你还记得方才来过的大人长什么样?" 鼠妖借着不清晰的亮光眯起眼仔细打量着,不过一会他说:"那可不就是你们俩吗?装什么疯呢!" 第11章 庸医(五) "我就说咱们这么个破部门,哪有那么多人手!"南婉儿在一旁抱怨起来。 师妹总是精准地找到重点,南韵司这样想着。 "谁?!出来!"南韵司感觉到身后有人一直紧盯着他,闪身往后一刺。 却见宁崇芸十分灵巧地躲了过去,并且带来一个大大的笑容。 哼,这才像话嘛,南韵司对于她能够轻松变换步伐有些欣喜,也有些烦恼,这小姑娘怎么说不通,非要跟着他,魅力太大还是不太好。 宁崇芸的恢复功能在不知不觉之中增强,才过了一天便好了个七七八八,却遗忘了这根本与凡人的身体能力相违背,只想着要跟随师父的脚步不停进步。 南韵司想着,她身上的贯穿性伤口都可以在一瞬间恢复,那点小擦伤根本就不是阻拦她的借口。但这是否证明,另一人的灵魂在不知不觉之中发挥着保护的作用呢?南韵司还得找机会探究一番。 见自家师父看她的眼神有些迟疑,宁崇芸也不恼,十分自来熟地钻进了房间,看着地上躺着的鼠妖,善良的本性在作祟,想要上前搀扶。 "别动!"南婉儿大喝一声,只见原本行将就木的枯瘦鼠妖自地面暴起,如白骨般的老手掐住姑娘家细瘦的脖颈。 "哈哈哈哈,想不到堂堂督妖廷的护法大人们竟然带着个孱弱的凡人,杀不了你们,我还杀不了她?为你们方才打伤我付出代价吧!" 还没等两人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宁崇芸反手折了一下鼠妖无力的腕部,没想到他已经不堪一击,痛呼着松开了手。 宁崇芸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看鼠妖软倒的身子,回头朝师父甜甜地一笑。 鼠妖这下可逮到破绽了,偷袭一把白嫩的脚踝,使劲一拖便轻松让处于戒备状态的宁崇芸摔倒在地,手中幻化出一把尖锐的骨刺,眼看着就要朝宁崇芸的心口扎去。 南韵司一剑飞来,将鼠妖的手订死在墙面上动弹不得,顿时血流如注,蜡黄的脸色瞬间又融入了几分苍白。 "师兄,先别动。"南婉儿一直在一旁观察,这时她拉住了正欲上前解救宁崇芸。 原本只是受了些惊吓的宁崇芸此刻半坐起身子,用人类身上很少出现的渴望眼神看着滴落的血液。 她没有在意身后站着的两人,着迷地凑近干枯的老手,如樱般的小嘴贴近伤口,像是品尝什么佳肴一般吮吸着。 南韵司心里漏了一拍,上前去捏住宁崇芸的肩膀,逼迫她离开鼠妖,没想到她有那么大的力量,竟挣脱了南韵司的手掌。 鼠妖一边哎哟哎呦地痛呼着,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督妖廷护法带着的小姑娘是个怪物!快来人啊!督妖廷有把柄抓在我手里啦!" 鼠妖贼笑着凑近南韵司,说:"快放开我!饶我一命我保证不说出去……" "滚!本使秉公执法两百余年,一直行得正坐得端,一个人类的小姑娘可奈何不了我!" 南韵司放出辑妖的法器,一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绳索,动用灵力将鼠妖自动捆缚起来,他吱呀地惨叫,没过一会便显出了原型。 宁崇芸依旧没有恢复原本可爱的模样,小巧的虎牙也像是骇人的獠牙一般恐怖,带着阴森的笑意逼近南韵司。 "咱们又见面了,那边的小姑娘放下你的刀,妾身又不是坏人。"宁崇芸盈盈一笑,伸手抚摸了一下看戏中的鼠妖。 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只剩下薄薄一层皮的鼠妖被一股强劲的吸力融成了堆碎渣,卡在喉咙里的惨叫猝然消失,黑色的宽袍松松地丢弃在地上。 "师兄,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收了这个妖怪!" 南婉儿注入灵力,抡起双刀就朝宁崇芸劈上去。 南韵司这次只能捏紧了拳头,内心暗暗想到,徒儿,自求多福吧。 没想到的是,宁崇芸也变化出双刀,甚至和南婉儿灵力的颜色都一致,南婉儿也被惊了一跳,手中的刀势收都收不住。 那边的宁崇芸连南婉儿的表情都完美复刻,狼狈的招式也是如出一辙。 南韵司拉住南婉儿,示意她不要乱动。自己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在宁崇芸眼前晃了一下。 宁崇芸像是没看见南韵司一般,眼睛眨也不眨地透过眼前的人直视着南婉儿,方才的气焰消失地无影无踪。 南婉儿不信邪,把手上的武器挽了一个繁复的刀花,看这边的宁崇芸,也将独家的刀花学得一模一样。 "她该不会是中邪了吧?"南婉儿低声念了一句。 "她该不会是中邪了吧?"宁崇芸回了一句。 哈,他家的小徒儿是中了什么法术吧,但刚才骇人的吸血模样又不像是装的,伤透脑筋。 南韵司看她对自己没有任何反应,也就开始变得大胆起来。用注满灵力的指尖点上了她的内府处,试图探听她的内心。 哎?!什么都没有?这不可能!南韵司再次试了一下,也是同样的结果。 "婉儿,这不是宁崇芸,或者说,这应该不是一个人。" "什么?!这不可能!我们的灵气可比普通的妖要好上不少,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傀儡骗?" 宁崇芸愣愣地学了南婉儿这句词,模样滑稽,简直比戏子还戏子,即使是在这么严肃的时刻,南韵司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南婉儿对着不知好歹的师兄翻了个白眼,于是南韵司喜获两个白眼。 两人把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地上的黑袍,看似平静的空间可能随时存在危险。 南韵司使用灵力把地面的黑袍击碎,等待了片刻,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咱们都差点忘了,这鼠妖精通幻术,他可是靠这个混饭吃呢!"南韵司好歹是从刚才的震惊里面醒了过来,认真分析着当下的局面。 "那咱们赶快找找阵眼吧。"南婉儿收好双刀,看着对面的宁崇芸也收好了双刀,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师父!婉儿姐姐!"自远处传来小姑娘的喊叫声,像是隔了一层云雾般飘渺不定。 南韵司警觉地回过头四处望,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师兄,咱们四处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有啊!"南婉儿烦躁地扯扯头发。 宁崇芸也学着扯了下头发,诡异的是,她的头发成把成把地往下掉。 "师兄,你还记得寻找幻术阵眼的法则吗?" "当然记得了,普通幻术讲求以实为优,因此,幻术阵之中最不正常,最不真实的便是破解幻术的阵眼。" "这阵之中还有除了你徒儿之外更不正常的东西吗?" 是的,没有了。南韵司回头看了一眼毫无生气的宁崇芸。他的徒儿最爱撒娇了,不可能见着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南韵司虽然对着这张脸很难下手,但是一咬牙一狠心,便伸手掐住了宁崇芸的脖颈,没过一会便彻底不动了。 周围的景象慢慢消退,耳边不清晰的喊叫声终于传递到了他的耳膜,宁崇芸娇俏的小脸布满紧张的神色,此刻也顾不得该有的伦理,微微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南韵司的脸颊,确认他的没有受伤。 看见他完好无损,宁崇芸笑了,美目含泪,如粉雕玉琢的莲花上,滚落的露水般清新可人,连自认为是美人的南韵司也看得失了神。 "婉儿姐姐!你没事吧?"可惜美景并不只是他一人的,宁崇芸过了一小会便转去关心一旁的南婉儿。 南韵司心中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人们通常把它叫做失落。 第12章 庸医(六) "我腿脚有些不便,方才跟着傀儡符来到这里,却见着你们呆愣地立在原地,怎么喊都听不见,可快愁死我了。" 宁崇芸讲述着她的所见,两人自诩经验丰富,捉拿过的妖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却偏偏着了幻术的道,不知是他们近日里心中的间隙过大,还是多了几分不该生出的凡人情感,让那卑鄙的鼠妖钻了空子。 "看来这鼠妖还是没有疏于修炼,只是心思并不在正途之上。"南婉儿评论到。 南韵司看着他们此刻的所在地,不是破旧的庙宇,而是深及膝盖的草丛之间,他甚至能感觉到各种蚊虫在裤腿上爬行。 "先别废话了,这个鼠妖不仅滥杀无辜,甚至还用幻术企图拒捕,抓住他比较重要。" 幻术是虚中有实的,那么此处必定有那鼠妖的物品。 南婉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比南韵司先一步开始搜索草丛。 "师兄,找到了。"南婉儿用指尖捏住衣角,缓缓地举过头顶。 又是那件熟悉的黑袍,即使是隔了有那么些距离,依然能闻到上面酸爽的气味。 南婉儿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高挺的鼻梁下挂满了不雅的鼻涕串,看起来快被气味折磨死了。 宁崇芸非常有眼力见地接过了那件黑袍,并将它整齐地折好,南婉儿看她用手亲切地接触它,有些反胃。 "行了,大小姐,别矫情了,督妖廷还依仗您的狗鼻子呢!"南韵司将南婉儿不情愿地推向那件衣服。 南婉儿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凑近宁崇芸恭敬捧着的黑袍,使劲嗅了一下,立竿见影地蹲下身呕吐。 "师父,是不是太勉强了啊……"宁崇芸温柔地拍拍南婉儿的背。 "哎,还得要本使亲自出马。" 说话间,那只熟悉的黄鹄又从南韵司的身体之内飞出,优雅的身姿围绕着南韵司。跟随着南韵司的指示,它凑近了宁崇芸,低下头嗅了一下黑袍。 动物的本能反应大多相同,黄鹄也不能免俗地大声干呕了几下。 在场的真凡人和假妖怪同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注视着酸菜黑袍不知如何是好。 "师兄,不好意思,本人今天决定耍个小姐脾气,不闻了,饶了我吧,呕……" 黄鹄见南韵司的眼神转向它,瞬间将头缩进自己的翅膀下面装看不见。 "一个个的,又不是鸵鸟混血。"南韵司吐槽了一句,自顾自地半蹲下身,不待宁崇芸同意,将她背在背上自行离去了。 宁崇芸腿脚不便,但此刻脑子里的思绪转得飞快,师父一直对她很好,却并不是像今天一样带着些许无法拒绝的温柔,这让她思绪紊乱,像是喝了酒一样没有办法清醒,拘束而僵硬的动作连专心赶路的南韵司都感觉到了。 要问南韵司现在什么心情,大概就是一种补偿吧,刚才那么想象他可爱又听话的徒弟,作为师父真是罪孽深重,稍微照顾一下伤痕累累的徒弟是他的弥补方式。 南韵司缺少了左膀右臂,查案变得有些困难,那么现在只能回到当时发现尸首的院落从头寻找线索。 成为焦炭的屋子,房梁已然倒塌,破碎的瓦砾在地面上形成了难看的小山堆,方才一直呆在南婉儿肩头的尸首袋神奇地出现在此地,南韵司暗骂一声糟糕。 "一会自己寻能掩护你身形的地方,为师要跟鼠妖大战一场。"南韵司半转过头,用气声说到。 宁崇芸被师父传递过来的暧昧温度吓得一愣,随即认真地点点头,拖着腿攀上了大树。 南韵司看着她矫健的身影,觉得自己是不是白担心了,这不是窜得比猴子还快吗?宁崇芸在粗壮的树枝间朝师父摆摆手,活泼得赛猴精。 南韵司掏出灵器,半举着缓步靠近内屋。伸出双指,运用一点点灵力扫开障碍物,乱七八糟的屋内瞬间显得干净了不少。 一个碎了一半的瓷罐凌空飞起,南韵司原本并没有在意,双指微动,正待将它挪去一旁。 不对,毫无生气的瓷罐怎会有些许反抗的波动,并且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上面附着的灵力,这让南韵司有些安下心来,大概就是它了。 南韵司并没有停止动作,反而注入了更多的灵力,试图把它甩向墙面,然而它却堪堪停在半空,突然狂震了几下,浑身散下尖锐的碎片朝南韵司直冲过来。 南韵司轻松地挥剑抵挡,可那瓷片可不同寻常,仿佛追随着南韵司的气息而来,生生栽进墙头之后又凭着蛮力自己跳脱出来,又朝他冲来。 南韵司苦笑着皱了皱眉头,这些小伎俩应付起来不难,就是数量太多,打得人心里烦。 迅速地注入灵力于灵器之中,在身侧虚画了一个符咒,将整个人包裹其中,抵御了一次攻击。 这样下去可不行,简直没完没了。南韵司心中一动,用剑画出了另一个符,它形成张看不见的大网,把所有的碎片网罗其中,牢牢地吸住难以动弹。 不知隐藏在何方的鼠妖终于耐不住了,激动的声线呈环绕状响起:"不可能,区区的督妖廷护法竟能躲过追仙缚的攻击,这根本不可能!" "与其在暗处否认现实,不如出来束手就擒!"南韵司自信地一笑,使剑一刺,自虚空之中幻化出了妖物的身形。 "来,说说追仙缚是什么?本使大抵阅览完了妖界的法术丛书,这个招式可从来没听说过,是你有这么大能耐自创的?" "当然不是,你也休想我告诉你。"鼠妖眯起眼猥琐地笑了一下。 南韵司吓了一跳,忍不住手抖又刺了鼠妖一剑,鼠妖疼得怒吼了一声。 "拜托你下次可别再这么笑了,怪吓人的。"南韵司抚了抚身上的鸡皮疙瘩。 还能说什么,只能怪自己又丑又怂,鼠妖乖乖闭上嘴不出声了。 南韵司朝门外大喊了几声,宁崇芸便哼哧哼哧地下了树,师父对她说: "你今天有福了,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现场教学来了。" 南韵司将原本一步就能做好的事分成了好几步,将灵力实体化,手指一搓,便形成了一捆绳子。 "这样做出的绳子,灵力比你低微的妖物是挣脱不了的,记住,这个法术唯独对凡人无用。"这样说着,鼠妖被绑成了即将上锅蒸煮的螃蟹状,眼神怨念地盯着师徒二人。 "看啥,看啥!没见过教徒弟的吗?"南韵司心情不错,竟然跟鼠妖计较了一下眼神的问题。 见过收徒的,没见过把犯人当成教学工具的,这么在地上随他们摆弄,招摇撞骗的骗子也是有妖权的好吗? 对不起,当朝是妖界首领□□专/政,妖权什么的不存在。 宁崇芸在一旁为师父鼓掌叫好,顺便暗暗回忆了一遍师父的动作。 还能说什么,就是倒霉呗,鼠妖垂头丧气。 南韵司伸手提起地上的鼠妖,突然闻到了淡淡的味道,不是熟悉的香料,更像是一种苦核桃味。 仔细看鼠妖瘦削的锁骨周围,昏暗的光线下有一些碎末闪着不寻常的光芒。 这会是什么呢?南韵司也只费了一小会的神。 第13章 庸医(七) "哟,师兄载誉而归,小女子真是佩服佩服啊~"南婉儿手上做着恭敬的姿势,嘴巴里面冒出的却是酸不拉几的话语。 "嫌烦啊,那就在修为上超过我。"南韵司踢了一脚焉不拉几的鼠妖,得意满满。 一行三人慢吞吞地走在回督妖廷的路上,并不是不想使用法术,实在是南婉儿吐得没有力气施展灵力了,其他两人为了照顾她,才选择步行的。 南韵司虽然是师兄,但做过欺压下属的事情不少,这不,即使自家可爱的师妹吐得昏天黑地,那两具沉甸甸的尸首还是抗在了她的肩上。 宁崇芸想要帮助婉儿,刚接过来背在背上,就被这吓人的重量压倒,结结实实地感受了一下地面的温度。 "算了,你这弱小的人类身板,还是给我吧。" 南韵司看着徒弟摔倒在地上,大步跨过来,伸手就敲了一下婉儿的脑袋:"自己的事自己做,别指望别人!" 南婉儿不能捂脑袋,翻着白眼想,这就是徇私枉法吧,为了才认识几天的漂亮姑娘,抛弃了一起长大的妹妹。 体谅着一姑娘一女妖的体力,南韵司还是很体贴地选择了走一会歇一会,由于南婉儿体力欠佳,一路上竟然嘴巴闭得紧紧的,这可让南韵司无聊死了。 "欸,说句话啊,别不理我嘛。"南韵司拽了拽婉儿的衣袖。 "滚!别搭理我,找你徒弟去。" "唉呦嘿,吃醋了嘿。"南韵司的榆木脑袋里七拐八拐的,竟然理解到了小姑娘的弯弯绕心思,语气颇为得意:"放心,师兄有了徒弟,也不会忘记妹妹的,这不是把最艰巨的人任务交给你了吗?" "艹你大爷的,这种殊荣请允许我转移给别人谢谢。" "不,师兄决定专宠你一人。" "那可真是谢谢您嘞。"南婉儿全程翻着白眼,若不是她是个聪颖的妖,恐怕都直接栽倒了。 宁崇芸走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眼神一会望着师父,一会看着婉儿,羡慕的神色掩饰不了。 什么时候也能和师父这么舒服地相处呢?现在估计还是因为师徒关系,长辈和晚辈之间不可逾越的礼仪鸿沟,让她和师父的关系总是若即若离的。师父说过可以私底下把他当成哥哥,但是…… "崇芸,想什么呢?"南韵司回头望了她一眼。 "啊,没什么!" 其实晚辈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自己至少还能在他那里偷得一丝娇憨的欢愉,心安理得获得师父的宠爱,想着,宁崇芸的腿也不那么疼了。 …………………………………………… 经过一整夜的折腾,三人终于在破晓前回到了督妖廷。 南婉儿脱力地甩掉肩上的重担,赖在大院门口的台阶上,像个热极了的小狗,半吐出舌头急促地吐气。 "瞅瞅你,一点雌性的魅力都没有,路过的公狗估计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南韵司站着说话不腰疼,边摇头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您厉害,咋没看见路过的雌鸟对貌美如娇花的师兄您来个饿狼扑食呢?"难为南婉儿还想着反驳师兄。 雌性的魅力,提到这个宁崇芸来了劲,忙扯着南韵司的袖摆问道:"师父觉得什么样的姑娘特别逗你喜欢呢?" 南韵司有些意外,允自在脑子里想了一圈,低头对上宁崇芸期待着的亮晶晶杏眼,不由得想起当时泪眼汪汪的某人,脑海之中的印象不断与眼前的重合,倒是让厚脸皮有些害臊了。 "小孩子别想那么多!"毫不留情地走了。 可是宁崇芸分明看见师父臊红的耳廓,心底不免有些失落,大概师父有那么一束白月光一直照耀着他,珍惜得连提起都觉得亵渎吧。 南韵司才不知道自家徒儿的失落,只觉得情情爱爱的对于这么小的姑娘来说还是太早了点,想要懂得爱情的滋味,起码还得在过五十年才行,其他的都不准! 鼠妖也是个颇为极端的,要么就叽叽喳喳得狂叫,要么就假装自己是聋哑人,害的南韵司以为他被自己打出毛病了,走着走着就会停下来戳戳他,逗逗他,把人家气的胡子都歪掉才满意。 "崇芸,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南韵司将身后躲着的宁崇芸推了一把,后退着的宁崇芸差点一个趔趄。 南韵司半伸出的手强迫着收回,转过身硬着头皮不看她。 宁崇芸也并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师父若是被发现还在偷偷帮助自己的话,肯定会被那个吓人的主殿大人责罚。 "那师父,婉儿姐姐,崇芸就先行离开了。"说着做了个辑,南婉儿对着她摆摆手,她一个人默默地走向在清晨的浓雾之中。 南韵司听见身后的动静消失了,这才回头看着快要消失的身影。 "别看了,脖子都要跟长颈鹿媲美了。"南婉儿休息够了,拍拍自己的衣裙站了起来。 南韵司此刻好像中了邪,他想了想,说到:"你说我们把她偷偷藏到后山上怎么样,那里有个假山里面别有洞天,她住进去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 "你别是发烧了吧?!说什么胡话纳!"南婉儿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半步,说:"那里面阴冷潮湿,别说是住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就是您这么一个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住进去都会寒气入骨,身体越来越差的。" 是啊,他这是魔怔了吗?苦笑了一声,看着来回禀的小猴妖,自己先提脚跨进了门槛。 ........................ 将垂头丧气的鼠妖拉到前殿中间,对着珠帘跪下:"参见主殿大人。" "行了,起来吧。"主殿大人似乎还不知道晶珠已经亮了的事,问道:"这是......" "属下前日发现殿内晶珠闪烁,遂前往调查。这鼠妖杀掉了一对凡人母子,并且放火烧掉了院落,殃及了同街的几家住户。"南韵司说到。 "胡说!"沉默了许久的鼠妖忽然开口,神情激动地反驳到:"是那女人欺妖太甚!" 南韵司见他挣扎,一脚踢向他的膝盖处,逼迫他下跪,然而不知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稳稳地站住了身子,南韵司把灵力注入到绳索之间,灼热的高温将他的皮肉烫得滋滋作响。 从咬紧的牙缝之中传出鼠妖压抑着的凄惨哀嚎声,脖颈间青筋暴起,愣是没有屈服。 "见到督妖廷的主殿大人还不下跪?!"南婉儿见场面不好收拾,也伸出手敲击鼠妖的浑身大穴。 "住手!看起来真是有冤屈,先听听他怎么说吧。"主殿大人出声阻止。 鼠妖深吸了一口气,把嘴里的血沫往地上一吐,愤愤地说:"我本是一名浪迹江湖的卖艺人,只是一边走一边表演,不图什么,只图银钱。" "不管你怎么想,私出妖界就是罪!"南婉儿打断他。 "我知道!两年前在妖界吃酒时,遇到一个自称是督妖廷的侍卫,他与我交谈甚欢,是他告诉我现在出妖界是没问题的,我信以为真,当下就想去人界游历。结果从妖界出去之后,遇到几个闲散道人,我才知道被骗了!" "督妖廷的人?!"主殿大人的声音中蕴含着愤怒的响动,连地板都在微微颤动。 "请主殿大人息怒!"南韵司和南婉儿连忙跪下,生怕主殿大人怪罪到他们头上。 "继续说!" 鼠妖得领,便继续说到:"我修炼天分不高,四百年仅仅只化了形,好在研读了关于幻术的典籍,在人界能够吃几顿饱饭。" "这天我来到小镇,在街头表演点幻术,周围的大娘们都很喜欢我,常常请我吃些热乎乎的饭菜。" "说重点!"南婉儿性子急,忍不住拍了一下鼠妖的后背。 鼠妖倒吸了一口凉气,用鄙夷的眼神说:"徐大姐也在其中,我只听说她家有个病秧子儿子,才不过弱冠年纪,就得了天花,不仅脸烂掉,而且身体也一天天虚弱下来,只能躺在床上度日。本来徐大姐想要聪慧的儿子当个秀才什么的,现在全部泡汤了。" "不知是谁跟她说了我的事,然后她就来天天看,天天看,眼神很殷勤,有一天演出散去之后,我就上前去问她。" "我问:'你有什么事吗?你看起来想问我些事。'她听了一下子就跪在地上了,一边哭一边说:'仙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吧!'" "我说我不是什么仙人,也不会医病,那女人就死死拽住我的裤腿,在大街上嚎,说我是个仙人,肯定懂医术,如果不去救她的儿子她就一直追着我。" "我实在是没办法,施了一个法就走了。后来她一直追着我跑,我走到哪表演她就跟到哪,而且总是扯着我不让我走,这对我影响很大的。" "说重点!!"南婉儿额头上的青筋不停地冒出来。 "好了好了,就快到重点了。"鼠妖清清喉咙说到。 第14章 庸医(八) "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了,就跟着她回家,化成他们院落中的一片树叶暗中观察,看见小儿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一边喝药一边吐血,好可怜的样子。然后第二天我就答应了她回去看病。" "你这不是胡扯吗?你啥也不会,就会变点花花草草的,这是害人命啊!"南韵司也听不下去了。 "我知道啊,但是当时觉得那对母子真的有点可怜,看了这么多郎中都不见好,我能给他们点生存的希望也好啊。"鼠妖不知羞/耻地反驳到。 "好你奶奶个腿!这点希望还不如直接死了好,就像给点饭给饿了好久的人然后直接毒死人家,有意义吗?"南韵司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主殿大人还在,就默默的消了声。 "我以前看过一些人界的医书,以为稍微可以应付一点,但是真正把手搭到小男孩手腕上的时候,才发现书看得再多也没用,他的脉象太乱,可以说跟凡人都不一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使用他的身体一样。"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难道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妖物在凡间作祟?!"主殿大人非常愤怒,他们明显地感觉到地面又震荡了一次。 "是的,我也觉得非常奇怪,一个凡人小孩怎么会有灵气在身体里乱窜,他本来就只得了天花的,就因为这点控制不了的东西,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搅烂了,但是他还活着,说明可能身体里面住着什么东西。" "我也不敢就这么告诉徐大姐,就用自己的方法施了法,估计是因为我的灵力低微吧,然后就被轻松地反弹了回来,又不敢表现出我不行,就草草施了幻术。"鼠妖越说声音越小。 "徐大姐看着自家儿子立马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喜极而泣,马上就跪下了,我将她扶起来之后就匆匆跑掉了。" "后来,我在其他人的口中听说了,徐大姐的儿子第二日的晌午就去世了,我只好赶紧收拾行囊逃跑。但是徐大姐的脚程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逮住了。" "徐大姐扯着我的领子回家,我自知理亏,便没再逃跑,可我没想到的是,徐大姐并没有把儿子下葬,只把他的尸首放在院落的地面上,我看着她儿子,心里面有点内疚,就随她打骂也不还手。" "突然徐大姐昏倒在地,我有点疑惑,抬头看到本来已经死掉的儿子飞到了半空中,双眼无神,里面布满血丝,周身的灵气强得不得了,我险些站不住。" "然后他突然朝我撒了一把什么东西,我避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然后我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鼠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小声说:"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母子两人就躺倒在地上,身上还有些没见过的小伤口,我直觉到这可能是我昏迷时犯下的错,于是赶紧跑了。" "等等,一个死掉的小孩怎么能突然活过来,再朝你撒东西?这不合理。"南韵司说到。 "我也觉得不合理,但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主殿大人,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鼠妖还是礼貌地拱手做辑。 "你所陈述的事实有多处存疑,我督妖廷暂且不给出审判结果,待二位护法查证后再做决定。" "谢主殿大人!"鼠妖惊喜地跪地叩谢。 待二人跨出了主殿,南婉儿的满腹疑问终于倒了出来:"师兄,这鼠妖还真是会讲故事,把我都说迷糊了,你说那碎末到底是什么啊?还有小孩身上的灵气该怎么解释?还有......"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南韵司的脑子也是一团乱麻。 不说远了,就说上起命案,那狐大仙也是因为所谓的天师才被凡人抓住剜心,这一切冥冥之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听上去又大相径庭。 那么小男孩身上的灵气,是否又和崇芸身上的另一个灵魂有关呢?是同一伙人在背后作祟吗?这一切都还不得而知。 南韵司觉得自己脑仁有些疼,估计是熬夜的次数最近变多了,自己凡人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了,如果自己哪天完全陷入昏迷,那么身体里驯服的黄鹄定会出来作祟,说不定就会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 想着想着,南韵司有些后怕,甚至想立马倒在床上休息片刻。 "乖师妹,咱们修整修整再出去调查吧,师兄有点疲惫了,想要沐浴休息。"南韵司不敢把疲态摆在表面上。 "知道了,本姑娘还要洗漱一番呢,我身上的酸菜味现在都还有,呕......"南婉儿想起那个味道,不由得又干呕了一声。 南韵司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已经没有宁崇芸彻夜等候,也没有铺得柔软舒适的床铺等着他,空旷的室内还带着一些寒气,多年没有动静的鸡皮疙瘩在瞬间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吩咐下人准备好了热水,南韵司难得静静地坐在水雾之中思考。 能有把握打败位列仙班的狐妖,非道行近千年的老师祖莫属,妖界的几位大前辈可不屑管凡人的破事,也不太可能帮着凡人迫害同族人,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可能是人界的前辈。 但他所知的人界前辈,有这么深道行的不是已经飞升,就是在深山深居浅出,根本不理尘世,并且,也没再听说过有什么人修为大涨。这位前辈做的事也是不体面的,不知究竟有什么目的。 附身到小孩身上的妖,若说是想要吸收阳气,那么不如选择已经成年的青壮年男子,况且行将就木的病秧子根本不符合修炼的标准,这么大费周章地夺身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是跟督妖廷内部的内鬼有关的话,那就更说不清了,那鼠妖修为低微,根本在人界翻不起什么大浪,蛊惑他偷渡到人界,估计就只有难以察觉这么一丁点好处,还容易暴露自己,这点更让人想不明白了。 南韵司吐了一口气,将脑袋埋进了温水之中。 "吱呀。"一声窗口的轻响,引起了南韵司的警觉。 "谁?!"南韵司半立起身子,警惕着四周的响动。 "师父,是我。"娇俏的女声响起,一双杏眼从半闭着的屏风后探出。 南韵司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想起自己正在沐浴的事实,有些恼怒地叫她退出去。 "不嘛,师父,崇芸好不容易逮着师父沐浴,此等好事不容错过,我这就进来帮您搓背。"说着竟然好不羞耻地将身子也挤了进来。 "唉唉唉!!别进来!"南韵司惊得大声喊起来。 "右护法大人,有什么事吩咐吗?"门外响起了小红的声音。 宁崇芸与南韵司四目相对,南韵司才想起来她此刻的处境,被发现的话会更惨。 "没事,没事,忙你的去吧。"南韵司怒目圆睁,可宁崇芸还是笑眯眯的。 小红得了令,也渐渐远去了,宁崇芸的脸上的笑容更甚,直扑过来搂住南韵司裸露出来的肩背。 "就知道师父最疼我了!"说完还蹭了蹭南韵司的侧脸。 南韵司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宁崇芸今天太不对劲了,平常虽然有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但是自己一呵斥便能住手,感觉她已经越来越不听话了。 "为师说过多少次了,男子的身子你是不能看的!还不快出去!"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过我可以叫你哥哥的,哥哥,哥哥,我不要放手,哥哥......" 宁崇芸紧紧地搂住南韵司,樱桃小嘴贴住他的耳廓,将哥哥两个字念得千回百转,南韵司的心狠狠的跳了几下。 不对劲,不仅她不对劲,自己也不对劲了,身体软绵绵的,动弹不了,只能任有些陌生的徒弟将自己搂个满怀。 "我数三声,你放开我,自己走出去,我们就依然是师徒,不然的话,休怪我不客气。"南韵司闭了闭眼睛,狠心地说到。 宁崇芸松了松手臂,但依旧没有放手,她笑了,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妖冶神色,在漫天的水雾之中显得非常不真实。 "我不,你没办法拒绝我的,哥哥。"尾音略微上扬,有些骄傲,有些迷人。 "一。"南韵司使劲想把自己的手臂提起来,却毫无作用。 "二。"南韵司咬着牙,将自己的身子往下沉。 "我帮你数吧,三。"宁崇芸嫣红的小嘴凑了过来,南韵司的青筋狂跳。 南韵司脚一抖,脑子清醒了过来,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波澜,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面只有他一个人,连方才半开的窗户此刻都闭得紧紧的,证明这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南韵司捂着脑袋自嘲地笑笑,想着自己兴许是太疲惫了吧,竟然会有这样的梦,还那么真实。 就算是自己的徒弟功力暴涨学会了越过督妖廷重重的戒备,那也不可能在瞬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韵司用水泼了自己一下,驱散了奇怪的想法,缓缓地起身穿衣。 作者有话要说:羞耻的一章,(//▽//) 第15章 庸医(九) 此刻的宁崇芸在哪呢?谁也没有想到她真的在督妖廷的地界之内,可怜她孤身一人没人在意,去往哪里也一切随意。 于是她心思一动,便从小径上了后山。这里一般都没有侍卫把守,因为这里可以说是右护法的私人之地,底下的人都不敢越距。 空旷的断崖边有块大石头,那便是南韵司那日躺着的地方,身后不远的距离,有一座凉亭能够遮风挡雨,宁崇芸走向凉亭,准备在这里坐坐。 没有料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凉亭竟然暗藏玄机。 宁崇芸才走进去,就感觉身边有一股莫名的吸力,由于她是已经拥有些许灵气的刚刚入道之人,这种感觉有些强烈,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便抬脚走了进去。 凉亭是一个并不显眼的结界,可能是因为宁崇芸的凡人身份,让结界并没有显示出它的作用,顺顺利利地就进入了内部。 内部是一个看起来古朴而简约的小院落,翠绿的竹林矗立在一旁,有些青苔的砖瓦静谧无比。 轻轻推门而入,发现屋内还有炭火在燃烧,奇怪的是此处并不是寒风萧瑟,这堆炭火究竟是起什么作用呢? 走向另一个房间,打开门,冰冻的寒气扑面而来,中心处安置着一个冰棺,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人的尸首。 宁崇芸想要看清,但无奈自己能力有限,而棺盖又太重,根本无法挪动半分,能肯定的是,里面躺着的是男人。 奈何她只是虚弱的凡胎肉体,这一点寒气便让她无法承受,因此她也没有办法继续深入探究。 缓步行走在竹林之间,时不时吹来的冷风刮得她骨头有些疼,这里应该是专属于师父的小秘密,想着好像又离高高在上的师父又进了一步。 虽然并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去,也不明白此处的结界究竟是为谁而设,总之,做徒弟的不应该好奇心过旺。 本只想在此处感受一下师父留下的气息便离开的,然而她却在大同小异的竹林之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 "人"。 那人正在练武,舞剑的动作是行云流水,样貌也是丰神俊朗,并且长得是一张她熟悉的脸。 师父?完了,自己偷偷到处乱逛被发现了,会不会被他责罚……这么想着,宁崇芸还是壮着胆子站到了师父的面前。 "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我就是想在凉亭里面休息一下,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进来了……"宁崇芸闭着眼睛说到。 "哦,是吗?"那人也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也没管战战兢兢的宁崇芸,依旧自己舞着自己的剑。 没有平日里玩笑似的责骂,也没有几句温柔的关心,宁崇芸疑惑地睁开了双眼,看着南韵司穿梭在翠绿的竹林之间。 见到师父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宁崇芸也变得大胆了起来,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双手托腮看师父舞剑。 半晌,那人转过头,见宁崇芸的小女儿痴态,好像非常不耐烦,眉宇间的冰霜比室外的寒风还让人难以忍受。 "还傻坐在那干嘛?!从哪来赶快给我回哪去!" 宁崇芸被吼得愣住了,她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弹,手放在了膝盖处,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裙。 "你以为我脾气很好?趁我还有耐心,滚远点!"南韵司此刻的神情可怖,举着剑就想要朝宁崇芸刺来。 当那只原本对于宁崇芸来说很熟悉的剑临近她的双眼,几乎一眼就能够确定此剑非彼剑。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模仿我师父的脸?"宁崇芸摆出戒备的姿势,双脚朝外,随时准备逃跑。 "我是谁?你怎么不问问他是谁?!"那人好似听到了一桩天大的笑话,一张俊脸布满了扭曲的表情,他把剑锋对准宁崇芸的脖子,下一秒就快要将它折断。 "什么是谁不是谁的,我不明白,但是你在我师父的地盘里,说着侮辱我师父的话,这就是不对的!" "宁崇芸是吧,我告诉你,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少来掺和,识相的话就赶快走。"那人说完这句,转身向小院走去。 宁崇芸本是因为这人所说的话而气恼,但总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简直快要把她的五脏六腑撕扯成两半。 "快出去!"在幽深的内府之中,那恼人的女声又响起,这次竟然是叫宁崇芸离开肉身。 宁崇芸当下便痛得蹲下身嚎叫,脑袋的剧痛超越了忍耐的极限。 那人听见远处的喊声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到宁崇芸很痛苦的样子,并不为所动,正欲抬脚往前走。 "别急着走啊,右使大人留步。"身后不远处传来女子银铃一般的笑声。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真正的右护法大人回过头看着身后。 "尹清媚,是你。" …………………………………………………… "醒醒,你醒醒!" 黑暗之中听见熟悉的声音,这让失去意识的宁崇芸非常开心,自己终于是有人在意了吗? 全身的知觉在慢慢回溯,指尖轻轻动弹,沉重的眼皮费力地掀开,南韵司紧张的神色映入眼帘。 "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么在这。"南韵司将宁崇芸扶起来,用手帮她揉了揉太阳穴。 宁崇芸没有说话,静静感受着他的照顾,这次即使她不问,也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师父。 "唉,不回答算了。你自己一个人躺在石头上不冷?" 宁崇芸这才看见,她正躺在冰冷的石头上,断崖上的风呼呼地吹,倒是把身上的鸡皮疙瘩唤醒了。 "叫你多穿点你不听,这下好了,凡人感冒麻烦死了。"南韵司迅速地脱下厚实的衣袍,伸手将宁崇芸裹紧。 清冽的竹香味包围了她,一刹那间,宁崇芸又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男人,她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南韵司,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南韵司还在为昨夜的梦境而自责,心底的内疚让他平日里的责骂都直接消失了。看着自家的徒弟缩在袍子之内不敢抬头的样子,差点把他的初衷忘得一干二净。 好在作为间/谍的自觉还在,在保护这个凡人的同时,也想着为督妖廷尽职尽责,宁崇芸还有非常大的作用,他这么安慰自己。 "我看你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趁此机会你好好休息几天吧,修炼什么的不急。" 南韵司正欲起身,一只手将他拉住,低头望向宁崇芸,只见她用极为认真的眼神盯着他。 "你到底是谁?" 南韵司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怎么会知道?她从哪里知道?她知道了多少?一系列的问题在他的脑子里面旋转,甚至在那一瞬间对他疼惜的徒弟起了杀心。 "你在说什么?"南韵司不死心地问。 宁崇芸想抽自己大嘴巴,可嘴上的肌肉并不受控制,好像在没有失去意识的时刻便被另一个人制服,她允自挣扎着,却怎么也跳不出那人灵力的范畴。 南韵司看着她眼神痛苦,甚至连泪水都滚落下来,嘴巴却不断吐出冷漠的字眼:"我昨夜进去了那个结界,见到了一个跟你长得非常神似的人,他是谁?你又是谁?" 南韵司猜测,这样魂与肉身分离的情况大概源自于宁崇芸身体里另一个不速之客,呵,这是要正面对决吗?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不如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南韵司也暂且只能想到它。 "我?我是你最疼爱的徒弟啊。" 宁崇芸用手想强制把不断张合的下颌骨合拢,但自己的头却左摇右摆的,迅速地躲避攻击。 南韵司见状也着急了,双指并拢,自眉间的内府抽出最强劲的灵力,点在宁崇芸的眉间助她一臂之力。 藏在宁崇芸身体里的东西,这是第一次正面与南韵司对峙,不管它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选择一具从来没有修炼过的身躯倒是好掌控,但是会增加它恢复到顶峰的压力,况且它好像并不急着侵占宁崇芸的意识,并且好像在极力保护她意识的周全,这让人更加想不通了。 "不管你是谁,请你立即离开这具身体!"南韵司下发了最后的通牒。 "离开?当然不行,因为这是我的身子!"南韵司眼看着宁崇芸的意识快要趋于崩溃,急速变换的神色证明着她的灵魂快要被赶出体外。 不行!这样下去宁崇芸就会被不知名的魂魄完全控制!南韵司一咬牙,将手掌处的灵力充盈,闭着眼对着宁崇芸的胸口一击。 一大口鲜血溢出,宁崇芸挣扎着的动作也渐渐减弱,不光是另一个灵魂平息了企图造反的念头,连宁崇芸本人也奄奄一息了。 南韵司不敢耽搁,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一只手揽住她的腰部,闪身离开了后山。 在意识消失之前,宁崇芸无力地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天空变得血色重重,喉管里面呛人的甜腥味吐也吐不出来,心想着,还有好多招式没学呐,也还没长大,也还没看着师父休养生息,颐养天年。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已经发展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了QAQ 霸王票来一点,一点也是情一点也是爱,谢谢各位小天使啦 第16章 庸医(十)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来师父的房间了,但这好像是第一次从师父的床上醒来。 虽然带着满身的伤痛,口腔里面的鲜血还没有擦拭干净,胸口处好似有东西在灼烧,宁崇芸拼命支起身子,将流至唇间的血沫吐出去,看见一旁放着用热水浸湿的帕子,她拿起来囫囵擦了个脸。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扉之后有个探头探脑的人在左顾右盼之后,偷偷进门来,在看见宁崇芸之后还吓得差点惊叫起来。 "哎哟,你吓死我了!你说你,叫你回去你不听,非要上后山,要不是师兄上后山练功,你恐怕都回不来了!" 听这叽叽喳喳的阵势,就知道是南婉儿来了。 她端着一个木盘,里面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水,闻着味都觉得难以下咽。 "你就听我说吧,师兄昨天把你抱回来,你浑身是血,师兄说他为了驱赶你身上的不明灵魂寄居者,不得已用灵力攻击了你的胸口,导致你现在心脉受损,但估计是那人的复原力强,总之你现在没有事,就是不能说话,并且也不能着急动怒。" 宁崇芸现在有满腹疑问,怎奈何又不会使用纸笔,只能对着南婉儿胡乱比划。 南婉儿看得一头雾水,脑子里一转,大概也能想清楚她究竟想要问些什么,于是就径直开口解释到:"师兄说你身上的寄居者还是没有驱赶出去,因为那人的修为在他之上,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 宁崇芸认真地点了点头,但是眼神依然很焦急。 南婉儿又试着猜了一下:"你是想问师兄有没有责罚你吗?他没有这么坏心眼啦,他现在只是晨练去了,一会看见你醒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宁崇芸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即又咳嗽了几声,险些要背过气去。 南婉儿轻轻拍了几下她的背,帮助她顺气,宁崇芸稍微缓过来一点点,便又着急地想要表达什么。 这次南婉儿江郎才尽了,也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门又一次响了起来,南韵司回来了。 当南韵司和宁崇芸四目相接的时候,南婉儿明显地发现她脸上的焦急神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和煦的笑意爬上了她的眉间。 南婉儿感觉到在两人身上流淌着的一种气息,即使缺少言语,却依然能从眼波流转之间深切体会到。明明两人的关系说是师徒也十分牵强,更不是情人的关系,说是主人和巨型宠物还差不多。 宁崇芸的星星眼只对着南韵司展示,南韵司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柔也只笼罩着宁崇芸,虽然裹着一层暴躁做掩护,南婉儿也不是个傻子,以前那么多姹紫嫣红的,还不是入不了右护法大人的眼,这个凡人丫头却非常轻松,大概还是占了柔弱的光吧。 自家的师兄,虽然说对谁都是一副耍帅贫嘴的样子,但是真正遇到在乎的人,都是以急躁的面目示人,别说作为一个平凡的妖了,就是督妖廷的右护法大人,喜欢他的也没见得有几个,更别说有人关心他了,宁崇芸一来,贫嘴的频率降低了,一天都是假正经得板着个脸,南婉儿更不愿意待见他了。 说妖不懂人的心思也是正确的,南婉儿并不明白两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包括那个旖旎的梦,也包括那个疑点重重的男人,这些都发生在他们的心里。不过疑问的种子,总是会生根发芽的。 "好点了没有?还好,现在没有发烧了。"宁崇芸任凭南韵司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南韵司。 南韵司对着这样一双纯净的眼睛,也自觉羞涩,尽量低下头不去看她。 南婉儿就觉得奇怪了,怎么自家师兄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主人向宠物乞怜,天底下有这么个道理吗? "我那一击不小心打断了你的骨,这几天不好受吧。" 宁崇芸缓缓地摇了摇头,滚烫的视线落在南韵司的脸上。 啧啧啧,他俩肯定有事!南婉儿可以肯定。 "麻烦你可以不要这么近距离地围观吗?我的脸都羞红了!"南韵司看着已经把头凑到两人中间的南婉儿,忍无可忍。 南婉儿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低头搅了几下药水。 宁崇芸有些无奈,也只能微笑着接过南婉儿手中的汤药。 不知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成分,闻起来有点可怖,宁崇芸闷头喝了一口,觉得其中有点坏掉的苦核桃气息。 本着相信自家师父和姐姐的信念,宁崇芸还是决定不要矫情,能喝就尽量喝,于是便闷头一饮而尽。 这药说起来还真是神奇,一碗下去,热流顺着经脉四处流窜,倒是暖和了不少,并且有一股极具冲击力的力量自小腹往喉管冲去,忍不住喷出了一口带黑色的血液。 "吐出来就好了。"南婉儿抚摸了一下宁崇芸的头,赶快拧了一把帕子,帮她拭去嘴角的残留。 宁崇芸吐过之后脸色更加惨白,但是明显表情轻松了不少,脱力地靠在床头,眼皮都在打架了。 "好了,咱们也不要打搅别人休息了,师兄你就主动去你的后山练功吧。"南婉儿扯着他的领子,正欲起身离开。 未曾料到,宁崇芸轻轻拉住了南韵司的袖子,乞求的意味明显无比。 南婉儿看着自家师兄摇摆不定的样子,内心底有些无语。 "阿斗,你就在这陪陪她吧。"话音未落,南婉儿便推门出去了。 转头看见宁崇芸疑惑的眼神,南韵司温柔地解释道:"她是在说我乐不思蜀呢,妈的,这都什么话。" 当南婉儿那个话痨一出去,气氛突然开始凝固,一个是不能说,一个是不好意思说。 宁崇芸呆呆地盯着师父耀眼的泪痣看了半晌,突然伸手示意师父靠过来。 南韵司有些忐忑,还是默默地凑了过去,宁崇芸对着他摊开手掌,于是南韵司也摊开手掌,立马就被肉嘟嘟的柔荑牵了过去。 宁崇芸并不是不识字,只是不会使用复杂的毛笔,于是她用手指,在师父布满茧子的手掌上书写。 "师父,我现在动不了了,每天好无聊,你能教我点别的吗?" 纤细的手指在宽厚的掌心间穿过,一阵阵的酥麻越过肌肤传递进心里,让天生皮糙肉厚的南韵司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碍于面子,只能装得高深莫测。 "不行!你现在都不能下床,你的人生还长,难道差这一点时间?"微微颤抖的声线掩饰着他的紧张。 宁崇芸摇了下头,一着急,又开始咳嗽起来,胸口的闷疼开始发作。 "看吧,不听师父言,吃亏在眼前,好好躺着,别想其它的。"南韵司轻柔地掖了一下被角。 看着宁崇芸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的样子,南韵司有些好笑,自然地整理她额头的碎发,问:"那你想听故事吗?为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你开心。" 宁崇芸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点点头表示期待。 南韵司不敢讲自己的故事,害怕聪慧的她听出什么端疑,只能选择他们都知道的人来当作话头。 "我跟南婉儿师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别看我这么俊美无双,其实今年已经有五百岁了,这可是你们人类可望而不可即的岁月吧。"南韵司的眼神变得悠远,陷入了某种回忆。 宁崇芸听得入迷,额头上不断滴落汗水也不自知,南韵司拿起帕子擦了擦。 "当时师妹比你可还不如呢,我记得很清楚,她光是入门就花了五十年,聚气凝神老是做不好,师父每天吹胡子瞪眼,都逼不走她的懒骨头,于是只能忍痛罚她每天饿饭。听着她在房间里面饿得嗷嗷叫,我每天都偷一个馒头去给她。" "后来她还是做到了,按她自己说的话,就是饿坏了,一个白馒头满足不了自己的胃。这件事我可笑了她几百年。"边说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羡慕啊,能跟师父一起度过那么多个春夏秋冬,无知而懵懂的童年,到现在能够并肩作战,默契的磨合真是无可替代的。 宁崇芸不经在脑海里想象着师父还是小孩的模样,一定又调皮又可爱,顽劣却又不舍得责备他。 想着想着,那日在竹林里遇见的男子又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宁崇芸看着眼前开心说笑的师父,有好多疑问又不能开口,真是愁死人了。 南韵司没有察觉她的奇怪之处,还是喋喋不休地回忆着以前的细枝末节。 "后来师父成为了督妖廷的元老之一,于是便任命我俩成为左右护法,在这呆了两百年有余,见过形形色色的妖和形形色色的人,你是我收留的第一个人。你也别多想,认认真真跟着我混,今后这天地之间方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宁崇芸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没想到天底下师父都是一般黑,说着说着就拐到大道理里面了。 奇怪,为什么想到是"又"?这不是人生中的第一个师父吗? 第17章 庸医(十一) 是夜,南韵司这才想到最困难的问题,他们毕竟男女有别,这里只有一张床,看了看虚弱无比的徒弟,只能委屈自己睡地上了。 所有的被褥都在小红那里,堂堂的右护法大人委屈自己成为梁上君子,偷了一床被子。 宁崇芸看师父小心翼翼又搞笑的样子,不禁微笑了起来,要是让南婉儿知道了,可得留下笑柄了。 南韵司把那面绘满仙鹤的屏风搬来,隔在两人中间,半透明的屏面微微透光,在烛光之下依然能清晰印出身旁人的影子。 宁崇芸的胸口还在疼着,于是有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转头,看静静躺着的师父,隔着咫尺,甚至开始想念他高挺的鼻梁,以及薄唇。 啊啊啊!她究竟在想什么?!真是不知廉耻!宁崇芸有些气恼,连带着脑子都疼了起来。 南韵司看似平静的睡颜之下,也暗藏着不安的心。 毕竟是初次与徒弟这么近距离接触,不怪夜晚太安静,怪就怪这烛火太暧昧,总是让人想到不该存在于脑海里面的东西。南韵司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尽力将思维拉回此次的事件。 以幻术为生的鼠妖究竟是不是精于谎言,以他所说,不仅督妖廷之内还有另一个不知名的细作,并且还鼓动普通妖界修道之人前往人界作乱。 无论他是作为妖界的右护法,还是来自于人界的普通凡人,都是不能忍受这样疑惑的存在。南韵司觉得,这群人或许才刚开始计划着什么,还没有露出狐狸尾巴,这些蛛丝马迹并没有完美的指向性。 "咳咳……"屏风那侧传出细微的咳嗽声,尽力掩饰,距离太近,反而听得清清楚楚。 "徒儿,胸口疼了?"南韵司有些着急,露出一半的眼睛偷偷观望着。 "没……没……师父,我好冷……"宁崇芸休息了许久,稍微能开口说些简单的词语,听起来嘶哑无比,她一边咳嗽,一边发着抖,模样好不凄惨。 南韵司看她难受,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直接走上前去,扒开她的衣襟,才放开一丁点,引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诡异的荧光蓝色。 遭了,自己带有灵力的一掌除了筋骨断裂之外,并不会造成其他的任何伤害,然而她当下这模样分明是中了毒。 "不,师父,我又好热!"宁崇芸在不知不觉之间症状交替演变,这让并不精通医术的南韵司不知所措。 "好难受……师父,我好难受啊……"宁崇芸捂住胸口,痛到咬牙切齿。 "这段时间医倌出门采药去了,怎么办,怎么办?"南韵司只能挠自己的脑袋。 "好冷好冷……救救我,救救我。"宁崇芸难以忍受,紧紧捏住了南韵司颤抖的手。 宁崇芸带着悲伤的眸子时而变换成邪恶的竖瞳,时而回到正常的模样,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泛着的蓝色光焰。 南韵司不由得想到自己灵气的色彩,虽然与蓝色的光焰相差无几,但在温度与外表上给人的样子都是相似的。 突然,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难不成是有人想要把这口大黑锅扣在他的头上,才会选择与他极其相似的蓝色?南韵司不敢细想。 "清醒一点,宁崇芸!你一定要挺过去!"南韵司捧住她的脸,滚烫的温度与黏腻的汗水刺激着他的心脏。 宁崇芸费力地睁开双眼,却怎么也聚不了焦,她能够听见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像炸弹一般响起,把她的脑袋搅成一堆浆糊,好似浑身熨帖满了络铁,蒸得皮肉发痒。 挺住,一定要挺住,她不想孤零零地死去,不想在师父面前死去,她还想陪伴师父多些年生。宁崇芸咬了咬牙,面目狰狞,不知不觉间死死地抓住了师父的手。 南韵司想要出门去叫南婉儿,但宁崇芸又不肯放开他,只好在这里干着急。 病症太诡异,南韵司也不敢擅动灵力,无论盖多盖少都不对劲。 南韵司猛地想起竹林里真正的右护法,他活了那么长,或许会有一点解决方法。 南韵司抱起神志不清的宁崇芸,念起咒语,顷刻之间便来到了后山。 隐去了浑身的妖气,以凡人的身份轻松通过了屏障。跨进院落,那人正在用湿布擦拭剑刃。 "右护法,好久不见。"南韵司开口问好。 "莫叙旧,本使没有什么好说的,滚。"极其相似的脸冷漠地吐出拒绝的字眼。 "不要那么见外嘛,我的双胞胎哥哥。"南韵司自顾自地把宁崇芸放到了床榻之上。 "放屁!我与你这凡人怎可能是兄弟?!切莫攀亲带故,本使承受不起。"右护法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床榻上的宁崇芸。 "你我记忆共通,我认得她,你的徒儿莫不是中毒了。"右护法露出邪笑,想要伸手去触碰宁崇芸的脸。 南韵司挥开了他,警告道:"别以为我给你几分薄面你就可以胆大妄为,现下你不过是我的囚徒。" "没有我的元神在你的体内,你以为你能在督妖廷风生水起?!警告可别对错了人。" 将近三百年前,南韵司还不是现在的南韵司,只是一介单纯的武夫,因皇帝的嘱托,进而寻找人妖融合之法,终于在赤松派长老的帮助之下寻得密法,捉住当时还是惠如长老大弟子的他,逼他交出一半鲜活的元神,种植于体内,甚至偷走了他孪生兄弟的皮囊,将自己的原身丢弃,拥有了妖气以及与常人不同的灵气,成为了如假包换的右护法大人。 南韵司从回忆里拔除出来,他盯着面前的人,每天在镜子里见到的人表情十分陌生,甚至威胁到他非常在意的人。 怎么,师徒游戏还玩上瘾了?南韵司自己问自己,似乎有种不该萌芽的情感在牵绊着他。 "也好,你不救她也行,我也应该把这麻烦丢出去了。"南韵司佯装冷漠。 "你真的舍得?我不相信。我分明感觉到你内心的悲痛,可怜这如花般的女子,就此香消玉殒……"右护法凑近观察着宁崇芸,看她挣扎,露出看蝼蚁一般的悲悯神色。 "别说了!别说了!"南韵司耳边嗡嗡作响,右护法总能想到方法激怒他。 "哈哈哈哈,你舍得我可舍不得,你若要断弃与她的联系,尽管将她留在此处,我会做一个比你更好的师父。" 南韵司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找不到话语来反驳他,师父当得确实是失败,不仅没有教她什么,还害得她不断受伤。 "你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南韵司径直绕过他的提议问到。 "办法是有,可你得答应我,让我能走出这结界,我要见师妹。"右护法收起了顽劣的嘴脸,认真地不像他。 "南婉儿?你难不成,还没忘了她?"南韵司笑了,这把柄抓得他心头舒爽。 "觊觎自己的师妹,不怕有辱门楣?"南韵司挑衅到。 "那也比你对自己的徒弟有欲念来得好!咱俩谁也别笑谁,都tm是一路货色。"右护法露出怡然自得的神情。 "放屁!我没有!"南韵司气息有些不稳。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说再多也没用。"右护法手握砝码,一点也不着急:"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其他的我不想听。" 南韵司沉吟许久,不得已答应了他的要求,只怪自己腹中无墨水,黔驴技穷,求也只能低声下气。 "你就在这好好陪你的徒弟吧,我可要出去见师妹了。"右护法勾起单边唇角,显得邪气十足。 "你说好要救她的!说话不算数。"南韵司一下就急了。 "记载救她的功法在外面,我得出去拿。放心,我也不会戳穿你的身份,毕竟我的元神还有一半留在你身上。我所求不多,仅师妹一人,几百年的思念可不好受。" "而你,不如趁此机会放下师徒尊卑如何?"右护法的话语犹如魔障一般,即使他走了许久依然在耳边回响。 南韵司想着,自己难不成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越是不想去想,越是能够轻易回忆起来,怕不是邪崇入体,乱了心智? "师父,怎么这里有个师父,那里还有个师父?我一定是烧糊涂了……"床上的宁崇芸喃喃念着,通红的小脸可爱无比。 南韵司不经笑了出来,随即心下一惊,不知该作何表情。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帮她把被子掖好。 宁崇芸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醒醒睡睡,过得不知天日,但只要睁开眼睛,都能看见师父守在床边,眼神温柔无比,简直像一个披着他皮囊的陌生人。 南韵司一边等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这个言而无信的妖物怎么还不回来,万一耽搁了徒弟的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他这个没用的师父,只能在冷的时候将她连带棉被一起裹在怀里取暖,热的时候拼命帮她打扇,简直忙得团团转,可又乐此不疲,生怕有所怠慢。 终于,在经过了三天的煎熬之后,真正的右护法大人神采奕奕地返回,并带来了徒弟生存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真假护法都在为情所困,而我在为收藏量所困,动动你的小手指,帮帮可怜的小透明吧~~ 第18章 庸医(十二) "我都差点忘了你们正在办案子呢,这下可把我忙得够呛。"右护法嘴上这么说,可神色里面的满足可骗不了人。 "看你这猥琐的样子,你可别顶着和我一样的脸,把南婉儿怎么样了。"他警告到。 "你可别忘了,我才是南韵司,是你在冒充我,况且,凡人,你叫什么名字连我都不知道。"真.南韵司边说着,边把古籍丢给了他。 "我,我究竟是谁,这么多年,我自己都快忘了。" 他回忆到,不多不少的两百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凡人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名字,而现在已经随风而逝了,他记得,苏寰,只是一个跟随着父母的名字,那个名为苏寰的肉体,已经在冰棺里,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原来的他,回到平凡而舒适的人间。 南韵司默不作声,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仔细地研究起这本古籍来。 右护法大人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凑过头去看了两眼,说到:"这里面都是用妖界特有的文字写成的,你恐怕看不懂。" 南韵司大言不惭地将书一递,冷言冷语地说:"解释。" "顶着跟我一样的脸还在跟我谈条件,滚你妈的。"一边说着,一边翻到那一页。 "听好了啊,我只说一遍。"右护法请了一下喉咙,接着说:"这毒名为'临霜',是混合了千年的巨蛇毒,加上上一任妖后的血液制成,由于太过于珍贵,有用的记载也很少,只找到这么一本。" "所以解药是?"南韵司有些不耐地问。 "正要说到呢,"右护法继续解释道:"此毒的解药已失传许久,书上记载它是一个门派'蛟窟门'的特制毒药,因此解药也只有这个门派才有。" "这个神秘组织和妖王有关系?是你们妖界的皇亲国戚吗?"南韵司问。 "不是,这个门派曾经名噪一时,但不知不觉中销声匿迹了,并且当时未嫁娶的妖王本是跟任何门派都不亲密的,不知为何能把自己尊贵的血液轻易提供给他们。"右护法也是满脸狐疑的样子。 "上一辈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只在乎我徒弟的生死。"南韵司说。 "知道了,但这些典籍里面并没有记载解药的事。"右护法非常西域地耸了耸肩。 "你是在耍我呢?!"南韵司一下就被激起了怒火,站起身来就死死地揪住了右护法的衣领。 "唉唉唉,别冲动,没有解药,但是有缓解的方法。"右护法用下巴点了点床上不省人事的宁崇芸。 "她身体里面不是还有另一个人的魂魄,这说不定有什么用处呢。" "悉听尊便。" "凡人,允许我诊诊她的脉吗?我保证不乱来。" "请吧。" 右护法用指尖触碰白皙的腕部,里面奇怪的脉象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中了这么深的毒,竟然毒素竟然只停留在表面的肌肤,并没有触及心肺,甚至都没有深入到经脉,真是神奇。"说着还恋恋不舍得揩油了一把。 "哎,干嘛呢。"南韵司用手指尖提溜着右护法的手,嫌弃地丢到了一旁。 "哎呀,不要慌嘛,我也算是她半个师父,况且,在你的影响下,我也……"挤眉弄眼中。 "说正事!"南韵司皱着眉。 "好了,不逗你了,凡人可真没意思。"右护法撇了下嘴,正色道:"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她体内的魂魄在保护她,用复杂的禁术保护她的全身,暂时没有大碍,就是难受了点。" "那她现在的症状什么时候消失?" 右护法努了下嘴,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那他来有什么用,妈的……南韵司气得要抓狂,闭着眼控制自己的怒气。 "我觉得你不要继续在这浪费时间,小师妹说不定找不到我心里着急呢,鼠妖的案子还没结束,你就这样消失简直在浪费我的声誉。"右护法背过身去,下了逐客令。 南韵司心下茫然,方才的打击够大,已经把他说得蒙头蒙脑,弯下身想抱起宁崇芸就走。 "嗯?放下,我用真正的妖力帮她缓解。"右护法洞悉了他的行为,默默地开口到。 也许有些医术经验的他才能够帮助这个可怜的姑娘吧,南韵司想到,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出去也要认真修习医术,于是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小院。 真正的南韵司抬头望了望外面,翠绿的竹林随风摇曳,那人的身影消失地无影无踪,从怀里掏出珍藏的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痴男怨女啊,总能从别人的故事想到自己的呢。 闭上眼,南婉儿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他明白,这是他一辈子也过不去的心结,并且也不打算轻易度过。 ………………………………………………………………………. 宁崇芸在睁眼闭眼之中度过荒芜的日子,师父总是在身边,虽然他脸上挂着陌生的笑容。单纯的她并不知道缘由,并且也无力思考。 有时候耳朵清醒着,有时候皮肤的触感清醒着,不同程度地能够感受到师父对她的触碰。 "尹清媚,没想到你还是落得了如此下场。"有人在说话:"我可是见过你原身的,你以为身体里住了一个凡人的魂魄来当诱饵我就不知道了吗?" 尹清媚是谁?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么称呼她?好奇怪,想不通……梦中的宁崇芸不满地皱皱眉。 "我知道你当时被那凡人打得落花流水,只剩下残缺的魂魄留存在世上,可你也没有必要自降等级,用凡人的魂魄来装填自己的身体。" 原来身体的主人是叫做尹清媚么,不好意思强占了你的身体,宁崇芸这么想到。 "算了,你这种大人物的心思我怎么能搞懂呢,把你医治好了也是对我有好处的吧。" "喂,别装了,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接下来咱们来做个交易,我医好你,你帮我拿回我的元神,让那凡人也尝尝活着被剥离元神的痛苦!"真正的南韵司捏住她的下巴,威胁的气息包裹着她。 "听懂了就点点头。" 宁崇芸分明没有力气,但她的头忽然自己动了两下,这让她顿时不安起来。 "哈哈哈哈,您安心养病,小的可退下不打扰您了。"他嚣张地笑了起来,声音逐渐远去。 宁崇芸的毒又在瞬息间发作了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伴随着灼烧般的感觉,从脚底烧到头部,在靠近火炉的地方能为难熬。 宁崇芸默默地咬紧了嘴唇,苍白的指尖揪紧被褥,鲜红的血液自唇边滴落。这里没有熟悉的感觉,她一点软弱的样子都不敢露出来,濒死的恐惧让她头皮发麻。 "徒儿,徒儿,师父来了,不痛了不痛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拥进了一个怀抱当中,鼻边安心的香味安抚了焦躁的内心,连身上的疼痛都少了些。 "师父,师父,难受……"宁崇芸的声音清亮了不少,颤抖的声线可怜不已。 "师父没用,师父找不到治疗你的解药,对不起,忍忍就过去了。"苏寰,也就是南韵司自责地说道。 宁崇芸意识模糊着,什么也没听清,脸上的泪水不停地流淌着。 "哟,来了,案子查得怎样了?"右护法大人闲适地靠在一旁,问到。 "托您的福,抓到了细作。"苏寰抬头盯着南韵司的脸说。 "我知道,就是那小猴妖。" "你明明和我共享记忆,你多此一举有意思吗?"苏寰皱紧了眉头。 "没事,就是想让你多说点话。"南韵司将带着温度的茶水抵到了苏寰的手中,示意他尝尝。 "小猴妖总是在外面守着我们,美其名曰当守卫,实质上就是在监视,为了通风报信。" "我说你,演我也演的不像,都不知道师妹怎么都没看出你来。"南韵司伸出手指,在与他极其相似的脸上戳出一条条痕迹:"应该多笑笑,总是板着个脸有什么意思,以前我最喜欢在每天清晨和傍晚拥抱一下师妹,你有照做吗?" 谁知道你有个这么变态的爱好,要不是师妹宽宏大量,早就把你大卸八块了,苏寰带着冷箭的眼神扫视了他一下,心中想到。 "一看你就没照做,师妹肯定想念我的怀抱了。这样,看你的样子也想自己的徒弟了吧,你留在此处照顾她两天,我出去游历一番。"南韵司伸了下懒腰,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苏寰转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宁崇芸,除了叹气还真不知该做什么。 这边的宁崇芸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她见到了那个妖女的面孔。 那妖女,也就是尹清媚,顶着和她现在一模一样的脸,以轻盈的漂浮身子在她身边围绕。 "初次见面,小女这厢有礼了。"尹清媚假意地福了下身子。 "你我不是初见,没有必要拘泥于这样的礼节。"宁崇芸答道。 "哟,人不大,脾气可不小。"尹清媚捂唇呵呵一笑。 "我死便死了,你将我的魂魄放到你的身躯里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我没有能力成为你野心的棋子。" 宁崇芸不是傻瓜,她大概能够猜到尹清媚是不甘于就此死去,于是才用了奇怪的法术将她的魂引入自己的身子而活,只是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还不得而知。 "姑娘,这些事你知道多了可不好。"尹清媚的眼睛瞬间缩成竖瞳,刹那之间便贴近了宁崇芸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我是谁?猜错了就乖乖交出票票吧~ 第19章 庸医(十三) "你只要知道,你别想用你凡人的虚弱魂魄与我的相融合,乖乖放弃抵抗,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好了,让你没有痛苦地消失。"尹清媚露出如蛇般妖娆的笑容。 宁崇芸想着,自己濒临死亡,这世上能让她留恋的事物不多,虽然看到一半但依然一知半解的咒语书算一个,知道一些但不完全明白的鼠妖故事算一个,可爱的婉儿姐姐算一个,师父算一个。这些理由足够支撑她继续余生。 于是宁崇芸摇了摇头,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尹清媚嫌弃地翻翻眼皮,撤开了自己的身子。 "没关系,你不答应我也没事,我也可以随遇而安,就是偶尔冒出来,勾/引/勾/引你的师父,看他长得那么俊俏,与他共赴雨云也是不错的。"说完还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不要动我的师父!!"宁崇芸一改默然的神色,厉声警告尹清媚。 "你?区区凡人而已,魂魄也不坚定,我现在不是想出来就出来,到时候想勾/引就勾/引,这可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宁崇芸面对尹清媚的嚣张,却不知不觉地冷静了下来。 她方才那么威逼利诱,不就是现在还没有能耐吞噬我的魂魄吗?要不然肯定不会这么跟我废话。这么一想,宁崇芸反倒有了几分信心,面对恶狠狠的尹清媚也有了底气。 "你现在就来吞噬我的魂魄吧,看你能不能做到。"宁崇芸坦然张开双臂,对尹清媚挑衅到。 尹清媚有些气恼,让这凡人女子看了笑话,堂堂女妖竟然不能杀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女子,但也没有办法,自己并不能杀她,其中缘由只有她自己知道。 "呵,小姑娘还有几分胆识,可惜,用错了地方。"尹清媚点到为止,什么多余的信息都没有透露。 "今天我心情不错,多留你一些时日,不然我可没地方去看这么有意思的爱情故事。"尹清媚的身体如烟雾般消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爱情故事?谁的?我的?宁崇芸一头雾水,尹清媚的话语一直回响在耳边,即使头痛欲裂也不曾停息。 宁崇芸以凡人的年龄来计算,当下不过及笄,虽已到婚嫁的年龄,但一直孤苦无依的她并不识情欲。爱情是什么,这个千古难题,问谁都谁都有千百种答案,而什么称之为爱情,她也不知道,尹清媚提到的这个字眼,就像长在她的内心里的藤蔓,扎人的细刺时不时地冒出来恐吓她,不得安宁。 苏寰眼睁睁地看着她不断挣扎,想要抚平她紧皱的眉间,伸出的手却又缓缓下落。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凡人,拥有了妖的一半元神有什么用,也治不好自己的伙伴。 宁崇芸是一个复杂的存在,是平日里爱撒娇的小徒弟,也是与他同病相怜的凡人妹妹,在这危机四伏的妖界佝偻着腰活着。不想要她活得像自己一样疲惫,给她快乐而自由的生长环境,可惜自己也分身乏术,不能兼顾督妖廷的任务和此处的陪/床护理,这让他懊恼不已。 苏寰准备去煮一点安神助眠的草药,见到她嘴中喃喃念着什么,于是本着"晚辈应该诚实对待长辈"的自我原则,凑近仔细听着。 只听她反反复复地提到一个名字,他曾经的手下败将,尹清媚。 按理说,一个凡人和妖女是不可能相识的,况且,他们在回村之时宁崇芸不知用什么方法,将她的魂魄驱散了,因此她此刻还留存在世界上本是不应该的。 换个方向思考,或许尹清媚的魂魄并没有被她驱散,而是趁乱逃进了宁崇芸的身体,准备养精蓄锐重生。说不通的是,宁崇芸在驱散她之前,身体里就已经有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那么这股力量又是什么? 苏寰叹了口气,此事在她身体那么虚弱的时候追究也不行,强行用灵力进入她的内府,不仅不利于她的康复,同时还将打破她此刻强撑的意志力。 苏寰不经意地低头一看,只见宁崇芸又吐出了一个词,爱情。 ?难不成徒弟在他监管之下还和别人发生了一段情?什么时候的事?和谁?在哪? 连苏寰都不知道,他的眼神凌厉而瘟怒,连模仿逍遥右护法的行为都忘记了,相似的脸露出了令人恐惧的神色,若是南婉儿来了,铁定一眼便认出不同来。 轻轻将宁崇芸软作一团的身子放平在床铺上,闹腾了一阵,有些脱力地睡着了。他拿出小心包裹好的草药,在隔壁的厨房里面煮起水来,没过一会,室内便升腾起了苦苦的气味。 苏寰正专心地用扇子控制火候,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响起,这让他警觉地转过头去。 宁崇芸不知怎么恢复了力气,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 "你身子还虚弱,尽量少下床走动……"还没唠叨完,苏寰便怔住了。 因为宁崇芸走上前来,紧紧搂住了他,并将自己的侧脸贴近他胸膛的位置。 苏寰下意识地想猛地推开她,但眼前又浮现出她昏迷的模样,顿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师父对我好生温柔,特别是昨天清晨……" 苏寰一听差点当场爆炸,那个南韵司真的占了徒弟的便宜!真该千刀万剐! 可是转念一想,宁崇芸现在也不太正常,粘人也不是这么粘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苏寰低下声音说。 "师父,我是崇芸啊,你不认得我了吗?昨日缠/绵的情话全给忘了,真心寒。"宁崇芸虚虚地擦了两把泪。 "尹清媚,是你吧。"苏寰现在只想确认这个。 "哎,没意思,这么快就猜到了。"尹清媚停止了唱戏般的浮夸表演,无趣地扯扯自己的袖子。 苏寰的心惊了一跳,原来这女人还没死!真想不到她还有这么大能耐,在只剩下一魂的情况下还能寻找到与自己适合的凡人容器,而且运气极好,一来就能入身成功,要知道妖与人的身体构造完全不同,合适自己的躯壳打着灯笼都难找到。 "别惊讶,我这么爽快承认,也是为了报答你收留我的'恩情',前世的杀身之仇我跟你一笔勾销了,现在这个身子我也很喜欢,皮肤可比我自己的好呢。"尹清媚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苏寰气恼的表情。 苏寰此刻并没有带灵器,咬牙将灵力具象化,手上一甩成为一捆鞭子。 "你敢这么做,必定是知晓我此刻并没有与你一战的能力。也罢,你就一鞭子抽死我,然后你徒儿的魂魄就随风消逝也行。"尹清媚一点也不惧怕他,反而凑近他继续说:"反正你也不是真正的南韵司,你在世上杀几个人,作什么妖,掀起任何的腥风血雨都是他的错,你徒儿的冤魂到时候可别找错了人……" 苏寰刚摆起的戒备姿势,脱力般地放下。这个秘密已经被尹清媚知道,说不定现在宁崇芸也知道了,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给徒弟,在妖界的相依为命也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哟,不打了?本来我还准备了一大串说辞呢,结果没有机会用上。"尹清媚遗憾地说。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离开我徒弟的身子?"苏寰不死心地问。 "就像叫你不要冒充南韵司一样,没门。"尹清媚开始看起了自己的指甲。 尹清媚本神色如常地说着话,突然可爱的鹅蛋脸皱成了一团,白皙的小脸染上了火红的颜色。 "你怎么了?"苏寰还是不忍心带着徒弟面孔的身子受到伤害,看她痛苦,心都揪起来了。 "还看不出来吗?毒发了。"尹清媚没有了刚才的气焰,抓着自己的心口嘶喊到。 "暂且饶你一命。"苏寰没骨气地强调一遍,然后又连忙上去搀扶她。 "作为妖竟然不能平息肉体的疼痛,你果然损伤太过于严重了。"苏寰说。 "这不是废话吗,我本来就被你打得魂魄离体,勉强凑够一魂,功力肯定大不如前。"尹清媚即使是在病痛之中,依然强撑着说到:"我可警告你,不要打我的主意,你徒儿的魂可在我手上呢。" 苏寰恨极了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唯一的同族人在昔日的对手手里,自己还无能为力,真是愧对朝廷,愧对皇帝。 尹清媚闭着眼,为了逃避疼痛,将思绪拉远。 看来这凡人并不知道肉身原本就是属于她尹清媚的,宁崇芸的魂魄只不过碰巧被她拉拢凑数。不过这样也挺好,有筹码能够威胁到他,用他那张假冒南韵司的脸,在妖界可是省了不少的事,自己的大业也要平坦不少。 苏寰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两种截然不同的魂魄在同一个躯体里面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于一个修行才入门的女子来说本身就是天方夜谭。凡人在妖女的控制下,想要顺顺利利地活下去,可谓是难上加难。 第20章 庸医(十四) 苏寰跟尹清媚互相不对付,但又不得不这么相处在一起,就像是小小的跳蚤进了繁复的衣服之中,挑也挑不出来,就这么待着也怪不舒服的。眼看着南韵司回来,苏寰连忙迎了出去。 "这么想我?"南韵司看见苏寰正想张开双手迎接,被苏寰嫌弃地躲过去。 南韵司也不嫌尴尬,坦荡地放下了双臂,见他行色匆匆,就把门让了出来。 "慢走不送,你的小徒弟就交给我吧。" 苏寰的背影渐渐远去,南韵司收敛了虚伪的笑意,眼含冰霜。 "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床上的这位一定是尹清媚姑娘吧,小生这厢有礼了。" 南韵司猜的不错,尹清媚懒洋洋地睁开眼,点点头表示礼貌。 妖和妖的气场才合适,两人无需多言,便能在某些事上达成一致。 "我可威胁不了您,但是咱们可以做笔交易,你解决那个凡人,我帮你融合你身上的另一个灵魂。"南韵司露出了邪气的笑容。 "刚刚右护法大人不是很硬气嘛,不是还掐着我的下巴警告我吗?"尹清媚缓过劲来,睁开眼,露出她闪金的竖瞳,虽然实力并没恢复,但依旧不会惧怕眼前的这半只鸟。 "是我逾矩了,小生向您陪个不是,"朝尹清媚拱了拱手,南韵司狗腿地半弯下身子凑近她的耳边说:"这笔交易百利无一害,咱们都能实现自己的夙愿,不好吗?" "没说不好,成交。"尹清媚绽放出甜美的笑颜,南韵司也点头应承。 ............................. 苏寰,现在应该叫南韵司,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督妖廷,房间里焦急得团团转的南婉儿一见着他便着急得凑上来。 "你究竟把崇芸带到哪去了?为什么不说话?!" 南韵司闷声不响地把杯子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微凉的苦味萦绕在舌尖,就如同他此刻的内心。 "之前不是说过了,她没事,在一个医者那里休息。" "不对劲,南韵司,你说实话,这两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办个案也是心不在焉的。"南婉儿一把薅住了他平日里非常宝贝的头发,却见他没有什么反应。 南婉儿吓得立马松开了手,细腻的青丝在半空中飘忽。 喜欢保养头发,是真正南韵司的习惯,不是他苏寰的,深切的无力感让他都难以假装。 "没事的,崇芸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南婉儿害怕南韵司哭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安慰,从小到大,南韵司脆弱的一面都只在她面前展现,他眼泪汪汪的样子看过不知多少次了。 苏寰心中冷笑,这妖人真懦弱,还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哭鼻子。 "走,查案去。"南韵司迅速抹了把脸,调整好情绪便起身离开房间。 南婉儿虽觉得狐疑,但眼下任务繁重,也没去在意这么多便跟了上去。 对于现下羁押在督妖廷地牢的鼠妖,当日在廷上的供词能确认的只有细作这一点,其余的并没有显而易见的证据,这让擅长投机取巧的南婉儿犯了难,不能用狗鼻子解决的问题都是世界级的难题。 "你还是用用你的脑子吧,鼻子该休息一下了。"南韵司撇了一眼丧气的南婉儿说到。 "那你怎么不用你的翅膀呢,飞到半空中破案多爽啊。"南婉儿嫌弃到。 不过,今日的师兄又和昨日的不同,没有一见面就粘着要抱抱,就好像一晚上转性了一般,有些不习惯。细细想来,昨日的和前日的也有些不同,难不成他是来日/事吗?一天一天样。 "师兄,咱们就这么乱溜达行吗?"南婉儿看着路径越来越偏离自己的预想,忍不住问到。 "这几次的案子莫名地有联系,而且有指向性,有一个神秘的组织正在干扰我们的视线。"南韵司说到。 "你说的是之前那本书上面的蛇印记对吧。我以前在某个地方好像看见过,只不过时间太久,有些记不清了。"这么一句话点醒了南婉儿,她回忆到。 南韵司点点头,继续说到:"这次的细作出现的时机也非常巧妙,当时要放些妖去人界,若是放了杀伤力大的,一下子就会被发现,说不定除了鼠妖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小妖逃出去了。这次我们才发现督妖廷有细作,那么巧就直接被揪出来,这背后或许还有什么未发觉的真相在等我们。" 南婉儿也认同他的想法,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已经来到了他俩的师父,慧如长老的门前。 南婉儿不经颤抖了一下,童年的噩梦好像苏醒了,一声不响地缩到了南韵司的身后,期望他能像小时候一样保护她。 南韵司没有在意到她的小心思,大刺刺地伸手敲门,礼数周全地面对前来应门的门童。 片刻之后,他俩来到了慧如长老的会客厅堂。 "所来何事?讲与我听听。"鹤发童颜的慧如长老一边捋着自己的杂乱的胡须,一边看着堂下的两徒弟。 "师父,徒儿在查案途中见到一个古怪的印记,查询典籍也未曾找到它的记载,想来请教师父是否曾见过它。"南韵司将怀中贴身放着的描摹图呈给师父。 慧如长老的眼神一接触到纸面,脸上的皱纹便更深了几分。 沉吟了片刻,慧如长老缓缓开口:"据我所知,这个门派已经消失许久了,名为灵蛟门。" 南韵司忽然想到那日在小院里的那本古籍,上面也曾提到这个神秘的门派,可当时他未曾在意。 "当年这灵蛟门在妖界可是横行霸道的,我们几位长老向妖王谏言了好多次,想要打压它的气焰,可妖王充耳不闻,我们便猜测这灵蛟门背后与妖王是有些联系的。" "瑾丰年间,与人界的大战跟这灵蛟门脱不了干系。他们崇尚用新鲜的人肉炼制毒物,融入他们尊崇的圣物--蛇毒,制造出无人能解的剧毒,投放到皇城之内,那些年凡人过得苦啊。"慧如长老心善,提及此事也不经摇了摇头。 "师父,那您可知他们是如何消失的?" "可以说是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吧,当时妖王为了保住臣民的性命,不得不把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了灵蛟门身上,他们成为众矢之的之后,灵蛟门的首领便宣布退任,然后此门派便从此销声匿迹,所在的凛山也空得一干二净,人界的将军当时并没有寻找到门派留存的证据,也只当灭门处理。" 南韵司久违地听到他还是苏寰时的事迹,不经有些怀念。 "那这门派的标志出现,是否就证明此门派重现天日呢?"南婉儿问到。 慧如长老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低头又仔细端详了一会,才开口说到:"仅仅只是一个标志而已,你们也不要过于草木皆兵,接下来有什么关于这个门派的线索,随时向我汇报。" 南韵司和南婉儿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问候了几句之后便出了大堂。 "师兄,不要怪我想太多啊,我怎么觉得崇芸身上中的毒也和这个什么灵蛟门有关系呢。"南婉儿自己闷头想了一会,说到。 "不是你想太多,是真的有联系。"南韵司把那本古书上的内容大概复述了一下,不太喜欢读书的南婉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哇,师兄,你竟然去脏兮兮的书楼!"南婉儿夸张地大叫:"这一点都不像你,你身上沾一点点灰尘都会大喊大叫的,真是转性了。" 南韵司心想,真是辛苦他了,这么脏的地方也进去了。 "不过师兄,你之前不是都不太认识妖族的字吗?怎么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南韵司背脊一僵,不自觉地走快了几步,声音有些不自然:"那不是怕你嘲笑我没文化么。" "放心吧师兄,我可不会嘲笑你,因为我也没什么文化。" 南婉儿看着他飘然的白衫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回到督妖廷,前殿的主殿大人急着召见他们。 "犯人鼠妖已死,这下还真不好办了。" 什么?!两人心下一惊,礼节也顾不上了,忙抬头望向主殿大人,期待他能告诉他们俩更多的情况。 "方才侍卫来报,说他在空无一人的地牢之中与虚无的空气对话,地牢的侍卫觉得不对劲,便走上前去看看,突然看见墙上浮现了金光,复杂的符咒语他们虽然不会用,但大概能认出是消融术,还没来得及转移囚犯,便让他直接凭空消失了。" 南韵司心想,隐藏在督妖廷的另一个奸细恐怕坐不住了,害怕鼠妖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说出去一证清白,但是这么做真的不怕暴露自己? "算了,由我禀报审妖堂的蒯大人,剩下的善后调查就交给你们了。" 两人领了命便一同去往地牢。 长长的黑暗甬道像他们这样有个一官半职的可不常来,带着腐臭的潮湿气息让嗅觉灵敏的南婉儿难受得想撞墙。 "赶快看,看了赶快走,我觉得我要死了!"南婉儿一边捏紧鼻子一边说。 南韵司点点头,快步走向那间牢房。 作者有话要说:日事对应着月事,就像来大姨妈一样,不过咱们男主感觉上是隔一天来一次 第21章 庸医(十五) 一丝光线从头顶上的木板缝隙中洒下来,两人在这束光线之中打开了紧闭的门栏。 斑驳的土墙上有些绿油油的小草从缝隙之间探出头来,这里拥有生命的,也就只有它们了。南婉儿趴在墙壁上辨认线索,南韵司则四处转转,忍着臭味去翻他的被褥。 "婉儿,快过来看看。"南韵司突然开口到。 静静躺在南韵司手中的碎布片,它深藏在被褥的夹层,经过抖动才掉落出来。昂贵的绸面呈现绛紫色的模样,上面残留的些许烫金的痕迹显得华贵异常。 "咱们督妖廷都是些穷鬼,怎么会穿得起这么贵的东西。"南婉儿吐槽到。 南韵司盯着它,不由得想起主殿大人那件最爱的外褂,虽然不知道质地是否与这个相似,但从颜色上看起来几乎是一模一样。不会吧......南韵司不敢把这个猜测随意地告诉南婉儿,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将碎片贴身放好。 南婉儿检查过这面墙,上面只残留了一小点灵力的痕迹,然而妖的灵力气息大相径庭,只剩下这么一点很难追查到具体的某人身上。南婉儿也有些犯难,拿出随身携带的气味瓶,收集了一些备用。 南婉儿结束了收集,不经意间用手指戳了戳有些潮湿的土,这下可好,把墙面戳了一个大洞出来。吓得她迅速收了手,佯装无辜,可下一秒她的发现又让她无法再继续伪装。 "师兄快看!"南婉儿指着墙上的这个大洞,示意南韵司看过来。 在厚厚的泥土掩盖之下,烫金的符咒从中间显露出来,浓重的水汽也没有让字体脱落,可见书写之人功力的深厚。两人不管身后狱卒的小心提醒,把表面覆盖的黄土剥得干干净净,完整的墙面才重见天日。 那符咒是他俩非常熟悉的,高阶的消融咒,它曾是多少修行人梦寐以求的功法,也是多少人的噩梦。 一般来说符咒的色彩是随着功力的深厚变化而变化的,修为尚浅的人,书写出来的符咒是泛着白光的,有些年岁的人书写出来的是泥土的黄色,像这么烫金的色彩他俩是第一次见,估摸着犯人之中只有道行千年的狐大仙,在鼎盛时期才能写出这样的。 南婉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管不顾地抓起地上的土就往墙上糊去。 "你干什么?!"南韵司想要拦住她。 "这不是个好的预兆,我觉得我们再调查下去可不能全身而退了。"南婉儿看着他的眼神之中充满震惊和恐惧。 "那你也不能就草率地把事实掩盖了!"南韵司拉住南婉儿,转过头用眼神示意狱卒自行离去,直到周围没有其他的人,南韵司把南婉儿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用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到:"此事咱两从长计议,督妖廷并不安全,藏着的细作依旧招摇过市。" 南婉儿木然地挣扎了几下,也没有动弹了。 南韵司知道,他们或许面对着的不仅仅是督妖廷的敌人,也是人界的敌人,凭着两个人单薄的力量很难与之抵抗,并且也不能请求主殿大人的帮助,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说来奇怪,师兄,你身上的香怎么变了,我记得你以前只喜欢清雅的花味熏香。" 果然是狗鼻子,南韵司有些头疼,只糊弄着解释了几句,囫囵搪塞过去了。 南婉儿咬了咬唇,显然没有听进去,只不过没有深究而已。 ..................................... 孤身走向边界,敛去了浑身的妖气,以凡人的模样踏进了人界。 在熟悉的驿站中寻了一匹马,双脚一蹬,朝陌生又熟悉的皇宫处而去。 宫门的侍卫一见是他,便恭恭敬敬地让了条道,苏寰带着还未死去的将军傲气,阔步走进了御书房。 里面的年轻皇帝一见他,喜出望外地放下成堆的奏折,快步迎上来。 "小邓子,快去筹备寰叔叔最爱的嵩山毛尖,小叁子,快将朕的虎皮软垫给寰叔叔垫上!"皇帝见了他就亲昵地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想要单膝下跪的礼节。 "你我虽是君臣,但寰叔叔是看着我长大的,待我就像亲人,自皇爷爷去世之后,他定下的规矩便不用再遵守了。" 苏寰看着已经长成翩翩公子的小俞成,心中有诸多感慨。他的样貌两百年未变,在他的见证之下皇朝已经变了模样,不变的是,江山依旧是俞姓。小皇帝自小当他是亲密的叔叔,也知道在他身上的沉重任务,总是巴不得他立马结束潜伏的生活,回到人界来继续当一个笑傲沙场的逍遥将军,这何尝又不是他自己的愿望,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小皇帝与苏寰促膝而谈,苏寰先是例行汇报了督妖廷近日的状况,再稍微提了下蒯大人的所言所行,小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要直接召见这个不用心办案的主事。苏寰大度地拦下了小皇帝,表示可以先按兵不动。 随后,苏寰提起了他在意的事。 "寰叔叔的意思是,人界有个消失许久的妖族门派作乱?"小皇帝又重复了一遍苏寰方才提到的重点。 苏寰说:"不光是人界,这个门派还从中作梗,扰乱督妖廷的视线,恐怕会引起巨大的祸端。" 小皇帝像个大人一般,拍了拍苏寰的肩,诚恳地说:"你放心,我会秘密派人调查此事,时刻注意民间的动向。" 苏寰对着小皇帝笑了,小皇帝愣了一下,用手戳了戳苏寰的脸,有些不真实地说:"寰叔叔,这个皮囊我看了这么多年,都还是不习惯,长得太妖了吧。" 苏寰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有些略带嫌弃地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愣愣地说:"妈呀,更妖了,寰叔叔真好看,让我抱抱。" 苏寰推开小皇帝企图逾矩的手,狠狠地敲了下小皇帝光洁的额头,用长辈的语气教训到:"跟你说了多少遍,做皇帝就要有皇帝的样子,不能有污言秽语,也不能轻易展露自己的情绪,不合乎礼仪的动作也不行。"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寰叔叔还是那么一板一眼的。"小皇帝显然承受不住他的手劲,捂着红红的额头抱怨到。 说他一板一眼的人还真不只小皇帝一人,他不禁想起还在昏睡之中的宁崇芸,不知道褪去轻浮俏皮模样的,真正的苏寰她是否会觉得陌生。在他不自觉的时候,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小皇帝品着茶,看苏寰的思绪好似依附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不禁有些好奇,竟然能让高山上的冰封融化出一些裂缝,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啊。 小皇帝盛情邀请苏寰留在皇宫休息,苏寰礼貌地拒绝了他,小皇帝带着失望与他告别,并且嘱咐他常回来看看孤苦无依的他。 苏寰宠爱地摸摸他的头,说:"你后宫不是有几房嫔妃,诞下龙子才是你今年的重要任务啊。你也稍微去她们那走动走动,不要老在折子堆里睡。" 俞成泄气地垮下肩膀,小声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们,她们就只是想要比其他人更早地生下龙子,总是假意应承,没有人在意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想要和我谈天论地,还不如在御书房得好,至少不用面对虚伪的她们。" 苏寰听罢也是叹气,小俞成在别的富家子弟游山玩水的年纪被推上皇位,每天面对朝堂上酸儒的唇枪舌战已经疲惫不堪,回到房,还得面对如狼虎般的女人,真是不如自己冷静冷静。 "寰叔叔,我真羡慕你,我听说妖怪们的世界没有这么多尔虞我诈,他们张扬,我行我素,相处起来也没有这么累,是真的吗?" 苏寰听罢摇了摇头,说:"妖与人没有什么不同,我每天都在担心自己被拆穿,有什么好羡慕的。" 俞成安慰地拍了下苏寰,说:"寰叔叔才是,孤身一人那么多年了,比凡人的寿命长了许多,如果能找到喜欢的姑娘就不要强忍着了。" "我怎么敢,那不是耽误人家吗。"苏寰摇了摇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人的身影。 "可我看没有那么简单,有心上人了吧。"小皇帝揶揄到。 苏寰心惊了一下,忙回到:"没有。" 俞成知道苏寰脸皮薄,也没有强逼他承认,继续说:"人生在世几十年,不就图个快活轻松,虽然寰叔叔身负重任,但卸下这么一层看似坚不可摧的铠甲,你依旧是个心肺柔软的凡人,既然有人住进了铜墙铁壁之中,又何必要赶她出来,大大方方地承认又如何,不如逍遥快活一场。" 苏寰无奈,小孩啊,总是想得很简单,但不得不说,方才那席话差点就打动他了。 小皇帝见他神色不定,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寰叔叔,难不成......" 苏寰不由得警惕起来,难不成他猜到了什么。 "难不成你是爱上了妖界的貌美寡妇?寰叔叔,你不行的,我给你说,话本里面的寡妇......" "俞成,你这脑袋里面见天的在想些什么?" "不对吗?难道是你师父的道侣?年轻吗,貌美吗?" "俞成!" "看来还是不对,那......是你那个名义上的稀毛师妹么?那可不行,那个师妹虽然漂亮,但是看着营养不良,对后代不好......" "俞成!!" "好了好了,寰叔叔别生气,我没事瞎猜的。"俞成忙安抚道。 看来寰叔叔心上人说不定更恐怖,违背寻常伦理道德的那种,看不出寰叔叔还是个痴情种呢,啧啧啧......俞成在心底这样想着。 苏寰觉得背脊一冷,这小孩一定又在乱想。 第22章 焚琴煮鹤(一) 告别了胡闹的小皇帝,苏寰没有施展妖法,悠闲的在马背上浏览深夜里的皇城景色。孤寂的灯火点缀在街道的屋檐下,一字排开的民居安静无比。记忆中的院落有的没落,有的依旧兴盛,时光荏苒,将近三百年,在妖的世界里不过沧海一粟,然而凡人已然走完一生。 这也是他为何难以寻到心灵的慰藉。以妖的身份,右护法的职位在另一个世界被人偷偷唾弃,而凡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只不过是徒增忧伤。以前的他觉得,就这么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然而现在又不同了,他想着,就算心心念念一个寿命不过几十年的凡人,总比到头来在世上走一遭却没有能够记得住的人和事好。 想要亲眼确认她的安好,苏寰不由得夹了下马肚,嗒嗒的马蹄在空寂的街道上响彻一片。 一过了边界便着急地显露妖身,动用一步千里的法术,抵达后山的小院。 南韵司坐在床边,正端着药碗喂床上的人,用眼角瞟到苏寰的到来,含笑示意他别动,于是苏寰就隐蔽了气息,站在门口看他俩。 "徒儿,这药有些苦,你得忍忍。"南韵司装作温柔地为她擦擦嘴角渗出的药汁。 宁崇芸的表情看不清,只听她含含糊糊地向南韵司道谢,痴痴的笑声夹杂其中。 "崇芸,你老实告诉师父,你喜欢师父现在这样吗?" 宁崇芸吃了一惊,顿时呆立在原地,连吞咽的动作都忘记了。 "瞧你,像个小傻瓜,好好喝药才能好得快。"南韵司的语调温柔得能滴出水,宁崇芸有些面红耳赤。 宁崇芸病了好多天,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师父一直守在身边,这让她非常感动。以至于师父什么都手把手帮助她,喂药,盖被,聊天。宁崇芸从没想过能够一整天一整天地和师父腻在一起,好像一个从来没奢望过的梦想突然间实现了,从天而降的馅饼把她砸得晕乎乎的。 况且,方才师父还问她喜不喜欢......喜欢这个词,从前在村口唱戏的戏子嘴里听过,那种你侬我侬的情绪对于她来说还有些模糊,但今天这句话这么轻易地被师父挂在了嘴边,真叫人...... 宁崇芸想到,自从她醒过来,师父就有点不一样,有些疏离的凶巴巴嚣张气焰,转变成现在的柔情,好不适应,但是也好想多看看这样的师父。 苏寰气得捏紧了拳头,骨头咔咔直响。这骚/货/南韵司!没处耍帅竟然找上了自家徒弟,成何体统,简直让他颜面扫地! 南韵司瞄着门外人的表情,觉得有趣极了,于是更加温柔地抚上宁崇芸如白脂豆腐般的脸颊,那一瞬间,门外传来的杀气更甚。 "今天精神气不错,要不要起来活动一下。"南韵司提议道。 宁崇芸正觉得自己躺得浑身酸痛,就点头答应了南韵司的建议。苏寰听了,便闪身躲到郁郁葱葱的竹林里面去。 苏寰看着南韵司亲昵地扶着宁崇芸,夜里的灯笼闪耀出温暖的光泽,陪她龟速地步行。脚下的石子,让宁崇芸反应迟钝的身子绊了一下,酿跄着摔进了南韵司的怀中。 两人在竹林间相拥,微风吹拂而来,好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苏寰有种自己的脸色快要完美与竹林融合的错觉。想什么呢,他不就是我吗,苏寰不由得嘲笑了下自己。 明明这么忙,苏寰还是在这呆呆地看了他两好久,美其名曰是为学习南韵司的行为举止,但是越看越生气,这么一大股气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南韵司一边应付着眼前明显为爱失了智的小姑娘,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身后的苏寰,见他一动不动,并且差点把气息完全暴露出来,心中不免嗤笑,凡人,你总算被我逮到把柄了。 宁崇芸走着走着,感觉到有一束刺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但几次观察却又一无所获。 "怎么,累了?"南韵司关切地问道。 宁崇芸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并且摇了下头,但身后始终让人在意。 苏寰看她明显在意到自己了,也只好叹了口气,离开了结界。只要她身体正在恢复就好,这恼人的毒不知怎样才能解,当下能拖一天便是一天。 回到房间,关上门,卸下伪装,面朝下地扑向柔软的床铺。 今天小皇帝好似大人一般的感叹,倒是说到他心坎里了,多年来孑然一身的孤苦只有他一人明白,自从有了宁崇芸之后,他在满是荆棘的督妖廷终于有了喘息的地方,她的单纯,让苏寰觉得舒心不已,但对着她,依旧在不停地模仿南韵司的一举一动,这已经成为了苏寰长久以来的习惯,欺骗不是与人正确的相处之道,却是眼下他唯一能选择的。 多年以来,苏寰把冷漠当作沙场上的面具,有了它敌人不会看轻他,并不代表他什么也不在乎,反而,这是他在乎一切的证明,而现在,他把别人的脸当作面具,同样也是惧怕作祟。想要有那么一个人来了解他,但是又害怕那个人了解他的全部。 想着想着,苏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年纪越大,反而越像个姑娘家一般多愁善感了。 转过头,一个女子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吓得他腾地坐直了起来,来者不是他人,是方才一直在他心头萦绕着的那个影子,她笑盈盈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溪,直教人不自觉地陷入进去。 "师父刚刚走,我就想师父了。" 走?苏寰立马警觉起来,难不成南韵司掌握了什么解除结界的秘术,并且断开了与他的链接,私自逃离了? "师父是有事要做,你在此休息罢,我有任务在身。" 宁崇芸大胆地上前抱住苏寰,甚至用手指暧/昧/地在他胸腹之间游走:"师父,哪有半夜出任务的,留下来陪陪我不好吗?" 老实说,苏寰还真有点不舍身后人的气味和拥抱,但反常的话语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 苏寰有些无奈,推开她,说:"尹清媚,你别每次出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行吗?看腻了。" 尹清媚捂住嘴,发出标志性的呵呵笑声,一言不发。 苏寰正准备开门出去,身后袭来的杀气让他无法忽视,灵巧地闪身,锐利的冰锥朝他的后腰刺来,扑了个空。 "没恢复灵力的身子就是没用,这么大好的机会都浪费了。"尹清媚粲然一笑,又反扑上来。 苏寰急忙躲闪,却不使用激烈的进攻手段,尹清媚使用这张脸,不就是为了让他难以下手么,苏寰只能说,她猜准了自己的心思。 尹清媚气焰嚣张起来,大声喊道:"怎么,舍不得了?快来杀了我啊!" 苏寰神色一凌,赤着手朝她面门袭去,生怕她引来督妖廷的侍卫。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苏寰没过一小会,便听见房门口呼哧呼哧来了一大串手持兵器的盔甲侍卫。并不想这点事闹大,于是他趁尹清媚防御招式散疏,上前用蛮力将她摁倒在床上,手横在不断张合的嘴唇处,堵住了声音的来源。 "右护法大人,您没事吧?"门口有人轻轻扣响门扉。 "没事。本使兴致来了,宠/幸女子,如何?"苏寰大言不惭地说,反正败坏的是南韵司的名声,不说荤话白不说。 门口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其中一人说:"那我们就不打扰大人的兴致了,走,回去吧。" 尹清媚实在是敌不过这人的无赖,而身子却又不顶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寰露出戏谑的神色。 呵,南韵司可能就是那么大的魅力吧,冷冰冰的人都能在他的影响下变成流/氓/。 等声响散去,苏寰才缓缓放开钳制尹清媚的手,尹清媚也没有动弹,在挣扎间散乱的衣襟让苏寰有点慌乱。 "起来吧,我会当做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苏寰看着她丢下这句话。 可尹清媚并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苏寰见状,又欺上身去,轻轻拍打她的脸颊。 尹清媚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越过层层衣襟的束缚,直抵她的心口。苏寰像是碰到什么烫手山芋一般,想要缩手,却有些无力。 尹清媚勾起唇角,在失去意识之前想着,不能通过刺杀他破裂两人之间的关系,那么就让宁崇芸自己醒来,因为害怕而离开,多么美好的预想。 以至于为什么要破坏两人的关系,当然是为了修炼,让她在绝望之中失去抵抗的力气,这样的灵魂才最美味。 宁崇芸不负众望地醒来,见师父的脸上布满惊慌,而自己的衣襟里藏着本不该出现的东西,一瞬间她觉得这是梦,但渐渐苏醒的身体感觉却骗不了人。 苏寰这才成功地缩回了手,现在的状况想要解释也力不从心,只能高深莫测地不言语。 宁崇芸对于现在的状况有些狐疑,但看师父神色如常,只认为他在为自己治病。 尹清媚要是知道,可能会觉得自己低估共用一个躯壳里面的这个灵魂,究竟长没长脑子。 但她这番举动,成功地在两人之间留下了间隙,只待一个导火索将它引爆。 作者有话要说:竹林的颜色就是今天男主的脸色 第23章 焚琴煮鹤(二) "你为何偷偷跑下后山?为师不是跟你说过要好好休息的?"苏寰拿出师父的威严掩饰心虚。 "我不知道......醒过来就在这了。"宁崇芸急着解释到。 你当然不知道,当时被尹清媚控制了。苏寰心底回答着,表面上装作很忙的样子,为她盖好被子,就着急地往后山赶去。 进了小院,南韵司不知疲倦地秉烛夜读,正悠闲地品着茗,见他一来也是微微一怔:"来找你的徒弟,可惜了,我刚在竹林练剑,没看着她,让她给跑了,她没事吧?" 苏寰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模样,不由分说地上前举拳便揍,南韵司等这一刻有些久了,于是也摆开攻击的姿态。 两人的路数相近,并且都只有一半的魂灵,无法发挥自己最大的实力,几十招下来,也只是两败俱伤而已。 "斯哈......为了一个凡人姑娘,破坏我两维持了将近三百年的和平,凡人,你可真有种。"南韵司靠着墙,抹去嘴角的鲜血。 "我不叫凡人,我的名字是苏寰。"苏寰懒得回答他的问题。 "苏寰?久违的名字。当年名噪一时的将军吧,你的皇帝抛弃你了么,为何只身来到督妖廷?"南韵司问。 "不管你的事。"苏寰板着脸说:"别跟我说,一个凡人姑娘从你手里逃脱,你一点都不知情。" "那是你的徒弟,我可管不着。"南韵司自顾自地坐下,继续说:"我对她可没那么多的兴趣。" 苏寰觉得再跟他多说两句话,自己的耐性都会下降几分,亲眼确认他没有离开就行,于是他走之前再加固了一遍结界。 ..................................... 宁崇芸平躺在床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即使自己肢体并未活动,心脏都还是紧张地跳个不停,那里好像还有师父的余温。 她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身在此处定是体内的妖女作祟。只不过方才的情形又是怎么一回事?看师父略带慌张的神色,是妖女做了什么以下犯上的事吧。对于她来说,师徒关系是自己存在于世界的纽带,但这么挑拨离间完全没有意义,她相信师父。 虽然师父不是故意的,但自己在心里悄悄的高兴一下,不会有人知道的。宁崇芸拉高了被子,把自己藏不住的愉悦都掩盖起来。 苏寰回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却在犹豫不决。进去吧,今晚上又很尴尬,不进去吧,又困得很,咋办呢。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苏寰来到南婉儿的门口,里面的烛光还闪烁着,夜这么深了还未入眠,真是天助我也。正准备推门而入,却听见里面人的对话。 "师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偷偷跑掉了。" 苏寰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但并未轻举妄动。 "你是谁,快滚出去!!"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韵司,我是你的师兄!" 一阵不明的物体倒地声响起,两人都没有使用灵力,肢体的扭打发出砰砰声,但不知为何并没有引起侍卫的注意。 "滚出去!滚出去!我师兄好好躺在隔壁的,怎么会是你这样奇怪的样子!" 苏寰见时机已到,立刻破门而入。南韵司见他来,眼神变得阴森不已,见到南婉儿躲到了苏寰身后,更是气急。 苏寰没有表演的兴致,一言不发地用随身佩戴的剑将他逼退。然而南韵司好似也并不想与他缠斗,只过了几招便从窗口逃离。 苏寰这时转过头来安抚南婉儿,可她并没有露出惧怕的表情,打量的神色上下扫视着,好像已经有所怀疑。 苏寰告诉自己要稳住,露出南韵司的标志性表情,挑眉,捋一下右边的鬓发。 南婉儿见到这个动作,眼神里的戒备突然消失,说到:"现在的小妖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假扮右护法,还敢污蔑你。" 苏寰默默松了一口气,说:"我马上去提醒一下侍卫队,让他们今晚加强巡查。"说完便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今晚上真是不安静,尹清媚、南韵司都出来现眼作妖,目的呢,感觉只是来试探试探,这么随意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想要成功的趋势,或者说,可能是挑拨离间。 无论是南婉儿还是宁崇芸,都是他生命里重要的人,对于她们两同时都是撒了谎。被南婉儿戳穿,那么这个右护法的身份就会不保,被宁崇芸拆穿...... 苏寰望了一眼各在走廊两头的房间,从脚底涌起一种浓重的疲惫感。无处可去的他,来到后山,那块他最爱的大石头上,就靠着参天的古树,留着半分清醒睡去。 ........................................... 其实并没有过多久,来自树荫间的阳光便把他唤醒,虽然身体的疲惫还未完全褪去,但周围没有威胁的感觉真好,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又躺回了树干上。 闲适地小憩了片刻,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回到前殿,见着晶珠再次亮起,苏寰不经深吸了一口气,又有得忙了。 找了南婉儿来到前殿,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脚步微顿,但并没有打开门走进去。南婉儿看他这样,心知肚明,定是宁崇芸从医者处回来,现休息在他房间之中。 晶珠闪耀出明黄的光泽,苏寰施法,眼前出现了一名男子劫持女子的图像,那名女子苏寰有些许印象,正是当朝倾寰郡主,俞法芝,小皇帝曾对着他炫耀,是想着寰叔叔取的名号。 毕竟是见过的凡人小辈,苏寰有些于心不忍,见到她手掌处齐根断裂的模样,立马挥退了影像。 "师兄,对着漂亮姑娘春心萌动了?"南婉儿见状打趣到。 "是啊,这么漂亮的姑娘,手都快没了,咱们赶快去,给她留个全尸。"苏寰垂下双眼,嘴边却流露出玩味的笑容。 "看着女子的穿着,非富即贵,这下咱们妖界可要倒大霉了。"南婉儿抱怨道:"细作还没查出来,灵蛟门也无处可寻,天啊,我想出去玩!!" "少废话,这点功夫人都找到了。"苏寰学着平日里南韵司的模样,狠狠拍了南婉儿一掌,疼得她直抽气,于是任劳任怨地施法赶去。 倾寰郡主府门前,聚拢了一大批围观群众,甚至还有大妈一边指指点点,一刻不闲地磕着瓜子,更有许多年轻俊美的公子守在此地,举着剑想解救郡主。 身着大红喜袍的一男一女站在府邸门口,可奇怪的是,两人同时都着的是女子的新娘服,并且连细节都一模一样。 男子手拿小刀,在郡主手指间比划,一只手掐住她细嫩的脖子,神情崩溃地望向一个方向,脸上精致的红妆掉了一半。 那边的公子,身着与之对应的男子新郎装,骑在棕色的马上,揉着太阳穴,显得无奈又焦急。 这下把苏寰和南婉儿看得一愣一愣地,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看不懂? 南婉儿瞬息之间化形成为另一个普通的大婶,悄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磕着瓜子的大娘:"大姐,我才刚路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娘呸地吐出瓜子壳,饶有兴致地凑过来说:"哎呀,老妹,你可没看到刚刚精彩的地方。那男子啊,是今天新郎官的姘头,是来抢婚的。" 南婉儿惊讶地一皱巴脸,继续八卦到:"男的抢男的?" "是啊!我也被吓到了。"大娘望了望周围的人,神神秘秘地说:"驸马爷和郡主原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谁叫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呸,是这男子太不知羞耻,竟然和喜欢假扮女人的阉/货厮混,真是玷污了皇亲国戚!" 南婉儿听完,脸色有些不好,她转头和苏寰叙述了情报,苏寰也是抬头望向了门口的几人。 没想到当下还能发生这么惊奇的故事,男子与男子,本是天理不容,更何况他还是灵气旺盛的妖,只不过,这妖为何要假扮成女子的模样?难不成,这新晋的驸马爷也接受不得男子? 一切只是猜测,时间刻不容缓。郡主的脸色惨白一片,地上的血迹汇成娟娟细流,往台阶下延伸出去。 南婉儿和苏寰施法,趁男子不注意站上了台阶。 "住手!我乃督妖廷右护法,速速放开郡主大人,跟我回督妖廷接受审判。"苏寰一如既往地抛出开场白。 "督妖廷,走狗而已,让开!我要叫这负心汉今天付出代价!"男子疯癫不已,泪水布满俊俏的脸,好看的发簪在他几个夸张的动作之下掉落。 "快放开,本使最后警告你一次。"苏寰双手结印,召唤出体内的黄鹄,清脆的啼鸣让在场的凡人大呼小叫。 "不,死也无妨,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男子绽放出凄美的笑容,对着那边的新郎,可惜,新郎闭着双眼忍耐,什么也没看见。 接着,男子做出了更加危险的举动,他拉起郡主已经失去十指的手掌,狠心的一刀划下去,一半的手掌掉落在血泊之中。 人群中胆小的人惊叫了起来,瞬间,跑的跑,大叫的大叫,现场乱做一团。 "你究竟有什么要求,只要能放了郡主,我们能答应的都答应。"南婉儿也加入了劝说的阵营。 "你让那边的负心汉跟我说话,不然我下次就不会有这么好心地,只是砍手指了。"男子哽咽着。 "我不会答应他的,让他去死!什么什么督妖廷的,你们赶紧把他给抓起来啊!!"新郎官终于发了话。 不过是想要他回家而已,有多难?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个小小的悲剧耽美支线,现在虽然没有什么人关注,但是我会尽量在这篇里面融入各种不同的cp搭配,喜欢的小天使点个收藏吧~ 第24章 焚琴煮鹤(三) 见到男子癫狂的模样,马匹上的公子有些不耐,却硬着头皮哄劝到:"律言,有什么话咱们私底下说不好么,非要闹得满城风雨的。乖,听话。" 那名被唤作律言的男子抽噎着,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外表那么英气,况且看起来战斗力并不强的样子,南婉儿看郡主就要支撑不住了,于是偷偷拔出双刀准备上前硬拼。 苏寰见她就快要按奈不住,伸手死死摁住她蠢蠢欲动的手。仅仅是这么小一点动作,依旧引爆了律言敏感的神经,锋利的剑刃抵住细嫩的肌肤,郡主从喉咙里发出柔弱的声响。 "你们这些走狗!他骗我也就算了,你们休想骗我!"律言的吼叫声,仿佛混合了些许压抑不住的灵力,普通的凡人承受不住,平静无风的地方突然飞沙走石,一群乌合之众又呼喊着往后倒退几步。 "你以为我要这女人有什么用吗?她对于我可不是金贵的郡主,我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律言见那公子还在闷头思考着说辞,他渐渐收住了哭泣,露出绝望的表情。 苏寰悄然召唤出体内的黄鹄,念出隐身咒,一人一鸟的位置形成简单的阵法,暂时想不到其他的方法阻止他,那么就从最简单的隔绝周围一切做起。 没想到律言反应如此灵敏,轻松察觉到黄鹄所在的位置,一记凌厉的眼刀扫过去,甚至都没有使用双手画符,便轻易地将隐身的黄鹄扫落到地上,它凄厉地尖叫了一声,淡淡的血水自身下满开。 苏寰也是一惊,没想到这妖竟然能轻松看穿中阶法术,有些不简单。 南婉儿冲他大喊道:"没想到一个大男人就只会用女子来做挡箭牌,真是为我们妖界丢人!不如放下她,我们来大战一场?!" "别费力气了,我不会听你们的。"律言说到。 终于,倾寰郡主失血过多,差点被削成人彘的她闭紧了双眼,消逝在她如花的年纪里。律言丝毫不怜香惜玉,像是丢掉一件垃圾一般随意地丢弃,公子见状,忙不迭地翻身下马,快速俯冲过来,企图接住渐渐冰冷的身子。 律言冷眼旁观自己心爱的男人,为了他未过门的妻子,跪伏在地面上哭泣的模样,咬着后槽牙,似乎还未解气。 "遭了,他要对郡主的尸首不利!"苏寰预见了他行为的不正常,大声提醒着南婉儿。 南婉儿抽出双刀,瞬间注入灵力,闪亮的光芒又让凡人们长了见识。两人一同扑上前去,却未料到律言可以不经缓冲,那么快速地显出原身。 一头健硕的灰狼出现在府邸门口,顺滑的毛发显得威风凛凛,凶狠的眼珠盯谁谁害怕,超大的身形瞬间震慑凡人,人们再也无心凑热闹,一溜烟跑得干干静静,这下大白天的街面,弄得比深更半夜还要清净不少。 "啊呜!"灰狼发出标志性的嚎叫,顺便抖了抖身上的毛发,仿佛恢复了真身的它更为自信。 那公子狼狈地跪在血泊之中,双手颤抖着,指向死死盯住他的狼眼,从喉咙里呜咽着,吐不出完整的话语:"怪物......怪物......救命啊!" 灰狼显然听懂了他的恐惧,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随即它做出了在场人都想不到的事。 它趁着众人不注意,猛地咬住郡主的尸体就往肚子里吞。苏寰和南婉儿急忙用起法术,用自己的灵力与灵器费力地撬着闪着寒光的尖牙。 南婉儿一急,对身侧的师兄喊道:"不行,这样不显出原身不能与他匹敌,你负责掩护,我去跟他打。" 话音未落,一头不比灰狼逊色的杂色狼犬出现,俩个庞然大物顿时把脆弱的大门挤得砖墙欲裂, 严格来说是同一物种的两只,在相互呲牙警告之后,几乎同时开始攻击。 明显来说,这头灰狼的行动力不及狼犬,南婉儿一改平日里俏皮的小女儿神态,凶猛的势头让苏寰都感到有些害怕。几个回合下来,灰狼竟然被撕咬下一口肉,鲜血淋漓的痛感一下子便刺激了他,想也不想地反扑上来。 原本在地面上安静观察形势的新郎官,此刻也咬着牙准备助督妖廷一臂之力。他仗着自己体积小,不知从哪扒拉出废弃的长矛,许久没有打磨过的边缘粗糙不已。显然读书人并不懂这些,拿出自己平生最大的勇气,跑过去刺进灰狼的爪子间。 对于妖兽而言,这点小伤根本奈何不了它,但这人的行为却伤害了它,并且成功地换来灰狼充满感情的一瞥,抖了抖爪子,灰狼没有理睬他。 公子估计是被彻底激怒了,将掉落在一旁的长矛又捡起来,这次戳一下不解气,反反复复地扎了好几次,把爪子戳得皮肉翻出。 本来妖兽的原型痛感就会削弱一些,估计是灰狼真的被伤到了,甚至流下了几滴眼泪,有腐蚀性的液体,砸在地上变成不少的坑洞,有几滴溅到了新郎的身上,喜庆的大红礼服非常轻易地破碎,灰狼一边与狼犬缠斗,一边留意着男子,见自己差点伤到他,看不出表情的脸竟然能感到几分懊恼。 苏寰见他有些晃神,急急地念出咒语,变出灵缚绳,将灰狼整个包裹起来。灰狼见势不对,后脚一蹬便飞上了瓦砾之上。 "今日之事本为我家务事,督妖廷插手让我俩无法顺利沟通。"浑厚的声音响起。 "你伤害了当朝郡主,家务事变成了国事,甚至关系到两界的和平。"苏寰与他对峙到。 "我才不管这么多!郡主又如何?金贵的身份敌不过几百日的陪伴?"灰狼显然被戳中了痛处,有些激动地说。 "呸!你个死妖怪!我本来以为你把自己扮成女子已经够恶心了,没想到你还是个凶悍异常的妖物,我真是瞎了狗眼!"新郎官丢了读书人的儒雅,破口大骂道。 "吾郎,你当真忘了我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我不信你真的有这么绝情。"灰狼依旧不相信自己心爱的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滚你妈的,谁是你的郎君,别装女人了,恶心死我了!"新郎气急败坏,当下都顾不得身份的悬殊,跳脚大骂起来。 灰狼略微垂下了头,浑身的毛发都飘不起来了,看起来有些丧气。 "那好,郡主现在已死,你想要攀龙附凤已是不可能,这辈子都别想逃离我!"灰狼黑亮的眼睛里充斥着渴望的神色,南婉儿瞅准时间扑上去撕咬它,它借着巧劲飞踢出去,南婉儿自半空中坠落。 苏寰的黄鹄腾空而起,稳稳地接住了狼犬,将她安置在平坦的地面上。 而那头灰狼俯冲下来,一嘴含住叫嚣的男子,包裹着呼啸的风云离去了。 南婉儿变回了人身,她着急地爬起来,指着站立在一旁的苏寰嘲讽到:"右护法大人,您可真是金贵啊,灰狼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您都不兴追一下的?" 苏寰有些委屈,也不是他不想追,实在是因为只剩半边原身的他难以发挥出实力,并且,南韵司似乎又恢复了一些,他对于黄鹄的控制又难上了几分,为了不露馅,这才眼睁睁看着灰狼离开。 南婉儿见他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气得一甩袖,奔着方才留下的气息追去。 躲在暗处的凡人们看他们打斗结束,便缓缓从隐蔽的地方走出来,空旷的大街又恢复了熙熙攘攘的人声。 苏寰正欲离去,便听见侧边有一大娘在说:"姑娘,你这么着急,找谁啊?" "我师父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即使不在耳边,但一下就能让苏寰侧目。 宁崇芸!她怎么又来了?!不好好在床上躺着,来这里干什么!苏寰盯住匆匆赶来的宁崇芸,眼中的怒火都快喷出来了。 "师父......我来了......"宁崇芸见他露出快要吃人的表情,露出讪笑。 "为师要去捉妖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可保护不了你。"苏寰留下背影,贴心地没有使用法术直接飞身离去。 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宁崇芸赶快跟上前去,在离师父半步的距离默默迈着小碎步。 苏寰阔步向前走着,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才稍稍稳定了自己的心情。自己留着这傀儡符的目的,不过就是让徒儿能够在自己不在的地方也能安心,不是让她这么随心所欲地想跟来就跟来。 宁崇芸感觉到师父的怒气稍微减少了些,不由得舒了口气。自己在床上实在是呆不住,就像跟来看看,毕竟自己才入门,对于这么些新鲜的法术还觉得很神奇,总是想多学一点,况且,有师父在,自己一点也不害怕。 走了片刻,苏寰与宁崇芸循着浓重的妖气,来到了一座陈旧的院落,略显贫寒的土墙面看起来十分清凉,虽没有门,整齐的布面阻隔住来人的视线,还崭新的碎花展现出主人的用心。 苏寰觉得有些好笑,这灰狼可真是个痴情种,男子都这么伤害他了,他竟然还能毫无芥蒂地回到所住的院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第25章 焚琴煮鹤(四) 一层薄如蝉翼的结界封锁住了门口,灵力低微如宁崇芸,抬脚就要往里走。苏寰眼疾手快,提住她的后领就往外拽。 宁崇芸委委屈屈地抬头望向师父,也不知师父是心里有鬼还是怎么的,竟然破天荒地避开了她的眼神,说到:"为师是怎么教你的?见到这种可疑的东西要先怎么样?" 宁崇芸回答到:"要先用灵力探知一二,切不可贸然行动。" 苏寰点了点头,接着说:"这附近也有婉儿的气息,但是快被那狼妖的气息给冲淡了,真是没想到这狼妖居然能生出压制不住的怨气,恐怕要把这周围的修道之人都招过来了。" 宁崇芸好歹有些微灵力,她能清楚地看见此处的异常,金灿灿的阳光之下,只有这一片天空被黑气包裹着,压抑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地急喘气。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令苏寰有些惊讶的举动。书上的清心咒自她嘴中念出,也许是近来修炼的成果,也可能是盗取尹清媚的成果,总之苏寰能感觉到两人周围打开了一道畅通无阻的屏障。 宁崇芸挑了下眉,露出个小得意的表情,礼貌地伸出手让师父先行,苏寰也没跟她客气,阔步向前走去。 苏寰拔出蓝莹莹的佩剑,默念出业火咒,顿时间狂风夹杂着灼热的火焰凶狠地席卷着看似薄弱的结界壁。小看对手绝不是件好事,恐怖的大火顿时间反弹过来,差点把愣在原地的宁崇芸殃及到。 苏寰想要保护她,可还是慢了一步,宁崇芸急急地念出一个咒,召唤出坚实的铁壁,生生受住了那一击。 苏寰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欣慰地勾了下唇。 宁崇芸觉得有些开心,虽说还没开始正式的身体修炼,但这些基础的符咒简直是倒背如流,为了在师父面前表现出自己非常有用,特地展示了这么几下子。 苏寰猛地想到,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现了问题,为何徒弟不学些好的,把急躁冒进,邀功求赏的本事学了个遍,肯定是南韵司的人品有问题,像早春的喷嚏一般,流传极其广泛。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苏寰师父依旧能抽个空想到自己投身的教育事业,实在是业界良心,督妖廷最会教的师父归他莫属。 再次运气,自剑锋处释放灵气,这次摒弃了繁复的符咒,仅仅使用蛮力打击,可惜重蹈覆辙。 宁崇芸没有身在妖身,看问题的方式可比苏寰要简单得多。她发现这结界壁有反弹攻击,但却没有主动进攻的功能,对于她在一般的妖界法术书上所见的咒语可简单不少。 要是她的想法没有错,那么今天就能立个大功啦。这么想着,宁崇芸轻轻喊了一声师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次往里走去。 苏寰担心的一幕并没有出现,这凡胎肉体打败了他怎么都没办法打开的结界壁,宁崇芸在室内转过头,对他笑着招招手。 一个黑影迅速闪过,苏寰急得失了妥帖的仪表,几步冲到门口,可还是慢了一点,宁崇芸带着还没有消失的笑容,被凭空拐走,而无用的自己,则一头撞在了透明的壁垒上。 他大概想清楚了这是什么原因,要么是因为她的灵力比较低微,不易反弹,要么就因为......她是个凡人。 苏寰气恼地捶了一把结界,带着酥麻的疼痛触感,将他的皮肤灼伤,无论他想什么样的方法,这恼人的结界都能轻松反弹。 苏寰尽量收敛起了浑身的妖气,收起佩剑,闭着眼睛朝试图进入。 世上的好事他没法占全,这次强悍的结界将他的身子卡住了一半,既前进不得又后退不得,以极其纠结的被姿势封锁住了,看起来非常的滑稽。 苏寰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未能摆脱,因此他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宁崇芸!崇芸!你在哪?" 黑洞洞的屋子里并没有女子的声音,沉寂的空间一点没有反应。 有些尴尬的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南婉儿的所在,这间屋子就好像一个诱饵一般,苏寰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哈哈哈哈,堂堂的督妖廷右护法大人,这样样子可真好笑啊。"灰狼的声音从内室传出,嘲笑的意味十分明显。 "那又怎样,与你何干?"苏寰只能硬撑着给自己面子。 "是,是不与我有关系,但和你这可爱的小徒弟有关系啊~"灰狼突然之间换上了女子的声线,柔美的嗓音听起来阴森异常。 "你把她怎样了?放开她,快给我放开她!!"苏寰想到徒弟可能会遭受的凄惨下场,急得丢掉了所有的气度,愤怒的吼叫出声。 "哎呀,着急了呢,大人可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英俊的模样都不见了呢。"狼妖装作轻浮的模样,扭着水蛇腰缓步走了过来。 眼见着灰狼想要伸手抚摸苏寰的脸,苏寰吓得紧紧收回了颌骨,刀刻般的轮廓都被挤压成丑丑的双下巴,嫌弃溢于言表。 "哎呀,干嘛这样啦,你以为人家都不会生气的吗?"狼妖掩嘴呵呵一笑,指尖的灵力差点就要释放出来。 "你家的公子呢?我们督妖廷办案求的是证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狼妖瞬间收敛了伪装的媚意,挂着脂粉的脸蛋显得非常可笑,眼睑处还未干涸的泪痕又变得悲情不已。 "我不想要长生,也无所谓这满身的灵力,活到了这样的年岁,比小屁孩们更懂得什么东西该珍惜。"狼妖越过了苏寰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起来。 苏寰在心底哼笑一声,这些听起来可怜的辩解,就应该留在主殿大人在时求情使用,他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故事,现在,只有宁崇芸的安危才能影响他。 "我活到现在,整整六百年,对于妖来说不多不少,但我现在才知道,过去的岁月真是荒渡。没有所爱之人,修炼之路虽然顺风顺水,心里的寂寥却没有人能懂。" 又开始自说自话了......苏寰狠狠地清了下喉咙,想要引起他的注意,然而收效甚微。 "谁能想到他竟然抛下我去当什么驸马爷!金钱和权力,比不上我们朝夕相处的这么些日子吗?"狼妖越说越激动,头上歪掉的簪子也跟着颤抖。 "哎,别激动,这些呈堂供词我会替你好好记着,现在先把姑娘交出来,再跟我乖乖回去。"苏寰耐心地劝解到,但他的狰狞的双脚动作已经快绷不住了,现下的行为只是在维持风度。 "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和他,我保证我会带着他,去山林间隐居,再也不出现在人世间。"狼妖看似有些疯癫了,一瞬间又换上了一幅可怜楚楚的模样。 苏寰正想拆穿他善变的戏子嘴脸,屋子里小小的呻/吟声出现,面容清俊的公子扶着额从床上爬起来,才适应变暗的视线,就看见狼妖苦苦哀求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还没清醒,那瞬间好像见到了那个毫无威胁性的律言,柔弱又善良,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护他,为他点灯研墨,营造出一个家的模样,虽然只是一个虚影。 狼妖转过头,关切地小跑向床边,搂住暂且虚弱的公子,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锁骨之间。那公子好似又回忆起什么,奋力推开温柔的狼妖,甚至用脚狠踹他。 "滚,你给我滚!你这个妖怪!!我真是瞎了眼我......竟然曾经将你当作妻子般看待,我怎么那么蠢!"公子一边愤恨地蹬着一旁无动于衷的狼妖,一边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脑袋。 原本是那么一张滑稽的脸,孤芳自赏地画上精致的新娘妆,去出演一场闹剧,等不来他的夸奖,却让他的愤怒更深了一层,是自作自受呢,还是自作自受呢。 "小汶,我们回到从前不好么,把这一切都忘了吧,重新来过。"狼妖吸了吸鼻子,勉强地笑到。 "呸!你杀掉了郡主,整个朝廷都不会放过我,更别说一步登天了,我前半生所作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了,都是因为你!都是你这个妖怪!"他的小汶,根本听不进去任何的好言好语,只是一个劲地发泄着。 "喂,两位苦命鸳鸯,本使无意打扰二位叙旧,只希望能顺便把我放下。"苏寰努力地找存在感。 "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狼妖咬牙切齿地说。 "对了,督妖廷。"汶公子恍然大悟到:"那个什么右护法的,赶快把他抓走,我这辈子,到死也不想看见他!" 看起来温文弱弱的汶公子,此刻拿出了大力气,身手敏捷地爬起来,拽住狼妖散落的发簪,无情地在地上拖拽,方才那么威风的狼妖,现在也会因为害怕伤害到凡人,而不敢轻举妄动。 苏寰只是看起来样子凄惨,在地上被迫拖行的狼妖,眼泪也流不出来的样子,连凄惨都算不上。短短几步的距离,走出了勇士赴死一般的悲壮。 苏寰一般懒得将为数不多的怜悯分给他人,而狼妖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要是自己也是为情所困该是什么样。 比起这个,不知是生是死的宁崇芸才是占据他内心顶层的。 第26章 焚琴煮鹤(五) "师父!"远远地听见了宁崇芸的声音,不是从室内传来的,而是从他的身后,她着急地左拉右拽,可被结界禁锢的师父是怎么也动不了。 "可恶的狼妖,你快把结界撤掉,把我师父放出来。"宁崇芸也无法,只能指责凄惨不已的狼妖。 "姑娘,你是这位右护法的徒弟吧?"眼看着汶公子已经凑近他们的跟前,满是泪痕的脸勉强拼出谄媚的微笑:"那你一定会收妖吧,快,快把他给我收了!" 宁崇芸见到他这么可怕的模样,不由得后退了半步,但拉住师父的手半点没有放松。 "小姑娘,我不是坏人,你别害怕,他才是。"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抓着的青丝,狼妖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不带一点波动的沉寂。 宁崇芸小心哄劝到:"论到捉妖,还是我师父最厉害了,可惜他中了狼妖的奸计,此时动弹不得,要是狼妖能把这妖术解决,师父定能在瞬间将他收服。" 汶公子的眼神晃动了一下,也没管这句话当中的情形是不是合理,也没考虑现下究竟是谁被制服,奋力地一甩手,把狼妖的额头磕在桌角处,威胁他放开苏寰。 狼妖捏紧自己的拳头,忍耐着怒气和冲动,咬着牙,梗着脖子硬是没动。 "贱人,还执迷不悟!你我人妖殊途,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汶公子面目狰狞地骂道:"况且我还没发现,你是个阉/货,呸,我现在恨不得剁了碰过你的手!" 狼妖还是没有使用自己的灵力,任凭他释放自己的怒气。 苏寰用自己仅能动弹的大拇指和食指,一搓,打出清脆的响声,成功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嘿,各位,麻烦你们理下我。" 宁崇芸伸长了手,在师父的脑袋上拍了两下,说:"师父放心,我会救下你的。" 这下没把苏寰气得够呛,这小徒弟怕是没规矩惯了,竟然敢欺负到师父头上来了,没听说过男人的头,女人的腰,都碰不得吗?显然没有。 苏寰一下子憋不住自身的妖气,猝然结界壁被亮蓝色盈满,强大的反推力毫不留情,苏寰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体验到了高空飞行的神奇经历,还不费吹灰之力,要不是屁股疼,差点为他点个赞。 宁崇芸赶来,费劲地扶起了师父,关切地在他身上拍拍不小心沾染到的灰尘,生怕师父染脏了他的白衣,发起脾气。 苏寰正头晕目眩着呢,强撑着挥退宁崇芸的手,想要从地面上爬起,却发现自己好像浑身无力,根本不像是就那么摔了一次的后果,反倒是有些像是禁行咒,连站起的动作都吃力。 宁崇芸也发现师父的不对劲,她伸手在师父眼前晃了晃,师父的脸不一会便涨红了,好像在使着什么劲。 "别乱动,右护法大人。你中了一种毒,放心,这种毒没有什么其他的危害,只不过是有一个时辰不能乱动而已。"狼妖施了咒术,把方才狂躁的汶公子哄得睡着了,软软地趴在他身上,看起来乖顺极了。 "卑鄙......竟然使......使毒......"苏寰感觉自己的舌头也变大了,说话模糊不清的。 "哦,对了,右护法大人在这一个时辰之中也会慢慢失去语言能力,您的徒儿不是非常乖巧么,这样你也能好好休息一番了。"狼妖转身便走,消失在一团烟雾之中。 宁崇芸看着无能为力的师父,倔强的眼神看起来悲伤的很,就想扛起他的一条胳膊把他带走,可惜她低估了一个成年男妖的重量,不是把他扛起来又脸朝下栽倒在地,就是只扯起了他的一只手,扯不起他的全身,疼得苏寰总是呲牙裂嘴的。 苏寰被徒弟的孝心感动得直翻白眼,感觉头都要在地上磕出问题来,奈何嘴又不能动,连阻止都做不到。 宁崇芸用她那提只母鸡都费劲的力气,硬是把苏寰搬到了结界已经撤销的房间里,借助凳子的力量,终于是把苏寰搬到了柔软的床铺上。 苏寰闻着明目张胆的狼妖气息,差点窒息,只能鼓动着腮帮子呼吸,用宁崇芸的话说,就像只鱼。 "师父,您的衣服脏了,要不要换一身?"宁崇芸小心地不提起摆他一道的狼妖,害怕师父心情不好。 苏寰一听到,眼睛瞪得像个铜铃,终于要趁着他不能动的时候下手了吗?这个小兔崽子,看他恢复了要怎么收拾她! 宁崇芸也是有这贼心没这贼胆,话刚刚说出来就害羞地笑出了声。 苏寰听了更不高兴,怎么,脱他的衣服是件这么值得笑的事?他用眼神在传递自己的不高兴,可惜宁崇芸还没习得高深的读心术,眼神也是装作看不懂。 宁崇芸开开心心地转头打开狼妖的衣橱,毫无羞耻心地翻翻找找,在最角落的橱壁上,找到一条不明显的裂缝。 她充满好奇心地一推,整个门板应声倒地,里面的光景让人目不暇接。 按理说,这面墙的外边应该是空空的院坝,但狼妖将它做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异度空间,里面堆放满了各种结婚用的喜服,鲜红的蜡烛,各种的喜字对联和窗花,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它们之上都已布满各种蛛网和霉斑,像是已经堆放许久的了。 "师父......我们是不是错怪他们了。世上的人千千万,痴情种少得可怜。"宁崇芸说着,然后她又想起什么,继续说:"当然他为了自己的情感,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待嫁姑娘,也是不对的,他最应该怪的,便是那个丢弃他的负心汉!"说得义愤填膺,捏起拳头,好像马上就要锤向可恶的汶公子。 苏寰用眼神无声警告宁崇芸,她显然接收到了,顽皮地笑笑,继续寻找衣橱内的东西。 "咦,这里怎么会有一件如此华贵的缎面衣裳?"宁崇芸抖开衣服,将它的全貌展现在苏寰的面前。 绛紫色,烫金的图案花纹......世界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件衣服?苏寰不禁疑惑到,他们才在牢房内发现这一点线索,就这么巧地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苏寰仔细盯着衣裳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将那块小缺角当成拼图,补齐在里面,很快,他便找到了缺失的那个衣角。可疑,简直太可疑了,苏寰想到。 宁崇芸盯着苏寰若有所思的样子,问到:"师父,这件带走?" 苏寰缓缓地挪动了几下头,表示同意,于是宁崇芸默默将它展开,走过来把它搭在苏寰的肚子上。 ......为师不是看上这件俗气的衣服了,为什么要拿它来破坏我的审美。苏寰已经无力再做出动作,只是无奈地抬头望屋顶。 宁崇芸继续翻翻找找,这次又出现一个大物证。 "师父!这个药粉有点奇怪,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苦核桃味,跟我当时喝药的时候汤里的味道好相似。可是又好像并不是一味药。" 苏寰眼睛一亮,宁崇芸还没有机会描述她自己的感受,没想到她在喝药时也闻到了这个苦核桃味,看来跟那个毒药有很深的关系。 赃物和证物确凿,算是某种程度的真相大白,但苏寰内心里还是不□□宁,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对了!南婉儿去哪了?说是来追狼妖,狼妖都走了她还没出现。是继续追去了,还是晕倒在哪了? 苏寰本来是非常相信自己这个师妹的能力,但这么些时候她都渺无音讯,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越想越不对劲,碍于这恼人的毒,苏寰也就只能在床上干瞪眼。 宁崇芸看衣橱里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回头对苏寰说:"师父,这里没有你喜欢的那种帅帅的白衣服呢。" 搞半天你还真是来帮我找衣服的,苏寰觉得太阳穴有些疼,刚刚的功劳都一笔勾销了,夸奖就更没有了。 宁崇芸看着人畜无害的苏寰,此刻他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乖乖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样子真的和平常不同,怎么说呢,就像是平日里顽皮活泼的小猫,人一靠近就会露出锋利的爪子,但只要一睡着,想怎么摸它的小肉爪就怎么摸。 于是宁崇芸也生出了些歹念,她悄悄地坐下,只挨着一点点床边,隔着老远,伸手戳戳师父的手,就像逗弄街上可爱的小猫一般,在指腹上捏捏。 苏寰斜眼看她,这凡人小姑娘的心里在想什么,真是个谜。糙老爷们的手,硬茧子捏起来有什么意思,别说,这么按摩几下还挺舒服的。 苏寰小猫猫,眯上了眼,默许了这种奇怪的行为。 宁崇芸看他都把眼睛闭上了,心想着,果然是只猫啊,一捏他手就舒服得不行,那下巴呢。想着,分出一只手轻轻挠了下他的下巴。 苏寰突然觉得有些痒痒,想笑出声,但碍于长辈的面子,死死地闭住了嘴,把下巴抬的很高,企图逃避作乱的双手。 宁崇芸更高兴了,挠猫猫的下巴它们也会仰着下巴,给予全身心的信任。 南婉儿灰头土脸地一脚踏进门,看到这个画面差点叫出声,心里默念着,我看错了我看错了,再望去,还是两人闲适玩耍的模样。 南婉儿还没落下的脚迅速地缩了回去,边想着,为什么我要来找他们,我的胸口好痛,胃好撑,边直接走出了院落。 作者有话要说:要想剧情像车跑,霸王票来一发 第27章 焚琴煮鹤(六) 苏寰的四肢不能动弹,嘴巴不能动弹,但鼻子还没失效,他明明闻到了南婉儿的气味,又没见她进来,啥意思啊?能不能给个准信? 宁崇芸好似也感觉到了什么,直往外头张望,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一下一下呼噜毛,让苏寰也十分享受这样的惬意。 一个时辰过去得很快,要不是任务在身,恼人的事情也还没解决,在这里躺一天也不是什么难事。孤身一人已久的苏寰,还真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如此舒心的时刻。 苏寰觉得自己的四肢正在苏醒,麻木的舌头慢慢恢复,温热的灵气运转起来,他看了看放松警惕的宁崇芸,猝然伸手,将宁崇芸的手定格在自己的侧脸上。刹那间四目相接,两人竟都忘记了应该说的话,应该做的事。 苏寰果真是技艺高超的戏子,只短短一瞬,便从茫然中醒来,腾地起身,好似一个无情的郎君一般低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简洁地发出跟上的指令便没有再说话。 宁崇芸依旧坐在床榻上,抬头看着师父的背影,心中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师父是一个开朗的纨绔公子,时不时地吐出一些玩笑话才正常,但是自从自己身上的毒发作没有这么频繁,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时常一言不发,时常不爱说话,是否这才是师父原来的模样呢? 看师父站在薄雾之中,回过头来等她,朦胧的天光让他的表情不真切,宁崇芸一下子清醒过来,低头收好绸面的衣服便快步追上去。 南婉儿正在面对着墙角,不断地踢着石子,看到两人出来,嘴角抽搐了几下,说道:"师兄,您可起床了,师妹可等你好久了。" "少在那言语讽刺我,刚刚我中了狼妖的毒,全身都不能动弹,是我的徒儿留在那帮忙。" 宁崇芸他们两的眼神交流,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个过于探究,一个又忙着躲避。师父不知为何,非要做这种无畏的解释,也难怪婉儿姐姐狐疑。 "别废话了,说说你去哪了。"苏寰怂了一小会,恢复正常了。 "刚刚我一直躲在暗处观察,你的怂样我都看见了。"南婉儿想笑,看师兄的脸色不大好,硬是憋住了,继续说:"我也不是不想救你,但追逃犯人比较重要嘛,所以我就一路跟着他们,到了离这里二十里地的郊外森林,估计那里面有狼妖的老巢。" "那你怎么不去守着,跑来找我们,万一狼妖跑了怎么办?"苏寰突然暴躁。 "凶什么凶!"南婉儿翻了个白眼,道:"因为狼妖把草屋外界用结界封锁起来了,我一个去恐怕搞不定。师兄不是很厉害嘛,所以来找你啊。" 苏寰要是有胡子,应该气的要竖起来了,有那么大仇,非要嘲讽一番才舒服。 "事不宜迟,走吧。"苏寰帅气地一挥手,两个小喽啰颠颠地跟上来。 "师兄,要不要叫她来。"南婉儿走着走着,凑过来问了一句。 "她?你别一有紧急的事就想着打扰别人,修炼都来不及,还管你?"苏寰撇了她一眼,南婉儿少有地瘪起了嘴。 "我知道她是尊贵的赤松派嫡传弟子,我们人妖殊途,不便打扰人家。"南婉儿一股脑地倒出苦水,这些翻来覆去告诫过她多遍的话她也不是不记得,但是一遇到什么事,想起的人第一个就是她,这有什么办法。 "随便你,你爱叫不叫。"苏寰也知道没有办法阻止这个不听话的师妹,干脆就随她而去。 南婉儿喜出望外,径直从怀里掏出通信工具,一只千纸鹤,轻轻吹一口气,瘪瘪的纸鹤便瞬间活了过来,扑棱着翅膀欢快地跑走了。 敢情是一直准备着呢,苏寰忍不住摇了摇头,女大不中留啊。 此刻天色昏暗,树林里穿行的只有他们三人,以及飒飒的风声。宁崇芸生怕找不到行动敏捷的他们,正一个树干一个树干地刻上标记,稳稳地抱着树干行走。 突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定睛一看,粗糙的茧子正是她所熟悉的,苏寰虽然迅速地赶着路,但也没忘记行动稍显不便的徒弟。 宁崇芸没想太多,将手与他的重叠在一起,直到掌心的温度互相传递,才觉察到自己激烈的脉搏声,好似要冲破薄薄的皮肤层。宁崇芸努力地不在意这些感觉,专心看脚下的路,想着任务重要,任务重要。 很快便找到了狼妖的藏身之处,一切正如南婉儿所说,在深处藏匿着一间茅草屋,简陋地好像随时都快要倒塌。 宁崇芸看身旁的两人犯难,自己则主动担起了责任,走上前试探边缘处的透明结界。这次并不像上次一般好运,宁崇芸也被反弹了出来,所幸她身子比以往灵活不少,只往后退了几步,并未跌倒。 南婉儿和苏寰见她无事,各自松了一口气。 "崇芸有点进步啊。"南婉儿笑着夸奖她。 "谢谢婉儿姐姐抬举我,也是师父教的好。"宁崇芸笑眯眯地说到。 "哎,你可别夸他,我还不知道,他就丢了你几本书,其他都是你自己在练,悟到这种地步不错啦。" 苏寰听见这句话就不高兴了,体内属于南韵司的部分苏醒了:"可别急着诋毁我,我这不是正在教导她吗?这就是新型的传道授业方式,强调一个参与。" 一本正经地瞎扯,南婉儿懒得跟他争论,拔出双刀,使出猛力扎在地上,闪亮的灵力光泽贴近地面飞行,与结界相接,形成两股强劲的对冲力。 "看到没有,你婉儿姐姐在嘲讽我们师徒俩,到时候我们崇芸功力上涨了,可别来巴结。" 宁崇芸觉得好像之前的师父又回来了,冷冷的神情收进了身体里,之前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的疏离感好似从来未出现过,真奇怪啊。 狼妖布下的结界反弹力不容小觑,不出所料的,南婉儿的灵力也被全数奉还。南婉儿并不服气,还想直接抄起刀冲上去肉/搏,被苏寰给拦下来了。 直接放出自己的差使,念出一个很少使用的咒语,轻盈的黄鹄一下变得巨大无比,光是一只脚爪就能把地面上的房屋当蚂蚁一般踩死。它听从苏寰的指挥,用巨喙衔起散发妖气的结界罩,不断地用尖细的牙齿磨着透明的壁垒。 "这就是你的办法?"南婉儿惊得说不出话来,真原始,真粗糙啊! "说不定这种土方法还有奇效呢。"宁.师父的小迷妹.睁眼说瞎话.崇芸说到。 南婉儿自知只有一张嘴,在这两人面前,干脆当自己不会说话算了。 在黄鹄锲而不舍的攻击下,结界壁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清脆的噼啪声让在场的三人都兴奋不已。 宁崇芸比谁都高兴,微仰着头,有些骄傲地说:"我就说师父很厉害吧,婉儿姐姐这下相信了吧。" 南婉儿有些好笑地点点头,也只得承认了。 没过一会,结界壁的主人估计是感觉到了不安全,于是灵光大作,好不容易撕开的裂缝由合拢了。 "......"在场的三人都尴尬地沉默了。 "要不我还是试试其他方法吧。"苏寰开口道。 说着,从黄鹄的喙里吐露出蓝色的光晕,变作细小的尖刺,一齐朝结界壁冲去,待它们全部嵌入其中,苏寰使出法术飞上半空,用灵器的剑锋刺向结界的顶端,随着巨大的嘭声,结界应声而碎。 苏寰得意地在房顶站定,捋了下鬓边的发丝,说:"看到没有,结界的顶部通常是灵气聚集最薄弱的地方,从这里攻破是便捷的方法之一。" 南婉儿眉头一皱,问:"你背着我偷偷补习了?" 苏寰自信一挑眉:"不,那是天资聪颖。" "好吧。"南婉儿难过,不想说话。 还没等苏寰嘚瑟完,一股冲力从茅草中间破出,苏寰连忙足尖一点,飞到黄鹄的头上站稳,那狼妖降落到地面上,紧盯着一人一妖,两位雌性。 "都说了别来找我!"狼妖恶狠狠地吼道。 "哎,劳烦您抬下头,对手在这呢。"苏寰企图吸引狼妖的注意力。 狼妖扭过头,对苏寰露出不明意味的笑,以快得看不见的速度刺向场内最弱小的宁崇芸。 苏寰俯冲下来,方才逗趣的言语也抛在脑后了,黄鹄展开双翅,啼鸣了一声。 "此等小妖,也想妄图伤人!"窈窕的玄色倩影挡在了宁崇芸的面前,刺有古松的发带飘拂到宁崇芸的脸上,那女子侧过头确认了一下身后的凡人并未受伤之后,掏出符咒,口中念念有词,瞬间金光大作,点亮了过于安静的树林。 南婉儿像个幼稚的小童一般,开心得拍起了手:"南宫姐姐来了,我有救啦!" 那名叫南宫的女子,看着南婉儿,嘴角紧绷之中又透露出一丝的温柔笑意,让宁崇芸侧目。她发现宁崇芸在打量自己,也不避讳地朝她点了点头,顺间收拢了柔和的气息。 真是个神秘的人呢,宁崇芸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南婉儿的官配来了,你们等着吃糖吗,快把霸王票乖乖上交,不然黄金狗粮伺候~ 第28章 焚琴煮鹤(七) "南宫芩墨,你上次不是说要闭关二十年?怎么提前出来了。"苏寰问道。 "婉儿叫我呢,正好我近日也觉得烦闷,想出来看看。"南宫芩墨回答。 宁崇芸有种错觉,这个南宫芩墨对自己的师父好像不是很友好,虽然看起来并不明显,那种淡淡的不以为然藏在眉宇之间,不仔细看不会注意得了。两人是有什么过节吗?可看师父的表现,又不像。暗自思酌着,面前的狼妖终于又逮到偷袭的机会,于是朝南宫芩墨的面门袭来。 南宫芩墨掏出一捆鞭子,神奇的地方是,鞭子的手柄处布满层层叠叠的转轮,注入灵力时,它们开始缓缓旋转,仿佛是开启了什么似的,往空气里一甩,周身的气流都涌了过来,看起来声势浩大。 南婉儿始终以一个膜拜者的姿态观望,小声的惊呼不断响起。南宫芩墨抽空对她小声提醒到:"你可别叫了,你一叫我容易分心。" 南婉儿乖巧地用手捂住了嘴巴,满满的开心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宁崇芸没有姐姐,除了眼前的这个南婉儿之外,自己还没和任何女子有过这么亲密的关系,也完全不会有太过偏激的想念。因此,她不能理解南婉儿和眼前这个陌生的南宫芩墨,难不成是因为两人名字里面都带着南字,有天生的熟悉感? 其实别说她,苏寰在南婉儿身边待了这么些年,也觉得自己不能理解。你说两人无亲无故,也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怎么想不到熟悉的人,而是盲目相信一个外人呢?不懂,真的不懂。 很快,南宫芩墨就让宁崇芸刮目相看了。她作为赤松派的嫡传弟子,并没有担任什么要职,能耐也是不容小觑的。 狼妖估计是被彻底激怒了,一来便直接跳过了寒暄,以自己的真身示人,可那原本靓丽的灰毛,布满了暗淡的色彩,兴许是悲伤所致吧。 沉沉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愤怒的语气毫不掩饰:"我真的想向善,我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他已经昏死过去了,就让我好好守着他不行么?" "不行!因为你杀了人!早日束手就擒,早日接受审判。"苏寰还是决定好好劝解他。 "不!我不要!我为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都不要了!我为什么要放弃现在的一切!"狼妖的眼睛染上金色,尖尖的牙齿闪过伶俐的光芒。 "男性的尊严......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吧......"苏寰想到了一个不大好的事。 狼妖愤怒的气息爆发出来,柔顺的毛发竖起来,变成一道道尖刺,齐齐朝众人飞来。南宫芩墨双指竖起,一排咒语呈现出具象的模样缠绕在指尖,瞬间扩大成保护罩,帮助众人不受狼妖的伤害。 宁崇芸感觉到,南宫芩墨的保护罩相对于狼妖的结界,相同的反弹效果却呈现出不一样。狼妖所释放出来的反弹效果仅仅只有一个功能,然而南宫芩墨的保护罩吸收住了这一波攻击,并且在适当的时候释放出来。 狼妖这就被自己的毛发,攻击地节节败退,高下立判。狼妖喘着气,将自己的头埋了起来,连高高翘着的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在下南宫芩墨,奉劝你不要不自量力。"南宫芩墨礼貌地朝狼妖鞠了一躬,表现出自己作为大家族的礼度。 "南宫芩墨,这个名字可让咱们妖界多少人受了苦啊。"狼妖终于认清了自己所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鄙人不才,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宁崇芸只觉得一个眨眼之间,南宫芩墨便冲到了狼妖的面前,柔软的鞭子充斥着亮色的灵力光团,将黑夜照个通透。滋滋作响的凌厉气息着实不好受,刚刚一接触到狼妖的身体,便被狠狠推下了地面,头部在强大的力量下拖行了一段距离,凌乱的擦伤渗出了些许血渍。 狼妖彻底被激怒,它侧过头,对着众人咆哮,尖牙差点就戳到了呆立在一旁的宁崇芸。苏寰赶紧伸手将宁崇芸拉过来,小心地护在身后,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的。 "这狼妖处于暴怒阶段,你修为低下,给他塞牙缝都不够。"苏寰恨铁不成钢地说着。 "师父,妖怪很容易暴怒吗?我们只不过秉公执法。"宁崇芸不大懂人世间的情情爱爱。 苏寰只好捂额,这种事怎么教?人家是为爱疯魔,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人会很快释然,有人会一直循环在追寻的死胡同里面出不去,咱们这些普通的人或许一辈子没法体会,也许就在通往体会的路途之中。 "小孩子,别想这么多,专心看看你南宫姐姐怎么杀妖的。" 南宫芩墨是人界修道的翘楚,跟她学习怎么都比跟妖学习靠谱,苏寰是这么想的。毕竟人与妖的修行方式是完全不同的,自己也只能带领她入个门,并且,要是宁崇芸能让南宫芩墨满意的话,让她进入赤松派继续修行不是难事,比跟着自己有前途。 人心隔肚皮,宁崇芸可不是这么想的。她知道师父是为了她好,但总有一种即将离别的伤感,难不成师父想要把她赶出去?不想继续教她了?怎么会这样,自己并没有惹他不开心吧? 宁崇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背对着她的苏寰没有看见,花痴着的南婉儿也没有看见,只剩她独自忧伤着。 狼妖依旧不依不饶,觉得自己能够逃过一劫,丝毫不想听南宫芩墨的警告,它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睛里面盈满了泪光。 "难道……不!你不能这样!" 南宫芩墨好像想到了什么,大声阻止着。 但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狼妖的身体之内,任何人都无法阻止。 "嘣!"一声短促的爆炸声响起,并没有任何火光产生,而是在狼妖周围产生了淡淡的金黄色光芒,看上去好似一个圣洁的神像。 苏寰也意识到不对劲,这样的结果太惨烈,他甚至都不敢去猜测。 宁崇芸这个半外行都能感受到,狼妖的实力在一瞬间增强,她能够猜到刚刚南宫芩墨为何如此失态,这么做的代价一定非常大,可能会失去性命。 南宫芩墨见事已至此,只能严阵以待,南婉儿与苏寰也加入到战斗的队伍之中,三人各自拿出看家的本事,以三角的形态将狼妖团团围住。 南婉儿的狼犬率先上阵,她一口咬准狼妖的颈部,未曾想到那皮肤坚硬如铁,锐利的牙齿竟然不能深入分毫,瞬间强大起来的气场,轻松将狼犬弹飞出去。 苏寰不甘示弱,用黄鹄,加上符咒的力量,才勉强把狼妖捆住,原本神情淡漠的黄鹄,在此刻也是痛苦不堪,好像马上就要支撑不住。 此时,南宫芩墨上场了。她首先是挥出了自己的鞭子,套在了狼妖的脖颈处,将狼妖憋得满脸通红,随后念动咒语,手柄开始转动,一道符咒在空中浮现,紧紧地贴在了狼妖的眉间,一瞬间狼妖便停止了动作。 就在众人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时,狼妖却摆脱了众人的束缚,并用能够扭曲空气的声浪攻击他们,几人均是被弹到一旁的树干上,都不同程度地流出些许血液。 宁崇芸是当中受伤最为严重的,那一下撞击,让她头昏眼花,耳朵边有了恼人的蜂鸣声,她强撑着树干爬起,一口腥甜味从胸口冲上来,自嘴巴里吐出。 "没用的东西,还得我来。"宁崇芸在昏迷之前,又听见她的声音。虽然很不服气,但眼下没有比她出来更好的方法了。这是第一次,宁崇芸没有任何的反抗,将身体交给尹清媚使用。 南宫芩墨觉得眼前的小姑娘非常奇怪,方才只有微弱地几乎探测不到的灵力,在众人狠狠一摔之后,强劲的灵力释放出来,夹杂着些许纯净的妖气。 眼睁睁地看着宁崇芸站起来,苏寰明白,尹清媚又出来了,这很无奈。但是没有她的帮助,说不定这个狼妖就没有办法解决。 "好了,留给你们的喘息时间到了,接下来就去受死吧。"狼妖说着,眼看就要下狠手。 尹清媚看似并没有催动任何法术,自然地将狼妖整个抡起丢了出去,轰隆一声,平坦的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无数的树木成为牺牲品。 这让狼妖不可思议,它有点茫然地站起身来,俯视着平平无奇的凡人,好像还没搞明白她哪来的能力。 "尔等小辈,休在我面前逞能。"尹清媚扬起下巴,露出骄傲的神情。 自己竟然被凡人给蔑视了,这让狼妖不能忍耐,它又幻化出细腻的毛发尖刺,朝尹清媚飞来,势如破竹。 "真好笑,这点就想要奈何我?"尹清媚双手挥出巨大的法阵,让毛发反击了回去,狼妖有所准备,往侧边让去,可那毛发好似有了眼睛,直追着狼妖跑。 狼妖抽空对着她使出了气浪攻击,可惜在她巨大的法阵之下也反弹了回来,甚至以十倍的力量对着狼妖围追堵截。 第29章 焚琴煮鹤(八) "呵,这姑娘......"狼妖认为,自己年长,总是要占些优势的,可没想到这一切在这个神秘的凡人面前,都没有作用了。 方才还弱不禁风的,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上恐怖的灵力气息难以忽视,自己竟然在开战之前就觉得已经输了。狼妖骄傲的本性在作祟,他绝不允许自己比一个人类姑娘差。 重整了斗志,尽管身上满是细小的针眼,细密的疼痛让他四肢有些麻痹。他想着,自己已经引爆了内府里的元神,只能支撑不到一个时辰,他或许会死,或许会变成凡人。为了打败眼前缠人的督妖廷使者,拼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去追寻一个看不到的明天。 "律言,你这么做,那个凡人真的会领你的情么?"苏寰趁着最后的大战还未爆发,问到。 "你闭嘴,这个名字是他取的!"狼妖看不出神态的原型中,众人竟品出了一丝女儿般的娇羞。 "中邪了吧,这狼妖。"尹清媚评价到。 "没有体会过儿女情长的人,不会理解的。"狼妖严肃了起来,蓄力准备中。 尹清媚在轻盈一跃之前,侧过头望向刚刚才摆出攻击姿势的苏寰,俏皮地一眨眼,向狼妖证明自己心有所属。 在场的几人瞬间将目光投向苏寰,苏寰默默擦汗,尹清媚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你们……没想到你们比我更不易让世人接受。"隐晦的信息,狼妖一瞬间便读懂了。 我不是,我没有……苏寰想跑上去捂住尹清媚的破嘴,可现在事态紧急,只能呆立在原地不动。眉头不自觉地紧皱着,嘴角抽搐,挤出了一个类似于便秘的表情。 禽兽。在场的两位女子在心里感叹到。 尹清媚化身一道光影,将狼妖缠绕其中,然而一直戒备着的狼妖也没有轻易中她的道,轻松一跳便逃离其中。 这下可好,狼妖便掉落到剩下三人布下的法阵之中。四人突如其来的默契,使狼妖猝不及防,尹清媚负责主攻,而剩下三人专心控制法阵,限制狼妖的行动。 尹清媚念叨出了妖界独有的语言,苏寰和南宫都听不懂,可南婉儿清楚,这有点像是她小时看过的一本古籍里的禁语,深藏在记忆中的零碎片段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南婉儿虽并不清楚在她体内的究竟是谁,但在此刻她明白了,那个灵魂在生前一定在妖界有些身份,可不能像之前那么随便对待了。 狼妖在这段咒语之间,感觉头重脚轻,脚步虚浮,踉跄起来,变得强壮的肌肉此刻有了散疏的趋势。 三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她,以一己之力控制实力大涨的狼妖,看起来还有些轻松。领教过她实力的苏寰,有种奇怪的感觉,尹清媚的实力好像比以前增加了不少,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当时并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那当初她为什么会被自己打得魂魄四散,不是自相矛盾吗? 待狼妖坚持不住轰然倒地,三人同时念出咒语,狼妖便静止不动了。 尹清媚几步来到一动不动的狼妖面前,看着他不甘的双眼,手指轻点,硕大的狼型瞬间变回男子的模样,金色的步摇摔倒在泥土里。 "你已经失去全部妖力了,彻底变成凡人。"尹清媚收回了手,在衣衫上搓了几下。 "没死就好,我不是妖了,汶公子便会接受我了吧。"律言失去血色的脸无力地笑了一下。 "律言,你当我们都是死的?先跟我们回去接受审判,再回来不迟。"苏寰非常讨厌地站出来,身边的南宫和南婉儿都瞪了他一眼。 "这男的怎么还没死?那个什么督妖廷的是干什么吃的?"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汶公子醒了。律言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但众人能看出来,他明显愉悦了起来。 "汶公子,我们正准备带他回去。"苏寰走上前来对他施了一礼。 汶公子敷衍地回了他一礼,大声说:"不能直接杀?我可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晦气。" "他已完全失去了妖力,变成凡人了。"苏寰说到。 "好!多谢各位大人!"汶公子听闻这个消息,高兴地眉毛都扬了起来。 "等他接受了审判,你们就能安心地过上幸福的日子了,当然是在两边都认为他无罪的情况下。"尹清媚补充到。 "你的意思是,他有机会能回来?"汶公子的笑僵在脸上,惊恐的神情又冒出来。 "对。" "你们杀了他吧,他可是害死郡主的凶手,草民的丧妻之仇还未得报,草民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汶公子摆出了经典的求人姿势。 苏寰有些伤脑筋,按说这审判结果还未出,究竟是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也不得而知,尹清媚干嘛要提前承诺他会回来?看狼妖崩溃的样子很开心么? "公子,我们秉公办案,私自处置犯人是违反规定的。"南婉儿劝解到。 "也就是说你们不会杀了他,他以后还有机会回来找我。"汶公子低垂着头,低沉的声音好像失去了希望一般。 "我知道我骗你不对,看在我们朝夕相处的那么些日子,原谅我不好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律言开口了。 "你知道还说,少来恶心人,怪不得你身体上有一个小伤口。"汶公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作呕的画面一般。 苏寰顿时觉得下面一凉,这是何必呢?又不是不会法术的凡人。 "只不过是在告诫自己要安下心来待在你身边。"律言说到。 尹清媚抽了一口气,她虽不能感同身受,还是觉得律言这么做太极端,装可怜给谁看呢。 "恶心!你还想获得我的同情?你以为我会心疼?你想多了,他们不处理你,我来!" 苏寰一听这势头不对,赶紧挡在毫无抵抗能力的律言前面,好言劝解到:"公子息怒,关于郡主的事我们一定还你个公道,但你私自处理犯人是不对的,想必皇上也想亲自处理他吧。"把皇上都搬出来,就是希望公子能理智。 "对,对,我不是驸马了,今生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见皇上了,我一定要为自己的仕途讨个说法。" "原来是个倒插门,没个一官半职的竟然想娶郡主,你们人界的皇帝心可真大。"尹清媚说。 "倒插门怎么了?读书读不出前途,找个靠山有何不可?我刚丧妻,正巧能求皇上给我一个官职,我不能再回到一贫如洗的时候了。"公子急出了一脑门汗,想立马飞到皇宫里面。 "你这什么眼神啊,这种垃圾值得你放弃那么多?"劝说无门,南婉儿回头问到。 "我若是早知今日真心错付,当初也想必不会想要这么做。但是,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只知道,我爱便爱了。情就是向东流的水,向前走的时间,不会等你反悔的。" 律言倒是坦然,可这边的公子做出一副快要呕吐的样子。在场的人,齐齐摇头,太伤人了。 律言垂下眼,忍耐着想哭的冲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他自己也不知道。 "好了,我们先带他回去,明天一早就去觐见皇上。"苏寰做起了和事老,这才缓解了紧绷的气氛。 …………………………………………… 依依不舍地跟南宫告别后,尹清媚跟他们一起回到督妖廷,连个敷衍的招呼都没打,便径直走到清净的后山。 宁崇芸被驱逐到角落,精神力还很平庸的她,到现在还沉睡不醒。 其实,尹清媚近日一直在内府之中不出言干扰宁崇芸是有原因的,并且,她的毒越来越少发作也是有原因的。 尹清媚盘腿坐在断崖边的大石上,调息运功,感觉到自己浑身力量充沛,不禁微笑起来。 原本只剩一婚的她苟延残喘到今日,已是不易,在这期间还恢复了不少功力,更是惊喜,去往人界之时,本是为了隐藏实力自损功力,才会被假南韵司给占了先机。待到她全部恢复完成,就没有人能够阻挡她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和宁崇芸共用一个身子,她见到假南韵司时,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看他几眼。啧,没想到前半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还能有这样的烦恼,果真是年纪大了么。 这样想着,趁宁崇芸还没醒来,她悄悄溜进了戒备森严的皇宫。 烫金的牌匾上书写着"坤安殿",服侍的丫鬟在漆黑的暗夜之中打着哈欠在走廊上穿行,侍卫也有些神情松散。 吹了一口气,方圆一里的闲杂人等都静止不动了,尹清媚这才放下心来,推开门走进殿内。 "本宫就寝了,有事明日再说……清媚?"大概是问道了些许妖气,帐内的人问道。 "母后,我回来了。"尹清媚双膝跪地,叩首到。 青纱帐掀开,床上只着亵衣的女子探出头来,见到真是尹清媚,赶紧翻身下床,抱住许久未见的尹清媚,说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女子正是当朝的太皇太后,当年与瑾丰皇帝和亲的妖王殿下,同时,在妖界时便留下了自己的血脉,与尹清媚是血浓于水的母女关系。 "我听说你被人打得魂飞魄散,吓得我……"养优处尊的太皇太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尽管在深宫中过了小三百年,年轻的容颜依旧未改,甚至看起来比以前还更加容光焕发了。 "我没事,现在回到了自己的原身,使用起来反而更得心应手了。"尹清媚吸了吸鼻子,笑着说。 "早知道就不派你去那个劳什子赤松派,舒舒服服的活着多好,以后细作就让别人去吧。" "不,母后,另找的人我不放心,况且功力还比不得我,大事怎能成?"尹清媚拉开与太皇太后的距离,扶着她的肩膀认真地说。 "大事,那比得过你的性命重要,况且,你手里不是还有些底牌?"太皇太后说。 "现在,我留在杀身仇人身边,时刻看着督妖廷的动作,这样也挺好的。而且,母后,督妖廷的右护法是假扮的,我临死前才得知的确切消息。" 太皇太后有些震惊,忙问到:"那你可知他的真实身份?" "不知,他并未向任何人透露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无从查起。不过,我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是他收的徒弟,二人之间有些私情,待我将她的灵魂吞噬后,便能将他的真实身份套出。"尹清媚说到。 "不错,娘等着你的好消息。"太皇太后温柔地抚摸了她的头,夸奖道。 第30章 焚琴煮鹤(九) "母后,女儿许久未来看你,你在这深宫之中还好吗?"尹清媚关心到。 "来,坐着说。"太皇太后拉着尹清媚坐到了床上,帮她拍了拍膝盖处的灰,说:"我能有什么事,每天不过就是见见那些妃嫔,跟她们聊聊天喝喝茶而已,不过就是无聊了点。" "那也很好,总比从前在妖界腥风血雨好。"尹清媚像是想起了从前,低下了头。 "娘现在过得舒服,锦衣玉食的。对了,我这里有好多漂亮的首饰,还有绸布,你去挑些吧。" "娘,我拿走了往哪放啊。"尹清媚久违地撒着娇,家的感觉好久都没有了。自己独身一人,成为细作潜藏在人界,天天胆战心惊,好久没有过这么放松的时刻了。 太皇太后想要留下自己的女儿好生休息到清早,但被尹清媚拒绝了,母女两依依不舍地告过别,走出了殿内。路上的人们像是打了个盹,并未察觉有什么问题,皇宫又开始正常的运转。 ………………………………………………… 天刚大亮,众人来到审妖堂,蒯大人早已听闻此事,便并未停留,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宫门口。 门口的侍卫显然是见过苏寰的,他有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苏寰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所幸他还有些眼力见,立马装作首次相见的模样,恭敬地问候了蒯大人,然后转身去通报了。 一直未离开皇宫的尹清媚紧盯着他们,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这假南韵司,难不成也跟皇宫有关系?有点意思。 穿越了重重宫门,终于来到皇帝的腾龙殿。 俞成端坐在金色的龙椅之上,高高的台阶拉远了小皇帝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故作深沉的声音响起:"狼妖,你可知罪?" "赶跑抢夫君的小贱/人/,何错之有?"狼妖被御前带刀侍卫一脚踢向腿弯,没有妖力护体的他此刻变得异常柔弱,他倔强地反问道,甚至大胆地抬头望向皇帝。 "放肆!龙颜岂能亵渎!犯人速速低下头来!"带刀侍卫厉声喊道。 "郡主千金之躯,竟然被妖怪当白菜一样当众宰割!"皇帝气得甩下手边的奏折,空旷的大殿上回声不断。 "督妖廷右护法大人,你们认为该处何罪?"苏寰有些被吓到了,小皇帝竟然直接问他意见。 "回禀皇帝殿下,在下认为,"苏寰抬眼环视了一周,狠下心说:"任意处置金枝玉叶的郡主大人,论罪当诛,念在他妖力全毁,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在下建议,判处他十五年牢狱处罚。" 皇帝闻言轻轻地点了几下下颌,满意的表情挂满了全脸。 南婉儿在一旁小声地说:"这个皇帝怎么好像对你很满意的样子。" 苏寰偷偷咽了一口口水,这么明显的吗。 律言全程未置一词,淡然地等待属于他的结果,经过所爱之人的狠狠伤害,他也有些不太抱希望了,坐牢便坐牢,他失去妖力了,等他牢狱之灾一结束,恐怕那人已子孙满堂。 "你可有疑问?"小皇帝还是征求了一下本人的意见。 律言说:"你们才是法,我有何理由反驳?" 那就是同意了。小皇帝吩咐侍卫将律言押送至天牢,待到闲杂人等离开腾龙殿,他装模作样地找苏寰搭话:"右护法大人,想必旅途劳顿,朕已吩咐御膳房做了些精致的小食,二位不如留下来品尝一二。" 苏寰做出拱手礼,正想出言拒绝,却被南婉儿抢先答应下来:"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多谢皇帝陛下了。" 宫女上前来领路,南婉儿昂首挺胸地走出大殿,空旷的腾龙殿又只剩下了两个做戏的叔侄二人。 "寰叔叔,我方才演的怎么样?"俞成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还行,就是有点过火了,你不该一直问我的意见。"苏寰松了一口气,说到。 "寰叔叔,你就不能夸夸我吗?我这么卖力。"俞成的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苏寰轻笑了一声,想要跟从前一样摸摸他的头,可又想起君臣之别,硬生生地缩回了手。 小皇帝推着他的寰叔叔,走出了殿门。让楼顶上的尹清媚看了个正着,原来是和皇帝有渊源,她催动法术,离开了皇宫。 天边的一抹黑影闪过,苏寰的眼角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不明事物,但转头去找时,又什么都没发现。 一丝浓醇的妖气随着清风钻到苏寰的鼻孔里,他想,可能是身在后宫的太皇太后吧,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面,高手云集,想要隐藏身份并不容易,想必没有人这么想不通,非要来自讨苦吃吧。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御花园内,南婉儿已等待多时,嘴里塞着软糯的栗子糕,手上还捧着莲子羹,忙得不亦乐乎,见了他俩,从嘴里还掉了些碎屑出来。 苏寰拿她开涮:"你瞅瞅你,哪里有女子的温婉贤淑?整个跟饿死鬼一样,你是饕餮变的吗,丢人。" 小皇帝露出了一副宽宏大量的主人模样:"无事,朕准备了许多,若是左护法喜欢,可以多带些回去。" 南婉儿闻言点头如捣蒜,指点着宫女将这些甜甜的糕点全部装进食盒。 "右护法大人,朕可对妖啊什么的了解不多,当然了,太皇太后是长辈,朕从小接近她的时间并不长。但朕今日一见你,觉得你很不错,不如,我们就在此处结拜成兄弟!"小皇帝越说越激动,扯住苏寰的袖子就喊着妖结拜。 南婉儿笑得快要呛到,不断地喝着莲子羹才把不礼貌的行为压抑回去。 俞成有些幼稚的行为,让苏寰有些气恼,也想起,他还是个刚成年的男孩,遇见长辈不自觉得想要撒娇,这是颇为正常的事。 但身为一国之君,要随时记得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切不可再像孩童一般胡乱撒气,这么做,对人妖两界都不利,同时也会在无形之中伤害隐藏多年的他。 于是苏寰一改方才的笑颜,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半鞠躬说到:"陛下,你我人妖殊途,若是结拜为兄弟,天理不容。" 小皇帝并没有感受到不对劲的地方,反驳道:"这有什么,太皇太后她……" "陛下,请自重!"苏寰又摆出了拱手礼,腰弯的更低了。 俞成再不谙世事,也明白了苏寰的退避之意,只得又摆出严肃的模样,背脊挺得笔直地端坐下来,两人之间的疏离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了。 经历了如坐针毡的早点时间,南婉儿抱着巨大的食盒告别了皇宫,苏寰远远地回头望了一眼,见那明亮的金黄色人影越来越远,也只能专心念出咒语,腾云驾雾地离开了。 回到了督妖廷,两人将事情向主殿大人一汇报,主殿大人也并未表示异议,只是对狼妖的执念有些惊讶,听闻皇帝陛下已亲自审判狼妖,他也觉得事情就该这么完结了。 南婉儿在回房间的路途中,打趣道:"师兄,那皇帝是不是…..."话没说完,朝他挤眉弄眼。 苏寰翻着白眼,回呛道:"那你和南宫呢?" 南婉儿一下子便冷下了脸,方才调笑的表情都消失了,有些阴沉的脸色让苏寰有些猜不透此刻她的想法。 "我跟她,你不是很清楚吗,就是……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啊。" "我信了你的邪,姐姐?她一个驱妖派系的嫡传弟子,你一个处于修炼中期的小妖,怎么想怎么不搭调。"苏寰毫不留情拆穿她。 "我喜欢她,敬仰她,难道不是亲情吗?"南婉儿问道,但更像是自问。 "你问我?不如好好问问你自己。"苏寰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踏进自己的房间,关门落锁了。 苏寰送了一口气,但当他一转身,差点一口气又没提上来。 宁崇芸乖乖地横躺在苏寰的床上,暖和的被子让她的小脸睡得通红,嘴角的笑还完好地挂着。苏寰放缓了脚步,来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床前,弯下腰仔仔细细地端详她。 看过千百遍的五官,各种各样的神情,这样安静的睡颜除了在中毒之时还是少见的,当时过于忧虑,也并未仔细看,现在看着,倒觉得她还是个未长开的小孩。 不知道她现在还是否受病痛折磨呢?苏寰过于好奇,但也抑制住了想要探测她内府的冲动,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宁崇芸在沉沉的睡眠之中,开始焦急不安起来,急促地喘/息/,嘴巴喃喃地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苏寰俯身听着,她说:"不要,我不要被吞掉…...师父,我要师父……" 定是尹清媚那妖女又在威胁她了!苏寰气不打一处来,可惜不能强行驱赶,两人的灵魂此刻看似相安无事,实则暗藏凶险。宁崇芸除了要受到不知何时发作的剧毒影响,同时也受着尹清媚的威胁。 苏寰想着,或许他们能先下手为强,找到短时提升宁崇芸修为的功法,同时成功吞噬尹清媚的灵魂,好像是个非常疯狂的计划,但眼下也是个微小的希望了。苏寰想到,去找找南宫,说不定她们赤松派会有好办法。 第31章 焚琴煮鹤(十) 门口处传来南婉儿的声音:"师兄,南宫姐姐说要见你,有要紧的事。" 苏寰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南宫笒墨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还从来没有单独见过他,他两一点都不熟,根本没话可说。 苏寰再低头看了她一眼,悄悄施了个安神的法术,将门掩好便出去了。 南宫与他约见在熙熙攘攘的小摊上,有缺口的茶杯,和烫口的茶水市井气满满。等待了片刻,南宫佩戴着行走江湖必备的斗笠与纱幔,走到他身边。 "这位仁兄,允许我坐下么?"南宫装作不认识他,半透明的纱幔一直都未掀起来过。 苏寰喝了一口茶,并未回答,但她已径直坐下。 沉默了一小会,南宫小声对他说:"闲话就不叙了,直切正题吧。说说,你是怎么认识你徒弟的?" 苏寰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装得这么神秘,结果就是在觊觎他的徒弟?突然有些不想回答了。 苏寰撇了一眼身旁的南宫,嘴巴闭得紧紧的。 南宫等了许久都没有回答,把被子捏了再捏,小小的缺口好像变得更大了。 "我也不绕弯子,明说吧,你的这个徒弟很不对劲。"南宫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只捞起来一小半纱幔,用一只眼睛直视着假装与自己无关的苏寰。 苏寰依旧没有说话,但明显注意力集中到南宫身上了。 "当时,她在跟狼妖打斗时,我记下了她的招式。因为路数太晦涩,我赤松派的书库之中都不能轻易找出她的招式。你知道我最后翻到了什么?" 南宫说着,从袖口的内袋之中掏出了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临霜"二字。 苏寰放下了茶杯,正想伸手去触碰那本书,却被南宫一巴掌打回来。 "别着急,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这是个拓本。"南宫有些傲慢地抬高了下巴,把苏寰失了分寸的模样看了个满眼。 临霜,耳熟的词,上一次听说它,还是宁崇芸肾身上毒发严重的时候。一种功法的名称也是临霜,毒的名字也叫临霜,不可能是巧合,否则应该叫什么临水,临光之类的。 "右护法大人是又想起什么了?"南宫随口问道。 "没有。"苏寰收敛了自己的目光,直视着南宫,思考全盘拖出的结果。 "普通的凡人,修炼时间再长,想要打败一个自毁内丹的亡命之徒都会有些吃力,更何况是个刚刚及笄的姑娘。"南宫顿了一下,好似想起了什么:"她在晕倒之前,还是个才入门的新手吧,灵力低微得差点探测不出。" 苏寰无话可说,原本是仅限于他们之间的秘密,现在被更多人所知,是福还是祸? "我已听过婉儿提起,督妖廷是不容许她的存在的,想她这样的小姑娘,还未察觉到世界的广阔与苍凉,跟在你身边,就像身在龙潭虎穴。"南宫又继续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苏寰心想,还说不拐弯抹角,这都拐了一碗茶的时间了。 "将她交给我,我替你照顾她,我想要知道,她秘密背后的原因。"南宫也懒得再演戏,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不行,有毛病治毛病,为什么非要带她走?"苏寰差点忘记了自己是在人群密集的街道,脸上的表情要绷不住。 "你护得了她一时,后面怎么办呢?今天是我发现了,后面有可能是你们主殿大人发现了,甚至有可能会让皇帝陛下发现,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解释?凡人的躯体里面蕴藏着可以打败妖怪的力量,你说她是可能会被扒皮抽筋用作研究,还是用作抵御妖怪侵犯的人肉盾牌?" 南宫凑近了苏寰,苦口婆心地劝解到:"我知道你们师徒二人情谊深厚,可身在力量薄弱的人界,不得不为了黎明百姓求个心安。也许你根本不把凡人当回事,到时生灵涂炭,你我反目成仇吗?我不想看到,婉儿更不想。" 闹了半天,还是因为南婉儿。苏寰大概明白了今天南宫这么反常的缘故。平日里连赏他一眼都很困难,现在叽叽咕咕地说了这么久,兴许是南婉儿来拜托她的。 苏寰还是给了她几分薄面,从衣襟里掏出几枚银钱,摁在桌子上,顺手拿走了摆在桌面上的临霜,说到:"我会想想的,谢谢你的茶。" 难得苏寰有时间好好修整,也便舍弃了法术,一边步行一边垂头想着。 自己一直以来,想的便是将宁崇芸托付给人界的修炼门派,此刻橄榄枝伸过来,他却觉得其中有诈,不敢轻易接过。方才南宫的一席话听起来好似非常有道理,但细细想来有些蹊跷。 南宫自己也说了,接受宁崇芸的存在对于他们这样正统的门派来说,几乎是不可为,那么让她过去干嘛?在山洞里藏着掖着,还是就直接交给门派中德高望重的,专门对奇珍异宝感兴趣的长老,成为凡人降妖技术进步的阶梯? 怎么想这么不对劲,不管是不是由南婉儿牵头的,两人的密谋都是行不通的,不能轻易将宁崇芸交给她。 苏寰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做凳,坐下来细细研读这本临霜,虽然感觉此书来历有待考究,但其中的内容还是对解释眼下的情况有作用的。 "临霜,自上古巨蟒的蛇胆中来,融合妖后血液数滴,是谓剧毒,服用之人身体冷热交替,大起大落间能破坏修行之人抵抗能力,取人性命于无形。"卷首这样写道。 翻了一页,侧边的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若身怀解决之法,服用之后功力增倍,对于促进魂魄修复有奇效。" 苏寰捏紧了书页,他对于宁崇芸中毒的缘由又有了新的疑问,若这毒是尹清媚准备的,那么跟望药里投毒的细作又有什么关系?或者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细作? 脑子里面一片乱麻,苏寰觉得,在督妖廷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从未有过这样疑惑的时候。可能前两百年的平稳安逸都是幸运带来的假象,现在才将谜团的角落呈现出来。 苏寰又想了,南宫和南婉儿应该只是对宁崇芸即将带来的威胁有所忌惮,这本书的来历可能是恰巧偶然,尹清媚所做的计划,也只有他一人洞察了些许。谁能保证,南韵司和尹清媚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里,两人有没有什么交/易/? 苏寰孤身一人,忽然之间感觉到有些寒冷,站在两界的中间,被不同的利益拉扯本就是个不好受的事,再来个同样让人矛盾的宁崇芸,自己作为师父,作为她痛苦的见证人,力量实在过于微薄。 苏寰叹了口气,将手上的书又翻了几下,有一些图示让他熟悉不已,这是前世的尹清媚使用过的,可惜威力不如书中记载的那么大,因此她才会中了半吊子妖怪的招。 又有几处是空白的,上端的小字密密麻麻的,苏寰花了好大功夫才读顺:"此处留白,因无人曾见,只闻名而已。" 嚯,这么神秘。苏寰又翻了几下,发现最后几页为作者的小传。抄书人非常的细致,角角落落都照顾到了,上面写着:"此本为见闻,乃本人亲眼所见,或祖辈间口口相传,所记招式大抵正确。此临霜源于传说中的妖女之后,尹清媚是也,全天下仅有她一人使用此招数,若有雷同,定为依样画瓢,东施效颦。" 尹清媚,这女人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苏寰合上书本,将它小心放入内兜之中,缓步走回督妖廷。 一回到房间,便见到让他烦恼的根源,宁崇芸。她好似又毒发了,满脸潮红地在被窝里翻滚。 苏寰也顾不得自己的洁癖人设,看到此景还是不能淡定,几个箭步冲上前去,来到了床边。 可这次毒发好似严重了不少,半张着的樱桃小口间,突出些许黑雾,有些腐蚀效果,可爱的小脸已经狼狈不堪,左一个小坑右一个血肉模糊的皮肉残块,连乌黑浓密的秀发也掉了不少。 苏寰不忍心看下去,下意识迈开步子去找医官,可步子还未踏下,他一下子冷静下来。这不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若这是尹清媚的诡计,那么这些伤口就会不治而愈。 苏寰狠下心来,转过头直视着漂亮的脸蛋完全毁灭的过程。 宁崇芸在疼痛的折磨之间醒来又睡去,半睁着的眼看什么都是模糊的,那熟悉的人影,正站在她的床前凝视她,梦里现实里出现过太多次,每一个轮廓她都不会认错。可现在,他是冷漠的,拥有他轮廓的人,内里涂满了沉默的黑色。 "师……师……"喉咙干哑,一个字蹦出来都已经用尽力气,那人并未回应她。 宁崇芸知道自己嘴巴里正吐出些什么,脸上的疼痛,与体内的不适正把她往绝路山逼,浑身的血液烫的吓人。怎么没有人来救她呢,她有些费力地想到。 苏寰不知道自己呆呆站在这里有什么出息,脑子里却无法抑制地想起他还是人的时候,瑾丰皇帝就常评价他,一根筋从头穿到尾,一点弯都不会绕,他想弄清楚的事,就会一丝不苟地弄明白,即使要粉身碎骨也不会退缩。 活了那么大把年纪,苏寰还是头一次有想转身逃跑的时候。 第32章 焚琴煮鹤(十一) 眼前的黑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小时候娘亲口中所说的恶鬼,正在静待她的生命完全流逝。 宁崇芸感觉到这次的折磨时间更长了,肉体的伤痕和希望落空的失望交叠在一起,她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寰见宁崇芸呼救的声响慢慢减弱,浑身的肌肤变得冰冷,又害怕她因为自己的固执己见死去,又害怕错放了坏人,纠结不已。 "嘭!"紧闭的木门被人推开,南婉儿富有穿透力的喊叫响起:"人家病都发了,你还在这傻站着,是想谋财害命吗?" 没等苏寰反应,南婉儿径直裹起被卷将她扛在肩上,与苏寰擦肩而过时,分明看见了他苍白而颤抖的嘴唇。 "真不明白,你以前有这么别扭么,关心人家还要把别人往火坑里推,什么毛病。"南婉儿风风火火地跑了,丢下这么一句话。 苏寰愣了片刻,他低头望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些许鲜血的痕迹。他不明白,曾经在做凡人时,双手沾满了鲜血也不会感到难受,然而现在,他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受到伤害,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此刻,他觉得自己好似是个割裂的人,一半为方才的冷漠而懊悔,一半又认为自己这么做是有必要的。这让他连跟上前去的勇气都没有,在房间里踌躇了半晌,才悄悄隐藏气息,去往医官处探望。 南婉儿着急地朝医官询问:"她到底中了什么毒?怎么好端端的肉身开始腐烂?" 医官是个年轻的男子,他望望逼问他的南婉儿,再望望宁崇芸的惨状,只得摇头。 "拿你有什么用?都诊半天脉了,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吗?"看南婉儿的阵势,怕是又要拔刀警告了。 医官面如土色,连忙摆手说到:"这凡人的脉象与我们妖不相同,我根本不好判断啊!" 床上的宁崇芸安静了没有一会,就又开始痛苦地□□,才几声,便又晕了过去。苏寰在门口听着,手攥紧了门框,指节慢慢失去了血色,依旧是不肯进去。 "对了,南宫姐姐,可能她有办法。"南婉儿自言自语到,不管医官着急的阻止,说着就要把宁崇芸抱起来离开。 听到这里,苏寰终于是忍不住了。他一把推开紧闭的木门,边缘磕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屋内正在推拒的两人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不行!我不同意你带她走!"苏寰挤开南婉儿,将宁崇芸藏进自己的怀里。 南婉儿有些不适应自己师兄这样激烈的情绪反应,她瞪大了双眼,里面的光彩正在慢慢暗淡。 "难不成你就等着她去死吗?就你这样,连抱着她冲到医官这里来的勇气都没有。"南婉儿冲他吼道。 怀中的宁崇芸不安分地动弹了几下,苏寰低头扫视了一眼,吓得赶紧将她的身子放回了床上。 宁崇芸的伤口不小心碰到苏寰的衣服,大面积的接触让她的痛感复苏,即使在晕厥的过程中也痛呼出声。 "你看吧,我印象中那个厉害的师兄今天也束手无策了。"南婉儿有些恨铁不成钢:"所以我说要交给南宫姐姐,她是人界的翘楚,治伤也不在话下吧。" 苏寰一直攥着她的手臂,听闻此刻南婉儿的陈述,手上的力气在不自觉地抽回,最后只能任凭南婉儿将她抱走。 不知道南宫究竟在搞什么鬼,但比她躺在这里等死来得好,苏寰想到,到时候抢也要把她抢回来。 ……………………………………………………. 南婉儿小心地使出法术落地,只是轻轻的一下震动,宁崇芸便皱起了眉头。南婉儿不敢耽搁,赶紧快步走向熟悉的暗道。 在黝黑的甬道里,南婉儿施起了法术,将侧边的火折子点燃,摸索着湿冷石壁上的松动按钮,使劲摁下去,期待着南宫从天而降。 南宫有些鬼鬼祟祟地猫着腰进来,关好身后的石门,这才敢恢复正常音量:"你怎么来了,你怀里抱着个什么?" "姐姐,救救崇芸吧,她中了临霜,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些,现在怎么越来越严重了?"说着,南婉儿小心的将宁崇芸遮盖住脸的乱发扒开,把伤口完全展示出来。 南宫也仅仅是听说过临霜这种毒,也因为这毒的罕见,从来未亲眼见到过,此刻见到宁崇芸脸上,脖颈上掉落的皮肉,只觉触目惊心,况且,从她嘴里吐出的黑烟,也是未曾听说过的症状。 "快,把她放到干燥一点的内室去,我要好好看看。" 南婉儿点了下头,带着宁崇芸与她一同去了。 南宫在赤松派无可替代的身份为她带来了许多的好处,比如说这间宽大的如同宫殿般的"采薇阁",淡雅的素色幔帐平日里任它随意飘散,精致的雕栏成为了屏障,阻隔阁外人们探究的视线,因此,她们才能轻松地在此处藏身。 此处只有女子,因此宁崇芸的衣衫尽褪,当她完整展现在两人面前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去繁重的衣衫掩护,满是血迹的伤口密密麻麻地陈列在白皙的肌肤上,口中的黑气还在不断吐出,所到之处满是疮痍。 南宫忙把自己珍爱的蜀绣棉被抢救下来,同时将南婉儿护在身后,让她后退了一步,自己则探上前去仔细查看。 临霜的毒性寒,一般中毒者的症状是浑身发冷,最后全身经脉僵硬、冻裂致死。然而宁崇芸的症状与众不同,她的身子冷热交织,甚至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点,她的情况跟那精美的瓷器瓶不同,极热之后经过极冷也不会破碎。或者说,这样的奇怪症状,说不定是宁崇芸自身的保护措施,保持临霜不再深入到筋脉之中。 这黑雾的来历就更加扑朔迷离了,临霜虽毒,但非常单纯,并不会引起其他的症状,至少书中未曾有过这类记载。中毒者大多活不过一个时辰,就算锁住了浑身的经脉运行,让自己休眠也无济于事,而宁崇芸在中毒之后,还存活了半月有余,真是不可思议。 再联想到那时出现的神秘女子,南宫的心中又有了些大胆的猜想。 "婉儿,我这里对临霜的记载非常有限,不知道我的看法是否正确。"南宫神色有些严肃,她转过头没有看床上又被痛醒的宁崇芸,直视着南婉儿的眼睛,这让南婉儿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你也清楚,她身体里面有另外一人的灵魂,那人从中作梗,擅自将临霜的毒性变化,以巧妙的角度抵御了临霜毒性向体内侵蚀。我不知道这是她真的误打误撞排解了临霜,还是真的知道解法。" 南婉儿一直都知道她体内的灵魂来头不小,没想到连这临霜都能缓解,轻松逃过一个时辰的生存时限,不能仅仅只用不简单的语句来形容了。 "所以临霜的解法呢?"南婉儿还是坚持着问道。 "暂时不知道。"南宫头一次露出了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骄傲如她,竟然还有一件事是能够难住她的,南婉儿在此刻突然发现了南宫姐姐似凡人的一点。 "那,现在……"南婉儿指了指床上的宁崇芸。 "我不信,她体内的那人如此不作为,就任抢占的身躯就像这样凋零。"南宫直视着宁崇芸,好像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结果。 南婉儿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为何自己的师兄和南宫姐姐都选择了这么一条不可靠的道路,眼睁睁瞧着宁崇芸痛苦,他们心里面都不难受吗?明明看得出来,师兄是心痛宁崇芸的。不知道之前两人见面时,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 "哎!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南婉儿气的在床前踱步,烦躁的心情怎么也压不下去。 "别急,你看。"南宫将手搭在南婉儿肩上,让她停下了脚步。她搬过南婉儿的肩,面对着床,婉儿相信了南宫的话,抬眼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宁崇芸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脱落在床边的皮肉自行回到肌肤上,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南婉儿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看来我猜想的第二种原因是正确的。"南宫盯着南婉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毒是她自愿中的。" 在南婉儿心中,宁崇芸一直都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对要世界的任何事物都还有些天真和好奇,聪慧且好学,她怎么也没想到,跟宁崇芸共用一个身体的妖竟然有这么深的心机,不仅想要独占这具身体,还想要通过临霜来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临霜是灵蛟门的独门秘药,刻意去中毒,而且能够通过自身调理来保持身躯的活力,我想只有仔细研究过此毒的才能做到,他/她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时间还长。"南宫冷漠地垂下双眸。 等到宁崇芸醒来,她们究竟见到的人是谁,有点期待。 第33章 焚琴煮鹤(十二) "没有她在身边我也能活得正正常常的。"苏寰这么想着,自己一人来到阴冷的地牢中。 虽然律言已经被皇帝殿下亲自审问,但由于此事的影响巨大,所涉及的人又是皇亲国戚,苏寰还是不得不写一封书面的陈情书,上交给刑部的蒯大人封存起来。 苏寰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不省人事疯子的准备,没想到律言在牢里还挺怡然自得,已经没有了那时的疯癫模样。感情什么的,果然还是脑子一热的产物吧,他想着。 "想必你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我就不多解释了,你自己开始吧。"唤来狱卒打开牢门,苏寰径直走向房间里的凳子,用衣襟里的手绢拂了几下灰尘,坐下。 "右护法大人果真如坊间传闻的那般,自傲不羁。"律言恢复正常的男儿身,说话也再不刻意学习女人的尖细效果,听起来顺耳不少。 "虚伪的夸赞就不必了,说吧,你是怎么和汶公子认识的。"苏寰扬了扬下巴,说到。 "我想想,那大概是往前四年多的事了。"律言陷入了回忆中,只是再也没有那时的幸福神情。 "我自山间长成,吸取的是来自于自然的灵气,因此化形容易也不易辨别。有一日我闭关修炼,时间长了突然感觉有些闷,便下山找点乐子。" 苏寰抬起手掌来打断他:"山里?你不是在妖界的山间修炼而成的?人界之于刚开始修炼的妖来说凶险无比,没有妖会选择那里,你不会是出去自讨苦吃的吧。" "我肯定是在人界出生的,妖界里面全是妖,当然并不代表妖都在妖界之中啊。"律言还开玩笑似地怂了怂肩,说:"我敢确定我们一族一直都居住在人界,是你们的漏网之鱼。你也别想出去逮他们,因为我们一族也就只剩我一人了。" 苏寰明白,定是数百年前的那场人妖大战,让律言一家无法团聚。 "别露出怜悯的眼神,我不需要。"律言不在汶公子面前,就是个铁血硬汉。 "……继续。" "那天,天气很晴朗,我模仿人类的样子,自小径下山,路过小村庄,只见几位大娘和老汉在指着一位俊秀的读书人的鼻子臭骂。" "说什么'整天就知道读书读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有什么用',还有'别想拉我家二郎进火坑!不会跟着你读书的!'等等,现场乱成一团。我当时觉得特别好笑,人家读不读书是人家的权利,轮得到你们这些乡野粗妇说东道西的吗?后来我才知道,是他在劝说人家,让他们把孩子交给他,他想成立一个私塾,传授孔子之道。" "他后来被大家推推搡搡,逼得急了,红着脖子喊道:'你们不是嫌弃我读书十载有余,只考取了个秀才吗?我偏要做官给你们看看,究竟谁才是对的!'我当时不知怎么了,竟然被他这几句毫无着落的话给感动到了,现在想想也觉得傻,要是考得上早就考上了。" "然后?" "然后我总是趁下山休息的时间偷偷跟着他,在他窗前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生活。有时候风太大了,他的衣衫又单薄,坐在那一动不动一整天很容易感冒的,于是我就把整个屋子围起来,抵住一些风。有时候看见窗外的花开了,他还会高兴地吟诗一首,虽然听不懂,感觉还是挺有意境的。" "说了这么半天,还没相识?"苏寰有些不耐了。 "接下来就要说了。"律言看了他一眼。 "一天,有几个山匪家家地挨着打劫,很快就到了他家,但他家一贫如洗,根本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山匪搜了半天,有些恼羞成怒,说着就要拿刀砍伤他。然后就是话本里面经常出现的,老土情节,我救下了他,并没有使用法术。因为我魁梧的身形,总觉以男子的形态出现在他面前有些奇怪,我也不记得当时怎么想的,就化作了一个身材矫健的猎户女。" "他没出息地痛哭流涕,跪倒在我面前朝我行大礼。我心想,这公子连一点读书人的气节都没有,竟然对一个陌生人行跪拜礼,真是搞笑得很。但是我依旧装得非常懂礼节,上前将他扶起来。我还记得,那天他涨红着脸,留我下来吃饭,我委婉地拒绝了。" "后来,我每次下山时,都会在他的院落门口见到他。他拿着书,时不时地探着头向外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路过的村民们,总会指指点点,说他不断地在寻找一个女子,已经失心疯了。" 苏寰在心里默默吐槽到,恐怕不是随便见到的,是故意去偶遇的吧。 律言呵呵一笑,说到:"你真的很不会隐藏,我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寰清了清喉咙,敲了几下笔杆,说:"别说其他的,自己说你的事。"苏寰一直用着南韵司的思维,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天衣无缝的,听着律言的话,他想,自己的戏还是不错的,完美。 "然后你应该也能猜到了,我见不得他这样呆呆傻傻的模样,就去他家里一同吃了几次饭,顺带着帮他修补了破旧单衣上的破洞,变了几件袄子给他,他感动得热泪盈眶。" "其实我心里,开始真有些看不上这么个单纯到有些愚昧的男人,我同是个雄性妖怪,我都知道用自己的雄性魅力征服雌性,展示出自己勇猛的一面,还愁有女子不拜倒在身/下/吗?但是时间过得越久,想见他的心情也就越浓烈,甚至修炼都失去了耐性。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温水煮青蛙。"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抗过这么奇异的想法?"苏寰有些好奇,插了一句题外话。 律言向他投来看怪物的眼神,说:"咱们妖不是一直都我行我素的吗?有个男子做伴侣怎么了,你也跟凡人一般迂腐,只遵从伦理纲常?" 这句话像是点到了苏寰的心尖上,平静的心跳声里掺杂了一丝杂音。 "这倒没有,不过是好奇罢了。"苏寰解释道。 "死板。妖活得可比那些人要通透多了,想什么就去做,用枷锁困死自己到头来只是满足了别人的思想,开心才最重要。你有好奇的事情,是不是也处在同样的困境之中?" 苏寰有些懊恼,为什么身边的陌生的不陌生的都非要试探他,安静待着不好么? "咳咳,偏题了。"苏寰提醒到。 "行了,你少打断我。"这次轮到律言烦躁了。 "这么一个懦弱的玩意儿,我想着随便玩几天就走吧,但他对我很好,从小到大风餐露宿的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嘘寒问暖,给我披袄子,我给他变了一桌好菜,他流着泪抱住我,不断地亲我的嘴唇,我才知道,原来眼泪是咸的。" "他说要等到考取功名利禄,才八抬大轿娶我进门,于是我们一开始并未逾矩。"说到此处,他苦涩地笑了一声。 "有一天,他喝醉了酒,紧紧地抱着我,就要跟我行那档子事,但是又睡过去了。我本想着,干脆我来好了,可又不忍心,这么脆弱的小玩意,死了可怎么办。" 苏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自己有点不好。 "他醒来之后以为已经成事,又差点哭晕。" "哎,等等,既然你与他并没有成雨/云/之事,那为何你要……"苏寰问。 "我知道,以自己妖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就是在消耗他作为男人的阳气,不管我是否是情愿的。我寻遍了古籍,也问了一些修行的前辈,都说这是无解的。但有一个自称是督妖廷的侍卫,他说他有办法,让我跟他走。" 苏寰听到这里警觉了起来,可律言摆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等我失去了那活/儿/,才想明白,督妖廷的人是不会有那么多闲心管这些破事的,木已成舟,我也安慰自己,这样就正好,没有理由离开他了。" "您可真想得通。"苏寰由衷地夸奖了他一句,那么疼的事听起来平淡无奇,铁血硬汉非他莫属。 "有时候就是会这样,脑子一热,什么也记不得了,一门心思做的事,最后还成为别人的笑柄,我很可笑吧。" "没有。"苏寰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他的尊敬。 眼前的律言,平静的表情看不出破绽,仔细一看,又有一层哀伤的薄雾将他笼罩其中,叫人看不透也猜不准,书中有句话可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哀大莫过于心死。 为爱痴狂到这种程度的不多见,怪不得当时他这么疯癫,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若是用这一切的代价换来的人,还鄙夷他,无论是谁都会发疯的。 "后来,慢慢的,我发现他经常在外面,很晚都不回家,问他去哪了,只会支支吾吾,我心里面大概明白了,有其他女人吸引了他的视线。我还是没想到,原来那个女人是人界的郡主,我都不明白究竟是功名利禄吸引了他,还是郡主本身吸引了他。" 想捞个一官半职,不用说,肯定是他的毕生心愿,但这迫切的行为背后究竟有没有律言的原因,他也不得而知了。 第34章 焚琴煮鹤(十三) "所以你就换上新娘的喜服,去抢婚?"苏寰继续问道。 "正如你所见,我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嘛。"律言自说自话地翻开被褥躺了下来。 苏寰看着他,好像感受到了无言的逐客令,但还有些东西没有弄明白。奇怪的是,明明当时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他,现在却这么平静,这中间好似有东西隐藏着。 "律言,律言?"苏寰试着呼唤他,他却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像一个雕塑。 苏寰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小心地上前,用手指戳了戳律言的肩头,并没有任何回应,肌肤连呼吸的起伏都消失了。 猛地将律言翻过来,只见他嘴角边流出大堆的白色泡沫,苏寒暗叫不好,用手指探了律言的鼻息,已经没有气流进出了。 苏寰懊恼地锤了一下床沿,律言随着轻微的震动,身体无力地瘫倒。其实,妖死去之后是会变回原形的,已经失去所有的他,连原形都不能再拥有了,以人形的模样死去,或许是他最后的心愿。 苏寰无奈,只得叫来狱卒,处理尸首,今天的事肯定又会传得满城风雨,朝廷里面的那些个酸儒们或许又要嚷嚷着取消督妖廷了。奇怪,他干嘛要担心督妖廷的命运。 拿着那叠纸,去见主殿大人,大人竟然也并未有发怒的迹象,丝毫没有惊诧的感觉,随手摆摆,打发他下去。 主殿大人自己的嫌疑还没排除,直接连掩饰都懒得了,虽然现在只是他自己的猜测。苏寰回到房间,掏出暗藏在衣橱角落的绸面服,小小的缺角在提醒他,督妖廷现在处在一种看不见的恶沼之中,在这中间究竟有多少人与外部有联系?说不定,有人在私自处置犯人。 苏寰先悄悄收好它,坐下来,攥紧了狼毫笔杆,正在书写的字也越来歪歪扭扭。他长叹了一口气,把薄薄的宣纸撕得粉碎。 写不出来就先不写吧,南韵司一般都是这么做的。他索性随手丢掉了还沾着墨的笔,甩手就离开了压抑的督妖廷。 最近,做南韵司,对于他来说还更加容易了起来,作为人的时候,一切都太刻板,成为南韵司之后,做什么都有逃避的理由,活起来还更加舒心了。 他还能好好做人吗?苏寰想着,怎么听起来好像铁窗中悔罪之人的想法,怪得很。 苏寰并不知道外人进入赤松派的暗道,他并不像南婉儿一般好运,而南婉儿也没有回来,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他的心里也开始慌张起来。 宁崇芸的病情严重了起来,一切都和那该死的尹清媚有关系。不对,尹清媚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具身体,会让她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吗?完美的肌肤就这样毁掉也无所谓吗? 苏寰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在山间的小道上,吹来微凉的寒风,浑浑噩噩快一天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关心则乱,一点也不假,苏寰脑子里都是她要是死了可怎么办。转念一想,这一切都是不成立的,反之来说,其实他是可以安心的,不管是将她交到南宫这里治病,还是生存的问题。 只不过,南宫的目的还没弄清楚,不过,在婉儿面前,她也不会变成穷凶极恶的模样,只要南婉儿一直守在她身边,宁崇芸就不会被抢走。 苏寰思及此,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会担心有东西会被抢走,无牵无挂的人有了恐惧之物,不是件好事吧。 "师兄?你终于肯挪动你尊贵的玉腿,到这里来了?有啥意思,来瞻仰她的尸体?"南婉儿自草丛间冒出头,一见到他就开始冷嘲热讽。 "你能不能不要一见着我就像冬天的大雪一样,冰雹夹着大雨,砸不死我不开心是么?"苏寰露出吊儿郎当的模样,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她,怎么样了。" "放心吧,没死,但也还没醒。"南婉儿有片刻的愣神,还是没有把她的伤自动愈合的事告诉师兄。 "那她现在还疼吗?"苏寰又问。 南婉儿皱紧眉头:"问问问,问个屁,事后诸葛亮,你那么关心当时为什么要看着她难受。"说起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寰一下子没有勇气再问了,造成她现在的伤势,确实有他的一份"功劳",虽然她依旧还是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但自己的内心还是有些许歉疚。 "现在你还不能见她。"苏寰抬头望向南婉儿,南婉儿一瞬间便明白了,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苏寰突然觉得,两个人之间还是该有些距离,不能过于了解。 "滚。"南婉儿丢掉女子的矜持,一脚踢在师兄的屁股上,把苏寰踹了一个趔趄。 苏寰眉头一皱,两人就要在赤松派的山脚下打起来。从远处走来几个结伴的人,看他们有和南宫相似的长条束带,款式一致的墨绿色长袍,由此可以猜想他们同为赤松派弟子。 几人有说有笑地,正在互相打闹着,见着对峙着的两人,弟子们均是一愣,停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打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 "是啊。不对,你闻到了没?有妖气。" "对啊,你们是谁,为何出现在我赤松派门前?" 看着稚嫩的几人拔出佩剑,对着两人。同出师门的自信使二人相视一笑,苏寰甚至没有掏出腰间的灵器,只轻轻弹指施法,几人便狼狈地摔倒在地。 "这妖怪太强了,不行,咱们快跑吧!" "是啊是啊,走了。" 于是几人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南婉儿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才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 "完了,我们也快跑吧,万一他们去请救兵可咋办?" 苏寰一想也对,只能不舍地抬头望了一眼看不清的山顶,转身施法迅速离去。 ...................................... 宁崇芸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昏迷之后,终于清醒了不少,一睁眼,发现自己并不是在熟悉的地方,温暖的阳光直接照射在她的身上,轻盈的纱帐飘忽着,好一幅浪漫的景象。 身子好像久病一场般的酸软,浑身不得劲,宁崇芸轮了几下手臂,稍微恢复了些许知觉。 "你醒过来了。"南宫芩墨端着药盘,以陈述的语气表达出惊喜。 真是一点都不惊讶呢,对于她醒来这件事,宁崇芸分明在不久之前见到过她的笑容,想了一下,可能只有南婉儿有这样的福分能经常见到吧。 "我看看,脸上的疤痕没有一个留下,不错。"南宫走过来,将药递给她,自己非常熟稔地搬过她的脸检查。 宁崇芸愣愣地,她这才想起自己当时所受的折磨,全身应该都不会有任何好肉了,但现在......她抬手摸了几下自己的脸,那里就像当初一样光滑。 "放心吧,你的毒没有什么大碍。"南宫芩墨平静地粉饰着自己的谎言。这对宁崇芸不好,但对体内的妖怪说不定是好的,如果她能听见的话,说不定选择出现的时机会越来越靠前。 "南宫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的毒还会再发作吗?" "不一定,毕竟这个毒过于神秘,我们当中没有人知道正确的化解方法。只是它并未伤及心肺,不过是稍微有些苦痛罢了。"南宫理了理被褥说到。 "多谢南宫姐姐救命之恩!"宁崇芸说着就要在床榻上跪拜起来。 "行了,我也不是那种苛求你报答的人。你暂且在此处休息几日,调养调养身子。"南宫并没有给她太多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推开门出去了。 宁崇芸捧着冒热气的药碗,苦涩的气味弥漫了整个鼻腔。她憋着气,一口闷进肚子里,学着师父的豪爽劲。她将碗放到侧边的小凳子上,拉高被子闭着眼躺下来。 视线一片黑暗的时候,会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事。她记得床边有个高大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面前,眼睁睁看着她痛苦,而毫无行动。 不知道是谁,依稀记得的轮廓,和师父十分相似。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一向疼她爱她的师父,会这么对待她。自然了,她与师父本是非亲非故,这么照顾她已是十分不易,她竟然还祈求更多,真是在糖罐里泡久了,不知世间疾苦。 有些苦涩的念头充斥着她的脑海,甚至心底一个隐秘处开始疼痛起来。 "这么喜欢你的师父?"尹清媚的声音突然出现,冷不丁地吓了宁崇芸一个激灵。 "闭嘴,妖女,你闭嘴!"好似触及了她灵魂中最黑暗的地方,宁崇芸喊叫出声。 "不,这是我的身体,你也是我的。"尹清媚咯咯的笑,毛骨悚然。 "滚!你给我滚!" "哎呀,别着急嘛,我还有一个秘密没告诉你呢,时机成熟了再说,保证是个大惊喜。"尹清媚神神秘秘地说。 宁崇芸的脉搏急促地跳跃了起来,她不想知道,貌似又不得不知道。她不想问,因为这可能会打破现在的平凡生活,不过,她也清楚得很,不管她愿不愿意,她与尹清媚之间有一天是会争个你死我活。 "不听。" "到时候你会明白,我才是你唯一的伙伴。"尹清媚说完这句话,便直接消音了。 唯一的伙伴?明明分开来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为何合起来就不懂了? 第35章 焚琴煮鹤(十四) 南宫芩墨听到宁崇芸的喊叫声,连忙跑进来看,只见宁崇芸一人抱头嚎叫,连忙跑过来,一只手捂住宁崇芸的小嘴,有些恶狠狠地警告到:"小声点!你还想不想呆在这了?" 宁崇芸现在显然听不进去,赤红的双眼,看起来离走火入魔差得不远。南宫芩墨也不讲什么怜香惜玉,赶紧施了法,封住了她的嘴,并将她锁进一旁的衣柜里。 "大师姐,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啊,您这边能听见吗?"外面守卫的隔着门,恭敬地问道。 "无妨,那是我煮草药时发出的声响,有些类似人声。"南宫解释道。 "打扰大师姐了。"遥遥地望见那守卫朝内里掬了一躬,南宫的心这才放下来。 看来不能就这样简单地将宁崇芸放在她身边,一定要想个像样的名目,南韵司那家伙舍不得,她可一定要看住了这女人。 思及至此,南宫麻利地将衣柜打开,把浑身发抖的宁崇芸放回了床榻上。宁崇芸一直紧闭着双眼,冷汗直冒,南宫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并未发起高烧。 宁崇芸猛地睁开双眼,凌厉的眼神一点也不像那个温柔的姑娘,她双手变换出恐怖的法术,一下子逼近南宫裸露的脖颈。所幸南宫的反应力极佳,一手挡住了她的攻击,并将她推拒到一旁。 "醒过来了?"南宫问。 "你知道些什么?"尹清媚直接了当地进入正题。 "大概都明白完全了。"南宫芩墨可不会那么傻,她不会透底,模棱两可的回答更能让人心慌。 "哦~"尹清媚敷衍似地回答了一声,继续说:"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南宫芩墨在心底哼了一声,果然老狐狸就是不能轻易糊弄。 "为何你非要将我强留在此地,我想我对你可没有什么威胁吧,我对南婉儿也挺好的。"尹清媚说。 南宫听到南婉儿的名字明显有了反应,她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行了,反正我现在打不过你,不想随便冒险。说吧,你的目的。"尹清媚懒洋洋地变化了一个姿势,用手支撑着自己的头。 "目的不告诉你,反正来了我赤松派,就不能轻易离开。"南宫芩墨伸出手,银色的灵力从指间释放出来,对着尹清媚打出,奇怪的是,尹清媚并没有躲闪,嘴角含笑地任她打中。 尹清媚栽倒在床上,南宫站起身来俯视她。这个女人真是让人搞不懂。如果要把妖的灵魂赶出躯体,那么宁崇芸的灵魂一定会受到影响,况且两人的灵魂估计已经有了部分的融合,强行剥离宁崇芸出来,可能会导致魂魄不全,对于凡人来说,会是致命的伤害。 南宫摸着下巴想,世间妖与人的魂魄本是无法融合的,但经过上次的打斗,她发现现在的状况并不乐观。若是两人的灵魂并未融合,则召唤在体内的另一人并非易事,需要强大的灵力与高阶符咒,显然以宁崇芸现在的资质是远远不能够的。 由于南宫芩墨只是凡人,不能接触到妖界的机密法术,说不定在它们内部有那么一种能够轻松融合人与妖的法术。转念一想,方才那模样,好似有些熟悉,在哪见过的,可南宫见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形形色色的,并不能完全记得,也只能按下自己心中的疑惑。 既然南韵司并不想要告诉南宫芩墨他所知的情报,那么宁崇芸就更加不能轻易放出去,谁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万一跟赤松派有关那可就完了。 南宫变出一条绳索,将宁崇芸身上所有能够活动的部分都绑的严严实实的,确保她不能轻松逃离,并且将她的嘴也封住。 ....................................................... 苏寰在房间里面急的团团转。方才天刚亮,他便叫起了还在熟睡的南婉儿,逼她带着自己找到赤松派的密道。虽然南婉儿还迷迷糊糊的,但依旧没有忘记自己与南宫姐姐的保密协议, "你给我眼睛闭好了!"南婉儿警告道。 可惜苏寰可没听过话,偷偷记住了开密道的方法。可惜,找到南宫之后,她果然如自己所料,并不答应放人。 "宁崇芸十分古怪,我不能让她离开,我一定要搞明白原因。"南宫芩墨斩钉截铁地说。 明明是相同的出发点,导致的结果并不相同,苏寰想着,是不是自己太仁慈了。不知道南宫芩墨会不会对宁崇芸使出可怕的手段,苏寰的内心不自觉地开始揪紧。 "不行!你今天必须把她还给我。"苏寰头一次对女人发狠话。 "还给你?她是你的所有物吗?"南宫芩墨非常讨厌南韵司式的骄傲,怼了回去。 苏寰一下子没话说了,只得狠狠地瞪着南宫芩墨。南婉儿看着他,心想就是没人打击他才养成这臭脾气,南宫姐姐干的漂亮。 "你们今天回去吧,什么时候能让她走,听我的消息。"南宫对着南婉儿说到。 "你要查多久?"苏寰赶紧问道。 "可能十天,可能半月,也可能几年。"南宫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苏寰气的不行,马上就想开打。南婉儿揪了一把他的头发,骂道:"你可给我好好想想,这里可是赤松派,你想被人围攻吗?他们对付我们的法器可是数以万计,我怕你连骨头渣都不剩。" 苏寰慢慢平复下来,说得对,自己现在不能以身犯险,刚刚已经记下了密道的开启方式,自己可以趁夜来偷人。 气恼地哼了一声,苏寰招呼都没打,径直转身走掉。南婉儿谄媚地笑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揪了一下南宫圆圆的脸,还没等南宫反应,就蹦跳着离开了。 南宫难得没有生气,用手摸了摸脸蛋,常年无表情的脸露出了些许笑容。 .................................................... 苏寰想着还身处"魔窟"的宁崇芸,心里怎么也安静不下来,问题是他也不知道宁崇芸被关在哪,贸然进入赤松派很容易被发现,到时候百口莫辩。 可是,苏寰已经不想用"从长计议"四个字为此事做结尾了,他已经厌烦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 带着烦躁的心情,他还是坐了下来,写起了结案书。其中他还出现了不少的语病与错字,只能一边叹气,一边撕下来重新写。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深夜,苏寰停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揉了两下酸涩的双眼,望了一眼窗外的月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他并没有急着去赤松派,而是上了后山,他现在需要的,是真南韵司的能力,半人半妖的他,实在是差得远。 "终于想起了我这个旧人,我以为你有了新欢就不要我了呢。"南韵司喝了一小口茶,轻轻放下紫砂茶壶,看似优雅的外表却吐出一些骚话。 "......"说的好像是负心汉似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我想借你走你的能力。"苏寰大言不惭地说到。 这种毫无悔意的语句,把南韵司激怒了。南韵司腾地站起身,双手掐住了苏寰的脖子,愤怒的双眼血丝爆满。 "你还要借?你是想我死对吧。不可能的,我告诉你。"南韵司将灵力充盈全身,蓝色的光晕包将他围住。 苏寰淡然地看着他,也同样发动了灵力,出现了与他相同的状态,这让南韵司彻底明白,他们相互残杀,只会两败俱伤,相同的路数,对方下一步会怎么做也完全能预测到,没有任何意义。 南韵司颓然地放下手,当初他失败的那刻,就注定了这一切的发生,无法拒绝的禁锢与胁迫,让他难以逃脱暗无天日的日子。 "你想怎么做,我可不能跟你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南韵司说。 "你的双胞胎弟弟,我来当。"苏寰说出了他的计划。 因为苏寰没有办法融合人与妖的魂魄,他现在不能完全杀掉南韵司,完全成为妖对于他来说是个危险的事,也不能完全确定成为妖之后,还能轻松回到凡人的身份。 所以,他今天来找南韵司,就是来威胁他过来帮忙。只是双胞胎的身份,有些涉险,并不稳妥,虽然有不少人知道南韵司有一个在外云游的双胞胎弟弟,暴露这一重身份也会产生一些阻碍。 "你是不是疯了?"南韵司想必也觉得此事有些危险,他笑了。 "我没疯,我只想救出我徒弟。" "情爱使人疯癫啊。"南韵司叹了一句。 "但是我已经别无他法了,这件事不能拖。"苏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你不能当我的孪生兄弟,我觉得恶心,被发现也是时间问题。"南韵司否认了他的计划。 苏寰有些脱力,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现在快要失去理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南宫芩墨:你明明年岁比我大,为何要叫我姐姐? 南婉儿:因为你心理年龄大啊,跟个古树似的,装深沉。 南宫芩墨:......妖都这么不要脸吗? 南婉儿:我可听到了啊,我就是不要脸,你打我啊~ 南宫芩墨:看我以后不打哭你。 几年后: 南婉儿:呜呜呜,南宫姐姐,我错了,不要打我~ 南宫芩墨:哼╭(╯^╰)╮ 第36章 焚琴煮鹤(十五) "你要去的地方可是赤松派,大名鼎鼎的'墨公子',就凭你三角猫的功夫,哪里打得过她。"虽然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南韵司也丝毫不在乎。 "我该怎么办。"苏寰苦恼着。 南韵司看着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夺元神的仇恨也是不能忘记的,根本不可能全心全意地帮助他,想起尹清媚与他达成的共识,顿时心生一计。 "这样吧,我可以跟你一同前去,但是,我们并不同时出现,我可以躲在暗处,你在明处,你负责探寻南宫芩墨的房间,万一有人来了我帮你殿后。" 南韵司的这个方法有可行性,但是对于他本身的信任也并未达到那样的地步,这让苏寰有些犹豫。 "不答应?那你说说你的方法吧。"南韵司双手抱胸,说到。 苏寰想到,没有了,他的脑子现在特别没用。他抬起头,上下打量着这个曾经的敌人,马上要成为计划之中重要的一步,这让他忐忑不已。 "别担心,我现在害你可没有任何的意义。"南韵司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俩心意相通。 苏寰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知道他别无选择。 "好。你跟我走。"苏寰站起了身,解开了结界,南韵司施起了法,化身成为他的影子,同步走了出去。 趁着浓重的夜色,两人迅速地赶到了赤松派脚下,果然不出所料,还是有人打着灯笼在道路上巡视。 苏寰和南韵司同时将自己的妖气隐去,黑影一闪,没入了草丛之间。那守夜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经过了长长的甬道,打亮了火折子,走向紧闭的石门。上次是南宫来打开门的,他猜测可能门内的按钮可能会很隐蔽,于是满墙摸索起来。脚底下的黑影一窜,不知从哪个缝隙进入了门内,门突然打开了,南韵司略带嘲讽的脸出现在门口。 "小子,你还差点意思。"南韵司压低声音凑在苏寰耳边说,苏寰差点一拳揍在南韵司脸上,南韵司又重新化为他身下的影子。 床上空空荡荡的,宁崇芸不在这,南宫芩墨竟然也不在,气息也未有残留,不过这让他们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代表他们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 有一个衣柜,与其他的不同,上面隐藏的镇妖黄符气息浓重,苏寰能够确认,宁崇芸就是在此处。 为何要使用镇妖黄符?难不成......苏寰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恐怖,他简直不敢再想。 手触摸到柜门,强力的电流从指间瞬间走遍他的全身,疼得他一哆嗦。于是他用了最不保险的一招,轻轻敲了几下柜门。 "崇芸?崇芸?你在里面吗?师父来救你了。" "呜呜呜......"里面有细小的女声呜咽哭泣的声音,苏寰的心揪紧地疼痛了一下。 "你被捆住了吗?柜门上有镇妖符,为师没有办法打开它,你能自己撞几下吗?我在外面帮你。" "嗯嗯。"里面的声音发出了肯定的回答。 于是笨拙的营救开始了,苏寰命令自己体内的元神沉睡片刻,可那黄鹄愣是不听,他又不得不用手拉住柜门,电流弄得他痛不欲生,而内部的宁崇芸也在拼命地撞击。 可能在这场战斗中,凡人的力量更为强大,又一次猛力的撞击之下,柜门打开了,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宁崇芸掉落在他的怀中。 苏寰抱着失而复得的宁崇芸有些感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而"宁崇芸"的目光接触到地面上的那双眼睛,竖瞳又重见天日。 突然怀中的人身体上遍布了灼热的灵力,轻松将锁链挣脱,她抬起头,妖媚的笑挂上嘴角。 不好,是尹清媚!苏寰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的南韵司也变回,两人一同将苏寰拿下,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身体折成一堆,用南宫芩墨的那一招将他捆住,丢进衣柜之中,镇妖符又贴住了柜门,不管苏寰在其中怎样撞击,也纹丝不动。 不知两人在何时达成了这样的默契和共识,即使没有事先沟通,也能将共同的敌人直接制服。 苏寰心想,自己刚刚靠近柜门的时候明明一丁点妖气都没有感觉到,竟然能在一瞬间完成转换,不知道是因为她伪装的功力太强,还是真的已经完全掌控了躯体。 "尹清媚,功力见长啊,非常不错。"南韵司说。 "承蒙右护法大人抬爱,这么久我也不是一直在睡,还是研究了不少的。"尹清媚说。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离开。"南韵司说。 话音刚落,外头便归于安静了。苏寰也不敢把动静弄得太大,只能悄悄撞击柜门,毕竟丢脸事小,偷入赤松事大。 天一亮,在书阁寻找了一夜资料的南宫芩墨便回来了,她揉了几下眼睛,决定先确认柜子里的宁崇芸是否安好。 手刚刚放到柜门上,南宫立马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镇妖符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上面附着的妖气还很浓郁。 于是立马拉开柜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南韵司,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寰有些垂头丧气,指尖刚要释放的灵力在瞬间熄灭。丢人丢大发了。 南宫叹了口气,正想解除他身上的禁锢法术,感觉到他身上有一丝她难以忘怀的气味。 那是属于一个欺骗了他们赤松派多年的细作的气味,是说什么都不能忘记的耻辱。 "宁崇芸身上的毒并没有恶化,只不过,她的情况恶化了。" 寥寥几字,已经让苏寰的血液从头凉到脚,这么说来,尹清媚并不是掌握了什么可以随时切换的秘术,而是,吞噬的大限即将来临。 "我也不知道,宁崇芸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让你以身犯险,来到这里。不过原因我也懒得听了,我只知道,你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虽然苏寰的嘴放松了,可尹清媚是如何逃离的,她的帮手是谁,他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透露,这让他陷入了一个困境之中,左右为难。 "没有要说的?那赶紧走吧,本派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南宫阔步向内室走去,下了逐客令。 苏寰自知无礼,匆匆颌首离开。 进入了不见天日的密道,苏寰强撑着的背脊松垮了下来,浑身的力气都失去了。自己不顾危险想要营救的人,却沦为了妖女利用的武器,这种懦弱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想来,自己想救的,究竟是"宁崇芸"这一具躯体,还是依附在躯体上的属于宁崇芸这个人的魂魄? 颓然的心,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他是开头把她当成日常的消遣,像个能说会跳的傀儡娃娃,有趣又可爱。现在呢?他不能说服自己把她当成普通的身外之物那般任其消失了。 俞成说得有理,作为苏寰的灵魂,是太寂寞了,随便来了一个小姑娘,就成为了照进黑夜里的一束光,将冰封了两百年的人类魂魄,救了过来。 想到这里,苏寰也没有理由再犹豫了,他从茂密的草丛中钻出,让当头的烈日冲刷干净整夜的疲惫。 他悄悄绕过守卫的几人,健步如飞地离开了赤松派的地盘。化成地上小蛇的尹清媚,毫不犹豫地追上前去。 ………………………………………………….. "师兄!我好像是警告过你的!叫你不要独自去找南宫姐姐,可你呢,干嘛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南婉儿又是一通暴走,自从收到南宫姐姐的信,她已经这样歇斯底里地半个时辰了。 苏寰自知有错,也不敢乱说话,只能垂手站在南婉儿面前,乖乖的接受她的"教训"。 "好啦,师妹,别生气了。"苏寰学着轻浮的模样,轻轻在南婉儿肩头上拍了拍:"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嘛,消消气啊。" "你还知道安全回来,要不是南宫姐姐帮忙的话,你可能今天渣渣都不剩!"南婉儿气得头皮都要炸开了,稀薄的头发好像又掉下来几根。 "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会被崇芸暗算,你修炼的几百年是喂狗……不对,喂猪了吗?"难得南婉儿稍微平静了一点,坐下来谈论事情的经过。 苏寰梳理了一下,将有南韵司的地方隐藏了起来。南婉儿听了也觉得惊奇不已,尹清媚竟然能完成瞬间的转换,她的功力恢复可能又进了一步。 "那你就被关在衣柜里了?丢死人了,我都替你臊得慌。"南婉儿嫌弃道,然后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对啊,如果说她是在瞬间完成的转换,那么身为人类的宁崇芸怎么会被镇妖符困住呢?这不合理。除非是她从一开始就用宁崇芸的行为在骗你。" 苏寰这次发现了不对,方才是自己太着急,并没有细想。如果她能在瞬间挣断束缚,何必要等着他的救援?并且,镇妖符对凡人宁崇芸可是一丁点用都没有的。 或者,还有另外一个他没有说出口的猜测,那边是南韵司和尹清媚串通起来,想要请君入瓮,否则无法解释两人为何最终齐心协力针对他。尹清媚应该无法得知南宫芩墨想要困住她,也没有办法提前沟通才对,这个猜测看似天方夜谭,若真是走通了,后面会发生什么苏寰还真的没办法猜透了。 第37章 现世暂停(一) "吾王万岁!" 随着众妖的朝拜,尹清媚身着华服,缓步走上了生祭台。一身明黄色的拖地长袍,上面绣着蜿蜒盘旋的长蛟,圆睁着的双眼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吐着信子,栩栩如生。样式与人界的皇袍几乎一样,只是一个绣的是龙,一个绣的是蛇。 "众卿平身。"尹清媚嘴角含着得体的笑容,双手一抬,大赦众妖的膝盖。 于是大家利索地起身,微微低着头站到了大殿的两旁。 "此次本王脱险,回到妖界继承孤母后的王位,并且将灵蛟门收归,众卿可有意见?" 底下安静无声,尹清媚允自轻颌下巴,表示了些许愉悦的情绪:"很好,众卿没有意见,孤便当你们都无疑义了。" "韦大人,多年未见,情况汇报从你开始吧。"尹清媚抬起手,指了指侧边的大人,很熟悉,是督妖廷的主殿大人。 韦大人恭恭敬敬地碎步走上前,双膝跪下,拱手开口道:"承蒙吾王惦记,老臣受王的嘱托,已在督妖廷主事将近三百年光阴,一直忍气吞声,从未反抗过人界的审判。可近来他们越发欺人太甚,几次夸大事实,实在是难以忍耐。" 尹清媚说:"爱卿所说事实孤也有所耳闻,凡人总是仗着自己的弱小,刻意灭我妖界威风,为虎作伥,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韦大人,到时听我的指令行事,决不能姑息歪风邪气。" 韦大人欣喜地磕头感谢,尹清媚仁慈地挥退了他。 接着,便是南韵司。他并未隐没在重重妖海之间,而是从祭坛的侧边走了进来,所到之处,引起喧哗阵阵。 "臣本乃督妖廷右护法,早些年被区区人类暗算,失去了一半元神,实力大减,被囚禁在后山两百年。"南韵司说得悲惨无比,听得底下的众妖群情激愤。 眼看着声浪越来越大,南韵司继续禀报道:"有一凡人仍留在督妖廷冒充臣,暗中帮助朝廷监视我妖族,众多情况被他尽收囊中。" 底下有几个壮汉听了更不淡定了,直嚷嚷着要去砍了那卑鄙的凡人。尹清媚清了清喉咙,纷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等着尊敬的女王殿下的命令。 "现在咱们妖界面临的,便是这么一个凄楚的境况,若是再忍气吞声,咱们能安心存活的空间都要失去了,此时不反更待何时?"尹清媚从王座上站起身来,高声说。 这下众妖的愤怒达到了最高/潮/,每个都高高地举起自己的兵器,振臂呼喊着"反"这字眼。 "此时强攻为时尚早,孤认为可智取。"尹清媚待他们闹够了,又开口说道。 "灵蛟门当年炼制临霜之前,还炼制了什么?"尹清媚兴致一来,想要考考他们。 有人在底下对答如流:"是食人魂!" "没错,咱们可以借凡人的幼童,吸其脑髓,以身炼油,取其血遍涂于祭坛,于月圆之夜祭坛内点燃法灯,召唤出怨气,练就食人魂。"尹清媚笑了一下,继续说:"当年,凡人们以为这个方子只是献祭所用,殊不知我妖族已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了准备。" "吾王英明!"众妖跪拜,即将报仇雪耻的兴奋溢于言表。 挥退了还在兴奋之中的众妖,独自一人坐在由冰凉的石壁做成的大殿之中,用手抚摸着这身闪亮的黄袍,心里五味陈杂。 母后在那凡人宫中等待了那么多年,被毫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侮辱,嘲笑,就只是因为当年战败,成为了将近三百年的笑柄,这口恶气不得不出。 而自己,从出生就非常明白的道路。她出生在妖界,父亲是那瑾丰皇帝,母后不能忍受自己的女儿在禁锢满满的皇宫中,将她偷偷带出,对外宣称皇女已死,实则偷偷将她养大,把半生的心血全都赋予她,为的是能够战胜凡人。 尹清媚到现在还未恢复至巅峰实力,宁崇芸还没有完全融入她的身体,因此她缺失的魂魄还未补齐,背水一战的实力还有所欠缺,但想要打败那半吊子的假南韵司,还是绰绰有余的。 现在,时机即将成熟,而那假的南韵司是个祸患,必须除掉。 ………………………………………………… 而这边的苏寰,也感觉到自己快要成为妖界的众矢之的,伪装的窗户纸从南韵司逃走的那天开始,便摇摇欲坠,他满脑子焦虑,无论坐着,卧着,都有一种别人在叫他名字的错觉。 他也没有逃避的想法,来就来吧,南婉儿的痛恨也好,不知道还是否存活的宁崇芸也好,没有状况能比眼下更糟糕的了。 督妖廷,这两天有点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跟尹清媚和南韵司逃走有关系,甚至连常年不出门的主殿大人都不在,明明感觉到风雨欲来,却是静的出奇。 南婉儿也难得的在督妖廷安分呆着,见天地坐在殿前的石阶上望着天空,不知在想着什么身边来来往往的小厮经过她也不理。 苏寰终于等来了他最害怕的一天。三天之后,众多侍卫将他的房间团团围住,冷冰冰地传达指令:"右护法大人,主殿大人有请。" 苏寰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也就跟着他们走了。 抵达平日里审讯犯人的殿堂,周围站满了督妖廷大大小小的官职,包括真正的南韵司。 "罪人,假扮我督妖廷右护法,堂而皇之,招摇过市,速速将你的身份从实招来,否则当庭处斩!"韦大人依然是中气十足的,他自台阶上丢下令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死"字。 南婉儿也站在人群之中,只不过她的神情并不如其他人一般震惊,略显平静的神色之中掺杂着些许不忍。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苏寰回到。 "你当然可以选择什么也不说,我就勉强牺牲自己,我来替你说。"这时,真正的南韵司站出来,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向狼狈地跪倒在地面上的苏寰,用脚尖点了一下苏寰的下巴,说道。 "他曾是人界大名鼎鼎的将军,参加过那场腥风血雨的战争,后皇帝命他潜伏在新成立的督妖廷之内,搜集妖界的情报通报他们。"南韵司转过头来,狠狠地扇了苏寰一巴掌:"这个凡人,抢夺我孪生胞弟的身体,夺走我一半的元神,至此沦为阶下囚,让我生不如死!" 苏寰被猝不及防地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颅,嘴角有铁锈味蔓延开来,他一抬头,便看见众人窃窃私语的模样,怀疑的,愤恨的,鄙夷的,什么都有。 "南韵司,你也替他陈述完了,那么接下来该审判了。"主殿大人阻止了南韵司即将越轨的行为。 "慢着,孤希望他能死个明白,以报答他的解救之恩。"一个女声从沉重的珠帘后传出,众人停止了喧哗,齐齐回头往后看。 那一瞬间,苏寰心跳如擂鼓,他一下子就听出来,是尹清媚的声音。孤?难不成她已经成了妖界的新主人? 一只芊芊素手伸出,拉开珠帘,主殿大人忙不迭地凑上前去,狗腿地将自己的手奉上,搀扶着女子缓步走出,在周围妖的惊叹声中出现。 正是身着金色长袍的尹清媚,沉重的王冠盘旋出华丽的蛇形,镶满宝石五彩斑斓。纤细雪白的脖颈间还缠绕着一只黑色的蛇,吐着信子,危险而妩媚。 "师父,你看我今天好看吗?"尹清媚学起了宁崇芸招牌式的笑容。 苏寰忍不住垂下眼,他实在是不敢承认她师父的名号,或者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这邪恶妖女的师父,在心底为显然已经逝去的宁崇芸默哀着,冰冷的气息在心肺之间蔓延。 "瞧瞧,到现在还不肯接受现实呢。"尹清媚也不怪他的无礼,继续说:"今日的审判,只是为了还南韵司一个清白,让被蒙骗在鼓里的众人明白真相。至于犯人的处置嘛,由本王亲自处理。" "这……"韦大人犯了难,可又不敢违抗女王大人的命令,跪在地上左右为难。 "韦爱卿,你大可不必为难,孤可不会念在短短几月的师徒情谊,徇私枉法的。"尹清媚像是看穿了主殿大人的心思。 "那老臣就不再多言了。"主殿大人轻轻叩首,退下了。 众妖皆是觉得不可理喻,毕竟这凡人犯的可是万死的罪名,让他们凌迟都不为过,现在,女王轻松让他们将这凡人放过,甚至不允许别人有任何疑问。 但谁让她是王呢,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尹清媚拒绝了一切自告奋勇的押送,亲自拉着锁链,一脚一脚地踹在苏寰的屁股上,逼迫他往前走。 苏寰憋着一口气,身后那人长得一副他难以拒绝的模样,却一直不断地用行为伤害他,头疼不已。 "想什么呢?师父。"尹清媚凑近跌跌撞撞的苏寰,甚至还扶了一把苏寰。 假惺惺的,苏寰快被她反复无常的行为折磨得不行,也只得狠狠瞪了一眼尹清媚。可她心情大好,甚至还笑出了声。 第38章 现世暂停(二) "师父,你的真名能告诉我吗?"尹清媚此刻好像心情不错,回程的小路宽旷不已,沿路的流水潺潺,淡粉色的花瓣顺水漂流,一派春日的好风光。 苏寰无心欣赏,也并不想和她多废话,就当做没有听见。 尹清媚努了努嘴,暂时没有和他计较。 苏寰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想,想死都没有个痛快的,留着他能干嘛?毕竟尹清媚与宁崇芸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叫他如何揣摩这人的心思。 "师父,我在前世未能与你酣战一场,现在,我将要亲手打败你。"尹清媚望着眼前的大殿,口气变得冷漠无比。 苏寰想着,终于快来了吗?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从人生的开头,回忆到他在沙场杀敌,再回忆到他刚刚进到督妖廷时的胆战心惊,他走到今天,失去了自己的人生,费尽心机地变成另外一个人,就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走向大殿,像是人生的倒数计时,一点一点地,身体感觉快要冰冷。尹清媚走到他的前方,推开了内室的门,里面竟然是她的卧室。 苏寰愣住了,不是应该打一架决一死战?现在是个什么打法? 尹清媚戏耍了一番苏寰,咯咯地笑个不停,一脚把苏寰踢进去,丢到柔软的床上。苏寰皱着眉头,连坐起来都没有力气。 "别着急,侍寝什么的可能再等个几天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你身上的一半元神取出,还给南韵司。"尹清媚提溜着苏寰的后领,就像他当时对她的做法一样。 苏寰被迫坐正,尹清媚还不顾妖界的君子之威,帮他把腿盘好,捋直了他的背脊。温暖的双手在他后背处穿梭,带来阵阵柔软的触感。 "一会儿有点疼,忍着点。"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疼痛走遍全身,内府之中有一股能量正在被抽离。 苏寰紧咬着牙关,牙齿与牙齿之间碰触的磕磕声响清晰可见,尹清媚显然发现了苏寰拼命的忍耐,她也并未轻易停手,反而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听着苏寰快要抑制不住的喉音,尹清媚精神又开始恍惚起来,心中属于另外一个人的部分就快要苏醒,头疼欲裂。 "不要!不要!师父这样会死的!"宁崇芸的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闭嘴!你连你假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你只不过是他闲时的小玩/物/而已!"尹清媚快要控制不了力量,她忘记隐藏自己的语言,便让苏寰听了个真切。 宁崇芸还活着?在身体的疼痛欲裂之中,苏寰强逼自己保留一丝清醒,想要回过头帮助一息尚存的宁崇芸。 尹清媚不愧是妖王,在体内有人骚乱的情况下,依旧能保持清醒,并且成功将苏寰体内的元神取出来,亮澄澄的蓝色圆球好端端地躺在她的手心上,这便是停留在他体内三百年的东西,是他妖力的源泉。但她没有多余的能力再坚持捏着锁链,就让苏寰钻了个空子。 苏寰脱力地摔倒在柔软的床上,汗水布满了整个脸庞,虚弱的喘息,他现在觉得自己像个小媳妇,傻不愣登地等着别人的蹂/躏/。 尹清媚手一松,那个元神顺势滚落在床上,可她已经无力再去管它了,双手捂着额头,浑身燃烧着她的妖力,紊乱的气息感觉像是快要走火入魔的前兆。 苏寰感受到了这异样的气息,但他已经脱去了妖力,现下只是苟延残喘,连活得到下个时辰都不一定,其实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尹清媚,可他还是拼了命想要打破宁崇芸出现的最后一个屏障。 尹清媚已经癫狂,她的妖气流摔碎了屋内名贵的瓷器,将结实的衣柜掀翻,里面的衣衫尽数散落,他们处在风暴的正中心,苏寰竟然被保护地好好的。 "尹清媚,尹清媚!"苏寰发出如蚊蝇一般的声响,尹清媚一点也听不清。 "不!你滚!该滚的是你!这是我的身体!"尹清媚的青筋暴起,连脖子都烧得通红,眼睛里的竖瞳出现又消失,情形已经很不好了。 不拼一把,怎么能行,况且,他也还不是生龙活虎着的吗?苏寰使劲地撑起自己的身体,用手摸索着床上的蓝色圆球,眼睛已经被汗水模糊,他一点也不在意,用袖子横着抹了一把汗水,用劲握紧它。 苏寰默念口诀,又将这元神回归进入他的身体里,重新回到身上的灵力充盈着,眼睛也不花了,手也不酸了,浑身都有劲了。 他一个翻身坐起,匆匆调息了一下自己的妖力,恢复平静之后,拉住尹清媚的手,阻止她伤害自己,一边深入她的内府。 果然,内府之中,两名女子对视而立,尹清媚手持软剑,而宁崇芸则是赤手空拳,一个自行张扬,一个表情凝重。 "你怎么进来了?你身体没事了?"尹清媚难得分出心来看着苏寰,关心了一句。 "没事,不劳殿下费心。"苏寰回首看向许久不见的宁崇芸。 宁崇芸抬头望向许久不见的师父,眼底有泪光闪烁。 苏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愣在了当场。 "嘿!你们够了没,时间可不等人呢。"尹清媚有些受不了这种黏黏糊糊的情感交流,头疼。 "尹清媚,不要欺人太甚!"宁崇芸死鸭子嘴硬,她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乖徒儿,你还是小心一些,你眼前这个人,现在是妖界的王。"苏寰提醒她。 宁崇芸看了一眼那边明显气焰更加嚣张起来的尹清媚,心里突然涌现出了些许恐惧。没想到她的来头竟然这么大,自己又是个几乎没有灵力的凡人,几乎失去所有存活的机会了。 苏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宁崇芸感激地点了点头,眼底的泪水涌出。 尹清媚可不高兴了:"要点脸吧你,偷来的妖力用来对付别人,果然是细作的水准。" 苏寰说:"偷来的又如何,我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替天行道?你可别逗了!"尹清媚笑道:"凡人就是正道,妖就是歪道,谁教你的,你的皇帝主子,还是你作为一条狗的本性。" "各自为主,我的阳关道和你的独木桥完全不同,本不便评价,你靠歪门邪道,这便是有错!"苏寰无法带进来自己的灵器,只好幻化出灵力鞭,挡在了宁崇芸身前。 "让开,你以为她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让她自己来跟我决一死战。"尹清媚绕过苏寰,对宁崇芸说。 苏寰觉得奇怪,宁崇芸分明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怎么会说她并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呢?若尹清媚所说的是正确的,那么宁崇芸有可能可以自由操控这具身体的能力,而她,并不是自己想的,是个柔软的女子。 "你发现了。"宁崇芸看起来并不吃惊的模样。 苏寰一下子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连担心都是不必的。 "来吧,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尹清媚扬了扬下巴,自行脱下累赘的头冠和外袍。 苏寰倒着退后几大步,不得不袖手旁观起来,现在这事情,他来帮助其实不会起作用,最终还是需要宁崇芸和尹清媚两人共同解决,然而,两人的能力是一模一样的,不是两败俱伤的话,会有巨大的反差吗? "开始吧,这终将到来的一刻。"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苏寰只觉眼前一花,两个身影迅速地缠斗在一起,强烈的光晕激得他睁不开眼。 第二卷:前尘篇 第39章 恨生(一) "母后,孩儿来迟了。"稚嫩的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一名美妇人带着遮掩容貌的斗笠,有些小心翼翼地望了一下四周,这才朝跪拜在地面上的小女孩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媚儿,你小声一点,母后好不容易才把你带进宫的,可别让人给发现了。"妖王上前,将小尹清媚扶起来,伸手拍了拍沾满灰尘的衣裙。 尹清媚那年约莫是凡人的五岁左右,身上的童稚气还未褪去,眼前的一切让她好奇不已。 厚重的铁锈红色宫墙高高矗立,搭配着鎏金的奇珍野兽装饰,气派的很,精致的雕花屏风,此刻将门外的景色与门内隔开,连光线都显得影影绰绰起来。 "母后,我父皇呢?"尹清媚抬头,有些渴望地看着妖王。 妖王,也就是尹月华流露出了些许不忍,明明是个孩子,想见自己的父亲也没什么错,只不过,她的存在不能绝不能让那个渣滓知道。他们成亲不过是一场假意的交易,自己是战败方,本是只能忍气吞声的。 尹月华蹲下身,摸了摸她圆嘟嘟的小脸蛋,她是整个计划之中的最重要一环,是走向胜利的筹码,绝不能提前暴露,当然,那个渣滓更不能有机会见到她。 "孩子,你父皇日理万机,咱们对于他的江山来说都不重要,没事就别去打扰他了,好吗?" 年岁还小的尹清媚,还不明白,男人与江山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父皇这个词,与寻常人家有什么不同。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对于母后的崇拜让她决定丝毫不去反驳。 尹月华看着自己还未脱去稚嫩的女儿,心想着究竟怎样才能在她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一个计策涌上心头。 "孩子,你真的很想见父皇吗?"尹月华看着尹清媚圆溜溜的眼睛。尹清媚开心地嗯了一声,殊不知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 "这样吧,明日一早,母后把你混进那帮小太监里面,让你偷偷地见见父皇。" 尹清媚眼睛明亮了起来,大大地点了一下头,愉悦的心情显而易见。 尹月华施法,把尹清媚变化成她殿中最不起眼,最小的太监,在天刚亮的时候,例行朝会结束之后,她跟皇帝身边的容公公申请,想要觐见皇上。 容公公斜着眼看了一眼谄媚笑着的尹月华,漫不经心地说到:"华贵妃请在此稍作等待,咱家这就去给皇上通报。" 尹月华笑着站在殿门口,来来往往的宫女与太监皆是礼貌地向她请安,转过头时,那不屑的神情也被一直在身后观察的尹清媚看得清清楚楚。 自己的母后不是人界的贵妃吗?在这锦衣玉食,金碧辉煌的皇宫里面,竟然藏着这么多暗流涌动的情绪,母后,活得并不开心。 等了不知多久,尹清媚觉得自己的脚都快站不住了,容公公这才缓缓拉开紧闭的殿门,看了一眼还等在原地的尹月华,假笑着迎上前:"贵妃娘娘,真是不巧,皇上正在批奏折呢,请您再等个一时半刻的。" "多谢容公公,能请问一下,本宫能进去等吗?看看这孩子,还小呢,有点站不住了。"尹月华不好意思地笑着扶了一下尹清媚。 容公公瞥了一眼偏来偏去尹清媚,有些气恼地用食指戳了一下尹清媚的脑袋,白嫩的额头形成了一个红印:"这哪来的,师父是哪个公公?太不像话了,主子还站着呢,你怎么能倒呢?你给我过来!" 容公公说着就揪起尹清媚的耳朵,使出蛮力想把尹清媚扯到惩戒房。尹月华站出来,隔开了两人,将尹清媚拉到身后躲着:"容公公,本宫宫里的下人可轮不到你管教。" 容公公看见尹月华拿出了贵妃的威仪,眼下也不好再发作,揣着手便站到了一步开外的地方。 随后,门内的小太监轻轻打开门,对着容公公耳语了一句,容公公笑着说:"贵妃娘娘,您请进吧。" 打开沉重的木门,清脆的青砖声在她们的脚底响起,前方一个明黄色的人影正埋头在成堆的奏折之间,连头都不抬。 "臣妾见过陛下。"尹月华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一下头,尹清媚也学着她的模样,跪拜起来。 心中有一股气在胸口不上不下,自己的母后,在妖界是万人敬仰的王,除了跪天跪地跪双亲,何曾跪过男人?尽管他是自己素未谋面的父皇,那也不行! "免礼平身。"皇帝依旧未抬头。 尹月华站起身来,保持着仪态,尹清媚也跟着站起身来,偷偷借着尹月华身影的掩护,打量起人界的皇帝。 留着长长的胡须,头发之间有几根银丝,眼睛里布满红丝,疲态尽显,分明是而立的年龄,嘴角的纹路如刀刻一般,可比妖界那些俊美的男子可差多了。 瑾丰皇帝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长相妩媚的妖女,不免有些头疼:"有什么事?说吧。" "臣妾听闻皇上近来劳顿,特意煮了参汤,为皇上驱除疲劳。"尹月华吩咐尹清媚上前来,拿出方才宫女端来的参汤,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放在案前。 "多谢华妃,朕现在不想喝。"皇帝敷衍到。 "皇上,您就看在臣妾尽心尽力的份上,喝一口吧。"尹月华还是劝了一下。 "行吧。"看在尹月华是妖王的份上,给了个面子,喝了一口,但下一秒就全吐在了地上。 "华贵妃!你是存何居心?!"皇帝狠狠地将碗一摔,里面的人参滚落在地上。 一屋子人哗啦啦地全部都跪倒在地上,开始磕头,包括不明情况的尹清媚。 "皇上!臣妾是一片好意啊!"尹月华抬起头,眼眶里的泪水不住地打转。 "好意?你在汤里面放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朕一尝就发现了!"皇帝站起身来,把托盘往尹月华头上一砸,美丽的步摇摔落在地面上,清早起来挽好的发髻也散乱了。 "朕念在你是妖界的至尊,以礼相待,没想到你是这么不知体统!"皇帝也不理这些战战兢兢的下人,指责尹月华。 尹清媚彻底傻了,母后怎么可能会轻易下毒害父皇?母后虽是妖界人,可天生善良,别说是人了,连兔子都没亲自抓过,根本不可能有杀人的想法!可她年纪幼小,灵力低微,皇宫里人山人海,即使没有什么高手,逃脱起来也不容易。 "放……朕不想再看见你。"皇帝正想吐出一些粗鄙之语,看到这么多人,吞了半截在肚子里,只好揉了揉眼睛,背对着众人。 底下的奴才们听懂的已经麻利地跑出房间,尹月华还是跪在原处。 "朕叫你走啊!你没听懂是么?非要用你妖族的语言?"皇帝回过头,看见尹月华脸上滴落的泪水。虽说他们是表面夫妻,但看见美人落泪,始终于心不忍,语气也不由得回暖。 "朕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真就这么傻?皇宫重重禁锢,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吗?"皇帝用手抬起尹月华的下巴,小声的啜泣也响在皇帝心头。 这时,刚才跑出去的小太监又回来了,高高端起木盘,精致的白瓷酒壶和小巧的酒杯,不用多说都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皇帝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这酒壶,随即大惊失色到:"这是谁出的主意?是谁?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还跪在地上的奴才们又开始咚咚磕头,断断续续的:"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看着这些没用的东西们头又开始疼了,用手把木盘一推,沉声说道:"给朕端下去,朕就算赐死屋内所有人,都不可能赐死她。" 奴才们听了心中均是一惊,皇上自登基一来,可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承诺,为君者无心儿女情长,对于后宫中的女人们一向都不太挂心,谁不是想杀就杀了。 可能就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吧,妖界的人,一不小心就会大开杀戒,恐怖的很。 皇帝想的可就简单得多了,尹月华是维系人界与妖界和平的绳索,不能算是他后宫那群空有外壳的庸脂俗粉,成天礼节礼节的吵得他头疼,最开始她的鲁莽和不合规矩,确实让自己有些陷入,否则也不会想要与她诞下皇子。 可是现在,孩子也没了,感情的新鲜感也消失了,只剩下普通的质子关系,绝不能轻易动这个妖女,这是整个皇宫都应该明白的。 那个小太监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上,额头磕到渗血也不停止。 尹清媚到现在都还明白形势,怎么一会要杀她母后,一会又不杀,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小太监怎么又跪在地上了?端上来的究竟是什么?只凭一个养在深闺的孩童,是看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的。 在一旁默默流泪的尹月华,吸了吸鼻子,全身都快爬伏在地上:"谢主隆恩。" 尹清媚小小的手伸出又收回,她没有任何能力,去拉起臣服的母后。 众人出了殿门,尹清媚看着身后的木门缓缓关闭,刚开始欣喜的心情已经完全冷却下来。 "孩子,不是母后不让你见父皇,你也看见了,这皇宫之中都是步步为营,一个不小心,人人都想要来收拾你,你还小,想要和母后每天待在一起真是不可能。"尹月华摸了一下尹清媚低低垂着的头,突然有些不忍心。 "没事的,母后,媚儿以后再也不会任性了。"尹清媚用坚决的眼神看着尹月华。 尹月华有些欣慰地笑了,她清晰地感受到,不到一个时辰,孩子就成长了。自己偷偷下药,承担被处死的风险还是值得的,能够成功在孩子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已经是进步了。 第40章 恨生(二) 自那日尹清媚回去之后,不知怎么了,开始拼命修行,连照顾她的嬷嬷都感觉到吃惊,还没到开悟的年龄呢,受什么刺激了? 嬷嬷忙不迭地向尹月华传信,深宫中的尹月华,在每日的无聊生活中得到了一丝安慰。妖界群龙无首,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看似平静的殿堂也显得假惺惺起来。 "各位,各位,听老臣一句……"代理事物的韦大人有些焦头烂额,底下的人该交头接耳的交头接耳,该喝酒的喝酒,甚至还有一些个行为放浪不羁的大臣,把自家的女眷带到厅堂上来,调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母后才不在多长时间,规矩全都忘了?"坐在角落里的尹清媚发声了,清脆的童音让热闹的殿堂瞬间安静下来。 "太子殿下?哈哈哈哈,老子可不知道凡人是不是怎么称呼的,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吧,怎么,你有什么圣旨要下吗?"看着她年龄小,那些个武将们忍不住讽刺她到。 尹清媚一挑眉,凌厉的神色跟她的母后有几分相似,看着的人还是愣了一瞬。 "臣并不敢有妄言。"那人还是碍于颜面,对着尹清媚做了一辑。 "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我不过是一介孩童,不便多言。但是,我不介意禀报母后,等她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看看,再好好教大家规矩。" 虽然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但不由自主地会想起那个雷厉风行的女人,方才嗤笑尹清媚的几人身上都出现了不少鸡皮疙瘩。 "不笑了?继续朝会吧。"尹清媚无聊地掀了一下眼皮,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玩自己的手指头去了。 众人均是松了一口气,再也没有人敢在这位老成的少女面前造次。 尹清媚,一直都是妖界的秘密。她出席每日的朝会,也能见到诸位大臣,妖界的大臣们在此时空前的一致,没有任何人出去泄露消息,甚至,人界并不知道妖界恢复了妖王还在时的传统,还高枕无忧着。 尹月华时常想念自己的女儿,在经过了上次的有惊无险之后,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偷天换日的行为也成为了每隔一月都会定时出现的场景。 "来,母后看看,裤子都短了不少了。"女儿的到来,对于尹月华来说,就像过年一样,平日里伪装的冷漠面孔也被打破了。 正值正月时节,皇宫里喜气洋洋的氛围越发浓烈,可尹月华的华月宫还是冷冷清清的。别的妃子都在此时相互走动,互赠礼物,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祝福,没有一个轮到这个艳绝皇城的妖族女人。 "母后,我长大了不少了,我也有努力修炼,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我妖界是怎么输给凡人的呢?"尹清媚的心中一直有疑问,区区凡人,怎么会打败年岁比他们长得多,能力比他们强得多的妖呢? 尹月华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头,说:"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这些,你还小,不应该听这么血腥的往事,再说了,输了就是输了,再不服气也是没用的。" "娘亲!求求你了,我想知道!"尹清媚无意之间用起了平民之间的称呼,原本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拉近与母亲的距离,没想到却越来越远了。 "尹清媚!母后是怎么教导你的?你不是不懂事的凡人小孩,算起来也有五岁了,可别再犯低级的错误!"尹月华板起面孔,尹清媚的小脸皱了起来。 "请您赎罪,母后。" "好啦,母后就告诉你吧,反正这些你总归会知道的。" 这场大战发生在不久之前,对于妖来说不过是眨眼之前,而以凡人的时间来计算,是八年前。 原本只是妖界一名修为不高的贪玩孩子为了新鲜感偷跑来到人间,不料却引发一场大祸。 那名妖叫做楚恬,一直都听说人间特别有意思,就想要跑出来看看,可她还不明白,从很久以前妖界流传着的话:"千万不要招惹凡人,之后的结果你担当不起。",背后暗藏着怎样的深意。 小的一辈可从来没有听进去过,不少人都有这样那样去往人界的计划,实施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深夜到来,人妖两界的边界处,透明的结界壁形同虚设,不过是用来提醒守规矩的人,对于有天生反骨的,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她轻易地穿过结界壁,开心地在空无人烟的人间大街上穿行,不巧,碰到了当地的纨绔公子们。 "哎呀,哪家的小美人啊?我怎么没见过?叫什么名字,住在哪?我明个就去差人提亲!"说着就要用手摸上楚恬的脸。 楚恬可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立马使出灵力弹开那浪荡公子的手,弄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身后看热闹的其余公子们笑得乱抖,憋不住的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听起来像是鬼魅。 "哟,这还是个修行的小道姑啊,个性火辣,我喜欢,本公子今天就要跟你双修……"显然还没有怀疑的公子又淫/笑/着扑上前来。 这次楚恬没有手下留情,直接抽出自己的灵器,一把短剑,将那公子哥劈成了两半,其余的几人吓得屁滚尿流得,跌跌撞撞的跑走。 楚恬没杀过人,也从没克制过自己的灵力,没想到凡人是这么脆弱,轻轻一劈就成了碎了,飞溅的血液撒了她一身,她连逃跑都忘记了,呆愣在原地,看着地上软倒的人形。 "就是她,她肯定是个妖怪!"那几名公子带来了一群侍卫模样的人,大家都拿着□□对着楚恬,严阵以待。 此刻楚恬已经乱了分寸,灵力想控制也控制不了了,一顿乱打之间,那群虾兵蟹将全都被掀翻在地,一时间地上全是血液,好似屠城一般恐怖。 这件事还未过夜遍传遍了全城,寂静的黑夜被阵阵惨叫声撕裂。连在睡梦之中的皇帝殿下也被惊动,起身指点捉拿之事。 那死去的几位公子哥都是达官显贵的世家出身,此事牵扯到的不光是富贵人家,连寻常百姓们都开始惶惶不安。 "怎么回事?妖界不是和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吗?怎么会连杀这么多人?这让朕怎么跟他们交代?!"皇上气的饭都吃不好,在早朝上直砸奏折。 "可是,臣对妖一点都不了解,也束手无策啊。"苏寰,也就是镇南大将军走上前,半跪着禀报到。 "是啊,是啊。"所有人都跟着附和。 "朕要你们何用?!" "请皇上恕罪,臣也只打过仗,对人没问题,对妖……臣可真没有把握。"苏寰硬着头皮说。 "行了,行了,镇南,你就别强出头了。"身边另一个武将小声提醒道。 "朕不管,必须立马解决,此妖一日不除,朕一日寝食难安。"皇帝扶着额说道。 "臣听闻深山之中有派系专司除妖,不如去请求他们相助。"苏寰小声补充到。 "快!快!快去请他们!"皇上急迫地大喊到。 苏寰得了令,大步走出令人焦头烂额的大殿。 身后的副将军赶紧追上前来,低声对着苏寰说到:"镇南将军,没想到您还认识这种奇人异士啊。" "不,我也不过是有所耳闻,眼下形势紧急,不得不派大批人马出城去寻找。"苏寰十分坦荡地告诉了他。 "哦~您明明没有办法,却告诉皇上有办法,这可是欺君。"副将军突然阴测测地来了一句。 苏寰停下步伐,转过头来看着那人。副将军露出玩笑般的俏皮表情,摆了摆手让他离开。苏寰有些狐疑,可时间不等人。 第41章 恨生(三) 原以为那些个修行的道人深居山林,久不闻世事,没想到派出去的兵马还没有消息,他们便自动找上门来。 赤松派,钟神派,还有些许名不见经传的门派都聚集到将军府门前,愿意为人间的和平作出贡献。 "镇南将军,久闻其名。"赤松派的掌门,劲松长老对着苏寰寒暄了一番。 "哈哈,长老谬赞。"苏寰敷衍了一句,将话题扯回来:"长老,擒妖的事我不懂,但眼下皇城百姓惶惶不安,请你们务必想出办法,我替百姓们先谢谢你们。" "将军,在下有办法。"长老偷偷地与苏寰耳语了几句,周围的小门派们都心痒痒的,恨不得凑过去听上个一句半句的。 "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奏效,现在也只能暂且一试了。"苏寰说。 视线转回到楚恬,她心性单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雨,仅仅是杀了几个人遍魂不附体,缩在人界的不知名深林里的山洞里瑟瑟发抖。 她不敢回妖界,害怕长辈的责备,也害怕被那些丑恶的人类捉走,冬季阴冷的雨滴滴答答的,即便是妖,也抵不住寒冷的天气。 由于她真的不懂如何隐藏自己的气息,很快,就被寻到了。而她并不知自己已然暴露,只是对这位陌生的采药少年心存疑虑。 那名少年正是作为诱饵的苏寰,那日长老献上了一计:"妖族女子对灵力波动异常敏感,我们修道之人不便出面,我们也无法得知那妖女的能力如何,因此得有将军出面,引蛇出洞。" 苏寰认为此计可行,他身为大将军,对虚无缥缈的异种物类也没有畏惧之心,于是他便答应下来。 少年见到眼前有些恐惧的少女,轻声问道:"姑娘,请问断云峰该怎么走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楚恬小声呢喃到。 "姑娘,你怎么了?找不到家了吗?"少年问道。 "你别过来,滚出去!滚出去!"楚恬抓起碎石子就丢出去,险些砸到少年。 "姑娘,你别生气,这天气湿冷湿冷的,也不怕冻感冒了,快出来吧。"少年耐心哄劝到。 楚恬还是非常害怕,她看着少年伸出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姑娘,我不是坏人的,只是你看天色已晚,你一个弱女子,在野外,也不怕豺狼出来把你给吞了。"少年做出了调皮的凶恶动作,楚恬见了也被逗得笑出了声,心里对少年的戒心消失了一半。 "可是我……不认识你啊。"楚恬抱紧了双腿,依旧不愿意挪动半分。 "没关系,一看你就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少年露出天真的笑容,让心底阴霾了一整天的楚恬感受到了阳光。 这个凡人,好像并不坏吧,楚恬这么想着。她缓缓站起身来,麻木的双腿不断打颤,少年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楚恬,楚恬的心中对他感激不已。 "姑娘,小心些,青苔太多了,摔倒了可就不好看了。"少年说到。 楚恬点了点头,只想赶快度过此劫。 楚恬不知道,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隐藏着许多修道人士,他们收敛了自己的灵力,准备趁其不备一举拿下。 "姑娘,你来自何处啊?" "我……我忘记了。" "哦哦,不好意思啊。"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事啊,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楚恬抬头望了望天空,看见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也离去,不免有些唏嘘。 苏寰望了望四周,劲松长老朝他点了头,心中有了底气,他对着楚恬说:"你不知道去哪也无所谓,我会帮助你找到更好的地方。" "在哪?" "冥府。"苏寰阴恻恻地说,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还没等楚恬反应过来,一众人应声站起身来,他们布下了经典的捕妖阵法,就等着楚恬自投罗网。 "你!你!我……"楚恬气极败坏,指着在树后现身的苏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姑娘,哦,不,妖女,我只不过替天行道而已。"苏寰说到。 "我只是出来游玩而已,为何会碰到这种事?"楚恬像是自问,僵硬的双腿快要站不住。 "妖女,少废话!拿命来!"钟神派的掌门叫到。 楚恬虽然自觉今日凶多吉少,但依旧没有输阵势,掏出自己的灵器,指着苏寰。 "我今日若是死在这里也无妨,但这个凡人我必须解决他。没想到族中长老说得没错,凡人满口胡言,没一句真话。" "那也是因为你滥杀无辜!"苏寰丢掉伪装的背篓,展露出久经沙场的自信笑容。 "将军,小心!妖女跟你曾经的对手可不相同!"不少人站出来劝导。 "没事,她既然想要与我一斗,我便给她这个机会。"苏寰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答应了下来。 大战在所难免,众人稳固着阵法,留意着两人的动静,暂且按兵不动,只要苏寰有落败的迹象,便冲上前去尽力营救。 苏寰抽出他的剑,那上面沾满了敌人的鲜血,从诞生之日便从未落败过。 楚恬展出她的灵器,把浑厚的灵力灌入其中,漂亮的银色光焰包裹着秀气的短剑,看起来威风凛凛,这让苏寰长了见识。 怪不得说妖族行事诡异,这武器也能生出光芒,有意思。苏寰燃起了战意,这是好久都没有过的心境。 两人迅速地纠缠在一起,苏寰没想到的是,妖女的力量那么大,仅仅两招就把他逼得无法防守。楚恬笑了,挥去了方才的沮丧。 "准备着,将军快不行了!"修士们紧盯着战局。 苏寰咬住了牙齿,抵御住了剑击,可未曾想过,楚恬竟然使出偷袭的招式,双指并拢,对着苏寰的下盘击去,好在苏寰身形灵巧,险险地躲了过去。 "果然,小人和女子都是一类物种!"苏寰彻底激怒了楚恬。 "你好意思说话,你不是连女子都不如吗?恶心的凡人!"说着,使出了凶猛的绝杀。 就在苏寰即将避闪不及之时,众人瞅准了时机,冲上前来保护苏寰,强横的反弹壁将绝杀招数弹回了楚恬身上,她胸口中招,呕出了一口鲜血。 钟神派的长老挺身而出,挡在苏寰前面,说:"将军,常言道'术业有专攻',您就不要再逞强了,交给我们吧。" 苏寰也不再添乱,退到了便于观察战局的地方,安生待着。 一时间,这一小片天空染上了奇异的色彩,不同的光晕相互碰撞,迸发出不同的能量波动,即便是苏寰这个门外汉,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出几招,妖女便稍稍落了下风,众人眼看局势几乎定下,便启动阵法,金黄色的光芒将楚恬包裹其中,她的动作就好像被人点了穴一般,静止不动了。 "阵法起作用了!快!"劲松长老安排到。 手下的弟子们齐齐念起咒语,光芒更加耀眼,手中拿着的符咒也慢慢升起,朝楚恬聚拢起来,她连挣扎都减弱了不少。 "加把劲!胜利在望了!"有人欣喜地说到。于是,有了这句鼓励,人们更加卖力地念咒,楚恬很快就被成堆的符咒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终于解决了这个妖女,大家的情绪都非常高涨。 "多谢大家的相助!我苏某无以为报。"苏寰看着祸患已被镇压,心中的大石落下,连忙道谢。 "哎,将军不必多礼,苍生的存亡也与我修行门派息息相关,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大家都在互相行礼,客气一下。 楚恬就被众人一路押送回京,当夜,皇帝便召集了文武百官,审问此胆大妖物。 "姓甚名谁,报上名来。"皇上坐在龙椅之上,隔着许多步阶梯,声音显得非常悠远。 "……."楚恬不搭话,只狠狠瞪着皇上。 "罪人,还敢无礼!"容公公尖着嗓子喊道。 只见楚恬本安安分分地被困住,此刻却不知用了什么力气挣脱了绳索,一个眨眼之间,到了目瞪口呆的皇帝面前,一手钳住了他的咽喉,皇帝的脸开始涨红起来,这可急坏了底下的大臣。 "住手!"此起彼伏的劝声响起。 "你们凡人的脖子可真像跟狗尾巴草,轻轻一折就能断掉。"楚恬说着又加重了力气。 下面的众官们惊呼起来。 "不杀他可以,我要离开这里!"楚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众人只好答应下来,官兵们一路护送他们,来到临近结界壁的地方。 "现在交换质子。"楚恬眼睛一转,看向了一旁的苏寰:"把他跟皇帝对换吧。" 几位将军也早就不满苏寰的赫赫军功,此时为国捐躯真是个美好的落幕方式,于是他们点头如捣蒜,同意把皇上与苏寰对换。 苏寰很清楚,这妖女分明就是想要报仇,自己若是过去了,必定不会活着回来。旁边的劲松长老给苏寰使了个眼色,表示他不用担心,自己会救他逃离魔掌。 苏寰想着,赤胆忠心,不在此刻展现更待何时,他缓缓走向挟天子令诸侯的楚恬,将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 第42章 恨生(四) "你可别想耍花招!"楚恬警告道。 苏寰一步步靠近,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生怕她的手伤到尊贵的皇帝半根发丝。 "狗皇帝,滚回去!"楚恬将皇帝往前一推,手指一吸,将苏寰拉拢过来,狠狠地掐住脆弱的喉咙,电光火石之间,苏寰只觉得呼吸几乎停滞。 几位将军手忙脚乱地接住受尽委屈的皇帝,忙着帮助他缓过一口气,这边对峙的状况竟然没有人继续在意下去。 "凡人,我以为他们多舍不得你呢,你看,根本没有人在意你。"楚恬在苏寰耳边说。 苏寰轻笑了一声,他早在成为将军的第一天,便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在今日这种紧急的状况,成为牺牲品也是不错的选择,苏寰自知技不如人,便闭上眼不再挣扎。 "镇南,朕会为你塑像,修庙,安心去吧。"连皇上都觉得凶多吉少,告别词都已说完,将军们把皇上团团围住,想要迅速地撤离此地。 "人心啊,我真替你感到可悲。"楚恬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连语气都变得趾高气扬了起来。 就在苏寰一心想要赴死时,楚恬又不打算放过皇帝了,她分出一部分灵力,把皇帝卷到半空中,狠狠地甩到了地面上,弄得大家都措手不及。 "这是你们欠我的!"楚恬喊道。 苏寰被皇帝的痛呼声吓得睁开了双眼,紧盯着从皇上嘴角流出的血液,忍不住往前迈了半步。 "我叫你动了吗?!"楚恬更加收紧了手,苏寰双眼慢慢发黑,浑身的力气都离他远去。 "大胆妖孽,住手!"急匆匆赶到的几大门派,对着楚恬大喊着,企图震慑她。 楚恬本是不想将这些人放在眼里,由于他们先前并不能耐她何,导致她对自己的能力盲目自信。这次她轻看的凡人,并没有费多大的劲便将她完全拿下。 楚恬瞬间从天跌落到地面,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五花大绑起来,连伸直脖子都做不到了。 "恶心的凡人!放开我!"楚恬吼道。 "妖孽,作乱人间,差点危害到帝王的性命,必须处理掉。" 楚恬便被当场斩杀,以此安抚受惊的皇帝。 若楚恬只是妖界一名无依无靠的野生修行者,也必定不会掀起这么大的一场风浪。 "什么?公主没回来?"尹月华,也就是当时的妖王十分震怒,公主私自逃往人间,已过了一昼夜,还没搜寻到她的踪迹,真是有些不详的预感。 "属下无能。"平日里守护在她周围的侍卫心虚地禀报道。 "行了,继续找。" 躲藏在周围的暗卫们应声悉数现身,对着尹月华行了一礼之后消失不见。 尹月华揉了揉额角,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她莫不是去人间游玩了?要是被邪恶的凡人发现…… 事不宜迟,召唤来了得力的手下,对着跪伏着的众人,尹月华说:"孤有不好的预感,公主怕是去往人间了,你们赶紧去寻找,千万不可让那些道貌岸然的辑妖门派发现了。" 众人得令,都离开了祭坛大殿。独留尹月华一人,焦躁不安地踱着步。 不好的预感总是有由头的,果然,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间搜寻到带有公主气息的衣衫,上面血迹斑斑,灵气差不多都消失殆尽了。 他们将这件衣衫带回去,心中已然明了凶多吉少。尹月华也呆住了,人界和妖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不声不响地处死了公主,也丝毫没有察觉出他们的愧疚之心。 "这是□□裸的威胁啊!吾王,咱们可千万不能坐以待毙!"朝会上,众臣们不依不饶到。 "是啊!吾王,这次是我妖界的小公主,下次说不定就是老朽了,这要我们如何自保?!" "吾王!" "行了!别吵了!"尹月华头疼得不得了,这群大臣们平常不说话,蹚浑水的时候吵得最凶。不过,这确实是个警醒,妖族长老的唯一嫡出女已死,放任不管的话,不知道还有多少青年才俊惨死。 "进攻人界乃是大事,不可能轻易就同意,毕竟成妖时日耗费许久,不比凡人出生,他们人多势众,我妖族百姓的性命可比他们贵重多了。"尹月华极力想要劝阻他们。 "吾王,我们不在意一条性命,妖界不能平白无故地被人看轻,老臣咽不下这口气!" "对!凡人力量弱小,咱们拥有强大的灵器和灵力,还怕那些凡人?!" "消灭凡人!" "消灭凡人!为公主报仇!" 眼看群情越加激愤,尹月华的一己之力,更加压不下去这些正在气头上的群臣们。 "孤一人无法做出决断,征战毕竟是倾举国之力,不可随性妄为,这样吧,容我与众长老商讨决断之后再做决议。"不得已,尹月华做出了最后的妥协。 好不容易安抚了众臣,尹月华瘫坐在大殿中,有些晃神。 难道这次真的只能跟凡人大战一场了吗?征战一次会让妖界元气大伤,她真的不想这么做。可公主的仇又不得不报,百姓的民心也不得不安抚。 事情出乎尹月华所料,所有长老一致决定出兵讨伐,这下她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了,只好硬着头皮带兵出征。 起初,在人间以为风波已经过去时,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从结界边界开始,绵延至河域,妖族的士兵们将凡人当做牢中的困兽,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下活口,甚至其中有部分剜取心肺煮食,以增加功力。 瑾丰皇帝听闻异常震怒,才消灭的妖孽,卷土重来,千军万马的阵势让久经沙场的将军们个个闻风丧胆,生怕派遣自己出兵与他们对战。 "废物!一群废物!朕要你们何用?!"腾龙殿上又传来皇帝痛心疾首的怒吼声,似曾相识。 "回禀陛下,不是臣无用,是他们过于强大,以一敌十的阵势您可是亲眼见过的。"一听,便知道是"胆大包天"镇南将军。 "镇南,你闭嘴。"皇帝缓了一口气,胸膛着急地起伏了一会儿。 "皇上……"另一个将军上前想要劝解什么。 "闭嘴!像个鹦鹉一般只会学舌,你提出过有用的建议没?!"皇上气急,想也没想就暴喝出声。 "臣记得,赤松派长老说过术业有专攻,此事理应交给他们去策划,咱们只能在旁做好辅助。"苏寰冷静地说起了大实话。 "镇南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啊!"皇帝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 "贫道不请自来,不知殿下是否会怪罪。"腾龙殿外传来一声鹤鸣,伴随着爽朗的笑声,正是老熟人劲松长老。 门外的侍卫大惊失色,这样透过重重宫闱的降落方式闻所未闻,不禁让人胆寒,正手足无措之间,皇帝殿下快步迎上前来,像是见了救星一般亲切地拉住劲松长老,阻止了他想要跪下请安的趋势。 "长老免礼免礼,朕正准备派去兵马寻你呢。" "殿下,苍生有难,贫道又怎敢置身事外?妖孽不得不除,贫道特意拿来镇派之宝,与可恶的妖族决一死战!" 劲松长老说着,拿出了他口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尊宝。殿上的大臣们都伸长了脖子想要长长见识,站得极尽的苏寰,将这法宝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个圆滚滚的晶球,晶莹剔透的外观显得有些可爱,躺在长老的手心,正在绽放出光彩,如潮水般的涌动,感觉它是有生命的。 "这……"皇帝自然是没见过这么神奇的物品,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殿下,容贫道详细解释。"劲松长老自信满满地说:"这是本派珍藏上百年的妖族内丹,是妖孽修炼的根本,妖族服用能功力暴涨,凡人服用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妖力,亦能延年益寿。" "用妖族的东西去攻打妖族?"殿下有些疑惑。众臣们也议论纷纷。 "殿下有所不知,当下的除妖技法,无非是以驱赶为主,消灭为辅,若是依旧使用过去的法子驱赶他们,恐怕收效甚微,我朝须将妖孽打得落花流水,打得他们不敢再踏出结界半步才对。" 瑾丰皇帝显然被长老说动了,接着问:"那长老打算怎么用这个法宝?" 长老说:"我派,以及其余的降妖派系定会鼎力协助,但这场战争的主力得由你们出。贫道希望能挑选出我朝最勇猛的将军打头阵,服下这颗妖丹,保准战无不胜。" 苏寰听了眼皮一跳,这长老好似来者不善。若是这法宝真有这么好,还轮得到他们吗?说不定是服用内丹有什么不良作用,他们自己并不想承担责任,于是才与皇帝殿下谈起了条件。 皇帝殿下分明也听出了其中的猫腻,当下也有些犹豫不决。 "殿下,此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不用这内丹,如何才能将妖孽打回老巢?"右丞相率先站出来替长老说话。 "陛下,请三思啊!"不少人也认同此方法。 "陛下,臣以为镇南大将军骁勇善战,担此重任者非他莫属。"有人站出来说,苏寰半抬起头看过去,是副将军。 皇帝正在思考的过程中,但也敌不过众人的一再请求,虽有不舍,但也只好暂定辑妖首领为镇南大将军。 第43章 恨生(五) "镇南,为了黎明苍生,为了安宁的故土,你……你就去吧。"皇帝有种不好的预感,或许当朝最勇敢的将军,这一役之后,再也不会回来。 "臣领旨。"苏寰也不能拒绝,领旨是他唯一的选择。 "将军果然是名震四方的大英雄,今后,你的名号会更加响亮,流芳百世。"长老笑着靠近苏寰,手心处的晶球更加闪亮了:"将军,请吧。" 苏寰看了一眼略微偏过头的皇帝,缓缓抬起手指捻起那颗球,毫不犹豫地含进了嘴里。 刹那间,仿佛整个天地的寒气都从他的嘴里融进了躯体,面部的表情都不受控制了,强烈的痉挛起来,身躯支撑不住摔倒在地面上,鲜血从七窍中流出。 "莫慌,这是正常反应。"眼看着皇帝着急起来,在殿外候旨的太医也急匆匆赶来,正要开始诊脉,长老阻止了他们,让苏寰一人在地面上痛苦地挪动。 "人妖殊途,经脉的走向几乎全部相反,因此吞下内丹会遭一点罪。"长老冷眼旁观。 平日里对苏寰行事颇有微词的几位大人现在也都看不下去,安静的大殿上叹息声不断。 "长老,怎么还不见好?!"皇帝有些着急了,连忙问道。 "陛下,融合需要时间,再者,将军体内有内功护体,冲破则需打断经脉。"眼看木已成舟,劲松长老这才说了实话。 "这......"不仅皇帝怔住了,连方才推驴上磨的副将军也呆住了,他是想将不可一世的苏寰拉下水,可也没想过要让他去死啊! "大胆!竟敢用奸计哄骗朕,还让朕眼睁睁看着镇南去送死!"皇帝气急,可终究是没有像往常那样说杀就杀,高高举起的手又放下了,苏寰的惨叫声依旧在持续。 不知过了多久,苏寰终于安静了下来,身上的衣衫尽毁,眼睛血丝爆满,且身子骨肉眼可见地涨大了一圈,骨骼凸出,早已没有了当初年轻男子的皮相,倒更像是病入膏肓的人。 "镇南!镇南!你没事吧?!"皇上不顾君臣之礼,蹲下身去扶起苏寰。 苏寰木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皇上,涣散的眼神空洞麻木,内里的血管凸出,异常恐怖。 "太医呢?!太医快过来!"几个太医连忙越过重重人海钻进来,抬身体的抬身体,诊脉的诊脉,长老退后半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 太医摸了一把额头的汗,再次将手搭在脉搏处,反复多次后,不得已回禀了陛下:"启禀陛下,老臣......老臣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凡人自然是诊断不出的,毕竟他的经脉已然重建,没想到将军身体素质极佳,竟硬生生扛过了这一劫。"长老感叹道。 皇帝挑起了眉毛,睁大双眼,愣是没有说出半个指责的话语。 "苍生就维系在你一人肩上了,将军。"长老蹲下身,苍老的双手捏了一把苏寰凸出的肩胛骨。苏寰静如止水的双瞳颤动了一下,看着长老点了一下头。 这下轮到大殿上的众人蒙圈了,他们可从未看过一身反骨的苏寰那么听话,就算是对着皇帝,也是经常该说什么说什么,直言不讳的,奇怪,太奇怪了。 "道长,镇南这样去打仗真的没问题吗?"皇帝不放心,问了一句。 "放心吧陛下,一切都在贫道的掌握之中。"长老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苏寰,足尖一点便飞上了白鹤的背,眨眼之间便飞远了。 "众爱卿,朕是不是错了?!"迷茫了半晌的皇帝,看着底下不知该作何反应的众臣,突然这样说到。 "陛下,为黎明百姓而战,也是死得其所。"有人站出来说。 "死?!爱卿说得轻巧,我朝失去了一员猛将,这是最大的遗憾。"皇帝心中也有不舍,怎奈何其余人都不顶用。 这下众人都不敢说话了,整个大殿只听见呼吸声。 再看向妖界,士气完全不同,个个群情激愤,恨不得现在就杀到人间。 "众将士听令,捣毁结界,铲平人间,为公主报仇!"初出茅庐的南韵司,作为慧如长老的弟子,将"立功"二字写到了额头上,稚嫩的面孔让人难以忽视。 "韵司,世上万物存在都有自己的道理,若是随意消灭,可能会导致大乱。"慧如长老在一旁劝导着, 尹月华虽然是妖王,现在却一点都搭不上话,只能坐在大殿上沉默。性格温柔的她,除了修炼刻苦让她稳坐妖王宝座之外,其他的特征都与这暴戾的妖族毫无瓜葛,因此每每说到战争与杀戮,她总是沉默不语,单单凭借着她一人的力量,是不能够与妖族的天性抗衡的。 "孤只有一个请求。"尹月华突然开口说到。 "吾王,请说。"慧如长老恭敬地作洗耳倾听状。吵吵嚷嚷的祭坛也安静了下来。 "不要对凡人赶尽杀绝,六界的平衡还要靠他们维系,我妖族决不能当这恶人。"尹月华说到。 热情瞬间冷却下来,大家面面相觑,对于突如其来的好心感到不解。复仇,顾名思义就是消灭、歼灭,绝不手下留情,妖王的意思是放过那作恶多端的凡人,这绝不可能! "吾王,您不打算报仇了?"韦大人走上前来,跪在地上问道。 "孤不是这个意思,爱卿,你先起来。"尹月华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吾王,您怎么不是这个意思?凡人卑鄙无耻,偷袭年岁尚幼的公主,具体的情况相信您已经通过询问周边的飞禽得知一二,老臣就不赘述了。这难道还不算是无耻?不给凡人一点教训,他们今后定然会将我们踩在脚底!" "对!"众臣异口同声地答应到。 尹月华张了张嘴,字符全都堵在了喉管之间,险些将空气也挤走。 "吾王,您不必过于担心,大家都是有分寸的,此战只为给他们一个血的教训,不为灭族。"慧如长老说。 尹月华也只好点头允准了。 大战一触即发。 是夜,透明的结界在众妖的协力之下,轻松地破碎掉了,将士们兵分三路,意图包抄整个皇城,由南韵司带领一众妖兵,从中路直逼皇城。 在沉寂的黑夜里,皇宫也安静着,朱红色的宫墙有两人高,这可一点也难不倒武艺高强的妖族,他们身着夜行衣,轻松一跃便过了第一道屏障。 第二道宫墙前,有紧闭的关口,前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一身将军的装扮,闪金的铠甲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也看得一清二楚。 "来者何人?"那男子开口问道。 "为死去的公主报仇!"南韵司作为主将,开口回答到。 "呵!报仇?颠倒是非,不知羞耻!"那男子亮出了长枪,锋利的银枪在月光下闪出凌厉的光泽。 "不自量力。"南韵司一直都认为自己高凡人一等,在第二道宫门口守着的凡人,定然不会有多厉害。 可在那一瞬间,南韵司分明感受到了他身上灵气的波动,怎么可能?!凡人身上怎么会有灵力?身后的妖族士兵,也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波动,交头接耳起来。 "先不要慌,这凡人一定是在耍花招。"南韵司先安抚了士兵们躁动的神经。 苏寰也不废话,运用起体内翻涌的灵气,在妖族轻敌之时,杀了个措手不及。 南韵司只晃了一个神,那凡人便到了他的跟前,手上的银枪刺来,胸口处的衣物猝不及防破了一个大口子,冰冷的夜风夹杂着轻微的刺痛,深深地扎疼了他的骄傲。 "凡人,你使诈!"南韵司捂着透风的外褂,气急败坏地吼。 那一众妖界虾米见这状况也不敢贸然上前,哗啦啦一下子散开了好远。 "凡人,你身上的妖力从何而来?!"南韵司见他不理睬自己,又问道。 苏寰依旧是不言语,再次举剑刺去,这下南韵司已有了准备,与尖锐的刀锋错身而过,回转过身体朝苏寰刺去。 苏寰也非常灵巧地让开了,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打斗起来,身后的群妖就那么干看着,进退两难。 南韵司气不打一处来,他被缠住了,可他们都没被缠住,继续偷袭的行动不行吗?干站着有意思吗?! 于是南韵司使出了刚练不久的诡异步法,释放出不同的分身去混淆苏寰的视听。他发现,这凡人虽然有不知从哪来的妖力,可一点妖界的法术都不懂,只会使用蛮力,这就容易不少。 南韵司念出了一串咒语,他的周身瞬间被蓝色的光圈包围,强劲的法术阵在地面显现,让苏寰看了有些不解。 苏寰并没有完全失去为人的意识,他知道,现在只能动用蛮力,当时那妖女使出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法术,并没有跟随着内丹转移到他的身上,沮丧之余又有些庆幸,毕竟他并没有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变得人不像人,妖不像妖,但这一场战争,没有了法术的加持,胜算的几率又在哪里呢? 第44章 恨生(六) 南韵司作为妖族新生力量,自认为法术不输给任何人,走出了最初的震惊之后,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对着苏寰就是一顿狂轰乱炸。 苏寰也从刚开始的上风,慢慢开始应对不及,甚至被南韵司狠狠地刺了好几剑,顿时血流如注。 "凡人,你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早点认输吧。"南韵司好心地提醒到。 "不可能,想要我放弃,除非我死了。"苏寰并非没有痛感,他也是在强撑着没有倒下。夹杂着灵力的攻击,加上法术的加持,就算他再多服用一颗内丹也有些勉强。 "有点意思。"南韵司对眼前的这个凡人有些兴趣,他身上的谜团一定要在死之前问清楚,万一人间组建了像他一般的军队,那就不好办了。 苏寰分出神来观察对面的南韵司,发现他之前的攻击中,武器上并未包裹淡蓝色的光晕,这下必定是用起了什么秘法。 他一边应付着南韵司的攻击,一边回忆起自己吞下的晶球,它的光泽是淡红色的,虽然并不知道光彩是从哪来的,但他想,跟这力量的源泉总是有关系的。 于是他在打斗的间隙,将自己内府之间涌动的妖族力量顺着经脉流淌到指尖,试着朝南韵司打去,果不其然,南韵司避闪不及,击中之后衣衫被烧了一个洞。 那么,把这股灵力集中到手中的银枪会如何?苏寰这么想着,在南韵司愣神之际,又故技重施,将这股力量汇聚起来,传进了银枪。 南韵司有些被吓到了,这凡人真是学习力惊人,看起来是才拥有灵力的样子,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运送灵力,真让人不可置信。 "凡人!我不能再陪你玩了,对不起了!"南韵司嘴上说着告别的话语,手上凝聚起蓝色的光球,看似是最后一击了。 苏寰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可这么近的距离,也没有办法再躲闪,他缓缓地闭上双眼,准备破釜沉舟。 看似清凉的淡蓝色,实则是非常高的火焰温度,还未到达苏寰的身体表面便感觉到灼热与不适,不知是否为苏寰本身的自然反应,在接触到灵力球的瞬间,他的指尖便流出了一截灵力,把他全身包裹住,顺利抵挡了致命的一击。 "凡人,你!"南韵司有些气急了,在被挡住的瞬间又凝结起了光球,再次朝苏寰击去。 这下苏寰更加得心应手了,再一次形成的保护罩,此次竟然带着反弹的功能,击得南韵司胸口中击,呕出了一口鲜血。 苏寰清晰地听见了南韵司骂娘,顿时感觉身上的小洞们都不怎么疼了,他用袖口擦了一把还在流淌的鲜血,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一些下来。 南韵司将将活了五百年,第一次在如蝼蚁般的凡人身上受了挫,甚至还在那么多的妖族士兵面前,那他还怎么升官?! "看来还真不能小看你!"南韵司抹掉了唇角的鲜血,朝地上吐了口还残留在嘴里的血沫。 糟了,这妖孽要拿出看家本事了。苏寰看这阵势,不由得警觉起来。 "大胆妖孽!竟然擅闯皇宫!"身后传来大喝声。苏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方才妖族一群人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他已经发出了求救的书信出去,那只腾飞的小鸽子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降妖门派的长老和掌门们一字排开,牢牢将入口守护住。看着这群人拿着假装仙风道骨的拂尘,南韵司忍不住想吐。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们!"在他看来,那些白发苍苍的门派首领们都是小辈。 "狂妄的妖孽,你的死期到了!"那道长模样的男子打起了头阵,掩护住苏寰,其余的长老们将苏寰拉住,纷纷伸出援手,三下五除二就将苏寰身上的伤口们处理得差不多。 南韵司咬牙,没想到自己非常自信的偷袭计划竟然被看穿,或者说是眼前这个神秘的凡人在搞鬼,他们明显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作战计划,仅凭自己一个半吊子的"将领",说不定这次的复仇作战还会以失败告终。 "众将士们,咱们就甘心这么失败吗?!"南韵司转头,将希望寄托在身后那群不中用的士兵们身上。 "不甘心!"果然,他们也不甘心失败。 "上!" 南韵司一声令下,众妖一拥而上,念出咒语,爆炸声与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南韵司也与道长打斗起来,他抬眼看了一下依旧暗沉的天空,此时已有不少的爆炸亮光闪烁出来,他慢慢舒展出了笑容,另外的两个领队比他有经验,相信另外两队人马一定会旗开得胜。 道长在与南韵司过了两招之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可能一个将领的功力会那么不堪一击,难道,他们中招了? "不好!恐怕有埋伏!"道长大喊一声,正在酣战的众人全都醒悟过来,迅速解决眼前的麻烦后,纷纷跳墙逃走,去往其他宫门查看。 苏寰也吃了一惊,虽然不知道道长是何出此言,但相信一个比他有经验的人总是有道理的,在对于国家危亡之上,他们不会任性妄为。 劲松长老拉住正准备跳墙离开的苏寰,说:"你留在此地对付这个妖孽,贫道相信你一定可以打败他,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苏寰点了点头,加入了道长和南韵司的战局。 所幸两个人的力量对付南韵司还是绰绰有余,况且方才他也被击中,并未处理伤口,因此非常顺利地站了上风。 "将军,咱们把他绑起来。"道长朝苏寰喊道。 苏寰点了点头,用银枪的刀尖放出即将枯竭的灵力,在南韵司即将回击之时,道长瞅准了时机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灵力锁,牢牢地将南韵司捆在其中,动弹不得。 南韵司看大势已去,企图变回原形逃走,却发现一丁点灵力都使不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灵力锁,能轻易隔绝所有的灵力反应,你别想着逃跑。"道长说。 那妖族的逃走方法不行,凡人的方法呢?南韵司一狠心,就要下口咬住自己的舌头。 苏寰见惯了战败的俘虏们悔罪的方式,南韵司这么做他再熟悉不过了,立马一个箭步冲上去,掐住南韵司的下颌骨让他不能闭紧嘴巴。 "想死?没那么容易。"苏寰警告道。 后来众人对于此战的描述,就是"镇南将军力挽狂澜,用凡人的血肉之躯挺身而出与妖族战斗,再加上降妖门派的鼎力协助,将妖族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包括尹月华也不知道,当年喂苏寰服下内丹之事,当然更不知道的是,苏寰因为这颗内丹重塑了经脉,成为了最适合改头换面的人。 尹清媚终于听完了当年大战的故事,埋藏在众妖心中的那根刺,只觉得凡人竟然如此不要脸面,分明是他们先杀掉的公主,还口口声声说为自保而战,是不得不战。 "母后,孩儿知错了。"尹清媚突然跪到了地面上。 "哦?你错在哪里?" "孩儿不该对冷血的父皇有所期待,也不该觉得凡人有自己的苦衷,他们就是颠倒是非的小人!" "起来吧,孩子。"尹月华也有些愧疚,毕竟她才几岁,虽然因为血统的原因有些早熟,但这么早明白仇恨的味道,还是太早。 "今天母后对你说的话,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尹月华叮嘱道。 尹清媚点点头,这么痛苦的过往,谁想随便挖出来看它流血呢。 第45章 恨生(七) 成长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尹清媚的童年过去得比同龄人快了几倍不止,每天都在修炼之中度过,甚至有时连饭都忘记吃。 嬷嬷看尹清媚的身体都不见长,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同龄的孩子都还在玩球,学绣花,而尹清媚已经直接越过那个部分了。 而尹月华觉得自己在深宫大院待了太久,妖界说不定要乱套,所幸皇宫之内并没有结界,也并没有阻止她使用法术,于她来说,其实来去自由。 尹月华变出了一个□□,披上和她一模一样的服饰,像只木偶一般坐在宫中,慢悠悠地翻着书页,看起来毫无异样。 作为质子回到妖族,尹月华其实是没有底气的,害怕妖族的众臣对她这个妖王冷嘲热讽,也害怕自己的孩子一不小心就成为了王位的牺牲品。 来到祭坛,朝会正在召开。尹月华并挥退了侍女,偷偷地在帘幕后面看尹清媚的反应。 "爱卿们所说之事我已经听懂了,韦爱卿不用再次重复上奏了,这个月已经第三次了。"尹清媚用眼角一扫底下大气都不敢喘的众臣,清脆的童声说到。 "妖王只有一个,便是我的母后,想要换?"尹清媚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踏下阶梯,来到韦大人面前。 她稚嫩的手不过修炼三年的时日,已经布满了不少的创口和老茧,冲着跪在地上的韦大人伸出,猝不及防地狠狠向上揪住发白的胡须,韦大人的皮肉被撕扯得有些疼痛,被迫仰起头来看着尹清媚。 "我说过的话不想一直重复,韦大人,您听懂了吗?"尹清媚看似平静的话语中暗藏威胁。 "老臣遵旨。"纵使是为官多年的老臣,在这个气场强大的小女孩面前,也不得不收敛一些。 尹月华惊了一下,她知道这些成精的老臣们肯定会逼迫她,看她是个半人半妖的小孩子,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可这孩子太争气了,没到两天就把这些老精怪们压得说不出话来,当然了,其中也可能有她的余威在,对于八岁的孩子,这已经非常不错了。 "孤才不在多久,竟然在朝会上出现这种事,是不把孤放在眼里?"尹月华人未到,声先到,祭坛边的臣子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 "恭迎吾王归来!" 不同于在妖界的一身黑色劲装,人界的妃子是铆足了劲往花瓶打扮,什么钗子步摇全都往头上戴,巨大的盘发看起来有些行动不便,略施丹蔻的手指遮挡了硬硬的茧子,殷红的口脂一改平日里的清淡效果,整个人妩媚不少。 尽管是这么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敢用正眼打量她,只是在她震怒般的语言之中瑟瑟发抖。 "孤不在,由她来代理政务,还有人没听懂么。"尹月华走进尹清媚,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仿佛在渡给她力量。 尹清媚本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在这舌战群儒,这下母后来了,背脊都挺得直些了。 "孤也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懂了吗?"尹月华扫了一眼众臣,说到。 "臣遵旨。" 于是母女两人甩下还跪在原地的众臣,自行离去了。 "母后,母后,您可算回来了!"一到了母亲的面前,刚刚气场全开的小姑娘仿佛消失在她的体内,迫不及待地朝母亲撒起娇来。 "乖,我只是偶尔溜出来看看而已,此地不宜久留,万一被人间的眼线知道了,指不定要遭什么罪呢,母后倒是没问题,就怕你被发现。"尹月华捏了捏圆乎乎的小脸。 "好吧。"尹清媚肉眼可见地颓靡了下去。 "不要沮丧了,这样母后就能来经常见你,不用天天盼着过年。"尹月华看着尹清媚皱巴巴的小脸,安慰到。 孩子还是好哄,听见母后这么说,尹清媚的心情又多云转晴了。 "来,母后看看,你的修为有进步没有。"说着,就让尹清媚展示自己最近的成果。 妖王的孩子与生俱来就有修行的天赋,仅仅是八岁的年龄,便能轻松地汇聚灵气,打出体外,形成自然的灵器——长鞭,并能灵活自如地运用。 尹月华很欣慰,连忙叫尹清媚坐下歇息,说到:"不错,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可惜你是半人半妖,修为的巅峰就没有妖那么高。当年为了怀上你,吃了很多削弱灵力的药,硬生生把你保住了。" 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隐情。尹清媚并不知道母后为了生下她所遭受的种种待遇,凡人仗着自己是胜利者,就加害他们妖族,简直是不可理喻。 只有尹月华自己知道,尹清媚是一意孤行的产物。为了在后宫站稳脚跟,刻意找了秘方,每天承受着穿心的疼痛,就为了这么一个孩子,为了能让她有机会卷土重来,为了让狗皇帝内疚而不敢轻易动她。这么多复杂的思想纠结在一起,才有了尹清媚,生来便是复仇的工具。 尹清媚自然不知,每天都在心里接受着灌输的家仇国恨,每天都不断地鞭策自己,为了还妖界一个安心的太平之地,更为了母后能重回王位,她必须努力才行。 母女两人就这么在秘密的会见之中过完了十年,妖界也在尹月华时不时的监督之下秩序井然。 无论是人界还是妖界,笄礼都是十分重视的,特别是妖王之女,是整个妖族的喜事,同时也是世上最见不得人的喜事。 人界总是隔三差五地来一帮探查的士兵,四处打探消息,有一次竟然见到了在宫中的尹清媚。 所幸尹清媚天生不爱繁复的华服,一身黑色的劲装练功归来,就被人界的士兵拉住,宫女战战兢兢地帮她掩饰,说她是宫中的侍卫。 人界的士兵觉得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就轻易的放走了他们。 尹清媚吓得愣住了,一时间一点话都没有说出来,就看着士兵态度强横地走掉。 "真是好险呐。"侍女拍着胸脯叹了口气。 尹清媚一言不发地转身回房,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面。 转眼就是三个月之后,笄礼大典举行。 仅仅是祭坛之内布置了红色的帷帐,也是半天之内加紧布置的,在应付过了人界士兵的检查之后,才能着手准备典礼的事宜。 许久未出现的尹月华也回到了妖界,换上很久都没穿过的玄色长袍,好像一切都没变过。 今天,半人半妖的妖王之女成年了,也和尹月华换上一模一样的服饰,简直就像是小了一圈的妖王,连气质都如出一辙。 "母后,回来一趟挺累的吧,来,我煮了您最爱的莲子羹。"说着尹清媚就要叫侍女端出来。 "哎,别忙活了,这大典都快开始了,还在这里瞎忙活。"尹月华笑着摸了摸尹清媚的头。 "我现在是不会继任王位的,妖王永远是母后。"尹清媚认认真真地向她保证。 "说什么傻话呢。"尹月华倒是不在意这个,毕竟王位并不是世袭的,能者上位,她相信自己的孩子天资足够,王位自然还是自己家的。 "母后,我已经长大了。"尹清媚有些不满,在母后的眼里,她可能永远都是小孩子。 "快,大典快开始了。"尹月华手放在尹清媚背后,将她往前一推,让她越过了门帘,来到了喜气洋洋的众臣面前。 "恭喜!"众臣高声呼喊到,齐齐地跪地磕头。 "免礼。"尹清媚拿出高傲的姿态,请众臣平身。 "今日简单的笄礼,劳烦各位长辈出席,晚辈不胜感激。"尹清媚只是虚虚地行了一礼,底下的众臣均是低下了头。 "怎么,大喜的日子竟然这么严肃。"尹月华见这气氛低下去了,缓缓从幕后走出。 "恭迎吾王。"众臣见尹月华回来了,吓得头更低下去了。 "行了,平身吧。"尹月华坐到了椅子上,随手摆了摆,让大家全都归了座。 繁琐的礼节在今日一切从简,老臣们可能是第一次参加这么简陋的笄礼大典,形势及其严肃,也没工夫在意这些了。 "臣有个不情之请。"慧如长老突然站出来,尹清媚和尹月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说吧。"尹月华扬了扬下巴。 "老臣有个徒弟,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当年他跟随大军出征,这一去便不复返了,到现在也没有音讯。" 尹清媚知道,是母后故事里那个被凡人将军打得落花流水的南韵司,窝囊废一个,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哦,孤有点印象。至今未归,或许是遭遇不幸了吧。"尹月华想了想,说到。 "老臣明白,可死也要见尸啊!"慧如长老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孤明白了,您的徒弟,孤一定想办法找回来。" "多谢吾王。"慧如长老摸了两把眼泪,坐回了原位。 原本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一点也不适合谈论那场战争,可偏偏有人提及,把酒言欢的欢声笑语也全都静默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笄礼和正常的行礼方法不一样,只是用了笄礼这个名字而已 第46章 恨生(八) 就在南韵司这个名字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视线时,消失许久的南韵司本人也回到了妖界。不知为何,众妖都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没有告诉他尹清媚的存在,即使时常去祭坛拜见,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尹清媚不再以王之女自称,反而自发站进了臣子的位置,让周围的几位老臣有些害怕,而朝会则改成了妖王回归时才举行。 当然了,现在的南韵司实质上是苏寰,或许是众妖对于独自在人间不知所踪的南韵司心有芥蒂,总之,所有人都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今日的朝会,只有一个议题,督妖廷的建立。"尹月华说到。 "众所周知,人间组建了审妖堂,而陛下仍旧不满意,认为监管机构还需完善。"尹月华大致地表达了一下皇上的意思。 "这……"底下的众妖开始议论纷纷。 "不可,万万不可啊!"韦大人首当其冲地站出来,反对到。 "对啊,吾王!" "是啊!怎么能在咱们内部选出细作呢?!" "肃静!"尹清媚朗声喊了一句。 "咳咳。"方才反对的众妖都默不作声了。 "这督妖廷咱们是必须成立的。"尹月华揉了揉额角,她知道为何大家都反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根本就没有人想做。 "咱们想要打破结界的束缚,就难上加难咯。" 虽然众妖极力反对,督妖廷还是建立起来了,更气人的是,当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韦大人成为了督妖廷的主事,那受尽非议的南韵司也成为了右护法。 "母后,为何启用那不知底细的南韵司?"尹清媚去到尹月华的寝宫,有些气急。 "孩子,咱们用这南韵司是有用的。"尹月华拉住尹清媚的手,叫她坐下,朝她嘴里喂了桂花糕,尹清媚气鼓鼓地嚼了两下。 "南韵司之前离开时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幼稚又毛躁,但是这才回来,我怎么感觉他完全不一样了。说话的口气差不多,但总觉得眼神有些不对。" "母后,您的意思是?"尹清媚问道。 "不知道母后的感觉是不是对的,看着吧,时间会证明的。"尹月华说到。 尹清媚没有她母后那么深沉的心思,一时间并未理解到母后的用意,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孩子,妖界现在不安定,特别是这个不正常的南韵司回来之后,母后预感会有一场大的风波产生,所以你一定要更加小心啊。"尹月华决不允许任何的威胁伤害到她的孩子。 "母后,我会小心的。" …………………………………………………………… 南韵司,也就是苏寰回到了师父府邸之中的一间客房,自从来到妖界之后,便在此暂时住下。 真的南韵司早就被长老们控制起来了,由于元神被生生撕裂,目前他虚弱地无法下地行走,只能干瞪着双眼。 "你弟弟的身体就交给我,这是必然的牺牲。"苏寰临走之前来看了一次南韵司。 "滚!滚!"口齿不清的南韵司含混着吼道。 "我不能滚,我跟你从今往后就是一体的,你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我也能感觉到你的。"苏寰伸手掐住了南韵司的下巴,两人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一个憔悴,一个精神焕发,天与地的差距让南韵司眼中的怒火更甚。 "接受现实吧,你注定会成为阶下囚。"见着南韵司呼吸变得困难,长时间仰着头竟让他整张脸都涨红了。 "闭眼休息,你的命对于我来说还有价值。"一记手刀,南韵司便两眼一翻睡了过去。 苏寰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妖界的土地,拥有了妖力的他,变得比以前步伐轻快,身上的旧伤不见了痕迹,仿佛焕然新生。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想起皇帝对他说的话:"镇南,朕真是对不住你,让你冒着性命威胁去打头阵,胜利之后,还要叫你去妖族当细作。" "镇南,你不会怪朕吧?" "臣不敢。" "泱泱我朝,竟挑不出比你合适的,可真是难为你了。" "臣不敢。" "果然还是在怪朕。"皇帝从未有过此时的耐心,无奈地叹气。 "……"苏寰这下不敢说话了。 作为将军,保护一方国土安稳自然是天职,只不过这行能回来的几率微乎甚微,而皇帝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或许有些舍不得吧?苏寰也不确定。 "朕从小跟你一起长大,虽年长你几岁,看你受这样的痛苦,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众臣只道朕偏袒镇南你,也不曾看到你的付出。"皇帝见他脸色苍白,心下明白估计是新身体的排异反应,忙叫他坐着休息。 "镇南,朝廷需要你,百姓也需要你。"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半天就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臣明白。"苏寰从那天服下内丹开始,便走向了无法抗拒的深渊。 "咚咚咚。"木门轻轻地响了几下,苏寰一下子坐起了身。 "师兄,你睡了吗?"一听声音,便知道是小师妹南婉儿。 "进来吧。"苏寰理了理衣裳,对外面说到。 吱呀一声,门开了,南婉儿伸出脑袋望了望屋内,对上了苏寰的眼睛,这才不好意思地溜进来。 "哎呀,师兄,可终于见着你了!"南婉儿跳起来扑到苏寰身上,苏寰可从来没跟哪个姑娘这么亲密过,一时间乱了分寸。 "哎,你咋了,从人间回来,傻了?!"南婉儿搂着苏寰的脖子,左看右看的。 "怎么会,凡人能困住我吗?"苏寰试图露出南韵司式的不羁神情,怎奈演技不到位,硬生生凑出个苦笑。 "果然是傻了,刚看见我也不抱抱了……"南婉儿有些怨念地嘟了一会嘴,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苏寰有些愣住了,没想到这南韵司与自家的师妹关系这么密切,总觉得有些超越了普通的同门关系,向着不洁的男女界限拔足狂奔。 "起,起开!给你脸了?谁让你坐我床的?!"苏寰压下心头的不解,硬要把南婉儿赶起来。 "装什么清高啊,咱俩不是一起从小睡到大的。"南婉儿也不想惹师兄生气,只是不高兴地说了一句,随后又问道:"对了,上次你不是说你的弟弟要来投奔你吗?他人呢?" 苏寰有些不知该怎么应付了,实际上,南韵司的兄弟正在她的面前,自己冒用着他的脸,顶替的却是他哥哥的人生。 "不知道,他没来吗?"苏寰装作很着急的样子。 南婉儿被他突如其来的狂野式着急模样给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可,可能是,没找到路吧。" 苏寰暗暗地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祈祷她不再出什么幺蛾子。 "唉,对了,师兄,你下巴上面的疤怎么好了?"南婉儿抬手摸过来,苏寰眼疾手快,一下子便闪开了。 那一瞬间,南婉儿的眼神里面闪过受伤的失望,手小心翼翼地缩了回来。 苏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百口莫辩,万一被觉察出来不对怎么办? "师妹,你以为师兄是吃素的,这么一个小小的疤都治不好?"苏寰随口打了个哈哈,扶住南婉儿的肩将她推出去,谎称自己要休息了。 南婉儿看着嘭地一声关闭的木门,心想,师兄,你曾经告诉过我,这个伤疤是师父用灵器所伤,不可能会好的。 人间果然是个大染缸,去了都回不来了。 南婉儿一离开,苏寰忍不住靠在门口大喘气。早知道不当这个细作了,比打仗累好几倍。 可是,自己完全没有选择啊。 第47章 恨生(九) 不理众妖的反对意见,督妖廷在命令颁布的半月之内便落成了,随意找了个新建成的宅子便当做了督妖廷的办公场所。 苏寰便成了其中的办公人员,从人间,到妖界都摆脱不了的既定命运,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师兄,你的身体还没好吧。"南婉儿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苏寰随意地瞥了她一眼,说:"瞎说,我好的差不多了,那些凡人的伎俩也就那样。" "那你的功力怎么比以前倒退不少?" 他们走在夕阳下,临近夜晚的凉风有些刺骨,让苏寰不怕寒冷的肌肤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瞎说什么呢,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功力没变呢,不信你试试?"苏寰神色一冷,举剑便刺。 南婉儿也毫不含糊,抽出双刀迎战。 两人原本在师父家后院的空地上切磋了一阵,但这次可不轻柔,苏寰是起了杀心的。 南婉儿的学艺不精,再加上苏寰的步步紧逼,差点没被苏寰刺中要害。 但打了一会的苏寰渐渐冷静下来,且不说南婉儿死了该如何解释,自己鲁莽地比试之后,又该说什么呢? 苏寰慢慢放缓了攻势,并且及时收起了剑势,玩笑似地揽过了南婉儿的肩膀,说:"师妹,行了吧,走走走,咱们一起去喝师父的桂花酿吧,好久没喝了,馋得慌。" 南婉儿从他的话语之中觉察出了一丝过往的气息,一时间也忘记了方才敌对的人是谁,可心头的疑惑经久不散。 共享记忆为苏寰带来了救命稻草,他想也不想地就摘取了一部分。能看到元神主人的过往,像是跟他又重新过了一遍前半生一样,苏寰学习了他的习惯语言及其动作,日渐精进的演技竟让南婉儿也打消了怀疑的念头。 而苏寰渐渐地,快要忘记了从前为人的事,这颗内丹融合在他的血肉里,同时也在剥离他的过去,仅凭着一股信念坚持着。 ………………………………………………………………… "最近,修行如何?"尹月华每次从皇宫中偷溜出来,第一句总是关心尹清媚的修习。 "母后,自然是不会落下。"尹清媚已是凡人待字闺中的年龄了,她褪去了姑娘般的天真烂漫,像是个普通的下属一般。 "很好。"尹月华并未叫她展示,而是用手搭在她的内府处,感觉到她奔腾涌动的灵气,欣慰的笑容爬上她的眉梢。 "母后,您前两天才回来过,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尹清媚问道。 尹月华笑了一声,还是瞒不过自己的孩子,于是,伸手示意尹清媚将耳朵靠过来。 "孩子,母后希望你能去人间做细作。" "什么?!"尹清媚表示自己没听懂。 "孩子,不是母后要为难你,只因为其他的妖界长老们都已经在凡人那露过面了,只有你,是一个完全崭新的面孔。" 尹清媚对于前半截完全同意,但对于母后过于信任她的想法不予认同。 "可是母后……" "孩子,只有你最适合。"尹月华抚摸了一下她的黑发,一如当年:"你的天赋是显而易见的,同时咱们这个任务不需要太高的功力,这样不适合隐藏。你说,这妖界还有比你更合适的吗?" 尹清媚知道这次的任务自己是非去不可的了,母后一旦决定了,是千头牛都拉不回来。 "母后,现在人间对于妖气的防范比以前强多了,我要怎么躲过他们的检查呢?" "这个不用担心,你只需记清你此行的目的。"尹月华带着尹清媚,转身走进了布满冰块的内室。 "母后,这个密室是你准备的?"尹清媚被内里的布置吃了一惊,本以为她对整个妖界都比较了解,然而对于母后的心中想法,她仍旧不能探知一二。 "母后为此已经准备多时了。"尹月华走过去,用手指点了点屋子中间的冰棺。 尹清媚走过去,凑过去看了一眼。冰棺里面赫然躺着一位女子的躯体,满面的冰霜看起来毫无生气,年纪却是与她相仿。 "媚儿,你是半人半妖,与凡人的躯体能很好地融合,不会有强烈的排斥反应。这个女子,是我特意寻找的,与你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已由我替你调和好了身体底子,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进入试试。"尹月华推开冰棺的盖子。 尹清媚大抵有这么一种预感,自己不过是仇恨的牺牲品,即使是贵为妖王之子,依旧躲不过牺牲的命运,只不过她也没有料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一成年,复仇计划便拉开了帷幕。 "来吧。"尹月华朝她伸出了手。童年记忆里那双温暖的手,不知是不是刚刚触摸过冰棺的缘故,变得寒气四溢,那双充满笑意的双眼也变得异常遥远。 她没有选择,点点头,将手给了自己的母后,并且将自己的整个人生也还给了她。 尹月华非常满意尹清媚的顺从,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铺垫,终于,要打进凡人的内部了,和蔼的笑容里充斥着嗜血的兴奋,被尹清媚看得清清楚楚。 尹清媚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姑娘平静的睡脸,年轻的躯体像是个死猪肉一样冻得梆硬,生命的痕迹消失殆尽,苍白的嘴唇紧闭,一点血色也没有。尹清媚温柔地拂去脸上的冰霜,直到小脸变得整洁干净。 "还等什么呢。"尹月华催促道。 尹清媚只不过是不舍原本的皮囊,也对面前的这位抱有一些恻隐之心,敬畏的心情让她不敢随意处置。 尹清媚闭上了眼睛,回忆起了母后从小教她的"秘籍",今天她终于懂了,为何母后会叫她牢记灵魂脱壳的口诀。 将眼泪逼回眼眶,嘴里念出了口诀,慢慢地感觉肉身正在离她远去,她顺利地变成了漂浮不定的灵体,眼看着她的肉身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也不再留恋,一头扎进了冰柜里面的躯体里。 在那一瞬间才真正感觉到寒气的可怕,特别是脆弱的凡人躯体,它在你的骨头缝里面穿梭,四肢僵直,半分也动弹不得。 "调动你的灵气。"尹月华说到。 灵气?难不成灵气还能随着灵魂转移的?还没等尹清媚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眉间传进来,顷刻之间激活了她的经脉,滚烫的血液开始奔涌起来。 "自己站起来。"尹月华继续命令道。 尹清媚试着睁开了眼睛,撕扯般地疼痛在娇嫩的眼皮上蔓延开来,活动了一下眼珠,手肘竖直,用它的力量带动整个全身,在经过几次尝试之后,终于将后背靠在了冰棺侧壁上。 "加把劲,母后今天不会帮你。"尹月华在一旁说到。 尹清媚咬了咬麻木的嘴唇,打颤的牙齿发出磕巴的声响,生生将手指从冰上撕下,鲜血涌出,这种小伤口在寒冷的衬托下放大了不少。双腿蹬在边缘处,却像是踏在棉花上一般使不了劲。 尹月华也是非常有耐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挣扎,也不管她的小脸发紫的小脸。 终于,在努力了很长时间之后,尹清媚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地滚出了冰棺,整个人栽倒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动弹不了。 "不错,今天的练习就到这里。"尹月华敷衍地夸奖了一声,也没有想去扶起毫无力气的尹清媚,自己就离开了。 尹清媚穿着单薄的衣衫,打了个寒噤,艰难地爬起来,半依靠着墙壁,摸索着走了出去。 不知道母后为何突然变得冷漠,难道是为了锻炼她的坚定意志?尹清媚想着有些委屈,但也不敢表现出半分,毕竟眼下那么多人盯着自己,盼着自己出丑。 不过,换了一张脸感觉真好,没有人认识自己了,即便是通过气味,也找不到她的痕迹,在人间,也许就能活得轻松不少。 尹清媚拖着疲惫的身躯,小心翼翼地躲过了侍女的行动轨迹,连衣裳都没脱就躺倒在床上,拉开被角,整个人都塞进了厚实的被窝里面,才感觉好了一些。 睡吧,睡吧,尹清媚对自己说到,睡着了就没有疼痛了。 第二天清早,尹清媚便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地听见母后的声音:"起床了,媚儿。" 尹清媚没有动弹,尹月华冰冷的手拍了拍尹清媚好不容易温暖过来的小脸,她才缓缓地睁开眼,看见母后又换上了熟悉的夜行衣,一下子就精神了。 "事不宜迟,你赶紧起来,跟母后一起去人间,不要被妖界的任何人发现了。" 尹清媚有些不明白,明明开头大家都还是齐心协力的,怎么现在都变成这样了,瞒东瞒西的真的会胜利吗? "媚儿,你是妖界的大杀器,现在我们里面混进了不对劲的人,此地不宜久留,走吧。"尹月华将尹清媚拉出来,胡乱套上衣衫便拉起她就走。 好在尹月华也记得起尹清媚昨日摆脱了妖女的身份,变成凡人,也便没有继续为难她,让她享受了一把孩童的待遇,背在背上腾云驾雾而去。 尹清媚自然也是没有忘记正经的事,问道:"母后,那我自己的身子呢?" "放心,好好保管着呢,等你完全结束了任务,妖界重归和平,就归还与你。" 说得轻巧,这一天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到来。 第48章 人海(一) 由于她还未完全习惯这具行动迟缓的凡人躯体,练习的时间又十分紧迫,尹月华决定铤而走险将她带在自己身边。 尹清媚在心底暗自开心,这恐怕是母后与自己相处最长的时间了,可等她到达禁锢重重的皇宫,这里的一切又让她笑不出来。 曾经的遭遇本就让她无法释怀,她留在这里,时不时会看见自己的父皇,瞧着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冲上去给他两巴掌。 尹月华也就一改素雅的伪装,铆足了劲作妖,让皇帝罚了又罚,故意惨兮兮地让尹清媚扶她。 "月华,你…….你怎么冥顽不灵呢?"皇帝都受不了她了,今天可好,非要拉着性子温和的静妃去后花园散心,招来了一大群蜜蜂不说,还差点把静妃肚子里的龙种吓没了,皇帝气得脑壳疼,也不知该怎么罚她,只好打发她跪一天皇陵,则当赔罪。 皇帝公务繁忙,只到皇陵里匆匆看了一眼便离开了,化作婢女陪伴的尹清媚实在是看不惯了,连忙上前想要拉起母后,但却被拒绝了。 "母后,您这是何必呢!"尹清媚有些着急,她的母后,可从来不把这些劳什子祖宗放在眼里过,不知道在轴什么。 "做错了事,就该受罚。"尹月华一副甘愿的模样,尹清媚也劝不过来。 "母后,他们都走了您做给谁看?!"口不择言的尹清媚,怎料到却被母后扇了一个大嘴巴。 啪地一声,瞬间让被愤怒烧红的心脏冷却下来,尹清媚捂着有些泛红的脸颊,看着这个固执的女人。 "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得守规矩,这句话你也得记住。"尹月华教训到,说完便闭上眼,表示不想继续搭话。 规矩,规矩,尹清媚听得都快烦了,在妖界她的母后就是规矩,没人敢动,也没有人敢说不,到了这里,处处讲究礼义廉耻,若是不照做,一顿棍棒教训是难免的,饶是她有着妖一般坚韧的内心,也不能减轻半分肉体的疼痛。 此刻,她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所幸狠下心来,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陪着母后一起罚跪。尹月华悄悄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尹清媚,不易察觉的微笑一闪而过。 凡人的肉身就是麻烦,才跪了半天,双腿就直打颤,膝盖的力量无法支撑整个身子,眼看就快要栽倒。 尹月华眼疾手快,扶稳了尹清媚,带着她站起身来,说到:"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任性,起来吧,皇上只罚了我一人,不干你的事。" 尹清媚气恼这个身子的没用,不能陪母后。 "正好此处无人,母后方才听到皇陵外的守卫暂且远去,此处无人监视,你不如练习一番母后教导你的法术。"尹月华催促道。 尹清媚有些迟疑,门口的守卫谁不知道是专门从修习降妖门派的弟子中挑选而出的,身上的法器味道浓厚,证明皇帝也在时刻防范着他们,守卫才刚走,就开练,不会有什么后患吧? 尹月华显然没有尹清媚那么思虑过甚,一看到守卫走了,便迫不及待地修习,真不知她的母后是真的没考虑好,还是假傻。 "母后,万一被发现……"尹清媚看到尹月华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起来,话便说不出口了。 "母后自有分寸,你大可放心。" 尹清媚当然相信母后,毕竟妖王的名号也是凭她自己的能力打下的,可这重重宫闱,保不齐就有什么人发现她们的密谋,到时候便是插翅难飞。 虽说心里面思量万千,但手上的动作比心思快上那么一步,已经摆好了起势姿势。 "前几日的练习让你能自如地穿梭在两具躯体之间,可你身上的妖力依旧非常明显,平日与我朝夕相处才没有被人发现,你必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学会迅速收敛你的气息,以及妖力的完全隐藏。" "明白了,母后。" "你的任务是以新晋学徒的身份混入赤松派,成为掌门最信任的弟子,从内部干扰他们,日后,咱们要是攻进来,你可是咱们最坚实的后盾啊。"尹月华拍拍尹清媚的肩膀,眼睛里面的期望快要溢出来了。 尹清媚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朝母后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了。 "收敛气息的方法跟魂魄脱壳有些相似,第一步都是抽离。"尹月华为她演示起来。 尹清媚一边看,一边默记,心里面不免有些疑惑。若是早点拿出这些秘籍,大战就不会输了吧,怎么没想到早点准备? 当然这些问题都是不能问出口的,杀自己威风的事她可不会干。尹清媚专心屏息凝神,听从母后的指导,将魂魄半抽离悬浮在身体之上。 "妖气全部收拢到内丹里面。" 尹清媚听了也有些不解,若是将妖气全部收拢进内丹,那不是将死的征兆么。 "听我的指挥。"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走神,尹月华说到。 剩下的魂魄负责收敛妖气,神奇的是,全身的经脉正在正常运转,气息也没有丝毫不顺的地方,这让尹清媚惊喜了一下,果然听母后的话没错。 "好了,进去吧。" 尹清媚的魂魄重新回到了这具身躯之中,这下真的与凡人无异了。 "母后,那我如果想要释放妖气的时候又怎么办呢。"尹清媚着急地问道。 "那是我下一步要教你的,正巧那些侍卫都回来了,你从今天开始就可以脱离我单独行动。"尹月华小声说到。 尹清媚有点小小地失望,好不容易能寸步不离地跟在母后身边,以后恐怕就再没这个机会了。 "果然是我的好孩子,相信用不了一个月就能离开皇宫,去赤松派了。"尹月华很是开心,自己的孩子只需轻轻提点一番便能掌握别人修习多年而不得的法术,有了这么一个厉害的秘密武器,还愁不能复仇? 虽然自己的母后并未提及,但尹清媚知道,送她进赤松派不只是需要她在人界布下眼线,同时,学习凡人的降妖手法也是非常重要的,已拿到毒药的配方,还愁不能做出解药么? 修习时总是会爆发出灵气,为了避免不可控的后果,她俩选择了凡人的后半夜进行练习。 "不对,再来!"此时的尹月华不再是那个和蔼的母亲,她用灵力变化出一条鞭子,尹清媚只要出错便毫不留情地抽去。灵力越强,抽出来的鞭痕便越重,不一会,尹清媚身上就布满了血迹斑斑的伤痕。 发咸的汗水滴落在身上,像是受刑一般钻心地疼。尹清媚正想使出法术减轻肉体的疼感,没料想又一鞭子抽来。 "不准用法术!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狼窝,他们个个鼻子都灵,一丁点肉腥味都能引起他们的注意,你这样去就是送死!"尹月华传声到尹清媚的耳朵里面,似惊雷一般扎在她的耳朵里。 尹清媚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站直了身子,调动起浑身的灵力,逆行而走。 眼睛的红丝凸出,手臂上的血管如虫一般蠕动起来,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无法控制的狂乱状态,连平日里垂下的柔软发丝也直立起来,变成刺一样可怖的模样。 "坚持。"尹清媚说。 不知怎么了,这具身躯好似十分厌恶妖气的存在,收敛进去之后就怎么也放不出来,尹清媚挨了不少鞭子也没能成功释放。 尹月华托着下巴细细思考着对策,却看见尹清媚气息不稳,手臂上的血管猛地爆开,血液迫不急待喷涌而出,把尹月华吓了一大跳,连忙收起手上的鞭子跑上去。 视线模糊之前,看着这几日佯装冷漠的母后着急的模样,笼罩在尹清媚心头的那层云雾终于有了破层的趋势。 "对不起......母后,我还是让你失望了......"尹清媚此刻的声音比地面的蚂蚁大不了多少。 "没事,没事,是母后太心急了。"尹月华紧紧搂住尹清媚的头,让她安睡片刻。 毕竟骨肉相连,自己的女儿濒死也不好受,更何况是这么一个血液飞溅的状况。 手上的血总算是止住了,可那条可怖的伤疤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究竟什么样的东西才能伤成这样呢?尹月华必须得考虑周全。 第49章 人海(二) 尹月华抚摸着尹清媚手上的伤疤,狰狞的痕迹贴合血管的走向,尽管使用了妖界的药膏,依然留下了个磕磕巴巴的肉虫。 "都怪我太心急了。"这几天,尹月华嘴里念叨地最多的话便是这句。 "母后,别自责了。"尹清媚反过来安慰到:"复仇的事没办法耽搁,凡人的降妖技艺日渐精进,太晚了我们也就没有什么胜算了。" 尹月华点点头,这是非常明显的事实,也是无法忽视的时光的鞭子。 "可释放妖力的法子对于你现在的身子没有任何好处!"尹月华说到。 "那就不放出来吧,母后,这样跟毫无武力可言的小姑娘不是更贴切吗?"尹清媚觉得只能将计就计。 尹月华又说到:"那伤疤,怎么解释。" 尹清媚抬起手看了看,温热的手指触摸到不平整的伤痕,仿佛想起了那时的痛楚,轻轻皱起眉头,遂抬头一眼望进尹月华的眼睛:"我就说被妖人袭击了,眼睛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想要活下去才来学降妖技艺。" 听起来不像话,但也合情合理。尹月华也不便再说什么,沉默着拍了拍尹清媚的手,将大殿中最柔软宽大的床留给她,自己降尊屈贵为她打水清洁身体。 尹清媚侧着身子,看母后忙前忙后的样子,好像她们真的是普通的家庭一般,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以及从童年都不曾有过的赖床,从前都是天边的泡影,今天全部都实现了,幸福地好像在梦中。 "傻孩子,笑什么?"尹月华猛然转过头来,就看见尹清媚傻兮兮的笑,配上这张不怎么美的脸,画面熟悉又陌生。 尹清媚突然从这句话之中醒过来,她躺平在床上,双眼直视着顶部,小心翼翼地说到:"母后,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不再斤斤计较,不用每天都想着复仇的日子?" 尹月华听着,揉搓帕子的动作也停止了,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连水的滴滴答答声也没有了。 "那就是凡人跪地俯首称臣的那天。"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输了……." 还没等话说完,尹清媚只感觉面前一阵风吹过,凌厉的巴掌就降落到她的脸上,像是被灼热的火焰烧过一样,疼到了心里。 "我不准你说这种丧气话!我们妖族是战无不胜的!"尹月华甚至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与修养,在这个问题上,她只是一个被丧国之仇蒙蔽的庸人。 "对不起,母后。"尹清媚也只好道歉,虽然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的问题有什么错,前一次不就是输了吗?输的彻彻底底,因为鲁莽,因为仇恨,跟这次有什么区别? 尹月华听到她的道歉,也没再说什么,母女两人突然沉默下来。 "孩子,记住了,要不顾一切的赢。" 尹月华背过头,硬着背脊说到,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尹清媚长叹了一口气,将全身放松了,干脆就什么也不想吧。 ………………………………………………… 苏寰在督妖廷待了两月了,每日除了闲晃还是闲晃,机密是一点都没见着,犯人也是没影,活着无聊透了。 "师兄,你又偷懒!"一听,就是南婉儿那个小麻雀找到他了,又要叽叽喳喳了,天哪! "好了,马上马上。" "师父说你回来之后体虚了不少,必须得加紧联系!"南婉儿走过来,将苏寰从地面上拖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 苏寰每晚窥探他的记忆,他的懒和争强好胜已经深入人心了,尽管他是个勤于练习的人,此刻也不得不开始享受人生中少有的偷懒时刻。 "师兄!"南婉儿也忍不住了,狠狠地敲了一下苏寰的头顶。 "秃毛!你以下欺上!" "不许叫我秃毛!" 苏寰知道,在南韵司的心中,对这个师妹有别样的感情,说起是宠溺,可比宠溺多了不止一点。虽然并不懂男女之情,苏寰在小姑娘家的嘴里听到过不少次。 "不知礼义廉耻的家伙……" "啥?你说啥?你喝酒了?"南婉儿凑近嗅了嗅,丝毫没闻到酒味。 "一边去,走了,修炼了。"苏寰小心地推开南婉儿,自己站起身来走了。 南婉儿心中的疑惑更甚,出于妖王的信任,她不得不跟在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身边,看着他一步一步精进他的演技,变得跟南韵司一模一样。 "这个傻子,还以为自己多聪明呢。"南婉儿哼笑了一声。 "婉儿,过来跟我对战。"苏寰抽出长剑,随意地指了指南婉儿,南婉儿这才收敛了心思,快步跟上去。 慧如长老好不容易来一次,笑眯眯地看着正在练习的两人。 "韵司,你的身子虚了不少,那些凡人是不是取掉了你的一半元神。"慧如长老说着就将手搭在了苏寰的脉搏上。 苏寰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慧如长老探了片刻,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苏寰迫不及待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功力弱了这么多,不像话。"慧如长老收起了笑容,隐隐有些发怒。 "恕弟子无能。"苏寰见状就跪下了。 "也不怪你,毕竟凡人太过狡猾,你落在他们手上能讨到什么好。"慧如长老叹了口气。 苏寰也没就驴下坡,依旧好好地跪在地上。 "起来吧,继续练习。"南婉儿见师父走远了,用脚踢了下苏寰的屁股,苏寰差点趴到了地上,不得不站起身来。 怎么觉得现在他的地位这么低呢?苏寰挠了挠脑袋,熟练地调动起身体里的灵气。 "慢了,再来!"慧如长老看着对战的他俩,毫不客气地对着苏寰喊道。 南婉儿回头看了慧如长老,不明白突然想要指点他的用意。 苏寰也不由得认真起来,拿出了自己本身的用功劲,举起剑刺去。 虽说南韵司平日里也懒,但比起懒劲,还是南婉儿更胜一筹,没过两招,南婉儿就落了下风,渐渐地快要支撑不住了。 一股蓝色的灵力缠绕上了剑锋,正想给南婉儿的致命一击的苏寰,猛然之间醒悟过来,及时收住了剑锋。 "承让,承让。"苏寰俏皮地行了一礼,将剑收了起来。 "咚!"一声石子响,狠狠地敲在苏寰的后脑,让他眼前一片发黑,很快就脱了力。 "你又忘了师父给你说的话了,切不可急功近利,掉以轻心。"耳边回响着慧如长老的话语,苏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咋那么傻呢?"南婉儿坐在苏寰的床边,苏寰一醒过来就开骂。 "没你的事。"苏寰翻了个身,想要用动作隔绝南婉儿的念叨。 "那你跟我说说你在凡人那是怎么过的。"南婉儿立马将话题翻篇。 苏寰将头埋进了枕头里面,闷闷地说到:"这个你不该听。" "不行,你今天必须得说。"南婉儿伸手扳他的肩膀。 "……"苏寰不回话,别看他老神在在,其实在心里开编呢。 南婉儿看他不想理自己,所幸心一横,翻开被子躺了进去。 苏寰吓得立马就坐了起来,难免有些磕巴地说到:"你,你干嘛?!" "正好我们好久没叙旧了,今天晚上就续个够。"南婉儿乖乖躺好,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苏寰的眼睛。 可是我不想啊!!苏寰在心底呐喊到,南韵司真是个淫/贼/! 苏寰清了清喉咙,认真地说到:"是师兄以前不对,你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赶快回去吧。" "不要!师兄走之前还说要娶我来着,忘了?"南婉儿又问。 苏寰吃了一惊,怎么这段记忆没有?! 于是陪着笑说到:"天色不早了,师兄想休息会,明天保证告诉你行么?"推着南婉儿就出了门。 南婉儿冷笑了一下,一步步走下台阶,师兄分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若是以前,早就被狠狠打一顿了。 果然,这个师兄不对劲。经过反复的试探,南婉儿已经确定来心中所想。 但是师傅,以及妖王殿下究竟清楚现下的情形吗?南婉儿此刻又有些犹豫了。 第50章 人海(三) 很快,一个月的准备时限就过去了,尹清媚的功力不仅没有进步,反而止步不前了,还不是因为那妖力被死死地封住了,没有留给她半点反弹的机会。 "唉。"尹月华也明白不是用鞭子抽就能解决问题的,这几日都在唉声叹气。 "母后"尹清媚想要上前安慰,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没事,时间差不多了,你择日就出发吧。"尹月华垂下了泛红的双眼,强颜欢笑到。 "记住,只能我联系你,记住带着我气味的鸽子。"尹月华顿住了步子,说到。 "是,母后。"尹清媚在她身后,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尹月华分明感觉到了,也并没有回过头来,而是加快了步伐。 ************************************ 传说中的赤松派,矗立在幽静的茂渺峡谷之中,需要跋山涉水几百里,再穿过急速川流的瀑布,才能稍微窥见赤松派的真容。 为了显示自己的心诚,尹清媚雇了一辆马车,赶到临近茂渺峡谷的附近,便下车步行前往。 "姑娘,你一个人,山路崎岖,地面湿滑,能行么?"马车上的老叟颤着声音问道。 "不劳您费心。"尹清媚笑着回绝到。 "姑娘,慢走不送。"老叟说着,同时扬鞭前行。 尹清媚仰头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山峰,长叹一口气。 走着走着,不得不再次感叹凡人身躯的没用,才不过几里地就开始气喘吁吁,酸的快要迈不开步子。 "姑娘,小心!"脚下不幸踩中了青苔,底盘不稳,马上就要摔下去,突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暖的手托住了她的身躯。 尹清媚正想站直身子道谢,眼睛不经意地一瞟,吃了一惊。 这分明是慧如长老的弟子,南韵司。 好在这张脸谁也不认得,尹清媚在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镇定下来,小声地道了谢。 "不用谢,不用谢。"苏寰摆摆手,表示自己的大度。 尹清媚深呼吸了几口,在心底确认了几遍南韵司一定不认识自己,况且也叮嘱过不少的老臣不要告诉他自己的存在,默默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之后,心情才完全缓和下来。 "这位姑娘,你孤身一人来此处是为何?"苏寰走着,突然回过头来问尹清媚。 "小女子父母双亡,才下葬不久,便在投奔姑母的路途上遇见妖孽袭击,好容易才保住一条性命,特意打听了降妖名派--赤松派的所在之处,想要学习技艺。"尹清媚露出泫然若泣的模样,虽长着一张平凡的脸,也让男子无法狠心。 可惜苏寰并不是个凡人,各种意义上的。首先,在这荒山野岭的突然冒出个不知底细的女子就是很奇怪,说起来那么弱小,被妖怪袭击竟然还完好无损。 "这样啊,鄙人南韵司。" 尹清媚朝她颔了下首,回答到:"尹清媚。" 见他面上毫无异色,怦怦直跳的心脏才回到了它原有的位置。 "小郎君,你来此地是为何事?" 苏寰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被口水呛到,这姑娘未免也太自来熟了吧? "额......姑娘,郎君不是这么用的。鄙人来此只为拜访老友。"南韵司说到。 老友?!一介妖人,为何会有降妖门派的老友,那感觉不就跟与虎相伴一样吗?尹清媚想着,或许就在今日,南韵司的狐狸尾巴就会被她逮到了。 苏寰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女子,心里直犯嘀咕,明明是个毫无灵气的凡人女子,眼神却有一种穿破肉身的通透感,面对她也没有了之前的浪荡。 一男一女就这么原始地用脚步丈量山峰,苏寰身体强健,可尹清媚早已没有了功力护体,尽管在咬牙坚持,此时也快不行了。 苏寰感觉身后的人落后他越来越多,气喘声越来越大,忍不住一再回头查看她的情况。尹清媚也是个不愿服输的人,看着苏寰顿住脚步等待她,想要放缓的脚步不得不一再加快,现在的情况就不是吃力能形容的了。 "姑娘,凡胎肉体,硬撑无益。"苏寰蹲下身,将后背交给她。 尹清媚长那么大,还从未有人背过她,甚至她连脆弱的一面都很少展示,遇上这样的情况,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也就那么不尴不尬地立在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你都走不动了,就由小的我代劳不好吗?"苏寰说着,不由得想起了曾经被他用相同手段欺骗的妖女,只不过,这次是真的想要帮助她。 尹清媚想着,不享受白不享受,又不会掉我一块肉,于是便爬上了苏寰的背。 苏寰轻轻地颠了一下背上的尹清媚,惹得她惊呼了一声,笑着说:"出发咯。" 宽阔厚实的背部随着胸腔的震动微微颤抖着,疲惫了一天的足部得到充分地休息,正在一鼓一鼓地跳动,就仿佛她此刻的心跳声。 或许是累了吧,整个人都舒缓了下来,脚下路面的颠簸都被男子减弱不少,跟四面透风的豪华马车相差无几了,连眼皮都开始沉重起来。 "哎哎哎,姑娘可别睡过去!"苏寰感觉身上的重量在慢慢增加,连忙喊道。 尹清媚一下子清醒过来,怎么能在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身上睡过去?!于是连忙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强逼着自己振作。 感觉背上的人振作了起来,苏寰有些失笑,这个凡人女子还挺有意思的嘛。没想到自己也习惯性地称之为凡人了,真是环境弄人啊。 在苏寰一人的快马加鞭之下,一座原本望尘莫及的高山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此刻太阳也散发出最后一丝光辉,沉进黑黝黝的群山剪影之中了,身边的树林以泰山压顶的趋势,在视野里变得压抑阴森起来。 "不害怕,有我在。"苏寰像是感觉到了她四处打量的眼神,安慰道。 我才不害怕呢,尹清媚想着,但也要符合柔弱的凡人女子角色,于是稍显怯懦地嗯了一声。 "要不要我告诉你个小秘密?"苏寰突然问道。 尹清媚警觉起来,这个南韵司是个什么意思,告诉个才相识不到一天的小姑娘一个秘密,怕不是一会就要杀人灭口吧?!不过,如此的大好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好啊,你说。"尹清媚竖起了耳朵。 "其实,我是妖。"苏寰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到。 尹清媚在那瞬间觉得这个男人可能是有病,可下一瞬间就想起了自己的谎话,放声尖叫起来。 姑娘的声音尖而细,火药般地炸在耳边,苏寰的耳朵有片刻的空白,然后就是蜜蜂似的嗡嗡作响,连忙讨饶到:"姑奶奶,小声点,可别引出了山上的精怪。" 知道妖怪都被赶到了结界之外,可这一招用来吓唬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无论何时都有效,这不,尹清媚就猛然醒悟,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小心点,知道吗?不然我一会把你吃了,我可是饿了一整天了......"苏寰本想逗逗小姑娘,于是转过头猥琐地舔起了嘴唇,脸又很英俊,看起来就是特别不搭配的奇异感。 尹清媚看到他像是逗小孩一般的行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只好木呆呆地看着他。 "哈哈哈!真好玩!"苏寰自顾自地开始笑了起来。 很好,跟她以前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幼稚模样如出一辙,即使在人间关了那么久,也还是未曾变过,始终如一的可怜玩笑,尹清媚也配合地露出笑容。 "我说我是妖,这是真的。"苏寰又开口说到。 "可你这么用心的帮助我,应该并没有想要吃掉我吧。"尹清媚也觉得怪无聊的,于是便陪他玩玩。 "知音。"苏寰呵呵地笑,说到。 两人又默契地沉默下来,只剩下地面上不知所踪的蛐蛐,以及禽类扑闪翅膀的声响,倒有一种安宁的意味。 第51章 人海(四) "那个,妖怪。"尹清媚戳了戳苏寰的背部,开口说到。 怎么那么不想理她呢。苏寰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还有多久能到啊,我这么重,怕是累坏你了吧。"尹清媚说到。 "不累,有美人在侧,怎么会累呢。"苏寰调笑着说到。 哼,就这么副皮囊就能迷得你走不动道,该说你是追求高呢,还是太容易满足了。尹清媚在心里不免有些轻视他,但面上还是堆起了少女般的娇羞。 "不远不远,不过几十里而已。"苏寰摇头晃脑道。 啊,还要跟他一起呆这么久!尹清媚想想就头疼,恨不得一个眨眼就飞过去,可惜她已不是那个天资过人的妖王之女了。 "妖怪哥哥,你一定累坏了吧,要不休息休息?"尹清媚客气到。 "好啊!"苏寰仿佛就等着这句话,一点都没犹豫地停住了脚步,小心地将尹清媚放下,自己一屁股坐在树根下面,夸张地喘着气。 尹清媚歪着脑袋看着他,心里回忆着出门到时候是不是踩了一脚狗屎,倒霉他妈来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姑娘一直看着我干甚?莫不是被我脸上到一点东西迷住了?"苏寰挑着一边眉毛说到。 "一点什么东西?" "哎哟,姑娘,这可复杂啰。"苏寰十分认真地掰着手指数到:"一点漂亮,一点帅气,一点潇洒,还有一点聪明。" 不好意思,这些一点你都没有,你只有一点傻。尹清媚假笑着,祈祷这一天赶快过去。 "妖怪哥哥可真有意思!"尹清媚拍着手掌说。 "既然你觉得我有意思,那不如我们来做个秘密交换吧。"苏寰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你知道我是妖,为何不怕我,你的双亲不是被妖怪杀死的吗?" 尹清媚有一瞬间的慌神,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这个问题迟早都要面对,早面对比晚面对好。 "我原本以为妖就是妖,坏得透顶,但今天我见了妖怪哥哥,又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妖也是尘世中的生灵化形而成,连花都有姹紫嫣红,千姿百态,更何况是妖呢。" 苏寰听着她的信口胡沁,觉得有些道理,但这着实不像是一个刚成人的少女说的出来的话,凭她的人生阅历,更不会有如此感悟。 苏寰觉得她可疑极了,可看起来又确确实实是个普通的少女,这可如何是好?! 在那刻,苏寰便做好了紧跟少女的准备,对她要做的事准备查个水落石出。 尹清媚有些慌乱,看他复杂的神色,也没有透露出他的想法,不知道他相信没有。 "好吧,听起来还真有道理,我相信你了。"苏寰扯出大大的笑容。 呼,尹清媚快要阻塞的喉咙通畅了起来。 "那你还要去学降妖?" 果然,这家伙不好对付!尹清媚在心底骂了一声娘。 "因为我也无处可去。"尹清媚瘪起了小嘴,大滴大滴的眼泪如夏日的雷阵雨,说来便来。 "哎!姑奶奶,我错了!"苏寰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去学去学!" 说着,带着沉闷的香灰味的白色袖摆伸到了她的面前,尹清媚也只愣了一瞬,带着凶狠劲地扯过来摸了把脸,顺带把鼻涕也一齐赠送。 苏寰这才想起南韵司的好净性格,皱着鼻子喊道:"救命!!姑奶奶别擦了!我要死了,喘不过气了!!" 尹清媚这才真的被他逗笑了,红红的眼睛配着大大的鼻涕泡,看上去还是个童稚气满满的小孩。 "别哭了,明天还要见你未来的师父呢。"苏寰用手指偕了一把还在不断涌出的眼泪。两人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对视了。 苏寰原本对鼻涕都擦不干净的小姑娘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四目相接时竟也让他难以轻易回神。 尹清媚从未仔细看过南韵司的样貌,略微上挑的桃花眼,耀眼的泪痣,英俊中带着点难以忽视的楚楚可怜,即便是女子也很难有这样惑人的长相。 "妖怪哥哥,你不笑的时候好看多了。"尹清媚脱口而出。 "果然,迷上我了。"苏寰苦恼地揉了一把眉头,露出一副"祸国殃民不是我的错,只怪人比花娇"的表情。 怪不得是黄鹄变的,高兴的时候屎从天降的能力是无人能及。 尹清媚将白眼憋了又憋,才没有真的翻出来,尴尬的笑容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走吧,赶路。"苏寰率先站起身来,把手递给尹清媚。 "妖怪哥哥,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尹清媚没有将手递给他,而是认真地问。 "什么问题?" "我听说妖怪都是有特殊能力的,有的能飞,有的能瞬息之间移步千里,那为什么我们不能使用特殊能力呢?" 这可难倒苏寰了,且不说他压根不会瞬移之术,更不能展露出他是故意试探这姑娘才走这崎岖的山路。 "鄙人更喜欢用自己的脚步丈量这天下的山川河水,很有意思不是吗?" 完全没有意思好吗?尹清媚听了这个狗屁理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要撕碎自己的伪装,狠狠打他一顿了。 "那可不行,我累了,妖怪哥哥。" 尹清媚竟然在地上赖着不走,耍起了泼,苏寰忽然有种当爹的辛酸感,谁这么哄过孩子啊! "乖,起来。"苏寰不得不软下态度说。 "妖怪哥哥,脚都磨破了,不信你看。"说着,尹清媚就要弯下腰去脱自己的鞋袜。 "唉唉!别!"苏寰连忙阻止到。 尹清媚难免有些疑惑,妖族的男女们并不在意什么身体部位的展露,换个说法便是不拘泥于此等小事,可土生土长的妖族人,去人间了几载,就这么脱胎换骨了? 苏寰不知自己已然掉进了姑娘的陷阱里面,满脑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境界直逼和尚。 "不看就不看,那总得休息一下吧。"尹清媚又说到。 "行,休息就休息。"苏寰重新坐下了。 尹清媚实在是不想趴在他背上,才能拖延多久便拖延多久,更何况自己柔嫩的脚部真的不行了,似乎磨破了皮,泛着钻心的疼。 只是长夜漫漫,过于安静的树林里,也没有多余的声响,数着身边人的呼吸,也显得沉闷。 "妖怪哥哥,我听说妖怪是天地的生灵所化,那你是什么化的啊?"尹清媚装作很有兴致地问道。 "你怎么那么多听说啊,小时候话本看多了吧。"苏寰轻轻点了下尹清媚的鼻头。 "不瞒你说,我是一只黄鹄。" 原来您还真知道您是什么啊。尹清媚险些苦笑:"哇,真厉害,那是什么啊?!" 苏寰无奈,也是,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于是任劳任怨地解释起来:"黄鹄是上古神兽,在人间现在都没有了,我们一族我是单传。" 尹清媚听着,觉得倒是跟自己所了解到的一样,这里没有破绽。 "老是听我的故事太没意思了。"苏寰摆了摆手,但也没有再问其他的。 气氛又沉默下来,尹清媚不断地转着眼球,试图找话说,苏寰是有话说,现在只想吹风。 难道要一直这么沉默下去么?!真的吗?尹清媚在心底狂吼,没和陌生人待过这么长时间,快要失去耐性了。 "呼......"尹清媚听到旁边震耳欲聋的打呼声,难以置信地转过了头,看见这男子歪着头,半张着嘴,涎水从嘴角不断留下来,非常没有形象,跟平常臭美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第52章 人海(五) 尹清媚看他睡得这么香,扬起的巴掌抬起又放下,倒也不是怜香惜玉,打醒了怎么说,因为我看不惯你睡觉睡得香?真想大开杀戒,只可惜自己的灵气一丁点都放不出来。 不如,趁他睡了,自己试试能不能找到感觉。尹清媚这么想着,坐直了调整气息。但转念一想,万一这家伙是故意搞出个丑样子来麻痹自己怎么办?还是不了。 这么想着,尹清媚伸起了懒腰,也舒舒服服地靠着肉垫躺下了。 苏寰闭着眼睛等了许久,这姑娘的狐狸尾巴藏得可真好,自己都牺牲形象到流口水了,竟然还没露出破绽,小小的年纪心机可不小啊。 忽然之间,一个柔软的东西就凑了过来,带着少女香的呼吸就这么朝他的面门袭来,弄得他措手不及。 只能僵着身子,给姑娘做温热的靠垫。苏寰叹口气,干脆就放松自己,也睡过去得了。 睡眠的时间很快就过了,阳光透过树林照射到他们的身上,两个人头靠头,睡得安详不已。 首先醒过来的是苏寰,毕竟他身在妖体,需要休息的时长比较短,脸边的头发搔地他有点痒,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用肩膀上的衣料来回磨蹭脸颊。 身边的姑娘睡得正香,相貌并不出众的她有着如短扇一般的睫毛,仔细一看还是非常顺眼的,可以称之为小家碧玉。 "姑娘,起床了。"苏寰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可惜尹清媚还没有醒来的打算。 苏寰想用对待南婉儿的那种方式对她,但又怕她不够皮糙肉厚,一巴掌扇得需要他负责咋办?!苏寰有些犹豫,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界。 于是他想了个绝妙的办法,不远处有个水塘,厚实的芭蕉叶也不少,苏寰站起身来,故意把动作放大,尹清媚也没有醒过来,那就别怪我了。 毫不客气地打了一瓢清水,用芭蕉叶兜着,快步走过来,全数撒到尹清媚的头上,把前一刻还安详无比的尹清媚的好梦惊扰了。 尹清媚万万没想到,跟这个幼稚男子一同醒来的早晨竟然会如此的恐怖,叫醒自己的不是山林里清脆的鸟鸣,也不是飒飒的风声,而是扑头盖脸的水。 "啊!!!"尹清媚立马开始尖叫起来。 "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哈,我也是没办法才会出此下策。"苏寰捧着肚子道歉,看起来并没有一点诚意。 尹清媚默念着,我打不过,打不过,别理他,才开口说:"我相信妖怪哥哥不是故意的。" 苏寰看她气得眼眶都要发红了,心里面想,恐怕不是没关系吧,来呀,打一架啊。 可惜尹清媚并没有跟他打一架的想法,只是看起来有些可怜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悬挂在发尖的水珠掉落到地上消失不见。 清晨的树林有阳光照射进来,可温度依然很低,尹清媚也逃不过这一劫,慢慢地就感觉鼻子痒痒,不一会就打起了喷嚏。 苏寰走在她半步之前,灵敏的听觉自然没有放过这点异样。他回过头,尹清媚正在偕如流水般的鼻涕,眼睛红红的,让他不免想起了兔子。 没有犹豫地,苏寰迅速地开始解自己的外衫。尹清媚被他要吃人的表情给吓到,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眼神里面写满了防备。 "你怕啥,过来,披上。"苏寰大度地让出了自己的衣服。 尹清媚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苏寰伸出来的手中,那件厚实的白色外衫。 "客气什么,小姑娘嘛,身体弱是正常的。"苏寰扬了下手中的衣衫,示意尹清媚拿走。 犹犹豫豫地接过了这件衣衫,迫于身体的不适,还是披上了,对南韵司这个人的印象好像在往原点回溯。 又跟在苏寰后面走了一阵,经过一个狭窄的山涧,蕴含着水汽的冷风吹过来,失去了一件外衫的苏寰也开始微微地发起了抖。 尹清媚一直在身后观察他,这点颤抖当然也被捕捉到了。这点风就受不了了,真是高看南韵司的身体素质了,尹清媚想着,干脆还是把衣衫还给他好了。 正准备开口,就听见苏寰在前面碎碎念:"没事,没事,我一点都不冷哦,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怕冷?!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像是说给她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尹清媚的手顿在拿下的那一刹那,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呢,脸上不免露出有些轻蔑的笑容。 终究,尹清媚还是没有把衣衫还给苏寰,并且心中藏着这个纠结的念头走了一路,步伐不知不觉之间轻快了不少。 "姑娘,你看,快到了。"苏寰的一声呼唤叫醒了尹清媚,从恍惚之间把自己摘出来,抬头顺着苏寰手指的方向看去,赤松派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了,只要攀登上像山峰一样高耸入云的阶梯即可。 "等过了这个门,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苏寰说到。 尹清媚点了点头,想着,我还没弄清楚你的身上的疑团呢,走了像什么话? 很巧的是,苏寰的这句道别也没有半点真心,只不过是想要放松尹清媚的警惕而已。 阶梯与之前的路途相比较,算是轻车熟路了,两人没有费多少劲便爬了上去,站定在紧闭的大门面前。 "姑娘,再告诉我一遍你的名字吧,我给忘了。" 尹清媚忍住蠢蠢欲动的拳头,回答到:"尹清媚。" "好吧,尹清媚,有缘再见了。"苏寰想要伸手拍拍尹清媚的头顶,又想起身份的不合适,手指攥成了拳。 "嗯。"尹清媚转过头,面对着大门,两人一同使劲,沉重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里面的光景显露出来。 整整齐齐的参天古松成排伫立在道路的两侧,身着朱红色道袍的弟子们正在兢兢业业地打扫地面上的灰尘,听见声响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着门外的两人,眼神里面充满了不解。 "请问二位有何要事来我赤松派?"一位小弟子恭敬地上前来,行了一礼之后问道。 "劳烦小兄弟,帮忙通报一声掌门大人,就说南韵司求见,哦,对了,还有个新徒弟。"说着,将尹清媚往前推了一把。 "请稍等。"小兄弟转身往后走去,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羡慕吗?"苏寰悄悄凑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雕虫小技。尹清媚本是不以为然,但也要表现出没见过世面的乡姑模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掌门大人说请二位进去。"一阵风过来,小兄弟回来了,请他们去往掌门所在的乾坤楼。 刚进入乾坤楼,远远地就听见男人的声音,一抹朱红色的身影闪到了门口:"韵司来啦,哎,这是......" 尹清媚扑通一声跪下,额头贴地,大声喊着:"掌门大人,请收了我吧!" "掌门,是这样,我在过来的路途上无意之间捡到了这个小姑娘,她说她双亲皆亡,无依无靠,特意赶来投奔你派。"苏寰替她介绍到。 尹清媚跪在地上,默默地想着,一个妖和降妖门派的掌门,怎么会称兄道弟,本以为他是在信口胡诌,现在看来是有依据的,自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若是韵司说的,我收留她也不是不可以,可她来历不明,无人能证明啊。"掌门犯了难。 "掌门大人,您大可放心,这姑娘毫无修行的底子,可以从基础培养。"苏寰又贴近了掌门的耳朵,说到:"况且,她有什么问题,留她在掌门大人身边,还能逃得过你的法眼?" 掌门哈哈地笑了两声,拍了拍苏寰的肩膀,大方地说到:"姑娘起来吧,我派准许你留下做弟子了。" 尹清媚装作十分惊喜的模样,又狠狠地磕了几下头,说着:"谢谢掌门,谢谢掌门!" 第53章 人海(六) "敢问小姑娘的姓名?"许是看在南韵司的面上,掌门对尹清媚说话都客气不已。 "小女尹清媚。" "好,来人,带她去寝房。" 应声而出一位女子,用着男子般干净利落的束发,随身佩戴着一卷帅气的鞭子,英气的剑眉显得精神气满满。那女子来到两人面前,半跪着朝掌门行礼。 "清媚啊,好好跟着你南宫芩墨师姐学习,假以时日也会成为优秀的修道者。"掌门鼓励地朝尹清媚说着,布满老茧的双手接触到她的肩头,让她浑身不舒服。 奇了怪了,南韵司还用手摸了她的头,都没有这么厌恶的感觉,可能是这是个愚蠢的凡人,而他们是高贵的妖族吧,从根源上来讲就完全不一样。 "是,师父。" 原本以为要反复磨上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通过了拜师的考验,尹清媚有些惊喜,但也担心其中有诈。总之,在人间处处小心即可。 看着尹清媚被南宫芩墨带离了门口,苏寰才长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天一夜的脑子也放松下来了,现在只想安静地坐下休息。 "将军?"掌门,也就是阮应如轻轻拍了下苏寰的肩膀。 "啊,阮兄。"苏寰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着笑意盈盈的掌门。 "这个小姑娘,你真认识?"阮应如问出了眼下最想知道的问题。 "不认识,路上碰到的。" "那你把她仍我们这!我派是凡人的希望,是守护人妖两界和平的忠诚护卫!"阮掌门差点炸毛。 "好了好了,我当然明白。"苏寰挠了挠头,说到。 "说来也奇怪,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南韵司了。"阮应如捏起苏寰的脸蛋,狠狠揉搓到。 "差不多得了。"苏寰把阮应如的手挥开来,分明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况且也做了掌门,为人应该稳重大气,怎么还这么幼稚?! "好吧,你在朝为官多年,就这么把跟你光屁股到大的乡野小子给忘了,世人唤你作什么?负心郎对吧?"阮应如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就差把手伸进苏寰的领子里了。 "掌门大人,小郎君可不敢担此罪名,看窗外日头高照,何不痛快地躺卧在床铺上,让小郎君我抽个几鞭过过瘾?"苏寰说着,就从桌旁的凳上站起身来,做出要打阮应如的样子。 "哎,别,哥我错了。"掌门连连求饶。 "这姑娘就放你这,你一定要好好盯着。"苏寰将一路上的见闻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阮应如,果然他也觉得十分反常。 "一个姑娘,分明路都走不了多远,还执意要上山拜师。况且,她怎能轻易打听到我赤松派的地界,分明只有仙门世家才知具体位置的。"阮应如摸起才蓄起来的胡子,可惜丝毫没有飘逸的美感,反而像个黑色的刺猬球。 "对,而且她向我讲述的故事之中,分明自己的双亲都是妖所杀,我向她透露了我是妖的身份,她却镇定异常,除了开头那次敷衍的尖叫。"苏寰见他摸自己的下巴,自己也手痒痒,于是不自觉地摸起来。 "怕不是吓傻了……"阮应如说到。 看见苏寰也在摸自己的下巴,阮应如抢着伸手去打苏寰的手背:"可别摸了,万一胡子长出来破坏了你如花的美貌怎么办?!" "哪有你美。"苏寰还生动地翻了个白眼。 阮应如边摸着自己的下巴,边想着,果然是已经融入了这个性格之中了,想当年的木头哥哥现在也学会了反击,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见阮应如看着自己的脸不说话了,神色有些恍惚,顿时有些明白了,回到从前认识的人面前,他们都会有些混淆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会那么像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是因为自己技艺精进,或是正在缓慢地滑向另个未知的路途,每每午夜梦回,苏寰也在思索,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看什么,看久了我脸上也长不出花来。"苏寰打断了无谓的思绪,站起身来。 "你不就是个花嘛,哥。"阮应如在身后笑着说道,苏寰正准备离开,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对了,前几日慧如长老为我把过脉,当时我就发现他神色不对,奈何督妖廷新成立不久,戒备森严,未能及时向你挑明情况,是否会对我们不利。"苏寰此刻也严肃了起来。 阮应如听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依现在苏寰的情况,是尽量少跟他们妖族近距离接触为好,可惜他们都不是好哄骗的那类,这么快就开始戒备可不是个好消息。 "哥,你能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苏寰就把前因后果大概讲述了一遍,自然也是没漏过南婉儿所说的话,阮应如是越听越紧张,摸下巴的动作变成了扣,差点没把黑刺一根根拔下来。 "怎么会这么快就怀疑呢?!"掌门有些想不通,不断喃喃念着。 "咱也别太在意了,能在妖界待一天就待一天吧,大不了到时候去给我收尸,要求不高,身体不要缺斤少两就好。"苏寰这席话说得无比悲凉,一点安慰的效果都没有达到。 阮应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此去龙潭虎穴,谁也预料不到明天是不是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无声胜有声,男人之间有时不必多说什么。 "我也不多言了,此行只为将情况知会你们一声,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苏寰这次站起身,没有刚才的轻松气氛,离别也是真的离别。 "哥,我等着你凯旋归来。"阮应如望着快要一步踏进阳光里的苏寰,这样说道。 苏寰连头都没有回,嘴边的轻笑声诉说出释然,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友情,生而为人的平凡与渺小,一切都是值得留念的,也是值得追求的。 ………………………………………………………………. 尹清媚跟在南宫芩墨的身后,这个未来的师姐少言寡语,刚刚摆脱南韵司那只嗡嗡直叫的蚊子,耳朵反而一点也不适应了。 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尹清媚直想吐槽,这里的路途跟方才的有什么区别,连树的品种都是一模一样的,总不可能每次都凑近去数树皮上的纹理吧。 南宫芩墨像是听到了她的碎碎念一般,径直回过头来说:"记住,三木并排成林之处是寝房的正门,方才经过的地方,七木以星宿的模样排列,是咱们平日里的修炼场。"也没管尹清媚是否记忆清楚,就又回头向前走去。 "新入学的都住在一起,等到你们学有所成了,自然会安排单独的宽敞房间。"南宫芩墨丢下这句话,将尹清媚引进了房间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留下她跟里面大眼瞪小眼的十几号人面面相觑。 "刚才那是咱们的大师姐?!"有人大声喊。 "是啊,大师姐竟然会亲自出面送人来,不简单啊。"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可能是个厉害角色。" 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嚷个不停,尹清媚暗自咂了咂嘴,跟凡人就是没话聊啊。 "师姐们好,我是今日初拜师的尹清媚,往后我们就是亲如一家的姐妹了。"尹清媚乖巧地鞠了一躬。 坐在床边的一个姑娘长得极为灵巧,一见尹清媚这么懂规矩地朝她们行礼,也看起来不好得罪,立马站起身来拉住尹清媚的手,笑着说:"小师妹,既然都是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 随后,靠近了尹清媚的耳边,问:"咱们的大师姐,也就是南宫芩墨跟你是什么关系啊?不,难不成是掌门的关系?" 尹清媚听着她的猜测,眉毛憋不住快要挑起,但依旧乖巧的笑着,说到:"师姐谬赞了,我这样平凡的女子怎么会和师父大师姐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凑巧被捡到罢了,师父愿意收我为徒,我感激涕零。" 见套不出什么话,那姑娘也没再坚持,想着来日方长,耐心等着即可。 第54章 人海(七) 经过了那日的初次见面之后,房间之内的十几个小姑娘对她总是客客气气的,走路的时候让她先行,睡觉的时候也离她远远的,甚至授课时也没有人愿意与她同坐一桌。 尹清媚才到人间,就体会到了凡人生活的不易,想自己分明长得也不招人嫉妒,能力也还没显现出来,怎么会招人嫉妒呢?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 她们一行十几人,从零基础开始学起,更往届不同的是,这次的符咒课由掌门来教授,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这一届究竟有何方神圣,竟然请动了万年不理世事的阮应如。 "清媚,来,你坐到最前的这张桌子来。" 尹清媚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盯着众人的眼光走上前去,坐在了身旁有个空位的男子身边。 "你昨天才来的吧,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男子主动搭话到。 "嗯嗯。"尹清媚点了点头,介绍自己到:"我叫尹清媚。" "我今天一早就听说了你的名字,转过头去看看,周围有人不在时刻观察你吗?"男子转了几下眼球,尹清媚随即转过头去看,发现身后的姑娘们无不心虚地埋下了头。 "对了,我叫何故,我可不像有些小姑娘一样小肚鸡肠的,我可以帮助你。"何故看见身旁的尹清媚隐隐地露出些许类似呲牙小猫的表情,觉得还挺可爱的。 生下来就隔绝男子的尹清媚,对于这些主动示好的雄性有些不知所措,但也不能轻易露怯,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像凡人一般友好的表情。 身后的姑娘们借着书脊的掩护,望着两人的互动,心里不免都有些酸酸的。 "何故可是我们这届长得最好看的啊,你瞅瞅其他那些歪瓜裂枣,我的天,被截胡了。"坐在他俩身后的一桌正在对话中。 "能有什么办法,谁叫她出场就那么与众不同。"另一个女声瘪嘴。 "咳咳。"阮应如内力相较于他们可深厚不止一点,将底下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适时地提醒,让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回来。 那些个姑娘们全都回过神来,将眼神收回了书本里面那些看也看不懂的符咒上。 "那我就接着讲了。"阮掌门拿出威严的模样。 尹清媚幼时也曾习过符咒,她凑过头去看何故手中的书籍,仔细看下来,发现全都是作用温和的制服法术,仅仅能用作驱散、固定、安抚等。尹清媚不禁有些疑惑,真的有用吗? 不过,她现阶段也仅仅是入门,能上阵辅助就不错了,还妄想什么呢。 整个课堂上只有掌门毫无音调变化的讲述,就像夏日树上的蝉叫一般,聒噪又催眠,听得人脑子只想放空。 尹清媚都快要进入睡眠了,突然胳膊肘被人碰了一下,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只见何故从书本底下抽出一张空白的熟宣,一边提防着四处乱转的阮应如,一边蘸着墨在那画傻乎乎的猪头。 尹清媚见他所画的东西有些神似他们的掌门师父,年轻英俊的脸瞬间变成肥头大耳的模样,也忍俊不禁起来。 何故看她露出真心的笑容,自己心头的小小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不由得得意地晃起了腿。 "男子汉大丈夫,行为需端正,抖着腿像什么样子?!"阮掌门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不像方才一般的无悲无喜。 何故吐了吐舌头,悄悄把书籍盖住开小差的证据。可惜一切都逃不过掌门大人的法眼,他大步跨过来,狠狠翻开上面的遮盖物。 "你还有什么话说?!"阮应如把那张微微有些褶皱的熟宣拿起来展示,上面的猪头模样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对不起,掌门大人,我错了。"何故非常懂得审视当下的情况,不费吹灰之力便认了错。 "希望大家明白,你们到我赤松来,就是来学习降妖之术的,不是富家公子吃喝游乐的场所,这些无聊的小玩笑希望不要再出现。"那张熟宣被丢弃到地上,没两脚就变得稀碎。 尹清媚转过头去看何故,只见他不似刚刚那般轻松地笑着,反而有些痛苦和愤怒,仿佛有东西戳痛了他一般。 认真回想起来,分明阮应如每句话都说得普通,按理说并没有什么可以戳痛他的地方,看来此人性情奇特,切不可随意惹怒。 像是发现了尹清媚的注视,何故转过头来,对着她歉意地一笑:"第一天上课就让你看到不好的东西,不好意思啊。" 尹清媚连忙笑着摆手:"没有没有,是我连累了你,不然也不会被发现。" 何故低头微笑了一下,也没再搭话,尹清媚也专心听授课了。 尹清媚没想到的是,那时何故说要照顾她并不是说着玩玩而已,自今日的课程结束之后便开始履行他的诺言。 "尹清媚!"何故从远远的松林间呼唤她,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全都把眼光集中到两人身上,尹清媚用袖子遮挡住自己的脸,生怕被说闲话。 "遮什么,走吧,去吃饭。"何故伸手拍了拍尹清媚的肩膀,感觉到她正在微微发抖,不由得关心到:"你是很冷吗?为什么发抖。" 尹清媚心里面铺满了想要骂脏话的冲动,可惜打小的教育里所接触的并不多,即使开了口也无从骂起。 "咱们是朋友,但是得低调一点,对吧。"尹清媚把何故拉到暗处,小声说道。 "有什么关系,你需要朋友啊,让大家都知道有什么不好。"何故露出和煦的微笑,叫人无法拒绝。 何故拉起她的手,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拉出暗角,在光天化日之下,两人的手紧紧交叠在一起,路上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们。 我真的不想那个高调啊!!尹清媚在心底呐喊到,可惜自己的灵力并未恢复,没有办法打回去。 空旷的道路,越过了重重的人海,两人在夕阳下缓缓走向食堂。 "咱们还没有开始辟谷,每天都要记得好好吃饭哦。"何故细心地说到。 知道了祖宗,你走了我才能好好吃饭啊!!尹清媚在心里咆哮道。 修仙者需戒荤戒油,食堂的菜色都是出奇的清淡,看起来十分地没胃口,白菜烧豆腐,豆腐汤,焖白菜,总之就是白菜和豆腐的花样死法合集,绿油油和白晃晃叠加在一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让人作呕,尹清媚使劲嗅了半天,果然一点菜的气味都没有。 "怎么,你不喜欢啊。"何故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看她的脸部好像有点抽搐,何故问道。 "不是......"尹清媚讪笑到。 "不喜欢也没得选。"何故推着尹清媚的背,让她走向仆人的面前。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了。尹清媚感觉额角上的汗水都快滴下来了,礼貌地朝仆人点点头,拿走了少量的饭菜。 唉,尹清媚对着餐盘叹了口气,用筷子拨了几下菜,还是喂进了嘴里。 何故端着餐盘走向尹清媚,走在两旁的,坐在旁边的,全都把目光集中到何故的脸上,先是为他的俊脸所迷惑,然后就上下打量着尹清媚。 别过来,别过来!尹清媚的不好预感立刻就应验了,何故一屁股就坐到了尹清媚的对面,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尹清媚仅存的食欲此刻也搅没了,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白饭,就放下了筷子。 "多吃点,多吃点,不然晚上饿。"何故把自己餐盘里面的菜夹到了尹清媚的盘子里,也是多了几片白菜而已。 看起来更不想吃了。尹清媚有些沮丧。 作者有话要说:阮应如:何故,咱们这一届我最看好你,交给你个任务,希望你能完成好。 何故: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完成的,师父,有什么任务? 阮应如:尹清媚,新来的学徒,你一定要紧盯她,每天都要。 何故:明白,师父。 第55章 人海(八) 何故是个老好人,尹清媚从一开始就已经在心底为他打上了标签,但是在初入赤松派的几日里,尹清媚才感觉到不对路的善良是对人的伤害。 要是换做另外的,想要完全融入进赤松派这个集体之中的姑娘,就会感到沮丧,何故是用自己的关心和善意,将别人越推越远。 回到寝房,那日最初跟她搭话的姑娘走了过来,并且,她也是唯一一个愿意与尹清媚搭话的人。 "清媚啊,你食堂吃得习惯吗?"春秋小跑过来,笑着凑过来问尹清媚。 "春秋姐,饭菜挺清淡的,爽口又养胃。"尹清媚也报以微笑。 春秋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怔住了,还是伸手摸了一把尹清媚鬓边的碎发:"行,一会咱们一同去洗漱吧。" "好的。" 眼看着春秋走出了房门,一旁平日里不爱说话的姑娘突然匆匆地自尹清媚身侧路过,以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到:"春秋是我们中间最小的,还没及笄。" 尹清媚心底大叫不好,就那么直接打击了看起来是小头目的人,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没事,一会洗漱的时候正式地道个歉就好。 事实证明,做凡人的挚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对于尹清媚来说,连踏出第一步,开口道歉都是个麻烦。 "那个,春秋妹妹啊......"尹清媚率先开口。 "原来你知道了......那你今日是刻意给我难堪?"走着走着,春秋停下脚步,端着小木盆虽是一点也不严肃,但口气听起来令人不由得瑟缩。 尹清媚抬眼,顿住了脚步,此生头一次有口不能言。 "我年纪是比较小,但也不代表是你们这些姐姐们的调笑对象。"春秋勾起了半边唇角,却没有半点笑意。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 "你可小心点,毕竟这里相信我的人比较多,我可不会管你跟掌门是什么关系。"春秋压低声音说到,她用余光瞟了一眼自远处过来的,有说有笑的师姐们,忽然换了表情。 "清媚姐姐,走吧,一会人多了就排不上号了。"话音还没落,春秋就变得乖巧又可爱,刚刚威胁她的人也不知道是走哪去了。 尹清媚看她娴熟的变脸本事,也笑着回应道:"好啊,春秋妹妹。水凉了淋到身上冷,别人看不出来,自己冻成筛子也没人来救你可不好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女子,有本届的,也有前几届的,大多都认识这个新来的自来熟妹妹春秋,可从来没见过她脸色这么难看的时候。 尹清媚放了狠话,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这两日的憋屈都消失殆尽了。希望这愚蠢的凡人有命活到她恢复灵力的一天,一定会让她尝尝亵渎妖王之女的痛苦。 尽管她两在路上互相放了狠话,但到了浴室还依然装得亲密无间,甚至还相互拿毛巾帮着搓背,就像是感情甚好的小姐妹。 "不错嘛,找到了好姐妹。"待到从浴室出来,在门口碰见了正准备进入的何故,他礼貌地朝春秋也点了点头。 "多谢何兄关心,我现在适应得很好。"尹清媚笑的眯起了眼睛,伸手揽住了春秋的肩头。 "看到你这么快融入进来,我就放心了,明天上课别迟到。"何故善意地提醒到。 春秋本也是礼貌地笑着,看到何故背过身去了,眼神立马冷却下来。 尹清媚心想,这丫头可真是个天生的戏子,恐怕祖上的传家之宝便是变脸吧。 "春秋妹妹,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好啊,清媚姐姐。" 两个人亲亲密密地挽着手走回去,一点刚才的不愉快都没提到。正在寝房里聊民间小故事的姑娘们见到她两进门,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澡堂才是友谊的最好发现地?所有人都蒙了。 "清媚姐姐,今日就到妹妹的被窝里凑合一晚如何?" "好啊,妹妹。" 什么?这么快就开始同床而眠了?女人的友谊好随便呐...... 就在众人都搞不明白故事的走向时,尹清媚对于春秋的话语也是不明所以,只得见招拆招,或者将计就计,那么一个时辰,活得比过去的将近二十年都要疲惫。 小马屁精,看我不拆穿你的真面目。尹清媚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绽放地更妩媚,平平无奇的脸竟然有了些许女人味。 两人就在熄灯之后,头挨着头躺到了一起。尹清媚除了幼时与母后同床而眠之外,这还是第一次跟陌生人同盖一床棉被,不得不说,跟凡人一起的感觉真的不太好,肉紧紧挨着肉。搞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这个傻子,我是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尹清媚与春秋是背对着对方的,春秋用悄悄话的音量指责着尹清媚。 "我就是傻子,听不不懂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不行?!"尹清媚怼了回去。 "哎,你怎么不讲道理啊。"春秋不断用手肘顶着尹清媚的后背,弄得尹清媚不胜其烦。 实在忍无可忍了,尹清媚借着一个巧劲,翻身自春秋的身侧擦过,径直将春秋压到了身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伸手掐住了春秋细嫩的脖颈。 "我现在不动你,并不代表我没有办法动你,要想死,我至少有上百种方法可以提供给你,不如我们现在就试试?" 未曾见过市面的小姑娘哪时受到过性命的威胁,见这场面也吓得不敢出声,在不知道旁边人睡是醒时,轻举妄动既丢面,又会惹怒这个看起来不简单的女人,得不偿失。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呢?妹妹也是为你好啊。"春秋不知为何开始嚎啕大哭,身旁睡着的人迷迷糊糊地,开始转醒。 尹清媚暗叫不好,自己可能会被陷害,立马从春秋的身上翻下来,用眼角看了一周正在睁眼的众人,心道,只能破釜沉舟了。 "咚!"一声闷响,尹清媚成团状滚落床沿,面朝下摔在地上,倒地不起。 一干人等左看看嚎啕大哭的春秋,右看看摔倒的尹清媚,摸不着头脑。 "没事,你们先睡吧,我没事的,哎哟!"尹清媚故意夸张地痛叫了一声,捂住了鼻子。 "怎么了,怎么了。"有人点起了蜡烛,看见尹清媚的鼻间涌出的血液,不由得叫了起来。 "春秋,不是我说你,人家也才来,你怎能把鼻子打破了,说起来人家对你那么好。"周围有人说着,慢慢地,赞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多。 春秋还没搞明白,怎么局势逆转了,她才是恶人啊! "不是的,我没有打她!"春秋一边哽咽着,一边磕磕巴巴地解释。 "你们别说妹妹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尹清媚把自己逼出了眼泪花,看起来更有说服力了。 "我。。。。。。"春秋有口难辩。 "行了,以后不跟春秋一起就好了,她竟然在众人熟睡时干这样的事,说不定往后还会发生什么呢。"另外一个大姐姐模样的女子安抚地摸了摸尹清媚的肩膀,友好地邀请尹清媚与她同睡。 尹清媚以胜利者地姿态走过了呆愣着的春秋身边,居高临下地瞟了一眼她,便恢复了弱者的姿态,唯唯诺诺地走远了。 南宫芩墨借着窗口上的小洞观察着室内的情况,听力极好的她也是在春秋开始嚎哭时才匆匆赶来,并未看清事情的全貌,因此也未出面阻止。 这个姑娘果然不是吃素的,要是只耍这些小聪明也就罢了,就怕她的目的不纯。 "谁?!"南宫低声喝到。 "是我,大师姐好。"何故从拐角处闪身而出,看起来可一点也不想处入门派的模样。 "是你。"南宫解除了戒备的姿势:"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女寝房来发什么疯。" "来盯着尹清媚啊。"何故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 "这里我来就好。"南宫想要请何故离开。 没想到何故却摇摇头,也爬趴到了窗边,说到:"你看,她多有趣啊。" 突然,尹清媚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一个探究的眼神扫过来,何故喘着气退后半步,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未来的日子一定不会无聊了。" 第56章 人海(九) 果不其然,春秋被众人孤立了,原本对尹清媚爱答不理的姑娘们也主动过来搭话了,仿佛那些无端的推测都被忘到了天边去。 白檀,就是那日邀请尹清媚一同就寝的姑娘,自动就成为了尹清媚的好姐妹,不管上学下学,还是就餐,总有她的身影,两人相见恨晚,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连何故都插不上话。 "媚儿,你默的符咒有问题,这一笔应该自左上拉下来,你写倒了。" "媚儿,你今日清晨去扎马步了?起得好早,我都还没睡醒……" 白檀主动找尹清媚搭话,尹清媚也就言简意赅地回答,打小就没有朋友的她,在这个热情的凡人身上找到了伙伴的影子,一种满足感散发出来,整个人没有刚开始那么疏离了。 何故一直在观察她,不光是任务,也是他自己的兴趣。这几日,发现她真心的笑容多了起来,那种刻意算计与猜疑的模样几乎消失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的无法相信就是同一个人的不同两面。 "何故,想什么呢?刚刚媚儿问你问题呢!"白檀戳了戳走神的何故,何故眨了眨眼,绽放出笑容。 "有什么问题?" "呃……你看,这个符咒,与前面几页的那个相差无几,不过是笔画顺序的不同而已,一个的作用是安神,另一个的作用却是提神,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尹清媚用笔杆子挠着头皮,有些不解地问。 "原本两种作用同出一源,符咒的顺序代表的是你全身灵气的汇聚走向,自然笔画不同作用就会有所不同,这是最难理解的一点,以你的智商只听到这里就好。" 原本尹清媚还听得认真,但是听到何故质疑她的智商,一下子气就冲到了脑门,在课下的书堂里站起了身子,轻松吸引了一众视线。 白檀扯扯尹清媚的袖子,低声劝导:"别理他,就是个浑身长虱子的皮猴,三天不作妖身上的虱子就痒痒。" 尹清媚想想也是,跟他一般计较降低了妖王之女的身份,给人知道了多不好,于是又坐了下来。 "哟,大人有大量,这么一会就进步了,兄弟我实在是佩服佩服。"何故不要脸地又逗弄她。 尹清媚用力地拍了下桌子,那只可怜的毛笔应声断掉,孤零零地在地面上转来转去,白檀吓得倒吸了口凉气,何故依旧是那么吊儿郎当的模样,只不过眼神里又多了一层看不透的东西。 尹清媚只觉得他并不简单,只不过哪里不对暂时说不上来,表面上是朋友,实际上双方都在暗中观察。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一群人也从什么都不会的菜鸟,暂且步入了引灵入体的一步。 凡人的灵气来源于妖不同。妖的灵气来自于天地之间,只需要用法子引入体内便好,而凡人相对来说就要困难不少,第一是需要改变自身的经脉特点,不然灵气是无法入体的,第二是需要有人在一旁引导,除非是与生俱来的灵气,否则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入门。 尹清媚有时也在偷偷地调动自己的灵气,然而不知为何,仿佛是一个已经冰冻的湖泊,半点都激不起波澜。 不过,要是近日里学习的引灵入体能够成功解除身体的禁锢,倒也不是个坏事,尹清媚也没有想太多,毫无进步就毫无进步吧。 清早,同届的三十个少男少女一同出现在操练场,脱下了繁琐的长衫,统一的劲装显得帅气无比。 白檀走到后面,伸手揉了揉尹清媚皱紧的眉头,把她的思绪一下子打碎了,尹清媚回过头,换上了少女般的微笑。 "紧张吗?看你一眼不发的。"白檀小声问。 "还好,有谁不紧张呢今天。"尹清媚说。 "也是,如果之前的符咒学习看不出差距,那么今天就能看出你究竟是不是适合修行之人。"何故从远处走来,接过她们的话茬。 "皮猴,哪哪儿都有你。"白檀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你们也是,紧张个什么劲,不适合学这个就下山呗。"何故挑起了单边眉毛,遥遥地听见周围有姑娘的惊呼声。 尹清媚脑子里的弦瞬间崩紧了,不可能,她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何故好似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揪了一把尹清媚婴儿肥的小脸,说到:"瞎操心,不会的。"你怎么会不适合呢,根本不可能,何故在心底想。 白檀替尹清媚揉揉泛红的小脸,带着她往旁边挪了几步,远离这个变态比较好。 "好了,咱们开始吧。"站在高台上的阮应如拿着手杖往地面上一杵,闷响声让整个操练场安静了下来。 "你们的经脉情况在初入门之时我已都了解清楚,接下来我挑选一些不适合今日修习的人,请听到你们名字之时,站出来。" 底下又起了骚动,大家都惊慌不已,生怕点到自己的名字。 "何故、尹清媚、洛城。你们三人出来。" 尹清媚的心情跌倒谷底,但同时,她又在想,不适合今日的修习,是否是因为自己的经脉已经被改造过了,不用再费那么大周章,可一个凡人女子怎么会改造经脉?无法解释。 两男一女同时站了出来,对比尹清媚,那两人显得游刃有余,丝毫没有其余人的惊讶。白檀也只好用手握了下尹清媚的,似乎在给她力量。尹清媚回过头对她无声地笑了下,忐忑地走出列。 三人随着掌门离开了场地,没有人知道他们会面对什么。 "今日叫你们三人出列,并不是因为你们不能修习,而是你们的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余人,基础的练习没有必要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尹清媚觉得阮应如一直在盯着她看。 "清媚,他们两人都出自著名的修行世家--京城何氏,以及北河洛氏,如果他们的经脉与常人不同可以理解,那你的又是怎么回事呢?" 果然,还是没有逃过他的法眼。尹清媚心砰砰直跳,但思绪却异常迅速,在这种状况下,反而冷静了下来。 "掌门大人,如果我说我不知道您相信么?"尹清媚一本正经地说到。 与她并不熟识的洛城呲笑了一声,胡扯的女人,这样也能称之为天赋过人?而何故则是非常习惯地摸了摸下巴,对于这样的胡说八道已经习以为常。 "不相信。"阮应如向前走了半步,直视着尹清媚的眼睛。 尹清媚强逼着自己,抬头望向阮应如,眼神里的坚定无法忽视。 不知怎么的,阮应如在理智之外竟然有一点相信的趋势,这让他难以置信。 "我要听完整的经过,关于你父母遇袭一事。"不得已,阮应如做出了折中的决定,先从起源处了解,说不定有什么蛛丝马迹。 尹清媚对于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于是不紧不慢地开始了讲述:"我家的祖屋处于皇城边的小村庄,我的双亲都是以伺候猪牛为生。有一天清晨,我们一家人还在屋中洗漱,忽然门口闯进来一个妖怪,满头红发,獠牙冲破了嘴唇,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一爪撕破了我的娘亲,我的父亲为了救出妖怪手上的娘亲尸首,也被撕成了碎末,而我因为躲在了里屋的床底,妖怪又吃饱了肚子,才勉强逃过一劫。" "后来我执意为双亲立一个衣冠冢,妖怪可能又循着气味找过来了,他使出了个奇怪的法术,我便晕倒在地,等到我自己清醒过来,发现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甚至走路比以前轻快不少,估计是妖法在起作用。" 听完尹清媚的叙述,阮应如被她表现出的悲切骗得晕头转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忍不住怜惜这位凄惨的小姑娘,也便住了口。 何故也是一愣,外表看起来柔弱的女子,身上竟然发生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实在是让人惋惜。 而洛城就不一样了,显然还是不相信的样子,估计是还没开窍的缘故,对于姑娘的眼泪没有丝毫的怜悯。 第57章 人海(十) "不管怎么说,你三人需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你们比别人高那么一头,也就意味着你们将接受比大家更多的非议,背地里的嫉妒和羡慕,你们准备好了吗?" 尹清媚想着,如果不是其中翘楚,那么她此行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准备好了,定当全力以赴。"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到。 "现在,试着汇聚你们的灵气试试。"阮应如的眼光在三人中间流转,将他们青涩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们与其余人的不同在于,由于他们的经脉已然重建完毕,而灵气散落在身体的每个角落,这一阶段需要做的,便是凝集起所有的灵气。普通人是需要有长者帮助,而天资聪颖者,则是能够自行完成这个任务,完成之后,修行的速度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对于尹清媚来说,是再简单不过了,可困难的是,如何将她会变成不会。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再缓缓地吐出来,闭上眼准备。 阮应如并不好奇其余两位公子哥的情况,反倒是这个方才自爆身世的姑娘,看起来不紧不慢地,阮应如遥遥地伸出手抵住她的内府处,想要探查她的情况。 尹清媚暗叫不好,连忙将刚抓起的灵气驱散,装作无论如何都差半步的模样,总是错过的样子,让阮应如看了都着急,忍不住想要助她一臂之力。 "掌门大人,求求您,让我自己来吧。"尹清媚睁开眼,与阮应如四目相接。 阮应如看她那么坚持,指尖微微发亮的灵气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沉默着收起了手。 洛城在一旁听得真切,不屑都快写在脸上了。 一旁的两人都完成了灵气的凝聚,内府间闪耀出了独属于自己的色彩,它代表着力量的大小,以及适合修习的派系功法等等,何故是泛着银光的,而洛城是明亮的红。 阮应如在焦急地等待中,按理说她身上的灵气早应该聚集起来了,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力量波动,不知为何还是没能成功。 尹清媚倒是不着急,她其实并没有费劲在灵气的聚集上,而是企图把自己的妖力释放出来。这是个危险的举动,无论成败,都将引起怀疑,但有了方才那个故事的加持,这一切又显得十分合理。她在赌,用自己的前途和好不容易获取的信任。 她沉入内府,眼前的所见有些棘手。 按照母后给出的方法,隐藏妖力的方法是将魂魄半抽离身体间,然后把它们压制在魂魄之下,可恰恰就是压制得过于牢固,导致现在想取也取不出,甚至幻化成了一团类似于元神的球状,恐怕难以孵化。 算了,今日就这么放弃吧。尹清媚很会给自己排解忧伤,轻轻松松地就选择了休息。顺便,将灵气汇聚了起来。 阮应如看见她额头间终于冒出的光芒,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接着,便惊叫出声:"绿色的!" 什么绿色的?洛城和何故均是一愣,便转过头去看尹清媚,她的内府间飘浮着绿色的光晕。 "绿色的,木系法术,百年难得一见!"阮应如顾不得掌门的形象,开心得像个孩子。 尹清媚睁开眼,感觉到周围几人的眼神与方才不同了。 "师父!我成功了!"尹清媚雀跃地说。 "好,好啊!"阮应如带着如同父亲般慈爱的笑容,看着尹清媚,让她心底顿时有些发毛。 "什么好?"尹清媚一头雾水。 "清媚,你的属性是木系,可以说,咱们赤松派这几辈可找不到跟你相同的人。"何故回答到。 木系?尹清媚也有些吃惊,毕竟她以为这具身体的灵气属性会与自己本身的相同,但自己本身是土系的,那么会不会有机会能将两种灵气混合成为新的一类呢?这是个疯狂的猜测。 不过她还是装作十分兴奋地大笑着,如果因为木系的缘故便成为了此派的重点关注对象,那可是天赐良机啊。 "你们的修习进程可比你们的同窗快了不止一倍啊。"阮应如对这三个徒弟非常满意:"这样,明日此时再来一趟,为师教你们新的。" 三人并肩从内阁里出来,走了几步,洛城突然说:"你们发现没有。" "什么?"尹清媚问。 "我们不过拜入本派一月不到,掌门就只是掌门,并不该称自己为师父,可方才……" "说是师父就是吧,说起来,还是沾我们清媚的光呢。"何故亲昵地揽住尹清媚的肩,挑起半边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洛城的眉目之间写满了"狗男女"三个字。 本该径直回寝房的尹清媚,在半路与两人道别之后,偷偷跑去了操练场。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人进步神速吗?绝对不是去给白檀加油的!尹清媚告诫自己。 操练场上还是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大家依旧停留在重塑经脉的阶段,除了极少数还未入门的,其余人都快要走向塑造的末尾。 白檀资质中庸,此刻也是急的满头大汗,仿佛已经到了重塑的关键时刻。尹清媚念在她平日里帮助甚多,悄悄绕过了众多闷头苦干的人们,将手指抵在她的内府,助她一臂之力。 看管的师兄见状,正想要呵斥,但还未出声,南宫芩墨便来到了他的身后,阻止了他的话语。 "大师姐。"秦鹤师兄见到南宫也礼貌地朝她鞠了一躬。 南宫出手挡了一下,说到:"这个尹清媚做什么都别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掌门大人特意吩咐的。" "这……"秦鹤犯了难。 "你只管执行便好,其他的问题掌门大人亲自负责。" "是,大师姐。" 南宫略一点头,抬头望向尹清媚。分明是才做到汇聚灵气的入门,此时便会外放灵气,沉入别人的内府了?说是进步一日千里也不止,起码是一日万里,真是匪夷所思。 尹清媚这边还在独自努力着,白檀这姑娘看起来文弱,可身子骨不错,它不错就不错在……油盐不进。 努力了半天,微薄的灵气半点都依附不到尹清媚的灵气上,这可令人着急。 "白檀,赶快将你能聚集起来的灵气依附到我的上面。"尹清媚说着。 白檀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听到这么一个声音正觉得奇怪,可不知为何,非常自然地相信了她,跟随着她的指导一步一步进行。 白檀的属性明显是水系的,淡蓝色的光芒在暗不见天日的体内熠熠闪光,可惜还未自细碎的经脉之中拔出,就快要堵塞血液的流通,再看白檀,脸色已经煞白,再不解决,恐怕性命难保。 尹清媚环顾了四周,发现并未有人在意自己的行为,便擅自做主,输入了更多的灵气,与她的纠缠在一起,将经脉之中的淡蓝色光晕全部收集,并引入了内府之间。 南宫芩墨一直在细细感受她身上的灵力波动,只觉惊奇,今日才习得的技艺竟能如此纯熟,若说不是提前练习过,真的很难相信。 终于帮助白檀走出了困境,尹清媚也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慌张起来,这下该怎么解释?自己比她强那么多合适吗?这凡人会不会起嫉妒之心? 白檀睁开了眼睛,看见尹清媚正站在她的面前,联系起方才的一切,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 "谢谢你!"白檀伸手拥住了尹清媚。 从未与凡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我一直听见你的声音,若不是今日你的帮助,我恐怕……" "你我还说这些干嘛。"尹清媚用手掌轻拍白檀的头,安抚道:"你是我的姐妹啊。" 白檀感动地吸吸鼻涕,眼泪不断往外涌。 春秋已经完成了整个的过程,她睁开眼,看见姐妹花的拥抱,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不过,方才响起的声音是谁的?春秋在想着,又悄悄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尹清媚,不会吧? 剩下有困难的人,都由秦鹤师兄负责帮助他们凝聚灵气,也就表示,他们离远超旁人又远了一步。 没过多久,剩下的人基础入门任务便完成了,众人累了一个早上,准备回房休息休息。 尹清媚和白檀率先离开,空旷的道路上无人经过,更加方便了小姐妹的对话。 "快告诉我,今日你去干嘛了?" 尹清媚隐去了部分内容,只告诉她进度顺利,并且属性为木系。 "那我是什么啊?"白檀没看到自己的灵气颜色,于是问到。 "你说你,得加强练习啦!你的是水系,蓝色的。" 白檀高兴地一蹦三尺高:"水系好不好啊?" "你上课都在干嘛,嘘,要是被掌门那个小老头听到了,肯定又得罚你了。"尹清媚鬼鬼祟祟的环顾四周。 "哎呀,我忘了。" "属性没有优劣之分,只有适不适合,属性如何决定了你是在什么位置。火系和土系是单属攻击的,水系和金系是属保护而弱攻击的,唯独只有木系,是属治疗的,百年难得一见。" 白檀一听来了精神:"那你岂不成了我派的掌中宝。" "说起来好听,但是在降妖中并没有实际作用,只是能在受伤时为你们疗伤。"尹清媚瘪了下嘴。 "别那么想,木系听着多厉害啊!"白檀安慰道。 尹清媚想,要是既能治疗,又能攻击就好了,这个想法,她一定会实现的。 作者有话要说:蓝色—水系,红色—火系,黄色—土系,银色—金系,绿色-木系 第58章 人海(十一) 新来的小师妹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木属性,这个惊人的消息没到一天,便传遍了整个赤松派,在食堂里,大家都争破了头想要认识这个传奇的姑娘。 尹清媚只觉得周围人都在切切私语着,还有人正在偷偷看她,心道,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木系,妖族一大堆,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怪只怪他们孤陋寡闻。 白檀戳了戳身边的尹清媚,耳语道:"哇,你怎么快就出名了,苟富贵……" "唉,说什么呢,大家不过是好奇罢了,毕竟我不巧那么幸运。" "你可真看得开。"白檀有些无语地戳了两下软豆腐。 洛城盛好了饭,像个根木头一般,腰杆挺得笔直地走到了她俩面前,咚地一声,便把盘子放在了桌面上,吓得白檀抖了一下。 "白檀,这位是洛城,他比你们晚几日入派,也从未来听过课。"尹清媚见白檀打量着对面的男子,介绍到。 "废话不多说。"洛城假意地动了几筷子,便抬起头来直视她们。 "请明言。" "你从哪来的,我不管,但请你立马离开赤松派。"洛城说。 "这是为何?"尹清媚露出了笑容,也放下筷子仔细倾听起来。 "你心里清楚。" 话音刚落,洛城便将灵气外放,闪亮的大红色光彩包裹着他,顷刻之间,形成了一条纤长的鞭子。 遇见对手了。尹清媚勾唇一笑,也放出同样的灵鞭,把在场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怎么能放出东西?" "天哪,是不是因为今日清晨与掌门的私会?" "太可怕了,咱们身边藏着这么多恐怖的人……" 周围的师兄师姐们嘀嘀咕咕的,被尹清媚听了个真切。 洛城眼神凌厉,寒光一闪,灵鞭狠狠的摔在木桌上,清脆的碗碟破碎声响在脚底下,看戏的师兄师姐们齐齐往后退了好几步,将战区隔开来。 "白檀,你快走,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你看。"尹清媚劝到。 可是白檀却不愿离开,紧紧守在尹清媚的身边。 洛城毫不留情地甩过来,被尹清媚一挡,好不容易凝聚在一起的鞭型烟消云散,洛城并不气垒,由自经脉中生出火红色的长鞭,又朝她击来。 尹清媚有些讶异,这么个刚刚入门的男子,灵气竟然那么充沛,按理说,连抽出都做不到。 "吃我一招!" 洛城好似并不会法术,只能毫无技巧地硬攻,左一鞭右一鞭,准备直击要害。 尹清媚应付地有些疲惫,又不能使用法术,可愁死了。 "住手!!"一声暴喝,使洛城的动作一顿,尹清媚见时机成熟,便迎上前去,让灵鞭抽在肩脖处,红痕渗出了血,她顺势倒在地上。 "大胆逆徒!竟然残害同门!"阮应如,以及劲松长老一起走了进来,一众人群吓得鸟兽散。 洛城有些愣神,一是不明白为何尹清媚会被他击中摔倒在地,二是为何掌门与长老这么快会赶到此地。 "派系区域内有任何的灵气值波动,我们都会感应到。"阮应如像是了解他们的疑惑,自行解释道。 洛城像是还在兴头上,愤怒的气焰怎么也抑制不住,还是狠狠瞪着尹清媚,连掌门的质问都忘记了回答。 "清媚,你说,你跟洛城是否有个人恩怨?"阮应如见洛城并未理睬他,转过头来问她。 "回掌门大人,今日是与他的初见,此外并未有过多的接触,不知是否因之前不知何时的怠慢,清媚在此先赔个不是。" "少在这里假惺惺!"洛城丝毫不领情。 "可我是真的不认识你。"尹清媚平静地陈述到。 "方才我想起,你也是从北河来的,原本唤作萧洛对不对?" 尹清媚听了头皮有些发麻,莫非是这具身体之前与洛城有过什么不知道的过往?由于当时尸首已冰冻许久,魂魄不知消散到何方,连了解她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不会知道她的过去。 "没有,你应该是认错了。"尹清媚硬着头皮回到。 "你可还记得你的姓名里为何有个洛字,因为你本是我府上的丫鬟。而你手上的丑陋疤痕就是证据。"洛城指了指尹清媚的手。 尹清媚悬着的心才放下,又高高悬起,虽说这疤跟原身主人没有任何关系,可来历总得说明白吧。 "那我可以确定你是认错了,这个疤是我前些时日醒来时发现妖怪弄的,虽不知来历,可总比你那丫鬟的要新上许多。"尹清媚坦荡地走向洛城,大方挽起袖口,横到他的面前。 洛城先是反射性地一缩,接着仔细查看起来。外观上看着时很相似,可萧洛的伤痕是幼时顽皮烫伤所致,尹清媚的伤口......她的伤口为何看起来那么奇怪?似乎是什么东西撕裂,又冲破的模样。 明白自己莽撞的洛城赤红着脸,梗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个揖,敷衍地赔了不是。 阮应如也有些好奇,走过来查看,审视的目光不断落在尹清媚的身上,似乎是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好作罢。 "散了,散了。"秦鹤驱散依旧伸长脖子看热闹的闲杂人等,食堂瞬间变得安静不少。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以后都在操练场上见,在食堂想打就打,像什么话!"阮应如教训到,尹清媚,白檀,以及洛城都埋头认错。 "洛城,罚你扫三日松林道。"阮应如说着,洛城想到落叶繁多的入门大道,不免有些头疼。 "明白了,掌门大人。" 待众人散去,洛城一人留在食堂里,坐在凳子上独自懊恼,伸手一抹脸,一个男人突然来到了他的面前。 "真倒霉,被罚扫地了。"何故坐到了他的身边。 "多谢你的关心,这也没什么。"洛城看起来并没有理睬他的打算。 "我来只是想说,我跟你的想法相似。"何故忽然压低声音说道:"那尹清媚身上疑点太多了,让人不得不怀疑。" 洛城听闻此言,猛地抬起了头,眼中的光芒跳动起来。 "前几日我假意与她接近,已经获取了不少她的信任,相信再过不久,便会套出她的真实来历,到时若有任何的问题,还劳烦兄弟你在背后给予我帮助。" 洛城本想答应,转念又觉得不对:"她不是我所想的那人,是否有问题与我何干,我又为何要帮助你?" "你总不想自己的师门被这么个来路成谜的女人搅得不得安宁吧,为正道铲除奸邪之人,是我派以前,现在直至以后都要做的事,你既然投入我派,自然也不能完全把自己给摘干净吧?!" 不得不说何故的嘴皮子还是有些厉害的,洛城一向是置身事外,被他这么一说心中的浩然正气竟熊熊燃烧了起来,脑子一热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何故满意地拍了几下洛城的肩膀,游说这么快便成功了,也多亏了他的鲁莽啊。 只不过师父的一个任务而已,何故本是以敷衍的态度迎合,可越接触尹清媚越让人觉得有意思,倒不是真的想要杀掉她,若是将来能够让这一辈的两位佼佼者能够为他所用,岂不美哉。 第59章 人海(十二) 尹清媚渐渐感觉到何故对她的态度变得不同,刚开始只是单纯地对她好,现在......真让人不好形容。 "媚儿,今日师兄要验收咱们的修习成果,你准备好了没?"何故像是起晚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刚站住脚,还没喘匀气便在关心她。 "还行吧,我何必怕这些。"尹清媚信心满满。 "那倒是,你厉害了便是给我白檀长面子。"白檀有些骄傲地抬起了头,尹清媚笑着拿手指戳了一下她的头。 人们纷纷聚集在操练场,分明只有三十人,周围看戏的师兄师姐们多到把道路阻隔开来。大家都想要一睹木系师妹的风采。 "快看,她来了!"人群中不知谁惊叫起来,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姗姗来迟的三人身上。 "这些人怎么了,看得我直发毛。"白檀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还能有谁,还不是我们名扬外届媚儿吗?"何故亲昵地掐了下她的脸蛋。 尹清媚很不习惯男人的亲密,暗暗地瑟缩,何故分明感受到了,变本加厉地又掐了一下。 洛城听见人群的呼声,转过头来与尹清媚撞了个对眼,两人严重的不屑都溢出了眼眶。何故礼貌地朝洛城点了点头,洛城也回了一礼。 秦鹤师兄从藏书殿内缓缓走来,与他同行的还有只闻其名,少见其人的南宫芩墨。 "不过是小小的一场课程验收而已,竟然能惊动咱们的大师姐!" "早就告诉你咱们这个木系师妹来头不小,大人物总要有大人物的方式嘛。" 身边人热烈的讨论声响起,让原本紧张不已的其他学徒纷纷侧目。尹清媚想,当年妖界群臣质疑我的时候,你们还光着屁股玩泥巴呢,小场面,淡定就好。 "肃静!"秦鹤清了清嗓门,场内的人声渐渐变小了。 "现在开始修习验收,今日的任务为,将伙伴的灵气融入自己的,并制作出基础法器--灵鞭。" 尹清媚听完也是愣住了,且不说这种技艺闻所未闻,今日便要成为课程的考核重点,怎能不让人心急。 不光是尹清媚,周围的师兄师姐们听了也不免惊讶,灵气融合连他们都还没学到,果然是人才辈出的一届,小小的考核验收也这么大难度。 南宫走出来,指了指尹清媚,说到:"你,上来,与我做演示。" 原来是要现场教学么。尹清媚盯着众人的目光拾阶而上,每一步都愈发沉重。 南宫芩墨站定在尹清媚的对面,审视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看穿。 "手给我。"南宫伸出右手,示意尹清媚也照做。 紧接着,南宫的指尖闪耀出宝石般的红色光芒,与尹清媚的孔雀绿相接,两股力量迸发出漂亮的光彩,点亮了空旷的操练场。 "接着,默念口诀。"南宫紧盯着尹清媚的双眼,嘴缓缓动着,念出了复杂的咒语,尹清媚一一记下。 大家眼看着这两种本是不相容的力量慢慢糅合,一刹那之间成为耀眼的白光。这超过了知识范围啊!在场的人无不想到。 接着更神奇的来了,南宫空出的左手推掌一震,光晕分裂出两团,激得尹清媚后退了半步,随即便试着掌控它,可那光晕顺着她的手钻了进去。 "别灰心,试着将它抽出来。"南宫说。 尹清媚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瞬息之间那白色的光晕又出现在她的掌中,轻松变为了一条长鞭。 "各位都看明白了吗?如若没有疑问,便开始吧。"南宫不理会底下人懵逼的表情,自顾自地做了结束语。 尹清媚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妖族都未掌握的法术,区区凡人竟然能够做到,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收获,真是不虚此行。 斜眼撇尹清媚,见她与方才的淡然模样不相同了,倒也没有露出其他端倪,看你能撑到多久暴露,南宫芩墨想到。 "师姐,我们没明白......"春秋大着胆子说到。 "是啊,是啊,师姐做的太快了,我们还没记住呢。" 反对的声音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众人都在彼此的掩护下胆子大了起来。 "这是强者才能学会的东西,学不会的,自己负责。"南宫芩墨丢下这句话,无情地转身离开。 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如一声惊雷一般响彻操练场,大家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秦鹤有些头疼,这下考核只给尹清媚一人合格吗?掌门那该怎么回禀?大师姐也是,净丢些烂摊子。 尹清媚站在那也觉不合适,慢慢走了回来,在人群中站定。白檀扯了扯她的袖子,悄声说:"清媚,你可要帮我啊!大师姐也太高看我们了,我一点也不会。" "没事,有我在。"尹清媚自信地打起了包票。 "此次考核,还是这项内容,三日后再次集合,到时还未完成的,视为考核不合格。"秦鹤思索片刻后,只得拖延这一方法可行。 大家均是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内心中对于尹清媚的身份更是猜测繁多,甚至有人认为是掌门大人的私生女。 实质上,尹清媚自己才知道,招风体质就像是蜜蜂包围的幼小花朵,眼睁睁看着针尖刺来无法躲闪的痛苦没人能理解。 白檀迷糊了,怎么感觉大家都在针对自己的朋友呢?她也没得罪什么人啊。 尹清媚思索着,莫不是自己的说辞已经引起了大家的怀疑,加上自己的木系属性,简直就是暴露在空气里的活靶子。木已成舟,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只能逆来顺受。 "媚儿,你没事吧。"一听声音,不用转头都知道是何故。 "没有啊。"尹清媚转过头,换上了勉强的笑脸。 "还说没有,笑脸都快赶上哭脸了。"何故戳尹清媚的侧脸。 尹清媚不着痕迹地闪开了,何故尴尬地收起了手指。 "不过你最早掌握了灵气融合术,你不得给我俩开个小灶,还是朋友吗?"何故不气垒地撞了几下尹清媚的胳膊。白檀这个无辜的小可爱还在一旁不住点头,让人难以拒绝。 "一个时辰之后,到男子寝房后的小松林见。"尹清媚说。 何故高高兴兴地应了,白檀也开心地拽住了尹清媚的胳膊。唉,尹清媚难受死了,这种好东西理应自己一人学会,其他人学不会是天命。 "南宫,你能说说你为何今日要越级教授他们接受不了的课程么?"阮应如俯看着跪在地上的南宫芩墨,厉声问道。 "弟子只想感应一番她的灵气何如。"南宫芩墨说。 "你私自篡改考试题目,该当何罪?" "我没错。"南宫芩墨大着胆子说到。 "你!" "无事,我看那孩子也不是等闲之辈,且派她去监视罢了。"劲松长老出口阻止。 "是。"阮应如也无法,只好顺着长老给的台阶下了,谁叫南宫是长老的唯一弟子呢。 "那你可有结论?"劲松长老接着问道。 南宫芩墨说:"师父,恕弟子资质尚浅,只觉察到了她表面上的木系灵气,其余的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劲松长老摆摆手,说:"你呀,也太鲁莽了,不过你虽属同行前列,年岁尚轻,探测不出也属正常。行了,下去吧,罚你抄三天清心经。" "谢师父。" "老朽跟那南韵司接触这段时间,倒是悟出了不少人与妖的修行差异。"劲松长老挥退了身旁的侍女,只留下了掌门一人说些私密话。 "哦,此话怎讲?" "人与妖的经脉相逆,凡人修行可修改经脉走向,而妖的经脉是天生的,这一点大家都知道,若她以妖身前来,只需探查经脉走向即可,要是以凡人之身,那么妖丹与肉身一定会留下融合不当的排异疤痕。"劲松长老说。 阮应如想了想,又说到:"可那日我已检查大致检查过她的皮肤,只有右手处一块丑陋的疤痕而已。" "哦?那疤痕长相何如?" "疤痕长大约两寸,丑陋如盘亘的肉虫,不像是刀割,也不像是火烧。" 劲松长老捋着胡子,一时也未开口。阮应如也不敢擅自说什么,只得这么沉默着。 "老朽还从未听过这么奇异的伤口,算了,说不定此事交与南宫会有奇效。"劲松长老说。 "是。"阮应如应到。 ................................................ 小松林,何故如约出现。 "我给你们开小灶的事可不能随便传出去。"尹清媚叮嘱道,两人点头如捣蒜。 白檀先来,尹清媚一步一步耐心地讲解,手把手教她如何将灵气运出体外,形成灵鞭,又教她如何融合。 等她学得七七八八了,尹清媚便让她自己体会一会,站在了久等的何故面前。 何故朝她歪嘴无声笑了一下,率先伸出手,拉住尹清媚的右手,没等她反应过来,先输入了自己的灵气。 尹清媚感觉到手臂像是被控制住了,不间断地有其他的力量进入,顺着她的经脉爬过,密密麻麻就像是蚂蚁一般,毛骨悚然。 尹清媚偷看了一眼还在自己琢磨的白檀,空着的左手搭在右手上,两处灵气的交汇,变得充沛起来,硬生生地将何故的灵气推了出去。 原本成竹在胸的何故一下子脸色变得煞白,尹清媚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反倒用他的方法将自己的灵气输入他的体内,无法拒绝的何故这下尝到了苦头,两股还未融合的灵气让经脉堵塞,豆大的汗水滴落,眼前的黑影越来越重。 尹清媚顺势一推,何故便无力地栽倒在地上,收回了自己的灵气,白檀也听闻声响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倒让她无法理解了。 "瞧瞧,让你上课都随手乱画吧,还没咱白檀厉害呢。"尹清媚咬着牙说,伸出手递到了何故面前。 何故看了一眼尹清媚,再看她伸出的手,熟悉的玩世不恭又回到他脸上:"那我下次可得好好听课了。" 第60章 人海(十三)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白檀可看不明白,数落到:"你瞧瞧你,丢死人了!" 尹清媚此刻才明白了前几日何故的无端殷勤,全都是为了试探。没想到,在这里唯一一个真心对她的还是白檀,这些凡人啊,往后的日子里都得是她的手下败将才好。 "两小儿胡闹。"南宫袖手旁观,如此评价到。 "南宫姐姐!"一个女声脆生生地唤到。 南宫芩墨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回过头,蹦跳着的南婉儿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虽说你是使用的密语,可这么大的动静容易被发现!"南宫有些无奈,这小妖怪怎么那么喜欢黏她! "没关系,不过是才入门的小孩,瞒过他们易如反掌。"南婉儿笑着攀上了南宫的背。南宫不敢反抗弄出动静,只得任她胡闹。 "你又来此作甚?"南宫用密语问到。 "当然是想你啦~" "小心被发现!再说你师兄常来此处做客,万一被他逮到了怎么办?"南宫一连串反问,南婉儿听了嘴唇撅得高高的。 "那个大傻子,不用理会!"南婉儿像是非常不屑一般。南宫见她丝毫不知收敛,急匆匆地拉起她离开了。 尹清媚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可看了一圈都未曾发现。真奇怪,她转回过头,看斜靠在松树边休息的何故,仿佛刚才伤他较重,稍微超越了普通凡人能够承受的临界点。 "我道这平日里静谧的小松林为何如此热闹,原来是清媚姐姐大驾光临啊。"春秋款步走来,暗含的锋芒刺得人耳朵不适。 白檀一个大跨步走到了尹清媚身前,企图将她挡住:"你来此何意?" "白檀姐姐这话说的,这片小松林也不是你们的私有地产吧?我来此也不过是为了加时修习,若是你身后的清媚姐姐能拿出咱赤松派整个山头的房产地契,我立马转身就走。"春秋讽刺道。 白檀也就是个养在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什么时候遇上过这样带着笑脸的无赖,顺时就被噎住。 "做姐姐的怎能不欢迎春秋妹妹呢,来,这边的位置留给你。"尹清媚做出了个"请"的手势,三人挪出了位置,留给春秋一大片位置,暂停了修习,三双眼睛都集中在她身上,像是看一个当街表演的猴戏。 春秋差点咬碎了银牙,不管不顾地开始练习起来。 "你这样是抽不出来的。" "看来你灵气不够充沛啊,只能抽出来那么一丝。" "这样不行啊,你搭档怎能跟你融合呢,肯定不行的。" 春秋做一个步奏,尹清媚便评价一句,专挑缺点开口,没两句就把春秋彻底惹毛了。 "清媚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不开心?"春秋又拿出泪汪汪的大眼睛,企图唤起何故的怜悯,何故嘴角的笑表示他的看客身份。 "哪能啊,春秋妹妹,咱们都是同门,你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若是不指出来,万一往后这个法术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那不是让你上赶着送死吗,不好的地方要承认,这才是明智之举。"尹清媚露出胜利的笑容。 春秋听懂了弦外之音,也自觉没脸,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清媚,你可真厉害!"白檀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何故虚弱地笑笑,并未开口。 尹清媚想着,虽说这人故意试探,要是三天之后他还未恢复,又该如何解释,那不是又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引火烧身吗?! "何故,你现在好点了吗?"尹清媚走近他,将手指抵在他的内府处。 略微冰冷的指尖与他的皮肤相贴,细小的电流通过早已逆行的经脉到达心脏,原本规律的跳动被打乱了节奏,慢了一拍的拒绝已经不奏效,何故感觉那一瞬间微风都静止了。 仿佛在这个轻轻的接触之间,他想明白了一些过去没有去深入思索的问题,为何师父交代给他的任务只有这一个最让他上心,为何他要去刻意拉拢一个从来不屑去交谈的北河洛氏,千千万万的思绪都化为了一个萦绕在心头的名字--尹清媚。 尹清媚发现了何故不寻常的走神,那一丝探查的灵气瞬间加大了一倍,静默的内府凭空响起了爆竹般的噼啪声,惊得何故快要跳起来。 "行了,我没事。"何故小声说到。 "都是我造成的,我负责。"尹清媚斩钉截铁地说到。 春秋从墙角后探出脑袋,将两人的亲密接触看了个真切,心中不免暗笑,这下可被我逮到把柄了。 何故分明感觉有人在暗中观察他们,立刻用手揽住尹清媚的腰,将她顺到身后,随手拈起一片飘落的叶子,向有人的方向弹去,听得轻轻的吸气声以及衣料摩擦声,待到追过去时人已经不在。 "怎么,刚才这里有人?"尹清媚跟上来问。何故有些不敢与她对视,微垂着眼避开了她审视的双眼。 "不用猜了,必定是春秋那小妮子。"尹清媚下了断论,按照她的性子,受了屈辱必定会找机会还回来,现在他们不知道她会怎么做而已。 "算了,别管她,有本事在操练场上见,正面邀战,偷摸着算什么英雄好汉。"白檀在一旁嚷嚷,吓得尹清媚赶快捂住她的嘴。 "等着吧,她肯定会的,现在咱们尽量也不要惹事,已经够招风的了。"尹清媚说到。 何故背对着她俩,不知在想什么。尹清媚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何故猝然回过神来,慌乱的神色撞进了尹清媚的眼里,不禁有些小小的疑惑,他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走神。 "我刚刚查看了你的内府,并未有多大的损伤,只是有些经脉堵塞,需要调息修养两日即可。" 何故匆匆地点了下头,肩上的重量消失,而他还在想念刚才的接触。 "好了,我们今天的练习也差不多了,也快吃晚膳了,走吧。"尹清媚向他伸出手,何故呆呆地望着白嫩细腻的手掌,有些犹豫。 白檀走过来,拽过何故的手放在尹清媚的手上,何故脑筋里的某根不知名的弦啪的一声断掉了,像是被定住了身子,丝毫不能使出力气抽出自己的手。 "还愣着干嘛,走啊!"白檀催促道。 "哦,哦。"何故被惊醒,尹清媚牵着他向前走去。 何故望着交叠的手,不知该说什么。若她真如掌门和洛城认为的那般,自己又算什么呢,被妖女所迷惑吗?何故不禁有些内心苦涩。 手中属于另外一人的手有些许僵硬,不知为何,尹清媚侧目,逮到好几次何故的偷看,奇怪,她今日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但依照平日他的脾气,估计早就笑开了花,哪还这般扭扭捏捏地。 又往前走了两步,尹清媚的脑袋中忽然回忆起了与南韵司相处的那日,自己也是与他现在时的扭捏,那种不该的心境竟然又涌上心头。 尹清媚有了一种诡异的猜测,她猛地站住了脚步,身后的何故也没注意,撞上了她的背,那一片撞击的触感炽热无比,让她有些气恼。还不如不要想清呢!尹清媚这么想到。 何故从浑浑噩噩之中醒来,眼中只有尹清媚颤抖的背影,怎么了,何故心想。 白檀无辜的表情让尹清媚想起了这是在人间,即将破土而出的杀气又收了回去。算了,随他去吧,只要在此处生存下去,爬到接近于南宫芩墨那个女人的位置就好,这一切都可以抛在脑后不管。 时光就慢慢地走过,三年过去了,门口的松树却从未变过,一直都是翠绿的模样。转眼他们也成为了师兄师姐,而春秋也并未像她所想的,这么快作妖,或许是在憋一个合适的机会吧。 自从那日过后,何故不知不觉地离她越来越远,连玩笑都越来越少了,这与她的猜测不谋而合。 "快看,是清媚师姐!" 平地一声吼,激起千层浪。平静地走在路上的人们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看她。多少年了,还是那么的夸张。尹清媚想着,故作高傲地抬头走过。 此刻的尹清媚,已然不是当初的普通学徒,经过了最初的拜师选拔,她顺利地拜入了劲松长老的门下,这位长老不常出现,门下的徒弟仅两人,一是她,还有一位便是南宫芩墨。 闻名天下的墨公子也与她的师父一般神秘,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拜师的这一年里,她也只见了师姐三次,每次都只是上下打量一番,也不说什么。 "清媚,你在想什么呢。"白檀跑上前来拍了一把尹清媚的肩,总之想找她,只要听人群里哪呼声最大,十有八九便是了。 "好几天不见了,你很忙啊。"尹清媚寒暄到。 "那是啊,你可不知道,阮应如那个糟老头,看着年纪小,感觉已经到了更年期......" 白檀本是这一届实力并不突出的,但好在她有尹清媚这么个朋友,好歹是拉到了平均线上,还走了狗屎运被掌门选上了。 "嘘,小声点,你忘了上次说错了话被你师父罚蹲马步五天吗?"尹清媚有些好笑,连忙提醒到,白檀有些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该让你涨涨记性!"两人一边笑着,一边走去操练场,在暗处躲藏着的一双眼睛,乍现之后又消失不见。 第61章 人海(十四) 由于摆脱了新生的拥挤宿舍,并且也在这赤松派拥有自己响当当的身份,单独的寝间是必须有的。尹清媚在房间内布下了封锁结界,夜里就在房间内修习,为有一天摆脱凡人的身份做准备。 门前的屏风将内室围得严严实实,半点光都透不过,方便了她彻夜修习。 一般来说,灵力渐长,那么离妖力能放出的时日也不长了,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是奇了怪了。 脱魂离体,成功,以灵气化火灼烧内丹,未成功。已经过了三年的光阴,为何内丹还固若金汤?尹清媚一向是个计划周密的人,这下完全的把握消失,必须得寻找另一个替代方式啊。 特意寻了得空的时日,搪塞了白檀和师父,从后山的小径下山。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南韵司?!他怎么又来了??"尹清媚吓得魂不附体,四周草丛有半人高,可怎么躲都不能完全隐没她整个躯体。 还来不及躲,南韵司已经看到了她,大步跨来:"哎!你!" "妖怪哥哥。"尹清媚见无法躲过去,只能笑着迎上前去。 "唉。"南韵司往前走了两步,好似又想起了什么,退回来几步:"不对啊,你不是在赤松派学艺,怎么跑下山了?" "咳咳,这不是觉得闷,下山来玩嘛。"尹清媚小声说到:"可别告诉我师父啊。" "好好好。哎,不对,赤松派不准学徒外出啊。算了算了,你想去哪。"苏寰一步步逼近尹清媚。 尹清媚在内心里思索该如何回应,苏寰却没有再追问。苏寰心里知道,这个姑娘躲闪的眼神是在编撰,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不如就囫囵绕过。 呼,好险。尹清媚这么想到,他多问半句就没法解释了。 "我只是想下山游玩一日便可,并未有目的地。"尹清媚说到。 "是这样。"苏寰回答到,眼球一转,又说到:"那不如我陪你吧,正好觉得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别别别!千万别!!尹清媚在内心大喊道,表面上却装得风平浪静:"还是别了吧,我一人游玩自在些。" "为何不行?结伴出游多好。"苏寰劝解到。 "呵呵呵,真的不用了。"尹清媚摆摆手。 "对了,妖怪哥哥,你此行也是有目的的吧。"尹清媚又问。 "哦,我差点忘了,我要去会会阮应如。"苏寰说着自顾自地走了。 尹清媚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出山林。苏寰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转过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尹清媚,心下当即决定了要跟上前去一探究竟。 先不管汇不汇报情况,这姑娘要私自出逃,不上前去一探究竟怎么能行。 苏寰略施法术,隐蔽起自己的气息,淡蓝色的光彩消失在丛林中。尹清媚脚步一顿,明显察觉到身后的异样,片刻之后又抬腿启程。 小瞧我?崽子你还嫩了点。尹清媚想,这南韵司这么弱智,还当督妖廷的右护法,探查手段也忒低级了点,欺负我妖界无人。 苏寰并未近身探查,不知尹清媚的能力进步飞快,她无限接近于他,要是尽力一搏,也能重伤他。况且,尹清媚近日里特意修习木系法术,虽还未释放妖力,可现在也可与外界的精怪奋力打斗,不是保护在派系内的新学徒,小花朵了。 来日待她去寻多年未见的母后,找到其他方法,那么人间的覆灭便指日可待了。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才能甩掉后面那个跟屁虫。 现在去哪好啊?我的天,又没带钱,本想着去找母后,有吃有喝,现在只能傻逛了。 对了,不如就让身后这个跟屁虫当冤大头好了。尹清媚想到。 来到熙熙攘攘的凡间集市,尹清媚倒是觉得稀奇,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悠闲自在地散散步了,除了…… 苏寰远远地跟在身后,妖的气息虽然隐去了,可人形他还没有能力完全隐去,只能维持着普通人类的模样。人界从来未见过如此俊美非凡的男子,特别是那妖冶的泪痣,路上的女子们个个都笑嘻嘻的,绕着他偷偷看。 前生没有遭受过此般待遇,苏寰还不知如何应对,南韵司式的面具早被丢下,现在只剩慌乱。 尹清媚正在看街边的胭脂水粉,粉粉嫩嫩的,甚是可人。妖族也有爱美之心,这些年的压抑,尹清媚在此刻才被激起,忍不住伸出手。 "姑娘,买一盒胭脂吧。"大娘殷勤地推荐到。 尹清媚这才醒过来,对着大娘歉意地笑笑,转念一想,不是还有南韵司嘛,叫他买不久好了。 "叫他付钱。"尹清媚指了指身后,大娘越过尹清媚看过去,身后只有黑压压的人群。 "哪啊?谁啊?"大娘露出了嫌弃的嘴脸,摆了摆手叫她离开。 尹清媚转过头去,见到南韵司被好奇的女子们围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为难得不行。 哎,就当卖他个人情吧。尹清媚这么想着,殊不知自己已动了恻隐之心。 "不好意思,借过。"尹清媚隔开越聚越拢的人群,一手将苏寰逮出来,越开重重阻碍奔向空旷之地。 苏寰看着尹清媚向他走来,又以迅捷的步伐带他出来,内心里还是感激的,只不过,她又为何帮助自己,想不明白。 "呼,终于没跟着了。"尹清媚看了看四周,狠狠地喘了口气。 "……" "你说你,长得那么不像个人,怎么就不知道小心。"尹清媚数落到。 "说话啊你。"尹清媚戳了把苏寰的肩膀,苏寰还是紧紧盯着她,不说话。 "算了,你身上有钱对吧?"尹清媚问道。 "嗯。"苏寰自认为还是凡人,之前的习惯还保留着,身上的钱袋从未离过。 "那还等什么,走吧,肚子饿了。" 两人随步走到一间饭馆,找了个宽敞明亮的地方坐下,见着菜单上琳琅满目的菜品,尹清媚不自觉得咽了口口水,毫不客气地点了好几样硬菜。 "老爷,给夫人买点胭脂吧。"循声望过去,有位孩童提着篮子上前推销到。 胭脂水粉?为何到饭馆内推销。苏寰有些不解,可一旁的尹清媚露出了十分感兴趣的模样,这孩童也伶俐,逮着她说个不停。 "夫人,您看您面容姣好,不施粉黛也如此美丽动人,若是略施我这胭脂水粉,就能艳压群雄,六宫粉黛无颜色呢。" "老爷,您看夫人这么喜欢,买一个吧。" 苏寰不知道这花花绿绿的小盒子怎么会那么逗女孩子喜欢,瞧瞧颜色都大同小异,买这个跟买那个有什么区别。 看着苏寰不解地挠头,尹清媚气不打一处来,快付钱啊,愣着干什么! 店小二不厌其烦,走到桌前来,提溜着孩童的后颈说:"这小孩,天天都来推销,快走快走!" 孩童哭闹不止,苏寰不忍,于是掏出了碎银买下了最粉的一个,递给了尹清媚。孩童得了钱,开开心心地走了,店小二摇着脑袋退开了。 尹清媚小心翼翼地打开胭脂盒盖,如花瓣般的粉绸色,让她心尖都发起了颤。 苏寰拖着腮看她,眼睛都亮了,有那么喜欢吗?瞧着小东西确实是可爱得很,看她笑得那么开心,也就把方才小孩唤他们为老爷夫人的尴尬感抛之脑后了。 "老爷,夫人,菜齐了。"店小二一声呼唤让两人都回到了现实。 苏寰也懒得与他辩解,便甩甩手让他退开,店小二也非常识趣地迅速离去,八仙桌上就剩两人四目相对。 "愣着干嘛,不是你说饿了吗,吃啊。"苏寰率先夹了一片肉到她的碗里。 尹清媚满脑子都还是方才店小二暧昧的态度,为何南韵司就是不反对呢,这是为什么呢?可能她想破脑袋都料不到,仅仅是因为懒而已。 原本麻辣鲜香的大片肉,在嘴里味同嚼蜡,尹清媚左思右想,总是无法安下心来。 苏寰看她没有那么开心了,也觉得奇怪,不声不响地又夹了片肉放进她碗里,尹清媚楞了片刻,扒饭扒得更起劲了。 这小孩,想什么呢。苏寰也是个大老粗,就算把女儿心思摆在明面上,也不一定能明白得过来。 吃好了饭,尹清媚也没急着回去,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散着步,而苏寰也不好就那么无情地转身离去,两人的脚步从之前的相隔半条街,到了现在,踩着影子向前走。 尹清媚怀着自己也看不清的心思,稍微加快了步伐,与南韵司肩并肩。失落已久的少女心情随着那盒胭脂开启,看任何的东西都蒙着一层粉色的薄雾。 两人分别时,已日落西山,尹清媚的袖中藏着那盒胭脂,手中拿着苏寰给她买的冰糖葫芦,一口一个酸甜的笑容。 "妖怪哥哥,今天谢谢你!虽然我没有钱还你,但我会记着的,等到我们再见的一天。" 苏寰大度地摆摆手:"怎能让你还呢,这些个小玩意就当送你的。" "不,我会还你的,我们还会再见的。"尹清媚斩钉截铁地说到。 是的,一定会再见,到时候就会是生祭台的朝堂,那是我会是王,而你,只能跪伏在我的脚下。尹清媚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天,尹清媚抹上了些许胭脂,如猴子屁股一般耀眼,有了这一神物的加持,她获得了更多的瞩目。 夜里洗漱时,洗净脸后突生瘙痒感,尹清媚拿起黄铜镜一照,脸侧一大片红色的斑点,气的她牙直痒痒。 南韵司,我这才是真真记着你了!! 第62章 人海(十五) "半月后,我派将举办为期三日的仙修大会,届时将会有各门各派的人物集聚我派,甚至还有那神秘的督妖廷也会来此参观。"阮应如在清晨,召集了所有弟子举行会议,这么大的阵仗还是第一次见。 "督妖廷"三个字如同卷轴上的神话传说一般,在阮应如脱口而出时便在众人之间炸开了锅。虽说修习降妖术有些年头了,可见着妖怪,还是人生头一遭。 不知妖怪是真的长得那么骇人么,还是如话本里的妖媚无比,这一点有待亲眼确认。 "咳咳,不过,督妖廷的大人们可不是相见便见的。"阮应如说到。 哎,就知道没那么便宜的事。 "你们之中,将会有人前往作为陪同,并且,未选上之人不得靠近操练场半步。" 什么??!还有这种事?那不是欺负人吗! "为了展现咱们赤松派的形象,我将选取综合课业排名前十的学徒作为陪同,你们意下何如?" 哪还有什么意见,打又打不过,比也比不上。 "那行,尹清媚,何故,洛城,花鸣,华卿卿,于清鸿,谈临,文川,春秋,林娜,就你们十个了。" 羡慕啊,羡慕。众人望着站出队列的十人,青年才俊,真是风光无限。 "你们十人将在接下来的半月时间之内,学习一套新的剑法,为你们暂时配发灵器,你们要尽快熟悉它。"阮应如说到。 竟然有那么区别对待的事,提前配发灵器也就算了,还要学习上乘的剑法,众人敢怒不敢言。 尹清媚双手接过南宫递过来的剑,模样及其普通,剑柄上系着绸带,与扎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模一样。 "好好干,就看你的了。"南宫芩墨悄声说。 何故听得分明,转头看向尹清媚,她的神色严肃,仔细查看了一番长剑之后,恭敬地将剑刃朝下放置,站得笔直。 作为同门师姐,对她给予厚望也是应当的,但对于清心寡欲地有些过分的墨公子就是不大对,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关怀她吧。 配发完毕,阮应如又指着尹清媚和何故,叫他俩站出来。 不明所以地向前走了一步,何故与她时隔三月的四目相接。 "你们是我派杰出的代表,我希望你们能合作表演一套双人剑法,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 双人剑法?在他们的脑海中对双人剑法都是民间传说的那么情意绵绵,这两人,难不成是钦定的天选道侣? 何故眼看着尹清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从雀跃慢慢跌倒谷底。 他失望个什么劲?尹清媚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是她现在更多的时间应该放在修习和破除灵气禁锢之上,这个东西应付应付不就完了。 "掌门大人,能拒绝吗?"尹清媚弱弱地问。 阮应如皱紧了眉头,众学员一同屏住了呼吸。 "不行!事关本派荣誉,不容推辞。"阮应如态度强硬。 尹清媚哭丧着脸,还是回应道:"是,掌门大人。" 待到人群散去,何故和尹清媚肩并肩地走在已空旷的操练场。 "你害怕我吗?"何故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尹清媚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给了他一个认真的微笑:"没,当着那么多人表演,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我在呢,我们只要配合无双,就会一夜成名。" 尹清媚总觉得现在的何故阴恻恻的,说不上来的奇怪,可这样的奇怪好似与自己并无太大的联系,自己哪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一个人魂不守舍。 何故的纠结,尹清媚不懂,何故心中的雄图霸业,尹清媚并不能参与,女人只是红尘俗世里的昙花一现,甚至有可能是他计划中的一车一马。就这半月里被三千烦恼丝牵绊吧,就半月,最后的半月,何故这么想到。 一大早,十人一同出现在薄雾尚未散去的操练场,那里早已有了高出普通人膝盖的台子,通体漆红色,如放大版的鼓。 "都到齐了,那我长话短说,教授完毕后各自练习。"阮应如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原来这大鼓是表演的道具,十人一同站上去,在边缘站成完整的圆形,随着剑法的变化,脚底下的鼓点声响成一片,气势恢弘。 阮应如放缓了动作,展示了一遍剑法动作,尹清媚仔细观察,无不使用灵气减轻自身重量,并且全程外放灵气包裹剑锋。 放眼看去,在场的十人正好在属性上是人数对等的,唯独只有她一人为绿色,该不会…… "尹清媚,你站中间。"果然。 尹清媚顶着众人的目光,每踏出一步都鼓足了勇气,站到正中间之后,周围的九人便严丝合缝得完整了队形。 "清媚,你看好了,你将要使用的剑法与其余人的都不相同。" ?刚才白记了。尹清媚打起十足的精神,把阮应如的所有动作一一记下。 "记住了吧,记住就舞一遍。" 尹清媚听从指令,一个动作不落地完全复刻了下来,阮应如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你们都记住了,那自行练习吧。" 掌门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剩下其余人面面相觑,谁说尹清媚就代表了所有人啊,他们真的还没记住啊!! 何故此刻当起了活菩萨,招招手,拿出他擅长的和煦笑颜:"别着急,我都记住了,我教你们吧。" "我看清媚姐姐记得也很清楚吧,不如让我们看看第一的实力如何?"春秋在一旁酸溜溜地说。 "不用了吧,清媚还有另外的动作要记呢。"何故为她开脱到。 "哎,何故,春秋说得有理,看看又何妨。"说这话的是洛城。 真是个事儿精,净给姐姐我找麻烦。尹清媚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打出了剑法。 即便是动作有些阴柔的剑法,在她的舞动中带着不知名的刚劲,仿佛是掷地有声的敲击音,响在每个人的心头,满场除了剑与空气的撕扯声,安静得可怕。 与刚才的一个不差,何故想到,微微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春秋看着此人丝毫没有露怯,心中的愤愤不平也只好闷着。 "若是还未记住,我也可再舞一遍。" "谢谢清媚姐姐,春秋记住了。" "偷什么懒!"不见掌门人,只闻掌门声,吓得众人慌不择路地举起剑胡乱舞了起来。 尹清媚也没有急着练习自己的,而是在一旁指导他人不对的动作,平常对她心有芥蒂的人也慢慢松开僵硬的态度,对她露出笑容。 春秋拒绝了尹清媚的帮助,转过头去问何故:"故哥哥,你能演示一下这个动作吗?我不太会。" 说着,假意颤巍巍地做出了个南辕北辙的动作,还显得十分无力,手中的剑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你这个动作不对……"何故正想要上前去指导她的动作,一个声音打断了接下来他的动作。 "春秋,再不认真就别参加了!" 掌门真是无处不在。几人立刻毫不含糊地练习起来,每个动作都尽善尽美,紧接着便是配合彼此的动作。 "差不多了,我方才一直在关注着你们,春秋是练习得最差的,不仅不认真,还骚扰同修,罚你课后扫一月的落叶!" 尹清媚在心底为掌门大人鼓起掌,这个小妮子早该被好好收拾了,专心修习便好,想那么多幺蛾子根本也没人买她的帐。 春秋嘟起了小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一周身边的人们,可惜没有一人愿意欣赏。丝毫不敢反对掌门的指令,委委屈屈地答道:"是,掌门大人。" "行了,其余人回去吧,尹清媚,何故留下。" 人们离去,操练场只剩下他们三人。 "接下来我教授的剑法,才是重中之重,你们一定要看仔细了。"阮应如本来就喜欢板着脸,这下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小老头了。 两人不敢掉以轻心,更是屏住了呼吸听接下来的话。 "到时你二人会是我派的法宝,你们的表现将会关系到整个降妖界对我派的评定。"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这么重的任务为何不是闻名天下的墨公子来做? 虽心中十分疑惑,面上还是应承着,装作认真的模样。 每日从清晨到日落,两人都相约在无人的小松林见,每一招每一式都对得分毫不差。何故从开始的冷漠而尴尬的神情,而后慢慢变得放松下来,笑意爬上眉梢。 尹清媚对他依旧是板着个脸,任由他的眼神追随着自己,眼睛完全没有离开过泛着绿光的剑锋。 一腔热情全都付与流水了,何故有些失落,这都是他自找的。 第63章 人海(十六) 半月的时间不过眨眼一瞬,于何故不过是原地回旋,于尹清媚则是清风拂面,相安无事。 日夜相对,也没有半分撬开磐石般的心,何故脸上终日挂着的笑也显得寂寥了起来。 "清媚,一起吃饭吗?"何故抬起袖子抹了把汗,从贴身的口袋之中掏出了一张绢帕,满面堆笑地递给尹清媚,尹清媚充满歉意地稍稍点了下头。 "不用了,你脸上的汗也挺多的。" 说着从袖口处掏出了一张汗巾,看着可比他的绢帕不值钱多了,而且看那过于简约的面貌,倒像是个男子用的。 何故紧盯着她擦汗的模样,心里不禁思考到,不是说双亲已逝,世上再无亲人才投靠这里吗?看着帕子的崭新模样,说是父亲留给她的,打死也不信。 尹清媚是有私心的,上次南韵司将他的帕子给了她之后,仿佛是忘记了它的存在,并未向她索要,时不时拿出来使用一番,不知怎的,竟有一种安心感,大抵是因着上面残存的些许妖气吧,有故乡与家人的感觉。 "清媚!何故!你们还没练完呐!"白檀远远地呼唤声让他们各自回到了现实。 "没呢,正准备走了。"尹清媚着急地站起身,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四肢胡乱挥舞着,就要与大地亲密接触。 何故眼疾手快,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一只手小心地把她的头搂进怀中。尹清媚从未倾听过一个凡人的心跳声,比他们的快,她想到。 "哟哟哟,你们这是干嘛呢!"白檀蹦蹦跳跳地走进来,看他们抱在一起,显然是误会了,打趣道。 何故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狠狠地推开了尹清媚,倒把在场的两人整蒙了。 "搞什么?!清媚哪里惹了你了?"白檀走上前来数落何故。 "对……对不起,我先走了。"何故匆匆拿走了佩剑,还把外袍落在原地了。 尹清媚捡起了那件外袍,妥帖地折好。 "什么毛病?"白檀吐槽到。 尹清媚没有说出缘由,大概也是想要保护这个男子最后的自尊,况且,为何不能接受一个青年才俊的爱慕,她即使长了好几张嘴巴也无法解释清楚。好在何故也并不为难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终于逮着你了,尹清媚。春秋日夜蹲守,苦心不负,发现了尹清媚企图勾引富家少爷的证据,且不说赤松派是否同意二人厮混,未成婚的男女竟然光天化日下搂抱,完全不合体统。 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完全打败她了,看淡然的尹清媚痛哭流涕,一定很快活!春秋脸上挂着有些扭曲的笑,闪身消失在阴暗的角落。 ……………………………………………………………. 大会召开当日,赤松派的厅堂内挤满了来自不同门派达官贵人们,看起来热闹非凡。 "大家一同随我去操练场,观看表演。"阮应如客气地笑着,客人们各自落席入座。 场中央的大鼓被装点上了柔软的彩带,负责表演的几人个个身着盛装,白衣如谪仙一般。 阮应如在主台上致辞,表达了欢迎之意,并请大家好好在此享受表演。 要说在场的客人之中,最受人瞩目的便是南韵司与南婉儿了,被凡人包围的感受可不自在,特别是他们的长相,略带妖气的妩媚,轻松吸引了周围女子的眼睛,男子们无不在心里头暗骂。 苏寰在心中想,早知道带件面纱出来算了,可又显得娘们唧唧的,只好不住的挠头捂面。 "快看,那妖怪长得也太漂亮了,摸着脸,简直如女子般媚/眼如丝,那泪痣,简直让人想要狠狠疼/爱!!"身边有一小门派的女子小声惊叹道。 "小点声!你不要脸,咱们还要脸呢!"看起来是她师兄的男子低声吼道。 "噗,哈哈哈哈哈!"南婉儿听力也属上乘,听到这也是憋不住了。 苏寰用手肘狠狠攻击了一把南婉儿,讨饶声不断响起。 "那妖女……也是一等一的可爱啊。"师兄也不由得感叹道。 "咳咳!"严肃的师父出声提醒到,两人又不敢作声了。 "想不到凡人也挺有趣的嘛。"南婉儿悠闲地喝着醇香的茶,环顾周围感叹道。 苏寰也扬起略微有些怀念的笑,做凡人的快乐你是不明白的,回忆着从前,与相爱之人相守慢慢变老,人生在世也仅几十年,活得不耐也无关紧要,几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尹清媚面上化着浓烈的妆,艳丽的红色口脂为她平添几丝妩媚,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也险些认不出。 此刻她在操练场的边缘,遥遥瞧着端坐的南韵司,他时而露出窘迫的神情,尴尬地饮着茶。尹清媚嘴角含笑而不自觉,这一切让被何故看在眼里,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尹清媚别是爱慕那妖怪吧?!何故不可置信地思考。 表演的时间到了,十人一同足尖轻点,整齐划一地飞向场中的大鼓,衣袂飘飘,少年的稚嫩与仙气在此刻融为一体,五彩缤纷的灵气包裹住凌厉的剑锋,场中响起热烈的掌声。 尹清媚最为突出,她站立其间,待到周围人呈圆弧形舞动剑锋,她挽出漂亮的剑花,似舞蹈,又似力道强劲的剑法,柔与刚的完美融合,让人挪不开眼。 苏寰也明显注意到了她,跟前几日那个童稚得有些天真的女子不同,妖冶无比,不似凡人。不知道那盒胭脂是否用在了今日,苏寰一边看一边想到。 忽然间,尹清媚的剑迸发出绿色的光彩,席间的众人惊叫出声,百年难得一见的木系灵气!这样的奇女子怎么不在自家门下! 再懊恼也没用了,现在尹清媚头戴着赤松派的刺绣束带,使用着上乘的法术,这是某些小门派梦寐以求的,一辈子也没办法接触到的。 清爽的鼓点伴随着铿锵有力的舞动,传入众人的耳边,视听的双重享受让大家心悦诚服。 一段表演暂告段落,少年们悉数离去,在人们的称赞声中。 "接下来急忙即将看到的便是今日的重头戏了。"阮应如看起来十分满意,想必今日赤松派的霸主地位得到了完全的巩固。 方才离去的尹清媚,迅速地换上了美丽的铁锈红色衣裳,闪金色的松树刺绣吸引众人的视线。同时,还有一名少年也与她身着相同的衣衫,一个是干净利落的头冠,一个佩戴着美丽的小型步摇与珠钗,看起来好似完美的一对。 "什么意思,难不成赤松派公然给门下弟子做媒?"南婉儿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声。 "谁知道呢。"苏寰垂下眼帘,避而不见。 这也是除了掌门之外的其余人第一次见到这神秘的剑法。场中有乐声,虽与之前的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通过脚下的踩踏表现节奏,同时融入了一些悠扬的笛声。两人配合默契,剑刃交叠间伴有眼神的交流,看起来含情脉脉。 "啧啧啧,有必要么,喜欢的表情都写到面上了。"南婉儿点评到。 苏寰今日表现得异常沉默,有些不大正常,南婉儿捻起糕点,塞到了嘴里。 为什么非要他们来看这么两人情意绵绵地舞剑?这也没过多少年啊,怎么世风日下了!苏寰愤愤地想到。 "你们看,这两人多般配啊。"春秋对着在场的几人说到。 洛城不满地撇了一眼,不是说好的盯紧这个可疑的女子吗?你可是盯得紧,眼睛都要长在她身上了! 见洛城不理她,春秋也没有灰心,转过头继续对其余的人说着。 "那两人配不配与你何干?"花鸣说到。 "倒是与我不相干,只不过……我亲眼看见尹清媚与何故在小松林搂抱。" "什么?!"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阮应如听得分明,心头不禁有些好笑,这群少年啊…… 赤松派并未有门下弟子不能相恋的规矩,若是真心相对,成人之美也并非不可。 春秋还在得意洋洋地描绘当日的场景,该在意的人并不在意,不过徒增八卦而已。 第64章 人海(十七) 尹清媚一心只想着招式的变换,而何故却在心猿意马。 他非常在意那个尹清媚一直紧盯的男子,本是与他们水火不相容的妖物,轻松地吸引着她的视线,果真是样貌决定一切? 手与心不统一,保不齐就会有问题。何故的动作缓了一拍,气息有些不稳,尹清媚见状扶了他一把,两人靠的极近,红色的喜庆意味十足,好似一双璧人。 苏寰的眼睛不悦地眯了眯,表面上还是镇定自如。 对于这个凡人,他已经露出了太大的破绽,南婉儿鼓着腮帮子想。 笛声带着悠扬的尾调暂停下来,跳动的脚步也静止了,舞动的衣裳无风而动,摆动的发尾碰在了一起,飞扬的剑势终止,少年们的精彩表演让所有人都移不开眼。 "天作之合啊。"南婉儿语气有些刻意。 那女孩明显有什么说不来的故事,跟她是天作之合,小心引火烧身哦~苏寰也说不清,自己心中的不平究竟从何而来,手中的茶饮也变得酸涩不已。 "你怎么了,好好的表演差点搞砸。"两人退至场外,进入到换装的房间内,见何故丝毫没有离去的想法,尹清媚语气之中含有责怪。 何故不作声,比起之前不明的羞涩,此刻的他显得无比的大胆。往前走了一步,紧逼着尹清媚。 发现他的不对劲,尹清媚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何故,你的内息不稳了?" "少废话!你这个臭娘们!"何故此刻变得有些暴躁,伸手撕扯着自己的束带,好好的发型弄得乱七八糟。 "何故,冷静。"尹清媚心头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好预料,轻声安抚道。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何故丝毫不明白自己此刻的不理智,狠狠捏住尹清媚的肩膀,眼瞳中的红色重影快要打破禁锢了。 "调息,别被控制了心神。" 尹清媚为了止住即将暴走的何故,牢牢捧住他的脑袋,将手指抵住他的太阳穴,企图输入灵气。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听见了吗?你为什么要看其他的男子?"何故像是癫狂了,不断喃喃自语道,甚至要把尹清媚的衣裳揪掉。 白色的里衣渐渐显露出来,尹清媚也懒得管那些体统不体统的了,眼前人的状况,似乎与自己有关,若是不小心处置,很难脱掉关系。 "那个妖怪!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何故依旧没有缓和过来,依旧不断地质问道。 尹清媚才集中的注意力瞬间释放,手指稍微颤抖了一下,何故顷刻间暴怒再升一级。 "说啊!你说啊!!"何故大力地扯住尹清媚的发丝,精致的发髻也完全散开。 "我心里没有别人,你满意了?"尹清媚说到。 "你胡说!!" 这一声暴喝石破天惊,门口应声而来聚集了几人,正是一同表演的学徒们。 "快看,是这对神仙眷侣呢。"出声的正是春秋。 "果然如你所说,两人确有私情。" 房间内的状况是怎样的呢,一言以蔽之,便是衣衫散乱,两人互相抱着对方的头不肯松手。 秦鹤师兄不知被谁叫来,将这一场面尽收眼底,尚不懂男女之情的他面上露出又羞又臊的表情,快要口不择言起来:"你们!你们!快给我放开!" "师兄,他好像中了什么毒一般,行为语言不受控制,且眼中有重瞳。" 秦鹤听闻此言表情严肃起来,一步步接近何故。 "别过来!!我要问问这个贱/娘们,是怎么背着我偷/汉子!" 在场的众人脸色十分精彩,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秘密一般,但看着他癫狂的状况,心底又觉得不对劲,本该严肃的,八卦的神情压也压不住,面上的表情都非常精彩。 尹清媚懒得去计较,何故现在又哭又闹的,仿佛泼妇的行为让几个平日里对他颇有好感的姑娘也忍不住躲到了门外不敢直视。 "不管有无私情,现在先救人。师兄,你屏息靠近,我来牵制他。" 不知为何,秦鹤感觉到尹清媚身上有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姑娘家的,为何下的决断如此坚定,丝毫唯诺都未曾出现,仿佛天生就有王霸之气。秦鹤不知不觉地屏住了气息,身体先于语言,行动了起来。 "啊!!!我不准你和别的男子说话!"何故仍旧发着疯,也拒绝着尹清媚灵气的注入。 见着他像个疯子,甚至开始用劲掐她的脖子,尹清媚分明感受到自己的眼睛在慢慢发黑,在断绝空气之前,尹清媚的脑子里崩出了一个平日里决计无法想到的办法。 尹清媚将灵气汇聚到自己的嘴唇之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捧着何故的脸,一狠心吻了下去。 瞬间何故就安静了下来,未曾料到,下一刻又开始拼命挣扎,两人相碰的嘴唇有血丝渗出。 嘶,看着好疼啊…… 秦鹤也在这始料未及的动乱之中成功靠近了何故,用纯粹的手掌敲晕了何故,尹清媚也在彻底晕厥之前获得了放松的机会。 "你没事吧?"秦鹤看着形象尽毁的尹清媚,关心到。 "我没事,方才我趁他松懈时输入了我自己的灵气,劳驾让开一下,由我来探查事故的缘由。" 秦鹤即将脱口而出的关心也咽回了肚子里,看她态度坚决,也不得不让开空间方便她动作。 "哎,师兄,您不说点什么?尹清媚以下犯上,还勾引同修,这罪……"春秋轻轻敲了两下秦鹤的手臂。 "嘘,小点声,别打扰了她。"秦鹤一点也不在意什么罪,今日来的都是贵宾,若是因为赤松派内部的一些不愉快的事而扫了兴,这个罪责是谁也担不起的。 "我对医礼不太熟悉,探查也不过尔尔,他的心脉之间有一种特殊的附着物,看不太真切,似乎就跟发疯的缘由有关。"尹清媚跪伏在地上,脸色有些苍白。 "行了师妹,剩下的我会处理,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掌门大人那……就春秋去通报一声吧。"秦鹤吩咐到。 尹清媚也无心思考其他,对峙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能量了,一时间除了喘气之外也说不出什么。 明知道春秋也许会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出幺蛾子,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随她去吧,不过是一些虾兵蟹将,是怎么也搬不倒定海神针的。尹清媚安慰着自己。 才将衣物整理好,就见到掌门急匆匆赶来的样子,遍地的狼藉,以及形象凌乱不堪的何故,让他气恼不已。 "你们俩有什么恩怨非得动手吗?!瞧瞧,这都是赤松派的体统?"阮应如显然是未曾料想到现在的状况,好心情都被扰乱了。 "对不起,掌门大人,何故他应该是中了毒,一直胡言乱语,还企图伤害同门,我不得已用非常手段制止了他。"一句话,将所有的罪责推给了不知名的缘由,真是避重就轻的一把好手。 阮应如明显是听见了弦外之音,连忙问:"毒药,什么毒药?" "徒儿资质愚钝,未能找出症结。"然后把情况复述了一遍。 阮应如摸了摸下巴,完全把春秋方才添油加醋的情况描述忘在了脑后,蹲下身来查看何故的情况。五指张开,闪金的光彩迅速钻入何故的身体内。 "他这是中了情诉散。"阮应如在半晌之后下了结论:"这种毒能让人在瞬息之间灵力暴涨,将心底的秘密倾诉出来,对心脉有伤害。" "分明没有什么大的作用,这样的毒只会满足八卦之人的愿望吧。"秦鹤在一旁总结道。 "何故他说了什么。"阮应如问。 "他问尹清媚为何出去偷汉/子。"春秋嫌火不够大,连忙往上浇了一盆油。 阮应如扶额,富家公子竟然能说出这样市斤的话,这个毒真是把他的心摊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了。 "不过是中毒之人的口不择言,误会一场。"尹清媚辩解。 "少说两句吧。"有人小声地提醒道。 "他这是司马昭之心,若不是今日被我们听见了,他日还不知道要把脸丢到哪里去呢!"春秋说。 "同门之间,为何如此生分?"阮应如开口,倒把春秋噎住了。 "掌门大人,我也是为了赤松着想啊!" "有司马昭风范的人,恐怕不是我吧。"尹清媚面色红润了起来,从地面上站起身来,步步紧逼着她。 "此事只有在场的人知道,消息暂且封锁,一定要将下毒的歹人捉拿起来!" "是,掌门大人!" ........................................ 宴会早已结束,接下来便是众门派游览的时辰,苏寰有些心不在焉地走着,步调缓慢,边走还边踢着石子。 "师兄,刚刚那个桂花糕好好吃!你不是跟掌门很熟吗,快给我去要个两盒来!"南婉儿大力地拍了下苏寰的脑袋。 "我跟他就是茶友,怎么好意思拉下脸去要。你不是跟墨公子很熟,去找她不就成了。" "哪有很熟,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的玩具罢了。"南婉儿的话倒是出乎他所料。 "欸,你看那是谁?"苏寰指了指已经站在他们面前的人。 南婉儿这才把眼神从手中糕点的残渣里抽出,抬起头,看见南宫芩墨端着两食盒,呆立着,脸上的冷漠正在流逝。 "完了完了,说坏话被逮个正着。"苏寰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是,姐姐......我不是故意,我就是随口......哎,你别走......"南婉儿追着快速离去的南宫,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参天的古树附近。 总算是清静了不少啊,苏寰想,不知那红衣女子现在是否还跟他卿卿我我的?哎,想他们干嘛。 往前走了两步,脑海里出现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两人的脚步皆是一顿。 好在此刻道路上并未有其他人,两人相识的事依旧是个秘密。 "你这是......"苏寰见她精致的发簪散乱不堪,衣裳也像是胡乱合拢的,最让人有些想不通的,便是嘴上鲜艳刺眼的血伽,红肿不已。 "让妖怪哥哥见笑了,不过是与同门发生了一些小口角。"尹清媚镇定自若地回答道。 小口角是用嘴打架?赤松派的门风这么豪放么。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苏寰也不便多问,只不过那道鲜艳的血伽十分碍眼,竟然不能让他轻松移开视线。 "那清媚便告辞了,明早见。"尹清媚匆匆地寒暄,就想离开。 "明早见?明日的陪同者是你?"苏寰问。 "是的,妖怪哥哥。但我们相识的事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恐怕不大好,请你明日一定要装作第一次见我哦。"尹清媚说道。 "那是自然。"原本相识的由来,就像是骗人一般水到渠成。 第65章 信仰(一) 尹清媚一大早果真在苏寰房门外等待,淡漠与疏离的感觉恰到好处,一直观察他俩的南婉儿一时也未发现破绽。 为期三日的大会落下帷幕,赤松派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尹清媚也有了自己的时间,可以偷偷出山去张罗自己的事。 一路上小心隐藏,终于到了与母后事先沟通好的联络点,释放了传信的鸽子之后,在草屋中静心等待。 半时辰之后,一位美妇人带着洁白的面纱,自萧萧的落叶中走来,四处张望之后,轻声关闭了大门。 "媚儿,你可想死母后了!"终于只剩下母女两人,多年未见的想念拉进了距离,尹清媚忽然有了归家的鼻酸。 "快跟母后说说,你近来如何。" 尹清媚将近来发生的大事大多说了一遍,当然把何故的事隐藏了起来。 尹月华抚摸了一下女儿嘴上的血伽,有些心疼。 "你是说你现在的这具身体是凡人百年难得一见的木系?这可是个大好的消息。" "母后,孩儿有个不情之请。"尹清媚没有接这个话茬。 "说来听听。" "单凭孩儿一人的力量太过弱小,对付数量众多的凡人还是有些吃力。需要一支心甘情愿听从我调遣的队伍。" "你是说......" "孩儿知道妖界的军团也不容小觑,可人心不齐,总会出岔子,我需要统治他们的一切思绪,让他们完全臣服于我。" 尹月华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统治思想,空泛而又无力,古往今来几乎很少有人做到。 "那你有什么想法,切实可行的。" "当下妖界众心涣散,且无人位居高位,身在心不在,没有现成的信仰,不如,我们来创造一个。" "创造?" 尹月华今日第二次吃惊,这不像是成年不久的女子能说出的话。更何况,"创造信仰"四个字过于沉重,不是一个两个人的肩膀能担得起的,需要年年代代的累积,思想的固化与传承。 "是的,母后。"尹清媚开始畅想未来:"不仅是咱们妖界,也可网罗离经叛道的凡人,让他们在信仰中迷失自己。" 尹月华像是在听天书一般,过了好久才愣愣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孩子,不是母后要泼你冷水,只是这太难了,被凡人发现和铲除的机会太大,这个风险谁也担不起。" "若要尽快取胜,则需从中击破,没有风险的大战是不存在的。"尹清媚冷静地阐述事实。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 "母后,您就放心吧,您只需要帮助我散布消息,并且寻找一个不易发现的场所就好,剩下的就交给我。" "唉,好吧,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母后。" "是,母后。" 尹月华看着这个面貌不似从前的女儿,有一种躯壳中居住了另一个灵魂的奇异感受,分明是自己亲手将她改头换面,到现在却不相信了。这三年她过得那么辛苦吗,对待自己的至亲也变得冰冷起来。 安慰的话还没有脱口而出,尹清媚的背影却已远去。尹月华看着满地的落叶,心头苦涩翻涌。 .............................. 不知何时,城中出现了一个新兴的派系,名为"灵蛟门",它招收学徒不限性别与年龄,也不管你是人还是妖,只要想进去就可以。 若说它有教授什么武林绝学,似乎也没有,但进入的人们都巴不得拉上自己的亲朋好友一同前去。 "皇上,近日出现了一个不知名的门派,它即可招收凡人,也可招收妖怪。"苏寰秘密回到皇宫之内,报告到。 "还未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暂时按兵不动。"皇上说。 "是,陛下。" "身体还有不适感吗,来,别跪着了,坐下吧。"皇上关心到。 "臣不碍事,每日习武,身体强健不少。"苏寰回答到。 "你也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若是觉得妖界并无大事,也可常回来。" "臣不敢,要是被发现了,两界好不容易维系的和平又会被打破。"苏寰拒绝到。 身边的太监们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些年头皇上的脾气更加阴晴不定了,胆敢如此对皇上说话的也就只有他了。 "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小心一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带一点走吧。" "不必了,臣现在辟谷了。" 皇上将茶盏狠狠往桌上一拍,语气严厉地说:"镇南,你是对朕不满?" 扑通!硕大的腾龙殿刷拉拉跪了一大片,宫女和太监们全都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臣不敢。只是孤身在外,总得小心谨慎。" 一句话浇灭了皇上的怒火,抱歉的情绪安抚了躁动的神经。 "你走吧。"皇上疲惫了,苏寰要是再留在这,也许会引起新的"大战"。 "臣告退。" 朱红色的宫城墙已经远去,苏寰独自一人走在人烟稀少的皇城。 "公子,这位公子请留步。"身后传来老大娘的声音。 "大娘,有什么事?"苏寰停下脚步,低下头轻声问大娘。 "公子,我看你体格健硕,丰神俊朗,想必应该是修习的好苗子。" 这般开场白,听起来怎么有些像是为自己家的姑娘寻找婚配男子?苏寰正想摆手拒绝。 "不如你来加入灵蛟门?" 老大娘的这句话倒是引起了苏寰的注意,正愁无路可寻,没想到这个神秘的门派竟然找上门来。 "您能帮我引荐吗?" "那是当然,我家儿子便是灵蛟门的一员。"老大娘说到这里自豪之情溢于言表,眉飞色舞起来。 "那好,可不可以请您将我带去。" 老大娘喜出望外,苍老的手紧紧拉住苏寰的手,牵引他来到自己儿子所在之地。 看似普通的男子见自己的母亲拉来了年轻力壮的男子,眉眼之间都带上了病态的喜色。 "你愿意加入我们!"男子挑起眉毛,内府之间涌出一抹淡紫色的印记,这在有灵力的人面前无从遁形。 "是的。"苏寰说到。 "那我,我带你去!"男子急不可耐地说。 苏寰与男子大概步行了一个时辰左右,便来到了一处郊外的府邸,外部包裹着透明的结界。自远处看,是一点也发现不出什么的,况且,要是其间没有任何的灵气流动,无论什么人路过这里,都不会发现问题。 有些破败的府邸,看起来好似是已落败的官员之府,门外的杂草已经被修理干净,可荒凉的气氛还是未曾离去,本是后院的空地貌似建起了一栋高楼,在结界之外看着不太真切。 "妖怪哥哥!" 苏寰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里怎么会有人认识他?!眼珠一转,便看见了一旁的尹清媚。 尹清媚也被吓了一跳,这才没过多久,已经引起了督妖廷的注意吗? 两人心怀鬼胎,开始打起了太极。 "尹清媚,你怎么又偷跑下来了。"苏寰先反问起来。 尹清媚便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然后就来了这。" 身旁的男子听他们的对话,从一片混乱之间提炼出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刚拉来的男子竟然是一个妖怪! "啊!有妖怪!"男子没见过世面,立马大声喊叫到。 四周并未有他人走动,但为了不引起骚动,尹清媚当机立断,一个手刀敲击男子的后颈,男子如破布一般被甩到草丛中。 "啧,你一个小姑娘怎么那么粗暴。"苏寰数落到。 "妖怪哥哥,你能带我走吗?我被一个大娘强拽至此,刚找到机会逃跑。"尹清媚脑子一转,说到。 苏寰听见她身陷"魔窟",当下便也不再管探查之事,紧紧牵住尹清媚的手,带着她向前奔去。 身后好多人的声音涌出,两人也都不管,只顾着逃命。 不知道是第几次他牵她的手,心惊肉跳的感觉还是一样的鲜明。尹清媚有些抑制不住面上的笑意,又要佯装害怕,融合成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按奈不住的兴奋感,还有害怕被拆穿的心情,让她的心脏久违地剧烈跳动。 等我自人间归来,南韵司一定要收入囊中。尹清媚霸道地想到。 第66章 信仰(二) 苏寰知道那神秘的门派不好进,没想到这么不好进,自从上次错过了探查机会之后,无论他如何在街头游荡,那些人好似都已记住他是个危险人物,再也没人找过他。 说好的能招收妖界学徒呢?恐怕是假话吧,苏寰有些郁闷地在街边的茶摊坐着。 他低头,百无聊赖地看着水中的涟漪,渐渐的,杯中浮现出一名女子的脸庞,正是"阴魂不散"的尹清媚。 难不成是中了什么阴邪的法术?!苏寰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茶水还是茶水,不过是茶渣而已,是他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 不过这个姑娘真是个麻烦精,走到哪,事故发生到哪,一点都不含糊。世上本无巧合,刻意成事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巧合,虽然他并不想承认这个让他颇有好感的女子疑点重重。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私心的?苏寰自己也记不清了,为了她一次次抛弃自己的初衷,也不知为何。嘴角勾起无奈的弧度,未来见到她还是绕着走吧。 尹清媚又出现在人群繁杂的街头,她一眼便看见了隐蔽在街边的苏寰,心里面暗叫倒霉。这么次次都被他撞见,姻缘都没这么准的。 不过她现在急也没用,再不隐蔽起来,恐怕他要怀疑了。处理门派里的事务并不急于一时,甩掉这个督妖廷的细作才是正事。尹清媚之所以没有公开在妖界招募学徒,大抵就是怕麻烦整天找上门,况且,南韵司的嫌疑还未解除,要是他现在成为了凡人的细作,那么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他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尹清媚想想都觉得有些爽快,噗嗤的笑声一出,她连忙将自己的嘴捂住,随即严肃地转身进入一个暗巷。 苏寰依旧在悠闲地饮茶,女子的消失并未引起他的注意。坐了半晌,一无所获,苏寰起身掏出茶钱,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与褶子,抬脚离开茶摊。 尹清媚隐去自己的气息,遥遥地跟在他身后。见他丝毫未起疑,悬吊着的心逐渐放下。 奇怪的是,南韵司并未往妖界,而是走过了七拐八拐的巷道,接近了巍峨的皇城。尹清媚险些跟丢,抹了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依旧紧紧跟随。 飞身上屋顶,空旷的地方视野通常不错,此刻不知为何,皇宫周围的防卫减弱了。尹清媚的眼神一边追随着远去的苏寰,一边注意着身边随时可能出现的威胁。 见他一路毫无阻碍地进入了腾龙殿,那个噩梦开始的地方,太监们恭恭敬敬地请他进门,尹清媚感到事情不对,妖界现在和凡人皇室走得那么近么?不可能,人质有母后一人即可,她铁定不会让整个妖界以身犯险。 这个南韵司果然是倒戈了么?尹清媚感觉有一股气提到了嗓子眼,许久都落不下去,堵得她浑身难受。 闪金的屋梁在阳光下异常耀眼,不久尹清媚便出现了眩晕的症状。到时候向母后申请,留他一条性命,来她房里当个粗使奴仆好了,也是对他情深义重了。失望和难过齐头并进,变成细密的绳子紧紧缠绕住她的经脉,浑身的不适感让她被迫忘记心中所想。 想也不想,转头栽进了月华宫。敲晕了一位端药的宫女,绕过门口森严的守卫,顺利地进入殿内。 "放那吧,本宫乏了,一会喝。"内室里传来尹月华懒洋洋的声音。 尹清媚细细地感受了一番屋内的气息,确认了只有母后一人,这才大胆地跨进去。 尹月华警觉地坐起身来,看见是尹清媚穿着宫女的服饰走过来,心里面又是气又是好笑。 "成什么体统!你贵为妖王之后,就这么作践自己。" "母后!"尹清媚坐到了床沿边上,布满老茧的手握住尹月华细嫩的手指。尹月华有些不舍地拉起尹清媚的手。女子的手本该白皙光滑,而它们伤痕遍布,硬硬的皮屑刮手,不知平日里受过多少苦。 "母后,近日练剑挺勤的,不碍事。"尹清媚收回了手,不让自己的母后知道山上的苦。 "你这孩子......"尹月华叹了一口气。 "母后,我此次来是为了一件事。"尹清媚扑通一声下跪,把母女之间的温情打扰得干干净净。 "说吧。" "督妖廷当今右护法,南韵司,今日进入了腾龙殿,我一路尾随他前来。"尹清媚埋着头,不敢看尹月华的表情。 "此话当真?"尹月华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气恼的前兆。 "当真,亲眼所见,不敢污蔑当朝重臣。" 尹月华的妖气渐渐无法隐没,随着怒气的上升丝丝裂开,尹清媚害怕门外的侍卫有所察觉,小心提醒到。 "母后,小心门外。" 尹月华长吁了一口气,稳稳地收起涌动的灵气,门上映着的侍卫人影也退到了一旁。 "母后,此处眼线众多,您听着就好。"尹清媚淡漠的神情没有情绪。 "孩子,你说怎么办吧,现在你才是妖王。"尹月华说。 尹清媚抬起头,与尹月华四目相接:"我们现在需要向凡人皇帝传递错误的消息,留一个南韵司在内部也没有什么坏处。" "都依你。" "是,母后。" "孩子,最近跟母后怎么越来越生疏了。"尹月华忍了许久,终于说出这句话。 "母后,不是生疏。孩儿长大了,妖界的重担我也可以学着分担些了。" 尹月华眉头一跳,在她的心里妖界的下任王会是尹清媚,但这王位是她给的,而不能是她自己来要。 "你能懂事母后很欣慰,行了,就按你的意思办。" 尹清媚大抵听明白了母后的弦外之音,此刻也只得默不作声,朝母后磕了一下头便离去了。 怪自己锋芒外露,尹清媚一拍脑袋,只觉疲惫不已。身在山中许久,带上假面也太久了,渐渐忘记本身是谁,无论对谁都是这么一副烂表情。母后没有当场处理她,也是因为她还太有用了。 不管怎样,母后要的就是大仇得报,南韵司的处境最终必定是一句话的事,他死与不死都行。就让他去成为大战的炮筒,若是还有命留下来...... 留下来又如何呢?尹清媚在鎏金瓦片上奔跑着,脑海中的思绪不断。 南韵司这个叛徒,竟然在被自己逮到之后依旧能占据她全部的思绪,此毒不易解,有缘再续吧。 此刻改头换面的南韵司和真正的南韵司一同来到督妖廷的后山处,那里的凉亭由劲松长老督建,能够基本上抑制妖气的流动,一经封印,若是没有主人的同意,永世不得出。 "将他关押在镇南将军身边,想必天下人也会放心不少。"劲松长老说。 "有劳长老费心了。"苏寰回礼。 "不必多礼,往后的日子你也少往我派走动,于你于我都不好。"劲松长老正色到。 "晚辈谨遵教诲。"苏寰想了想,继续说:"你的徒弟……" "南宫?清媚?将军想知道什么。" "没,没什么。"一时间思绪万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苏寰只好沉默了下来。 "若将军有任何的疑问,还请及时明示。" 苏寰感觉劲松长老话里有话,自己却千言万语梗在喉间,礼数周全地鞠了一躬后便不再作声。 "快回去吧,免得有人撞见。" "多谢长老,有缘再会。"苏寰做了最后的道别,抬腿跨进了凉亭的结界之中。 第67章 信仰(三) "灵蛟门危害人间,教主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抢夺民众,农田不耕种,街贩不叫卖,百姓民不聊生,不得不除啊,皇上!" "皇上!臣听闻教主是条上古灵蛇,每日进食孩童之脑,皇城已有不少孩童迹不可寻,祸害不除,伤害万年啊!" "皇上,坊间有传,教主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女子,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不得不除啊!" 偌大的腾龙殿,跪满了群臣,乌纱帽整整齐齐排成队列,势要表示他们惩奸除恶的决心。 皇上胸中怒气荡然无存,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以死相逼的群臣,相似的场景还少么,以坊间传言为证据,真是聪明啊。恶该除,这群自以为是的乌合之众,就让他们这样吧。 皇上也不管其他有本奏的臣子,把袍子的后摆一甩,只留下一声:"朕不准。" 所有跪趴在冰冷玉石地面的臣子们均觉得后颈一凉,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见头顶上许久没有新的声响,偷望一眼,缓缓爬起身来。 "右相,这可怎么办啊。" "皇上不乐意听咱们这些老疙瘩的话,咱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如,去请镇南将军回来?" "大人此计真的行得通?" "皇上只听镇南将军的话,老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可……" "无妨,你可寻一名武力高强的侍卫即刻动身前往妖界,与镇南联系即可。" "现下也无其他法子了,就按这么办吧,多谢右相大人。" "老臣也是为百姓着想,谢不敢当。" 因着草率的决定,右相草率地飞鸽传信找到劲松长老,因此,这个重任落在了并未闭关修行的尹清媚身上。 天助我也。尹清媚轻蔑地想着,活该你们凡人落败,且不说胡乱谣传门派之密,传话之人甚至也找错了。 放飞一只信鸽,尹清媚伸出手指凭空一点,雪白的鸽子消失在蓝天中。 "清媚,今日大家挑选灵器,你不去吗?"白檀人未到,声先到。 "不了,师父交代我下山一趟。" "真好,我师父怎么就是那木头呢?哎,我也想下山去玩。"白檀无不沮丧地说着。 "好好练习吧,以后争取给那小老头提条件。" "行!"这么一句安慰就让白檀打起来精神,真是好哄。 尹清媚这是第一次从大门步行下山,自上往下看,和从下面仰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视角,但两次都有那人的身影,南韵司,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一步险些落下,身后又响起了另一人的呼唤:"清媚!你这是去哪?" 尹清媚转过身看着何故:"师父吩咐我下山一趟。" 何故醒来之后,自觉对不起尹清媚,对她的态度比从前暧昧不少,献殷勤的次数直线上升。尹清媚并未拒绝,就那么不冷不淡地全盘接受,在众人的眼中,便是两人的关系明确化,只差没有宣布成亲,直接洞房了。 有个人界贵胄公子爱慕,拉拢了他,身后就自动站满了不少趋炎附势的同门,不费言语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这让尹清媚在赤松派暂时无对手可敌。 "你一个人?需要我陪吗?"何故有些担心。 "不必了,我一个人行的。"尹清媚嘴角勾起淡笑,柔软的手指抚在他的手背上。 何故的脸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比女子还娇羞的笑容看起来傻兮兮的:"那行,我等着你回来。" "好。" 转过身,走下长长的阶梯,鄙夷的神色再迟一刻便掩藏不住了。还要演出爱上他的样子,现在的自己真是恶心啊。 心中满满地塞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既不能呼唤,也不能显露半分,翻山越岭去见他,就是为了去欺骗他。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儿女情长了,尹清媚翻身上马,开启了颠簸的旅程。 好久没有回到这里了,人妖两界的边缘还是跟从前一样,隐秘而又普通。 尹清媚一看见它,便想起了封印在自己身体里的妖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凡人的身躯并未引起结界的任何反应,轻而易举地通过。急促的脚步往督妖廷的方向盘去,路途上偶尔碰见个小妖瞅着她,也不去理会。 偷偷窜上房梁,放眼望去,很容易便见着了在舞剑的南韵司,身旁的那个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师妹,南婉儿吧。 只见南婉儿与他使出情意绵绵的剑招,满满都是双眼对视的机会,这么你来我往的,看着就非常不对劲。 尹清媚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告诫自己那是正常的人际交往,一边耐心等待着机会。 南婉儿不知为何开始耍起了赖,双刀一丢,一屁股坐到了树下,无论南韵司怎么哄劝都不起来。 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尹清媚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汗水中走过的短暂童年,每日都是法术剑术循环,深仇大恨如芒在背,刺着她往前奔跑。 南韵司看起来无奈极了,左思右想间,背对她蹲下身,伸手拉住她的手环住自己的脖颈,身体往上站起,南婉儿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南韵司的背上。她开心地扯南韵司的头发,双腿不安分地摇晃,孩子气十足。 他的背这么容易就交予别人了?尹清媚不太开心,自己曾经所在的位置不过是他的施舍,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如此。 心头意难平,尹清媚不自觉间脚步加重,薄薄的瓦片清脆地一响,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 "谁在那?" 尹清媚慌乱之间,只得飞身跃下,躲到石柱之后。 "是你太紧张了吧,肯定是什么小猫小狗上房玩耍吧。"南婉儿说。 "你倒是心大,出了事反正还有我兜着。" "说什么呢你!我也是很用心修习的,有什么情况我肯定能发现!" "得了吧秃子。" "说谁秃呢?!南韵司,我看你是嫌弃自己头顶上的毛太多了,看我今天不薅死你!" "算了吧秃子,你追不上我的!哈哈哈哈!" 张扬的笑声刺得尹清媚呼吸沉重,在心里警告着,你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怎么能够跟朝夕相处的师妹相比!不自量力! 嬉笑声越来越近,尹清媚迈开自己沉重的步伐,躲到了客房的走廊深处。所幸门口有名牌提示,她轻声推开南韵司的房间,隐匿了自己的身型。 "你自己好好歇着吧,还修炼什么啊,成人形已经是极限了吧,剩下的重任都交给我哈,别担心。"南韵司一边逃一边说。 "呸!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我看你明天连人形都保持不了了!" "行啦行啦,土狗姐姐,你该歇息了。"苏寰跑过来,赶紧合上了门。 "呸呸呸!"南婉儿朝南韵司门口吐了三口口水,离开了。 一转头,便看见端坐在桌边的尹清媚。她淡漠地喝着瓷杯里的茶水,看不出喜悲。 "妖怪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你,你怎么到这里的?你来干嘛?" "应师父之命,特来传信。"尹清媚从内兜中掏出一张信纸,递给苏寰。 信上笼统地写明了事由,邀请他去调查一件奇异事件,但也没有说是否应该是他职责所在,简简单单的,却让人感觉另有玄机。 信自然是尹清媚换过的,只为让他少注意灵蛟门,听说皇上也并未对这件事上心,那么偷天换日就更加容易。之所以那么大胆,完全是在赌,赌自己的运气,也赌妖界的未来。 看南韵司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怀疑神情,尹清媚觉得已有了三成逃脱的把握。 "也没说是什么时候动身调查。"苏寰把这张信纸翻来覆去地翻看。 "即刻动身。"尹清媚言简意赅。 "行,待我去跟主殿大人请示一番,你在此稍等片刻。" 第68章 信仰(四) 尹清媚呆呆地在桌前坐着,并未有无关人等打搅,低头直直看着茶水杯里的涟漪,不知过了多久,门轻轻响动,南韵司悄声进来,关紧了大门。 "主殿大人已经同意我外出办事,可你出现的不是时候,怎么来的怎么出去吧。" 尹清媚眼神闪烁了一番,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一个飞身跳出窗门离开了,苏寰则神色如常地从大门出去。 一个是正经八百的小师妹,青梅竹马,一个是萍水相逢,不知名的路人甲,能暴露在光天化日的就只有她,没有自己。 本想着等到自己回归真实身份,但看这情况,南韵司能不能活下来就是个问题,以至于究竟能不能与他并肩走在阳光下…… 走到大门边的一颗古树后,只剩一只眼睛望着紧闭的门扉。南韵司拍了拍自己的白色衣袖,环顾一周,发现了树后的尹清媚。 "愣着干嘛,出发了。" 跟刚刚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笑容去哪了?尹清媚心头的沮丧无法吐露出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怎么不说话了,平常不是挺能言语的吗。"苏寰问。 "办事要紧。" "真那么要紧,那还走什么。" 只觉得身体一轻,苏寰将她的腰搂住,两人在瞬息之间穿越空间的限制,移步来到了树林中间。 这么短的时间都还没感受够呢,尹清媚意犹未尽地将眼神在他身上流转一周,还咂了咂嘴,好似在回味。 苏寰毕竟没有真的南韵司那么风流,这么一点不对劲,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好了,到了。" 尹清媚抬头一看,这不是赤松派的山下吗?苏寰这傻逼,到底有没有认真看纸条啊! "这里恐怕不是师父所指的地点吧。"尹清媚小心翼翼地提醒到。 "确实不是,但我认为有必要去跟劲松长老确认一下。" 尹清媚一下子便慌了神,忙拉住苏寰到:"不必了吧,既然师父已经交代了我,咱们把事做好便是。" "唉,我跟你们掌门大人也好久没见了,先叙叙旧再去不迟嘛。" 尹清媚表情阴冷了下来,直盯着苏寰的眼睛说:"你就是不相信我对吧。" 苏寰也丢掉了方才的轻松感,表情严肃地说:"长话短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尹清媚思来想去,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个地方出了纰漏,站在那并未出声。 "别装了,你真以为我和你师父没有联系吗?"苏寰拉着她走进了树林里边,一些赤松学子来来往往,看到了不大好。 "你想怎么样,直说吧。"尹清媚对她的目的避而不谈。 "就像你不明的目的一样,所有赤松派的主事人都在注视着你,从你第一天进门开始。" 原来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还以为藏得多好呢,穿着个破了洞的裙子还敢走在大街上,不自量力用来形容她都高了。 苏寰见她不说话,腰间的灵剑飞了出来,蓝色的火焰直指尹清媚:"不说,休怪我无礼。" 尹清媚倒也不怯场,功力现在不比他高,但气势不能没有。 "我不躲,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尹清媚说。 不躲?别是有什么诈吧……苏寰有些迟疑,举着剑迟迟无法下手。 "你不来,别后悔!"尹清媚大喝一声。 妖力能不能释放出来,就看现在了,可要争气啊,尹清媚!拿出身体里十成十的灵气,赤手空拳地应对看似厉害的苏寰,率先冲了过去。 草绿色的灵气包裹着拳头,在苏寰的眼里不堪一击,轻松地一躲,拳头便擦着他的身体过。 "我以为你多能耐呢,也不过如此嘛。不知道派你来的人是作何目的,就因为你资质太差不容易发现么?"苏寰冷笑道。 嘲笑我?够格么你。尹清媚的怒气一下就上来了。心上人的不屑也许是最好的动力,那一瞬间,浑身都充满了劲。 尹清媚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掌,一只手还未脱离凡人的界限,而一只手已恢复了原本的力量,一绿一黄,让苏寰瞪大了双眼。 这是个什么怪物?!他来妖界还不久,那些古老的秘籍还没来得及翻个遍,这么奇异的画面还从未见过,甚至不知该如何应对。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怪物。" 怪物两个字像是在充满疮痍的心脏上又补了一刀,尹清媚的眼睛里都带上了灵气的色彩,恐怖的模样让苏寰都后退几步。 "来啊,堂堂督妖廷的右护法难不成还害怕。"尹清媚有了底气,说话都中气十足。 "别以为在森林里就没人能看见,怪物。"苏寰见她这模样,只能采取小阴招了。 "你得有命活着走出这片森林,再担心我能不能被看见吧。"话音刚落,尹清媚便以苏寰看不清的速度袭来。 双拳的力道竟然比剑还大,便捷太多,苏寰竟然抵挡不住,胸口被击中,闷疼闷疼的。 来不及感叹,苏寰拿平日里练习的法术,连环使出。没想到的是,尹清媚对于这些更是轻车熟路,像是刻意屈辱他一般,用一样的招数与他对峙。 苏寰咬着牙坚持,所剩的招数不多了,灵气也即将耗尽,而尹清媚依旧游刃有余,不紧不慢地防守。 "怪物,受死吧,你别想逃了!"苏寰大喊道,尹清媚想着可能到现在会拿出必杀技,于是小心防范着。 等了半天,结果是虚张声势,不过是聚集起所有剩下的灵气,用中级法术朝尹清媚打来而已,只消一招便可化解。 看着自己的攻击消失殆尽,苏寰才有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颓然地放下手,几乎是求死的心态,缓缓闭上双眼。 "想死?没那么容易。"尹清媚哼笑声由远及近,完全是贴在他的耳边说出这句话,苏寰不由得豁然睁开双眼。 尹清媚的脸近在咫尺,纤细的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看着那殷红的小嘴凑过来,苏寰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危险。 "你!你要干甚?!唔……" 以吻封缄,苏寰还没明白过来方才的对峙是如何演变成这样的结局,中间难不成是他失忆了?这不对啊! 尹清媚想做便是做了,才没有考虑到当下两人的对立状况,眼前这人吃不到,占占便宜还不行么? "小郎君不专心,小心思挺多啊……" 好似勾栏女子般下/作的对话,让苏寰脸红了个彻底,嘴里不断嘀咕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女子的清香气味萦绕在他的鼻尖,连呼吸也变得煎熬了起来,也不知她使了什么妖法,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反抗,就呆立着被她轻薄。 长长的眼睫毛在他脸上扫过,下唇被湿润的舌尖略过,小巧的唇珠被重重磨蹭,鼻头相互揉搓着,阵阵酥麻的触感直击心灵,浑身上下的血液奔腾,似有冲破脸面的趋势。 "叫你专心便专心,愣得像块木头,还要我教你么。"话音未落,苏寰的双唇又被堵得严严实实。 被人轻薄一次也就罢了,轻薄了两次算是怎么回事?停止转动的头脑思索不出结果,甚至愣愣地跟随她的步伐,将自己的牙关交了出去,舌头的池城即刻陷落得完全。 "这才乖。"双唇分离时,带出了些许银丝,尹清媚毫不介意地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走了险些滴落的津液,开心地夸赞一番之后,忍不住夸张而又响亮地亲了一口。 苏寰这才恢复了力气,羞愤万分地推开尹清媚,不住地喘着粗气,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别的缘由。 "你个女子,怎能做出此番不知廉耻的举动?!"搜肠刮肚半天,才想起那么些不痛不痒的指责话语。 "你就只想说这些,怎么感觉你跟老古董一样?"说着,趁苏寰不注意,再次钳住了下巴,用贝齿轻咬了苏寰的双唇。 "你!"苏寰被这一连串的惊吓吓到不敢说话,浑身灵气耗尽的他连防备的姿势都显得无力,用贴切的语言形容,便是任人鱼肉。 "心肝儿,你害怕什么,现在你是我的手下败将,理应我随意处置。" 一条灵鞭出现在苏寰的腰间,好似有灵魂般自动缠上了他的全身,禁锢得他无法动弹。灵气恢复还需一段时间,在此间只好按兵不动,拖延为妙。 "输的彻底,我便不言语什么了,只是能不能不要在这里。" "说得有理,方才灵气流动这么大,被我师父发现'金屋藏娇'该如何解释呢。" 只觉眼前一花,两人腾云驾雾地来到一处草屋之内,方圆几里都无人经过,看屋内的陈设与蒙灰程度,应是常有人来此打扫居住。 苏寰被粗鲁地丢到了床榻上,后脑的疼痛感提醒他接下来估计会发生不好的事,可现下有什么力气去反抗呢。他暗暗发誓,待到灵气完全恢复,定要杀了这女人! 胸口的衣服被自己的佩剑挑成碎布,白里透红的胸膛敞开,冰冷的剑锋贴紧脸部的轮廓滑动,尹清媚悠然地欣赏着苏寰微微颤抖的模样,怜惜中带着无法忽视的快意。 "你不如一刀解决我!"苏寰挣扎着吼道。 "还没玩够,我舍不得。"勾唇一笑,甚至还伸出舌尖在自己的唇角舔动,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呸!你让我恶心!" 尹清媚被这句话激得瞳孔一缩,握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克制了又克制,才没有一剑砍下他的头颅。 "那我今天就来恶心恶心你!!" "不!!"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又出问题惹,中间差了一部分好不容易才找到,在此真诚地道个歉 第69章 信仰(五) 直至夜幕降临,苏寰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气回复完全,体力充沛起来,身上的灵鞭也在不知不觉间解除,虽是行动自由了,可身体上的不适依旧鲜明。 衣不蔽体的尴尬,还有身上遍布的抓痕,让他气不打一处来,怒气也无处发泄,只得抓起佩剑,慌慌张张地跑出草屋。 尹清媚已随着小道回到灵蛟门的殿内,掏出黑色的面纱戴在头上,灵巧地变换步伐,空荡荡的、结满蛛网的大厅瞬间移形换位,从中破开一个大洞,纵身一跃,来到地面下的步道。 篝火旁站着的侍卫们对她鞠躬示意,她高傲地扬起头颅,正眼也不瞧他们,快速路过两侧都是悬崖的窄路。 "教主回来啦,见您喜上眉梢,是有什么好事么?"一位伶牙俐齿的侍女小心地上前服侍,顺口提了一句。 尹清媚抚上自己的眉毛,暗自思酌着,有这么明显么,一边冷下声音回答到:"没有。" 可这分明是经过宠幸之后的餍/足之色啊。侍女不敢多言,适时地闭紧了嘴。 "众教徒何在?"一呼百应,在暗夜中有人声传来,人们摘下帽子,涨红的脸露出来,遍布整个大厅。 "教主大人,大家谨遵您的嘱咐,集体修习了至阴的'洗髓法',未通过的教徒已经清理出去了。"侍女禀报道。 "很好,剩下的教众们,咱们直接进入下个阶段。"尹清媚看大家略有入魔之色,心里一阵欣喜,终于在母后和自己的努力下,将这个法术应用到普通凡人身上,让他们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走向半人半妖的深渊。 "是,教主!" "小雅,小蓉,发袋子里的东西给他们。" 人们纷纷接过侍女捧来的一大坨东西,湿乎乎的,还带着丝丝腥甜气息,那是孩童的脑子。 可大家都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反应,直愣愣地盯着手里的这团,等待着教主的命令。 "这是至上的补品,我要你们不用嘴服下,而是试着用灵气吸入。" 这脑/髓本是至阳之物,与功法是完全相反的效果,如何能与其相匹配,妖族尝试了许久,才得到这么一种方法,可以完全改变凡人的身体极限,成为无往不利的"战斗傀儡",同时尹清媚准备的这些,其中含有调制的"临霜",轻松控制凡人的心智不在话下。 看着他们毫不犹豫释放灵气,一点点吸入鲜活的脑/髓,尹清媚的心五味陈杂。 说不高兴是假的,她分明已经策划许久,就等今日的改造,但真的要搞得生灵涂炭么?妖族的复仇使命毋庸置疑,母后那么多年的质子生活就应该早日结束,凡人的罪真的致死吗?他们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到了这个关头还在想这些,尹清媚自嘲地笑笑,再如何也无法回头了。 造反的时机尚未来到,这支军队的战力还待检测。而赤松派是否还能回去?尹清媚心里有些打鼓,但南韵司受了那么大的耻辱,恐怕不会外传吧,看起来那么要面子的人。 一想起他,昨夜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尹清媚不由得摸摸唇,眼波带媚,好似意犹未尽。 身旁的小雅不小心看个满眼,第一次看见教主如此神情,忍不住想要探究一番,盯了一小会,教主的凌厉视线扫来。 呜,好可怕。小雅吓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尹清媚小幅度摇了摇脑袋,让自己回神,真是魔怔了,按理说,已经得到他了,没有任何遗憾了,为何还会那么频繁地想起他? "你们,看着他们继续修习法术,明日再来检查。"尹清媚一甩袖,准备冒险回赤松派看看。 "是,教主大人。" 一路风驰电掣,尹清媚自青烟之中走出,顺着盘山小道走了回去。 "师父,徒儿回来了。" 正在盘腿打坐中的劲松长老早已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眼睛也没睁,随意回应道:"你回来了,交代你办的事如何?" "谨遵师父吩咐,已去寻督妖廷右护法,未被旁人发现,南韵司说还需探查几番。" "为师明白了,你下去吧。" 尹清媚又行了一礼,见师父并未有异常反应,稍稍松了一口气。 "清媚,南韵司一整天了,都没有给我回信,你知道为何么?" 尹清媚背脊一僵,脑海中迅速组织言语:"徒儿也不知,可能是被琐事牵绊了吧。" "算了,你下去吧。" "是,师父。" 尹清媚直至走出师父的书房,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背上的冷汗黏住了衣衫,有些不适。 看来南韵司那家伙也觉得面上无光,不敢到处声张。可惜他俩已经彻底撕破脸,否则多来几次岂不妙哉? "想什么呢?脸都笑开花了。"白檀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尹清媚才堪堪回过神来,往周围一看,何故也在呢。 "没什么,就是肚子饿了,走吧,咱们去吃饭。"尹清媚没有对上何故的眼睛,一把揽住两人的肩膀。 两个女子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久违的山下见闻,何故离尹清媚极尽,分明闻到了她身上属于其他人的味道。 像是淡雅的香灰气味,又夹杂着几丝细不可闻的妖气,要不是他分辨得仔细,几乎忽略了过去。那日妖异的男子面孔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冷漠的神色在那么长的时间之后再一次刺痛了他。 不受妇道!不知羞耻!竟然背着他去见那个妖怪!何故有种被背叛的疼痛感,尽管尹清媚与他并未有挑明的关系,但在所有人心中已经默认她是他的未过门的妻。 何故身体微微颤抖着,连尹清媚都感觉到不对了。她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何故的脸,心想着这天气也没多冷啊,为何还会冻得发抖,搭在他肩上的手缓缓地抚动着,带给他一些微不足道的温暖。 气也梗在胸口了,这些猜忌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吞。何故的神色过了一会恢复如初,外人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白檀在席间突然问道:"唉,清媚,昨晚上我来你房里找你,你怎么不在?任务需要这么长时间啊?" 尹清媚心虚地笑笑:"是啊,我昨天在树林里站了一整夜呢,你看看我这黑眼圈,累死我了!" "我看你满面红光的,像是遇上好事了。"白檀开玩笑地说。 怎么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尹清媚有些气恼,转而去看何故,见他闷头吃饭不说话,有些失常。 糟糕,该不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尹清媚还要靠这个财主笼络人心,在赤松派无人敢随意招惹,为了今后的安逸生活,不敢轻易得罪,赶紧凑上去摸摸他的脸。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何故抬头看着她,真诚的神色不容拒绝。手上的温度提醒他,这人依旧在自己的身边,看来要尽快娶她过门才行,何故暗自想到。 第70章 信仰(六) 不知不觉间,大家发现街上出现了一批终日戴着黑袍的人们,他们行事低调,一片黑压压的,成为了百姓们近日里的谈资。 有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孩童走路跌跌撞撞的,不小心踩到了黑袍人的衣角,孩子抬头一望,入眼的竟是一张布满青筋的脸,赤红的双眼好似鬼魅一般骇人,充斥着嗜血的渴望。 "啊!!娘亲!!"孩童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那黑袍人还不等周围人反应过来,缩在衣袖中的手甩出一抹红色的灵气,将孩童的天灵盖打飞。闻到血腥味的黑袍人全都迅速围拢,争先恐后地伸出手抢夺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脑髓。 "啊啊啊!妖怪啊!有鬼啊!!" 一时间人心惶惶,街道上的人群迅速散开,不知所谓地胡乱呼喊着。 "怎么回事,到现在督妖廷都没有任何反应?"阮应如急的团团转,这次的事件重大,仅凭他们凡人的力量恐怕解决不下来,正需要督妖廷的时候,竟然联系不上了。 "师父,先别着急,要不咱们去一趟妖界,去把他们请来。"何故在一旁出了个主意。 "也罢,你就和清媚一同前去吧,她熟悉路。" "是,掌门大人。" 其实何故是不愿去见那个南韵司的,害怕见到两人亲密如斯的场景,徒增伤心,可苍生有难,儿女私情先放下吧。 尹清媚暗暗松了一口气,糊弄一个凡人小儿还不容易。 两人加快脚程来到人妖两界的边缘处,原本矗立在前方清晰可见的督妖廷楼阁消失不见,这让何故大惊失色。 "这?"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走上前去,空落落的草坪一点痕迹也没有。 "好个督妖廷,怕不是听说了人界即将有的大难,卷铺盖跑了吧!"尹清媚气愤的声音传来。 "你确定是此处?" "确定,不光我是证人,咱赤松派的典籍不也记载了督妖廷的所在之处吗?"尹清媚耐心哄劝到。 "也是,咱们赶快回去禀报师父。"何故急匆匆地掉头,化为一阵云烟。 尹清媚回头望了一眼,督妖廷的楼阁在刹那之间显现出来,刚才的不复存在不过是一阵探究不得的假象。嘴角含笑,也离去了。 阮应如听了又气又难过,苏寰与他是从小到大的兄弟,就那么对他置之不理见死不救,真是伤透脑筋。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阮应如不敢想,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尹清媚走上前来,对着众长老和掌门说:"弟子认为当下情况紧急,若是等着督妖廷的护法出调查结果,怕是已经生灵涂炭,现在当机立断,咱们集结众多门派,一同下山控制秩序。" "没错,已经不能放任下去了。"阮应如说到,站起身来指挥到:"立刻传信众门派,备战!" "是,掌门大人!" ......................................... 后人只知人间发生过一场集体剿灭神秘门派的行动,而多数人并不知这个门派名叫什么,为何要剿灭他们。 尹清媚在下山的时候,飞鸽传信至灵蛟门的庭院内,吩咐众教徒回到地下,丢出去一些改造失败的教徒,为这次行动做好了准备。 待到众门派集结完毕,尹清媚作为先遣调查者,带领众学徒去往灵蛟门隐藏的楼阁之中,破败的蛛网,以及遍布的灰尘看起来并未有人存在。 "怎么回事?带错路了?"钟神派的学徒走上前来问。 "不对啊,你别是有私心吧?!"另一个问。 一瞬间看似空寂的大堂里开始吵吵嚷嚷,何故见尹清媚受到那么多的质疑,站出身来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停!先搜查一番如何?" "行吧。"大家不情愿地说。 正如大家所料,什么都没有。大家都垂头丧气地出了大堂。 遥遥听见街道上有人呼喊,大家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齐齐从小路冲回街道。 传闻中的黑袍人不知为何一起来到了大街上,招摇过市,行为举止并不像正常人一般,没来由地四处抓人,见人便啃,原本整洁的街道上不断有飞溅的血液沾染到地面上。 尹清媚忙招呼着赤松派的同门摆出阵法,五颜六色的灵气将烟雾蒙蒙的天空点亮。 一个戴着黑袍的男子冲上前来,伸手妄图逮住站在队列之前的尹清媚。 还未获得灵器的尹清媚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抵挡怪物的袭击,还不能拿出半点妖力。要不干脆就被他打晕算了,可也不能显得自己太弱,真是棘手。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滴满唾沫的血盆大口即将咬到尹清媚的脸,手中窜出草绿色的光焰,幻化出光团击入男子的嘴中,一声尖叫爆发出来。 何故把男子的尸首掀开,奋力丢到远处,焦急地查看尹清媚有没有受伤。忽然天旋地转,尹清媚手中又发射出一个光团,击打趁他不备想要袭击的另一个黑袍人。 无心看他两表演,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对付黑袍人,茫茫人海袭来,黑云压境一般势不可挡。 "完了,我们完了。"有人喃喃自语到。 "别自己杀了自己的锐气,小心一点,这些人外强中干,只要你们不害怕,就有取胜的希望!"尹清媚的声音从混乱的打斗中传来,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众人心头翻滚的恐惧缓缓平静下来。 尹清媚倒是一点也不害怕,手刃了一个接一个。又一个张牙舞爪地扑过来送死,灵动的鞭型从掌间生出,将脖颈狠狠一勒,攻击便失去了凌厉的气势。 "你!你......"在临死前恢复了神智,他看着与记忆中相似的眉眼,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一些话未说出口。 "安息吧。"尹清媚遮住他的双眼,手中微动,男子一命呜呼。 何故抽不开身,打斗间隙,侧头将两人的互动看进眼中,一颗疑惑的种子埋在了心底。 看来还需有人加入灵蛟门才行,第一在人数上并不够,第二,在威力上还有所欠缺,尽管失智之人易操控,暗藏的凶险也是波涛汹涌。 "啊!啊!"面前冲来个不要命的,眼睛中的震惊清晰可见。尹清媚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手中的光团即刻射出。 应该是被吓到了吧,何故在心底里为她找着借口。 "小心!"尹清媚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何故立刻回过神来,将将躲过黑袍人的魔掌。 "别走神!"难为尹清媚在难缠的黑袍人之间,依旧注意着何故的动向。 "好。"何故也无心分神内疚。 "嘘!"尹清媚听见一声清脆的哨音,隐藏在腾飞的小鸟之间,那是小雅在向她传递信息。傀儡已放完,是时候结束了。 尹清媚装作脱力的模样,在战斗的过程中,被黑袍人割伤了手臂,大声尖叫起来。 何故听闻,着急地赶过来,抵挡住凌厉的袭击,一只手揽住尹清媚的腰,将她护在怀中。 失血的尹清媚,瘫软在何故的怀中,直接不管不顾地失去了意识,黑袍人也在不知不觉间行动减缓,众人见街道上空空荡荡,不由得放宽了心,呼呼的喘气声此起彼伏。 "咱们撤吧,有人受伤了,应该赶快回去医治。" "走!" 第71章 信仰(七) 并无大碍的尹清媚修养声息了许久,那灵蛟门,就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彻底没了消息,众人也渐渐放下了心,大概就是几乎都被消灭了吧,虽然并未找到他们的老巢。 在风平浪静的修习生活之中,尹清媚抽空给母后传递了信息,告诉她自己所需的东西,母后一一答应下来,并且约定好了见面的时辰。 "这是?"尹清媚随着母后来到一个寒气逼人的洞窟,仿佛昨日重现一般,不真切。 "母后知道你的任务危险重大,你的天赋虽属上乘,但也不得不有所准备。"尹月华指了指安静的冰棺,说:"快打开看看。" 尹清媚看着面前的九具冰棺,咽了一口唾沫。深呼吸一口,走上前去一个一个掀开冰棺盖子,九具皆是女子,长着不同模样,环肥燕瘦各不相同,一时间竟然让尹清媚看傻了眼。 "怎么样,不错吧,这都是母后为你寻得的,包括你自己的身体。"尹月华指尖轻点那句最中心的冰棺,自己的脸恍若隔世。 "母后为何要训练你魂魄脱壳的法术,为的也是今天,隐藏身份,就是需要不择手段。"尹月华的话语就像是盘旋在尹清媚心头的魔障,尽管是回到了赤松派自己的房间,依旧在脑袋中不停地回想。 吱呀!门响了,何故小心地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少爷柔嫩的双手被烫的通红,龇牙咧嘴地缓解着疼痛,纵使难以忍受,汤药愣是没有洒出一丁点。 "唉,你醒了,我看你还在睡就没有打扰你,特地煮了滋阴补血的汤药给你喝,来赏个光吧。" 尹清媚看着他忙活的模样,便顺势给了他个面子,就着他的手饮下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皱起了眉头,何故见了,哄劝着她吃下了干净小布包里包着的话梅。 酸酸甜甜的味道将苦涩瞬间驱赶,尹清媚抬眸看着面前讨好的男子,毫无原则地傻笑着,难以想象竟然有人能如此掏心掏肺地对她。 尹清媚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然而,感激只是感激,并不能激起其他的水花,更别说是正在利用的工具了。 可怜啊,真心错付了人,否则真是一对佳偶。 何故尽着作为人夫的责任,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承认。尹清媚的身子就在他悉心的调理下日渐转好,甚至还有发胖的趋势。 而山下的训练也是一点都没落下,经过不断的改良,临霜的毒性变得无药可解,在融入了母后血液之后,更是罕见至极。 尹月华在书信里的文字,自豪至极,不断地展望着妖族的未来,甚至将打败凡人后的一切都做好了设想,尹清媚只好敷衍着答应。 母后这么要强,要是没办法成功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尹清媚后背一凉,一些不好的想象占据了脑海。 木已成舟,尹清媚每天晚上总是这么想着,不能回头了。眼前又闪过南韵司的脸,那夜里充满屈辱的脸,现在如何了呢?哎,别想了,那样不明身份的人,一次就够了。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一百多年,早就超越凡人性命的极限,当年出色的众人也褪去了青涩,成为赤松派的中流砥柱。 经过了多次形势上的提亲,尹清媚终于答应了何故,两人结束了多年的遮遮掩掩,将于近日完婚。 "呜呜呜……"白檀听了这个消息,眼泪就不停地流,丹凤眼哭成了肿核桃。 "你哭什么啊,是我成亲啊。"尹清媚有些哭笑不得地摸着她的头。 "我还是孤家寡人,我最好的朋友们在一起了,我是不是不能走在你们身边了啊?"白檀带着哭腔说到。 "当然可以啊。" "胡说,我站在你们身边,那不是显得更可怜了吗?呜呜呜……" "……" 总之,两人的喜事便是赤松派的喜事,这场婚事由掌门和众长老们一手操办,因着何故的身份,赤松派到时会聚集各路权贵,即便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婚礼,也要严阵以待。 不过是成大事者的小小牺牲,算不得什么。换上大红喜服的尹清媚这才有了一点紧迫感,嫁人这件事并未同母后商议,就像是一桩无关紧要的玩笑。 "可真羡慕你啊,嫁了个大户人家。"负责妆发的喜娘感叹到。 "谢谢您的祝福。"尹清媚实在是没觉得有什么好开心的,只好敷衍到。 "以后啊,要相夫教子,大弟子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就别去了,省的落下不守妇道的口实。" 尹清媚额角到青筋跳了几下,我们是道侣,跟寻常女子不同,修习是我们存在的意义。算了,浪费口舌也无益,就等她胡说八道吧。 "娘子。"何故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尹清媚抬起沉重的头颅,从金饰的缝隙中看他。 "哎哟,少爷!未成婚的夫妇是不能随便见面的!"喜娘焦急地喊叫起来。 "咱们是修道之人,不必理会那些繁文缛节。"何故挥了挥手,让喜娘退下。 等到房间内只剩下他俩,何故再也绷不住官家大少的冷漠脸,欢欢喜喜的凑上来,捧住尹清媚的脸左右欣赏,啧啧称奇。 "娘子今天真好看!"何故一边感叹,一边撅起嘴,想趁机偷亲。 尹清媚可比他反应快多了,一把截住他的下颌骨,推出了好远:"咱们还没拜堂呢,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今天晚上还不是一样的。"何故精致的脸上出现了奇特的表情,通常称之为色眯眯的猥琐。 "那就今晚再说。"尹清媚想着,干脆今晚就把他做掉好了。 "对了,今天督妖廷的两位护法也出席了。"何故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说出了这句话。 尹清媚一时间松懈了手劲,让何故亲了个措手不及,她躲闪的神情近在迟尺,纵使有大好的心情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怎么了?听到督妖廷三个字就大惊失色,难不成那里还有什么让你留恋的东西?" 仿佛昨日重现,尹清媚的眼前出现了何故癫狂的模样,连忙回过神来:"没,没有,只是有些好奇,他们为何会来。" "你忘了,那南韵司是我师父的茶友。"何故紧盯着她。 "哦,哦,我想起来了。" 尹清媚心头有些打鼓,南韵司知道自己的目的不纯,况且还在百年前羞辱过他,风平浪静的时间太长,连危机的棱角都被磨平了,丝毫没有感觉到可怕的事情悄然而至。 一会儿,该怎么面对他,笑着太嚣张,平静太冷漠,寒暄不够格。婚礼到还没有让她那么挂心,只有那个人的出现,才能轻易打破表面的伪装。 "时候不早了,听见敲锣声喜娘就会扶你出来。"何故也没心情嬉笑了,嘱咐之后便出了门。 尹清媚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平复心情,坐回椅子上,拿起红盖头便罩在自己的脑袋上。 视线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在鼻子里打转了好久的眼泪终于上涌,滚落至眼眶。 从不知愁苦是何滋味,可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深陷愁苦的泥沼。 没有想到,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她准备成为别人的妻,况且,这一步踏出房间,不知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他要是大义凌然除了自己这个人间祸害,自己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哐哐哐!"锣鼓声响起,喜娘满面堆笑地走来,尹清媚站起身,一步一步,迈向未知的劫数。 第72章 幻灭(一) 赤松所有可见之处全都张灯结彩,竟然比春节还要喜庆不少,埋在红盖头里的尹清媚努力往回憋泪水,练习微笑,可心却一点一点沉进了海底。 "能暂停一下吗?唢呐停一下!" 男子的声音在一片喜庆的乐声中十分刺耳,尹清媚惊得顿住了动作,扶着她的喜娘明显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来了,他来了,还是这么大声地反对,分明不是在冬季,好似置身冰窟一般。穿着这么沉重的服饰,真是不好逃跑,不过,死之前让他看看身着喜服的模样也不错。 "尹清媚,你给我出来。"苏寰拿着剑,直指尹清媚。 "又是你!"何故丢下手中的绣球,几步跨到苏寰面前,妄图挡住苏寰的视线。 "我们什么时候见过,一边去。"苏寰一点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今日是我俩的大婚之日,我为何要把未过门的妻让给你?" 大家听着两人的对话,感觉其中的信息非常的巨大,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她,是人界大祸,是不该生下的怪物!"苏寰淡定地说完这句话。 "没错。"春秋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指着尹清媚说。 "你们真的以为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何故,我告诉你,你可高攀不起这支金枝。" "你们什么意思?"何故声音有些颤抖。 "当今华贵妃,妖界之王,正是尹清媚的娘亲。尹清媚,你为何要隐瞒身份,进入我派?"春秋走向站立在一旁的尹清媚,一把扯掉了她头上的红盖头。 如此私密的消息他们是如何得知的?尹清媚眼中的怒火即将爆发出来,春秋佯装害怕的模样,捂住嘴唇道:"你干嘛这么盯着我,我好害怕啊,你这怪物会不会突然打我,那我可逃不掉了。" 底下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阮应如皱着眉头质问道:"清媚,这是真的吗?" 面对所有人投射过来的眼光,善意的,不善的。早知有这么一天,仅凭她一人也无法杀出重围,就这么沉默着。 "别想着狡辩!"苏寰看不下去了,这个女人,竟然敢这么侮辱他,尽管已经过了百年,羞耻的感觉一点都没减少,为了彻底打败她,尽力查证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证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有害过你们吗?"尹清媚抵赖。 "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你出现在这里对我们人界就是伤害!"春秋转身跪倒在掌门面前:"掌门大人,请您做出决断,将尹清媚赶出师门!" 不少人也跟着迎合,尹清媚环视一周,有不少是根本就不认识的同门,也不知他们为何如此义愤填膺。 "容我想想。"阮应如一下子被弄蒙了,这么多宾客看着,闹剧不能越来越大。 "何故也是,你被人带了绿帽还不自知,你以为今天南韵司就是来救人界与水火之中的么?你错了,尹清媚和南韵司之间的那点破事你还不知道呢吧,哈哈哈哈!" 尹清媚冷眼看着这个女人,虽然说得没错,但她不可能看见,不过是信口胡诌。 但这句话正中何故下怀,点住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眼中翻滚的眼泪快要抑制不住。 "我可是亲眼看到,尹清媚和南韵司私会,卿卿我我,上次尹清媚脸上起了红疹,就是因为南韵司给她买了胭脂,一整天时间呢,什么都干完了吧。"春秋看热闹不嫌事大,今日要说便说个痛快,也不管阮应如对着她下达的指令。 幸好不是上次的林中之战,否则她的真实力量可就完全暴露了。尹清媚苦中作乐,当下是这样的结局还不错了。 苏寰张了张嘴,有些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就是自损颜面,可自己就这么沉默,就像个不愿负责的浪荡公子一般,损害了姑娘家的颜面还想陷害人家。 "掌门大人,我知道南韵司是你的好友,可他们私下勾结,说不定就是在密谋什么事!" 苏寰也没想到这个姑娘当着他的面反水,一下子也没找到有力话语反驳,这在众人的眼里看来便是默认,坐实了方才掷地有声的质疑。 "你们怎么能这样?"何故气得不行,红色的喜袍被他狠狠砸在地上。 端坐在席上的宾客们开始对着尹清媚指指点点,并且对这个妖怪的来意深表怀疑。好好的一场婚宴变成了闹剧,赤松人的面上都挂不住。 "今日的婚宴到此结束,秦鹤,南宫,送客。"阮应如害怕局面更加无法控制,赶紧下命令,送走客人们。 渐渐地,只剩下了他们四人。远远看见何故的双亲朝这边走来,带着兴师问罪的气愤神情。 "小故啊,你想娶她进门本来我们是没意见的,可这女子不知羞耻,为娘实在是无法认同!"何故的娘亲将喜娘手中的红盖头扯过来,丢在地上用脚踩碾。 尹清媚感觉自己的自尊也被这凡人踩到了地底,眼睛里凶光毕露。 "你看看,她目无尊长,竟然敢拿眼睛瞪我!"大家闺秀一般雍容华贵的何夫人气急,狠狠扇了尹清媚一巴掌。 没有人阻止这一行为,尹清媚吐掉了嘴里的一口血水,转过头来直视何夫人的眼睛:"何夫人,我就算不是当今圣上之女,你也不能随意扇我巴掌。" "你!我教训你这晚辈怎么了?"何夫人喊道。 "谅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我就不下狠手了。" 何夫人眼前陷入黑暗之前,只看见尹清媚的双眼闪现出了两种色彩,淡金和草绿的混合,将怪物两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何故眼睁睁看见尹清媚用灵气袭击了自己的娘亲,也没有露出半点惊讶,如死灰般的眼神已经映不出任何东西。 "尹清媚,停手吧!你不可能逃得出这座山。"苏寰淡蓝色的剑指着尹清媚的鼻子。 "逃不逃得出,只有我说了算。" 众人眨眼之间,尹清媚已经靠近了春秋,并没有用什么复杂的法术,直接朝她抛出一个光团,春秋便闭上了嘴,晕倒在远处的树林间。 还没来得及惊讶,何故也被丢出几米远,虚弱地躺在地面上呕出几口血水。 苏寰心脏狂跳,生怕那日的悲剧再次重演,尽管他再怎么防备,实力的差距都是巨大的,尹清媚依然轻松地俘虏了苏寰。 "不管再过多久,你还是一样的弱,想要打败我,做梦吧。" 苏寰被狠狠地羞辱了,她的手紧紧地拉住自己,不好的回忆又浮现在脑海中。 悄悄用灵气击打她的后腰,尹清媚却将他浑身的灵气流动摸得一清二楚,轻轻一拉,两人的身子掉个了个,苏寰的后背贴紧了尹清媚的,这下更动弹不得了。 "你若好好的,跟着我,我保证留你一条命。"尹清媚靠近苏寰的耳边,悄声说。 细密的鸡皮疙瘩爬满了苏寰全身,下意识地往旁边缩着脖子,可怎么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他又气又急,浑身的灵气胡乱流动,叫嚣着要打败这个嚣张的女人。 "白费力气。"尹清媚评价到。 "你到底在气什么,该生气的是我吧。"尹清媚接着说:"我分明看着你走进了重重守卫的宫闱重地,可我从来没问过你究竟是去干什么。" 苏寰惊得一顿,浑身的冷汗直冒,尹清媚见戳到了他的痛处,继续蛊惑到:"没事,我不深究,只要你服服帖帖地跟着我。" 柔嫩的双手在他脸颊上滑动,苏寰却联想到了冰冷的蛇信子,是威胁,也是诱人的橄榄枝。他是将军,为国,为君,这一点铭刻在骨子里,永远不会忘,尽管是面对这样的胁迫。 "绝对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第73章 幻灭(二)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递给我的敬酒,我可喝不起。"苏寰咬紧了牙关,想要从束缚中挣脱出来,可惜是无用功。 "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吗?你跟了我,我就完完全全地告诉你。"大概是疯了吧,竟然想用自己的秘密去交换他,尹清媚在心底嘲笑着。 "做梦!"苏寰还是咬牙坚持着,与她紧密相贴,浑身都在战栗。 "那就没办法了,是你自己不要的。"尹清媚还是有些不舍,为了她生存的意义,他的牺牲是必须的。 一滴眼泪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中下坠,红红的鼻头,作为女儿的柔弱一面又回到了她身上,可惜这男人一点也看不见,更不会在意。 "让你不明不白地死去并不是我的本意,黄泉再见吧。"尹清媚说着最后的道别语,一股蛮力将苏寰推了出去,只感觉到胸口一震,喉头一口鲜血流到唇边。 只见尹清媚的双掌间升腾起了两种颜色的火焰,一如那日一般令人不可思议。 "住手!"背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急急地响起,尹清媚面露紧张的神色,转头去四处查看。 苏寰正想趁机逃走,一只不知何处来的大网将他从头到脚罩住,顿时他好似失去了灵力一般,浑身的筋脉都软了下去。 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走出来,好似与尹清媚十分熟悉,她散发出的雍容气质,让人不得不猜测,她是否是尹清媚传闻中的娘亲。 "先别动他。" "为何?他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原因之后再告诉你,现在不方便。"隔着面纱,苏寰依旧感觉那女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走了一圈。 "是。" "带他回你的府邸吧,好好看住他。" "是。" 这么毕恭毕敬,说不定着女子便是幕后的主使了,苏寰感觉即将接近真相,此刻也停止了反抗,乖乖地等着尹清媚拉着自己回到安全的地方。 "撕拉!"布条撕裂的声音从他的身上响起,不由得抖了两下。 "放心吧,我不喜欢露天的。"尹清媚见他紧张,出言安慰道。这下可好,苏寰的身子更加僵硬了。 "呵。"随着一声轻笑,苏寰的双眼陷入了黑暗,原来那条破布是用来遮住他眼睛的。 不知走过了多少曲折的路,苏寰本身在心底里默默地计算着,但数到一半,自己都迷糊了,这也太复杂了,莫不是怕他记路,所以故意乱走一通的吧? 事实证明,苏寰的猜测是正确的,尹清媚选择了一条平日里完全用不着的远路,故意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渐渐靠近了楼阁。 "教……"教徒见了尹清媚正想打招呼,却被禁了声,为了避免苏寰听见她的身份,她十分贴心地用双手捂住了苏寰的耳朵。 全身上下这么多地方都被这个女人控制着,苏寰越走越不舒服。是不是他的错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重获光明。打量四周,这分明是女子的闺房,可惜是以冷冰冰的山洞作墙,只有两盏烛台还有些人气儿。 尹清媚背对着他而坐,正在拆卸着头上的金饰,黄铜镜中映出她的面容,俏生生的眼珠不时地转动,瞧着身后的他。 苏寰也没有轻举妄动,假装不在意地转头打量着这个地方。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毕竟你还没有想要自愿跟我。"说着,不由得娇羞地一笑。 放弃吧,不可能的。苏寰在心底回答了一句,面上却一点不妥的神情也没露出。 "这里很安静,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们。你就在这好好想,我先出去了。" 没想到这么快便留他一人在此,苏寰睁开了假寐的双眼,翻身下床,仔细寻找着周围的除开门以外的出路。分明是个楼阁,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石壁?苏寰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半分缝隙,颓废地坐到了床头。既然她叫自己好好想,那躺下想也行啊,这么自我安慰着,把自己埋在被褥里就睡了过去。 视察了一番训练情况的尹清媚,阔步走向了一间不轻易示人的密室。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里头坐着方才那蒙面女子。 "母后。"尹清媚转身关好了门,半跪在妇人面前。 "你来了。瞧瞧你,成亲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脸上的巴掌印还疼么?"尹月华问。 "不疼,凡人女子的手劲能大到哪去。" "你说你成亲图个什么,权势吗?金钱吗?你要来干什么?"尹月华不解。 "图个靠山,没有他替我挡着,可能我还待不了这么久。" "然后呢,还不是被赶出来了。"尹月华哼笑道。 "命该如此。您来是为了告诉我南韵司的身份吗?"尹清媚转移了话题。 "南韵司,哦,应该叫他苏寰,曾经的镇南大将军,先皇最信任的臣子。"尹月华淡淡的说。 尹清媚瞪大了双眼,若她没记错,那个在大战中立了奇功的凡人将军,就叫苏寰。他不是早该归于尘土了吗?事实却是,他仍活在世上,还用着南韵司的躯壳。 "那真正的南韵司在哪?"尹清媚有些着急了,站起身来问。 "不知道,或许你自己去问他还来的快些。"尹月华说:"我要你留着他的性命,且为我们所用。他是皇帝的人,若在这个节骨眼不见了,咱们精心布置的一切都白费了。" "是,母后。" 回程的路途不过一条短短的步道,尹清媚走着却像一个永远无法触及彼岸的鸿沟。他是彻头彻尾的细作,并且自己也不能轻举妄动,他的背后有了人界的皇帝做靠山,管他是在妖界横行霸道,还是在人界逍遥自在。 眼前的木门后,他会在干什么呢。知道真相之后,倒有些不知怎么见他,尹清媚一时间踌躇着,手放在门上不知该不该打开。 "教主好!"一名教徒走上前来,中气十足地给尹清媚打着招呼。 "……"刚酝酿好的情绪一下子就没有了。 推开门,只见苏寰把头埋在绸面的枕头里,睡得踏实。 尹清媚笑了,这尚存的宁静氛围,让她不免有些沉醉其中。她毫无防备,侧躺下身子,眼中只看着这个害的她苦不堪言的骗子。 苏寰其实早已醒来,木门的轻响怎能逃过他的耳朵,他在等待,不管这妖女是想要一刀了结,还是想要轻薄于他,总比现在什么都没有,干等着来得好。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一只手正在游动,似是探究,也似是温柔的问候,内心里的震动快要阻挡不住,意图还击之时,那只手又消失了。紧闭着双眼的苏寰可不敢有异议,大好的机会也只能让它溜走了。 "不想面对我也行,这张床就留给你睡吧,看你这么喜欢它的份上。" 苏寰分明听出了她语句中的愉悦,暗暗地攥紧拳头,寄人篱下的窝囊便是如此。等着吧,尹清媚,你会死在我手上的。 第74章 幻灭(三) 就那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一段时间,暗无天日的时光让人头昏脑涨,苏寰尽力保持清醒,但却对时日的变换失去了分辨能力。尹清媚对他十分紧张,他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转来转去,一步也没有踏出去过。 尹清媚倒是时常来见他,每次都强硬地搂着他碎碎念一些日常的琐事,尽管好似已全然信任他,唯有此地为何地,她的身份是不可触及的底线,一旦提到了就会冷若冰霜。 苏寰不知自己还要在这里阿谀奉承多久,面上的不情愿也从未掩饰过,不知妖女何时能看厌。越在"牢里"待着,越觉得自己没用,厌弃的情绪成为了他心头的一块大石。 "想什么呢。"尹清媚的声音出现在身后,苏寰不想去理会,自顾自地闭上眼睛,栽倒在床上。 传来女子的轻笑声,随即便有指尖抵在肩胛骨的触感传来:"喂,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 苏寰不理睬,尹清媚也不恼,一只手拖着苏寰,逼他下床站起身,一边帮他整理着衣领,一边说到:"今天我就要放你走。" 什么?苏寰露出了像是被雷劈一样的神情,这个节骨眼上莫名其妙地放人,难不成是掌握了什么秘密? "我好不容易才把近段时间堆积如山的事务处理完毕了,抽出空来送你走,怎么,舍不得了?"尹清媚说着,手上一紧,苏寰不得不以鼻对鼻的状况与她肌肤相触。 "现在我放你走了,你的行动是自由了,但你依旧是属于我的,我可在时刻地看着你呢。" 苏寰垂着双眼,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内心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喜悦覆盖了,包括那一点点的疑虑。 想必她特意抽出时间来,就是想亲自护送自己,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是他们两人的独处呢?要是能找到机会向赤松派求救,几大高手将她围攻,还怕不能拿下她吗? 想象总是美好的,可真要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如何躲过妖女通天的法力就是最大的难题。 尹清媚走在前面,苏寰亦步亦趋地跟着,脑子一边不断转动着,有什么办法不被她发现呢? 才走了不到一里路,原本安静的树林钻出许多人的气息,明显得连苏寰都发现了。尹清媚有些惊讶地四处转头查看,大概是明白了自己已经踏进了天罗地网里,气急败坏地转过头看着苏寰。 "你竟然找人来围攻我?!"尹清媚气得浑身直发抖。 "如何,我可没你想得那么没用!"苏寰就驴下坡,承认到。 尹清媚没有回答,但能感受到她身上正有强劲的灵气流动,沉默之间,一群学徒们被震了出来,全都摔倒在地面上。 "出来吧,还躲着有什么意思?"尹清媚下决心正面对决,对于所谓的"黄雀"行为十分不齿,遂大声叫骂到。 昔日的师兄、师姐、同门、掌门一齐跳出来,用剑对着她,势不两立的样子,好似昨日的兄友弟恭都是一场梦。 "没想到你竟然私自窝藏督妖廷的右护法,你是何居心?"南宫芩墨首先开口道。 "我们是你情我愿的关系。"死到临头了,干脆就嘴上讨个骚腥。 "呸!我怎么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女人!"何故也走上前来。 "你还不够格跟我叫板,回去吧,小孩。"尹清媚笑着说。 悄无声息的网散开,尹清媚知道自己逃不过,反抗的心先是遵从本能跳了出来,然后又慢慢褪去。孤军奋战是什么滋味,她抬头看了一圈,满是愤怒的脸庞,大家都从地面上爬了起来,闪着银光的剑对准了她。 "尹清媚,好好地把南韵司交给我们,束手就擒,咱们回赤松派处置。"秦鹤还有些于心不忍。 忽然,身后有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尹清媚下意识地出手抵挡,南婉儿被保护罩弹开,苏寰见机会难得,夺了身边人的佩剑,精准地一刀刺在心脏处,瞬间毙命。 浑身的温度在慢慢流失,尹清媚不可置信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胸口,鲜红的血液喷洒一地,灵力再高有什么用,还不是轻松被人刺穿身体。 在意识模糊之前,尹清媚的脑海里回响着母后曾经教过的东西。 "死了,妖女死了!" "这害人的妖女终于死了!" 众人欢欣雀跃,举着剑奔向前来。今日的丰功伟绩足以载入史册,他们的脸涨得通红,狂喜的神情动作如群魔乱舞般毫无章法。 "这妖女把我们玩得团团转,万箭穿心都不为过!" "那还等什么,就万箭穿心啊!" 于是一呼百应,被喜悦蒙蔽双眼的众人,想也不想举剑便刺,几十号人,一人刺上那么几下,生生将她刺成了蜂窝。 秦鹤无力地阻止,但也拦不住众人高涨的情绪,初长成的女孩脸不一会便血肉模糊,白皙柔嫩的脸蛋也切割出了好几块,分明还未断气的尹清媚呕出了几口血,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妈的,怎么还没死。" 他们一边叫骂着,一边还不断泄着愤。南宫芩墨也只是冷眼站在一旁,眼睁睁见自己最亲的师妹被刺穿,不为所动,阮应如一直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就只盯着尹清媚的尸首。 秦鹤急的团团转,求助地望向他俩,可惜没得到任何回应。 好在尹清媚的生命力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强,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好好的一具女人身子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细心收集,还是能将七零八落的身体全部收好的。 何故的剑尖上滴着血,他怔忪地看着面前这一团血肉模糊的残骸,心中的愤懑丝毫也不剩了。儿戏一般的诺言,半推半就的回忆,如同走马灯一一浮现。 "走吧,再看也没有意义。"洛城趁众人欢天喜地地离开,走过来赶开这个不适宜的感伤。 何故如同行尸走肉,手脚麻木,极其不协调地离开了。 尹清媚的游魂似青烟,带着不甘与怨恨,从死去的躯体飘开。 记得母后说过,每一具准备好的肉身都带着编造好的虚假记忆,只是忘却了已故的事实。以尹清媚现在的功力,就凭一魂一魄也能轻松复活,只不过,要想功力倍增,就要吞噬掉肉身之中原主人的魂魄,加以炼制混合,便能强中更强。 终于来到冰棺前面,游魂能突破物体的限制,凭着仅存的灵力,回到了自己的原身,感受到了那里存在的另一个纯净的魂魄,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首先是操纵身体离开此地。 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对于身体的操纵也越来越力不从心,尹清媚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大限已到,就那么软倒在乡村的田地间。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篇到这里就结束啦~视角转回现实! 第75章 盛世将倾 "嘭!"几声巨响接连响起,灵气的波动让苏寰差点镇不住脚。 沾染了尹清媚灵气的宁崇芸也不容小觑,过了那么几招竟然都还没有败下阵来,苏寰扪心自问,可能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我还没用力呢,无知小儿。"尹清媚哼了一声,十分不屑。 宁崇芸也是强弩之末,浑身的颜色越来越淡。 苏寰看着觉得不对劲,尽管这里是尹清媚的地盘,他还是决定要帮助宁崇芸,战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趁尹清媚不注意,散出些许灵气,形成光球朝她击去,尹清媚很清楚他是想要动手动脚,分出一只手去击打苏寰。 可就是那么一分神,宁崇芸便逮住了机会,一只手就那么穿透了尹清媚的魂魄,苏寰见此状况,也助了一臂之力,钳住了尹清媚的喉咙,险些破碎的灵体被那么死死揪在一起,连散开的机会都不给她。 "收手吧。"苏寰说到。 "收手?"尹清媚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收手了,去哪?" 苏寰沉默了,她的声音为何如此凄凉?有苦衷?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前世的穿心之仇我一定得报!" 尹清媚大喝一声,伸手扭转了苏寰的手腕,用不知哪来的法术吸食他的灵气,苏寰一下子瘫软了身子,颓然倒地。 "你不如好好当我的阶下囚,我会善待你的。"尹清媚蹲下身,板正苏寰的脸,微笑着说道。 他眼看着宁崇芸拼尽力气朝他们冲过来,自己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实力恢复的尹清媚对于宁崇芸这种小儿科对手,藐视都算不上,懒洋洋地一抬手,便将仅剩的魂魄吸食融合,最后一点困难也消失殆尽。 尹清媚信手一丢,苏寰便飞出了尹清媚的内府,移魂归位,苏寰也仅仅是在床上弹跳了一下,离醒来还差十万八千里。 终于,尹清媚在阴差阳错之间,获得了全部力量,真不知道是该感谢这两个蠢货,还是该杀掉这两个蠢货呢。 用灵缚困住苏寰的全身,尹清媚信心十足,这个细作的用也一点都没有了,自己即将颠倒人间,一个曾经伤害她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 "媚儿!"正在贵妃椅上慵懒地扇着扇子的尹月华一见来者,立刻挥退了所有侍从,急切地扯住使用隐身术的尹清媚。 "这孩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尹月华指责到。 "母后,你以为我还是当初的小孩么。"说着,尹清媚捏住尹月华的手指抵住自己的内府,想要证明什么似的。 尹月华看着她与自己及其相似的眉眼,同时,感觉到她身体里比以往充沛得不止一点半点的灵气,喜悦爬上眉梢。 "你!你这么快就吞掉了体内的魂魄,真是母后的好孩子!"尹月华几乎哽咽起来。 "孩儿当时还疑惑为何您要在我原本的躯体内存一魂,现在我明白了。"尹清媚眼中含泪:"母后,这一魂,是您的吧。" "没错,我为了自销实力,也为了助你更上一级台阶。"尹月华痛快地承认了。 "母后,我一定会雪耻!迎您荣归故里!"尹清媚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孩子,孩子!你好好打一场胜仗便是对母后最好的谢礼。" 母女二人互诉衷肠,又向话头转向了正事上。 "母后,我潜心研究多年,终于研制出了可以轻松控制凡人的武器,到时,咱们就再也不怕朝中无人做咱们的后盾了。" 尹清媚将自己的部署计划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尹月华,包括投毒的时间地点等等。 尹月华认真听着,她说:"母后身居深宫之中,平日里不容易出去走动,需要在朝堂上拥有自己的人手,这可如何是好。" "朝堂之中的最佳人选,想必母后已经心中有数,只需您一声令下。" 尹月华勾起唇角,在尹清媚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耳语一番,将剩下的问题一并解决了。 尹清媚略一点头,向母后道别之后,消失在夜色中。 尹清媚不知怎么的,开始慢慢认为自己也陷入了一个复仇的怪圈,因为身份的缘由,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待见她,甚至要置她于死地,于是她愤怒、懊恼,脑海中渐渐出现了原本并不认同的仇恨。 她走到郊外,离隐蔽的楼阁入口还有一段距离,不知不觉的停下了脚步。捧住自己的脸颊,忆起那日锥心刺骨的疼痛,压抑已久的泪水滴落下来,随即,天上毫无预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也好,教主是不能流泪的,尹清媚抹了一把脸,收起不必要的感伤,瞬息间进了楼阁入口。 苏寰早已醒来,正在与绳套做无谓的斗争。左扭扭右蹭蹭,在铺满丝绸的大床上还是未曾挪动。听见门一响,立马停住了不安分的动作。 尹清媚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地面上聚集起了一个个小水塘,瞟了一眼看似毫无动静的苏寰,开始宽衣解带。 !!苏寰半睁的双眼再也无法伪装,顷刻间放大,又拼命闭上。 "装什么无知小儿。"尹清媚果然看穿了他的小伎俩,嘲笑道。 "……."苏寰秉持着"只要我没睁开双眼就不算输"的赖皮本能,继续装鸵鸟。 苏寰感觉那人正在朝自己靠近,不禁汗毛倒立,身子在不知不觉间往后蹭去,突然,下巴被人死死钳住。 "躲什么,不好好睁开眼睛看我吗?"尹清媚问。 苏寰依旧是装死不动。 一抹金色的灵气飘出指尖,依附在苏寰的眼睑上,用蛮力撑开了他费力反抗的双眼。 一个肌肤上还带着些许水珠的女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了苏寰的眼帘,让他逃无可逃。事已至此,苏寰也不想像个贞洁烈/女一般做无谓的抵抗,于是慢慢地放松了紧绷的肌肉,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哟,认命了?"尹清媚胸腔的震颤声苏寰都能感受到。 "苏寰。"尹清媚小声叫到,苏寰心漏跳了一拍,虽然这是迟早的事,他指的是知道本名这件事。 "苏寰。"见他不答话,继续喊道。 "苏寰。" "苏寰。" 一声比一声叫的更缠绵悱恻,自觉刚正不阿的苏寰也在不觉间脸羞得通红。这妖女,果然是魅惑人心的一把好手。 尹清媚只想叫叫他的名字,透支往后的深情,低垂的眼帘是抗拒还是邀请呢,这么想着,一个个轻吻落在颤抖的眼帘上。 冰凉的温度伴着水汽沾染在他面上,他却丝毫不躲闪,直到她逼迫自己交出舌尖。一个念头闪过,苏寰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唔!"充满甜腥气息的血液弥漫在两人的口中,尹清媚也只是惊叫了一声,并未退却。 胳膊拧不过大腿,小小的反抗很快被镇压,尹清媚朝地上谇出了一口鲜血,用苏寰衣襟处的布料擦拭了一把嘴唇。 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对他做了很多逾矩的事,苏寰承认从前在他龌/龊的脑子里有过类似的画面,但绝不是在当下的状况下发生。 "要怎么样你才能放下心结呢。"尹清媚亲昵地帮他擦了擦嘴角自己留下的血液。 "……" "你所守护的皇帝殿下西去已久,你昔日的劲敌也都故去了,还守着你的将军梦准备睡多久?两百年不够,四百年够不够?你以为你还回得去吗?" "……" "我不屑于人世间的山盟海誓,可能明天我就会被挫骨扬灰,可能明天我就与你天人两隔,可是,你……你就不能稍微看看我吗?宁崇芸也是我的一部分,她占据的是我的皮囊,怎么就不能一样了呢?" 苏寰有些惊诧的发现,尹清媚的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就算是,就算是骗骗我也好啊……" "让你撒谎就这么难吗?当初骗我骗得那么开心……" "哎,罢了罢了,要么我还是使个法术吧,总比你一辈子都不再理睬我好啊。" 从没卑微成这个样子,尹清媚好似是要寻求什么安慰,缠着苏寰絮絮叨叨个没完,也许是想自己没有办法长久地存活在天地之间,隐隐地有种不祥的预料罢。 苏寰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说过那么多的谎话假话,偏偏这句就是闷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也是傻,你在我身上刺了五剑,剑剑命中要害,我还乞求你的疼惜,可笑。"尹清媚委屈地吸吸鼻子,念出一串咒语。 "我爱你。"苏寰的嘴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的眸子静若寒潭。 "我爱你。" "我爱你。" 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尹清媚却笑了,没有灵魂的重复就像是沾满水的鼻腔,拥有让人不满的窒息感。 "算了。"尹清媚解了咒语,抓起衣橱中的干净的衣衫便出门去了。 "我爱你。"苏寰最后重复了一遍,像是对宁崇芸说的,也像是对她说的。 第76章 盛世将倾(二) 厌弃着自己过于醉心于儿女情长,尹清媚转身去往了藏于洞穴之间的温泉池,一路上连侍女都没有,即便是光着个身子也无所谓。 滚烫的泉水没过她的锁骨,这对于蛇类来说是有些煎熬的事,但尹清媚想要摒弃杂念,于是横下心沉进了泉底。 比寻常泉水高出不知多少的温度差点逼出尹清媚的原形,在水下略微用手搓搓脸,洗去疲惫之后,猛地抬起头来。 刚将苏寰整个人推下温泉的小侍卫愣住了,见是妖王大人,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我我我……是韦大人说他没用了,叫我处理掉的!"小侍卫口不择言起来。 "滚!"担心着苏寰的安危,尹清媚暂且赦免了小侍卫的罪,于是他连忙脚底抹油跑了。 解开了苏寰身上的灵鞭,重获自由的苏寰立马在水里扑腾起来。尹清媚一把将他捞出了水面,一手搂住他往岸边游去。 两人结结实实地贴在一起,苏寰已经缓过了劲,这下才不好意思起来,可表面上还是要崩的死紧,愣是一点表情都没露出来。 苏寰在岸边坐起来,尹清媚就那么趴在岸边看着他,说到:"你知道吗?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苏寰看着她,依旧不做声。毕竟刚刚那个哭泣女子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应。 "还指望什么呢,毕竟是锥子都敲不开的石头心啊。"尹清媚小声地感慨着。 能撬开的人已经被你吃得一干二净,不留任何痕迹了。苏寰不禁想到,若她所说的是真的,宁崇芸这人其实在世间根本就不存在吧,不过是一场远去的旧梦罢了。 尹清媚也不说话了,把头埋在裸露的臂膀之间,无声地哭泣了一会儿。而苏寰,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没有趁此机会逃走,在她眼神没有注视他的时候,垂目看了她一会儿。 "你冷不冷,也下来泡泡温泉吧。"尹清媚抬起红通通的眼睛问他。 苏寰来不及收回的目光撞进她的眼眸里,尹清媚沉声说:"你不许怜悯我,不许瞧不起我!" 苏寰有些慌乱地转了转眼珠,还是不准备开口说话。 "能够让你露出其他表情,我还不是一事无成嘛。"尹清媚自嘲地笑笑,转身背对着苏寰游开了。 "扑通。"一声水花响动,苏寰也进入了温泉之内。 尹清媚的眼泪险些坠落,慌忙之间用水泼在了自己脸上。 一只手扯住了尹清媚的手,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苏寰有些恼怒地盯着她。 拼命想要在她身上看出可爱徒弟的影子,只是因为发现自己竟然想要赶走她脸上不易出现的脆弱,他恼怒,他愤恨,甚至脑海中那个血肉模糊的脸庞,和拿到胭脂盒脸上绽放出甜美笑颜的女子重合在一起,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发疯了。 "凭什么?"苏寰好不容易在成为囚徒的数月间第一次开了口,却是质问。 尹清媚还没有反映过来,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凭什么?我已经杀死你了,为什么还要来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为什么?"苏寰低吼道。 尹清媚才知道,这是真正的苏寰,而不是那个用来伪装的,名叫"南韵司"的躯壳。 "执着的人才能成就霸业。"尹清媚毫不客气地强势回嘴。 "霸业?呸!!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闭上眼,就是你那张脸在我眼前乱晃?!能不能麻利地滚远啊!"苏寰气急地吼叫。 "不能,我不能死,也不能离开你。"尹清媚好像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自信模样,高傲地抬着下巴说。 苏寰感觉血液都往自己的头顶上冲,双手的力气不自觉地加大,在尹清媚的臂膀间抓出了淡淡的红印,可尹清媚在这种强烈的气场压迫下也没露怯,双眼间的坦荡让苏寰血液更加沸腾。 "你除了能跟着我,还能干什么?来吧,我等着。"尹清媚甚至微闭着眼睛,嘴角向上扬着,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苏寰恨自己太没用,被她这样侮辱,就算豁出命去,依然没有任何的用,难不成只能...... 苏寰看着自己怀中显得游刃有余的女子,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当下情况紧急,也没办法想太多了,就这么着吧。 等待了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尹清媚正充满疑惑地睁开双眼,便见着苏寰在地面上随手寻得一块石头,散出淡蓝色的灵气将它削成尖锐的锥形,抵在了他蜜色的脖颈间。 "你要干什么?!快住手!!"尹清媚语气里的慌张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气定神闲。 "我杀不了你,还不能杀自己吗?"苏寰又加了一些力气,鲜艳的血痕刺痛了尹清媚的双眼,险些要流下泪来。 "你别这样,把那东西扔了,我不跟你计较。"尹清媚生怕威胁到他脆弱的神经,往后退了几步。 "放我走,再也别缠着我。" "换一个条件。"尹清媚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不答应免谈。"苏寰也很是决绝。 ".......我做不到。"尹清媚虚弱地小声说道。 "那也好,我死了,你就抱着南韵司的尸体过一辈子吧!"苏寰字字如尖刀扎心,尹清媚的心跳漏了一拍,感受到了不好的事快要发生的趋势,以极快的速度放出了暗器。 苏寰也不是吃素的,立马把尖锥放下,暗器与尖锥相撞,发出响亮的铮铮声。 趁此机会,尹清媚抛出灵气,在心底默念出一串咒语,迅速的化形让苏寰避无可避,一举锁住了苏寰的双手与脖颈,再次陷入傀儡般的境地,剧烈起伏的胸口看得出他无奈的愤怒。 "呼,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尹清媚长舒了一口气。 可苏寰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正常,这让尹清媚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手臂一伸,掐住了苏寰企图狠狠咬合的下巴,但还是稍微晚了一些,细细的血流沿着嘴角滴下来。 "你就那么不喜欢呆在我身边。"像是喃喃自语,更像是自我厌弃,尹清媚击晕了苏寰,让他软倒的身子躺在自己的肩头。 当然可以放你走,若我输了你就自由了,不过是想要死前的最后一点温暖而已。尹清媚想到,化作一阵烟雾飘了回去。 妖殿内近日流传着这样一个听起来不靠谱的传言,说是新任的妖王在自己的卧房内私藏男娇,若是你不小心路过她的房前,总会听到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只要被妖王感受到不和谐的气息靠近,定会被撕得粉碎,有好多仆人有去无回。 "这可怎么得了!"大臣们议论纷纷,可见识过她手腕的人,都不敢大声地抗议什么,生怕惹祸上身。 "吾王,您难道忘了自己的初衷吗?"有人不怕死地上前谏言,将头磕到砰砰直响。 "......"尹清媚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好像在看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蝼蚁。 众臣的心全都悬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全都低下头不敢吭声。 "孤在做什么,与你们何干,你们只要相信,复仇的路途平坦,过于放松的凡人还不知危险已经渐渐靠近。"尹清媚的唇角勾出一抹残酷的微笑,如蛇蝎般惊悚。 "可......"那臣子还想开口说什么,被尹清媚不耐地挥手打断了,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孤准备得差不多了,择日开战。" 这一句结束语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一振,终于,这一天就快到了! 第77章 盛世将倾(三) 这天,正在田间劳作的农人看见,一大批身形怪异、穿着奇特的人,却长得跟普通凡人一模一样,大肆穿行过农田,把他们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稻子踩得稀巴烂。 "你们......"农人还未说完,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托举起来,白色的火焰包裹着他的全身,尔后狠狠地摔在地面上,脑浆四溢。 "啊!!!是妖族人!"农田间的农人尖叫着,把锄头丢掉地上,还没跑出多远,怪物般的妖族人五彩缤纷的火焰将向前奔跑的凡人们烧得什么都不剩,包括成堆的稻草、和成排的农舍。 凡人还活在安宁而平静的虚假盛世之中,街边成亲的队伍隆重而喜庆,可爱的孩童骑在父亲的肩头喜笑颜开,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小摊小贩们的货物还剩很多。 黑色的斗篷穿梭在人群之间,冲散了鲜红的娶亲队伍,凡人们骂骂咧咧,丝毫没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 "去死吧!" 只听一声暴喝,人群中不知从哪儿升起了火焰,把轿子撕碎,新娘的红盖头被抛在空中,随着一声尖叫,孤零零地掉落在地面,受惊的马儿四蹄朝天,把新郎官扔在地上。队伍四散逃跑,唢呐和大鼓被抛弃,没人要了。 "妖!肯定是妖!" 蒯大人跪倒在地上,向尚且年幼的小皇帝禀报着情况,短短一天时间,主要的街道都已沦陷,平民们都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烧成灰烬,出了门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 "民众叫苦不迭,目前数量已经锐减至半数。" "伤亡还在继续扩大,皇上!" "行了,都给朕闭嘴!" 小皇帝吐出一口气,发涨的脑袋磕在黄金的龙椅上,一团乱麻。要是他在就好了,我们说不定就会有救,但是他现在在哪儿呢? 此时的苏寰,经过多日的观察和潜伏,终于脱离了恼人的山洞,脱离了那个可怕的美丽女人。 他在被囚禁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思考,一遍又一遍地恨她,最后实在是不能否认自己真的对她动了情,但身份的悬殊,让他只能选择逃离,就算再喜欢她,也是不能放宽心,与她过平静的生活。 "若是大战平息了,你还在,我......"苏寰解开了锁住自己的链子,凑在尹清媚耳边说。 "唉,我说这些干嘛,你是天之骄子,我只是个老头子,你凭什么会跟我......"苏寰叹了口气,最后说:"对不起了,永别。" 尹清媚搂住他的手缓缓松开,没有做过多的挽留,其实苏寰知道,她是在放自己走。 然后,他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一个抽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重见天日,阳光再次撒到身上,暖意洋洋的,苏寰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回到皇城脚下的城门,苏寰往里望了一圈,几乎看不见路上的行人,街面上到处都是撒落的物品,连以小货品赖以生存的小摊贩们也把货物都丢弃了,一切都显得不寻常。 苏寰逮住满脸脏兮兮的叫花子,问道:"最近发生了什么?街上怎么不见行人?" "公子您是从外地来的吧,劝您还是绕道回去吧。" "为什么?" "前几日,有行为怪异者大肆横行,恐怕是......是妖啊!"叫花子神秘地看了一周,才悄悄说。 妖?苏寰愣住了,直到□□的马儿跺了跺脚,才回过了神,丢给叫花子一些银钱,叫花子欢天喜地地跑走了,但也不是朝着城门内的,看来那叫花子也不是完全在糊弄他。 苏寰没有理会门口守城侍卫的提醒,执意要闯进去,马儿也给力,蹄子一扬,后面的人怎么也追不上。 反正也回不了妖界了,就这么径直走向皇宫也不错。于是,苏寰下定了决心,迅速来到宫墙边,与他往常一样,通报了往日里与他交涉的宫人,从小门偷偷进去,见到了小皇帝。 "您来了!我找你好久了!"小皇帝的眼睛一与苏寰对视,瞬间又变成几岁的小男孩,跳着扑到苏寰的怀里:"寰叔叔,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我也听说了一些坊间的传闻,现在需要的冷静。"苏寰嘴里是这么说的,但心里的惴惴不安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您向来最有办法了,求求您,告诉我。"俞成抬头看着苏寰,乞求着什么。 "对不起,皇上,恕臣无能。" 俞成叹了口气,摇摇头,垂头丧气地坐到了椅子上,朝苏寰指了指铺着虎皮垫子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苏寰脑袋里其实是没有头绪的,即使是在尹清媚身边带了很久,可是对于她心里的想法,想要做的事儿也是一头雾水。 "您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一点关于您的消息都没有。"小皇帝的逐渐冷静下来,直视着苏寰,似乎是要追问到底。 "恕臣无能,这段时间内,妖王将臣捆束在山洞内。"苏寰跪倒在地面上,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哦~你见过妖王了?"小皇帝来了精神:"妖界现在的王跟皇祖母有无关系?是他们自己新选出来的?" "妖界向来没有世袭制,能者可上,臣并未探听清楚她们之间的关系。"苏寰依然不敢抬起头来,他分明感觉到皇帝身上的那股肃杀之气冉冉升起,分明前一秒还是个孩子模样,这一刻又有了真龙天子的气息。 "行了,起来吧寰叔叔。"小皇帝舒了一口气,屋子里的冷气消失了。 "您回到朝堂上吧。"小皇帝扬起下颌:"听您说,身份应该是在妖界暴露了,您不能再继续安然待在妖界,就回来吧,我们还需要您。" "遵命。谢皇上恩典。" 苏寰出现在朝堂上,穿的还是自己当年那件盔甲,小皇帝为他收拾得光滑锃亮,手掌一触摸上去,还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马儿和战场上的风。他一步一步走上腾龙殿,俞成的脸太过渺小,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是谁?" 不断有人问,不断有人窃窃私语。皇帝身边的太监清了清喉咙,下面的大人们这才稍微安静了一些。 "刚才进来的大人,是先帝多年前安插进妖界的细作,今时,任务已完成,该是回归朝堂之时。"小皇帝朗声说到。 "臣苏寰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寰!底下的群臣喧闹声快要掀破屋顶,他就是那个藏在书籍里的英雄人物吗?独自一人对抗妖物,为人界立下了汗马功劳。 "据臣的了解,妖王曾伪装为凡人在赤松派学艺,体内大抵有两套内力能顺利运作,这应该也是为何妖界拥立她为新任妖王的原因。" "不错的情报,继续。"小皇帝点点头,表示赞同。 "臣有一计。"苏寰看了一眼赤松派长老,得到他的首肯后,继续往下说。 .............................................. 尹清媚不容易赖个床,她翻过身,意犹未尽地摸摸身侧已经冷下来的床铺,眉毛朝下垂去。 自己并不想要放他走的,近来见过他的人不少,若是一直把他锁在此地,虽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她真的不想要一个心在远处的傀儡。 放走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人,也许是对的吧。大不了,就相信他说的话好了,等这一切结束,她会尽量活下来,也会尽量保证他能活下来,只是尽量。 "吾王,该起床洗漱了。"门外有女唤到。 "进。"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进,平日里都是在门外侍奉,怎么偏偏今天...... "进。"里面的人有些不耐烦了,再次出声唤到。 "是。" 原来里面没什么异常,干净整洁的床铺没有什么男宠的存在,两个侍女不由得羞涩万分,没事听信劳什子谗言?! "愣着干什么?"尹清媚秀眉一挑,淡漠的语气里却是凌厉的斥责。 "请吾王恕罪!"两个侍女连忙跪下,瘦弱的身子瑟瑟发抖。 "行了,起来吧。"尹清媚挥挥手,继续说:"外面怎么样了?" "吾王先前培养起来的那部分傀儡大军已入侵皇城内,主要的街道横扫完毕,凡人已经对咱们怕之入骨,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了。" "嗯,很好。"尹清媚洗了把脸,穿上艳丽的红纱外衫,衬得她更加明艳动人。 "吾王,一切已准备就绪。" "嗯。" 第78章 盛世将倾(四) "吾王,傀儡已进到宫墙边,虽损失过半,仍可以称之为成功的。" "吾王,凡人死伤已逾半数,横尸街头,恶臭无比。" "吾王,据闻,皇宫内对此束手无策,狗皇帝一夜白头。" 喜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尹清媚端坐在高位,对得力的部下一一颔首,表示满意和赞赏。 "吾王,您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尹清媚回过神来,勾了下唇角,让人想起了盛开在黄泉路上的曼陀罗花:"是吗?" "属下不敢。" "大人,说说你接下来的计划。"尹清媚慵懒地把脑袋搁在自己的手掌上,微眯着眼睛望过去,只能看见正在战栗的头顶。 "臣......恕臣愚钝。" "愚钝?"一个瓷杯狠狠砸在老臣的面前,四散溅开的碎片把他的脸划破,血水缓缓顺着脸颊滴落,老臣不敢吱声。 "多余的话别说,多余的事别做,特别是对这次进攻毫无益处的事情。"尹清媚的嗓音变得严肃了,现在,就算前任妖王不在,臣子们也会不由自主地臣服在她脚下,不敢有半句怨言。 .............................................. "寰叔叔,您叫我等,我等了,可现在呢?"小皇帝再也冷静不了了:"他们都快冲进宫城重围里了!" 俞成焦急的步伐似乎跟苏寰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闭眼调息,蓝色焰火包裹着他,隔绝了凡人世界。俞成气急,靠近他一步,灼热的温度把他面部的发丝烤得卷曲,他越来越气,甚至把整个手掌埋进去。 一阵劲风结实地打在他身体上,俞成弹飞出去一些距离,好不容易稳住脚,抬头发现苏寰正在看着如此狼狈的自己,于是小孩子脾气上来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撇着嘴不说话。 "皇上,不可心急,新任妖王自恃能力过人,咱们需要的是等待,然后杀她个措手不及。" "寰叔叔,我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俞成显然不太同意他的观点:"死去的平民百姓都不是命吗?您拿他们去牺牲?" "皇上......"苏寰觉得有些无力,此刻小皇帝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朕不知道您说得究竟对不对,事已至此,只能照办了。要是输了,"小皇帝转过头对苏寰说:"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 皇宫之内看似一片安详,宁静,宫人还是如日常起居一般穿行其中,只是这些大臣们已经好久没回府了,都在腾龙殿里馊着,叽叽喳喳地讨论,却也毫无头绪。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民间的能人异士啊。" 说话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赤松派的长老,他只是淡淡地捋直胡须,掌门也高深莫测地站直身子,沉默不语。 "难道贵派就半点应对方式都没有吗?"有人忍不住问。 "老夫还是跟镇南大将军的想法一致,当下只能等待。毕竟他们人多示众,咱们小小帮派,发展不过几百年,还够不上他们修炼的一时半载,强攻定是不可取的。" "老夫不同意,如此鲁莽,就是要弃苍生于不顾!死伤如此惨痛,老夫实属不忍。" "那还请大人拿出更加可行的解决办法来。"长老一拱手,做出谦卑的模样。 "行了,别争了。"小皇帝也陪着他们不眠不休,才从腾龙殿走出去,两个时辰之后又回来,带着一股阴森的怨念之气,哪里还有普通少年人的模样? "皇上!"臣子们哗啦啦跪了一大片,哆嗦着不敢抬头。 "具体的情形镇南大将军已经禀报与我,其惨烈的状况在座各位都了解,凡人的力量太过弱小,即便是训练了一批如当年镇南将军一般的死士又能如何?凡人一生的长度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弹指一瞬,又如何能敌过他们?" "况且,"小皇帝眼神一转,直盯住赤松派两人:"经镇南大将军禀报,现任妖王在人界潜伏已久,并在赤松习得一身武艺,导致她当下拥有火系和木系两种功法傍身,因此更加所向披靡。"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所有矛头似乎都指向了赤松派的两人,可他们老神在在,一点慌张的样子都看不出。 "皇上,别着急,容老夫来为您解答。"长老上前一步,跪在地上:"皇上所说确有其事,并且,尹清媚是老夫的二弟子,仅排在墨儿之后。" 那个神出鬼没的墨公子?!不少人都听过她的大名,虽然是个好人,但对她的存在忌惮的多,因此也留下了许多奇异的传说。要说这新妖王的排名仅次于她,那岂不是。。。 "安静,继续说。"小皇帝扬扬下巴。 "老夫并非没有对她的谎言有所怀疑,因此在她的功法里加入了一些小试探,果真发现,她虽经高人指点压制住了妖力,但普通人能习得的功法她是全然无法接收的。老夫在她的体内埋下走火入魔的种子,待到关键时刻,只需引爆,即可逢凶化吉。" 原来如此,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众人的心一下子便落回了地面上,低低的讨论声慢慢放大,带着些许惊叹和喜悦。 "既然长老有法可循,朕也是个门外汉,只望长老能有分寸,不要伤及过多百姓。"小皇帝也放心下来,对往后有了一些信心。 苏寰没有同大臣们站在一起,他一个人缩在宫闱的幔帐后,透过雕刻的龙柱听他们的对话。 原来看起来如此强悍的尹清媚可能正在忍受功法逆行的痛苦,人妖两别,即便是自己跨过了界限,依然无法理解她的苦痛,现在的他,只不过是苟且偷生的年长老人而已。 闭上眼睛,尹清媚的脸出现,尽管她伤他,囚禁他,这些天的耳鬓厮磨,已经把她整个人嵌在他心里,连同对徒弟的愧疚、无迹可寻的暧昧,全都转移到她身上,然后又无处可疏解。 "将军……"宫女埋首撞到他一下,刚一出声,就被苏寰阻止。 小皇帝分明听见了,看似不经意地一转头,看了一眼躲着的苏寰,云淡风轻,什么也没说。 "此次,望镇南大将军能再次成为头阵,带领我派弟子,大败妖族!" 长老叩首,诚意十足的请求让人不得不答应。 小皇帝明显不想答应,有些为难地看着长老稀疏的头顶。 "镇南将军的作为有目共睹,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并且,镇南将军曾和妖王是旧识,相信他定能不负众望。" 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全场哗然,苏寰站在帘幕后攥紧拳头,一时间有些不明白长老是想做什么,连掌门都露出震惊的神情。 "旧识?镇南将军也跟她有过交情?" "这几人完全是胡闹!把如此重要的情报藏着掖着,究竟是意欲何为?!" "镇南将军在妖界待了两百年,不敢妄自推断他究竟归为何处。" 小皇帝皱紧了眉头,这帮酸儒只知表面,被人不明不白地激了一把就开始跳脚,真不明白这么大把年岁是怎么活过的。可他不能说,只能把自己最亲的寰叔叔摆在阵前,全人界的希望都维系在他一人肩上,又与多年前的决绝重合了。 "将号令虎符取来,呈与将军,一切听他指挥。"小皇帝揉揉眉心,颁布了圣旨。 苏寰无力去挣扎,或许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注定了今日他的力不从心,不管是对曾经的所谓友人,还是对当下的苍生百姓,他都问心有愧。 苏寰身着素衣,昂首阔步靠近小皇帝,双膝跪地,匍匐在曾经躺在他怀里的俞成脚下,恭敬地接下闪着金光的圣旨。 第79章 盛世将倾(五) 可怖的傀儡面色依然发青,锲而不舍地沿着宫墙往上攀爬,即便是手指血肉模糊,也没有半点松懈。 城墙上的侍卫严阵以待,举着弓箭不断射着,墙壁的缝隙里插着许多的断剑,傀儡们连手上也有被剑划出的伤口,超越凡人的功力让他们勇往直前,形成一堵人墙,不断朝着墙顶靠近。 "将军,我们顶不住了!"满脸泪痕的小侍卫,跪倒在将军脚下,同僚的悲凉叫喊声做背景音,凡人的命运似乎已经穷途末路。 "我们不能随意求援,他们有他们的责任,这是我们的。"将军说:"我们要守住宫墙,直到战死为止!" "是!将军!"小侍卫涕泗横流,咬着牙说。 没有人指挥的队伍就是散沙,更别说是面对这样一群行为诡异,不人不妖的傀儡,守城军节节败退,用尽了手里的弓箭,看似锋利的刀剑也变成一堆废铁,鲜活的生命在他们脚底下逝去,宫墙很快就沦陷了。 皇宫犹如一座迷城,一圈一圈地把腾龙殿围在中间,漆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宫殿外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傀儡们翻着灰白的眼睛,失去了基本思考能力,对这一种诡异的安静几乎察觉不到,也只是微微顿了一下脚步,便全速朝里冲。 看不见的透明罩子把所有傀儡挡在外面,尽管他们无力地挣扎、血肉模糊的手掌试图突破屏障,却做不到。傀儡们不解地皱眉,还是没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吾王,行动受挫。" 时刻观察这方战况的妖臣快步走上殿前,凑在尹清媚耳边详细地禀报了情况,她似乎也预料到了,只是轻轻地挑起了一边眉头。 "傀儡无智,派他们在阵前无妨,可要突破有能人志士镇守的皇宫,还是得众卿共同努力才行。"尹清媚说。 "吾王所言极是。"有一臣下站出来:"可派谁去呢?" "屏息能者可前往。"尹清媚站起身来:"需要你们混在傀儡之中,他们想必已经摸清了傀儡的低能,派出的定是普通的凡人官兵,你们随之攻入,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吾王英明。" .................................... "我不同意。" 苏寰半跪在殿前,急得冷汗直流:"皇上,妖王她对咱们的功法一清二楚,千万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或是......和谈。" 赤松派看了近日里的胜况,向皇帝谏言,攻入妖界,一举歼灭妖族以绝后患。苏寰一听就急了,如此急躁冒进的做法,无论如何都是不妥的。 "将军怕不是已经对妖界产生了什么别样的情感吧?或是对妖界的什么人......"长老言有所指,锋芒毕露。 "臣不敢。"苏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深深地跪伏在地上。 "师父!"连掌门也不明白,究竟长老心里在想什么,为何要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打破维持了两百年的和平关系。 "是墨公子!" 不知是谁爆发出了一声惊呼,身着墨绿色劲装的女子阔步向前,先是对皇帝进行了礼节上的跪拜,紧接着,像是不懂规矩似地自顾自开始禀明来意。 "镇南将军虽尽心尽力帮助朝廷,但据线人的情报,镇南将军怕是对现任妖王有了私心。" 全场哗然,连平日里极为相信他的小皇帝都发起火来。 "是真的??为什么?!" "臣不敢。"苏寰只是这么回答着,一如他平日里回答自己内心里的问题一样。 "行,你先下去,没有朕的吩咐,不能出门。"皇帝的一句话,算是给他了禁足令,苏寰反而还轻松了不少,不想再面对着恼人的朝堂,以及熟悉不熟悉的同僚们打量的眼神。 "望皇上明鉴!"长老只说了这么一句,郑重地朝龙椅上的人做了个跪拜礼。 "......"皇上难得沉默。 苏寰不知外部战况,只是日复一日地看着门外宫人的影子经过,从多变少,越来越安静。本应该是主力的他,如今只能坐在此地枯等,实在是不好受。 "我要见皇上!"苏寰再一次向门口的侍卫请求,这一次不再是冷漠地拒绝,其中一人神色匆匆地朝外面走去。 没过多久,苏寰就得到了皇帝殿下心软的允许。 随着侍卫再次踏进腾龙殿,比起那日里的人声鼎沸,此刻也是安静不少,苏寰匆匆扫视了一圈,武将几乎都不见了,只剩一些年老的文官垂头丧气地候在此处,浑浊的眼珠瞧见了苏寰,也没有折射出什么明亮的光彩。 "你且上前来罢。" 小皇帝不过将近十日的光景,脸上沧桑的痕迹深重不少,甚至鬓边还有了少许银丝,不知是光线的缘故还是什么。 "是。"苏寰听了皇帝的话,一步一步踏上阶梯,来到俞成跟前跪下。 "朕......不知是否错怪于你,但这将是你最后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小皇帝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苏寰的肩膀上:"和谈吧,如你所愿。" "皇上,这并不是如我所愿。这分明是实力悬殊的两界,最稳妥的处理方式。"苏寰抬头直视小皇帝的眼睛。 "随你怎么说。"小皇帝叹了口气。 腾龙殿的外门打开了,苏寰终于窥见了外头的天光。 来不及收敛的尸首横亘在阳光下,石阶上满是鲜红的血迹,早前布下的结界不知被何人所破,远远地看见还有不少傀儡踏着尸首向里爬来,黑压压的一片人海,根本看不清原本的路在何处。 有人在苏寰身后推了一把,猝不及防地,一个趔趄险些滚到尸首堆里。 "哟,来啦,师父。" 清朗的女声入耳,苏寰惊得迅速抬头去寻,果然,在阵前看见了那个女人。 "镇南大将军苏寰,代表我朝与你妖族和谈。" 尹清媚身着一袭黑色锦袍,并没有施展妖术,一脚踩在傀儡的头上,比苏寰高半个头,微仰着下巴,对苏寰说:"您请说。" "前一次两界大战,妖族大败,退居边界,成立督妖廷,原本相安无事。"苏寰先是轻描淡写地叙述了前因,然后话锋一转:"我朝并不想要知道你们妖族为何此次想要大肆进攻的缘由,我朝只想你们彻底退回,并且诚恳谢罪。" 尹清媚觉得很好笑,连锦袍上的金黄色的凤凰也在颤抖:"我还是告诉你们,妖族进攻的缘由。" 苏寰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腾龙殿里的呼号声冲出薄薄的门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他缓缓地转过头,看见一位穿着华丽的女人,把剑抵在俞成的脖子上,跨出了门槛。 "母后。"尹清媚还没说什么,半蹲着恭迎那个女人。 苏寰没见过她,但大概能猜得出她的身份。 "前任妖王,皇太后。" "久仰大名,镇南大将军。"尹月华微笑着对苏寰点点头,闪着银光的利刃在小皇帝精贵的脖子间划出一道血痕。 "太后......奶奶......"小皇帝试图用亲情感化她,可惜,他似乎忘记了,这个女人原本跟他就不是一家人。 "孩子,我可不是你的奶奶,你跟我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唯一一个是她。" 尹清媚和尹月华十分相似,小皇帝呆滞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不可能的想法。 "她是......我死去的姑姑?" 殿内一息尚存的年迈老臣这才想起,许多年前,先皇曾经有个人与妖混合的血脉诞生于世,她曾是象征着和平的绳索,但据说是过于虚弱的原因,这个孩子才不满一岁便夭折了。照现在看来,是他们错了,这个孩子还活生生的,成为了妖族反败为胜的最终利器。 "小俞成乖,是姑姑错了,这么多年没来看过你,不要怪我哦~" 尹清媚笑得诡异,嘴里客套的话夹枪带棒,听得人浑身不适。 第80章 盛世将倾(六) "太后......"苏寰面对一边倒的局势,难得还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下来:"妖王,您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尹月华似少女般转了转眼珠,俏皮的模样不减当年:"没有。" "我来说吧,母后。"尹清媚主动站起身来:"人界给予我们妖族的不仅仅是一些不平等的条约,还是俘虏妖王的耻辱,甚至要求妖王为区区凡人生儿育女,实在可笑。我妖族需要你朝定时向我族进贡活人,不能限制我族行动,撤销督妖廷,放了母后。" 听起来好像只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东西,但苏寰越听,后背的冷汗越多。且不说进贡活人是多么丧尽天良的事儿,不限制妖族人的活动,无异于将所有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些个妖人武力高强、行事捉摸不透,随便一个都有毁灭全村之力,这么做完全都是丧/权辱/国! "我不答应。"苏寰坚定地摇摇头。 "那我的宝贝孙儿脖子就别要了吧。"尹月华微笑着,充满寒意的刀刃在俞成的脖子上割了不少细小的伤口,虽都不致命,都很危险。苏寰忽然感觉到不少属于凡人的气息,心想或许是援军到了,当下安定不少。 "皇上。"苏寰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眼神投向即将被剑逼至绝处的小皇帝,希望还是由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寰叔叔真笨。"小皇帝轻笑了一下,眼神里满是泪光和坚毅。 "朕决不答应!"俞成闭了一下眼睛,把湿润的泪光隐藏起来,大声宣布了他的决定。 "很好。"尹清媚倒是很意外,这个应该称她为姑姑的小男孩很有志气,不知是该庆幸自己和他同出一个血脉,还是不该,总之尹清媚蹙了一下眉头,朝尹月华递了一个眼神。 "我的小孙儿真的长大了呢。"尹月华笑了一下,阴气森森。 还没到时候吗?!苏寰在心里不断问着,眼神急急地向上瞟,试图要找到赤松给出的预兆。 突然,尹清媚捂着脑袋蹲了下去,绿色和红色的光芒从她的体内迸发而出,瞳孔开始涣散,光束快要割裂她的瞳仁。 "怎么回事?媚儿!!"尹月华焦急地呼喊着,手上的短剑颤抖了一下。 "母后,别管我!"尹清媚全身都被两种混合火焰包裹起来,几乎都要看不清她的脸。 说到底还是母女连心,尹月华把她当了多少年的复仇工具,但此刻见她被痛苦折磨地站不起身,还是不免有些分神,这便是凡人最后的机会。 眼前几道快得看不清的黑影,夹杂着烧透半边天的火焰降临大地,像是天神降世一般,让身后那些没见过此阵仗的文臣们呼号起来。 "有救了!!" 定睛一看,是赤松派的弟子们,还有些散仙游侠,虽穿着不同,此刻劲都往一处使,一道惊雷似的光束直朝尹清媚轰去,硝烟过后什么也不剩下了。 妖族一见此情形,几乎吓破了胆,但愤怒也让他们团结,刹那间,黑压压的族群脚步一蹬,朝那群能人冲去,略显阴沉的天空被鲜亮的色彩劈开,皇宫上空形成了彩虹色的云彩。 苏寰也不再等待,释放出黄鹄,那个吊着眉毛的鸟禽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没有选择背叛他,任苏寰足尖一点飞上了半空中。 在火焰的炙烤下,道行不足的妖族人死伤不少,宫殿前的路面上尸首堆砌的路面更厚了一层。而尹月华还是没放手,此刻她只想要寻找一个荫蔽之处,能把这小皇帝和她一同装下。 苏寰见她眼神不断闪烁,左顾右盼,心中大概有了些许猜测,于是上前一步,把他俩截了下来。 "锵!"一声兵器相接的刺耳声响,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子挡住了苏寰的去路,南韵司嘴角含着一抹邪恶的笑,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鼻尖相贴。 "又见面了。"南韵司看起来有很多话想对苏寰说,不过现在比起那个,更想要扒了他的皮。 "是,我们之间也该了断了。"苏寰一人也无力顾忌小皇帝,特别是南婉儿一出现,根本与他都没对上目光,一个闪身就带走了他们。 苏寰倒是不担心尹月华会对俞成做什么,毕竟她还需要向他们开一些必须满足的条件,生命威胁暂且不存在,只是,究竟什么时候能赢,能赢的机会有多大,苏寰紧盯着面前这个洋洋得意的男人,不知怎么的有点不安。 "你怕了?也对,你的半吊子功法,我都知道,因为你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来的。"南韵司挑眉,用苏寰几乎看不清的剑锋扫过他的脸庞,一道刚刚划破皮肉的血痕绽放在颧骨处,微凉,只有轻微的疼痛感。 "我想伤你就伤你,想折磨你就折磨你,你无法反抗。" 南韵司这么说着,一边用手里的短剑在他身上划出不同的刀痕,苏寰只是在虚空中胡乱砍着,半点南韵司的衣片都没有沾到。 "都说了别挣扎,你不可能赢过我。"南韵司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与食人妖嚼碎骨头时的声响极为相似。 苏寰没说话,把那些越来越重的伤痕带来的痛感全都摒弃,变成身外之物,慢慢地,它们开始不会影响他。 南韵司也觉得这样轻微的折磨算不得什么,渐渐地开始下起了狠手,短剑没入苏寰的皮肤,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把短剑从体内夹住,愣是拔不出来了。 "什么?!"南韵司显然没料到,分出一部分灵力想要把刀刃拔出。 "晚了。" 苏寰猝然睁眼,黄鹄猛地往下扎,一脑袋把南韵司这个真正的主人给掀翻在地,嘴里的蓝色火焰烧焦了南韵司手腕处的皮肤。 "它是我的!你凭什么能使用它?!"南韵司暴怒,手上的短剑毫无章法,一下一下朝黄鹄刺去。 黄鹄哀怨地啼叫,脚爪因为疼痛而蜷缩,但依然倔强地挡在苏寰面前,决绝地面对自己的前主人,南韵司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他胡乱攻击着,即便他的实力相较于苏寰强劲了许多倍,苏寰还是找到了他的破绽。 如同往常的结印,使出南韵司认为十分小儿科的基础法术,反而出乎所有人预料地,顺利击中了南韵司,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去好远,掉落在尸体堆里面看不清了。 苏寰飞上前去,手里和南韵司一模一样的短剑用力插进了南韵司的前胸,在他挣扎之时,抢走了紧紧捏在南韵司手里的那把,也没入了南韵司的身体里。 "你......我竟然败了......"南韵司没想到,自己会失败,还是以如此迅速的方式,实在是太丢人了。 苏寰毫无留恋地看了他一眼,从胸口流出的血水沾染了他的侧脸,跟他一样的那张脸被污物弄脏,失去了往日的骄傲和自信,手一伸,把南韵司的脸撇向侧边。 黄鹄在半空中扑闪着翅膀,喙的方向正对着他们逃跑的路线,苏寰读懂了,他抬眼,正巧墨公子的眼光扫过来,他对她示意了一下,她便明白了,几个迅速地跨步,他俩并肩而立,消失在混乱的战场上。 循着味道,他们找到了在冷宫偏殿的三人,小皇帝安然地躺在皇太后的怀里,脖子上横着的短剑还在,尹月华的眼睛肿成了核桃,可还是美艳动人,南婉儿看见他们来了,什么也没说,拿着那双可怜的狗狗眼瞅着南宫,此时无言胜有言。 第81章 大结局 "你们还是来了,后面没有跟着什么小尾巴么?" 尹月华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悲伤,抖着喉咙说了这句话,南宫皱着眉头盯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明白,终于把眼神又挪到了南婉儿脸上。 "你们认识?"尹月华察觉到其中不对劲的气氛,试着问了一句。 "不认识。"南婉儿回避了,把自己的身子往尹月华那边缩了一点。 "一副故人的样子啊。"尹月华唇角勾了一下,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了一番,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你们啊,小的时候曾经答应过孤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短剑锃地一响,利刃不知怎的竟然对准了南婉儿,也只来得及瞪大双眼,南宫迅速地用法术一挡,短剑应声落地。南婉儿咬着唇,头也不回地从窗口消失。 "养在宫里时日久了,疏于修炼了。"尹月华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个垂暮的老人,实际上她也已经是了,在失去了尹清媚的瞬间。 "太后,放了您的孙儿吧,当下妖族已损伤过半,不客气地说,复仇已失败。"苏寰的面孔上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声音冷漠又疏离,半分的尊重也无。 "胡说,区区一杂种混血,竟敢和孤叫板!" 金钗步摇撒了一地,繁重的华服顷刻间碎落,露出与彼时尹清媚身上一模一样的穿着,相似的容貌刺伤了苏寰,眉头盛满不可解的愁。 看样子她要动真格的了,南宫双手变换着姿势,似乎在召唤着什么,尹月华没有给她成功的机会,掌风扫过,来不及防御的南宫被推得往后了一大步,苏寰实力与她们悬殊不少,这才让黄鹄腾空而起。 "这个凡人小鬼不行,你比她更不行。"尹月华的口脂化作一道艳丽的虚影,猝然朝他们靠近,黄鹄还未俯冲下来,两人就被她甩到地面上,滑出去老远。 小皇帝坐在床榻上干着急,浑身被看不见的金丝缠绕,他动弹不得,嘴也被法术封禁了,张嘴也成了奢望。他伸长脖子,望着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苏寰,在心底为他鼓劲。 "殿下请不要着急。"南宫尽力平复自己不稳的气息,出言安慰着焦急的小皇帝。 苏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蹒跚着爬起身来,跟着他一起摔倒在地的黄鹄也晕头转向地扑腾翅膀,甩甩脑袋。 "留你们一条命,去找个能做决定的人来。"尹月华轻蔑地扫了一眼坐着的俞成。 "不用了,我们没有做决定的必要。" 冷宫的门边又出现了几个人影,往日寒冷的空气都被驱散了,尹月华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劲敌出现了。 赤松,钟神的掌门和长老们远道而来,各执兵器,同仇敌忾,其中有不少尹月华的老熟脸,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似乎时光又倒流了,她不想几百年前的战败再来一次,况且是现在这样失去了所有的情况下。 "束手就擒吧,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太后。" 苍老的声线就像把看不见的利刃割在尹月华的心头,这些老家伙们又在羞辱她!她咬着银牙,双眼逐渐变得赤红,浑身上下的白嫩肌肤上飘浮起了青色的血管,丝毫没有了寻常美艳妇人的样子,倒像个疯婆子。 "不准叫我太后!!这个名字令人反胃!" 几位高人对了个眼神,走到宽阔的殿内,站成一圈阵型,嘴里念念有词。苏寰见阵势已经拉开,也不再彷徨,不再搞那些花招,只是拿出两把佩剑,充沛的蓝色火焰围绕着他的两条手臂,显然是比之前的力量更加强大了,一瞬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你把南韵司给杀了?"尹月华手一伸,吸过苏寰,紧紧掐住他的咽喉:"这倒是让我非常惊讶。" "咳咳......他太狂妄了......"苏寰费力地说完这句话,趁眼睛还没黑,举剑刺去。 尹月华堪堪歪过身子,躲过了剑刃的攻击,捏着苏寰的手上溢满了红色的火焰,痛苦的青筋爬满脖子,苏寰急促地喘息,手上的动作没停,一团又一团的蓝色火焰袭击着尹月华,虽然都是些小儿科,但如此密集的袭击也有点吃不消,好不容易,擦破了一点点皮。 尹月华不想再陪着他玩儿了,迅速地收紧手指,只听见清脆的骨骼破裂声,苏寰再次摔倒在地,只是这次他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来了。 那边的阵型摆好,从地面上展开的金色符咒朝天空伸出,拽住尹月华往阵中心来,她挣脱不开,尖叫着,踢打着,都没能挣脱半分。 南宫执剑,尖端爆发出一束乳白色的光晕,穿透了尹月华的胸膛,她尖锐地啼鸣了一声,碧绿的蛇身闪现,浑身的青筋消退,直挺挺地倒在阵中心,胸前的空洞再也填不满了。 这时候南婉儿出现了,她阴沉着脸,说:"他们已经被我劝回去了,现在吵着要看王的尸体。" "尽管拿去。" 南婉儿不屑地呲牙,还是没发作,搂住尹月华的尸首,又出去了,快得连个背影都看不清。 "镇南大将军快不行了。" "老夫心里有数。" 苏寰歪着脖子虚弱地喘息,涌上来的血液淹没他的喉管,出的气比进的气多得多,他听不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也许是没救了,也许是在替他惋惜,没关系,毕竟走过人世一遭,比身边人的岁月长了一倍有余,无遗憾了。 这么想着,他舒适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停下了远飘的思绪。 ..................................... 苏寰浑浑噩噩地,感觉自己化作了灵体漂浮于空中,脚步虚浮,周围一片虚空。 "苏寰。" 有人在叫他,苏寰转身,什么也没看见,眼睛里漂浮着雾气,用力地揉揉眼睛,周围却还是一片虚无。 "苏寰,你是看不见我的。" "我在哪儿?" "你想不起来了吗?这是你的内府。" 原来是这样。苏寰心想,死之前还会回来这里,真有意思。 "你没有死,应该说这次暂时不会死。" "为什么?" "你本就不属于那个躯体,既然两百年前能够从你本身的躯体里脱离出来,你就能够毫发无损地再回去。" "再过一会儿,你就会醒来。到时候,好好地活下去吧。" 苏寰慢慢地想起这声音是在哪里听过,他张了张嘴,还没唤出名字,一声清脆的啼鸣穿透漆黑的虚空,把苏寰带到充满光明的现实中来。 "醒了!" "快,他醒了!" 黄鹄没有骗他,苏寰的睫毛抖了抖,张开干涩的嘴唇,无声地吐气。 "给他点水。" 抿了一口水之后,苏寰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了几下,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焦急的俞成。 "寰叔叔,你已经睡了好久了,终于醒了。"俞成一撩袍子,坐下就想叙旧。 "怎么样了?" 俞成知道,他是想知道大战的最后结局,于是清楚明白地告诉了他。 他们赢了,妖界接受了永不再犯的条件,由赤松派镇守两界边境,确保妖界不会有人偷跑出去。尹月华和尹清媚的尸体已经烧毁,灰烬就埋在皇城脚下,让她们与英勇战斗的将士们一同镇守皇宫。 "她们......" "她们死透了。"俞成好像有些明白他在想什么,两条剑眉拧在了一起。 "我......" "别说了。"俞成阻止了他,站起身背对床上虚弱的苏寰。 "你不能离开这里,你是大战的功臣,我会给你丰厚的奖赏,封官加爵,但是,"俞成推门而出:"尹清媚的骨灰你休想要回,这是朕对你最后的仁慈。" 苏寰力气被抽干,喘着气躺在床上干瞪眼。 "宣镇南大将军入殿。" 太监细尖的声音响彻腾龙殿,苏寰已经回到了自己本来的躯体,他昂首阔步,走到阶梯前单膝跪下:"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镇南大将军退敌有功,加封镇国大将军名号,官居一品候,赏黄金万两,宅邸十座。" "谢陛下。" 苏寰毫无喜悦地磕头,冰冷的地面冻伤了他的心,他闭上眼,那个女人的背影一直在回荡。 回到宅邸,陌生的仆人,陌生的宅子,陌生的床铺,陌生的人界阳光,一切都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老爷,又有人来提亲咧。"慈祥的老管家敲门进来,笑眯眯地说。 苏寰放下手里的书,叹了口气。 "我又不是个姑娘家,为何要来向我提亲。" "老爷您年轻,模样又俊,哪个姑娘不动心?"老管家走进来,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老爷考虑考虑?这个宅子太空嘞。" 苏寰的眼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不知道在看什么。 "老爷,您或许有什么无法忘却的事情,但人都要往前看的呀。"老管家罗里吧嗦的,但也是为了他好。 苏寰被太阳灼伤了眼睛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是回不来了,但一直都在。" 老管家明白了,只得摇着脑袋退出去打发上门大包小包提亲的达官贵人们。 苏寰的耳力一直都挺好的,于是在入夜,有人在他的床榻边淅淅索索地猫着腰靠近,他听见了,只等猎物主动靠上钩。 "啊!" 年轻的女子声音在耳边炸开,把苏寰的瞌睡唤醒了,他透过黑夜,把人掀翻在床榻上,鼻尖对着鼻尖打量这个陌生的脸庞。 有些熟悉的神情,有些熟悉的眼神,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有些让人怀念,苏寰心里有个不着调的想法。 "是你?"苏寰悄悄开口,生怕惊醒了这个美梦。 "是我啊,师父。"女子笑眯眯地颔首,用侧脸蹭了蹭苏寰汗湿的手掌。 "你回来了。" "嗯。" "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怎么不来找我?"女子反问。 "我以为......" "是不是傻,你能活过来,我也可以。" 苏寰破涕为笑,毫无戒备地埋下头去,卸了力气靠在女子的肩膀上,闷闷地说:"在山洞里,我不该丢下你自己走了。" "傻,是我放你走的。" "那这次是你主动送上门的,我就不再放开了。" "好。" 两个人在微风吹拂过的夜晚,交换了一个带着前尘记忆的、潮湿又甜美的吻。 一月后,将军府上张灯结彩,众人喜气洋洋前来道贺。 "听说新娘子并不是个什么有名的官家小姐,也不是名门闺秀。" "那真是奇了怪了,怕不是什么青楼女子吧?" "也不是,好像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 "啊,那可是神了!" 苏寰牵着绣球的这一头,跟尹清媚对拜,他几乎能看见,喜帕下面那张微笑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因为是第一本,很多东西都有难以修改的bug和奇奇怪怪的问题,我自己能看见,但好像修改不出来QAQ 若你能陪我到这里,我衷心地感谢,咱们下一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