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阴阳师]平安京记事 作者:宴和 文案: 寄信人为富江的神秘信件,来自于未来的诅咒,种种怪异事件的背后,无形之中操控着妖怪们行为的主人到底是谁?在封印八岐大蛇后,又一场斩妖除魔泡狗子的华丽百鬼夜行拉开了序幕!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游戏网游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倍晴明,大天狗 ┃ 配角:玉藻前?玉藻前! ┃ 其它:阴阳师 第1章 黑夜山自黑晴明与白晴明融合后渐渐冷清。恢复了记忆与力量的安倍晴明解除了黑晴明所有的式神的契约,那些受伤的妖怪们经过这些变故后也不愿再停留于此地,便带着失望与无奈去寻找新的住所。 雪女带领最后一批妖怪们下山,临走时她特意前来询问,期望着大天狗也能与她同行,离开黑夜山这个伤心之地。对于这个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同伴,雪女还是放不下心。他是跟着黑晴明最久的一个妖怪,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抛下黑晴明。他愿意为了黑晴明付出一切,也愿意遵从他提出的所有要求,不管那些要求有多么的过分。 像这样一个忠心不二的式神,在主人离去后,应该怎么办?到底要怎样去忘记,去放下那段痛苦的记忆,得到解脱呢?雪女想不出来,但她知道,黑夜山承载着太多他们的记忆了,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恐怕永远也走不出来。 “您到底还在坚守什么呢,大天狗大人。” “还在坚守些什么?”大天狗对这个问题有些感到意外,他笑着低头抚摸雪女的头发,认真的回答,“坚守大人曾经的许诺过的大义啊!” “可这本身就是一个笑料啊,大天狗!他所说为我们妖怪创造的公平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你看看,看看这些弱小的妖怪,遭受着人们的歧视与欺凌。私欲和罪恶将人们吞噬着,我们不停退避,获得得却只有无穷的痛苦啊!” “我很抱歉没能够让满怀希望的你们获得公平的待遇,如果遭受到人类的伤害,”大天狗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请来找我,我会帮助你们。” “还是不愿意放弃么,这就是你心中的正义?真是愚昧啊,大天狗。”雪女叹息,“即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还请您保重。” “保重。” 萤火虫在山林游荡,妖怪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这生活已久的黑夜山。他们远远的望向山上的庭院,泪水满襟。那些希望,还是破灭了。曾经期望过的世界,已经成为了泡沫。 最终,山中只剩下了这个身着白色狩衣的金发大妖。而那个强大的阴阳师,就像是昙花一现,美丽的东西总容易破碎,他无法挽留的,永远消失在了大天狗的生命里。但是为什么,他还是那样期待,即使在无尽的黑暗中,也依旧相信着再次的相逢。 “成为我的仆人,为我效忠吧!”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把比你想要的还多的力量给你!” 大天狗从梦中惊醒,他又梦到了那个男人,拥有强大法术的阴阳师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笑得像是个骄傲的太阳,藏匿在大天狗宽大狩衣下的冰冷内心一下子就被点燃了,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触动。那一刻,他想,就是这个人了吧。可是—— “说好的,要一起去完成大义啊!” 明明那天他到来时,曾信心满满的去许下那些誓言。人与妖和平共处的平安世界仿佛就在眼前,但如今一切皆为泡沫幻影,不用伸手,已经消散。 “您曾经的誓言已经无法实现了。”大天狗看着京都的方向,“但是没关系的。” 夜色中的庭院空旷孤寂,望着这破败的黑夜山,大天狗执团扇的手有些发抖。往昔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它们就像是枷锁把他困住了,使他溺死在回忆的长河之中,永远不能脱生。 妖怪们拥有的寿命是人类无法想象的,而在这漫长的生命中他太寂寞了,好在后来出现了黑晴明大人。可是为什么大人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为什么会情愿与舍弃他的人融合呢?明明是那样不甘心啊! “就是人们所说的不可逆转的命运吗?真是可笑。” 大天狗坐在庭院,他突然想到源博雅,那个他昔日的好友。他们曾经一起在山间赏樱花喝美酒,互相倾诉心事,而经过黑夜山一战后他们恐怕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所以说,失去了黑晴明大人的他,现在是真的失去了一切,已经一无所有了。 檐角风铃被吹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天狗望着远方泛白的天空,决定去取以前为源博雅酿制的美酒。人们常说一醉解千愁,这就想必昔日的好友不会再收下了,放着也是浪费,就自己享用了吧。 他穿好木屐,习惯性的张开背后那对黑色羽翼,疼痛感在一瞬间席卷整个大脑,他转头去看那正在流血的右翼,微微失神。 那是上次决斗时被八岐大蛇咬伤的地方,它一直难以痊愈,甚至已经开始慢慢溃烂了,这使他的法力也受到影响,渐渐变弱。 大天狗忍住疼痛往山下走,却在一处闻到了一种怪异又邪恶的味道,像人类又像妖怪。他沉思片刻,决定前去查看。 “信件?”大天狗有些惊讶的拾起地上的信件。 这是一份只有署名的信,上面用鲜血写着‘你会是这个世界的我——富江’,这是一个女人的字迹,带着浓厚的死气,非常怪异。但大天狗能肯定,这女人杀得人多得快让她变成妖怪了。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周围的温度在他打开这封信时突然下降,森森的鬼气扑面而来,似乎放出来什么不太干净的东西。他警惕的看着四周,但是并没有出现什么,这地方安静的不像话。可他就是有一种感觉,他被什么东西笼罩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邪恶东西。它畏惧着自己大妖的力量不能完全侵入他,但由于受伤的缘故,它还是对大天狗造成了影响,具体是什么样的影响大天狗说不上来,但他感觉到了自身发生一些变化。 “吾已经衰弱到这样的境界了吗?”大天狗自嘲,如果黑晴明大人还在的话一定会先骂自己一顿,然后在不满的给自己疗伤吧。 他冷漠的望着京都的方向,右翼隐隐作痛。可惜——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黑晴明了,只剩下京都那个受人尊敬的大阴阳师了。 “记得雪女好像说过在山下的村庄旁边是蝴蝶精居住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治疗的办法。如果再放任下去,法力也许会完全消失吧。” 穿过杂草和低矮的灌木林,大天狗找到了正在跳舞的蝴蝶精。她穿着红色的和服和深紫羽织,胸口系着蝴蝶结。手中的鼓摇晃着,是个非常活泼的小姑娘,而这样妖怪,正好是大天狗不愿意接触的类型。 大天狗在很久之前是一个人住在深山中的,原本那山中的妖怪们非常多,而且时常有实力强大的妖怪来挑衅他,但一一被他打败后,妖怪们就长了记性,不再来找他。 最关键的是年长的妖怪不希望年少不知事的妖怪因为一时冲动,像他们一样去找大天狗决斗,最后遍体鳞伤的回来,就到处传言大天狗的不仅力量异常强大,为人也冷漠无情,最不喜欢别人打扰。再加上被打败后的妖怪们因为没有颜面留下来,纷纷搬家,于是导致谣言越来越过火。大家就全部离开,只留下了大天狗一人。 在大天狗跟随着黑晴明后,黑夜山的妖怪们也畏惧着大妖的力量不敢与他接触,这导致他的性子越来越冷漠。现在除了对待黑晴明与雪女时偶尔流露出温柔神色,其他时候就连话也甚少。 所以现在当他看到蝴蝶精时,他止步不前。 “唉?是大天狗大人呀,难得看您下山呢!”蝴蝶精在看到大天狗的第一眼就飞奔到他面前,眼神中充满了爱慕,但在看到他正在流血的伤口后不由皱眉,“大人受伤了?真是难以想象有谁能将大人您打伤呢,这……您能告诉我受伤的原因吗?” “上次京都决斗时被八岐大蛇咬伤了,一直难以痊愈。”大天狗对于这活泼的小姑娘有点不太适应,他接触的女人很少,满打满算也就雪女和三尾狐两个,但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又怕他,从来没人对他这样热情。 “竟然是传说中的八岐大蛇吗?难怪有这样强大的妖力。可这样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帮助您,”蝴蝶精有些伤脑筋,“您可以去京都寻找晴明大人帮忙,以他的实力一定会没问题的,而且他也曾经是您的……非常抱歉!我提到了这个话题,但是您应该去找他,不然伤口继续扩散会很难办的,它已经开始溃烂了,如果不去处理,可能会危及到您的生命。” “安倍晴明的话,就算了吧,吾会想到办法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大天狗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实在不想去请求那个男人,就算是想到他,也让大天狗无法释怀。 如果不是他的话,黑晴明大人又怎么会——拥有那样痛苦的经历的。 他与蝴蝶精告别。此时晨光熹微,矮小的灌木丛枝叶杂乱,青草上露水划过大天狗的衣袖,他黑色羽毛飘落几只,携着晨露离去。背影坚定,孤独如初。 蝴蝶精跟随着他,拾起黑色的羽毛,她将它放在怀中,像是怀抱珍宝。随后贪恋的望着他那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见后才遗憾的叹息。现在弱小的她根本没有留下大天狗的能力,但如果可以的话,有朝一日她真想将他永远的留在身边啊。 “太弱小了。追寻您这样强大的妖怪,我必须更强大。我会找到办法的,大天狗大人。为了得到您,我在所不惜。” 第2章 大天狗喝酒后感觉不太好,他非常端正的坐着,但觉得世界都要颠倒了,眼前的事物非常朦胧。日光顺着枝叶的缝隙倾泻下来,大天狗摇晃着身子站起来,他穿过树林,小溪,杂草,他在黑夜山上不停的寻找着,但没能够像第上次那样——找到那个男人。 酒醉中的他记忆有些混乱,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找到黑晴明大人。他坐在山脚下的空地上发呆,最后往京都方向望。小妖怪们都用一种爱慕的眼神看着他,想要靠近,但都畏惧不敢靠近,直到夜叉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 他赶走了所有的妖怪。 “喂,是黑夜山的大妖吗?” 大天狗背对着他,并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也不答话,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继续发呆,这让夜叉想要发怒,但当他走到大天狗面前,看到那张脸后就立马把骂人的话给憋了回去。 “别的妖怪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是想留下来当本大爷的小弟吗?” “风,听吾之命。” 大天狗在听到他的话后,下意识的聚风形成旋转风刃向夜叉袭去,显然夜叉被他突然的攻击弄得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打中并撞上了树。他有些狼狈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中满是战意。 “啧,有点本事。但还远远不够啊!本大爷要把你和这里都变成废墟!” 夜叉对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如果按大天狗原本的实力,这些攻击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但现在不一样了。持续消散的法力、羽翼的疼痛和醉酒状态都让他没办法继续战斗下去。他完全不能集中精力来与夜叉对抗,夜叉在靠近他时发现了这一点,并停手了。 “虽然是你先动手的,但也因为我的挑衅。本大爷不会趁人之危,来日你养好伤我们再战!”夜叉觉得自己说的非常大义凛然,但大天狗躺在草地上并不太想搭话,太累了。 “喂,需要帮忙吗?送你回家。” “不需要。” “我觉得你需要啊。”夜叉纠结了下,扛起了大天狗,“你住在哪里?山上的庭院吗?” 大天狗不太想回答他,他被他肩膀上的装饰物硌得很不舒服,但免费的劳动力这么直白的送上门来不能不要,恢复体力可能需要好一会儿,他不想躺着被围观,黑夜山脚下的人和妖怪太多了。 “就是那儿。” “得嘞。” 就这样,大天狗被夜叉不太温柔的扔到了庭院里。大天狗看着他有点依依不舍的背影觉得事情很糟糕,他的木屐在上山的路上掉了一只,而夜叉没有一点责任心,他并没有去把他捡回来。 烦躁的情绪让大天狗更加想喝酒,在彻底看不到夜叉后他立马抱起酒坛往口里灌。此时已经到了傍晚,他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露出一个笑容,他也正像是这夕阳啊。 当源博雅见到大天狗时,他看起来非常狼狈。狩衣破烂,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众多,甚至连鞋也没有穿,身边全是酒坛子,这和平时看到的那个非常高傲的大天狗完全不一样。 就在此时源博雅大脑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它不停的引诱他去抚弄这正熟睡着的大妖,然后去囚禁他,伤害他,让他一辈子都乖乖待在自己身边。 源博雅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对大天狗的伤势的担心战胜了这不堪的念头。他犹豫了会儿,决定把大天狗抱起来去找晴明,但再次之前他得把他带回家,给他清理一番。 毕竟他又喝醉了啊! 大天狗酒量很浅,基本上是一喝就醉的类型,但是他喝醉后人却不显醉意,你和他讲话他也照样回答,条理清晰明了,甚至比平时看起来更加有大妖气质,如果你不去碰他,几乎发现不了他醉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会去碰他。 源博雅还记得有次他在骑射比赛中获胜,为了庆祝,大天狗特意去山间摘采野葡萄来酿制美酒。那天,他们坐在庭院中一边欣赏樱花一边喝酒。源博雅酒量非常好,他不知道大天狗的酒量如何,但认为像他这样实力超凡的大妖肯定不会比他差到哪里去,于是一杯一杯给他倒酒。 大天狗也没拒绝,就一直喝,到最后源博雅觉得自己不太好了,却看大天狗一副非常清醒的样子,就想过去让他搀扶一把,好在回屋子里的途中不要摔跤。结果手刚触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抓住咬了一口,轻微的刺痛感让源博雅迅速的收回了手,但下一秒巨大的黑色羽翼舒张,他整个人都被压在了大天狗身下。 那种感觉源博雅现在都清晰的记着。 _ “晴明,晴明——” 源博雅急切的敲着晴明府邸的门。来开门的是童男和童女,他们对于源博雅的突然来访早已见怪不怪,但当他们看到源博雅怀中的大天狗之后都往后退了一步,相互对视然后将门关上了。源博雅眼疾手快的制止了他们的行为,然后无视了童男童女的尖叫声,飞快的奔向正跪坐着画符的安倍晴明。 “就这样闯入别人家里可不太礼貌啊,博雅。” “你确定是闯入?可是你让童男童女来开门的。” “但是他们看到了你带来的客人之后想要关门不是吗?” “你——” “好了,不逗你了。” 晴明停下了画符的手,示意源博雅将大天狗放在他身边。源博雅迟疑了下,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将怀中的大妖交给了晴明。 “说说是什么情况?”晴明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后下意识的看向源博雅。 “我可没带他喝酒,”源博雅摇了摇头,“我听说黑夜山的妖怪们都离开了,就他一个人还在那儿,决定去看看他。结果到了就看见他满是酒气的靠着柱子睡觉不说,还一身伤。关键是他右边翅膀那里的,那是八岐大蛇咬伤的地方,如你所见,正在溃烂着。” “我会治好他。”晴明看着伤口皱眉,被八岐大蛇咬伤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情,”源博雅有些犹豫,递给了他那封信,“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我的内心在一瞬间充满了对他的爱慕和……恨意,还有一些阴暗的想法都踊跃而出,具体的,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 源博雅不确定自己的用词对不对,他补充,“这封信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上面写着‘你会是这个世界的我’,我觉得也许是一种诅咒。因为不止是我一个人有那种感觉,我的家仆也是这样,当我让他们帮忙将大天狗抬进屋去时,他们差点杀了他。” 晴明若有所思的打开了这封信,他隔很远就感受到了这上面浓重的怨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非常怪异,就像是不属于这里一样。 “有什么线索吗?” “或许有。” “是什么?” “自然是——”晴明手中把玩着的扇一合,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源博雅,“不可说。” 源博雅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黑白晴明融合后他就对这位朋友感到越来越陌生,一个强大神秘的阴阳师渐渐显露在他眼前,然后彻底推翻了在源博雅心中晴明之前的形象。这些改变使他不安和焦躁,而他们忽远忽近的关系也是原因之一,现在的晴明变得让人难以琢磨。 “请照顾好他。” “担忧?”晴明看着源博雅那张不放心的脸有些好笑,“毕竟也曾是我的式神,作为主人,照顾他是应当的。” “那,我告辞了。” 源博雅离去后晴明就准备抱起大天狗,进屋给他清理下伤口。但是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大天狗,大天狗就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袖,晴明一时间没注意便倒在了他身上。 大天狗有些吃痛,在睡梦中闷哼一声,用手环住了晴明的脖子,他低声轻喊,“黑晴明大人?” 晴明听到后不由停住了挣脱他的手起身的动作。黑晴明的记忆扑面而来,这其中杂糅着太多情感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让晴明觉得措手不及。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好好整理过这些记忆。 黑晴明对大天狗的感情很复杂,他从来不止把大天狗视为自己的式神,也不像传言中那样把他当做一个复仇的工具。他尊敬并且欣赏着大天狗,在他成为自己式神后对他更是喜爱,甚至是完全的,无保留的信任。但在这其中也夹杂着嫉妒和恶意,他期待看着这个天之骄子跌下神坛,期待将抛弃他,期待他伤心欲绝。 这样饱含恶意却又爱意满满的感情,晴明在一时间无法理解。真是奇怪的□□。 “喝酒还打架,现在又来向家长撒娇,真是坏孩子啊。”晴明叹气,“坏孩子是要被惩罚和管教的。” 第3章 “您醒了吗?” 樱花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天狗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直起身来,周边的景象让他皱眉。这是一个干净舒适的房间,角落里不知名的焚香浓郁却意外的好闻,使大天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下感觉很安心。他之前的记忆还停留在黑夜山上。被夜叉送回来后,他的世界又恢复如初,只剩下了寂静夜晚与美酒。冰冷的风吹散痛楚,他在昨夜与自己一醉方休。 “您的衣物似乎已不能继续使用,这是晴明大人令我送来的,或许穿在您身上有些过大,但请见谅。”樱花妖温柔的奉上蓝色狩衣,“是源博雅大人昨夜将您送来的,晴明大人已经替您清理和包扎了伤口,只是您右翼的伤口较难处理,但请您放心,会没事的。” 大天狗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她手中所持的衣物,并没有说话。樱花妖也不气恼,依旧笑吟吟的。她见大天狗迟久不动,像是意识到什么,于是起身向后退几步,直到退出房间之外后向大天狗点头微笑,合上了门。 “请您更衣吧,有吩咐就喊我。如果想去见晴明大人,他正在庭院。” 樱花妖在门口守了片刻后起身离开,大天狗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又低头去看地上叠的整齐的衣物半响,虽然内心及其挣扎,但还是穿上了。闻着衣服上独属于主人的淡香,他有些不太自然。那是安倍晴明的味道,他曾在黑晴明大人身上闻到过,有淡淡的樱花香,给人一种沉稳神秘的感觉。 他打开窗户透气。庭院中的妖怪们正聚集在一起,进行着夏日活动。小纸人拿着扫帚来来去去,非常忙碌。但是再听到开窗声后,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大天狗,眼神的惊讶与恐惧在一瞬间变为疯狂的爱慕,他们向大天狗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他有些疑惑,最近妖怪们对他的态度有很大的转变,个个都喜欢往他身边凑,就像他是什么诱人的东西,不断吸引着人们放弃一切向他而来。但这些爱慕太过于纯粹了,在他一再退让后竟使有些妖怪萌生恨意,向他攻击起来。 奇怪的事情使大天狗想到了那份不知名的信件,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是受了它的影响,毕竟自己这么久来也没有接触过别的物品了。他还记得当他打开那份信件时的感觉,冰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浓浓的怨气,像毒蛇一样将他缠绕,好似要把他拉入地狱,使他万劫不复。 那是个怎样的女人呢?大天狗想不明白,只好作罢。 他往别处看。在庭院的另一头晴明正在独自赏花,他背对着大天狗,身边没跟着一个式神,背影显得孤寂。风吹动樱花飘落,在花瓣快落到他发间时晴明伸手一拂,他转身时与大天狗的目光撞上,脸上冷漠的表情消逝,变为温暖柔和的笑容。 大天狗愣住了。立乌帽子下的黑发,狭长的狐狸眼和持扇白皙修长的手,身着蓝色狩衣,配上那张俊美的脸却是通身的贵公子气派,传言中的白狐之子,真正的安倍晴明,就是这样的吗? 大天狗关上了窗。 他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对于源博雅的半夜突袭,他并不生气,反而感到庆幸。想到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好友还是这么重视自己,他的内心异常感动。虽然源博雅未经过允许就擅自把他送到了晴明家里,他醒来后还不见人。但是大天狗还是决定忽视这些小事情,毕竟,他昨晚上喝光了所有给源博雅酿制的美酒,果然冲动做事都使人后悔。 大天狗很喜爱他这个交往多年的好友,对他的重视程度不亚于黑晴明。就算最后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相互为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源博雅,而源博雅对他也是真的尽心,即使在最后时刻也信任大天狗,把他当做朋友。 他们多年前在山林相遇。这个手持弓箭,性格爽朗的少年武士几乎在看到大天狗的一瞬间就被他的强大所吸引。他们就像两个普通人一样交流谈天,源博雅没有像别人一样畏惧大天狗的力量,也不害怕他作为妖怪的身份。大天狗对此感到愉悦,在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晴明是源博雅的朋友,根据观察关系应该还不错,虽然不太想见到晴明,但是如果不去的话源博雅应该会觉得很为难。 虽然艰难的做出了抉择,但当他真正站在太阳下时,大天狗觉得头更疼了,宿醉对他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要严重,他不该喝那么多。而且身上的衣服确实大了些,这让他行动不太方便。体型这个问题,平时飞着的话,区别也不太大,没想到真的比较起来差别这么多。 “需要用餐吗?” 背对着他的青年声音很轻柔,那是像初春时期的山泉流水,柔和平稳却又带着彻骨的凉,好似能包容万物,攻击性却很强。这和原先他所看到的晴明不一样,也和黑晴明不一样。这是一个真正完整的安倍晴明,而黑晴明再也不会回来了。大天狗看着他的背影,才意识到这一点。 在大天狗思考的时间里,樱花树下的青年早已走到他面前来,带着笑意伸手将他耳边金色碎发拢到耳后,动作自然入行云流水,大天狗甚至没感觉到不适。 “用餐吧。”晴明唤来侍女上菜,他们坐在廊下,难得的平静时光。 “似乎不太想与我说话,是由于黑晴明的缘故吗?”晴明为自己斟酒,顺手也给了大天狗一杯。 “在汝眼里正义是什么?”大天狗无视他这个问题,很突兀的询问。 晴明笑了两声,喝下一杯酒去,“是平等与公正。” “这世间平等公正吗?” “并不。”晴明摇头,“黑暗永远存在于阴影之下,谁也做不到真正的公正。” “包括你?” “包括我。” “那真是可笑。”大天狗拒绝了他的酒,也没有动桌上的食物。 “你自诩为正义的化身,你又平等公正吗?”晴明反问,“你要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你,你说要给世界带去新的秩序。那新的秩序又是什么?” “曾手刃恶鬼,曾与怪物搏斗,这些不过都只是为了守护那些脆弱的妖怪。可你看,相比于妖怪,人类的生命太短暂和渺小了。他们只能用任何可以使用的东西让自己变得强大,驱逐异类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你想要的正义,在你所构建的新世界里不过是另一种罪恶。从人类欺凌妖怪,变成了妖怪欺凌人类,这样的循环,本质是没有区别的。而当你评论对错,指责过失时,你心中的正义,已经偏斜了。” “汝在指责吾的过失?” “没错。”晴明点头,“你的观念太极端了,从古至今的善与恶都不是绝对的,正义的定位也随着伦理道德改变。黑晴明知道这些,但复仇的欲望控制着他,八岐大蛇诱惑着他,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邪恶,但对于你来说并不是这样,你认为他在拯救你们。” 大天狗沉默,他在心中自问,他的正义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想要推翻晴明的这番言论,最后却发现,自己早已与当初的誓言背道而驰了。晴明说的没错,这样的循环,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那他现在的坚持,意义在何? 晴明漫不经心的继续讲,“你很强大,但显然,你的主人在处理事情上并没有给你什么好的建议。他放纵着你的自负,期待着你奔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你坚守着他所谓的大义,是不是过于幼稚?”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谁也没办法给你讲明白正义到底是什么,因为它就在你心中,你必须自己去领悟它,然后重新走向那条只属于你的道路。” “汝是对的,是吾狭隘了。” 善与恶也不会只出现在哪一方,无论是妖怪还是人,都是相同的。以前他看见人类被恶鬼欺凌,因此惩罚恶鬼,却又发现弱小的妖怪们被人类欺凌,因此对人类不满,想通过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来构建一个属于妖怪的世界,保卫他们不受伤害。 但是这是没有意义的,他从前明白这一点,不过不愿意承认,认为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足以挽回一切,而黑晴明的出现更是给了他希望。晴明在话语中暗示黑晴明引#诱他,是没有错的,他确实被引#诱了,并且深陷其中。 晴明轻笑,“现在不管是黑晴明还是八岐大蛇,都已经成为一个过去式。而你不一样,你的寿命是没有尽头的,你有无限的可能性,永远别局限在他送给你的回忆里。” 大天狗想了很久,回答,“好。” 第4章 侍女们收拾了饭菜,大天狗起身准备回到房间里,晴明的话语扰乱了他的内心,对于黑晴明大人的信念,那道无法摧毁的城墙,正在自行瓦解着。晴明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 “会恨我吧。” ——不管是身为黑晴明还是白晴明的我,亦或者是现在你所看到的这个真正的我,你大概都心存不满吧。赠予你希望,又将你独自留在黑暗之中,真是很恶劣的人啊。 大天狗原本要离去的步伐微微停滞,他又坐了下来,看着晴明那漂亮的双眼摇头,平静的说,“这是大人自己的选择,他有判断的能力,我作为他的式神,应该支持他的任何决定。” “我知道了。”晴明叹气,虽然说不恨,但是对自己还是不喜啊,到底要怎样扭转现在的局面,真是伤脑筋,“还有一事与你有关,” 晴明拿出信件,大天狗皱眉,他原本以为这东西落在了黑夜山的庭院里,没想到源博雅竟然拿到之后给了晴明。 “是在黑夜山捡到它的吗?” “有什么问题?” “你应该也感受到其中怪异之处了吧。出来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经过我昨日占卜,这封信并不是我们所处世界之物——它来自未来。”晴明帮助大天狗整理了他身上这过大的衣物,继续讲,“黑晴明打开时空裂缝时,似乎放进来了些不属于我们世界的怪物。再次封印八岐大蛇后,我已经修补了缝隙,但是没想到还是留下了这东西。它可能会让你苦恼一段时间了,很抱歉。” “苦恼?”大天狗抓住了晴明在自己身上乱碰的手,他用力有些大,手腕顿时就红了一圈,这使他不太自然的放开。大天狗没想到身为一个法力强大的阴阳师,□□是如此的脆弱。 “是的,”晴明揉了揉手腕,“当人或者妖看见你的脸时,他们会不自觉的被你吸引,爱上你,并且如果他们不能拥有你,就会想要通过杀死你来占有你。这诅咒可以勾起人的很多阴暗面,然后无限放大。当然,力量强大或者内心坚定的话是不会收到影响的。但如果总是被小妖怪们骚扰的话,就算是鬼王也会很苦恼吧。” “你无法破解?”大天狗皱眉,如果连他都没办法的话,这的确是个很麻烦的诅咒。 “暂时无法破解啊。”晴明点头,“所以请在我的府邸小住一段时间,让我研究破解之法吧。” 大天狗沉思片刻,没有再拒绝,而是带着复杂的心情在京都住了下来。不过看着晴明笑得灿烂的脸,他总觉得自己似乎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话说回来,你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与八岐大蛇打斗时被咬伤了,你应该知道。”大天狗回答,晴明注意到他的称呼发生了一些变化,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了黑晴明留下的烂摊子并不是无法解决的。 “我知道,但是其他伤痕?” “昨晚与夜叉打斗时留下的,并无大碍。”大天狗说的很随意,他没想到晴明会去问他这些,虽然黑晴明是他的一部分,但是对于大天狗来说,现在的晴明与陌生人的差别也不大。 “并无大碍?”晴明跟着重复他的话,“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法力正在渐渐消散吧,仅凭你现在的实力与夜叉战斗未免过于危险。” “那又如何?”大天狗嗤笑,他对晴明这种说话的态度很抵触,“吾还用不着汝来指教。” “事实上根本没想过要来找我吧,如果不是源博雅,就算自己生命垂危也不会来吧,这样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吗,大天狗。”晴明垂眸,他靠近大天狗,嘴角勾起戏谑的笑,“胆子可真是渐长啊。” 这语气让大天狗想起黑晴明,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晴明以说出言灵,锁链将他的全身缠绕,让他动弹不得。他用尽全力想挣脱出来,但阴阳师强大的压迫感使他异常痛苦。 晴明用蝙蝠扇挑起他的下颚,以轻佻的语气嘲讽,“现在的你,真是脆弱啊大天狗。” 他伸出手在空中画着结定契约的符咒,但当他看到大天狗那双蓝色的眼睛时还是停住了。不甘心吗?给黑晴明一样的眼神呢,这么倔强的性格,到现在才显露出来吗? “他让我尽量照顾你。”长久的沉默后晴明认输一般叹气,“为什么不能听话一点呢?” 晴明最终没有强迫让大天狗成为自己的式神。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生气。”大天狗看着晴明没有下一步动作,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没有在挣扎,只是表情淡漠的低着头, 晴明摸了摸他的脑袋,弄的金色短发乱糟糟的。大天狗别过头去,并不想理会理晴明。而且这被困住任人摆布的样子,让他觉得难堪至极。 “黑晴明影响了我。”晴明解除了言灵,“对于,刚刚的事情,非常抱歉了。不过大天狗很不让人省心啊。黑晴明之前拜托我照顾你时我还非常惊讶,但现在看来他对你是异常了解的。” “黑晴明大人么。” “是的。”白晴明对晴明并没有什么影响,而黑晴明简直一直在给他捣乱,原本他是不打算与大天狗有任何接触的,就算黑晴明在之前提出了一系列的霸王条款晴明也不准备遵从。但是他没想到大天狗会遇到这么多麻烦事情,最让人烦躁的是他被源博雅带到他面前来,导致他根本无法忽视。 这和晴明预想的不太一样,自己并不是什么冲动的人,但是遇上大天狗后事情完全改变了,他因为他而无法冷静。 “我会尽量克制,请不必担忧,安心的住下来。”无法保证,毕竟有时候人应该听从内心深处的声音。晴明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此次原谅你,不过,”大天狗突然拉住他的衣袖,“还有一件事情。” “怎么了?”晴明有些疑惑。 “你应该还有蓝符吧。”大天狗以肯定的语气说道。 “有是有,到底何事?” 晴明从怀中拿出十张符,他神情在一瞬间有些扭曲。白晴明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用光了他所有的符,光是看着庭院另一边那些小妖怪们他觉得自己有些头痛,这么差劲的运气吗? 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啊,半身。在看到大天狗后,尝试过这么多次后还坚持不懈的召唤,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吗?简直是浪费蓝符。 “回来之后还没有试过对吧。” “的确。” “黑晴明大人一开始觉得很奇怪呢,明明都是你的半身,却有这么大的差别。” 晴明知道他说的并不是性格上的差别,而是运气,但这并不是他能够控制的,现在尝试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还是那个结果。如果是的话,当着大天狗的面会很丢脸的吧。 “真是恶趣味啊,大天狗。” 晴明捏着蓝符抵在自己唇前,口中念着咒语。他将十张符向空中扔去,心中竟有些紧张。好久没有存在过的感觉,真是新奇。晴明不经意的瞧眼大天狗,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真是让人觉得无奈。 “河童,河童,河童,鲤鱼精,九命猫,座敷童子,狸猫,巫蛊师,”大天狗一个个念了出来,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大妖风范,他都快笑倒了,“最后一个——夜叉?” “正是本大爷啊,”夜叉挥动着手中尖锐的三叉戟,“好久不见,黑夜山的大妖。” “果然原身的运气也很差劲。”大天狗无视了夜叉的打招呼,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晴明,不知道为什么,晴明在他脸上竟然看出了不屑。 “相比白晴明,”晴明指着夜叉,有些生气,“好歹我将他召唤出来了。” “只是一个夜叉啊。” 大天狗语气非常失望,这让夜叉拿起三叉戟就往他身上砸。大天狗躲了过去,召唤出的飓风形成大型羽刃漩涡不分敌友的向夜叉和晴明袭去。 “言灵守。” 透明的结界将晴明与夜叉两人护在里面,大天狗冷笑,夜叉冲出了晴明的结界,看了看他已经包扎的羽翼,“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啊大天狗。本大爷的心已经燃烧起来了!在冥冥之中就感受到你,没想到就真的过来了,这真是上天的安排啊,那就快来与本大爷决斗吧!” 大天狗原本准备攻击的动作停住了,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由于幅度太大连黑色羽毛都飘落下来几只,他指着结界里的晴明,说道,“真是差劲啊。” “喂,你到底在笑些什么啊?从一开始就被人忽视的感觉太让本大爷生气了。” 夜叉看着身边那些茫然的R级式神,又看了看晴明,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领悟到什么了。那这也真是——“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 “说实话,你们再笑下去的话,脾气在好的人也要发怒了。” 但对于晴明的威胁,大天狗和夜叉都没有在意。实在是,太差劲的运气了,就算黑晴明回来了也无法改变啊。 第5章 “大天狗大人!请和我在一起吧!” 童女第三次往大天狗身上扑后,他终于忍不住把这烦人的小妖怪往边上扔。童男飞快的接住自己的妹妹,眼中全是对大天狗的控诉,但冷酷的大妖对此毫不关心,这让他幼小的心灵非常受伤。虽然受伤,但他还是得拉住还在不停的拼命向大天狗冲去的妹妹,然后及其郁闷的往门口走。 “哥哥为什么这么讨厌!”童女气得脸红红的,“又不让我和大天狗大人亲近!难道是想在阻止我,自己霸占大人吗!” “这到底是什么想法啊!”童男对自己妹妹有点头痛,“所以说移情别恋的这么快吗?已经开始不管晴明大人了吗?” “总是……总是……总是要放弃一个!”童女被他弄的非常苦恼,要在两位大人中做出选择的话,真是非常艰难啊,“怎么可以说是移情别恋呢!” “先不管你,有人来了,要安静跟在我身边啊。” “知道了,哥哥真是的。” 童男牵好自己妹妹的手,走近了那个在门口徘徊不定的男人。男人的表情很是紧张,但看到童男后明显松了一口气,他问,“这是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府邸吗?” “请进吧,晴明大人已等候您多时。” 男人听到童男的话后有些疑惑,但随之就想通了,连忙说了几声好,随着童男童女进屋。 “晴明大人既然已经知道我要来,就肯定也知道我的目的吧。” “确实知道,但我却是帮不了你。” 晴明温和的笑了起来。眼前的男人叫野口志康,住在宇治。宇治是连接京都府与奈良的一个小城镇,野口志康在宇治川做渔夫,而在前几个月前他的妻子野口春子在宇治川落水而死,至今未找到尸首。 原本这样的事情晴明见过的也很多,但这个野口志康不太一样,他对妻子的爱让他决心要复活妻子,他在京都阴阳寮里问遍了大多数阴阳师,但是有能力的阴阳师极少,在京都活动的大约都是些无能之辈,无法帮助他。在无奈之下,他只好来找晴明。 之所以说无奈,是因为民间把这位大阴阳师传的神乎其神,但野口志康并不确定他的能力,认为或许是由于他的美貌而迷惑了人们,毕竟晴明有白狐之子身世的传言。而现在看到他,野口志康明白了,如果能够打动他,复活妻子这件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 “为什么?您有这样的能力却不愿意帮助我!”野口志康不甘心,“您是要金钱吗?我有的,虽然是一介渔民,但只要您能帮我复活春子,您要什么我都有办法弄来。” “不是这样,野口先生。生死由命,我等终为凡人,倘若用阴阳之术,强行逆天改命,后果是您无法预料的。它可能会影响众多,您的生命,您父母的生命,或者是整个世界。” “我不懂那些,但我知道,如果没有春子的话,我的死活和这个世界对我来说都不再重要了。” 沉迷情爱的愚人吗?晴明挥扇摇头,然后下意识的去寻找大天狗的身影,见他正在自己身边靠着廊柱小眠后放下心来,不知为何对他越来越在意了,真是奇怪的事情。 “我见您只是想提醒您罢了,希望您别再做无用之功,好自为之吧。” 野口志康被童男童女送走,离去途中总是回头望,期望着晴明能够回心转意,但他此次前来注定无果。 “走了?” “是走了。我为你置办了新衣,要随我回房试试吗?你恐怕也不愿在穿现在这身了吧。” “虽然前面是疑问句,但是你好像并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大天狗跟随了晴明。但当他拿出新衣服时大天狗还是震惊到了,红红绿绿的,大天狗觉得晴明的审美异常独特。 “我要原来的。” 大妖严肃的拒绝这件新衣服,晴明觉得有点可惜,不太情愿的拿出了为他准备的其他衣服。 “恶趣味。”大天狗评价,他换上了与原来无二的白色狩衣。虽然表情非常嫌弃,但还是把其他四件衣服都抱走了。 望着大天狗离去的背影,晴明笑道,“看起来很高兴的啊。” _ “晴明大人!他又来了!” 童女扑腾着翅膀从门口过来,看见大天狗后下意识的要往回跑,但被晴明给拉了回来,于是畏畏缩缩的躲在晴明身边装死。 “汝前几天不还往吾身上扑?”大天狗冷笑。 童女继续躺着装死,晴明戳了戳她脑门,无奈道,“别欺负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 在大天狗多次反应庭院内的妖怪们看他的眼神不对,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待着比较好,于是整日闷在房间里不出门之后,晴明就花费了超多的精力来研究怎样让自己的式神不被影响。最后他翻遍古书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虽然不能根治还异常麻烦,但是为了大天狗他也认了。毕竟是自己要他留下来的,总要纵容一下。 不过还是要怪白晴明吧,如果他可以多召唤一些实力强大心智坚定的妖怪,自己也不至于如此劳累的来画符了。古老咒语成功的几率太小了,加上黑白晴明融合没多久,身体内的法力不太稳定,符咒的效果和时间也非常有限,真是苦恼。 “又是野口先生吗?” “是的呢!这个月都第十次了,他说如果您再不见他,他就在门口定居下来,整日骚扰您。再这样下去,小白大人已经快忍不住要动手了。” “真是伤脑筋,野口先生也太执着了。” “是那个来请求复活自己妻子的男人吗?”大天狗问,晴明对这个男人完全没有办法呢。又不像妖怪,不能打不能骂,而且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后,人们常常来看热闹,连驱赶也非常困难。 这家伙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呢,真是好奇啊。 “是的。”童女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严肃的说,“但是这次不太一样呢!他似乎有别的事情来求助。” “终于不是复活自己的妻子了,”晴明庆幸,如果再被这样缠下去,自己都快使用非常时期的手段了,“有说过是什么吗?” “他说一定要和您当面说,貌似非常严重的样子。大人决定见他了吗?” “请他进来吧。”晴明叹气,就算是骗局也罢,这件事情如果不好好解决的话,恐怕非常麻烦。 童女带着男人来到晴明面前。那男人穿着朴素,面容憔悴,是个很普通的村民。但身上却有鬼气缠绕,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野口先生看起来并没有听从我的劝告。” “不是不明白,而是没办法呢。”野口志康笑着摇头,“如果是春子的话,只要有一线希望,不管怎么样也会奋不顾身吧。” “既然如此,野口先生又做了些什么呢?” 野口志康的笑容渐渐消失,又恢复一副没有生气的样子,“我拜托了一位三流的阴阳师。” “三流的阴阳师吗?”晴明若有所思,“请说一说事情的经过吧。” “之前的事情大人您也知道,我的妻子春子在宇治川上失足落水而死。在请求您多次后,您依然拒绝了我,我终于绝望了,但是恰好在我从京都返回奈良的时候遇见了一位阴阳师。看到他我不知道为何内心又燃起了希望,我向他诉说了我的遭遇,他感到异常同情,并说要帮助我。只是,只是……”野口志康的精神在一瞬间崩溃,他跪着哭了起来,“只是出现在宇治川上的女子,并不是我的妻子啊!” 晴明让童男扶他起来,耐心的等待他平静下来。野口志康擦拭眼泪,用绝望的语气说道,“宇治川上死去的男人越来越多,那夜被阴阳师召唤出来的东西,是水鬼女妖!而这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啊!” “我也听过传言,之前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也是我的过错。”晴明皱眉,如果是宇治川的话,出现的妖怪应该是她了,虽然不知道那名阴阳师在召唤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事情变得更加难办了。 “这并不是您的错,您是对的,都是因为我啊,才还得那么多的无辜男人死去,所以我这次前来一是为请您降伏这妖怪,二是,”野口又跪了下来,“也请您能查明春子死亡的真正原因。” 晴明一愣,倒是不明白了,“真正的原因?” “我已经找到了春子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那凄惨的样子,明显是被人虐杀而死,而且……而且……受尽屈辱。”野口志康恨恨道。 晴明点头,虽然说的隐晦,但他大致也能明白,“请先带我去你家中吧。” “那就劳烦大人了。” 第6章 出门时京都开始下小雨,淅淅沥沥的。晴明与式神们坐在牛车里,野口志康在前赶路。他们要在中午前赶到奈良,野口的母亲为他们做了午饭,是宇治的吃食和茶叶。 “虽然是宇治人却在奈良置办了房子啊,好奇怪,那野口先生为什么不在奈良做事呢?”神乐疑惑。 “那是春子的房子。她是奈良人,我随她搬到奈良的,母亲虽然……”野口志康停顿,“现在说这些也无益,这边的房子是要卖掉的,母亲不太愿意再住下去了。” “那真是可惜了,但是回宇治也是不错的选择,老人总是眷恋家乡的。” “是的。” 神乐感受到野口并没有说话的欲望便停止了对话。到达奈良的雨下的更加厉害,丝毫不见停止的迹象。野口的家在山上,牛车已经不能再向前了。晴明从上面下来,撑起纸伞为大天狗遮雨。大天狗往旁边走想要远离晴明,但被他搂住了腰。 “再靠近些,不然淋到了雨。原本就受伤了,再生病了可不好。” 大天狗不答话,却也没有拒绝。说实话,他并不喜欢人触碰,但在晴明不经意间搂住他时他并没有很排斥的感觉。是由于黑晴明的缘故吗?大天狗看着他的侧脸想,到他和黑晴明除了外貌没有一点相同点,就算内心存在些恶劣的小性子,但本质上还是那个温和善良的晴明。 在和他相处的这些天里,大天狗很少再去想黑晴明,也从不把他与黑晴明相比较。他是完全将两人看做不同的人来平等对待,没有像原来一样的不甘心,却也没了期待。连一点他的影子也不曾留下,就这样完全的,彻底的消失了。 “如果是你这样的人,我想我明白原因了。” “嗯?” 晴明转头询问,雨声敲滴伞面发出巨大的响声,混杂着林间妖怪的叫声,晴明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大天狗轻笑,被风吹来的水滴从他脸上划过,滴落晴明撑伞的手上,温热。在朦胧山雨中,晴明觉得自己似乎被他迷惑了。那样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在虚无缥缈里抓住了一只燕子。 “晴明大人也太过偏心了!” 白藏主打断了晴明的思路,将他在幻像中一下子拉回了现实。他看了眼在神乐怀里愤愤不满的小狐狸,又看了看假装不在意的大天狗,道,“是有些偏心了。” 大天狗和白藏主都愣住了,晴明拍了拍他的背部示意他快点走,大天狗被他弄得乱了心神倒确实加快了脚步。山路曲折,雨水顺着蜿蜒小路而下,他们走的很艰难,野口略带歉意的回头望,晴明点头示意无碍。 大约走了半刻钟才抵达,晴明有些喘气。他打量着这林间小屋,倒是干净整洁。 “请进吧。待雨停了之后我们再去宇治川。” “是志康回来了吗?”年迈女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她看到到晴明一干人等后退后两步,但见野口皱眉,又上前来,“是志康带来的客人啊,饭菜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劳烦了。” 众人坐在榻榻米上观雨吃茶,榻榻米是新换的,光滑细腻。晴明注意到家中很多东西都是新的,便疑惑,“野口先生成婚几年?” “约莫是三年多。” “整四年了。”端来吃食的百合子纠正他,说话时面色不愉。百合子是野口母亲的名字,她穿着深紫色和服,把发髻盘的高,看起来有六十岁上下,是个很有精神的女人。 “这样么。” 晴明一副了然模样,野口欲问,但被母亲抢先一步,“大人是京都的阴阳师吧,可不要弄巧成拙。上一个小子,叫三岛的那家伙的下场您恐怕还不知道。” “晴明大人可是京都最厉害的阴阳师!”白藏主跳出神乐的怀中,竖起了尾巴,但还没威风起来就给神乐拖回去搂着了。 “小狗不要说话。”神乐捏住了它的嘴,白藏主呜呜几声,挣扎了起来,但又不敢使力,怕伤到这柔弱的小姑娘,便郁闷的软了身子乖乖躺在她怀里。神乐摸摸它的小脑袋,给他顺毛,“乖乖哦。” “知道了知道了。” 晴明没有管他们,他再次打量百合子,问,“三岛怎么了?” “死了。”百合子露出怪异的笑,“都传是自杀,那晚我也去看了,和大家说的都不是,三岛表情扭曲,那七窍流血的模样,死的凄惨可怖。死去的男人们都回来了,怕是恶鬼缠身,被折磨自死。” “母亲!” 野口打断了她,百合子脸上闪过受伤的神色,但又很快的恢复平常。她端着碗筷离开,雨停了。 “野口先生知道这事?” “知道。” “您应该提前告诉我。” “非常抱歉,请您谅解,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他们都……”野口的话没有说完,晴明神色虽然和平时一样温和有礼,但野口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快。 “既然我愿意帮助你,就请不要再隐瞒了。” “我明白了。”野口恭敬的回答。 “有春子的遗物吗?” “有。”野口从怀中拿出用布包好的木簪,递给晴明,“这是我当初送给她的,原想等攒够钱后为她打一副银簪,却到她死去也没能够实现。春子被河水冲上岸时手中还紧紧的握住这发簪,都快嵌入肉中去了,明明是平时那般怕疼的一个人,恐怕死时异常痛苦。若让我找出那罪人,定当让他后悔莫及!” 野口湿了眼角,他与春子相爱这些年,平日里也不曾有什么仇人。虽然她无所出,但却勤劳善良,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来。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把春子凌.辱至死后还故意摆出她落水而死的样子。 那样好的一个姑娘,才二十岁啊,这般年华,本应该在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享受最美好舒适的生活,可偏偏她痛苦的离去,孤独躺在了冰冷的坟墓中。 “怨气极重,”晴明将木簪还给了野口,“这就足够了,带好它我们出发去宇治川吧。” _ 入夜。月亮出来了,是满月。划过枝头的鸟雀安静的等待,今日是妖怪们的狂欢。人们大多都早早回家,繁华的宇治街上的店铺也全部关门了。牛车缓缓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安静得让野口有些紧张。 “静心。” 晴明温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像有魔力似的,倒真是让他平静下来了,甚至连偶尔有小妖怪从他面前飞过他也不觉得恐慌和害怕,胆量似乎就这样增长了。 “晴明大人到了。” 晴明撩起帘子下牛车,野口递给他一盏灯笼,他非常自然的牵起了大天狗的手前行。大天狗挣扎了下,晴明回头看他一眼,他就不动了。这乖巧模样想起了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情景。带着酒气的漂亮妖怪,明明有着稚嫩的脸,衣裳也破烂不堪却给人一种稳重的样子,还不觉得突兀。 虽有黑晴明的影响,但从第一眼见他就心下欢喜,这该是让人所说的……一见钟情?晴明有些不确定,但他要将大天狗留在自己身边的欲望却很强烈。 “就是这里了。” 野口停住了步伐,他们站在宇治桥的正中间,晴明观察了四周,妖气越来越重了。迷雾突来,野口打了个颤,他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象了,全是白雾,寒气逼人。 “言灵守!” 透明的结界把他们保护在里面,与白雾断绝,晴明面色沉重,与大天狗对视一眼,两人都相约而同道,“宇治桥姬。” “宇治桥姬?”神乐疑惑。 “是的。”白藏主在她怀中闷闷的说,“就是西边神社里供奉着的女神。她和离宫八幡神是恋人关系,八幡神每夜顺著淀川、濑田川、宇治川前来见桥姬,翌朝黎明时离去,然而,八幡神也并非夜夜都来,而桥姬却只能坐镇桥畔,夜夜翘首盼望八幡神前来。但八幡神再也没有来过,苦等恋人的到来始终没有结果的女神从期望变成了绝望,最后幽怨的化作的妖怪,试图将过路的男人都杀死掉。” “这十几年倒是没有再出来过,似乎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但现在又被召唤出来了,想必很气恼吧。” “我倒是知道这个传说,但不知晓她竟化作了作恶的妖怪。”野口有些惊奇。 “这在妖怪中流传已久了,不过你们人类当然不知晓了。”白藏主的表情带着一点骄傲,但随之又苦恼起来,“神明变成了邪恶的妖怪,但依旧是神明啊,晴明大人,这下子就很难办了。” “总是要想出办法解决的,就算没有那位阴阳师,她也总有醒的那一天,现在只是提前了而已。”晴明安抚它。 “说的也是。” 第7章 是水声,有女子在挣扎着哭泣。这样熟悉的声音啊,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如此痛苦啊!竟然连自己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了。 莫名的晕眩感渐渐退去,野口志康扶着墙站起来。眼前是庄严的宇治桥姬神社,他有些疑惑的环顾四周,人们都安静的跪拜着。他从来不信这些神鬼之事,便准备从神社内悄悄离开,但在快要踏出去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于是下意识的回望,那被供奉着的宇治桥姬在一瞬间变成春子的模样,她惊恐的瞪着眼睛,像似要对野口求助。但在下一秒就又恢复了那副庄重温和的桥姬女神模样。 野口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了那神像几眼,却没有任何异常,仿佛方才出现的景象完全是一场幻觉,但内心总是有些不安,于是决心转身去拜一拜宇治桥姬,为母亲与春子祈福。 “请求您能保佑春子与家母平安健康。” 野口说的虔诚,但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神社内点燃的蜡烛被风吹动着,昏暗的光线下影子摇动,显得如同恶鬼妖怪般可怖。野口跪在蒲团上,感受不到风,但觉得寒冷,这里真是异常怪异。最后他落荒而逃似的出了神社,在宇治川边上的小道游荡。 他有些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平时这个时间段他都是在船上打鱼,难道是最近过于疲累以至于连自己做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吗?野口不解。他走上了在宇治桥,他此时有种熟悉感席卷而来,仿佛他原本就该在这儿站着,从未离去过。 野口觉得今天实在古怪,他桥柱歇息,却发现那平和河水突然变得湍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飘过来了,那是个甘蓝色的绣满粉色樱花图样的宽腰带,它被石头勾住了,像蛇一般在水中晃动着。野口移不开眼,因为那是春子的腰带。去年年初他们一起逛集市,春子看中了这款腰带,那是当下很流行的款式,春子喜欢的不得了,却因为家中用钱紧张而放弃。他因此拼命做了一个月的工,最终将它买了下来,送给了春子,那时她的表情他但现在都记得,开心得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最珍贵的宝物。她很认真的对野口说,志康君,腰带很漂亮。野口知道她的意思,其中含义大家都心照不宣。 这样珍贵的东西不应该被随意的丢在河水中,惨白的手从河水中伸出来,隐隐可见有黑发显露。那手抓住了腰带,不停向下拉扯着,几番无果后手的主人从水中出来,野口与她的视线对上,那女子露出悲伤的神色,喊道,“志康君,水好凉。” 虽然隔得遥远,但女子的话却如同在耳边响起,带着湿漉漉的寒气缠绕在他身上,他在一瞬间里也感觉到了彻骨的凉意,那是一种痛苦又绝望的感觉。野口摔倒在了地上,等他从地上起来,又往水中看却什么都不见了。 那河水中分明是春子的模样。 “春子春子!” 野口拼尽全力的奔跑着,到家时几乎完全虚脱了。他卧倒在廊下,新换的榻榻米冰冷的把他从昏沉状态一下子拉回了现实。百合子忙碌着打扫着家中的卫生,见到儿子虚弱的模样竟笑了起来,她将野口扶起来,细心的整理着他杂乱不堪的衣袖和头发。野口挣脱了她的手,她立马露出阴沉的神色。 “春子呢?春子在哪里?” “已经死了。” “不可能!你在骗我!”野口吼了出来,他的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母亲,对她说的话并不能接受。 “为什么骗你?” 百合子冷静得过分,野口看着她的脸,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放开了她,“你不是我母亲,你到底是谁?” “啊,”百合子惊讶,她的脸突然变成了春子的样子,腰间也系上了那甘蓝色樱花腰带,这变故让野口不停向后退,女人抓住了他的手,又是这种冰冷的感觉,像毒蛇一样啊,“志康君也没有那么蠢呀。” 春子笑吟吟的。他们周边的环境突然变换,两人坐在了宇治川边上,野口想要逃走,但春子抓住的他手力气出奇的大,“志康君要耐心。” “你要做什么?我母亲呢?” “志康君问题太多了。”春子摇头,“还是请安静些吧。” 春子看向桥头,野口顺着她的目光望,出现在桥头的女子正是春子。她脸上带着笑容,两个小酒窝显得人充满了活力。这才是春子啊,野口在心中想。春子在桥头等待着什么,野口猜想她是在等自己,但过了会儿后桥的另一头走来一个男人,那并不是自己的身影。 “眼熟吗?是平川次郎,你们曾是很要好的兄弟吧。”身边的春子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野口突然睁大了眼睛。不对,一切都不对,事情不是这样子的,他终于记起来了。春子已经死了,而平川次郎也在几天后被那三流阴阳师召唤出来的女妖杀死。 那么出现在这里的,是春子的鬼魂吗?野口没有了恐惧,他靠近春子,感受到握住自己的那双手的凉意,便想用手去将它弄得热乎乎的,就像往年冬天一样。春子的身体不好,手脚总是冰凉的,他常常将她搂在怀里,捂热她的手。 “已经想起来了吗?我以为会更久。”春子抽出来自己的手,惨笑,“没用的,志康君。鬼魂是没有温度的啊。” “救命!” 尖叫声不停的重复着,另一头的平川次郎将春子扑倒在地,拖到了河边的树林里。野口想要转头不去看着令人痛心的一幕,但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树林中的春子几次想逃跑,但都被平川次郎抓回来,最后不耐烦的平川次郎用石头砸向她的脚踝,用腰带堵住了她的嘴。 和服散落一地,傍晚的余晖照在春子麻木的脸上,平川次郎起身穿好了衣物。他看着春子血肉模糊的脚踝,不带任何感情的把她扛起来向河边走。春子此时没有再挣扎,她紧紧的抓住手中的木簪像是要将它嵌进肉里。 “为什么。”春子的声音沙哑,平川次郎没有回答她只是向前走,“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做错了什么啊!”春子哭喊起来,手中的木簪扎紧平川次郎的背部,他疼得将春子摔在了地上。 “我没办法。”他踩住春子的手指,野口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平川次郎将快要爬起来的春子踢下了河岸,她在水中没有挣扎太久,很快便沉下去了。平川次郎冷漠的看着河面,转身离去,野口听到他最后的喃喃自语时几乎绝望。他说,是野口的母亲要求的。 “你就是不明白你母亲对你的痴迷。那样浓烈的感情啊,我都能感受得到啊。她骗我在宇治桥上等你,但在平川次郎走来时我便知道事情不对,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是恶鬼啊!他要下地狱啊!”春子叫的撕心裂肺,但最终无奈平息,“无论我如何恳求他都不愿意放手,这就是你们男人所谓的道义吗?为报答另一个人的恩情来伤害无辜人的生命和尊严吗?” “不,不是这样的。”母亲曾经有恩于平川次郎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料到她尽然会让平川次郎做出这样泯灭人性之事。 “一切都晚了啊,”春子摇头,缓缓起身向河边走去,她没穿木屐,和服一件件退去,满身的伤痕展现在野口面前,她回头望着他一笑,就像当初他们在奈良樱花树下相遇的情景。 稚嫩的少女穿着粉色的和服,提着精致的小灯笼走在奈良的街道上,夜色阑珊,人山人海中他与她在樱花树下偶遇,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但他的春子,随着春日的离去已经像樱花一般消逝了。 “志康君,水好凉。” 河水中的春子回头望,事实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朦胧的,结局却又如此明了,野口带着泪水醒来。 “野口先生?野口先生你终于醒了吗?”神乐露出担忧的神色,“结界裂开后你就突然昏迷了过去,大家都非常担心。” “抱歉。”野口有些哽咽,“我遇到了春子的鬼魂,她在梦中向我述说了一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倘若我可以早点意识到,事情也不会,不会……”野口根本说不出话来,神乐拍拍的他的背部,有些遗憾的叹息。 “她侵入了你的梦境?”大天狗皱眉,又看向晴明,“单凭一个女鬼是没本事做这些的,想必——” 晴明接下了大天狗的话,他对着白雾的一处轻笑,道,“桥姬已经出现了吧。” “恭候各位多时。” 第8章 白雾散尽,周围的景象明了起来。太阳高挂,绿草茵茵。晴明一行人站在花团锦簇的山林间,大家都提高了警惕。这根本不是他们来时的样子,现在应该是深夜,他们并不在宇治桥上。 “桥姬幻境。”大天狗轻声念。 晴明垂眸,他原先还在奇怪,为什么大天狗一向是不愿意出门的性子,今日却愿意跟着他出来,现在看来他和宇治桥姬还是旧相识。 “野口君又带来了阴阳师呀,真是强大,就是传言中京都的那个安倍晴明大人吧。”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穿着浅橘色和服的女子,她头戴着野口手中的那只木簪,笑容温暖明媚。 “春子?”野口想要上前,但被晴明拦住了,他示意野口安静的待在他身后,野口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桥姬可愿与我一见?” “自然,”春子点头,但随后又摇头,“不过现在还不行。这是要怪您,在梦里还没说完的话,必须现在说完呢。”晴明知道她在暗指自己将她驱逐出野口梦境的事情。他带着歉意的移开身子,让春子走近野口。 “对不起,”原本已经擦干泪的野口在看到自己年轻的妻子靠近自己的那一刻,泪水又快踊跃而出了,他强忍着要哭的冲动,抱住了春子,“真的非常抱歉啊!如果没有遇见我,你也不会遭受如此多的伤害,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遇见我就好了……” “几个月不见志康君变得爱哭了啊,还说一些傻话,就像小孩子一样。”春子也抱住怀中抽泣着的男人,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部,“不管怎么样,就算知道最后的结果非常惨痛,但我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和你在一起,事情原本也不是志康君的错。” “为什么要为我辩解,如果我可以早点注意到母亲的意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可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就是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做,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糟糕的样子。”野口想要止住自己的眼泪,但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应该去死的,是我才对啊!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保护。” 春子放在野口身上的手顿了顿,“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志康君请不必自责。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够做什么,就算我告诉你,你的母亲要杀我,你又会相信吗?”望着野口那惊愕的面孔,春子叹气,“我没有怪你,虽然确实有怨恨,但已经没关系了。希望志康君出去之后可以找到那个能和你相伴一生的人,我们之间的缘分太浅了,不过和志康君在一起的这些年我很开心。” “春子……”野口有些说不去话来,他不敢去看春子的眼睛,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明明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子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他就觉得在某一个瞬间,春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变了,野口能感觉得到。他问,“人死后会有下一世吗?” “会有的。”春子不清楚他的意思,但仍然诚实的回答他。 “那么我明白了。” “时间已经到了。”春子擦拭野口的泪水,转身恭敬的对晴明道,“大人说过,只见您和大天狗大人。”春子看向神乐和白藏主,晴明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就劳烦你把他们带出幻境了。” “等等……遇到危险怎么办!不要擅作主张啊晴明大人!”白藏主挣扎着想要从神乐怀里出来,但和以前一样,神乐牢牢的抓住了它,“放开了!小鬼!” “小狗又不乖了。” “都说了是狐狸!是狐狸了!” “小狗。”神乐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头,“我们走了哦,晴明。” “就拜托小白保护好神乐了,毕竟今天是月圆夜。” “什么嘛!知道了,晴明大人到现在都是这个样子,真是让我伤脑筋,您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好好。” “你会告诉他吗?”春子路过晴明身边时假装不经意的询问。 “不会。” “请记住这个约定。” “好。” “志康君,腰带很漂亮。”春子低声说着,淹死的女人是没有来世的,她只能变成水鬼,永远的被囚禁在这冰凉的河水里,不甘啊——这就算已经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将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掉,也无法化解的怨恨始终盘踞在心头!痛苦就像是蛛网将她缠住,她最终都没有办法去破解。 志康君的下辈子,春子无法参与了。 春子带着神乐等人渐渐消失,宇治桥姬也终于出现在了晴明面前。 她穿着华丽的十二单衣,轻柔的赤色长袴隐藏在的白色打衣和浅黄色的裳下,表衣是藏青色绣着海浪银鱼的绢,最外面套着唐衣,红色的绸缎上有白鹤欲飞。桥姬就那样站深着,长发垂到地面,头戴着额栉和三根钗子。手中的桧扇上画着山水,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嘴角含笑。 “多年未见,竟是长的这样大了。”见无人答话,桥姬也不恼,她靠近大天狗,看着他一脸警惕的表情,笑得眼睛都变成了弯弯的月亮,“打小就这样,现在也改不过来啊大天狗,都告诉过你见到熟人要亲切的扑过去嘛。” 在那双白的发青的手即将要触碰到他的脸,大天狗终于决定开口说话了,“别捏我脸。”但显然,手的主人并不打算理会他,当那冰冷的手触碰到他时,大天狗感觉有些不适应,他别扭的转头,但马上就被桥姬摆正了。 “还不好意思,”桥姬轻笑,放下了大天狗的脸,饶有兴趣的问边上做了半天背景布的阴阳师,“是为那些死去的男人而来吗?” “也不尽然。”晴明看了眼大天狗,道,“我此来,主要是为了找出野口先生妻子的死因。至于——那些男子的死,我想您会告诉我们答案的。”晴明有些无奈,这宇治桥姬看起来一身正气,完全没有任何变成妖怪的迹象,野口拜托他来降伏杀人女妖,恐怕和眼前这位对不上号。这并不是说神明不会杀人,只是桥姬的气息是非常干净透彻的,如果真的杀害了那些男子,晴明感觉得出来。 “春子的死因想必已经知道了吧,真是个可怜的姑娘,遭遇这样可怕的事情。”桥姬叹息,“打破你的结界就算是我也花费了一些功夫,不得不说大天狗挑人的眼光也还不错。”桥姬揉了揉大天狗的头发,“还以为你要一个人窝在山里一辈子呢,没想到这几年这么活跃。” “妖怪们传言你等待八幡神等得绝望,变成了邪恶的妖怪。” 桥姬看着大天狗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一愣,觉得他越发可爱了,“是在关心我吗?话说是哪里传出来的?” “青行灯。”大天狗简明扼要的回答。 “是那个爱听故事的小妖怪啊,真是的,怎么可能变成妖怪。”桥姬想到八幡神俊美的脸,心情有些低落,“男人们的死,是那些像春子一样带着怨气而死在宇治河里的女人们做的,我只是不想去管,放纵了她们几年罢了,以后宇治桥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这样……”晴明若有所思的点头,“需要澄清吗?” “不用了。”桥姬表现得无所谓。 “八幡神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大天狗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桥姬过得怎么样,八幡神是不是真的抛弃了她。 “是啊。”桥姬还是笑着,“为什么要说这些呢?还是说说你把,我听那些小姑娘们说八岐大蛇出现过,要是没猜错的话,那羽翼上的伤口,是他咬伤的吧。而且还有一些来自于异世的邪恶气息,你还真是活跃过头了。”大天狗不吭声,桥姬看了眼晴明继续道,“身为主人连自己的式神都保护不好,那么拥有强大的力量又有什么作用?” “抱歉,确实是我的责任。”在大天狗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之前,晴明就飞快的回答了宇治桥姬,这导致大天狗那张被捏得红彤彤的却还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郁闷的情绪。他确实曾是他的式神,无法反驳。 “其实我没有想到像他这样骄傲的妖怪会甘心受人驱使,他有段时间很讨厌人类的。但你们看起来还相处的不错,所以在他成为神明之前,请您多多关照了!” “成为神明?”大天狗皱眉,他不太明白她的话。 “还是个需要人引导的孩子啊。”桥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发出一些感叹,这让大天狗觉得非常不自在,这个女人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说话总是非常莫名其妙的,成为神明那种事情,也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你注定是神明。” 早或者晚,都没关系。在这条道路上,你可能会遇到困难,可能会受伤,可能会失去一些你喜欢的东西,甚至会发生一些让你无法承受的事情。但是没关系,困难你可以越过去,伤口会变成成功的标记,失去的终究会回来,而那些无法承受的事情,它们会让你成长。 你要知道,这也许是一条通向孤独的道路,但你永远不是孤身一人。 第9章 在长久的沉默后桥姬打破了这个局面,她问,“还有其他事情?” “确实有,”晴明点头,他在来宇治川之前去过三岛的家中,那里的气息过于干净了,人死后甚至没有死气,这非常不正常。就像是有人抹去了一切的痕迹,晴明不确定他是无意之失,还是可以留下漏洞,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对他的挑衅,“三岛的死并不正常。” “召唤神明都需要付出代价。”桥姬冷漠的回答。 “我知道了。”晴明感受得到她并不想说这个问题,强行召唤神明必须献祭自己的生命,三岛根本不可能在召唤后第二天惨死在自己家中。 三岛对野口说要复活春子,但是只要是个有常识的阴阳师都知道,复活某人是逆天之事,对阴阳师的反噬和对世界的威胁非常大,野口在恳求了那么多阴阳师后也应该明白这一点。晴明观察过野口,他在那时对复活自己妻子这件事情差不多已经完全放弃了,没有再去找任何一位阴阳师,但为什么他会在遇到三岛后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他,并迅速的在宇治桥启动阵法。 野口不是草率的人,他之前在寻找阴阳师时都非常谨慎,对京都每一位阴阳师进行了了解,只找那些有能力的阴阳师。复活心爱的人是一件大事情,野口按道理来说绝对不应该相信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甚至是一个听都不曾听说过得阴阳师。而三岛,这个法力低微,连式神都没有的阴阳师,也根本没有能力去召唤出神明来。 而最关键的是三岛为什么会去召唤宇治桥姬,他们是根本没有关联的两个人,这完全无法理解。 一切都不正常。 “我和大天狗有私事,您就?”桥姬将晴明从思绪中拉出来,她送客的意思非常明确,晴明总觉得她的每一句话都带走浓浓的责备意味,也许是大天狗受伤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别的,说实话他猜不出来。 “那,告辞。” 晴明安抚性的朝大天狗一笑,他没有再纠结桥姬不太好的语气,而且果断的离开了幻境。这让桥姬的眼神变了,对晴明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大天狗顺着她的眼神,也看向晴明离开的空地,他对于宇治桥姬刚刚转移话题这件事情不太满意,“八幡神和你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这个?”桥姬说不解,“也许你应该关心一下别的事情,任何事情都要比这破事好。”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我不喜欢这样。”大天狗皱眉,显然,他察言观色的本事非常糟糕,“传言也是有一定依据的,八幡神确实离开了你。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所认识的——” “你认识他多久?”桥姬打断他,“不管是八幡神还是晴明,他们的事情你最好都不要去插手。” “抱歉。”他摇头,“你知道不可能。” “你还真是固执。”桥姬对待大天狗就像是思维跳脱的母亲对待自己严肃古板的儿子,她从来不会刻意去关心或者指导他的生活,大天狗遇到问题时她的帮助也是点到为止。但没人能够无法否认,她是他成长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事实上有人管教也是不错的,但我显然没有能力指点幼崽。” “我不是幼崽。” “或许?”桥姬保持怀疑态度,这让大天狗很挫败,“如果你能照顾好自己,为什么不看看你身后的伤口,还有这——”桥姬思考用词,“吸引人的诅咒。看来你跟着安倍晴明后摊上了一堆烂摊子,为什么不趁早离开?你的执着难道没有随着黑晴明的消失而另找目标,我们都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你心中所想的大义还没有被击碎吗?” “你对外界很了解?”大天狗反问,他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点,“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现在并不是他的式神,你一开始对他的斥责让我们以为你知道的甚少,但现在看起来不是,你在刻意的引导他,为什么?” “我自然有我理由。” “我没想过一直跟着他,但现在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大天狗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她表现得很矛盾,这让大天狗本能的去和她对着干,虽然非常幼稚,但有时候也挺有作用的,“你究竟知道一些什么?” “不要太过分,大天狗。”桥姬收起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她严肃又认真的看着他,道,“你该适可而止了,我并不会溺爱你。”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谈话。” 大天狗转身离去,幻境内只剩下了桥姬一人。她很少见到大天狗生气,不过她听说当幼崽闹脾气时,时间是长的无法想象,但她现在并没有追上去哄他的打算。她知道大天狗想听解释,不过根本不可能。 “你还是给他了提示。” “这正是你所希望的。”桥姬对于新的客人的到来并不欢迎,“你的恶趣味我并不想说什么,但正如我告诉大天狗的,不管是八幡神还是晴明,他俩的事情我都不想他参与。” “命运是无法琢磨的,而且一旦开始,游戏就没办法停止,我相信你清楚的了解规则。” “我知道,你不用刻意提醒。”桥姬沉默。 “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唯一的作用只会碍事。现在既然猎物已经上套,诱饵也没必要留着了。” _ 野口志康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晴明正在和大天狗下棋,他对这件事情几乎是没什么反应。这是一个他早就知道的结局,从野口和春子的对话中他就能明白,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野口的动作会这么快。 “野口的母亲疯了,她为了让野口不和春子合葬,甚至去推倒了自己儿媳的墓。”座敷童子与晴明闲聊,对于这件事情她显得有些惊奇,“她禁止人们触碰她儿子的尸体,也不许他下葬。百合子整日抱着野口的尸体,尸体在夏天腐烂的很快,你知道那种味道——” “停下!不要再说了!”正坐在樱花妖旁边津津有味的吃着鱼的萤草大叫着打断她,并且拿起用蒲公英砸向座敷童子,“没有人知道这种味道的啊!真是的,都不能让我和樱姐姐好好吃鱼吗!” “唉?你又在庭院烤鱼,小气的妖怪整天只知道霸占着樱的好手艺,也不快也给我一份了!” 座敷童子和啃完烤鱼的萤草都同时看向了无奈笑着的樱花妖,她手中还有两只烤鱼,两人对视一眼,火花四溅。 “樱姐姐!” “樱!” 看到两只小妖怪急冲冲的扑过来,樱花妖下意识的往后面一躲,结果两只妖怪就撞到了一起。萤草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试图抢到最后两只鱼。而座敷童子干脆就坐在地上不起来,樱花妖忍住了笑,摸了摸萤草的小脑袋,然后充满歉意的对座敷童子道,“这两只是给晴明大人和大天狗的哦,九命猫已经去抓鱼了,等她回来我再给你做,好不好?” “好。” “那可以帮我把鱼拿去给他们吗?” “好,好的!” 座敷童子被樱花妖温柔的语气弄得红了脸,她将两只鱼都递给了晴明,晴明好笑得看着这小妖怪,把自己的鱼给了她,这导致座敷童子的脸更红了,拿着鱼羞羞答答的走开了。 “吃鱼吧,樱的手艺很不错哦。” 晴明将鱼递给大天狗,大天狗看着鱼犹豫了会儿,但在晴明充满期待的眼神下还是接过了烤鱼。他咬了一小口,感觉味道还不错。樱花妖烤鱼的手法确实是很好,外焦里嫩的,非常诱人。大天狗迅速的解决完了烤鱼,事实上他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吃东西,晴明一直看着他,让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并不是害羞之类的情绪,总而言之是种非常怪异的情绪。 真是令人费解。 “那位阴阳师的事情怎么样?” “没有任何进展,”晴明有些伤脑筋,“对方处理得太干净了,而且我找不出原因来。三岛做的这些都没有任何理由,每件事情都是完全没关联的。” “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大天狗的语气很肯定。 “嗯?”晴明握着棋子的手停顿了片刻,“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看起来像是毫无意义,但他的目的性很强也很明确。”大天狗想到了桥姬那张漂亮的脸,他不喜欢那种蒙在鼓里的感觉。他有种预感,如果想要知道八幡神的离去失踪的真相,他必须跟着晴明。 虽然不可否认,这家伙是个麻烦综合体。 “不用再去调查。” “我明白。” 第10章 “晴明!” “等等!博雅大人!” 远处源博雅洪亮的声音和童女的尖叫让晴明给萤草扎辫子的手抖了抖,小姑娘吃痛,回头不满的瞪了他几眼。大天狗拖着被风刃打得精疲力尽的夜叉路过,见此闷不吭声的从他手上接过这儿麻烦活,三两下就给萤草扎好了双马尾。 “萤草穿招财进宝这身很可爱呢。”晴明看着扎好双马尾正准备蹦蹦跳跳的去找白狼炫耀的小姑娘,想顺手摸她脑袋,但大天狗不动声色的看了他几眼,意思非常明确,“这样的表情真是——” “晴明!” 突然来到源博雅打断了他,晴明有些伤脑筋的看着这非常自然的闯入别人家的男子,再一次对白晴明的好脾气感到郁闷,他到底是怎样把源博雅惯到这种程度的啊!原先的博雅可没有这么放肆。 “大天狗的伤如何?还有上次之事你可弄明白?我——”源博雅看着晴明旁边的大天狗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话,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大天狗,那种感觉又来了,爱慕与痛恨的情绪在一瞬间踊跃而出,他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想将眼前的人囚禁在黑暗里,或者…… “喝了它。” 晴明的声音让源博雅一下子清醒了,他看着眼前的酒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全部饮尽,很怪异的味道,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源博雅有些疑惑,但对上晴明漂亮的狐狸眼又他安下心来。刚刚的所有感觉都消失不见,仿佛他从未对大天狗有任何念头,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觉得失去了什么似的。轻咳了声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晴明没有看他,而是盯着酒杯发呆,源博雅摇了摇他,晴明道,“确实是诅咒,破解之法暂时没能找出来,但可以我想了些别的方法。至于八岐大蛇造成的伤我大概已经找到治疗的办法了,我们上次去宇治时宇治桥姬帮了我些忙。” “神乐和我说过。”源博雅点头,“不过还有一件事。” “怎么?” 源博雅道,“才来得消息,长岛宏吉担任了新的治部卿,治部省那些家伙恐怕高兴得都睡不着觉,他们早就盼着原先的治部卿离职了。” “长岛宏吉太年少了,原本的治部少傅他都没那个能耐做。”晴明评价,“上面不怕出乱子?” “不是有人帮他压着么,还能出什么事?”源博雅对此事颇有些不屑,“长岛宏吉今晚设宴,托我请你过去一趟。我原想着拒绝,但他眉眼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好推辞便答应了他。” “难言之隐?” “是的,”源博雅回忆当时的情景,那长岛宏吉新官上任,本该是高高兴兴的,却不知为何整个人都显得非常忧郁,苦着一张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陛下欺负了他去,“他在宫里缠着我半天又不肯多说一句,非得我请你去。” “他让你请你就请,纠结什么?” “我这不是……”源博雅说不出话来。 “你这不是什么?”晴明问,事实上他知道源博雅的担忧,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生气,“你是觉得我变得陌生了,不知道如何面对我和我相处对吗?这几个月你对我忽远忽近的,朝堂上也不与我交谈,见到我就想躲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不发觉异常都不行啊,博雅。” 源博雅沉默片刻,叹气,“我们遇见时你没有任何记忆,被人怀疑或者是面对突如其来的谴责你很平静的接受,然后去证明自己。你那时候是完全的善良,你愿意帮助任何人。弱小的或者强大的,人类或者妖怪,在你眼里是一样的,你没有任何的偏见。只是……”源博雅握紧了弓箭,“那个将平安京搅得一团乱的人也是你。在阳之晴明与阴之晴明融合后,事情有太多不一样了。”他抬头看着晴明的眼睛,“很抱歉,我只是还没准备好面对这样的你。” “没关系的,你只是需要时间适应。”晴明笑,“但你要明白,不管是怎样的我,都非常感谢在那段艰难日子里有你的陪伴,博雅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啊。” “那么——”源博雅被他煽情的语气弄得整个人都不太自然,他别扭的四处张望,最后在晴明那张温和的脸上败下阵来,“我知道了。” “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要换新发型吗!” 萤草见两人谈话完毕,便拉了拉晴明的衣角,源博雅听了发型这个词下意识的往后面退了几步。他瞟了眼大天狗正在做的事情,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眼晴明,决定和他告辞,但是大天狗的手已经伸过来抓住他的马尾了。 “博雅?” “我宫里有事啊,让晴明陪你,他头发又多又顺,比食发鬼的头发都……等等!”源博雅飞快的从大天狗手中夺回了发带,并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回见!晚上记得去长岛宏吉家啊!” “这时候跑的快。”大天狗拿着木梳面无表情的看着源博雅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正坐着非常茫然的晴明,他没什么诚意的问,“试试?” “就……”晴明看了眼边上那些满心欢喜的照 镜子的小妖怪们,内心有点抗拒,但最后还是沉重的点了点头,“试试吧。”好端端一严肃正直的大妖,兴趣爱好真是诡异啊。 “确实柔顺。”大天狗摘下来他的立乌帽,冰凉的手指穿梭在他发间,为他打理有些杂乱的头发。“之前就想试试,只是黑晴明大人……”大天狗停顿,眼神有些迷茫但很快又清醒,“你也一样罢。” “不一样。”晴明抓住了他的手,“你感觉到了吗?” 大天狗愣了半响,说,“好。” 身边的妖怪们吵闹,她们互相追赶着,大天狗为晴明束发,透过那头树下层层叠叠的樱花,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明白了。 _ 入夜,牛车缓缓驶过京都。 “别总盯着吾。” 晴明看着隐去双翼穿着清风雅乐的大天狗不答话,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后背,大天狗疼得皱眉,“别碰。” “抱歉,我以为……” “没事。”大天狗摇头,八岐大蛇的咬伤一直让他非常苦恼,来到平安京这么多天,始终不见好转。晴明研究了很多药和古老的咒语,包括宇治桥姬都特意来探望过,伤口就是一直反反复复,不能痊愈。疼痛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妖力时常失灵,偶尔被夜叉成功偷袭也是很烦人很没面子的。 “不会太久了。”晴明捏着蝙蝠扇,顺便摸了摸自己被大天狗折腾了老久的头发。蝴蝶结啊,真是恶趣味。 “你也好不到那里去。”大天狗在这和他相处的几个月里已经完全摸透了晴明的性子,对他现在脑子里想的什么几乎一清二楚。让他穿了这红红绿绿的衣服也罢,出门时非的给他整个全套,真是非常糟心的体验。 “扯平了。” 牛车停止了前行,大天狗听到吵闹声,车夫在外面轻声喊,“大人,到了。” “好。” 晴明下车,带着大天狗走向一直在门口焦急等候着的长岛宏吉。他脸色很不好,比晴明上次见到他憔悴了很多。说实话晴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请自己来,长岛宏吉一直不太喜欢他,对阴阳寮的态度也很轻视。这次他急匆匆的找他来,怕是出了大事了。 “恭喜宏吉大人了。”晴明跟着别人一同向他祝贺。 长岛宏吉笑了笑,脸色不太自然,就像是源博雅所说,不见丝毫喜色,“请跟我来。” 他带着晴明进门,但没有去热闹的前厅。他们来到了后院,凉风袭来,夜色月光中庭院显得阴冷可怖。 “不知长岛大人是?” “户衫失踪了。”长岛宏吉说话时有点颤抖,长岛户衫是长岛宏吉的唯一的儿子,大概有十个月左右大。长岛宏吉为人高傲,一般不与人交流,但自从有了这个小儿子后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常拉着大臣们讲自己的家庭生活有多么美满幸福,让大部分大臣非常讨厌。 “是妖怪所为,请晴明大人能帮忙擒拿妖怪,救回我儿!” “您一向不相信鬼神之事,这次为何如此肯定?”晴明疑惑。 “我看到了鸟的羽毛!”长岛宏吉咬牙切齿的说,“是姑获鸟做的!除了她谁会抱走别人的孩子!” 晴明不语,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虽然他们不太对付,但如果是涉及妖怪的话,他还是应该帮助他。 “以前的事情很抱歉,请您务必接受我的道歉,这次就拜托您了!” “分内之事罢了。” 第11章 除了她还会有谁? 晴明笑得温和。长岛宏吉这几年得罪的人还不少,他性子差,却偏偏生得好人家,自小没吃过一点苦,娇惯得很。这官职也是看着他父亲的脸面提上去,原先的治部卿才四十五六,做官做的好好的,没想到空降一个治部少傅。若是说这公子哥有点本事,也不说,但长岛宏吉是一点本事都没有,而且对外邦态度差劲,搅乱了多次外交。老治部卿对此叫苦连天,闹到了天皇面前,但也没能够改变什么,最后还导致自己被撤了职。 被撤职的治部卿在京都逗留了几日就带着自己被天皇伤害得快要碎掉的心回老家了,其实走之前他还特地来找过晴明,让他为自己占卜一下将来的运势以及天皇是否会回心转意。但晴明占卜出的结果不太好,上面说他可能后半辈子也只能待在老家了,于是治部卿更加受伤了。 晴明不太理解他的感受,象征性的安慰了几句,治部卿也看出来他是真不懂,诉了半天苦让自己心情没那么低落后就走了。留下晴明一个人对着占卜的结果发呆,他没有把话说完,后半辈子只能待在老家的意思,其实是死亡。 “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失踪的?” “前日。”长岛宏吉拿出来羽毛,晴明接过来查看,发现确实是姑获鸟的羽毛没错,但不太对劲。“我与惠织外出理事,原本还得在外地待上一段时间,但那群废物却无法照顾好我们的儿子,让他被妖怪抓去!”站在长岛宏吉后面的侍女由于主人的怒气跪了下来,长岛宏吉冷哼一声,并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晴明看了眼那低着头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侍女,白嫩的脖子后面全是鞭痕。 “您该早点来找我。” “抱歉,我一开始以为……”长岛宏吉的话并没有说完,晴明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他被保护得太好了,根本不会去相信这些鬼神之事,这羽毛上面气息混乱,想必经过了许多人的手。 “无妨。”晴明扶起了跪着的侍女,叹息,“多行善事总是没错的。” 长岛宏吉看了他的动作,有些不喜,侍女见此露出惊恐的表情,身体颤抖起来,长岛宏吉厌烦的挥手,“下去吧。” “是,大人。”侍女行礼后小心翼翼的退下,晴明注意到了她红红的眼角和走路的姿势,他曾经听说过长岛宏吉对下人很严厉,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是谁发现的?” “一个叫阿兰的侍女,已经离开了。”长岛宏吉不太在意晴明的眼神,“原本就是要走的。我见她手脚越来越不如往日利索,加上这几年惠织房里的首饰总是丢失,就给了钱打发她回去。” 晴明点头,“可否告知她的住所?倘若要找回您的儿子,可能会需要她提供一些帮助,如果她还愿意。” “帮助?”长岛宏吉在口中重复这个词语,觉得有些新奇,“一个侍女的帮助?哈哈,晴明大人果真如传言中一样。她们不过是下等人罢了,能给我们什么帮助。再说,她要是真有什么作用,也该为此感恩戴德。” “您是否该对我感恩戴德?”晴明的语气很平淡,月光透过庭院层层枝叶映在地上,原本摇曳着的树停止了,没有风,此时是夏季,但长岛宏吉感到了寒冷。他想要发怒,令奴仆将眼前这大言不惭的人扔出去,但当他对上那双狐狸眼时整个人都冷汗直冒,危机感使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对于晴明的言行非常不满意,事实上请求晴明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已经是做到了极限。而他现在却因为一个贱民而侮辱他,要不是天皇的信赖晴明,他还不能动手,现在早就想办法除掉他了,不过没关系,等找到儿子之后,就算没办法彻底扳倒阴阳寮,他也一定会给晴明找些麻烦,报此大仇。 “晴明大人说话时也该注意一些分寸。”长岛宏吉握紧了拳头,“我明天会派人带您过去的,您还有什么需求?” “我想去看看那间房。”晴明对他的语言并不感到冒犯,那些小动作也熟视无睹。 “行。” 晴明跟着他来到了那间房。长岛宏吉的妻子惠织正抱着孩子的衣物无声的哭泣着,听到开门的声音时她惊恐的看向他们,显然对自己丈夫以及晴明等人的来到感到震惊,晴明见此皱着眉准备退出去,长岛宏吉应该告诉他自己的妻子在这里,或者事先通知她离去,毕竟打扰到女性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滚出去,待在这碍眼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长岛宏吉拦住了晴明,并且对自己的妻子不耐烦的呵斥,惠织迅速的收起了那副受伤的神情,她放下手中的衣物,用手帕擦干眼泪,低着头走了出去,温顺的样子让晴明想到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副模样。 “抱歉,夫人。无意打扰。” “道歉又有什么作用呢?你们男人啊……”惠织走过他时轻声回答,眼中满是泪水。 道歉没有任何作用,它永远也抵消不了你犯的过错,不论有意无意,你都伤害了那个人。大天狗看了看女人孤独离去,在心中默念。长岛宏吉多看了几眼他,但碍于晴明的身份并没有开口。 晴明走到房间里拾起了小儿的衣物,闭上眼睛感知周围事物,然后迅速向空中扔去一张空白的符纸,用手指画出复杂的符文。符咒在晴明睁开眼时突然炸裂,化作青烟散尽,他长呼了口气,道,“他还活着。” “嗯?”长岛宏吉愣住了,他对晴明的话不太明白。 “您的儿子还活着。”晴明再次回答。 “我知道。”长岛宏吉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我需要你帮我从姑获鸟里救回他,你现在应该为我占卜他的地点,然后立马动身去找他,而不是在这里说些无聊的话。” “太心急了,但毫无作用。”晴明将幼儿的衣物叠好,摆放整齐。他用灵识在房间里仔细的巡查了一番,但奇怪得很,他并没有感知到姑获鸟的气息,甚至没有任何妖力。晴明虽然不曾与姑获鸟交手,但也大致知道她的能力如何,绝对不可能完美的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藏,所以这只能说明一点,那个叫阿兰的侍女骗了长岛宏吉。 最关键的问题是根据占卜的结果来说,长岛户衫现在确实在姑获鸟那里,虽然不能确定准确的位置,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晴明沉思,决定与长岛宏吉告辞,“我就先离开了,会尽快帮助大人找到户衫的。” “请便。”长岛宏吉没有挽留,事实上他希望晴明快点走,省得惹他心烦,但碍于有求于他不好出声。 长岛宏吉送两人出门,路过酒宴时大家都非常沉默,有人尝试来和晴明打招呼,但都被长岛宏吉瞪了回去,只好带着尴尬的笑与晴明点头示好,晴明没有在意,对他报以同样的微笑。 登上牛车后晴明放松了下来,他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看了看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天狗,问,“你很疑惑?” “是的。”他毫不犹豫的点头,“有很长一段时间民间传言姑获鸟性情凶恶,贵族们把她说成食人之妖,而长岛宏吉托你寻找,虽然模样急切,但你说他儿子没死时他却愣住了,我不能理解,他似乎从未担心过自己儿子会死去。”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晴明有点惊讶,他没想到大天狗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抚摸着手中的蝙蝠扇,耐心的解释,“长岛宏吉只是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你要知道,他被他父亲保护的很好,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所有的麻烦事情他父亲都替他解决了,从吃穿住食到官职和妻子。他父亲为他安排了一切,而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被放在安逸舒适的环境里,这样的人要怎样去照顾另一个孩子?” 大天狗沉默不语,晴明用扇子挑开了帘子,继续道,“就算是孩子也会想爬出温软的床榻,他把这件事情瞒了下来,认为自己处理得好。但不管是谁都帮不了他,最后他找到了我,你应该发现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会拒绝,他不曾遇到挫折,任何事情的结果对他来说都只展现了好的一面,所以他不会去想那些坏的事情,在他的认知里长岛户衫活着才是是正确的,一切都顺理应当。” “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的,他不会永远在保护下存活着。” “没错,他确实不会一直被保护。”晴明放下了帘子,夜晚的风吹风牛车里很冷,晴明靠近大天狗,下意识的去触碰他的面具,“他过于暴躁了,拥有坏脾气永远不是一件好事情。他对奴仆苛刻,对妻子冷漠,他身边的人惧怕他,恐惧着他的每一句,就算他以后改过,也无法挽回了。” 就算改过也无法挽回。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大天狗看着自己为晴明编的小辫子与蝴蝶结发带,闭上了眼睛。 第12章 天色阴沉闷热,像是要下雨。长岛宏吉派来的人在门外已经等候许久了,樱花妖为他们提前备好了牛车,装上柏饼与酒在路上吃。阿兰的家在江户,距离平安京有些远。晴明听到仆人汇报地点时总觉得脑子里有些模糊的印象,但始终无法记起来,这让他鲜有的感受到挫败。 “前任治部卿的家乡也在江户。”大天狗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晴明才想起那日与治部卿闲谈时他也在场,不过他现在出声提醒也是罕见。 晴明看着他那冷淡的脸,轻笑,“我本以为你只是坐在哪里赏花。他那样长的话,倒是难得你听得下去了。” “无事可做罢。”大天狗想起治部卿那张脸还真有点觉得是难为自己听得下去了,他太能说了,要不是为了避免夜叉隔三差五就来找他决斗,他真不会离晴明他们那么近,“上次博雅来时你给他的药似乎不太一样。” “人和妖怪总是不同。”对于大天狗突然转移话题,晴明的反应很快。他挂起了标准的微笑,不知名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大天狗感受到身边的人气息在一瞬间有所改变,但他没有管这些。 现在已经出了平安京,到达郊外后闷热散去,雨水开始纷纷扬扬起来。晴明放下了帘子,突然的黑暗使大天狗有些不适应,压抑的气氛在狭小的牛车里蔓延,他没有思考太久,又重新打开了帘子。山路并不平稳,大天狗准备返回坐下时,牛车因为地面的许多石头开始摇晃了起来,他一时没能站稳,身体向前倒去。 “唔。”他感受到自己的嘴唇触碰到什么温软的东西,下意识的伸出了舌头去舔,等他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整个人都愣住了。摔在晴明怀里的大天狗几乎是僵硬的抬头去看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充满了笑意。 此刻雨声渐小,潮湿的空气带着泥土的味道,大天狗通过它们联想到了蚯蚓,联想到了山泉,联想到了鸟雀。雨水随着风吹进来,也许是身下的人过于温暖,也许是那双眼睛有一种迷惑人的作用,大天狗对上它时产生了一种晕眩的错觉。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成了红的或者是蓝的,究竟是怎么样的颜色,他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但这就像是宇治桥姬神社里的清脆的风铃声和沉重的焚香,空灵和庄重混杂在一起却并不冲突,让人意外。有一万种可能性,大天狗认为在黑夜山捡到那份信件的人不是他,而是安倍晴明。 不然这一切都没办法去解释。所有的感情都在一瞬间爆发,他的思维仿佛平静的炸裂了,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和遇到黑晴明时候冲动完全不一样,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累积的感情就是平缓的流水,当遇到拐弯处时它溅起水花,现在想要假装无事继续向前是没有办法的。 复杂的感情融合在了一起,不管是黑晴明还是白晴明都是一个人。我们把对黑晴明的感情设定为敬爱,这是一颗种子。而现在的安倍晴明则是水,他下意识的牵手让种子萌芽了,摔倒只是一个偶然的拐弯处,巧妙的意外时常发生。于是得把爱情比做不动产,类似于黄金等天然货币,你不用去仔细判断,因为你就是知道。 大天狗在这时感觉到樱花绽放了,晴明或者是他,都是如此。 他从晴明怀里面挣脱出来,坐到了牛车的角落里。晴明看着空出来的地方,用蝙蝠扇敲了敲。 “你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吗?大天狗。”晴明垂眸,“春子对野口说,腰带很漂亮。”他看着大天狗的侧脸,用一种哄骗的口气问,“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喜欢你。 大天狗并没有说完。所有的念头都被他压在心底,仿佛全部烟消云散。太快了,他并不能面对。 “人不能着急。”晴明笑,有些事情要点到为止,太过分可不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_ 阿兰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到。 她坐在廊下,孩子们在田野上奔跑着。不远处华丽的牛车充满了京都的气息,它停下了,车夫的衣服上面带着明显的长岛宏吉家的标志。牛车上面下来两位身着狩衣的男人。阿兰见此忍不住颤抖起来,泪水模糊了眼前的景色。草仿佛开始疯狂的生长,孩子们的笑声渐渐散去,她感觉自己被恐惧紧紧的勒住了。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她心中最后的稻草终于被压垮了。 “是长岛大人家的侍女阿兰吗?”晴明看着眼前眼神空洞的女人有点不解,她不答话,像是没听到似的,晴明只好再次询问,“是阿兰吗?” “是。”阿兰回过神来,她擦拭眼角泪水,向晴明行礼,“阴阳寮的晴明大人啊,不知大人此来何事?” “治部卿托我寻找他的儿子。”晴明拿出姑获鸟的羽毛,向阿兰递去,“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阿兰没有接下它,她咬紧了嘴唇,抬起头盯着晴明的眼睛,问,“大人是什么意思?” “弥补自己过错的时候到了。”晴明晃了晃手中的羽毛,“你告诉长岛宏吉是姑获鸟偷走了他的儿子,并用这羽毛作证。你清楚以他的性格是不会大肆宣扬自己儿子失踪的,他让仆人拿着羽毛去找了很多阴阳师,证实了这确实是姑获鸟的羽毛,虽然没办法去解释原因,但你让他不得不得相信这件事情是姑获鸟所为。” 阿兰神色不变,她冷漠的听着晴明讲述的事情,眼神中满是嘲讽的意味。晴明对此并无想法,他接着说,“只是,那间房子里并没有妖怪的气息,倘若姑获鸟真的偷走了孩子,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大人既然已经如此了解,又何必多说。我确实偷了他的儿子,将我带回去交给长岛宏吉就是。” “我只是不明白。”晴明摇头。 阿兰冷哼,“我在长岛宏吉家做侍女十几年了。他为人娇惯蛮横,对下人苛刻,每逢心情不好便对我们施以鞭刑,甚至对自己的妻子也是如此。”她露出了满是伤痕的手臂,嘴角勾起诡异的笑,“那女人也是活该,她整日疑神疑鬼,像是得了癔症。竟认为我勾引她的丈夫,将我女儿绑去扔到荒郊野岭,任野兽妖怪吃食,她才两岁啊!”阿兰哭了起来,“我整日整夜的寻找,却只找到了姑获鸟掉落的羽毛。凭什么啊!她让长岛宏吉辞退我,不过是在害怕,午夜梦回,我的女儿可曾去找过她!恶毒的夫妇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而我们却必须承受这样的不幸。” 阿兰的孩子们围了上来,看着伤心欲绝的母亲不知所措。晴明来时是调查过阿兰的,她有九个孩子,三男六女,最大的那个有十三岁,最小的那个是她刚刚所说的两岁女儿。她向官府上报了女儿的失踪,但晴明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阿兰的丈夫是个木匠,老实得不能再老实,被人欺负也不知道还手。几年前与客人闹矛盾,给打瞎了一只眼睛,现在在江户城里开了家店,收入微薄,主要是靠阿兰每个月寄过来的钱过日子。 阿兰说自己不幸,也确实不幸。所以从一开始晴明就没想想过为难她,只是他必须去挽回她做错的事情,孩子永远是无辜的。 “姑获鸟不会伤人,她性情温和,喜爱孩子,倘若真的带走了你的女儿,我会帮你把她找回来的。”晴明叹气,“只是你既然为人母,也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不论对错,你终究不该拿孩子的生命来报复他们。” 阿兰沉默,晴明也不再出声。有些事情得靠她自己悟,旁人说得多了,她内心就会有怨恨,想的过来是好,想不过来他也无能为力。 “在爱宕山。”阿兰道,“我不敢上去,只把他扔在了爱宕山脚。”她将孩子赶进了屋里,整理好自己破旧的和服,恭敬的向晴明鞠躬,“给您添麻烦了,大人,事到如今我知道自己不管做什么也无计于补,在您眼里我想必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但还是斗胆向您请求,倘若您遇到了我的女儿,请您将她带回来。倘若她已经成了野兽的腹中之食,那么……那么……” 阿兰说不下去了,晴明递给她一块手绢,她摇了摇头,没有接受。晴明安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关系。” “谢谢您。”阿兰直起身子,用手捂面,“原本不是这样的,我是看着户衫一点点长大,可那些天我就是克制不住,总觉得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引诱着我去做那些错的事情。我将他从长岛宏吉的府邸中抱出来后也曾后悔,我后来去爱宕山找他,想将他抱回江户自己养,但是他已经被姑获鸟带走了。” 晴明听到她的说法,突然想到了三岛背后的那个人,他问,“你那些天可曾见到过什么特别的人?” 阿兰回忆,她睁大了眼睛,回答,“我有一日外出,见到前任治部卿和一位身着华服的女人谈话。我路过她们时停顿了片刻,她当时向我看了一眼,是种很可怕的眼神。我记不清她的脸了,只觉得很高,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漂亮的女人?”晴明想到了宇治桥姬,但又立马否认了这个猜想,应该不会是她。果然还是与原来的治部卿有关啊,那家伙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糟心。 “只是感觉。明明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女人,但我就是想不起来她的脸。” “多谢。” 晴明与阿兰告辞,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探望一下前任治部卿了。 作者有话要说:【玩家晴明】:恋情x1 【玩家晴明】:线索x1 【玩家晴明】:幸运值x100 第13章 月已高挂,夜色浓稠。阿兰的孩子与丈夫都已进入了睡梦之中,她却依旧如白天一样坐在廊下。身着华丽十二单衣的女人出现在她身后,她听到脚步声后微微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发出声音也没回头,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的田野。 田野被风吹起,田里的谷物起了层层浪。蝉鸣声愈来愈大,贴紧水面成群飞行的萤火虫像是黑夜中的山妖鬼怪,阿兰望着那缺失了一半的月亮,觉得它像是自己破碎不堪的内心。她想到自己的女儿,每晚她都会想到她,总觉得亏欠着她什么。原本丈夫不愿意让她带着女儿去京都,但阿兰不愿意一人在外,闹了几天后硬生生带走了她。 她只是孤独太久了,她没有想过长岛宏吉的妻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倘若知晓,倘若知晓啊!阿兰掩面哭泣,那爱宕山常年妖怪盘踞,野兽毒蛇纵横,她的女儿那样小,那女人如何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所谓贵族,就是这般模样吗? 此时已经是夏末了,秋天快要露出头来,夜风吹过,阿兰冷的发抖。和服是好几年前的,单调的灰色与黑色宽腰带,没有任何刺绣或者印纹。她在长岛宏吉做侍女时的服饰都是统一的,七月时新发过一套,但被辞退后就将它们放了回去。原本不一定需要放回去,带着也没有人会管。长岛家向来对这方面管的不甚严,一起的侍女们都觉得她带回去得好,就算不自己穿,为孩子们裁几身衣裳也好。但阿兰拒绝了,她从京都会江户时几乎什么也没带。 她丈夫见她一个人回来,并没有说多的话。只是为她烧水做饭,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道裂缝已经越来越大了,因为她的一己之私,他痛失爱女,无论怎样隐藏情绪去维系夫妻之间的情分,他们始终回不到过去了。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人船。”阿兰抬手,指向了前任治部卿家的方向,“晴明离开时这样告诉我。他和你描述的一样,温和善良。我没有和他说事情的真相,而是听从你的话。”阿兰皱眉,“扔掉长岛宏吉的孩子,欺骗安倍晴明,做了这一切后我竟没有任何愧疚感。” “为什么要有愧疚感,我的话难道不就是真相吗?”女子反问,阿兰本想点头,却又觉得不对,便摇了摇头。女子走到她身边,阿兰感受到暖意,她微微斜眼看向旁边,漂亮的手提着灯笼。红色叠着紫色的衣角,来自宫里的女人啊。 “确实,我从未看见过你的脸。”阿兰突然扭头,但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原先的位置上放着钱袋,阿兰没有动,只是笑了起来。 “做正确的事情,你得知道看不见才是最好的。”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低沉又有种魅惑人心的感觉,阿兰知道这是在警告她,现在的妖怪真是了解人的内心,她最终拿起了钱袋,很沉。 “晴明会找到姑获鸟吗?” “我们都知道答案。” 声音渐渐散去,阿兰起身回屋,已经太晚了,不管是什么都太晚了。 就像那夜她抱起还在沉睡中的长岛户衫,从后门悄悄走出去。她心中的怨恨就像火焰一样蔓延着,不甘心与痛苦将她折磨的苦不堪言。去往爱宕山的路很远,她穿过人群,穿过河水草丛,她有很多的机会沿着原路返回去纠正自己的错误,她有很多次的机会去将他放回那个温暖舒适的房间里,但她没有。 在路上时沉睡着户衫睁开了那双眼睛,嘴里念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就像她女儿小时候一样的神情,她以为自己会心软,但是她的女儿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这孩子的母亲将她扔到了爱宕山,现在她也要这样做。 她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但她从不曾后悔。 _ 前治部卿在返乡那天死了。 晴明在登门拜访后,得知了这个消息。他非常无奈的又往京都赶,前任治部卿的尸体还没有来得及送回江户下葬,脚程快一些应该能够看到他最后一面。虽然人是去了,但只要尸体还在,总是能够看出来什么疑点的,他真不相信这死亡能有这么简单,自杀的人可不会特意找他占卜未来。 “不用离我那么远。”晴明看着自从上了牛车就一直紧张的提防着他靠近的大天狗,放下了让人心烦的事情,颇有些笑意的说,“我知道方才过了些,但不是你先……” “吾同汝说过只是意外。”大天狗强忍着离开牛车的冲动,握紧了拳头,冷着一张脸离晴明又远了些。 “过来。”对于大天狗的不配合,晴明语气有些重,和黑晴明说话的语调非常相似,大天狗几乎是一听到就下意识的遵从他的话往他身边挪,但是反应过来不是那个人后愣了愣,明明就一点也不相同,可为什么呢。 “不要想太多啊,大天狗。”晴明揉了揉他的金色短发。 他们靠的很近,大天狗能够感受到晴明的温暖气息和淡淡樱花香,头顶的那只手还没有放下来,大天狗脑子里冒出一种舒服的感觉,他眯了眯眼睛,没拦晴明。 “真是可爱。” 可爱。大天狗因为享受而放松的身体僵硬了下,对这个形容词嗤之以鼻。他拍掉了晴明的手,看着那被拍到后通红一片的手背,大天狗难得的没有生出愧疚之心。 “脆弱。”大天狗道。 “也许吧。”晴明念了个咒语,红红的手背恢复了原先白皙的模样,“下手没有轻重。” 大天狗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反击道,“说话毫无分寸。” “对你有些把持不住罢了。”晴明笑,“前任治部卿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最近的事情多得不行,也来不及处理你伤和诅咒的事情。倘若发生一些事情,你记得离我近一些,毕竟你法力时灵时不灵的,加上这奇怪的体质总容易招惹一些人的。” “你相信那个侍女所说的话吗?”大天狗选择性的忽略了一些话,而是非常直接的问了这个问题。能把一个十个月大小的幼崽扔在妖怪众多的爱宕山上的女人,说实话他并不能信任她的话。 “这并不重要。无论她是否欺骗我,我总会得知真像。”晴明把扇子抵在自己嘴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挖掘秘密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何况长岛户衫与阿兰的女儿也确实都在爱宕山上,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爱给自己找麻烦,人类真是无法理解。”大天狗望着窗外,天空泛白,远处青山之间有橘色微光。城门渐渐显现,快到平安京了,“她口中那个女人,你有什么猜想?” “她绝对与前任治部卿的死有关系,我了解前任治部卿,他生前因为公务繁多,很少接触女人,而且他家中无父无母,没人催他成婚,到死也没娶妻。”晴明表情严肃,这前任治部卿也能算是他少数朋友之一,为人作风端正,思想也还积极向上,说他自杀晴明是不会相信的。 “那三岛呢?”大天狗问。 “你认为他们有关联吗?” “嗯。”三岛的死很明显不正常,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发生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而他们偏偏都找上晴明,显然这互相之间不可能没有关系,“桥姬有事情瞒着我,除了八幡神之外的事情。”大天狗想起宇治桥姬那张态度极其差的脸,她几次三番提醒他不要掺合晴明的事情,这其中没一点问题完全说不通。显然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但不愿意告诉他。 “我会弄清楚的。”不论是为了什么,他都会弄清楚这些事情。从召唤宇治桥姬到现在还没有半个月,也真是能给他找事情做。虽然不清楚目的,但晴明有种直觉,这一系列事情的背后不会是什么好事的。 “大人,到了。” “多谢您了。”晴明向长岛宏吉家的仆人点头,“请回吧,告诉长岛大人我已经找到户衫的位置了,最迟今晚,我会带他回来。” “好,我会传达到的。” “大天狗大人!等等!”气喘吁吁的蝴蝶精背着包袱跑到大天狗面前,身上小巧的银铃铛清脆的响,她拿着手鼓,头发后面的装饰是淡蓝色的大蝴蝶翅膀。她换了一套短和服,主色调是蓝紫色,还有鹅黄色宽腰带,上面的绣纹是大片大片的花朵。这和他们上次见面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很瘦,似乎也高了许多。 “总算是找到您了!”因为喘不过气来,她说话断断续续的,但很有精神。“我找到了能够帮助您恢复八岐大蛇咬伤的药。本来昨天就要给您的,但我去黑夜山没能够找到您,向小妖怪们打听到您在平安京后去晴明大人家找您可您已经前往江户了。”蝴蝶精说到晴明时稍微停顿,但随之又恢复了原来的语调,“不过还好了,终于等到您了。” “多谢你,辛苦了。”大天狗对蝴蝶精微笑,接过了她高高举起的盒子,“要去别的地方吗?” 蝴蝶精红了脸,她从来没见过大天狗笑的样子,颇有点羞涩的点头,“是的呢,大人!我要去更好的地方专心修炼了,以后可能没有办法总是见到大人您了,但是没有关系的,等我变得更加强大后……”蝴蝶精突然面色惨白,停止了自己的话,在大天狗关心的眼神下她调整好自己,继续说,“为了您,我会变得更好的!” “我正期待着。”大天狗虽然不能理解她话中的含义,但认为她积极向上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所有的小妖怪们都该保持这样的心态不停鞭策自己,“加油。” “好,好的!”蝴蝶精对大天狗灿烂一笑,然后鞠躬,“那么,我就告辞了!请您保重!药是外敷的,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晴明看着蝴蝶精离去的背影皱紧了眉头,他从大天狗手中拿过蝴蝶精给的盒子,打开端详片刻,“药没什么问题,它确实能治好你的伤。”晴明神色不明,“只是这里面有一样东西,她不可能拿到。” “什么?” “八岐大蛇的金鳞。”晴明看着蝴蝶精已经消失了的身影,将药还给了大天狗,“这是连我都无法弄到的东西,所以在为你制药上耽误了这么久,我几乎快放弃这个药方了。” 晴明把玩着手中的蝙蝠扇,道,“她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捉虫,这章写的有点赶。 蝴蝶精之前有个皮肤,叫蝶舞暗香,虽然没能够正式上线,但我还是假装她穿着那套吧!其实挺好看的。 第14章 爱宕山是茨木童子的地盘,他是个白发断臂的大妖,生平最爱追随他的挚友酒吞童子,提到酒吞童子就不能不说说茨木对他的评价。他说,酒吞就像一片混沌中的明亮灯塔。实力超群,头脑聪明、还冷静谨慎得令人可怕!是君临妖族巅峰的男人! 想到这些评价大天狗就非常头疼,实力强大暂可同意,好歹也是三大鬼王之一,但是冷静谨慎酒吞还真算不上,通过对红叶女鬼那件事情就能看出来。也不知道茨木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把酒吞美化成这样。 大天狗是爱宕山的常客,之前与酒吞一起住在大江山时他们时常来送喝醉的茨木童子回家,酒吞多次嘲笑茨木酒量不行,但大天狗却心里明镜似的。茨木童子哪里是酒量不行,他好得很,只不过故意装作喝醉让酒吞抱着他回家罢了。 对于茨木如此炽热的追求,酒吞却这么多年都看不透,大天狗只是冷笑,也没想去提醒。 而晴明对爱宕山不太熟,不过他认识的妖怪挺多的,大天狗看着他身边围着一堆涂壁和天邪鬼就忍不住头疼,看起来他就是那个茨木曾经抱怨多次的总是往爱宕山上放生低级妖怪的人了。 他们摆脱妖怪们往山上走,但没想到一个黄色身影突然跳出来,并大喊,“天翔鹤斩!” “言灵守。” 面对带着斗笠的姑获鸟突如其来的攻击晴明反应很快,他迅速下了防御结界,姑获鸟的突袭对他们来说没有造成半分伤害,大天狗见状抬手想用羽刃暴风,但晴明拦住了他。 结界泛着淡淡的蓝色幽光,姑获鸟握着剑压低了身子做出攻击的姿态。她看了眼大天狗,嘲笑,“昔日鬼王如今也沦落为阴阳师的走狗。” 大天狗没有动,神色冷淡,道:“与汝何干?” “你们此行目的不是在我吗?”晴明的目的姑获鸟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在山下摘采食为两个孩子做饭时就看到了晴明与大天狗再向小妖怪们打听她的洞穴。人们常常把她说成偷别人小孩的妖怪,他们此来目的无非是将她镇压和带走她捡来的孩子。 “确实。”晴明蝙蝠扇轻摇,他嘴角带笑,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而这副表情,恰好是姑获鸟最讨厌的那种。 “上一个阴阳师没能够除掉我,这次又派了个更厉害的吗?你们人类也不过如此。大天狗,你且继续跟着他,迟早一日,我的结局也是你的结局。” 大天狗皱眉,“此话何意?” “呵。”姑获鸟冷哼,眼里带着不屑,“要打就快打,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我们并不是来除掉你的,”晴明无奈的解释,“你前几日想必捡到了两个孩子吧,一个是两岁左右的女孩,另一个才十个月大。我此来是为了带走她们。” “我不可能将孩子交给你们。”姑获鸟拒绝。 “我不明白,”晴明撤去了结界,向姑获鸟走去,“他们的父母希望我能将他们带回去,这样他们会有更好的生活。你喜爱孩子,难道希望他们永远的住在黑暗潮湿的山洞里,终日与鬼怪相处?在这山上,这妖怪的世界里,他们终究是异类,你时常外出,真的能将他们保护好吗?况且食物与衣服你也无法好好提供给他们,姑获鸟,你必须明白他们应该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 “但他们的父母遗弃了他们!”姑获鸟对他说的话感受深刻,她确实没办法提供一些东西给孩子们,山上妖怪众多,孩子们常常半夜惊醒,啼哭不断。 “他们不是被抛弃的。”晴明摇头,“将他们给我吧。” 姑获鸟沉默半响,转身就走,晴明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就跟着她的步伐向前。他们走了半刻钟来到了姑获鸟的山洞,里面点着蜡烛,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的躺在用稻草做的垫子上睡觉,听到有人来到的声音后女孩爬起来悄悄张望,见到是姑获鸟后欣喜的向她扑过去。 “乖乖。”姑获鸟抱住了她,亲了亲她的脸,“要走了哦。” “为什么呀?你也不要我们了吗?”女孩急了起来,眼睛红红的,双手抱紧紧了姑获鸟,“可是我把小弟弟照顾的很好啊,我吃的也少,以津真天姐姐昨天还夸过我,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不是丢下你,小乖乖。你的家人在找你,你要回去了,怎么能让他们担心呢?”姑获鸟用翅膀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很不舍。 “可是……可是……”小女孩犹豫了片刻,“惠织大人说妈妈不要我了。” “那不是真的,她在骗你。我是来带你们回家的。”晴明温声道。 小女孩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但随之又暗了下去,她看了眼晴明,又看了眼姑获鸟,闷闷的说,“你还回去看我吗?” 姑获鸟本想摇头,但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她看着小女孩的眼睛,没办法拒绝。 “约好的哦!”女孩向她扬起一个笑脸,姑获鸟将她放了下来,交给了晴明。晴明一手牵着小姑娘一手抱着长岛户衫走出来山洞,姑获鸟喊了声小姑娘的名字,她握紧了晴明的手,突然嘤嘤的哭了起来,但没回头。 “约好的。”姑获鸟重复。 他们一行人走到了山下,前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大天狗仔细一看,是酒吞和茨木。看茨木童子那春风得意的样子,大天狗有种想绕过他们的念头。毕竟这姿势实在让人觉得暧昧,不是指晴明,而是说茨木。他怀里抱着喝醉状态的酒吞,模样非常怪异。 但是碍于他们相熟,他还真没办法见到了不打招呼。在他思考的时间段里,抱着孩子的晴明已经非常热情的上去和茨木童子打招呼了。茨木童子看了晴明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非常纠结的大天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进展迅速啊大天狗,这么快连……” “羽刃暴风。” 大天狗的攻击茨木飞快的闪开了,就算抱着酒吞也是非常灵敏的。他脸上挂起愉悦的笑容,道,“别不好意思。” “我懒得和你讲这么多。”大天狗强行忍住暴打他一顿的念头,准备拉上晴明这个热衷于和妖怪交朋友的阴阳师离开这里。 “酒吞说你是个蠢货,”茨木看着大天狗头上爆起的青筋,露出一个无辜的嘴脸,继续道,“你跟随黑晴明后又去跟着现在的晴明,你自己的想法你真的清楚吗?” “比你清楚。”大天狗挥着扇子想进行下一轮攻击好让这个话多的家伙闭嘴。 “当局者迷。”茨木抱着酒吞走过他,“所以旁观者清。” 晴明看着这一切笑而不语,茨木和酒吞的事情他是很早就知道的。问题是酒吞十分迟钝,但现在看来茨木下手还是很果决的。那么他是否也要,晴明沉思,最后得出结论,人不可心急。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走了有一定距离的茨木回过头来看向一脸疑惑的大天狗,颇为神秘的说,“你今天穿的和源博雅上次来打猎时穿的很是相像,可不要三心两意啊大天狗!” “滚。” 作者有话要说:情侣装情侣装,我觉得竹林清风和清风雅乐有点像,你们不要打我!顺便就恭喜茨木啦! 第15章 晴明下了山,赶牛车的仆人等候已久。此时太阳以隐入山林,大片大片的赤色霞光在他们眼前显现,入秋以后天黑得越来越早,凉意也渐渐袭来。现在虽仍有光,但还是前路暗淡,仆人点了牛车前的灯笼,将两个孩子安置好,开始向京都走。 他在晴明的府邸停下来,樱花妖出来迎接,晴明托她将小姑娘送回江户,她点了点头,看着晴明怀中的长岛户衫问,“这孩子呢?” “我自己亲自送去。” “也好。”樱花妖牵着小姑娘的手上了牛车,对仆人柔声道,“有劳您了。” 晴明让大天狗在家休息,独自去了长岛宏吉家。惠织在门口站着,晴明将孩子给她,她愣了半响,没接。惠织咬了咬嘴唇,问,“是阿兰吧。” 晴明再次将孩子递给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惠织让侍女抱过孩子,命令她去交给长岛宏吉,然后继续与晴明说话。 “找到她的孩子了?” “是的。”晴明点头,“望您多行善事。” “善事?你认为是我在作恶?那女人和那孩子都不对劲,你们都看不明白。”惠织声音抬高,她说完后有些紧张的捂住自己的嘴,紧紧的盯住晴明,“有些事情谁都没办法看明白,当我是恶人罢了。”惠织叹息,“做恶人也无妨,多谢送回我儿,请您最近多加注意京都吧。” “这是我的职责。”晴明虽不懂她的话,但终究没去多问。 “您……”见晴明转身离开,惠织迈着小步去追,晚风吹得她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她停在转角处整理了头发,喊,“大人。” 晴明疑惑的转身,也不走近她,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她,惠织见他不动,思考了片刻还是向他走了过去,“阿兰的女儿不正常,我见过那双可怖的眼睛。她站在治部卿的房门前,我恰巧路过,她听见声音转头看我,也不说话,只是睁着那红红的眼睛笑。所有的蜡烛都在晃动,那孩子的影子拉的很长,就像是,”惠织眼角泛泪,“就像是狐狸。” “狐狸。”晴明回想自己牵着那孩子时的感受,确实有妖气,但爱宕山上妖怪众多,他并没有多在意那些。是被狐妖附身了么,真是奇怪,“请您继续。” “她之后就跑开了。”惠织回忆,“我整夜没睡,心中总觉得慌。我不敢与宏吉说此事,您知道,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谈,话只好闷在心里。第二日那孩子又来,竟还是站在那里,我看着她就觉得害怕,决定命人将她送走,可她却主动牵上了我的手,将我硬生生带上了爱宕山。后来我浑浑噩噩的从山上下来,阿兰向侍女们打听女儿的去向,侍女们告诉她,是我将她女儿扔在了爱宕山。您觉得可笑吗?是那妖怪硬生生将我拉上去的啊!” “我会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晴明提着灯笼的手紧了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您知道前任治部卿死了吗?” “知道。”惠织神色淡漠,用一种嘲讽的语气继续说,“他和妖怪脱不了关系。” “为何这么说?” “他死得不正常,虽然他的家仆传言是自杀,但哪里有人自杀是那个样子的。而且,他死之后宏吉就病了,开始不断吐血,睡觉时也不安稳,噩梦连连,整日出现幻觉。” “我知道了。”晴明原本就要去看前任治部卿的,这件事情还没有完。“那么告辞?” “打扰您了。”惠织鞠躬,目送着他的离去。 晴明回去时已到半夜时分,樱花妖还未回来,其他的妖怪都睡了,只有大天狗坐在庭院里等着。他手中拿着酒壶,食碟上放着小烤鱼,头顶是星辰与月。月光映在他脸上,玉似的温润。 “张开双翼。”晴明站在他前面,大天狗听从了他的话,黑色羽翼一瞬间的张开了,羽毛从晴明眼前划过,落在他合上的蝙蝠扇上面,晴明轻笑,道,“给我吧。” 大天狗将蝴蝶精给的药递给了他,晴明的手抚摸着他的双翼,大天狗明显的颤抖了下,他不太习惯有人碰那地方,强忍着将那冰冷的手拍来的冲动,大天狗催促,“快点。” “好好好,”晴明吩咐小纸人端来水和布,晴明那些烈酒和刀看向大天狗,大天狗的视线停在他的刀上,晴明解释,“已经完全腐烂了,直接上药是没办法好转的,我需要将腐烂的地方处理掉。我知道会很疼,但——”大天狗的视线从刀转移到他的修长的手指上,晴明感觉到他有些迟疑,“你说过快点的。” 大天狗不看他了,晴明嘱咐,“不要乱动。”大天狗冷笑了声,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晴明用烈酒给刀消毒,然后让大天狗也喝一些,他没拒绝,大口大口的嘴里灌。 晴明见他已经准备好了,便开始处理他的伤口了。晴明的动作很快,在大天狗只觉得后背一凉,疼痛感便扑面而来,他冷汗直冒,握紧了手中的团扇。血液弄脏狩衣,晴明没有在意,接着给他敷药和包扎,这一切做的都很流畅,像是经常做这事的一样,大天狗因为疼痛头脑格外的清醒,他扭头看着背后的蝴蝶结,觉得明天要待在房里一整天。 “明天去前任治部卿家中,你去不去?” “去。” “好。”晴明清洗了刀,一堆小纸人跑过来将水盆端回后院,剩下的拿起扫帚打扰,晴明用手指逗了逗它们,又看向大天狗,“长岛宏吉的事情还没有完,他妻子刚刚和我说了些事情,你是否想听听?” “讲。” “她说阿兰的孩子是妖怪,还认为前任治部卿与妖怪脱不了关系。”晴明道,大天狗觉得奇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孩子连续两天都出现在长岛宏吉房前,而且有红色的眼睛,影子像是狐狸。长岛宏吉的妻子说并不是她将那孩子扔在爱宕山,而是那孩子将她硬生生拉上去的。前任治部卿死后,长岛宏吉便一病不起,加上这些事情,前任治部卿和这些事情说没有关系,想必谁也不会信。” “被附身了么。”大天狗想起她天真可爱的脸,“你认为是前任治部卿请妖怪去杀死长岛宏吉?” “是的。阿兰所说的穿着华服的漂亮女人,想必不是人类,既然印象深刻,又岂会让人记不住脸?但前任治部卿请妖怪去杀死长岛宏吉,也不该让阿兰瞧见,长岛宏吉的妻子说阿兰和她的女儿都不正常,阿兰恐怕已经被那女人收买,故意透露一些信息给我。但我不明白那隐藏在后背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为何不怀疑长岛宏吉妻子的话?” “她父亲曾经在她出嫁时托我为她做过平安符,你得相信我的能力,倘若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能感受到。” “抛下妖怪不谈,倘若她就是个坏人呢?长岛宏吉对她打骂不断,她如同阿兰所说得了癔症,心心念念报复长岛宏吉也不奇怪,至于前任治部卿的死,也可能是偶然,毕竟你为他占卜过,他绝对会死。”大天狗反驳。 “倒不曾想你会说这么多。”晴明喝酒,“她为人我自然是清楚,不然也不会帮她做平安符了,好了,太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大天狗。” 大天狗眼神暗了暗,独自回房。晴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想法众多。 第16章 前任治部卿的尸体看起来和常人并无不同,除了没有呼吸与体温,晴明对于他们把尸体保存得如此好有些意外,但仆人们对此并没有什么想说的。因为他们搬空了前任治部卿的半个府邸,然后走人了,只留下一个陪伴他多年的失明老侍女,说实话,她能走路已经是一种幸运,根本没时间去管前任治部卿的尸体怎么样,她留下来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她抢不到钱也搬不动东西,她得让前任治部卿的家人来给她发放工钱。 晴明与大天狗无人阻拦的在他的府邸里逛了一大圈,感慨万千,于是在最后大家又回到了原点,从前任治部卿身上看不出任何疑点,而且也没能够找出一些让人能够轻松的线索,他们对整件事情都毫无头绪,这不是个好预兆。 “你觉得自己的敌人有哪些?”大天狗认为自己应该为他分析,他们不能一直盯着前任治部卿的尸体看,这完全研究不出什么,与其做这些没用的事情,还不如想想问题的根本。 “你要知道,大部分妖怪都视我为敌人。”晴明割伤自己的手指在地上画五芒星,他的动作非常利索,大天狗听到皮肉被划破的声音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昨天晚上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他到现在想起那把刀都不太舒服,倒不怕害怕,而是那种将自己的脆弱的地方交给别人时的感觉,说实话不太好。 但他昨晚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就那么直接的将自己的伤口暴露在一个以驱鬼除妖为职责的阴阳师手里,他们之前还是敌人,好吧,至少有一部分是。他对黑晴明大人都没有那样过,或许是出于逞强,或许是自己的自尊,但不管是什么,他昨天晚上都做了一些让他自己震惊的事情,这让他必须承认这几天很不对劲。 “奇怪。”晴明皱眉,他跪坐在五芒星旁边,前任治部卿的尸体则在正中央,“招魂没有任何反应。如果是被妖怪杀死或者被威胁自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不可能如此快的进入轮回。那么是妖怪直接将他的魂魄吞噬了?但尸体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太平静了,就算你情我愿的交易,人在死前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如果有人强行剥离了前任治部卿的魂魄,那么就算还存留在人世一丝一毫,他的阵法都是可以将他召唤回来的。 “不挣扎反而微笑?”大天狗伸手触碰到了前任治部卿的尸体,道,“如此完好的□□应该会引来许多鬼怪的争夺,但没有任何鬼魂侵入的迹象,这并不符合常理。这里有什么东西让妖怪们害怕吗?如果是有强大妖怪留下的妖气,我不会感觉不到。” “你和原来不同,你的妖力完全恢复了?她的能力或许在现在的你之上。”晴明说得很直接,大天狗的妖气今天其实已经恢复的不错了,但依旧没有回到原来的水平,“很少有妖怪或者是人类将□□与魂魄剥离的如此干净,就算她直接吃了也应该残留一些。” “我并不喜欢你说话太肯定。”大天狗没有再继续耗下去的欲望,拖拖拉拉并不是他的性格,“你一直纠结此事只会让自己更加迷茫。” 晴明起身,“我知道了。” 他们在前任治部卿的府邸守到了午时,他的家人才哭哭啼啼的从江户赶过来,打发了失明的老侍女后只拖着前任治部卿的尸体回江户,府邸剩余的东西都没动,晴明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做了一回好人,老老实实的将前任治部卿的府邸封好,等待来日他的家人想起后好来取回东西。 大天狗看着他做这一切没有任何想要上去帮忙的意思,最后他向晴明请辞,去了大江山找酒吞。 入秋后太阳依旧毒辣,大天狗在昨天过后已经能勉强使用羽翼了,但是这对伤口的愈合没什么好处。他又想到了昨晚晴明为他割掉伤口腐烂的肉和上药的时候,那双冰冷的手多次触碰到他裸露在外的背部,很轻微的触碰,如同自己的羽毛飘落下来时划过。 大天狗觉得不太对劲,他是背对着晴明的,但是在他脑海里清晰可见晴明昨日的动作,顺着他的手指慢慢向上,漂亮的指关节,纤细的手腕,接着是繁复的蓝色狩衣,那双含着笑意的狐狸眼和红色眼线,头发总是整整齐齐的。大天狗觉得他长的女气,但又觉得这长相让他很安心,非常的矛盾。 “笨蛋,今天怎么想到来找我?”酒吞的声音打断了大天狗的思绪,他坐在树上朝大天狗扔酒葫芦,成功的将大天狗淋了一身的酒。“你傻啊,”酒吞看着美酒被浪费也没觉得不爽,他从树上跳下来,捡起地上酒葫芦晃了晃,一滴不剩。 “好像干了件坏事。”酒吞后知后觉的看了看大天狗的伤口,绷带已经完全浸湿了,里面的血液染红了他白色狩衣。酒吞看着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大天狗,觉得危险似乎要到来了。“抱歉抱歉了,我带你回去换药。” “蠢货。”大天狗跟在他后面慢条斯理的说着,酒吞听到这两个字后刚想骂回去,但随之又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事情给憋住了,想着先别给他计较以后再报复回来。 “说到底为什么又去跟着晴明了。”酒吞问得很随意,他对这些事情并不好奇,但是大天狗毕竟是自己好友,整天参和一些人类的事情他还是有必要去关心一下的。 “有些小事情需要他来处理。”大天狗简明扼要的解释。 “说实话我觉得你只要愿意花时间去解决,你不需要一个人类阴阳师来帮忙。他们自己已经够麻烦了,你跟着安倍晴明是没办法解决你的事情的,这样做只能让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里,我以为你是一个喜欢清净的人。” “八百万众神喜欢清净吗?” “你……”酒吞被他一句话说的没有办法,索性直接问,“你难不成喜欢安倍晴明?” 大天狗沉默半响,认真的回答,“还好。” 但其实酒吞没准备他回答自己的,这下子他话一说出口倒把酒吞给惊到了,他停下了向前的脚步,也拦着了大天狗,问,“你还真是笨蛋吗?是上次追随黑晴明的教训还不够深吗,他可是没有说半句话就跑过去和晴明融合了,他有想过你们这些妖怪作为他原先的式神处境会有多尴尬吗?毕竟他可是被安倍晴明所遗弃的那一面。”酒吞恶狠狠的看了眼大天狗,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也是被遗弃的那一个,这就是你追随了多年的结果,你想再来试一次吗,大天狗,在同一个人身上跌倒两次是连京都那些贵族小姐也不做的事情,她们像原来的你一样高傲。” “你把我比做贵族小姐?”大天狗皱眉,他终于明白昨天看到茨木的时候为什么感觉那么熟悉了,和这家伙一模一样,都是非常欠揍的妖怪。 “你为什么不能抓住重点!”酒吞气急败坏,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才和这种妖怪齐名,三大鬼王之一的大天狗是个识人不清还喜欢淌人类浑水的蠢货,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我是让你不要跟着安倍晴明,换一个人怎么样?当然芦屋道满就算了,我觉得他长的不太符合我的心意。” “呵,”大天狗冷笑,“茨木童子长的也不太符合我的心意,你换一个妖怪喜欢怎么样?只要不是天邪鬼就行。” 酒吞显然很能抓住重点,在大天狗说完话之后他就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什么叫做换一个妖怪喜欢,“你这话的潜在意思是我想的那个?” “潜在意思?我还以为自己说的很直接。”大天狗老他一副懵懂无知的傻样子,觉得茨木肯定没和他提昨天的事情,那茨木昨天到底在得意洋洋什么,大天狗不明白了,难道就是为了通过彰显自己的占有欲,来满足自己内心那无聊的恶趣味?“上次你喝醉之后我是把你拖回房里的,不如茨木力气大,昨天断了一只手臂还能将你抱着招摇过市。” 酒吞想了一下大天狗所描述的模样,茨木抱着自己招摇过市,这场面完全想不出来。不过今天早上他起床时确实发现茨木规规矩矩的睡在他边上,大家都是妖怪,又认识这么多年,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觉得茨木烦人得要死。但好歹也是自己为数不多,又好欺负不会顶嘴的朋友,他觉得睡在一起也没感觉到什么别的意思。现在被大天狗这么一说,弄得他想的确实有点歪。 “他没和我说昨天碰到你了。” “他倒是在炫耀自己和你有多恩爱之后,和我说了你总是骂我蠢货。” 可不就是个蠢货吗?酒吞在心里面默默的念着,他对于茨木在这件事情上出卖自己没什么想法,还觉得他做得不错。不过前一句是怎么回事儿,越听越不对劲啊。“别开玩笑了,你来找我什么事儿?是被晴明赶出来了还是被晴明赶出来了?” “没什么事情,就来为你解决感情问题。”大天狗又看了下自己背后小巧的蝴蝶结,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顺便换个药,茨木现在还在大江山?” “他还在大江山。我最近追求红叶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每次我和茨木一起去找她,她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像是想和我说什么,又不敢和我说什么的样子,一面娇羞模样,看着让人觉得奇怪。”酒吞说出了自己近日的苦恼,他也向茨木说了这个问题,但那家伙并不太想回答他的样子,搞什么嘛,每次去红叶那里就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现在还不愿意为他解决事情。 “你有没有见过八百比丘尼看源博雅和晴明的那种眼神?”大天狗问,酒吞点了点头,大天狗接着问,“你觉得红叶和她的眼神像不像?” “呃……确实有点,”酒吞仔细对此了下,还真挺像的。传言八百比丘尼爱慕安倍晴明,如此说来红叶岂不是!不过酒吞还没高兴完大天狗下面的话就粉碎了他的内心。 “八百比丘尼觉得晴明和源博雅是一对,没错,不是好朋友,而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大天狗观察了下酒吞的表情,接着说,“你每次去红叶鬼女那儿为什么要带着茨木?” “原本是他一直跟着我久而久之不管去哪里都自然而然的带上他了。”酒吞说的有气无力的,“烦死人,快走了,血越来越多,说不准明天就有妖怪穿出酒吞童子与大天狗反目成仇,大天狗不幸重伤的传言。” “哦。” 酒吞和大天狗又开始了前行,头发与狩衣都是湿的而且满身酒气让大天狗不太舒服,他刚刚强忍着和酒吞说话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他对别人的感情没什么兴趣,不过想到茨木童子昨天给他添堵那么他也应该帮帮茨木,毕竟他是一个热心的妖怪,乐于帮助那些求而不得的傻妖怪一些忙,当然,还有酒吞这种不开窍的妖怪。 他去哪里都带上茨木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情,他习惯了茨木的存在,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茨木小算盘打的响响的,不过奈何始终不去点破,最后还得苦命的帮助酒吞去追求别的女妖怪,说实话也惨淡,但大天狗毫不同情。 “药呢,我给你换药。” 很快就到了酒吞在大江山上的住所,他把大天狗往石椅上一按,就开始拆他的绷带,“蝴蝶结挺可爱的,哪个女妖怪绑的?我听说爱慕你的小妖怪都追到安倍晴明门口了,真行啊。” “安倍晴明绑的。” 大天狗把药递给了他。酒吞不吭声他,这话他有点接不下去,索性当做自己没听到,但茨木突然的出现在了两人身后,“你怎么来了?” “来为你们牵红线。”大天狗如实回答。 酒吞的动作停顿了下,而茨木挑眉,颇觉得惊奇,这家伙有几百年的时间说破,但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天怎么突然提出了这事儿,难不成是在安倍晴明那里受到了挫折?茨木来不及细想就给酒吞抓去搭把手了,看着拆完绷带的伤口,他有些吃惊。 “原先是掉毛……唔……你别以为你受伤了我不敢打你啊!”酒吞毫无同情心,而他想说的话大天狗自然是知道,于是他便随手甩了个风刃过去。酒吞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手,完美的中招并且摔到了茨木怀里。 “换药。” “麻烦!”酒吞迅速从茨木怀里出来,麻利的倒上药绑绷带。大天狗看了眼正回味自己好友余温的茨木,觉得自己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看了看任劳任怨的酒吞,发现他绑得实在丑。“我再给你打个蝴蝶结,保证来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呵呵。”大天狗对他这话表示质疑,但没说出来。“对了,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实力强大的狐妖?” “这还用问,玉藻前啊。”酒吞看着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的回答。 “玉藻前……”大天狗回忆了一下那个从上到下都透露着悲惨气息的妖怪,觉得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安倍晴明他母亲不是和他有些关系吗,虽然具体也不清楚,但是会不会有什么情况呢。 “你问这些做什么?想去找他打架?”酒吞好奇,“他不怎么和我们来往,挺神秘,说实话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还真让人不爽呢,你要是去找他打架记得喊我去观战啊!” “最近京都有狐妖作祟,目的好像是安倍晴明,我随意打听一下而已。又不是你,天天想着女人,酒和打架。” “不会是他吧,那家伙不是还在为死去的妻儿伤心欲绝吗?葛叶好歹也是保护过他孩子的人,他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去伤害晴明吧。” “我只是猜测,并没有肯定是他。”大天狗道,“我们调查了很久但是始终没办法解决这些事情,晴明认为那人的能力在我之上。能排上名的狐妖不多,他绝对是最强的那一个。我觉得其实哪天去找他打一架也不为一个好主意。” “我就说跟着晴明会惹一堆麻烦吧,你也是没用。”酒吞抓住一点不放手,大天狗对此无法反驳,只好由着他说,“就不能学学我和茨木?自由自在多好,生活轻松。” “总有些事情让你没办法轻松,”大天狗嘴角含笑,他指向茨木,“比如他喜欢你。” 第17章 “比如他喜欢你。” 大天狗的声音平稳,吐词清晰。酒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对上了茨木童子那双眼睛。有些孩子气,其中透露着明显的期待。茨木啊,酒吞在心中繁复的默念他的名字,别过了头。酒吞表不太认真,开玩笑似的挑了挑眉,道,“我不喜欢。” “那太可惜了。”大天狗语速很快,他转着酒葫芦看了眼他身后的妖怪,此时一切如常。大江山上的风没有停止,阳光也一样温暖,茨木静静的站在酒吞身后,笑容从未改变。大天狗揉了揉自己湿润带着浓浓酒气的头发,起身拍了下酒吞的肩,“走了。” 酒吞没拦,也没有行主人之礼送客,他只是看着大天狗离去的身影,大口大口的喝酒,最后把酒坛往身后一甩,恨恨道,“这笨蛋专门给我添堵。” “也许?”茨木抱着酒坛,对于酒吞刚刚那句话毫不在意似的。他靠近酒吞,将酒坛放在石桌上面,坐在了大天狗原来的位置,现在他看酒吞需要抬头,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静静的抬起了手,“地狱之手。” “操,”酒吞被这一手搞得措手不及,他呸了声,从地上起来,往茨木身上重重踹了一脚,但茨木依旧在那坐着不动,酒吞绕到他前面,抓着他头上的角,迫使他只能扬着头,“做什么?胆子还大不得了。” 茨木不吭声,就顺着他的动作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酒吞见状心中异样的情绪升起,只越来越觉得烦躁,最后拍了拍茨木的脸,扔下他就往前走,准备去追大天狗回来打一架发泄,但没想到身后茨木又幽幽的来了句,“地狱之手。” 望着倒在地上起不来的酒吞,茨木捂着自己疼痛的胸口,觉得还是用扛得比较舒坦,对他温柔毫无作用。 “我以为我会等更久,显然不需要。” _ 夕阳斜照,树影斑驳。童男童女靠着门口朱红大门打瞌睡,大天狗轻轻推开了门。他的动作有些迟疑,怕是打扰到这两个小妖怪,但随着这个想法出现心头,他不由对自己产生了疑惑,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考虑这些?他原本不是这样,那些妖怪们对他的评价从来是高傲冷漠,他在这个定位里过得还不错。 啧,跟着晴明之后果然整个妖都想的多了。大天狗将刚刚的想法赶出自己脑子,直径朝正在作画的晴明走去。 “回来了。”晴明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神色有些异常,他放下手中的笔,对上了大天狗的眼睛,“去了大江山?” “嗯。”大天狗点头,露出了酒吞绑的奇丑无比的松垮垮的蝴蝶结,带着这东西走一路也是非常让妖怪觉得很新奇的,想想那些强忍着笑故作严肃和他打招呼,喊‘大天狗大人,下午好’的小妖怪们就很伤脑筋,手上的技术差到不行,难怪追求漂亮女妖怪这么久都没追到。大天狗心中想的多,但最终只说了一句,“去的时候他倒了我一葫芦酒。” 见大天狗提到酒吞时眼中带着笑意,晴明有些好奇,“他和茨木怎么样?” “我稍微提点了一下。”大天狗说的比较委婉,他觉得茨木做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至于酒吞能做出什么来,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原本就把人欺负了这么多年,继续欺负,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倘若局面忽的逆转,也且随他们去,“现在应该不错。” 晴明不太清楚他所谓的提点是怎么样的,不过听他后面的话感觉两人应该是会把话说清楚的。酒吞的性子直爽,茨木向来对他好,不论是人是妖都是体会得到的。 “你并不排斥?”晴明省略关键字,避重就轻的提出了疑问。“虽是妖怪,但他们都化身为男子。”京都也有许多豢养男子的贵族公子们,甚至在有些时候成为潮流,不过大多数人们始终无法接受这些,最后再三提醒下那些贵族们行事倒也收敛了。 “我并不排斥这些。”大天狗明白他在影射什么,“我们本就与人类不同。”大天狗对于晴明时不时的提一下这类问题还是很感到困扰的,事实上他从未考虑过情爱,就算在宇治桥姬与八幡神热恋时他也毫无波动,没有半点兴趣,可偏偏现在晴明提出,他心中便有了一丝起伏。 “对了,你是否知道玉藻前?”大天狗转移话题,晴明也没有继续僵持下去的意思,便顺着他来。 “幼时曾在忠行大人门下修行,在一次夜间偶然见过一次百鬼夜行,众多恐怖畸形的妖怪中,却是有一衣着华丽,面容绝色的妖怪出现,虽是短短一瞬,但让人难以忘怀。”晴明垂眸,收拾画作的动作也不由变得缓慢,“几年前我提升为阴阳头,去宫中拜见天皇陛下,见一男子扮作女人模样,便问他缘由,他不作回答,只告诉我他叫玉藻前。” 晴明继续回忆,那长发盘起,插上银钗玉石的美艳妖怪在他的记忆中十分鲜明,从母亲所留之信也偶尔见他身影,但这故事他也所知不多,“他住于宫廷之中,虽未祸乱人世,却终究是一个隐患。但玉藻前身为三大鬼王之一,我那时是无法将他拿下的,只好耐心下阵,想要借助古老的阵法一点点收服他,但结局你也猜得到,他破解了我的阵法,并对我说了两个字——葛叶。” “葛叶是我母亲的名字,那次以后我便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他,而他也不再出现。” “此后便再无交集?” “此后便再无交集。”晴明挂着标准的微笑回答完大天狗的的问题,并向大天狗伸出手,示意他到身前来。大天狗没有在‘堂堂鬼王竟堕落到穿女装住在皇宫’这个问题上面纠结太久,而是非常自然的到了晴明跟前,就凭一个眼神他都知道晴明要做什么。 “你觉得背后的人是玉藻前?”晴明用温水为大天狗擦拭头发,又命樱花妖去为大天狗准备换洗的衣物,“虽与我不熟,但他与我母亲颇有渊源,其中故事你可要听听?” “不必。”他从不对他人隐秘私事好奇,“樱花妖昨日去江户,那对母女有什么异常?” “并无异常。”樱花妖拿着白色狩衣跪坐在一旁,“不过那小姑娘的身体过于羸弱了,我替她医治一番也并无起色,就算有姑获鸟的祝福,怕是也活不长久。可惜了。” “人生难免,”晴明劝慰。在温柔的擦拭下大天狗的头发已经快干了,晴明又揉了揉,再用木梳将它梳得整整齐齐,最后在后面绑了两个小啾啾,“蝴蝶结需要重新绑一下吗?” “随你。”大天狗不太在意,他今天也没打算再出去。 “好。” 晴明拆了绷带,又仔仔细细给他打理一番,让他回去换衣服。樱花妖递过狩衣后在一旁笑而不语。现在已经见不到太阳了,细碎的赤色光柱从樱花树的枝叶间洒下,小妖怪们在庭院里相互追逐着,一派安稳景象。 “晴明大人很喜欢大天狗大人吗?” “对。” 晴明笑着望向大天狗离去的背影,展开了方才的画作。夜色如水的山林中弯月高挂,站立在枝头吹笛的大天狗双翼舒展,神情温和,胜于皎洁明月。 这是黑晴明未完成的心愿。 第18章 “吱呀——” 扎着白色□□花辫的小妖怪们成堆的出现在庭院里,摇晃着廊柱发出微小的声音。萤草蹦蹦跳跳的从木板下面抓出一只鸣屋来,鸣屋不知所措的眨巴眼,小胳膊小腿一阵乱动,“啊呀呀——萤草大人!” “太可爱了!”萤草把她放在肩头,鸣屋扯着短短的和服惊呼,引得其他的鸣屋都从地板下探出头来张望,“要乖乖的。”萤草轻轻触碰肩上鸣屋的额头,她咬着嘴唇乖巧的点头,“呐,坐好哦!” “好,好的。萤草大人。”鸣屋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跪坐在她肩膀上,然后弱弱的回头向朋友们挥手,萤草满心欢喜的飞奔起来,吓得鸣屋面色苍白,一个不留神没抓紧从她肩上掉了下去,“萤草大人啊——” “唉?”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感,鸣屋落到了一双温暖的手中。她噙着泪水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看到晴明正将对她笑,“谢谢您,晴明大人!”鸣屋鞠躬,抬头时看见萤草已经跑远了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虽说萤草大人很可爱就是,但是性子太活泼也很让人苦恼呀。 “给你添麻烦了,我会说说她的。”晴明揉揉她的小脑袋,将她放在了木板上,“要小心,别在被抓住了。” “好的!晴明大人!”鸣屋羞答答的跑了回去,木板下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晴明无奈的摇头,向另一边那些坐得整整齐齐的小妖怪们走去。 半夜时分的庭院总是很热闹,一些在白天出不来的妖怪们也开始他们狂欢,这些活动打扰了邻居们的夜生活,经过多人前来诉苦后,晴明不得不给府邸加上结界,使得不再打扰到别人。 大天狗在晚上也非常兴奋,虽然每次都冷着一张脸,但是还是能够感受到他愉悦的心情的。他现在正在给夜叉梳头发,这种兴趣爱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以前怕他怕得发抖的小妖怪们都争先恐后的往他这边窜,但奈何夜叉凶神恶煞的把她们给盯着,使只好在一旁乖巧的坐着看。 樱花妖给夜叉做了一身新衣服,露胸露胯的,还绑着大红色蝴蝶结,四处都是的毛茸茸小团子让大天狗想到茨木的浴衣。穿着这一身的夜叉瞪别人其实是没什么威慑力的,但是三叉戟边上一放,小妖怪们只好憋着笑看着他。 夜叉对于这件衣服一开始是非常拒绝的,但并不是那么碰巧的大天狗路过,并且从樱花妖手上接过衣服,非常强硬的拖着他回去,扒光了换上了这一身穿着漏风还十分羞耻的衣服,最关键的是被人围观,还时不时伸出手来帮忙。 做这一切时大天狗全程冷着一张脸,脱裤子时并且发出了冷笑。夜叉捂着自己的重要部位,红着脸吼了一句‘看什么,自己没有吗?还是我比你大!’大天狗听后摁着他的头给他摁跪了下去,轻飘飘的回了一句‘你来看看?’跪着溜鸟凉飕飕的夜叉显然没想到高冷大妖一秒变污,他这个姿势正好盯着大天狗的某处,于是支支吾吾半天没回答上来,索性自我放弃了,由着他的恶趣味换好了衣服。最后气鼓鼓的又被他拖着出来,由于武力差距无法反抗的被他按在石椅上扎辫子。 “本大爷!本大爷也是有尊严的!你……唔………头发断了啊!不知道轻一点!”夜叉坐着也不□□分,扭动着身子使得大天狗弄掉了他好几根白毛,“不要扎双马尾!我咬你啊!”大天狗对这些话并不关心,继续我行我素的给他扎上了双马尾,顺便绑上蝴蝶结,夜叉伸手扯了扯,愤愤不满,“你是有蝴蝶结情结吗?” “嗯。” 大天狗不否认,转身准备给他把黑色发带换成红色,趁着这个时间夜叉抓住了他脑袋后面晴明绑的两个小啾啾,正准备用力一扯时不经意望见了笑得特别温柔,温柔得诡异的晴明正盯着他看,这使他不由愣住了,他松开了手身子一抖,接着对上了大天狗不愉的眼神。 “烂透了。”夜叉继续自暴自弃的坐下。 “还想打?” “打打打,打什么打。”夜叉有气无力的回复,最近这家伙伤好的差不多了,和他打架完全打不赢,“还绑不绑啊,快点!麻烦。” 大天狗稍微抿嘴,转身时动了动双翼,黑色羽毛飘落,摇晃着来到夜叉眼前,他原想伸手去抓,却被晴明捷足先登。 “很可爱。”晴明笑着评价。 夜叉不理会,吃着红豆团子默默给大天狗折腾。晴明去给小妖怪们一人递了两个团子,走过萤草时停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随后伸出手,“给我吧。” 萤草看了看肩头,一脸无辜。但晴明的手始终没有收回去了,他无奈摇头,继续重复,“给我吧。”萤草死心了,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只睡得茫然的鸣屋,她有点挫败,小动作又被发现了。 “下次不要拿她们玩闹。” “知道了。”萤草不太情愿的点头,座敷童子在一遍啃着团子幸灾乐祸,萤草不满的瞪了她几眼,老老实实的把鸣屋放了回去,然后在乖巧的到樱花妖身边坐好。 “晴明大人,鬼使黑和鬼使白大人来了。”童男引着两位入门,说实话晴明对他们印象还不错。虽然鬼使黑强势而且自负,但鬼使白性子温润,也能弥补这些缺点就是。 “又来麻烦你了。”鬼使白走在前面,看着晴明时略带歉意,他对于三番五次的来寻找晴明帮忙有些不太好意思,“您知道皿数吗?” “皿数?是那位百鬼夜行排行四十一的女鬼吗,发生什么了?” “就是她。是阎魔大人命我们来,希望您能协助我们将她捉回冥界。她是淹死于水中的女子,无法去往冥界重新轮回,如此我们对她也颇为照顾,她在人间的一些小动作只要不伤及无辜人性命,我们便不会插手,”鬼使白皱眉,“但她最近脱离了我们的掌控,似有成为厉鬼的趋势,这不太对劲。所以希望您能帮助我们找到原因,并把她带回冥界。” “这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您封印八岐大蛇那段时间她便不太稳定,我以为是受妖气影响,便提醒她最好远离京都,但她还是坚持待在京都,我也就没有强求。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我们无法控制的地步,她在上个月杀掉了将军的转世。我们并不清楚她是如何确定身份的,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问题,我们得使将军妻子的转世不受到威胁。” “这似乎很简单。”晴明整理了事情的脉络,认为这对鬼使白和鬼使黑来说并不难,“我不认为你们需要我的帮助。” 鬼使白犹豫了会儿,道,“我们无法判断将军妻子的转世,记录的往生轮回那一页,她名字的消失不见了,而且我们在白天时能力受到了约束,我们无法在白天寻找。” “我明白了,”如果名字被抹去了的话,事情确实变得有些棘手,晴明问,“名字被抹去对人本身会有什么影响?” “抱歉,我们并不知道,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我会想办法的。”晴明点头。 “那么我们就回冥界向阎魔大人复命了,此事拜托了!” 作者有话要说:夜叉:被掉毛小鸟看光了!【悲愤脸】 大天狗:小鸟?【面无表情盯人裆】 晴明:呵呵。【捏紧扇子】 第19章 阎魔在冥界待着想做甩手掌柜,鬼使黑与鬼使白来了就走,非常潇洒,最后只得晴明独自收拾烂摊子。天生的劳碌命,大天狗在心中默默评价。然而晴明显然没这个想法,他对自己的定位始终是个‘任劳任怨的好人’,现在正坐在一边勤勤恳恳思考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大天狗看着看着便停下的手中的动作,夜叉见此不太满意的哼哼几声,大天狗拍了拍他的脑袋,道,“猪?” “你才是!”夜叉说完还翻了个白眼,大天狗站在他背后拉紧了发带,轻声一笑,也不再与他争论。夜叉半天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决定转移话题,也许该帮主人排忧解难才是一个式神该做的,于是他道,“我认识皿数。” “什么?”晴明翻书的手停了下来。 “应该叫她阿菊。我认识她,我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甚至知道将军夫人的转世是谁。”夜叉平静的说,他想起了那个在井底数着盘子的姑娘,愁啊——那姑娘数了百年,数的尽那绵绵不断的情意吗? “并不是所有的热烈的爱,都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夜叉手向后一拉,将没有防备的大天狗拉入了怀中,看着晴明脑门青筋爆起,他毫不犹豫的蹭了蹭怀中人的头发,继续道,“你们想听个故事吗?” “放手。” 大天狗从他怀里回过神来,看着晴明眼神颇有些不明意味,心中莫名其妙一紧,他示意夜叉赶快放手。但夜叉没这个自觉,他搂得更紧了些,问,“你听不听?” 大天狗对此表现的非常冷淡,并且粗暴的从他怀中起来,站到一旁去,眼神中透露着对夜叉幼稚的玩闹感到深深的嫌弃,“快讲。” “好吧。”夜叉顶着晴明不善的眼神压力开始讲述那个女鬼阿菊的故事,这让我们都回到一百多年前,从阿菊还只是个鲜活的姑娘时开始。 _ 阿菊十六岁遇见他。 那时候的将军有二十岁,正是男人风光无限的年纪。即使他已经娶妻,但身边依旧美人成群,因他才学或是权力前来追随他的男人女人们不计其数,而将军也都来者不拒,放浪的作风使得平安京里的老贵族们以他为耻,禁止自己的下辈与他相处。但年轻人总是对新的事物充满兴趣,对长辈们的命令不屑一顾,他们盲目的崇拜将军的为人行事,认为他是‘平安京第一人’。 于是京都的年轻贵族们开始自由恋爱,甚至豢养男子,认为这是一种潮流,他们必须紧跟着将军的步伐。而此时的将军却没他们想的那么潇洒,他正为老贵族们时不时寄来的书信骚扰,但他必须去处理这些让人心烦的东西,这是他的职责。 “公卿们让人厌烦。” “殿下,慎言。”美惠子跪坐在他身旁为他倒茶,她是将军的正室,公家出身的女子总比让人心细些,性子也温和,将军府内一切的事物都又她掌管,将军虽不是特别宠爱她,却也尊重她得很,“是使者从唐国运回来了的茶叶,殿下尝尝?” “哪里还有时间品茶?”将军打翻了陶瓷杯,滚烫的茶水顺着桌子的边缘流下来,连成线,冒着的白雾使人看不清将军的脸。 美惠子使侍女来收拾,却又被将军拦住,她有些忧愁,便出声询问,“殿下何意?” “我自己收拾。”将军说得不难烦。 “这本该下人们做的,殿下何须如此?”美惠子对将军的不难烦并没有感到难受,她继续召来侍女收拾,这侍女短短抬头看了将军一眼,从此两人的命运就交缠在了一起。 “她叫什么?以往不曾见过她。”将军见美惠子执意忤逆自己,原想出声谩骂,却正在看着正在收拾的侍女侧颜时停下了。 “叫阿菊。”美惠子轻轻瞟了一眼,不太在意的回答,“她母亲病了,她来替她母亲做几天工,您怕也是认不得她母亲的,不过您该知道她父亲罢,他是您的车夫。” “原是如此。”将军略微点头,又细细看了阿菊几眼,最后挥手示意她端着破碎的陶瓷杯在一旁候着,他拿起笔本想继续给公卿们回信,但脑海里始终徘徊着阿菊的侧颜,使他无法静心。将军罢笔,问,“年后的宴席可着手准备?” “上个月便已经开始准备了,虽说还有三个月,但我听父亲提起过陛下似乎对年后宴席很是感兴趣,或许……”美惠子欲言又止,将军对她话中意思自然明白,她父亲托她来点拨一二,只是想告诉他这将军府中有天皇的眼线罢了。 “退下吧。” “是。”美惠子起身,对着阿菊吩咐,“照顾好殿下。” “请您放心。”阿菊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美惠子见此一笑,倒没有批评,转身退了出去。听见门合上的声音,阿菊再次抬头,将军已经自个儿收拾好了书桌,想是要起身去窗边。阿菊连忙迈着小步去支开窗户,冬日里屋内香薰重得很,总是闷得将军头疼,偏偏将军夫人喜欢,将军由着她把每间房都得点上。要到夏日才好一些,天气热起来,将军夫人只得把香薰换成新鲜花草。这些事情阿菊是从母亲那儿知道的,她暗暗把将军的喜好记在心里,不敢有任何疏忽,全家人吃穿用度全靠将军一句话。 撑好窗,入目是皑皑白雪。清爽凉意扑面而来,将军呼一口气,眉眼间阴霾散尽,嘴角带着笑夸奖,“你倒机敏。” 阿菊不敢答话,头低得更厉害了。将军只当她害羞,却不想她是在害怕。京里的传言甚广,人人都当他是放浪子弟,见了漂亮男人女人就想要掳去。公卿们有意给他添堵,天皇也不加制止,甚至乐得他们如此做,一来二去的,这都谣言传到京外了。 “多大年纪?” “十六。”阿菊恭敬的回答。 将军扶着窗的边缘回忆,他道,“美惠子也是这般年纪嫁于我,你可婚配?” “不曾。”阿菊对他的意思隐隐约约明白一些,虽心中有些不悦,却又暗藏着期待与害羞,面上依旧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将军看着她回话慢了半刻,自知她想到了什么,有些好笑,但也由着她的想法,没有去纠正。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压垮了一片的树木。那些秋日里便叶子落完了的倒好些,原是嫌弃它,现在看来却亭亭玉立似的。”将军说得文雅,阿菊在一旁听的有些不明白,她看着窗外,被雪压弯的树是树,叶子落完的树也是树,她看不出来将军所说的亭亭玉立,却觉得心里升起一些异样感觉,说不上来,只觉再看那些树时已经不再是原先的树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屋里的浓重的香薰随着暖意已经散尽,冷冽的风吹进来,寒气逼人,整个屋子都透露着森森冷意。美惠子端着热汤进来,见此状态不由呵斥,“如何照顾殿下的?快合上窗,再吹下去殿下病了怎么办,冬日里不比平时,殿下身子骨弱——”美惠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停了下来看将军的脸色,将军望着窗外,神色不明。美惠子咬唇,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可是乏了?” “无碍。”将军罢手,在榻榻米上坐下,笑盈盈的回复,“你说她做甚,我令她开窗的。汤放下吧,还有其他事?” “并无。” “那就下去吧。” “是。”美惠子叹息,他不愿意与旁人同他在屋子里待太久,这是这么多年都没改过来的习惯,只是这个侍女,美惠子有些忧虑,但随之又认为自己多心了,便晃了晃脑袋将热汤交于阿菊,自个儿退了下去。冬日里本身事物就多,她一人打理困难得紧。 阿菊端着汤有些不知所措,母亲告诉她将军并不爱喝热汤,只是这汤是将军夫人亲自交到她手上的。将军看出了她的为难之处,便唤过来,阿菊犹豫片刻,便走了过去,“殿下喝汤?” “你替我喝吧。”将军淡淡的说,阿菊惊了一惊,不敢有其他动作,“这里也无旁人,喝了吧,没事的。” 将军的话有魔力似的,阿菊直直的盯着他,也忘了母亲交待的礼仪,竟利落的喝完了完全的汤。暖意从心底升起,她红着脸,发现自己依旧看着将军,连忙跪了下来。但将军伸手一把将她拦住,手指的凉意透过单薄的和服渗到阿菊手臂上,她短促的啊了一声,与将军拉开了距离。 “抱歉。”将军神色颇有些惊讶,收回来手,他问,“明日还能见到你吗?” 阿菊端着空碗,咬了咬嘴唇,心一横,道,“母亲的病还未好。” “如此么,我明白了。” 第20章 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短短一句话,只有八个字,使阿菊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安眠。她起身去屋外,路过母亲房门时不由停顿片刻,问,“母亲可安?”房内一片宁静,无人答话。阿菊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被将军问傻了,现在是午夜,母亲就算是平日里也睡眠深得很,何况是病了。 阿菊现在廊下,冬日里的夜间却比白昼时要好一些,不起风,只是下雪。厚厚的一层,那些被雪压弯了的树断了,阿菊愣愣的看着它,竟觉得这会是将军喜欢看的。 “殿下。”阿菊念着。空旷的雪地里藏匿着兔子,她的心也正像这无人能够发觉的白兔,暗自跳动。 这么一站,天也就亮了。 阿菊收拾好自己前去将军府,雪天路难行,迟了些将军夫人也不曾责怪,阿菊红着脸,心里对自己有些不耻。才过了一天,自己竟像是着了魔一般迷恋上将军,为他夜不能寐。阿菊去往将军的书房时头低得比平时更加深,将军大约是没注意到她,与将军夫人聊起了年后宴席的事情,阿菊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明白,最后心思飘的云雾里去了,朦朦胧胧里全是将军昨日的手触碰到她时的感觉。 “阿菊?” “是。”忽然听见将军夫人在叫自己,阿菊回过神来慌忙回答,这让将军夫人有些不悦,却在将军温柔的眼神下平复了心情。她握着将军的手,反反复复的念着年后宴席的准备,将军对她的话从安静的聆听变成了不耐烦,她见状便招呼着阿菊同她一起出去,但将军淡淡的瞧了阿菊一眼,摇了摇头。 “殿下?”美惠子垂眸,抓紧了手中的桧扇,“天皇陛下之事,还请您慎重考虑。” 将军不回答,美惠子只好独自出去。阿菊呆呆的站在那里,觉得将军的心思难猜,但他留下自己,这或许是暗指些什么,加上昨天他说得那些话语。阿菊嘴角勾起了笑容,虽说父亲与母亲相貌平平,她却生得漂亮,倘若将军见她容貌心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阿菊又有些忧虑,比起将军夫人那样的公家女子,她的身份实在低微。阿菊盯着地板,笑容渐渐散尽,简直痴心妄想。将军岂是她能攀上的,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听话的侍女,若做得好,将军夫人或许会留她长久的做下去。如此一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家中日子不必过得像以往一样拮据,二来,就算明知是在做梦,能够日日见到将军也让她心满意足了。 “你母亲可与你说了些什么?”将军敲着桌子发出沉重的声响,阿菊对他话中的意思不太了解,但自从母亲病了以后她就来将军府做工,平日里回去得也晚,往往是见不着醒着的母亲的。她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自己这些日子来实在与母亲说过一句话,便摇了摇头。将军停下了敲桌子的动作,又问,“可与她请了医师?” “家里实在拮据,”阿菊说得有些窘迫,“父亲依着病症拜托医师的学徒去问问情况,学徒隔日就为母亲开了几味药,却总不见好转,夜里常常喊叫,又道不出一个所以然,这几日里……这几日里神志不清似的,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菊噙着泪,说得断断续续的,一副柔软的女儿家模样让将军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叹息,道,“莫慌,我替阿菊请了医师便是。” “殿下慎言!”阿菊听到将军的称呼惊了一惊,她跪倒在地,冷汗直冒。俗话说得好,隔墙有耳,倘若是让旁人听去了传到将军夫人耳朵里面,她这一生便无法安宁。 “好好好,”将军扶她起来,她却一动也不敢动,全身僵硬着继续跪着,将军语气一变,严厉道,“起来!”阿菊吓得立马就站了起来,面色苍白让人好不心疼,“我又不会吃了你,那么怕做什么。你长得这样好看,比美惠子那样的公家女子竟更像公家女子些。” “不敢……不敢与美惠子殿下相提并论,殿下天姿国色,我这样的乡野丫头,岂能比较。” “谦虚。”将军大笑,模样高兴得紧,“她不及你这般可爱,整日里冷着一张脸,跟我竟不像夫妻,像是上下属关系。我的部下何其多,只想要一个知我心意,全心全意支持我的温柔妻子罢了。” “美惠子殿下正是温柔如水的知心人,她与您般配极了。”阿菊说得不如方才那样畏畏缩缩了,她已经完全明白将军的意思的,如果将军只是言语上的戏弄,她尚要担心别人误会她勾引将军。而现在看来将军确确实实对她有些意思,她也对将军暗生好感,竟是一拍即合。虽身份低微,但所能够做个妾氏与将军享百年之好,也是福气。 “她什么样子我还不明白。”将军握住了阿菊的手,“怎如此凉?冬日里寒冷,要添些衣裳了。快喝些热汤暖暖?”虽是问句,但将军却已将汤递给了阿菊,阿菊犹豫不决,将军失声笑道,“我不爱喝,你快些喝吧,免得美惠子进来了见我不喝,又要责备于你。” “谢谢殿下。”阿菊喝尽了姜汤,又用将军递过来的手帕擦拭了嘴角,“殿下待我如此好,我竟不知该如何报答殿下。”家中子女颇多,她是最大的那一个,父母都言做人姊姊本该礼让着弟弟妹妹们,无论是吃食还是服饰,她全是捡得最坏的,弟弟妹妹们不要的来吃来用。将军是第一个对她柔声说话,给她汤喝,问候她冷暖的人。阿菊心中一片柔软,泪汪汪的眼睛里像是装着将军整个人,从上到下每一寸也不放过,可她的嘴巴闭着,就是说不出别的感恩的话。 “越发可爱,再哭下去我要疼心了。你能让你的殿下心疼?可是犯了大过错了,”将军笑盈盈的,“公卿们说我放浪,平民当我是豺狼,上头那位看着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也几番思量将我的权力架空。经历了这些我都不曾哭,你哭什么?” “殿下是将军,我怎可与您比较,哪里比得过您。”阿菊听得心疼,将军也不甚在意,他罢了罢手,示意阿菊开窗。阿菊也觉得屋子里闷的脑袋疼,慌忙去开了窗,却不见背后将军眼神幽深,意味深长。 日子过得飞快,七天后阿菊的母亲去了。将军派的医师反反复复来了好几道,最后都没能够阻止她的死亡。也在这一天,将军告诉阿菊,他要娶她。 阿菊悲喜交加,不知如何是好,只言先放一放,到年后再讲。将军也不强求,索性与将军夫人讲,让阿菊直接代替了她母亲的位置,做了将军府的侍女。美惠子原本不太爱看见阿菊,见她母亲死了,正好有了理由辞去她。但将军却拒绝了她的要求,执意要留下阿菊。美惠子沉默了半响,惨惨一笑。 “殿下心里竟不曾有我半分位置?”美惠子虽心中哀愁,却依旧平平稳稳的将每日都要送来的姜汤放到了将军的桌子上,而她看到了桌上铺着的宣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是阿菊的名字。她抓起宣纸摆到将军面前,也忘了平日里的礼义,对着将军嘶吼道,“你教她写字?你竟教她写字!” 将军如同平时一样沉默,美惠子呆呆的坐在地上,无声的流下来泪水,她问,“为什么?我做得还不够好吗?你到底要怎样,是要一个侍女也和我坐上同样的位置,以同样的自称来面对世人吗?你娶了那么多侧室,我可曾与你闹过,可这个,我偏偏不能——” 将军眼里有些波动,但他还是直直的走了出去,没有扶起美惠子。阿菊端起桌上的姜汤便跟了将军出去,他们来到廊下,将军府里的树断了一大半,就像是美惠子,将军沉默不语,却比说话更加伤人。将军看着阿菊把姜汤喝尽,没有像平时一样对她说笑,而是静静的看着远处。阿菊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白茫茫一篇,荒芜得不似京都。将军的内心也是这样吗?阿菊想,华贵的衣服包裹着他,但他还是孤独。 三个月的时间里面将军身边除了阿菊没有别人,平安京里的公卿们都知道了他爱上了一个侍女,从此收了心,虽然对于这件事情很不耻,但好歹也有所改变,称得上一个痴情的名头,而且作风也端正许多,便开始接受他进入他们那个圈子去。阿菊在这三个月里过得也滋润,紧握爱情是她从来不敢相像的,而她现在不仅拥有爱情,还拥有了很多东西,只差一个名分了。 将军夫人对她已经不太理睬,甚至对将军也不太理睬,她忙着准备宴席,没办法抽出一点时间来管他们的事情。将军对此变化没怎么想法,身子骨却一日比一日虚弱,常常起来的晚,贪睡。阿菊服侍着将军,也有这样的感觉,她的身子也不太舒服了。但她觉得是另一种可能,瞧瞧找了医师来看,却发现不是,让她遗憾了许久,毕竟将军还没有儿子。 “你拿了使者从唐国带回来的青花瓷盘?”美惠子从后面追上了刚刚从厨房出来的阿菊,并且拦住了她去路,“这是天皇陛下前年赏给殿下,陛下今晚要来,你是成心想让我在陛下面前出丑?未免太过没脑子了,这可是关乎将军府的颜面!” “您在说什么?”阿菊停了下来,对美惠子的话十分不解。 “十个青花瓷盘少了一个,厨房的侍女说只有你动过,你还想装作若无其事?”美惠子嘲讽,“还于殿下做妾,出了这事你认为殿下还会留着你?盘子是在这食盒里装着?快交出来。”说完便给了身边的侍女一个眼神,让她们动手去拿,没想到阿菊护着死死不放手,美惠子有些恼怒,便上前推了一把,却没想阿菊身子如此弱不禁风,竟被推下了井去。 “啊——殿下!” 落水声与阿菊挣扎的声音在美惠子耳边环绕,她顾不得遗落在边上的食盒,慌忙去寻人救她上来。但她刚刚迈出一步就被身后的人搂住了,是将军。她睁大了眼睛,不敢动弹。 “盘子在我哪里。”将军的声音很低沉,“你不必救她,她原本就快死了,就和她母亲一样。” “殿下。” 美惠子愣住了。 第21章 “我第一次见到阿菊时,她畏畏缩缩的待在井里敲着盘子,嘴里念着‘不是我拿的,不是我拿的’,我那日心烦,嫌她吵死了,本来想吃掉她。但是她一看到我就非拉着我给我讲述她无聊的恋情,边说还边哭,我也不知道一个鬼可以流那么多泪,弄得我下不了口,一来二去我居然还和她熟络起来。天天没事就来我这里说她和将军有多恩爱,将军夫人有多坏,但事情在上个月变得不一样了。”夜叉的表情从愤愤不满变成了遗憾,他道,“上面这个故事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告诉我的,数百年的爱,就算死后也不愿意离去,却就这样在得知真相后破灭了。” “不太明白你说的呀,”萤草皱眉头,撅起嘴不满的摇头,“将军夫人不是不招将军喜欢吗?将军为什么最后还要抱她。” “什么抱她不抱她呀!真是的,故事重点又不是在这里,看吧,人家讲个那么长的故事,你别的都不想,就只知道喜欢不喜欢的。”座敷童子对着萤草做鬼脸。 萤草见了气的跺脚,晴明不许她和座敷童子动手,嘴上她又总是说不过她,“他明明就是讲的喜欢不喜欢啊!阿菊喜欢将军,她也以为将军喜欢她,其实将军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外头那些人。将军谁也不喜欢,他只在乎自己!” 座敷童子想还嘴,但给夜叉抢先了,他颇有些不屑道,“将军自然是喜欢将军夫人了。他原来冷落她,装作浪子模样,不过是做给那些公卿和上头的人看而已。你想想,什么最可贵?” “浪子回头最可贵。坏人总比好人更容易取得原谅。”大天狗淡淡说,“那姜汤里有毒?” “确实有毒,大概是一些需要长期服用的毒药?我不太清楚,但阿菊的母亲中毒之后将军派医师特意去看了,他使她更快的解脱了。”夜叉笑得没心没肺的,“阿菊原来不知道这些事情,一心一意的爱着她的殿下,她现在知道了,自然是内心怨恨,想要杀掉她昔日爱人和仇人了。” “她从哪里知道的?”晴明扣住关键点,不早不晚,又是八岐大蛇出现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不信巧合。 “我不知道啊,”夜叉无辜脸,“我就知道将军和将军夫人的转世是谁,然后阿菊为啥要这么做。其实我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她非给我讲这些,像交待后事一样,没趣儿。” “将军夫人是谁?” “长岛宏吉的夫人,井上惠织。”夜叉指了指治部的方向,“她几辈子的富贵命,将军就没这么幸运了,连着好几辈子都是穷苦人,还要靠自己前世的小情人暗中帮助。没想到一朝往事不幸被揭发,落得个死无全尸,连魂魄也被夺去。” “是她的话难怪了。”晴明喃喃。 “怎么?”大天狗疑惑。 晴明歉意一笑,道,“我同你说过惠织出嫁时她父亲托我给她做过平安符的,我也不是第一次给她做了,这东西若是不被弄丢可以一直用着的,它随着我的实力增强而增强。但井上大人面露愁色的来找我做了两次,惠织也不像是丢三落四的人,说明上一个平安符已经被人毁坏了。我之前没有多想原因,而今天提到了她,大概是与皿数有些关系了。” “那你的打算是?” “明日事,明日再谈。”晴明有些疲倦,大天狗无所谓的想去继续给夜叉扎辫子,但被晴明拉住了,“你也去睡吧。”大天狗被他弄得一愣,晴明凑近他耳边,轻声道,“醋是酸的。” 在他在这句话里出不来时晴明便拉着他往屋里去了。白袜踩在木板上发不出声响,灯台烛火将影子拉得很长,大天狗在晴明的门前停住了脚步,静静的看着身前正关上门的人,稳重里却还透露着难得的小孩子似的脾气。黑晴明大人也是如此,到底是同一个人么。 “我很抱歉,但……”大天狗有些迟疑,他看着晴明的眼睛,说完了下面的话,“我很想再见见黑晴明大人,可以吗?” 我们甚至没有告别。 “你的大义到底是什么呢?大天狗。”晴明再次问。 “是黑晴明大人。”大天狗闭上了眼睛。对于旧主依然念念不忘,可惜梦醒终成空。与这张相同的脸相处一室已久,还是无法,无法真正的去接受他的离去。每当看着晴明,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些往事,真是懦弱啊,大天狗。他自嘲,不想跟着晴明的是他,别扭的跟着晴明也是他。假装一切都无所谓,黑晴明也从未出现过,他难以坚持下去了。 “你还不明白,”晴明合上门,“是我。” “什么?” “我们是一体的,大天狗。” “没关系的。”晴明对他伸出手,“再等等,等你来爱上这个完整的我。就如同黑晴明一般,就算身为最为阴暗的一面,也依旧把你当做灿烂的光,深深的眷念着你的温暖。想去接近你,拥有你。因此放弃自己,前来与我融合。而我也遵循着本心,正在耐心的喜欢着你。” 就算身为最为阴暗的一面,也依旧把你当做灿烂的光。 大天狗没有想太久,他脑海里只循环着晴明那句话,于是他握住了晴明伸过来的手,将他拉了过来。晴明显然没考虑过他会这么做,一个踉跄倒了下去,压在了大天狗身上。这样已经是第二次了,他颇为尴尬的在大天狗怀里动了动,想起身来,但大天狗按住了他的后脑勺,一瞬间唇齿相撞,疼得晴明眼角泛泪。 “抱歉,”大天狗也是第一次做这些事情,以前看八幡神他们做的简单,也没出这种状况。他安慰似的轻轻舔x舐他的唇,带着笑意道,“但是晴明大人,您体力似乎不太好。” 晴明听后微微眯起眼,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大天狗见状翻了个身将他压在下面,黑色羽翼舒张,阴影笼罩着晴明,他动了动被大天狗压麻了的手,道,“体力一事,仍值得好好探究。现在你头探过来,我们再试一次。” 大天狗跪坐在他身上,看着晴明这张正在努力保持冷静脸,也学着晴明那时的动作挑起他的下颚,含义颇深的问道,“晴明大人行吗?” 大天狗只对过黑晴明用敬语,晴明想到过自己被他这样称呼,但绝对不该是这样的情况和这种语气。他略微活动了下双手,觉得自己不该让大天狗一直有一个错误的感观。他趁着大天狗没太在意自己的小动作,道,“言灵缚!” 局面一下子逆转,现在换成大天狗动弹不得了,晴明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蝙蝠扇,轻轻拍打着。他没有管被大天狗弄乱的狩衣,也没有扶正立乌帽子,只是揉了揉杂乱的头发,红着耳根轻声道,“现在试试看吧。” 说完便覆上了大天狗的唇。 _ 两人一起睡觉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大天狗睡觉总是乱动,不知道是不是背后伤口愈合时有些发痒,白天还控制得住手,一到晚上就放任自由了,晴明发觉后将他的手握着不让他乱挠,没想到大天狗就直接蹭床单了。他只好强行将他搂在怀里,但安稳不到片刻,大天狗就将腿搭上了晴明身上,接着是整个身子。晴明再黑暗中看着在自己身上乱蹭的大天狗,有些头疼,他几乎一整夜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起床也是一件技术活儿,大天狗趴在他身上睡得舒舒服服的,将他的头发压的死死的,晴明朦朦胧胧的动了动脑袋,刺痛感扑面而来,他一瞬间就清醒了。 “真是伤脑筋啊,”他抚摸着大天狗的头发,杂乱的金发翘起来,大天狗无意识的晃动翅膀,往热乎的地方蹭,蹭的晴明不得不摁住他的脑袋,但又不好打扰到他,处境异常困难。 “啊啊啊啊!太阳超级大,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啊晴明大人!快快起床!晴明大人起床啦!”萤草在门外大喊着,她对于催人起床这件事情非常热衷,并且日复一日的来骚扰看起来好欺负晴明。 “唔……”大天狗终于被吵醒了,他支起身子来,睡眼惺忪的应了声,于是萤草尖叫起来,声音异常尖锐,这下子他总算彻彻底底的醒了。 “别喊了。”大天狗不太耐烦,但萤草在外面还没有停下,又是跺脚又是尖叫的,让没睡好的他觉得非常烦躁。于是他也没管别的,随便披了件衣裳就打开了房门,对着萤草不太友好的道,“吾让汝别叫了。” 萤草看着披着晴明衣服的大天狗,飞快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露出了一个‘大家都懂,我不会乱说的,你们快继续吧’的表情,并且异常兴奋的跑走了,留下扒着门非常茫然的大天狗在那里困惑不解,最后只好又慢悠悠的合上门。 当他回头看晴明时,晴明已经在给自己绑头发了,动作也很迅速,就是没穿衣服。大天狗迟钝的看了看身上的蓝色狩衣,再看晴明时晴明露出了非常无辜的面孔,“短了一些。” 大天狗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的衣服短了,但他并不太想回应,只是慢吞吞的褪下衣服扔给他,然后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些东西,便面无表情道,“汝亲完还喘。” 晴明从大天狗称呼一变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他穿着衣服的手也没停,他挑眉,默默反击道,“活了数百年,你好得到那里去?” 大天狗说不出话来了,他确实也没好到哪儿去。一时冲动做错事,他昨晚没喝酒,但听到那着并不含蓄,却带有强烈晴明风格的表白后就是无法忍住内心的冲动。不过晴明顾左右而言他,成功让他忽略掉自己原本的问题,这是一件让他觉得非常不悦的事情。 “你昨天并没有好好回答吾的问题。” 晴明顿了顿,知道自己肯定是逃不过这个问题了,只好略带遗憾的回答,“不行的,分离自己的灵魂一次已经足够冒风险的了。” “但是——” “我很抱歉,大天狗。” 作者有话要说:晴明:亲吻么,四舍五入就是结婚。 黑晴明:备胎。(冷笑) 第22章 大天狗与晴明在晨间为穿衣折腾了许久,神乐在这段时间多次来观望,并且向晴明汇报自己要带着白藏主出去玩。在两个晴明的事情解决后白藏主差不多就不太爱跟着晴明了,而神乐缺人保护,晴明略加提点后它便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总是跟着神乐。一来二去,她们混得不知道有多熟,最后干脆遗忘掉有晴明这个主人,天天腻歪在一起。晴明看着好笑,倒也没有阻止。 “要把面具带上?这样?感觉还要调整一下,你等等,别动。”晴明将放在边上的面具给大天狗带好,有些好奇,“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要带上它,是为了显得更加威慑力吗?确实这张脸看起来太过稚嫩了呢,大天狗。” 大天狗默默的看着晴明自言自语,等他帮忙调整好面具后,非常冷酷的打开门离去,晴明在盯着他后脑勺看了一小会儿,稍微显得有些伤脑筋,他道,“呐……感觉并不是太有威慑力,从后面看有些像细细的红色兔子耳朵。今天似乎非常可爱呢,大天狗。” “闭嘴。” 大天狗说完便回头看了眼晴明,于是准备打开夜叉房间门的动作停住了。晴明穿着白色狩衣站在他身后,明明与平时无二的面孔,大天狗却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眼神里看出了委屈的意味,这让他不由有些心软,反思自己是否对他过于凶了。但是晴明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的念头,顺便对于自己昨日的冲动非常不满意。 “昨天还没有亲够吗?今天一起床就去找别的妖怪,真是太无情了,大天狗大人。”晴明说话时‘大人’这个词咬得很重,这让大天狗想起蝴蝶精那张颇为羞涩的脸和期待的眼神。而反观晴明,他神色有些忧伤,慢悠悠的打开蝙蝠扇掩住半张脸,垂眸叹息。 这家伙……大天狗脑门上青筋爆起,向他扔了好几个风刃,但是都被晴明完美的躲过去了。最后晴明向他一笑,走过来摘下他的面具,道,“大天狗大人真是可爱,还是交给我吧。” “恶趣味。”大天狗面无表情的评价,并且利索的转身打开了夜叉的房门。 他对晴明容忍度很高,晴明在某些方面一再试探他的底线他也并没有在意。这仅仅只是凭借那张脸吗?他想,与黑晴明迥乎不同的性格,和善温柔又风趣,原本应该被他归为虚伪的人类,并且不屑于此为类。而现在他跟着他,并且主动去亲吻,这些黑晴明的关系不大,尊敬和敬仰从来不代表爱恋。只是他也同样在试探,以退为进,主动钻进晴明下的套子里,想将局面掌控在自己手里。 晴明把玩着面具离开了这里,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他回头看了眼夜叉房间的方向,想了想,划开手指在面具上写下来咒语。 “夜叉……地府恶鬼,真的能够挡住大天狗身上的诅咒么,有意思。” 而另一边大天狗对夜叉的忍耐度就那么高了,刚刚踏进去一步就差点踩到三叉戟,房间里乱得让人忍无可忍,他展开双翼飞了起来,强忍着想将夜叉揍一顿的念头叫醒了他。 “你弄得风很大!小鸟别伤一好就扑腾着翅膀到处炫耀,就算躲过了蛇也会被狐狸吃掉的。”夜叉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棉被里。 “起来去找将军转世。”大天狗坐到了他面前,有些嫌弃的给他整理了下周围一团乱的用具,“别继续往这边蹿,头碰到吾膝盖了。” “那又怎么样?”夜叉探出头来枕在他腿上,接着就给大天狗一巴掌拍了下去,他捂着脑袋控诉,“痛痛痛!你就对晴明的事情热心,天天变着花样折腾我。” “嗯?”大天狗看着装死的夜叉,直接将他拎起来套上了衣服,行为非常简单粗暴。夜叉磨磨蹭蹭的从他手里面夺过来外套,自暴自弃的捂住自己脑袋又躺了下去,大天狗揪着他的红毛给他痛的红了眼角,大天狗没有任何同情心,道,“你是他式神还是我是?” “我是我是,行了吧!所以你瞎操什么心,你又不是他式神,在这儿待着做什么,他又不是黑晴明,人儿安倍晴明一回来做第一件事情是什么?是遣散黑晴明的式神,你看看白晴明的式神他有动不?”夜叉气冲冲的给自己穿好衣服,然后站在大天狗面前,“你没名没分赖着人家,还天天替他做事,你是他的什么?” 大天狗想了想,觉得夜叉这话儿不是没个道理,刚准备答话,结果另一个声音抢先了一步,“配偶。” 晴明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愣住了的两人,继续道,“抱歉,这个词好像用上来太过于草率,但是根据大天狗昨日对我表白的反应,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情爱乃你情我愿之事,按理说须得亲密些才不会让对方有危机感,如此的话……”他说着露出迷惑的样子,认真思考了片刻,向大天狗伸出来了双手,“要感受一下晴明大人爱的抱抱吗?” “咔擦——” 大天狗合上了门,转身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要快要震惊死掉的夜叉,觉得自己应该说一些什么挽回一下晴明带来的麻烦,于是他道,“不要介意,他喝假酒了。”夜叉哼了一声,完全不相信他这番说辞。 “真的不要爱的抱抱吗?大天狗。”晴明在门外认真的继续问,大天狗想从他这话中听出开玩笑的意味,但是却发现晴明还真是认真的。 “等下抱。” “这样么,”晴明语气有些失望,大天狗望着夜叉看热闹的眼神,接着毫不犹豫的开了门扑进了晴明怀里,末了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道,“吾怎么进了你的套?” “可爱。”晴明揉了揉他的脑袋,对夜叉做了个口型,随后看着面色不愉的夜叉嘴角勾起了笑,“走吧,去找将军转世。” “得嘞。” 夜叉不动声色的隔开了两人。 _ 将军的这一世是一个京都普普通通的商人,叫山口,少年时期发展尚可,没想到了中年生意却越来越不得意,同行打压下终于关了门,还欠了一屁股债,最后变卖了全部家产还无法维持家中妻儿的生活。后来幸得贵人相助,日子渐渐的好了起来,但好日子没过几年,在上个月凄惨的死在了井底。 “又是阴阳师,还来查山口的死因吗?”他的妻子冷冷看着晴明三人,不太耐烦的向晴明扔了个盘子,道,“我已经说过了,你们不必和我扯什么妖怪不妖怪的,我不管你们有多么厉害,是什么有威望的阴阳师,我就一个答复,绝对是吉原那里的婊x子杀了山口!” “嗯?”晴明稳稳的接住了她扔过来的瓷盘,背面用娟秀的字体刻着‘千代子’三个字,“吉原的艺妓?” “他们都传言山口有什么贵人相助,哪里来的贵人?千代子分明是个人尽可夫的婊x子,可怜山口看人不清,还天真的以为她是什么好货色!那有什么人会没什么缘故的帮你,这儿不,命都给搭进去了。” “吉原的千代子?”夜叉问,“黑崎太夫可是个顶级的美人啊。” “美人?”山口的妻子觉得好笑,“蛇蝎美人,这盘子就是她送的,山口那家伙临死都不肯放手,也奇怪掉下去的时候竟没摔碎,和它这命薄的主人可不一样。”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黑崎太夫杀了山口?吉原的太夫是不能轻易出吉原的,况且吉原与京都并不近。”山口的妻子不太想回答晴明的问题,晴明也没在意,将盘子递给了夜叉,然后看了圈儿房子周围,果然看到了那口井,“新井?” “山口才打一个月的井,没想到成了自己葬身之地。”山口的妻子盯着那井,像是要将它推平了似的,“千代子那女人不过随口一句话,他就专门打了口井,我的女儿三年不曾有新衣了,他却不肯支出一分钱来为她置办新衣。”她自嘲,“也是,毕竟是那女人给的钱,他买我也嫌脏。说实话,山口和千代子也什么区别,都是收钱给人家嫖。” 晴明见她越说越难听,便准备离开这里,但山口的妻子拦住了他的去路,她问,“你们会去吉原吗?” “会。” “那么帮我把这些钱都还给她,我们日子就算过不下去了,饿死也不需要她的钱。”她从袖口拿钱袋,晴明看着她破旧的衣服,接过了她手中的钱袋。 “把井堵上吧。”他劝道,“会好的。” 山口的妻子点了点头,听见后话又摇头苦笑,“十年前山口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日子更糟糕了,其实苦不苦也无所谓,我只是不甘心,你们这样的上等人是不会明白的。” “人哪里会分等级,再等等吧,”晴明朝她笑,“没关系的,都会变好的。” 堵住了那口井的妖气,也没有了山口前世杀人太多所造成的厄运,一切都会顺利起来的。 “期望如此。” 第23章 “嘛,来的正是时候。” 吉原的夜晚总是分外热闹,夜叉嬉皮笑脸的站在高处向不远处指了指,大天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灯火阑珊的狭窄巷道之中有一身着华丽服装,踩着五六寸高的木屐的女子被形形色色的人群围着。 那是个长相极其艳丽的女子,生生将一层层厚重鲜艳的和服与墨绿色腰带结上绣着的金色锦鲤给压了下去。她挺直腰,露出洁白漂亮的后颈,头上顶着繁复的头饰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头总是抬着,目光向前,眉眼间有着高傲姿态。 人群随着她缓慢的步伐移动着。大天狗对此有些疑惑,他常年居于山林,跟随黑晴明大人后也未曾接触人世太多,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画面,倒是觉得奇怪。虽说觉得奇怪,但他面上却不显,只是在一遍沉默观看。 “是花魁道中,”夜叉料到大天狗不太明白,便在一旁解释,“太夫去往扬屋的路程被人们称之为花魁道中。前面拿着灯笼的男子是游女屋的打手,那两个走在前面的是秃。打伞是为了替太夫挡住霉运,再后面一些是振袖新造,比秃年长些,是那些未能接客的见习□□啦。”夜叉说得暧昧,晴明在他旁边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夜叉没管他,而是笑嘻嘻的问,“漂亮吗?” “漂亮。”大天狗回答。 “姑娘们要为这漂亮承受很多呢,”夜叉别有深意的说着,“太夫穿的是三枚歯下駄,非常沉重,使得她们无法像普通人一样步行,须得用八文字法走路,这起码要练上三年。看,像金鱼一样在游动呢,但这可是比金鱼要坚韧百倍的身躯啊——” 大天狗默不作声,他静静的看着那女子,问道,“千代子?” “不能这么喊,还是叫黑崎太夫吧。”对上大天狗疑惑的眼神,他愣了一下,然后学着晴明的样子短短叹一口气,用宠溺的语气道,“实在过于亲密了,这可不行啊大天狗。” “吾知道了。” “唉!”在大天狗说第一个‘吾’字时夜叉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他边慌忙躲藏着大天狗的风刃,边不满的控诉,“又这样!你俩还真要在一起啊!” 大天狗停下了攻击的动作,淡漠的回答,“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未尝不可……那如此说来,谈恋爱什么的,和我也未尝不可。”夜叉完全把晴明当做了透明人,他对于大天狗和晴明在一起这件事情完全不能接受不了,虽然人人都传言晴明有断袖之癖,但是这样就带弯一代鬼王也太任性了。 “自然不可。”被忽略已久的晴明眉眼一弯,手中蝙蝠扇一合,直接将这个作为他的式神还不肯老实,企图在他面前光明正大的撬墙角的妖怪给砸下了屋顶,然后充满歉意的对摔下去的夜叉说道,“抱歉,手滑了。” “晴明!我cao你大爷!” “慎言。”晴明笑盈盈的看着大天狗,大天狗没看他,而是底下了头,去看了看正坐在地上揉着臀部的夜叉。 “过来吧。”晴明笑意未达眼底。此刻大天狗心不在焉,若放在平时,他肯定会觉得熟悉,那是与黑晴明一般无二的眼神。疯狂和强烈的占有欲隐藏在平静温和的外表,那是一种被他埋在心底的极端念头。 晴明向他伸手,大天狗贴着他的胸口,黑色羽翼舒张又收拢,将晴明完全笼罩在他的双翼下。晴明感受到压迫感,大天狗似乎想说什么,晴明猜想或许是分道扬镳或许义无反顾,不管是哪一样,他都决定先开口。毕竟他有黑晴明的记忆,他非常了解大天狗的性格,外表虽然高傲冷酷,但实际上非常容易心软。况且,黑晴明本身也是一个大天狗的软肋。晴明低头抵住大天狗的额头,用哄骗的语气继续道,“但且试试吧。” 大天狗清醒得很,他自然不会被这三两句话哄道,晴明也只如此,见他一直沉默却不肯放他出来,就知道他现在内心纠结的很,不由失笑,“你怕什么?” 大天狗动了动,收起了羽翼。他抬头,蓝色的眸子很清澈明亮,晴明盯着他没再说话,大天狗的声音有些干涩,他道,“好。” 而在这一刻大天狗就知道自己输了,局面从来都不被他掌控。 “月下亲亲?不行啊大天狗!”夜叉又爬了上来,看见晴明带着笑,而大天狗的脸却有些微红,这种情形很眼熟啊,总觉得事情发展得越来越糟糕。 “风,听吾之命。” “砰——”夜叉又给打了下去。 “黑崎太夫出来了。”晴明带着笑意跳了下去,动作十分潇洒。他弯腰,低下头对着夜叉轻声说,“就算躲过了蛇也会被狐狸吃掉的,你不也是吗?”,夜叉身子僵硬了一瞬间,但随即便不满的哼了哼,又恢复了原先‘我是你大爷’的那副模样。晴明不太在意的摇头,像看小孩子似的看着他。 “她出来的这么快?”大天狗跟了下来。 “看那客人不太顺眼吧,不顺眼就掉头就走呗。”夜叉说时还默默看了晴明几眼,大天狗当然知道他在暗指什么,但这可不是顺眼不顺眼的问题。 “走吧。” 黑崎千代子所在的游女屋是吉原最大的游女屋,一般人想要进去不止得花大价钱,还得是身份尊贵的人,而想要见到黑崎太夫是几乎没什么可能性的。方才的花魁道中后的在扬屋与客人相处便能看出这黑崎太夫任性得很,但忘八对她的行为并没有觉得不妥,在她这风华正茂的时候不管她做什么,都是游女屋最大的招牌。 晴明想见到她,若按照这儿的规矩还得等个一个月,所以晴明决定直接一点,听从夜叉的建议。他画了个符,带着大天狗和拖油瓶隐身进了黑崎太夫的房间。 这时黑崎千代子正好打开了门,她还未卸妆,梳着伊达兵库,三根珊瑚发簪和三根龟甲发簪,还有银饰轻轻晃。她捏着扇子轻摇,举手投足都带着妖娆姿态。黑崎千代子见了晴明三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榻榻米上后也没觉得吃惊,只是一笑,向晴明鞠躬,随后便瞪了夜叉一眼,娇嗔,“你还带了这样的贵客来。” 夜叉刚准备答话就感觉到了两道强烈的,带着谴责的目光向他而来,夜叉对此像是没什么感觉似的,气势十分嚣张,他回瞪了晴明一眼,道,“他算什么贵客。” “京都而来的阴阳师,陛下最信赖的安倍晴明大人,还不算贵客?”黑崎千代子拂袖为他们斟茶,夜叉指了指放在边上的美酒,意味不言而喻。黑崎千代子美目一皱,道,“我听闻晴明大人喜茶,你在这儿添什么乱子?”她拍开了他的手,把酒壶往他怀里一扔,又将茶送到晴明和大天狗手里,“只是不知道这位大人?” “吾名大天狗。” “原是黑夜山那位大人么,真是俊美啊,”黑崎千代子看着大天狗的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不知两位大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一来是山口的妻子托我来将这钱袋交还给你,”晴明放下茶杯,拿出沉甸甸的钱袋递给黑崎千代子,然后继续道,“二来是为山口死因一事,我听闻他生前与你接触甚多,甚至死在了那口为你而打的井里,手中还拿着你赠予他的瓷盘。” 黑崎千代子抚摸着钱袋,脸上笑意不减,她道,“又是山口的妻子所说吧,真是奇了怪了,她还把这事儿非的赖在我头上。当初若不是她,山口夫人这身份可就是我的了。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我风光无限,不论是钱财还是男人都前仆后继的向我而来,而她却只能穿着破烂的衣服,孤孤单单的在那京都守着自己的女儿儿子怨恨和嫉妒我。” 黑崎千代子虽然用的是惋惜的语气,但话却非常不客气,她继续道,“她混到这落魄样儿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山口,破产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找我。一个说着往日的缠绵恋情,好不感人呢。反正就这么说吧,这事儿和我没半点关系,我给了钱也算昔日的情分还尽了,其他的我管不着。山口爱往那里跑往里跑,他乐意花着我的钱醉倒在我这儿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至于他死在了为我打的那口井里……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替我作证,我可从未出过吉原。” “最后这钱袋,”黑崎千代子掂量了一下,将它往晴明那里一推,歪着头笑道,“我可没有给过她钱,就连山口的钱我也收回了,怕是她给错了。” “等等,不太对劲,别动!言灵守!”晴明突然将这钱袋往外一扔,一瞬间无数的恶灵凶鬼涌入房间,发出一阵阵刺耳难听的声音。晴明在它们还未出现时便说出来言灵,将他们四人保护在这泛着蓝色幽光的防御结界里面。看着这挤满邪恶鬼魂的房间,不由面色凝重。 “啊呀呀,我闻到了阴阳师的味道,还有同类呀。” “夜叉!夜叉!你成了人类阴阳师的走狗吗?” “阴阳师,安倍晴明!咯咯咯——安倍晴明哟!” “等等,这是……什么味道。”一个恶鬼突然看向大天狗,然后露出痴迷的眼神,“黑夜山的大妖,好美味的味道……想,想吃掉,只是全身都是安倍晴明的味道真令人不爽啊!这人类阴阳师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吗!我的,应该是我的!”他拼命的撞击着结界,这巨大的声音吸引得更多鬼怪前来,他们在看到大天狗的容颜后也发了疯似的一起撞击。 “我要胳膊!”“腿!腿是我的!”“头颅,那样的一张脸!好想吃掉!” 鬼怪们叫嚷着,大天狗没什么表情,拿着团扇直径走了出去。无数鬼怪见此都向他扑去,顿时黑压压的一片全部聚集在他周围,大天狗动作从容,他抬起了手。 “将吾这风之力,铭记在心吧!” “见吾此羽者,死!” 飓风形成大型羽刃漩涡,一瞬间所有鬼怪都被拉入其中绞灭,风无形却如同刀一般锋利,无数鬼怪的手,头颅,还是什么别的在大天狗面前一点点消散,大天狗静静的站在风的中央,冷漠的听着身边的尖叫与求饶声,他没有任何动作,但晴明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晴明在结界内与他相望,一片混乱之中突然想到那些对大天狗的评价。 曾手刃过无数恶鬼,还曾与同样出身高贵的人类皇族武士并肩作战过。他就是正义的化身。所有人都该臣服于他脚下,他会给世界带去新的秩序。 “真是——”晴明将黑发向耳后拢去,声音中有着兴奋意味,“让人迷恋啊,大天狗。” “与怪物搏斗之人,必须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成为怪物。”黑崎千代子趴在夜叉的背部,她勾住他的脖子,脸贴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说,“这番好戏,现在才开始。” “你要做什么?” “还不行,再等等。”黑崎千代子轻轻的吻了吻夜叉的耳朵,“毕竟我和晴明,来日方长嘛。倒是你,这次来还给我带了个麻烦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事情不在我意料之中了。” “抱歉,需要我解决掉?” “哎呀,真是小笨笨,”黑崎千代子好笑的用她漂亮的手指戳了戳夜叉的额头,然后一脸的不赞同,“没事了,本来就是给安倍晴明找的麻烦,肯定是要他来解决啊。你把皿数杀了,我接下来还怎么玩嘛。有这个提示也好,我还怕晴明他找不到皿数呢,那我还玩什么劲。” “干脆一点不更好?” “不行哦。那样的话,我就逃不过世界的法则了。再说,一点点将自己的猎物杀死掉,很开心呢。” 黑崎千代子脚一抬,整个人都压在了夜叉身上。和服加上头饰,四五十斤的重量突然全部加到他身上,夜叉很顺利的被她压倒在地。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趴在地上的夜叉完全懵了,他有些忧郁的,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这个妖怪比晴明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对,本来就是坏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里的时间是特别不对的,请千万不要介意,顺便科普一下。 晴明所处的时代是平安时代,而吉原是江户时代唯一获得政府许可的娼妓区。 《吉原细见》记载,当时的□□接近三千人之多,俨然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等级社会。其中最高级别的□□被称为太夫。 花魁道中,指花魁带领着“秃”和“振袖新造”列队□□到“扬屋”和“引手茶屋”这一仪式。 忘八是游女屋的老板。忘尽了“仁义礼智信孝悌忠”八德之意。 第24章 “皿数。”望着掉落在地上的钱袋晴明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山口的妻子被皿数附身了,虽然不清楚时间的长短,但她现在想杀掉黑崎千代子,那下一步想必就是井上惠织了。那么必须快点回去了,不知道她背后有什么人在帮助她,但那人能帮她破掉井上惠织的平安符一次,第二次那也说不准了。换言之她如果破不掉那平安符,要是恼羞成怒把这怒火发泄给了长岛宏吉等人,将他们杀了就大事不好了,长岛宏吉的父亲就像毒蛇一样缠人,京都是由晴明守护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算天皇陛下不说什么,他肯定也会被长岛宏吉他父亲下绊子,虽然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儿,平时也只当笑料来看,但总是会厌烦的。 不过这件事情他仍然存有疑虑,这皿数让他把这钱袋交给黑崎千代子,虽然内有恶鬼但他一开始丝毫没有察觉到,可既然皿数做的准备如此充分,把他给骗了过去,那么按道理来说这样关键性的细节她不该如此疏忽大意,找一个和黑崎千代子完全不相干的钱袋来,而且这上面分明就绣有游女屋的标志,而且黑崎千代子走的是“内八文字”,那是京都的太夫们走得步法,像吉原的名妓通常都是“外八文字”。 况且这黑崎太夫与夜叉的关系如此的熟悉……晴明微微抿嘴,他撤了结界,对着正趴在夜叉身上玩闹的黑崎千代子充满歉意的说道,“让您受到惊吓是我疏忽了。”说实话晴明在她脸上根本没看到什么惊吓的表情,她从一开始就是镇定自若模样。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这事儿确实是他的过错。 “没事。”她没有抬头与晴明对视,只是扶着自己的头发从夜叉这倒霉孩子身上起来,夜叉揉着腰气喘吁吁的继续趴在地上,黑崎千代子用脚推了推他,没想到这家伙还恼了,伸手往她赤足上一拍,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只听清脆的一声,原本白皙娇嫩的脚背瞬间就红了一片。黑崎千代子眉毛一挑,夜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直接又压了上来,扯着夜叉的耳朵质问,“你还打我?” 夜叉被她压得脸通红,但仍然扯着嗓子想要气势上压倒她,给她精神上的打击,于是他喊,“打你就打你了,你把本大爷怎么样。” “哟,胆子越来越大!” 大天狗走到晴明身边不太在意的看着这闹剧,黑崎千代子依旧裸露在外的赤足让他联想到晴明,一样娇嫩的,用一点劲就红了一片。想着他便抬头看了晴明一眼,没想到晴明也正在看他,一瞬间四目相对,晴明漂亮的狐狸眼一弯,又笑了。 “不气了。”晴明揉了揉他脑袋,大天狗没啥表情,但是眼里充满了嫌弃的说了两个字“娇嫩”。虽然大天狗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是晴明看了黑崎千代子一眼,又看了自己一眼,瞬间就领悟了其中意思。 他嘴角不由又上扬了些,月光和红色眼线衬得他的脸越发白嫩,晴明大着胆子捏了捏大天狗的脸,同样一捏就红,特别明显。他收回手,道,“你也不差,就是……”晴明竖起了修长的手指,把它放在红唇上,轻声道,“不知道其他地方是否也是如此。” “嗯?”大天狗眉头一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刚刚开完黄腔晴明拉入怀中。这时大天狗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他抬头看着晴明无辜又正直的面孔,扯出一个冷笑,“回去试试。” “好啊。”晴明依旧笑得坦荡。 “唔,你们!不许眉目传情,也不许还搂搂抱抱啊!”夜叉即使仍然在被黑崎千代子折腾也非常关注大天狗和晴明这边,作为一个非常不安分,时时刻刻想撬主人墙角,打扰主人恋情的式神,晴明觉得他做的真是十分合格了。这真是欠教育的坏孩子啊。 “人家眉目传情怎么你了,喜欢人家了?”黑崎千代子继续无情的打压夜叉,这是她这辈子最爱做的事情了。嘛,这小pigu手感还真不错。 “你管本大爷喜不喜欢。”一接触到这个话题,夜叉就不准备和她玩下去了,直接躺在地上装尸体,任由黑崎千代子怎么弄他他也不动,最后她没办法,只好气鼓鼓的从夜叉身上起来。也没有整理自己的衣袖,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坐在榻榻米上盯着晴明与大天狗看。 晴明放开了大天狗,顺手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他也打量着黑崎千代子与自己那傻气的式神,问道,“黑崎太夫与夜叉似乎认识很久了,是要好的朋友吗?” “我和小夜叉认识有几个月了,这可是我接触过最可爱的妖怪了。嘛,至于是不是好朋友……”她手中转动着从头上拆下来的珊瑚发簪,忽的妖娆一笑,艳丽却不媚俗,这时候夜叉心中暗道不好,这家伙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所有的客人都是我的好朋友,不是吗?你要知道,我做这一行也挺久的了,一步步爬到这个位子来也是非常辛苦的,为了稳固这位子自然要广泛交友嘛。”她眼珠子一转,咬了咬手中的发簪,继续道,“只是可惜偏偏有人要阻止我,伤脑筋。大家都这么漂亮,想和睦相处也太不容易了,我思来想去,还是悄悄找找我的老相好新相好解决掉算了。” “太夫应该多行善事,”晴明看着一脸满不在乎的美艳女子劝诫道,“为人和善总是没错的。” “岂是我不行善事!”黑崎千代子将发簪往边上重重一扔,“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他迟早要有一天会让我丢了性命,我为何不能将他提前解决,使自己无后顾之忧!” “凡事不能太绝对,太夫。”晴明叹息。 “那我倘若看上大天狗,你会让给我吗?” 晴明没作声,大天狗也没有任何表情,倒是夜叉爬起来的动作慢了半拍。晴明轻轻瞟了一眼他,依旧没说话。 “什么看不看上谁的,你怎么不看上别人?”夜叉在其中打岔,但黑崎千代子直接无视了他,指着大天狗重复了刚刚那句话。 “不会。”晴明放下了茶杯。 “这不就得了。”黑崎千代子起身捡起来发簪,又重新插回去,她平静的问,“晴明大人还有什么问题?” 晴明摇了摇头,起身告辞,黑崎千代子也不阻止,就那么看着大天狗特利索的打开了窗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还没反应过来的晴明横打抱起飞走了。留下夜叉一个傻妖怪和她大眼瞪小眼。 “安倍晴明白白嫩嫩的,怎么看也是下面的一个。小夜叉,你喜欢大天狗,你也是下面的那个嘛?”黑崎因为被喜欢的人遗忘而又颓废的趴下去的夜叉提了起来,“看你平白担着一个恶鬼的名头,长的一点也不凶,像个贵族子弟,死之前是什么身份自己还记得不。” “不记得,我记得也懒得和你说。”夜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表情有点闷闷不乐。黑崎千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幸灾乐祸。 “嘛,不说就不说。你快去跟着他们,抽空我再联系你,我等下得物色新身体,你有什么推荐吗?花魁这样的身体太脆弱了,我可能待不了太久。” “麻烦,你上次不是见过井上惠织吗?”夜叉一脸不耐烦,“她不行吗?” “又提这个,不是说了她身上有晴明做的平安符吗?我上次也是想占领她的身体,结果被晴明的平安符所伤,养了好几天才好。果然和他什么都不对头,真是气死了。” “这次再去,”夜叉捡起来三叉戟,一只脚踏上窗台,给了黑崎千代子一个帅气的回头,“晴明他现在肯定赶不到京都。你给了阿菊那份力量,她现在准备去杀井上惠织呢,正好打破了晴明的平安符让你进去。” “知道了!”黑崎千代子听他说完便往他pigu上一踹,于是夜叉又悲惨的摔了下去,“慢走不送,我接客了。” “你给本大爷等着!” “这不正等着嘛,”黑崎千代子站在窗口俯身向下望,笑得花枝招展的。 晴明与大天狗那一边要安静的很,主要是大天狗不说话,一直安安静静的抱着晴明往京都方向飞着。晴明第一次抬头看大天狗,觉得不管从那个方向看,他都异常可爱。 “要低一点吗?”大天狗见晴明一直盯着他看,不由疑惑自己是否飞得太高了。他的伤口愈合得很快,虽然还是有一些小问题,但是飞行已经是很顺利的一件事情了。在压抑了几个月之后他再次飞起来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一直飞得很高。晴明虽然法力强大,但终究是个凡人,虽然一直表现得没有什么都不惧怕,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自己飞得好像真有点太高了。 “都随你。”晴明往下面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把大天狗养成的还是很好的,已经会照顾他人的感情了,“你觉得黑崎太夫怎么样?” “满身漏洞却无懈可击,”大天狗飞得低了一些,“她很完美。” 晴明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于是继续问,“我不认为一个花魁可以做到那么镇定的面对妖怪,怎么看也不是个普通人,而且她话里有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所以?” “没什么证据,全凭直觉。她正如你所说的很完美,但我依旧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违和感,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晴明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大天狗也没有追问,他对于这样的事情从来没什么兴趣。晴明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知道是离京都不远了,他道,“直接去长岛宏吉那里,我感受到惠织周围有妖力的波动。” “好。” 大天狗听到‘惠织’两字时垂眸,晴明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有些介意?” “嗯。”大天狗也没否认,很坦白的点了点头。 “以后不会了。”晴明环住大天狗的脖子亲口他的脸,这使大天狗一个不小心差点飞歪了,“越来越可爱了,真想赶快吃点。” “你又不是妖怪,吃什么吃。”大天狗有些疑惑,晴明听了这话又笑了起来,却没有再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大天狗的内心:你要是在这儿说错一句话,我立马松手把你扔下去。 晴明的内心:可爱,想日。 夜叉:我的内心可以写成一部苦情剧,不说了,溜了溜了。 第25章 晴明舒舒服服的靠在大天狗怀里有些伤脑筋的看着长岛宏吉府邸周围着的众多妖怪们,他忽然想起来现在的时间——逢魔时。驱逐这么多妖怪的话他一个人做得到,但太费时间了。鬼使白和鬼使黑来帮忙的话倒是那么困难,但是都这关头了也找不着那两个不靠谱的家伙。 “十张蓝符。”大天狗在离长岛宏吉家不远的巷道上将晴明放了下来,然后在晴明一脸茫然的情况下拿出了十张整整齐齐的蓝符,他在晴明面前晃了晃,“在黑夜山的庭院里为黑晴明大人整理衣物时找到的,你要试试?” “现在?”晴明从他手里接过了十张蓝符,要是在这样的重要的时刻获得十R成就的话会很丢脸吧,晴明内心纠结了一下,觉得召唤出来鬼使黑鬼使白的几率非常小。但是看着大天狗的表情,真是上下为难呀,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安慰自己,“逢魔时的话,运气也许会好些?” “快点。”大天狗催促,不管是能不能召唤出来对他都没什么坏处,他被晴明捏了的脸还红着呢。 “好好好。”晴明无奈的闭上眼默默念咒,十张符散发出蓝色光芒在他周围环绕。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再不去大江山,茨木大人一定会用地狱之手捏爆我的脑袋,谈恋爱之后的茨木大人也太可怕了,铁链和囚禁什么的也就算了,再不让酒吞童子喝酒他一定会爆炸吧!真是的!”抱着酒坛的狸猫刚刚出现就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唉唉唉?这些样莫名其妙的和晴明大人签订契约了吗?一定是您太温柔了,可是要来不及了,我得给酒吞大人送酒!非常抱歉,我要走了!” “哎呀!蛙先生慢一点啦!要撞上晴明大人了。”山兔坐在大青蛙上摇摇晃晃的,她露出白白的兔牙,对着晴明眨了眨眼睛,“听萤草说跟着晴明大人会有新衣服穿,我喜欢金闪闪的胡萝卜唉!晴明大人可以拜托樱花妖为我做一件吗?” “迷失了,我彻底的迷失了,不管是我脚下的路,还是心中的路。”提着头的首无站在原地不动,对于成为阴阳师式神的这件事情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 “终于见到你了么,晴明。”容姿妩媚的美人在烟雾缭绕之中打量着晴明,拿着烟枪的手一抬,微微眯着眼睛道,“我对你可是早有耳闻哦。” “姐姐,姐姐。太快了,人家还没有做好见晴明大人的心理准备呢。”食发鬼抚摸着自己的秀发也跟着烟烟罗一起出现。 “谢谢您带我离开了那牢笼般的深海,当您需要时,绝不吝啬我的力量。”鱼尾少女坐在贝壳里俯下身子向晴明鞠躬,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么,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晴明?”“晴明?”鬼使黑与鬼使白同时出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后鬼使黑抬起镰刀就准备向晴明攻击,但给鬼使白拦了下来,并笑着看向他,微笑里透露着你敢动手我就打死你的意味,这让鬼使黑气呼呼的放下了镰刀。鬼使白满意了,他向长岛宏吉的府邸看了一眼,确定了皿数确实在里面后对着晴明点了点头,“是已经找到阿菊了,那么非常感谢,这下我们也好回去向阎魔大人复命了。”“是让阎魔快点为我们解除契约!” “唉?尾巴超级舒服的的叔叔怎么突然不见了?好奇怪哦。”跳跳妹妹歪着头不解的到处张望,寻找着妖狐的身影。 “是美丽的大天狗大人啊!终于又见到你了,这简直就是我们之间不可分割的缘分啊,感觉你是小生命中注定的爱人!让小生带你去体验这世间最美妙的甜蜜吧!”妖狐直奔大天狗,准备扑过去将他压倒,没想到从空中突然插过来一副三叉戟,将他与大天狗阻拦了,“讨厌的冥界之鬼,妨碍我的恋情。” “喂!不管做什么都是要讲先来后到好吧!”夜叉拔出了三叉戟,遮住大天狗不让妖狐看到他半分衣角。 “那就决斗吧!小鬼!”妖狐耳朵动了动,做出攻击的姿态,但大天狗却从夜叉身后走了出来,伸手捏住他毛茸茸的耳朵,妖狐懵了,他眨了眨眼睛,“唉?大天狗?” 大天狗又捏了捏,面无表情的说道,“可爱。” 可爱下一句话是什么,妖狐和晴明的内心非常同步,当然作为不同的当事人,表情也是很不同的。晴明捏紧了十张蓝符后又从天而降的第十一张蓝符,他想了想,写了三个字。一瞬间大天狗脚下浮现出金色五芒星的图案,他停下了揉妖狐耳朵的动作,迟钝的想,好像……和晴明签订契约了。那晴明还真是,幸运啊。 “大天狗也喜欢小生吗?”妖狐动作迅速的摘了他腰间的长鼻子面具和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和大眼睛,然后在大天狗被他萌到之后,顺利的扑进了他的怀里,一脸满足的说,“既然两情相悦,那我们就不要管晴明的契约吧,小生带你私奔好啦。” “夜叉说过了,要先来后到。”晴明拎起妖狐扔到一边,随后温柔的恐吓,“不然会把你杀掉的。” 妖狐抖了抖耳朵,看着晴明恐怖的脸后退了几步,不死心的看了大天狗好几眼,弄得像和大天狗是一对苦命鸳鸯似的。这让看得晴明差点想捏爆扇子,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有用的式神这么多,得快点解决皿数这件事情,回去好独自占有大天狗了。 “情急之下我也来不及解释缘由,就先请各位帮我解决一下目前的麻烦了。驱逐他们离开平安京就好,不要伤及性命了。” “假仁慈。”“虚伪。”妖狐和夜叉异口同声的说道,但晴明看都没看他俩,而食发鬼作为正经迷弟,对于他俩放着他面说晴明坏话的妖怪非常不满,上去就准备吃掉他们来保养自己的秀发,但给烟烟罗给拉住了。 她吐出一口烟,敲了敲食发鬼的额头,不紧不慢的道,“他们吃你还是你吃他们?真是笨蛋。” “什么嘛,姐姐又骂人家。他们怎么可以说晴明大人坏话,那可是那么漂亮的阴阳师啊!”食发鬼揉了揉自己被烟枪烫红的额头,他对于烟烟罗时不时的欺负自己一下已经习以为常了。 “晴明大人的办事速度很快呢,那府邸内受困的想必就是将军夫人的转世了吧,”鬼使白拿出记录的卷轴,问道,“请您告诉我她这一世的名字,我好将她填补上去,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能耐从判官手里将她的名字抹去了,要知道判官大人可是被阎魔大人骂了好一顿。” “井上惠织。”晴明听了这话没什么感想,反正不会是皿数就行了,他不怎么在乎冥界的事儿,当然,前提是不要碍着他,不然他还是挺乐意帮忙解决一下的。 “再不快点人都被皿数给杀了。”大天狗提醒。 鬼使白听了拉着鬼使黑就往长岛宏吉府邸那边走。其余刚刚召唤出来的式神虽然对事情非常不解,但还是撸起袖子开始为自己的新主人干活儿了。他们对于晴明还是很满意的,这可是平安京最厉害的大阴阳师了。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家伙。 妖怪驱散进行的得很快,皿数没有吸引来太多能力强大又凶恶的妖怪,加上又有凶名远扬的大天狗的威压,小妖怪们都非常不争气的逃走了。晴明看着一路飞奔还嚷嚷着“对不起,下次再也不会来平安京玩了”的妖怪们,觉得皿数可能把能召唤来的所有恶灵都来对付黑崎千代子了,这怨念还真是强大。 “啊啊啊啊啊——” 井上惠织的声音从府邸里传出来,晴明带着一干式神闯了进入,看着半死不活的长岛宏吉和抱着孩子坐在地上的面色苍白的井上惠织,晴明觉得问题大发了。长岛宏吉明天往他父亲那儿一说,他肯定得背上个没保护好平安京的罪名了。 “安倍晴明。”阿菊看着他和鬼使黑鬼使白的来到不由咬紧了嘴唇,她还是那副山口妻子的面孔,在破解晴明的平安符上她用了太多妖力了,现在已经很难在与这么多人战斗了,原本以为可以早点解决美惠子的,但没想到晴明来的这么及时,那么这是否也是说明……她睁大了眼睛,向后退了几步作出防御的姿态,“黑崎千代子死了?”说完她便紧紧的盯着晴明看,如果黑崎千代子死了的话她今天杀了美惠子,而轮回卷轴上没她的名字,她也就永远无法转世,只能受尽苦楚魂飞魄散了,这样就算被阴阳师消灭或者被鬼使黑和鬼使白带回去也无所谓了。 “没有。”晴明这两个字打破了她的念头,阿菊飞快的回头向井上惠织攻击,井上惠织抱紧了孩子缩成一团,呜呜的哭了起来。山兔的速度比阿菊更快,她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带走了井上惠织和长岛宏吉,让阿菊扑了个空。阿菊最后看了井上惠织一眼立马准备逃走,但鬼使黑的镰刀已经向她而来,晴明见状迅速在阿菊身上下了一个防御结界和一个束缚咒,阻断了鬼使黑的攻击也防止了阿菊逃跑。 鬼使黑看着这结界不太满意的看了晴明一眼,但最终是没有说什么别的话来。 “她是实打实附身在了山口的妻子身上,山口妻子的灵魂很虚弱,伤了阿菊也会使她的灵魂收到损伤。”晴明解释,挥手撤掉结界。 “有什么办法把她弄出来?”鬼使黑问。 “最好的办法是她自愿。”晴明看了眼仍然在努力挣扎的阿菊,叹了一口气。 听到他的叹息阿菊红了眼眶,她停止了挣扎,沙哑着声音问,“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是得不到我想要的,十多年了,我这一辈子从他还是一个清贫的商人开始跟着他,而他呢?最后还是跟着黑崎千代子那个贱x人走了。”泪水模糊了阿菊的视线,她在这个身体里已经待了太久了,原以为会不一样,却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让她措手不及,“他上一辈子就没有爱过我,他到底当我是什么?那样玩弄我?可怜我到死都是爱着他,为他不肯转世轮回,为他守候百年,可我就得了个这样的结果吗?” “人各有命。他几辈子穷困潦倒,反反复复的被痛苦折磨,还不够吗?”鬼使白看着阿菊伤心欲绝的样子摇了摇头,“你原本是顶好的命,现在却要闹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值得吗?” “不值得啊!”阿菊哭的撕心裂肺,生前种种在她面前不断重复,上辈子她只活了十七年,短短的十七年里她有很多东西没有体验过,而在她附身在这姑娘身上后也有十年了,她依旧什么也没能为自己做,只是一心一意的对将军好,就算他为了钱找到了黑崎千代子,她也忍让着,由着他去。她从来没有恨过他,直到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也依旧爱他,可越来越多的争吵和打骂,最后到了离开后再也不会来,她忍够了。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那天夜里再次看到那个女人时开始爆发,原本埋藏在心底的种子终于发芽了,它飞快的成长着,一切都几百倍加速。阿菊冷漠的看着摔死在井里的将军,她没哭,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这还不够,她收了那么多苦,遭受了那么多折磨,光光杀死了一个山口怎么够呢?还应该有更多人为此付出代价,而黑崎千代子和井上惠织就是其中的两个。 “你们先将她带回我的府邸,我来收拾一下这里,真是弄得一团乱。”晴明看着阿菊那样就知道一时半会儿她肯定是好不了的,又不能强行将她驱逐出去,只好先缓一缓了。 “好。”鬼使黑提起阿菊就走,式神们看了看晴明,也遵循他的意思回家等候了。大天狗原本是想留下来的,但是妖狐和夜叉态度非常强硬,拉着他就走,要是按平时就夜叉一个,他肯定就一个风刃扔过去了,但是今天多了个妖狐。望着那软软的白色耳朵,大天狗实在忍不住。 最后只剩下晴明一个人留下来解决长岛宏吉府上的问题,不过也还好,阿菊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武器,没有完成太大的伤害,就是昏迷着的长岛宏吉和表情麻木的井上惠织有点难办。晴明想了想,干脆直接让她们失去了今天所有的记忆,然后关门走人。 看着晴明离去的背影,抱着孩子本该睡着了的井上惠织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属于黑晴明的大天狗啊,请你舍弃旧形象,重新改变,以你的新主人,安倍晴明之名命令你——成为我的式神吧!” 晴明穿着粉红色洛丽塔风格的裙子,腰后绑着大大的蝴蝶结,裙下是白色荷叶边的南瓜裤,加上可爱的中筒袜和小皮靴。他将蓝符向天空中一扔,然后手拿星之杖,将蓝符一点。脚下踩着的星星与月魔法阵顿时发出金色光芒来,于是风吹起,樱花散落,从蓝符中出来的大妖张开黑色双翼,向晴明伸出了双手。 第26章 “唉唉唉!大天狗大人,小生的尾巴是不可以碰到的!捏也不行啊!虽然说很喜欢你就是了,但是……”妖狐一把压倒大天狗,然后附身在他耳边暧昧的说,“再继续下去小生就会忍不住了哦!” “嗯。”大天狗虽然被压着,但大妖气势不减。他冷静的分析了一下,伸手按住了妖狐的耳朵,又揉了揉,并且露出一个微笑,放低了声音道,“乖?” “唉?犯规!”妖狐红着脸刚准备亲亲大天狗,没想到又给人提起来扔到一边。他抬头就要骂人,结果发现晴明一脸温柔的看他,妖狐望着那被捏的变形的扇子,默默的转了身。 “起来?”晴明看着和妖狐玩闹得衣冠不整的大天狗,收起了笑坐在他身边。等候一会儿后却见大天狗没有丝毫要动的样子,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好奇问道,“有事?” 大天狗盯着他脑袋看了片刻后道:“你既为白狐之子——”大天狗没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晴明一眼。晴明见此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话里话外,含义丰富。 “喂!”鬼使黑一出来就见晴明与大天狗正陷入某种非常暧昧的气氛之中,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正准备拎起晴明就给扔到阿菊面前,搞定现在的事情,但还没有继续实行就遭到鬼使白不太友好的眼神攻击。 鬼使白对鬼使黑是一回事,对着晴明又是一回事了,他笑了笑,道:“阿菊已经安静下来了,余下之事就拜托晴明大人了。” 晴明听后点了点头,他看了正沉默着的夜叉,道:“一起进来?”夜叉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晴明也没有强求,就独自一人进了门。 阿菊安安静静的跪坐在榻榻米上,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束缚她的行动。她听见动静微微抬头,却并不看晴明。晴明在她面前坐下,过了一刻钟也没说话。 阿菊喃喃:“我早就知道了他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将军殿下。山口这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我守着他十多年,总是盼望着我心中那个殿下能来到我身边。得知真相后也是,骗我也好,杀我也罢,我愿意活在谎言之中。其实我不觉得他全骗了我,那样孤独的眼神是真的,所以我在看到第一眼时就沦陷了。他那日问我,说‘明天还能见到你吗’,我一开始是不准备回应的,后来却神使鬼差的应下了。那日夜里我睡不着,路过母亲房门时向她问安,你猜我心中如何想法?”她抬头望着晴明,而晴明摇头,他并不想猜。阿菊也知道他不会回答,于是接着说,“我希望她就那样死去,这样我就可以伺候殿下一辈子了。可不,愿望果真成了。” “很残忍吧。”阿菊擦拭泪水,“我知道我没机会转世了,灰飞烟灭也好了,反正我也找不到他了。怎么都不是他,可明明是一模一样,明明是他的转世,怎么会不一样呢。”阿菊疑惑,明明那是将军殿下的转世,却不曾有一丝曾经的气魄,何其可悲。 “你不是爱他。”晴明叹息,“你只是被执念禁锢得太深了。你认为山口不像你心中的将军,可他说是就是,说不是也不是,全看你的心。你从一开始就把他视作了另一个人,他又如何成得了你心中那个人?你看着他时,看到的不是他,却又是他。这样的你,就算重活一次,仍然是找不到自己心中的那个将军的。” “你不明白,”阿菊摇头,“你不在局中。” “我在我的局中。”晴明想到了大天狗。大天狗也时常看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出来任何一点黑晴明的影子,但又谈什么影子呢,他原本就是他心中最为阴暗的一面,“我想知道,是何人告诉你这段往事的。” “夜叉同你讲了?”阿菊问了一句,又觉得没什么必要性,接着说,“说了这么久伤心事,终于提到重点了。” “他告不告诉我你的故事于我都一样,你不可能从判官手中抹去井上惠织的名字。” “是没可能。”阿菊低声笑,“别多费功夫了,你从我这里获得不了什么的。你只用知道,这平安京的天要变了。几个月前你们以为封印了八岐大蛇,所有的恐惧就完结了,可事情那里有这么简单。晴明,一切都因你而起。” “那自当由我所终。”晴明的神情没什么变化,“我不会强求你说出背后之人,只是望你离开这凡人之躯。” “你们当如何?”阿菊问,“她的记忆停留在十四岁,而我用这身子为山口诞下一女一子,你们如何做?” “你若信我,便不必担忧。” “可我不信你。”阿菊摇头,“也无所谓,让夜叉来见我,我便如你心意。” “还需询问。”晴明回答。 “他……”阿菊面色不太好看,但见晴明出去也就没有说什么别的。 夜叉来的很快,他看到阿菊后原本张望嚣张的面孔变得没什么表情。阿菊起身,对着他行礼,夜叉没有说话,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阿菊对于这样的夜叉也没有表现出不满,她只是慢慢走进他,道,“殿下。” 夜叉这回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了,阿菊见此也不恼,眼里泛着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她又说,“我知道你是,你不承认也罢。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熟悉,只是可笑我现在才看明白。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让另一个灵魂顶替你的,但是殿下,好自为之吧。继续跟着她,不管她是否能成功,你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很聪明,在晴明面前伪装的很像。不过你的猜测有些差距,山口确实是将军转世。懦弱的,优柔寡断的灵魂,本该被舍弃。”夜叉笑了笑,“恨我吗” “不恨。”阿菊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明过,所有事情都清晰了,“晴明其实说错了,我喜欢的殿下,即使千百次,我也找的到。”她向夜叉再次鞠躬,“那么,再见了殿下。希望您能从您正面临着的困难中脱身,也祝愿您能够找到心中所爱。您能来见阿菊,阿菊真的很开心。” 确定了你过得很好,所以很开心。 夜叉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的离开了这里。 长长的走廊没有尽头似的,他看着出口的光,停了下来。他很小的时候就继承了上代将军的位子,显赫的身份下藏匿着一颗怎样的心,就算是曾经最接近他的阿菊也不明白。他每天都望着不同的人,他们或是商人小贩奴仆□□,或是公卿武士妃子天皇。不同的脸一张张的重叠,善恶也重叠,他的正室温柔如水,是他所爱,也为他所恨。一碗碗带着□□的姜汤,日日夜夜为他所熬。公家女子如何?人的心又是怎么样的呢? 夜叉不明白。 他知道自己死后转生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因此找到了法力高强的阴阳师,分离自己一小半灵魂,想要舍弃掉那些懦弱的与遭受过苦难的自己。他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没办法,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骨子里就是个十分懦弱的人,他生前利用阿菊,逃避死亡。死后也利用阿菊,她说她不恨,夜叉不信。 岂能不恨? “只需要再等等。” 夜叉低声说,不管是谁,现在都无法脱身了。 第27章 “何必为往事忧愁呢?需要向前看。”晴明看着夜叉一直盯着鬼使黑与鬼使白带着离去,便对夜叉温和的劝导。但夜叉非常不屑的向他翻了个白眼,就去找妖狐比较高下,争夺大天狗的所有权了。晴明对于这样的行为颇为无奈,但是也没有阻止。 “晴明大人?”山兔软软的喊,她拉着晴明的衣角比划了一个胡萝卜,然后露出期待的眼神,“新衣服哦!” 晴明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好。” “耶!那蛙先生也可以吗?” “可以啊。”晴明笑,“还有什么愿望吗?” “嗯!”山兔坚定的点头,“我们可以出去找孟婆玩吗?牙牙也很可爱!” “可以哦,但是可不能像上次一样在平安京四处乱跑,乖乖的好吗?”晴明从碟子里拿出红豆团子给她,山兔乖巧的垂下耳朵,表示自己非常听话。晴明很是欣慰,看着软绵绵的小兔子拿着团子郑重其事的走向了蛙先生。 魔蛙看着这小霸王就头疼,一天到晚惹事生非,偏偏长的十分具有欺骗性,大家都以为她是一只软萌的兔妖,没想到是个可以把大家捉弄得昏天黑地的大魔王!魔蛙对于这一点深有体会,想想它水灵灵的眼睛还疼着呢。 现在她又找晴明要新衣服,什么嘛,哪里有式神一见面就找主人要新衣服的,就像和他签订契约是因为没有漂亮衣服穿一样,真是目的性太强,太明目张胆了。要不是晴明性子好,还说不定连着它一起遭殃呢。魔蛙在心底默默的想着,但还是任由山兔坐在它身上。 “蛙先生,我们都有新衣服穿哦!是不是很开心啊?”山兔拍了拍魔蛙的背部,魔蛙不说话,有点别扭的动了动。真是个笨蛋,它才不要新衣服呢。 晴明看着那边的互动,有些好笑的看了眼樱花妖,樱花妖也笑着对晴明点头,语气有些宠溺,“秋季来临也确实该添置新衣了,请大人交给我吧。” “劳烦了。”晴明点头。他又看向食发鬼,不知道是不是有烟烟罗在的缘故,今天真是老实的很,梳着自己的头发在姐姐身边听着她欺负别的小妖怪,这样的反差说实话和之前有点大。 “觉那家伙没有来吗?” “是那个拿着狼牙棒红色头发的妖怪小姐姐吗?”跳跳妹妹问。 “是超级凶的妖怪了!”萤草哼了一声。 “只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小妖怪而已,”烟烟罗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她看着依旧气冲冲的萤草不由好奇,“她有欺负你吗?” “我才不会被她欺负呢!”萤草想写那个凶凶的妖怪被她用蒲公英砸得要哭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心虚,“我们一定要说她吗?” “嘛,如果你想停止这个话题也不是不可以的。”烟烟罗捏了捏身边又烟化成的奇怪小妖怪,只听嘣的一声,它爆炸了。萤草瞬间懵了,她迟钝的尖叫然后跑去扑进了樱花妖怀里。樱花妖看了一眼烟烟罗,而烟烟罗露出了一个无辜脸,并且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小妖怪。 “真是不经逗的笨蛋。”烟烟罗摇了摇头,但是对樱花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伸手爸自己弟弟引以为傲的头发一拉,非常恶劣的凑道他耳边,道,“你也是一个笨蛋,走了,跟着我出去办事儿。” “唉?”食发鬼先是迷惑了一会儿,然后在烟烟罗快要拉着他走出晴明府邸时大声的向晴明喊到,“非常抱歉,漂亮的晴明大人。由于姐姐非常任性,我们就先离开了!” “又想找揍了。”烟烟罗关上了门。 于是随着天边最后的红霞也消失殆尽,入目是星空璀璨,庭院的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又开始了! 晴明依旧坐在庭院看着自己的式神们玩闹。秋日是丰收之季,晚间的庭院里总是落叶飘飘,红褐色的叶子散落一地,勤劳的小纸人在夜间接替了帚神的工作,拿着小扫把拼命的打扫着。但是随之一声呼喊与急促的脚步,小纸人就与地面亲密接触了。 “晴明!” “又是你啊,博雅。”晴明起身将小纸人扶起来,小纸人慢悠悠的转了一圈,然后举起扫把一直颤抖,源博雅疑惑的看着它,晴明责备,“你让它生气了,如果它罢工的话,你就只能舍弃整日吃酒打猎的时光来替它工作了。” “真的非常抱歉。”源博雅放下弓箭,摸了摸小纸人的透顶,小纸人扔下了扫帚,又一阵颤抖,源博雅不禁疑惑,他问,“它又在说什么呢?晴明。” “大概是一些感激之语。” “感激之语?”这下源博雅更加不解了。 晴明解释,“它认为像你这样桀骜不驯的大人物是不会在意它的生死,但是你竟然给它道歉了,所以感到非常震惊呢。” “原来如此。” 晴明对于这些小事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他安抚好还在激动的乱抖的小纸人,让另一个小纸人把扫帚塞到它手里,看着它们又开始打扫庭院后,晴明邀请了源博雅坐下,“平安京里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难道我来找你一定是因为有事情发生吗?”源博雅反问。 “呐,就算是我也不能把话说的太绝对。”晴明摇了摇扇子,将放在桌子上的酒坛拿起,为源博雅倒上一杯美酒,“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坏事情,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毕竟忙碌了一阵子后大家都需要歇息。” “这熟悉的酒香,是大天狗从山上带来的吧,”源博雅毫不犹豫的端起酒杯饮尽,随后又给自己满上,一副潇洒作派,让人不禁疑惑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确实如此。”晴明也为自己倒上一杯,“大天狗酿酒的手艺非常的精妙,想来这也有你与酒吞的一份功劳,毕竟你们都是爱酒之人呢。” “啊,说起来最近都没有看到酒吞童子了。原本说好一起去品酒大会的,但是他一直不出现,我也没有去大江山打扰他。倒是上次路过红叶林,遇到了红叶,不过她这次非常不一般呢。” “哦?怎么说?”晴明饶有兴趣的听着。 “她原本对你朝思暮想,情义及其深厚。”源博雅露出一个不太优雅的笑,他把玩着空酒杯洋装忧郁,叹息道,“她那次见我却不首先向我打听你,而是询问了酒吞童子的近况,想必是移情别恋了。晴明,你的魅力终于失效了。” 晴明对他的打趣儿也不反感,但酒吞童子的事情却没有想再与他继续说下去的念头了,不然说不定会让这个迟钝的家伙大吃一惊。源博雅见他半天不答话,还以为自己这个话题开得不太好,准备换一个话题。于是他想了一圈,终于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于是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果然还是有事情吧,博雅。” “什么都瞒不过你。”源博雅放下酒杯,“你昨天晚上去了治部卿府上吧。按你的行事风格来说应该是处理得很好,但是还是被不知名的人告诉了内大臣。” “这样么,”晴明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小酌一杯请酒,问,“那你又是受人所托来请我过去吗?” “说起来,我也摸不懂内大臣的意思。”源博雅摇了摇头,然后将酒坛从晴明手中夺了过来,“你可别喝完了。” “他到底和你说了一些什么呢?”晴明对于源博雅拿去酒坛的行为觉得无所谓,但他对这件事情有些感兴趣了。内大臣那家伙一向是在暗地里对付他,这次竟然找了源博雅来替他传话,想必又发生什么大事了吧,长岛一家还真是多灾多难。 “只说想请你过去,你看了便什么都知晓了。不过,他还说你倘若不知晓,他就要在天皇陛下面前说一说你近来在平安京做的坏事情。” “坏事情?”晴明嘴角上扬,笑意越来越明显了,“这样说我还非去不可了?” “还能说出什么?”源博雅对内大臣的行为一直不太满意,他一开始连传话都不愿意的,但毕竟晴明让他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和他来说一说,他还是给应下了,“八岐大蛇之事陛下也没有对你过多责骂,反而在私下夸赞了你对吧。”晴明没有回答他,而用白皙修长的手将酒杯抬起,对着月光观看,源博雅顺着他的动作抬头看,道,“真是漂亮。” “你在说月光还是酒杯呢,博雅?”晴明转动酒杯,漂亮的琉璃杯在月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来,内部的液体随着晴明的动作晃荡,时暗时明,杯身上雕琢着的花纹也时隐时现。 “我,”源博雅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原本只是下意识的夸赞一句,现在细细看了月亮,又细细看了酒杯,一时间竟然答不上话来,“问一些不想干的问题来干扰我,晴明,你的性子变得恶劣了。但不得不说,你转移话题的手段非常幼稚。” “博雅,每当有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在你眼前时,你不能被他们其中一件迷惑,你得将他们放在一起来看。”晴明放下了酒杯。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昨夜去了治部卿府上的事情是内大臣告诉你的吧,”晴明叹息,不准备多说别的了。于是不管源博雅怎么问其意思,他都不再开口了。 源博雅有些生气了,他站了起来,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但是晴明依旧不为所动,于是源博雅只好问最后一句,“我要怎么答复他呢?” “你只管和他说,他若真想请我去,就自己派人过来吧。” “你对着他还要摆架子一次。”源博雅嘲笑。 “这可不是摆架子呀,博雅。”晴明摇头,“这平安京内也不止我一人是阴阳师,他一向与我不对付,这次他托你来使我去,想必也托了别人去,到时候等他们实在做不成了我再去,也免得现在去吃闭门羹,毕竟他和你是私下谈话。” “你就这么肯定其他阴阳师做不成?”源博雅对于自己好友突然的自负有点奇怪。 “做不做得成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之再等一等,他真的做好了,也免得我跑一趟。” “那就这样吧,我会如实传达的。” “真是劳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都想改名叫《名侦探晴明》和《猜猜谁在说假话》了。 第28章 晴明送走了源博雅,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昨日之事,认为没什么自己疏漏了的地方。除了井上惠织与长岛宏吉外,就算是最低等的家仆他也清除了他们的记忆。这样说大概可以确定是那位幕后之人告诉内大臣的,但内大臣知道了这事儿不该是这个反应,内大臣通常喜欢背后阴人,就算是身为大阴阳师的他,也好几次中了他的诡计,所以说内大臣到底有什么阴谋,那阿菊背后之人又要做什么呢,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晴明思来想去总是不能够明白,但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她是针对自己而来的,可若真是一位他的仇敌,为何总是用这些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事情来试探他呢,莫非有什么限制了她的动作? 从三流阴阳师召唤出宇治桥姬到阿菊得知前世的真像,这一切事情说没有关联却也有关联,每件事情都环环相扣,难道在八岐大蛇之事后,京都又要迎来一次大劫难吗? “八岐大蛇……八岐大蛇……”晴明喃喃着,突然顿悟了一般,“这些事情都是在八岐大蛇出现那段时间出现的,大天狗也是在那段时间捡到带有富江诅咒的信件,来自未来世界的力量。这样说,从时空裂缝而来的人和妖怪并没有完全清理干净,还有未来之人停留么。”他停顿了一下,皱眉皱的更紧了,“不管如何世界法则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她到现在仍然没有大的动作是为了逃避世界法则的抹杀么,这样分析的话前面的就说得同了。那么真是……”期待啊。如果是来自于未来的敌人,几乎熟知他的一切,这样挑战起来才更加有意思啊。 “晴明大人,阿兰的女儿死了!” 一直被晴明安排在江户保护阿兰与她的女儿的青蛙瓷器慌慌忙忙的跑到了晴明面前,他喘着气在晴明面前趴了下去,说真的从江户到京都的路程太遥远了,他自己跑了一整天了,实在太累了。 “太快了。”晴明皱起眉头。 青蛙瓷器从地上跳起来,不停摇头,他继续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是阿兰的丈夫杀了她。” “如此的话……” “什么!”晴明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是拿着小儿衣服的姑获鸟。她几乎全身都在颤抖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走近晴明,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杀意,“你答应过我会保护她!” “我很抱歉,但……我没想到会这样,”晴明站了起来,他试图安抚正在气头上的姑获鸟,“这件事情变得很麻烦了,我知道你对那孩子感情深厚,但你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尽力去解决这件事情的,请等待我的结果好吗?” “话说的容易?”姑获鸟抽出了剑,“我不信你。” “但你必须信我,京都最近不太对劲你应该感受得到,爱宕山上的妖怪在渐渐减少吧。” 姑获鸟沉默,她死死的盯住晴明的眼睛,最终认输一般叹了口气,“确实。原先我并没有在意,最近才发现山上的妖怪数量在变少,因此才来找你商量。但没想到……”姑获鸟咬牙切齿的继续说,“他怎么能杀了自己女儿!” 晴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姑获鸟一直纠缠下去,他自己也不太不明白原因,在大家都非常茫然的情况下,她继续说下去只不过是让自己越来越生气,如果她冲动起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这样就让发展更加偏离轨道了,而现在本身就已经很复杂了。 “我过几天会再去一次江户,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来,如果有新的情况我会告诉你。” “我不会在这里住,但有新情况希望你能告诉我,如果去江户请务必带上我。你要明白这并不是请求。” 晴明笑了笑,由着她走了出去。青蛙瓷器颤巍巍的从晴明身边出来,它很害怕姑获鸟所散发出来的力量,虽然她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战斗的妖怪,但她常常带着小妖怪们外出,教授他们生存的技能。青蛙瓷器就曾经因为她要教授妖怪们而被她用天翔鹤斩唰唰唰的砍过好几次,虽然最后小妖怪们都伸出软嘟嘟的手给他糖吃,但是他才不会原谅他们呢! “歇息一日后继续去江户吧,”晴明拿出一个正在颤抖的招福达摩给它,青蛙瓷器‘啊’了一声,开开心心的点头,然后接过招福达摩就去旁边啃,“谢谢你了。” “能为晴明大人做事情真的非常开心!”青蛙瓷器心满意足的回答。 晴明在心底数了数自己的招福达摩、御行达摩和奉为达摩,他又往夜叉那边看了几眼,还在妖狐打着,两人身上都挂彩了,但是不知为何越来越兴奋。晴明看了看他们周边的事物,确定没什么小动物和重要的东西后便没有管他们。 他走到正靠着廊柱看妖狐和夜叉打斗的大天狗身边,然后静静的挨着他坐下。晚间凉风吹来,月的光泽更加明亮了,树影投放在地上,不时摇动。鸣屋们又开始忙碌起来,庭院里的式神们也开始为冬季做准备,平安京的秋季总是过的异常快,皑皑白雪在两个月后又要降临了。 “阿兰的女儿被她父亲杀死了。” “我听得到。”大天狗垂眸,手中拿着笛子思考,“前头只是开胃菜,现在才是真正的向你宣战。桥姬和她有些联系,不管我如何询问她都不肯说,我怀疑这事儿和八幡神有些什么联系,之前就与你说过,我前来此地一是为了解我身上之咒,二便是八幡神了。” “我知道。”晴明回答,“诅咒一事不可操之过急,至于八幡神……”他露出为难之色,“全无头绪,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我不在乎这个诅咒,人与妖怪憎恶我或者喜爱我,在我眼里并无区别。但八幡神的事情我总是觉得不对劲,桥姬没有理由瞒着我。而且那天去吉原我们碰到的黑崎太夫,我认为她有些问题,虽然说不上来,但最好还是盯着她一段时间。” “这样么,我会的,而且我已经有一些想法了,要听听?” “怎么?”大天狗疑惑。 “我同你说过,你身上的诅咒是来自于未来的。八岐大蛇造成的时空裂缝我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后来我想尽办法封印了它,随着时空裂缝的关闭,按道理来说其他的异世生物应该随之消失,但是我怀疑有人像你找到的那一封带有诅咒的信件一样,躲过了世界法则的第一次清理,留在了平安京。” “这样的猜测不无道理,但找出这样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先别急,我们再等等,最近刚刚封印时空裂缝,世界法则会抓紧清理所有的漏洞,她最近几年都不会有太大动作的。”晴明合扇,“说起来狸猫还未回来。” 大天狗收回目光,淡淡看了晴明一眼,道,“你确定要说这个?” 晴明伸手顺着他黑色双翼向上抚摸,但后颈那时让他轻微的颤抖了一下,晴明的动作停了停,又确认什么似的在他后颈那儿按了按,笑道,“我总是十分关心自己式神的。” “大家都心照不宣。”大天狗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手上动作却很利索。他拍下晴明的手,将拉进了自己怀里,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透顶,声音有些低沉,道,“白狐之子,嗯?” 晴明笑了笑,从大天狗身上起来,他道,“走吧。” “好。” 大天狗跟着他进了房,晴明一直在笑,大天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笑意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就算是强大的妖怪也有好奇心,他在榻榻米上坐下,看着晴明的下一步动作。 晴明捂住了他的眼睛,嘴里念着一段咒,明明就在他耳边,他却听不清晰。大天狗柔软的睫毛在晴明手心动了动,晴明轻声一笑,松开了手。但大天狗的眼睛还没有睁开,晴明问,“真的想看吗,大天狗?” “想。”大天狗尚未睁开眼就准确的捏住了晴明刚刚出现的柔软白耳朵,他靠近晴明,将他压了下去。晴明笑着由他,也不反抗,于是大天狗覆上了他朱红的唇,轻轻舔舐,又用舌试探般的靠近他的牙齿。晴明对此做出了回应,他伸手插进大天狗的头发,冰凉的双手一路向下,然后按住了他的后颈。大天狗张嘴短促的‘啊’了一声,晴明翻身过去,反客为主的压在他身上。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狸猫的声音传来,它没想太多就慌慌忙忙的打开了晴明的房门,于是房内两人都愣住了,然后疑惑的看它,狸猫也看着这般光景,心中一紧,觉得自己又要完蛋了。打断了茨木童子的好事后又来打断晴明大人的好事,但是不管如何,还是酒吞大人比较重要吧,如果再不快点的话就要前功尽弃了。 “请您饶恕!但是!但是求您救救酒吞大人吧!”狸猫跪了下去,语气非常急切。 被打断的晴明和大天狗也没恼,晴明慢条斯理的从大天狗身上起来,仔细打理了他的狩衣和杂乱的金发,然后眯起眼睛走到狸猫面前,问,“怎么了?” 狸猫打了个寒颤,颤巍巍的回答,“在那日大天狗大人走后,茨木童子偷袭了酒吞大人,然后酒吞大人就被茨木童子囚禁在了大江山上。茨木童子不许任何人进去,也不许任何妖怪下山,我日日都听到屋内酒吞大人隐忍的叫声和打斗的声音。茨木童子甚至不让酒吞大人喝酒!他把大江山的所有酒坛子都砸了,完全不能想象!”狸猫说到这里非常生气,“但最后茨木童子终于让我见了他一面,然后就酒吞大人就派我下来打酒了,可是没想到中途被您召唤到平安京了,我只好赶急赶忙的跑去大江山。您不知道,茨木童子竟然用铁锁锁住了酒吞大人!” “说重点。”晴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锁链和囚禁吗,他在心里想了一下,又微微看了大天狗一眼,嘴角上扬几分,但很快又垂了下来。 “好,好的!”狸猫非常惶恐,害怕晴明觉得它创了祸不去就酒吞童子,虽然酒吞童子总是欺负它就是了,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也是它最好的主人了,狸猫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他抬起头,继续说,“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东西想闯入大江山,茨木童子为了阻止它多次进行战斗,于是每次都是一身伤的回来。刚刚茨木童子又回来,身上的伤已经让他站都站不住了,最后昏倒在了酒吞大人身上,于是酒吞大人觉得机会来了,想办法弄断了铁链之后就把茨木童子揍一顿,结果把人给揍醒了,”狸猫欲哭无泪,“茨木童子当场就黑了脸,立马和他打了起来。眼看着酒吞大人打不赢了,我当时心一横就拿起酒坛子跳起来砸到了茨木童子头上,成功的解救了我王!于是我怕他又醒了,就赶快拉着酒吞大人往平安京跑,没想到跑到一半酒吞大人说晕就晕,我又抬不动他,只好来找大人您了。” “他在哪里?”大天狗走上前来询问。 “大江山。”狸猫拉住大天狗衣角,继续道,“再不去茨木童子恐怕就找到酒吞大人了,看在他是您多年好友的份上,伸出援手吧,大天狗大人!” “马上就去,还请你带路。”大天狗握紧了玉笛,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晴明,走吧。” “好。”晴明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晴明:还以为能吃到肉…… 黑晴明:拒绝。 忧伤的旬:好想日荒大人啊! 无辜躺枪的荒眨巴眼,不说话。 第29章 鸟啭如笛。冗杂的枝丫纵横,高大树木的阴影笼罩着万物,细雨朦朦胧胧使鸟鸣声十分飘渺。晴明与大天狗在狸猫的带领下淌过溪流,脚下是覆满青苔的石子与冰冷的水流。再往深处走树林变得寂静,大天狗闻到空气中潮湿的泥土味夹杂着淡淡血腥味,他微微抿嘴,摇扇的手停住了。 “酒吞?”大天狗看到了靠在树上非常狼狈的酒吞童子,他眼神暗了下去,加快了脚步,然后半跪在他身边观察他的伤势,不管怎么看茨木都完全没有留情的样子,手腕和脚踝处还有青紫的痕迹,大天狗难得心疼了一下,轻声说道,“抱歉,来晚了。”他一把抱起酒吞童子,明显感受到了怀中的酒吞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般的在大天狗怀中昏睡了过去。 “走吧。”晴明打量了四周,没有看到任何妖怪出没的迹象,已经都被狸猫所说的那东西都清理干净了么。按照这样的说法,想必茨木也挺不了多久了,本就深受重伤,又和酒吞打了一架。所以不管他是否知道他们救走了酒吞,也一定会上门来的。如此……晴明看了大天狗怀中的酒吞一眼,没说话。 抵达平安京后狸猫终于放下了心,不在一直叹气。晴明将酒吞安排在大天狗原来住的房间里,而大天狗则没什么意见的和晴明住在了一起,他让樱花妖为酒吞清理身上的伤口,给他上药。狸猫跟在酒吞身边,守了他一夜,然后在终于清理完后羞答答的看着樱花妖,说,“谢谢您。” “不客气。”樱花妖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照顾好你家王吧,我就告辞了。” “好,好。”狸猫不停点头,然后打开自己的小包袱把给酒吞的衣服都拿了出来,一一放在柜子里面。 樱花妖笑着合上门,听见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后,原本沉睡着的酒吞睁开了眼。他看着狸猫跑来跑去为他整理东西,伸手轻轻按了自己被樱花妖涂上药包扎好的伤口,疼痛感一瞬间袭来,但这使他清醒,不过不知为什么他现在脑子里满是茨木童子被狸猫砸倒的情景,血液顺着白色的头发流下来,加上他身上本身就有的伤口。担心和焦躁?他突然有点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了,现在所有人都变得非常奇怪,他以为他是个例外,但现在显然不是了。 被困在屋子里已有一个月了,铁链如同长在他脚踝与手腕处一样,茨木每天不做事,也不外出,就在房里盯着他看。恶心吗?酒吞从一开始的惊恐渐渐变为沉迷,贪恋温存时刻,认为自己该在其中迷失,我们谁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内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对方,指甲划破了背部而散发出的血腥味,无法想象的痛苦与难堪在某一刻变为迟疑,大脑中一切空白。于是不再思考对错与往事,他是被毒蛇麻痹了。 那张脸,温和背后隐藏着的疯狂。酒吞意识到自己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他拆掉了绷带,身上种种暧昧的痕迹显现出来,他需要彻底清理一次自己的身体。让他无法行走的是疲惫感与紧张感,他太久没有合眼了。 真是可笑,落得这般田地。 “酒吞大人。” “嗯?” “我们还回大江山吗?” “回去。”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夜晚时低沉的呼吸声,足以撕碎一切的眼神,断臂与白发。他说过什么呢?是了,是渡边纲还有他鬼切,要找回茨木的断臂。原谅他吗?酒吞在心底问,答案是什么的,我们都知道。 夜晚还未完,晴明在大天狗怀中睡去,大天狗抱着他安静的坐在庭院,巨大的树木投来零零碎碎的影子,月亮和树下的人影,大天狗远远的看着他走来,是一张女人的脸,惨白而凄美。 其余的妖怪们都睡了,此刻两人都没有说话。 “茨木。”大天狗先开了口,他看那女人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而那女人轻笑,走到了他面前。 “迫不及待了。”他说,“我做得太过分了吗?”女人变为茨木童子的模样,白色的头发被血液染红,他脸上有伤痕,还是平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说话慢条斯理的,但并不给大天狗插嘴的时间,“我知道他还转变不过来,但是没关系。我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你不该掺和进来,大天狗。” “是你故意放他走的。” 听到他的回答茨木笑了一下,摇头,“逃脱后再抓回来印象更加深刻不是吗?我以为狸猫这样的妖怪胆子很小呢,没想到它找到了你们。我不太想和你打,把他还给我吧。” “还不行。”大天狗感受到晴明动了动脑袋,于是换了个姿势抱他,以便使他舒服一些,然后接着和茨木说,“你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又能有什么资格来将一代鬼王困于那方天地?或者说已经习惯了吗,茨木。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肉,切断骨头,果断利落的行为,你还能感受到自己手臂吗?”大天狗盯着他的眼睛,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你不肯?”茨木不太在意他说的话,他的目的很明确。 “吾以为你会聪明一点,”大天狗说着看了睡着的晴明一眼,眼神变得很温暖,“建立在已有的某种前提下,你把事情弄成这样吾只能说一句愚蠢。之前太过于温和,现在太过于强硬,你该好好反省自己。吾不是瞎子,你觉得吾会继续让你把他弄得半死?” “你怎么不说他把我弄得半死,”茨木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大天狗不知道为什么从中看到了委屈,茨木接着说,“我追了他几百年,他什么也感觉不到。等他自己发现你觉得有可能?” “你不明白,你做的还不够。温水煮青蛙也需要加大火候,你等水凉了再突然加热,你要把青蛙煮死?” “你对我的敌意似乎没那么强了,为什么?”茨木和酒吞一样抓不住重点,大天狗不太想继续处理他们的感情问题了,他说的没错,一开始他就不该插手,说不定过几百年酒吞和红叶孩子都有一窝了。 “吾只是觉得你之前对他是真心好。”大天狗迟疑了一下,还是接着把话说完了,“自己回去再想想吧。” 茨木站着不动,大天狗原本还以为他脑子不行,想法就是转不过来,但突然想起来爱宕山妖怪失踪和大江山被入侵这些破事,看着茨木童子破烂的衣服,背部和手臂的抓痕,某些不可言语的痕迹,还有腹部被刺穿的伤口,大天狗沉默了一会儿,问,“处理得好?” “渡边纲?”茨木以为他还在想断臂的事情,于是道,“那家伙我迟早会收拾的,只是……”茨木想到什么似的停住了后面的话,大天狗对此没什么兴趣,于是纠正他。 “吾是指你身上的伤口,听说爱宕山上众多妖怪失踪,而大江山有东西入侵,晴明对此有些感兴趣。”说着,大天狗用手触碰到了晴明的唇,是漂亮的红色。 茨木明白了大天狗的意思,回答,“是一位少女。” “一位少女把你打的昏倒在地,站都站不稳?”大天狗嘲讽。 茨木今天被他嘲讽的次数多的不行,索性不在意,他解释道,“爱宕山上妖怪失踪是因为一位名为花鸟卷的妖怪,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但还没能处理,酒吞那几天……有点暴躁。至于多次来到大江山的,是两面佛。我也不太清楚他什么意思,上来就打,力量也一次比一次强,很奇怪。” 大天狗忽视掉茨木在提到酒吞时可疑的停顿,他觉得两面佛出现大江山这事儿不太正常,他道,“你养好伤先别插手这事儿,酒吞那里自己想办法,现在没什么事就回爱宕山吧。” “见一眼都不行?”茨木见他要赶人,便露出无辜脸,“我好歹给你提供了情报,干脆一点让我把他带去回好了。” “羽刃风暴。”大天狗冷笑一声,一点也没客气的将茨木童子卷出了庭院,并在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后抱起晴明往房内走去。 在他怀里的晴明睁开了眼睛,在府邸周围下了个结界,然后看向表情正正经经的大天狗,眼神里带着一种期待。大天狗刚准备说话询问,晴明伸出手按在他的唇上,他问,“试试吗?” 大天狗对于这种事情原本是非常迟钝的,但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刻他就是明白晴明这话里的意思。他没有回答晴明,而是加快了回房间的步伐。 “可爱。”晴明放下了手,笑了一声,又露出了狐狸耳朵。 第30章 大天狗醒来时已经到了午时,晴明支开了窗,正坐在他身边看书。是唐国的书,非常复杂的字体,生涩难懂的词汇让大天狗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疼。晴明见他醒了便靠近他,嘴角一直带着笑,看着这笑,大天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想起昨夜的情形,他被晴明随手抓来的发带困住了欲望,应咒而出现的铁链从手臂一直缠绕到脚踝,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在难受中还多出一种异样的快感。不能动弹的双手与眼前的黑暗,强势且不容置疑的安倍晴明在夜晚尽显,那是极度恶劣的行为,完全的黑暗面。大天狗在昨夜整个妖都被他弄得崩溃了,那是无法想象的疯狂快感,使人沉迷其中,要被溺死了。 “喜欢吗?”晴明还是在看书,语气很温和。 大天狗听后垂眸不语,他嗓子不太舒服,腰也疼。晴明昨天晚上很能折腾,被锁链困住的他不能解开发带,无法释放的欲望让他不停喘息,很难受。中途他几乎哭出来晴明才让他释放了一次,接着晴明就又给系上去了。他们晨间才停下来,清洗一番后……等等,好像遗忘了一件事情。大天狗假装不经意的看了晴明一眼,犹豫了会儿,伸手果然触碰到了小天狗上的发带。晴明喜欢系蝴蝶结。 “是要解开吗?”晴明注意到他的动作,便放下了书,低下头看他,表情有些疑惑,这话让大天狗的手停住了。晴明见此眨了眨眼睛,还是一副非常无辜而且带着一点小委屈的样子,他道,“是不喜欢吗,大天狗?” “我……”大天狗说不出话来了,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样子的晴明有点熟悉,对,完全就是昨天晚上温柔的哄骗他不要动不许身寸叫出来的语气,非常的恶劣,但是显然大天狗对于这种语气没有任何抵抗力。 “喜欢就戴着怎么样?”晴明顺势眉眼一弯,大天狗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了,当场给他扔了个风刃过去,晴明也没躲,风刃划破了他的侧脸,血腥味在屋子里蔓延,晴明看着他,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是笑了笑。大天狗愣住了,心又一软,最后还是没解开系在小天狗上的蓝色蝴蝶结。 等他们弄好了出门时酒吞差不多快把晴明府邸的酒给搬空了。酒吞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大天狗一眼,然后示意他过去。大天狗走到他身边没有坐下去的意思,但酒吞不太客气的把他一拉,硬生生的坐到了冰凉的地上。晴明在后面看着面色不佳,狸猫瑟瑟发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酒吞大人真的是一点也没有眼力,看他俩一起睡到中午才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晚上在做什么嘛,偏偏酒吞大人像是个傻子,信誓旦旦的说晴明和大天狗大人不会在一起。 “喂,不会吧,这么娇弱。”酒吞对大天狗翻了个白眼,强硬的把手中的酒坛递给他,大天狗接过后把它放在了一边,酒吞不太满意,他道,“怎么,和我都喝不得了?大天狗,你是不是——” “我很抱歉,”大天狗非常隐蔽的揉了揉自己的腰,清了清自己嗓子,顺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被绑住的感觉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奇怪,“事情的发展和我想的不一样,他跟着你几百年了,我以为……”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道歉了的啊,笨蛋。”酒吞打断他,并且揉了把他的金发,露出一个挫败的表情,“也不能怪你,谁知道茨木那家伙是个疯子,真是的,不早点和我说让我防备着一点。” “以后要怎么做?”大天狗问。 “当然是打爆他的头让他滚回去了,敢对本鬼王这么做的妖怪可不能轻易放过。”酒吞说的很潇洒。 “要是他不滚回去呢?”大天狗好奇。 “你真是笨蛋啊大天狗,跟着晴明之后脑子都不行了?他都被我爆头了还怎么不滚。实在不行,被我提着扔出去好了。”酒吞语气不屑,但大天狗从他眼神里看到了迟疑,在困惑吗?大天狗想,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停止就很难了,茨木撕破了他们之间最后的那层纸,他们坦诚相见,酒吞觉得愤怒又新奇。“说这么多,你们就没什么事情可做吗?我都要无聊死了。” “那去爱宕山吧。”晴明冷不丁的在他后面冒出来一句,吓的酒吞差点被酒呛死。 “现在就去干掉茨木那蠢货吗?”酒吞问,“其实我也没那么急,毕竟伤都没养好,喂!说走就走吗?”酒吞看着自己好友就听了晴明一句话就弃他而去了,心中不禁心痛,并且认为大天狗还是几百年不变的笨蛋,“等等我!” “要坐牛车?”酒吞追上他们后看到门口停着的牛车,他有点小别扭。大天狗已经习惯了晴明的出行方式,倒是没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牛车,而酒吞在牛车外踌躇了一会儿后大天狗下来给他拽了进去。 “扭扭捏捏,平安京的贵族们都像是女儿家。”酒吞不满的嚷嚷,“真想不通红叶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悲哀!” “呵呵。”晴明干笑,没有理睬酒吞的挑衅。 大约过了半刻钟牛车便停了下来,晴明一行人下车,开始往山上走。爱宕山今日非常冷清,一直走到山腰他们也没有看到任何妖怪,包括天邪鬼这样的随处可见的妖怪也没见到一个。 “妖怪都去哪了?”酒吞看着这冷冷清清的爱宕山,觉得很奇怪。他被茨木困了那么久,一点消息也听不到,那家伙还真是没脑子,为了不让他跑掉,连自己的爱宕山都不管了。 “我们正是来寻找缘由的,”晴明回答。他对这也实在是伤脑筋,花鸟卷这样的妖怪他只是有所耳闻,并为了解过。本以为像她这样的妖怪是远离人类世事的,最后没想到还是给遇到了。“先去找到姑获鸟的巢穴,问问情况吧,她应该比较了解。” “好。” 酒吞心想好个屁好,他们一唱一和的,弄得他在旁边一个人无聊的要死。以前还有茨木给他……算了,不提。酒吞一想到茨木就觉得有点烦躁,他昨天晚上想了一整夜,竟然突然冒出一个和茨木就那样过下去也不错的念头。不过说起来他活儿还真是烂,都把自己给绑住了还需要他自己来指导他怎么进行下一步。所以说还是笨蛋吧,茨木。 姑获鸟的巢穴不算隐蔽,她一直在等待晴明的到来,姑获鸟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江户。” “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先处理好,可以吗?”晴明无奈的看向姑获鸟,姑获鸟表情有点不甘心,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晴明问道,“山上的妖怪失踪一事我自己找到了源头,是一位名为花鸟卷的妖怪。” “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妖怪们是从哪里失踪的,你这几日想必观察过,只要告诉我大概的位置便好。” “在山的另一侧,山腰那段地方,靠近溪流。” “我明白了。多谢。” 晴明与姑获鸟告辞,带着大天狗和酒吞来到了她所说的地方,是很漂亮的一片林子,秋日的红枫叶洒满一地,踩上去软软的。 “叮——叮——”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大天狗警惕的望着四周,但在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却如同镜子一般破碎了。长长短短的光柱从破碎的事物中射出来,刺眼得很。然而等待他们再次睁开眼后世界仿佛重塑,清澈溪水与游于水中的鱼,他们站在林间。幽蓝色的蝴蝶围绕着晴明飞舞着,晴明抬起头,轻轻伸手触碰,一瞬间所有蝴蝶都化作细碎的蓝色光粒,飞向天空之中。晴明喃喃,“渐觉身非我,都迷蝶与周。” 语尽,前方背对着他们的少女转过身来,对他们嫣然一笑,道,“时人有云,幻由心生,喜静者便见寒潭幽竹。心怀惧者,便生愚鬼刹。心中万象,眼前千景。幻境所遇种种不过心之所向也。此时周庄梦蝶亦或是蝶梦周庄都已不再重要,来自京都的阴阳师,这是你的画境。” 晴明摇头,不愿意与她在这上面多费口舌,问道,“您如此费心使在下前来,在下既已来,便放那些小妖怪们离去吧。” “自然。”花鸟卷点头。那些小妖怪们接二连三的进到她的画境事实上是一个意外,她原本听闻晴明总是去爱宕山,就想着在爱宕山守着,顺便下个画境不让人打扰到自己。结果一堆不太聪明的小妖怪没事就掉进去一个,她给放出来下次来还是掉进去。花鸟卷仔细的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吧,懒得捞了,于是她成天没事数掉进画境的妖怪,最高峰每天可达八十八个! 晴明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但看出来酒吞现在非常不耐烦,他给这个拖油瓶投去一个安抚性的笑,然后问道,“何故如此?” “为一故人。”花鸟卷回答,眼神有些哀伤。 “故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安倍晴明,一名优秀的阴阳师。我每天过着喝酒品茶,顺便欺负我的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友的快乐日子。 但万万没想到在我脑抽分离自己的灵魂后,让平安京遭到了八岐大蛇的破坏,不过还好作为一名优秀的阴阳师,我成功解决了这个问题,并收回了我的另一半灵魂。 同时另一场阴谋也随之而来。寄信人为富江的信件,来自未来的神秘诅咒,加上黑晴明友情附送的一只魅力值点满的金发大妖。这时候我不禁思考,如何一边和大天狗谈恋爱一边再次的拯救平安京呢? 第31章 “他的名字叫做一目连。” 花鸟卷的语气里带着怀念意味,晴明想到了那个未曾见过,却已经从神明堕落为妖怪的男人,不解的问道,“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到香取的多度明神宫殿去。”花鸟卷说的很坚定,“去找到他,拯救他,他的余生不该全部耗在那破败得只剩下一根柱子的地方!”她深呼一口气,尽量使自己不要太激动,她接着说,“昔日的风神为了让河水改道失去了一只眼睛,而那群人却在灾难过去后忘记了自己的恩人,离开了村庄。但他为什么不肯离开?为什么即使堕落为妖,也想要守护在那里?” “这是他身为神明的职责。”晴明回答。 “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了,在那里没有人需要他。在他被妖怪们嘲笑的时候,被村民们遗忘的时候,我希望他能够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把自己限制在那个让人难受的地方。” “你很了解他?”酒吞问,他这几天攻击性很强,“你怎么能知道他的想法呢?他如果就是想留在那里,并不想做别的呢?” “我了解他。”花鸟卷对于酒吞的不礼貌并没有介意,她接着说,“他曾说过想去很多地方,想要去认识很多人,欣赏不同的风景,但他身为一方神明,他只能永远的待在那里,去尽他的职责守护那些信仰他的人们,可是他现在被遗弃了,已经变成了妖怪,为什么不去做那些原本是希望做的事情,而是将自己困住呢!” 晴明叹息,他道,“我会去试试的。” “那么谢谢您。”花鸟卷鞠躬,然后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晴明,“之后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为什么不自己去?”酒吞不明所以,“既然你们关系要好,如果你去的话应该会更简单吧。” “不知道为何他一直躲着我,但我想,如果是晴明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吧。就算他还是留在那里也好,如果能见到他,我就很开心了。”花鸟卷解释,她顺手撤掉画境,一瞬间小妖怪们噼里啪啦的往地上掉,晴明在结界里默默的看着已经堆成小山了的妖怪们,心中颇为无奈。 “真是兴师动众啊。”他笑道。 “毕竟对晴明先生您还是不太了解的,”花鸟卷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不尴尬,她问道,“如果您是他,您会怎么做呢?” 晴明笑了笑,回答,“你猜。” 等待妖怪散尽后姑获鸟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花鸟卷看到气势汹汹的姑获鸟,无辜的眨巴眼,道,“是住在山腰的那个妖怪吗?我也有所耳闻哦,这次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给你添乱了。” 姑获鸟本来准备好好说教一番的,但看到这样的乖巧认错的花鸟卷反而不好开口了,她有些纠结,然后自暴自弃的回答,“以后就不要再来捣乱了,这次就不和你计较。” “知道了!”花鸟卷点头,姑获鸟见状便没有多问,只是再三叮嘱晴明去江户的时候一定要叫上她。晴明无奈的继续说好,姑获鸟才终于离开了。花鸟卷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画面,问,“真是好脾气的阴阳师呢,您这几日很忙吗?” “确实有非常多的事情要来处理。” “这样的话,我的事情稍微推后也没有关系的,毕竟一目连也不会走,只要您愿意出面就好。” “我会尽快解决的。”晴明看着姑获鸟离去的背影,淡淡的回答。 接着他们便又乘着牛车回了平安京,这次酒吞倒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花鸟卷的缘故。而花鸟卷对于第一次乘坐牛车非常的感兴趣,但由于牛车并不大,只好把自己卷了起来。行为非常利索,看起来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于是除了晴明又多了一件事要办外,大家一路都非常顺利。 “唉?是个好漂亮的姐姐耶!看起来好温柔的样子!” 花鸟卷刚刚进门萤草就跳出来,并且迫不及待的牵住了花鸟卷的手。花鸟卷对于这样的情景颇为羞涩,但没有拒绝萤草的亲近,她对这个扎着两个马尾,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感觉非常好。萤草也是如此,她向花鸟卷露出了一个笑,然后又把樱花妖为自己烤的鱼递给了花鸟卷,并且郑重其事的介绍道,“你好,我是萤草,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物。” “我叫花鸟卷。”花鸟卷摸了摸萤草的脑袋,很快就融入了这个集体里,甚至连房间都不用晴明来安排,就这样住在了萤草的对面。 “呐,又带回来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吗,晴明?” 晴明刚刚带着大天狗和酒吞进门就听见萤草和烟烟罗的话,他思考了半天,没明白烟烟罗话中的意思。不过当他转头一看,看到了枫树下立着的温柔‘女人’后他瞬间就明白了。 “又见面了哟,晴明。”那女人对着晴明温柔一笑,白发与素色和服站在红色的枫叶下尤为显眼,她对着酒吞鞠躬,“这就是威名远扬的酒吞童子吗,以后请多多指教了,小女子名次川木子,是晴明的友人哦。” 晴明听到这话后头上青劲爆起,手里的蝙蝠扇都要给折断了,但他身边酒吞对于漂亮女人的恭维非常适用,他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那女人说,“请多多指教。” “嘛,晴明。还真是喜欢沾花惹草呢。”烟烟罗揉了把身边座敷童子的小脸蛋,饶有兴趣的看着晴明。 晴明不说话,假装什么也听不见,而大天狗看了钢铁直男酒吞一眼,发现这家伙看不出半点端倪后就死心了,并且远离了他们两个。虽然知道茨木扮作女人的样子接近酒吞的企图,但是想到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皮囊下是茨木那张脸,还是觉得让人接受不了。 “大天狗!”妖狐一见到大天狗离晴明远了一点点便迫不及待的扑了过来,他亲了亲大天狗的脸颊,随后便一脸悲愤的指着晴明,道,“我的宝贝,你看到了吗?就是这样的一个四处留情的臭男人,是不值得你对他死心塌地的!和我在一起吧!我才是你最好的归宿……喂!冥界的小鬼,不要把我从我的命定之人身上拉起来了!” 妖狐还没说完就被黑着脸的夜叉给提了起来,夜叉纠正他,“都说了,他才不是你的命定之人,昨天晚上答应本大爷什么了!说到底还是欠收拾吧,屁x股难道已经不疼了吗?” “唉!你为什么说出来了!”妖狐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屁x股,然后向夜叉抗议,“不行,你违背了约定,放我下来!你这个小鬼难道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吗?有本事再试一次,要让你看看我的厉害才是!” 这样引人深思的话,这让四处留情的臭男人晴明和死心塌地的大天狗不解了一会儿,然后互相对视,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真是突飞猛进的关系。”晴明评价,然后笑盈盈的看向大天狗,“这么快就放弃你投入了一段新的感情之中吗,大天狗,你的魅力还有待考量。” “今天晚上我在上面?”大天狗突然说道。 “嗯?”这车开得太快,晴明一时间没反正过来,等反正过来了却发现大天狗已经跑去观看夜叉和妖狐打架了。晴明垂眸,想是思考了片刻,然后自言自语,“这样也未尝不可。”接着他便去安排女装茨木的住宿问题了。说实话,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他和酒吞隔开吧。要是哪天暴露了,酒吞肯定会来找他麻烦的,真是刚刚就应该说不认识的才对吧。 夜幕降临,晴明已经开始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了,樱花妖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去江户的吃食和狩衣。但长岛内大臣在此时却带着家臣敲响了晴明府邸的门。 “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呢,晴明。”长岛内大臣笑眯眯的,长相十分和蔼可亲,他跟随着童男童女走到了庭院,并在晴明面前坐了下来,“见到这些小妖怪们如此听话的在你这里,我真是佩服你呢,难怪天皇陛下时常夸赞哦,谁也比不得。” “没想到长岛大人会亲自前来。”晴明微笑。樱花妖奉上清酒与烤鱼,晴明为自己与内大臣斟满酒杯,递到他面前。 “还有什么你想不到的吗,我今天前来,想必你也一定知道的。”长岛内大臣没有犹豫便接过来酒杯饮尽,然后指着身边那为安静的武士道,“这位是我的家臣,小松幸一。幸一,对于晴明我就不用过多介绍了,那晚在治部卿府外你应该已经完全了解到他的能力了吧。” “是的,大人。”小松幸一依旧低着头,一副恭敬模样。“晴明大人真是一位非常高超的阴阳师,我原先还不以为然,但在那日后却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太过于自大了。不管如何,再那么多妖怪面前还是镇定自若,真的非常了不起呢。” “说起来,那天晚上晴明你还真是威风,我和我的家臣都非常震惊你的本事呢。”长岛内大臣笑着赞叹,但随之话锋一转,他又道,“只是我儿与儿媳竟都不知你那厉害手段,在我第二日去问时都连忙说不,甚至找那愚昧无知的下人来作证,说我是在讲一些子虚乌有的话,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真让我忧愁啊,晴明你可是帮了他们大忙呢,我却不知道如何叫他们来感激你。” 晴明面色不改,还是那副对事情漠不关心的样子,他道,“真是巧啊。但辜负了长岛大人对我的赞扬,我倒没有想过您那晚在治部附近。” “本来我也好好的待在家里,正准备入睡呢,但是突然间仆人敲响了门,中了魔似的和我说要我去长岛宏吉府上,说是你要加害我儿,我不信,但我妻子你也是知道的嘛,她生性多疑,又出了那等事情,非要我去一趟,我拗不过她还是去了,没想到正好看到了你作法驱逐妖怪的样子。” “那位仆人是死了?”晴明晃荡着酒杯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不,确实是死了。我说嘛,晴明你确实是料事如神啊。”长岛内大臣继续笑,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我不知道是晴明你哪个敌人这么不长眼呢,我们的关系如此要好,你想必不会加害我儿,也不知道他非要我去看什么呢,这到头来,还不是增加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天天他被下绊子的晴明难得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受不了他继续说下去了,于是直接问道,“您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因为治部卿上次的事情?” “上次的事情?哼,长岛宏吉那小子不说也罢,上个月户衫失踪之事我是知道的,要不是你,我的孙儿怕是就被妖怪吃去了。我儿子胆子小做不成事情,就那样还想瞒着我。要不是香奈子,我才懒得去看他,没用的东西。”长岛内大臣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握紧拳头,“想想看,这不孝子现在还想和我作对起来,他要了这位置也不看看自己做不做得安稳。” “那您是要?” “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你帮我找回孙儿,我理应向你致谢,但这次我来的匆忙,没有准备什么。但遇到麻烦的也不是我,而是我女儿长岛朝香。”长岛内大臣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忧愁,“你也知道,我女儿今年有十五了,本该早早找户好人家成婚才是正经事,但没成想竟然遭遇那样可怕的事情!” “可怕之事?还请您继续说来。” “朝香被妖怪蛊惑了。”长岛内大臣抹了把泪水,接着讲道,“事情还要回到几个月前,我妻子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 第32章 “事情是这样的,在几个月前我的女儿朝香忽然变得嗜睡起来,每天晚上早早睡去,中午休息的时间也延长了。她性子活泼,平时也总爱出去玩,但那段时间连门也不出了。我夫人觉得不对劲,怕是病了,便请了许多医师过来,但医师也查不出个症状,我们无奈,只好作罢。每天就由着她睡,想着过一段时间会不会好一些。”长岛内大臣苦笑,“毕竟你也知道,宏吉那小子那几天给我填的麻烦不少,我收拾他的烂摊子还不够,宫里又……” “请您还是说说重点吧。”晴明把玩着酒杯,非常果断的打断了长岛内大臣的话,正如同别的大臣所说那样,长岛内大臣和长岛宏吉是一个德行的,只要聊天,不管聊的是什么,他都是有办法扯到自己儿子身上去的,然后絮絮叨叨的抱怨一番,诉说自己有多辛苦。 长岛内大臣被晴明打断后,也意识到自己抱怨这个也不是时候,况且人也不对,于是假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后来不知怎的,我夫人觉得朝香是有心上人了,所以才会每天魂不守舍,便合计着与我一起物色物色京都里的男子,以便要是那心上人不是个好的,也有候选之人。那天夜里我们聊得甚晚,你也知道我白日里事物众多,实在扛不住便去睡了,我夫人梳洗一番也准备去睡,但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了一阵琴声。” 长岛内大臣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还有意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等待晴明追问,晴明对他这种是不是非常幼稚的性子很是无奈,便说,“都这样了,还是请大人快些讲。” “好吧。”长岛内大臣的语气有点失望,“那时我夫人突然注意到,朝香的房间是可以到后院去的,这样说来,弹琴的应该就是朝香的心上人了。毕竟我们的仆人也没有一个会弹琴的,况且这半夜时分了,她联想到了朝香这几个月的症状,心里大概是明白了为什么会如此。于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准备去看看我那未来女婿。”长岛内大臣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晴明默默的喝了酒,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了问题所在了,“我夫人轻轻打开门,果然,正如预料之中的,朝香并不在床上。而窗户是开着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是可以将外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况且那日月光又圆又亮,我夫人一眼便看到了那后院树下坐着的两人,其中一人便是朝香。而另一人……不对,他可不是人,是妖怪。那弹琴的男子是妖怪!白色的头发,头上有一个角。看到他第一眼我夫人就吓得全身冒冷汗,但还是强忍着尖叫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她惊恐不安的和我讲述了这件事情,我虽然疲惫不堪,但那夜几乎没有合眼。短短的睡去片刻,又在梦中惊醒,我到现在还没能缓过劲来,夜夜梦到我那可怜的女儿被这妖怪杀死。” “如您所言,这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晴明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手用手中的发带系了个蝴蝶结,“您现在与我聊这些到底何事?” “三岛白川你应该听过这个人吧,就是之前惨死在家的那个阴阳师。”长岛内大臣叹息一声,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 “确实听过,您让他帮您除掉了妖怪?”晴明垂眸,又是这个人么,真是有意思。 “对,我那段时间正与晴明你闹矛盾,自然不可能来找你。我忧愁了半个月,在一次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正在除妖的三岛白川,我见他似乎很是熟练,又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便请了他来。”长岛内大臣露出懊恼的情绪,然而晴明还是没什么表情,继续盯着手里的蝴蝶结发带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长岛内大臣有点不满,不过毕竟有求于人也不能做一些过分的事情,于是他只好继续说,“那天白日里三岛在后院设下阵法,半夜时分那白发妖怪又来了,但他不知朝香已经被我们关了起来。三岛扮作朝香模样去见他,最后将他打的重伤,我本以为他是必死无疑了,但还是给他逃了。最后三岛又给我们府上下了结界,说妖怪是进不来的。后来他确实没有再来过,我女儿却一病不起了,于是我又请三岛来,他们相处了一个月,朝香也渐渐好了起来,可是……可是,前一阵子,三岛来了我们家一趟,回去没有太久便死了。而他死后,那妖怪也开始频繁的出现了,我此次来,就是想请你帮我除掉他。” “嗯?”晴明注意到他还有话没说完。 “只是三岛走时落下了一样东西,我觉得应该给你看看。”长岛内大臣拿出一把桧扇,晴明接过来查看一番,看到了三个字——‘玉藻前’。是唐国的扇子,上面用复杂的字体写着一首诗,大概是抒发作者感情,赞美山水之意。“对你有用吗?如果能够帮助到你,那么我们之前的恩怨请一笔勾销吧,晴明!希望你这次能够帮助我解决这件事情。” 晴明盯着桧扇沉默片刻,回答,“好。” “那时间定在哪一日?明天可行?” “明日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您请先回去吧,我处理完,过几日会前来找您的。” “那么,多谢。” 长岛内大臣目的达到了,也就心满意足的带着家臣很利索的离开了。晴明把扇子放到一边,又盯着发带思考起来。大天狗被妖狐推着路过晴明,看到发带一时间表情变得有点微妙,晴明抬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他意味深长的问道,“困了么,大天狗。” 大天狗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原本准备说不困,但转念一想,觉得没这么简单,而且说不定。于是他非常果断并且带着一点愉悦的回答,“困了。” “唉!”妖狐就不开心了,好不容易逃脱夜叉魔爪来到自己命定之人身边的,又要被抢走了,真是太生气了!“妖怪根本不需要睡觉!” 晴明和大天狗同时看他了一眼,眼神里都透露着慈祥意味,看得妖狐不由后退一步。大天狗给他顺了顺毛,首先开了口,“乖乖听话,好不好?”妖狐红了脸,有点小别扭的点了点头,然后气鼓鼓的看了晴明一眼,走了。 大天狗在晴明身边坐下来,拿起来他身边的桧扇,晴明给他倒了杯酒,道,“过几日和我一起去拜访玉藻前一次吧。” “嗯。”大天狗点了点头,喝完这杯酒。晴明带着笑意接着给他倒,大天狗也没觉得有什么,就一边喝一边聊,“明天去哪里?” “先去江户。”晴明盯着大天狗漂亮的脖颈片刻,移开了视线,缓缓说道,“长岛内大臣的女儿长岛朝香爱上了妖琴师,但长岛内大臣请三岛白川将他重伤,并在长岛内大臣的府邸在下了结界。三岛白川在召唤宇治桥姬后死去,但在此之前他去了长岛内大臣家一趟,落下了这把扇子,上面写着‘玉藻前’这三个字。” “井上惠织说过,附身在那小女孩身上的妖怪是狐狸。”大天狗想了想,“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落下这把桧扇,晴明,我们还需要去他家一趟。” “他想反水。”晴明皱起眉头,“如果这样,前面的事情也解释的通了。” “这事和桥姬有些关系,”大天狗有些心不在焉的一口口喝下晴明给他倒的酒,脸色微红,“提到三岛时她脸色不太好,很多事情她都瞒着我,自从八幡神消失之后,桥姬变得很奇怪。” “不必再追问,”晴明沉思,“先解决藤山杀掉自己女儿这件事情吧,藤山就是阿兰的丈夫。阿兰既然与那幕后之人有联系,他杀掉自己女儿,想必是知道什么事情了吧,况且我调查过,他是一个很老实的人,甚至被人弄瞎了眼睛也没有去报复,正常情况下,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只是唯一有一点不能理解的是……”晴明停住了,他看向面无表情,正襟危坐着的大天狗,知道他已经醉了。 “然后?”大天狗语气很冷静。 晴明轻笑,靠近他耳边,道,“唯一有一点不能理解的是你怎么这么可爱。” 大天狗不说话,处于醉酒状态的他先是抿嘴,然后想是明白什么似的对晴明伸出了手。于是这次换晴明一把抱起了他,然后凑近他的唇边,轻轻一吻,“你在上面也未尝不可,原来想着刚刚开始会不会太困难,但你若是喜欢……”大天狗眨巴眼,露出一个迷惑不解但故作镇定的表情,晴明看着他,觉得刚刚被长岛内大臣骚扰的坏心情一下子没了,真是太可爱了。 “我一点点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大天狗:不喜欢,不要,拒绝。我不是这个意思,停下来!【扑腾翅膀,生气脸】 晴明:绑住小鸟之后自己动【一语双关】 第33章 “体力不好,还请你多多见谅。” 大天狗醒来的时候还不太清醒,但脑子里晴明折腾完他之后说的这句话却一直不停的循环着。昨夜醉酒之后他的表现他现在全部都记得,几乎是晴明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回到房间后的那场景今天他记得尤为清楚。双手被反绑和依旧无法释放的欲望,他跪坐在晴明身上,那样的深度几乎让他快无法呼吸了。 等等,大天狗突然意识到不对,从晴明怀里挣脱出来,抬头看了看他,沙哑着声音问,“你昨天故意的?” “嗯?”晴明朱唇微张,刚刚睡醒有些疑惑的眼神让大天狗说不出话来,他很吃晴明这一套。然而晴明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揪住不放了,“乖乖。” 大天狗没说话了,就静静的看着他,然后慢条斯理的起来穿衣服,从上到下,穿好以后终于居高临下了一回。他看了晴明一会儿,非常冷静的打开门准备离开这里,但晴明在他身后笑了声,说,“蝴蝶结。”一听到这个词大天狗就加快了脚步,留下晴明一个人躺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他还是坐了起来,“好像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大天狗心情算不上好,虽然是在上面没错,但是和他要的不太一样,局面发展也不受他控制,腰疼,真累,大天狗面无表情的想着,膝盖肯定青了,还好还翅膀,不用走路。 夜叉在他身边坐下,看上去他心情也不太好。俩脾气不太好的大妖怪坐一起,其他妖怪都不敢靠近了,就妖狐没什么眼色,完全看不出来不对劲。他非常干脆的坐到了大天狗腿上,大天狗脸更黑了,晴明刚刚出来,看这情景捏得扇子都断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该走了,姑获鸟已经来了。” 樱花妖的出现打破了僵局,大天狗没有看晴明,慢悠悠去了酒吞房间,晴明站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沉默了会儿就往外走,夜叉也阴沉着脸站了起来,像平常一样出了门,留下一堆妖怪不知所措。 这次去江户拉车的牛很卖力,速度非常快,姑获鸟急匆匆的带着晴明去阿兰家,藤山坐在门口,怀里抱着小姑娘的尸体呆呆的望着远处。秋季尸体腐烂的并没有那么快,但是小姑娘的尸体已经放置了几天了,还是完好无损的,几乎看不出已经死亡了。藤山看到晴明和姑获鸟来到面前了也不动,还没瞎的那只眼睛盯着他们了半宿便移开了目光。 “是土御门的阴阳师啊。”藤山说的很平静,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满,他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给她整理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姑获鸟本来要拔剑的动作停下了,她隔着白纱看着藤山的动作,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悲凉。 “尸体呢?”晴明问。 “屋里吊着。”藤山说的没什么感情,他知道晴明不是在问自己女儿,而是阿兰,“把孩子送回老家后自杀了。” “为什么?”姑获鸟不解,“她是你女儿啊。” “不是!”藤山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后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他抱紧了小姑娘的尸体,不停摇头,“只是身体是,而里面是妖怪残留的意识,我没办法,没办法。”他把脸埋进小姑娘的头发里,不再说话了。 “您发现什么了吗?”晴明进入屋内将阿兰放下,尸体已经有很重的味道了,但身体很干净,里面什么也没有。应该残留的魂魄被什么吸收走了么,像前治部卿一样的情况,晴明若有所思的看了小姑娘的尸体片刻,明白了其中的因果,“你让她崩溃了。” 藤山头也没回,他道,“她以为还回的去,但是她错了,有些事一旦做错,就没办法回头了。他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钱袋,扔到晴明面前,晴明笑了下,拾起钱袋,藤山接着说,“田中大人早已和她勾搭上了,不对,也不能这样说。田中大人可能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吧,毕竟是一个没什么重要性的侍女。” 田中源,前任治部卿。 “她要醒了,”晴明垂眸。 藤山捧起小姑娘的脸,点了点头,顺便看了眼阿兰的尸体,道,“我看得最明白,只是可惜了。想必你也知道,田中大人想杀掉长岛宏吉,阿兰不过是一个连接点,她借用雀子的身体,是因为……咳咳,晴明!”他怀中的小姑娘突然睁开了眼睛,迅速的咬破了自己父亲的喉咙,鲜血淋漓,藤山疼痛中露出无奈并且纵容的笑,他强忍着剧烈的痛意,抬起手,最后抚摸了小姑娘的脸,闭上了眼。 藤山死后雀子满嘴鲜血的看向了晴明,迷茫了片刻后有些幽怨的说,“怎么又是你啊,晴明。”她像是不太习惯自己稚嫩的声音似的轻咳了下,然后擦干净自己唇上的鲜血,露出不满的表情,“奇怪,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啊,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复杂了。真是烦人啊,早知道就快点解决了。” “这样的事情,还是要私下里说才好。”晴明笑着提醒,雀子瞪了他一眼,他慢吞吞的合上蝙蝠扇,虽笑却未达眼底,他问,“现在想要做什么呢?” “想要杀掉你啊,”雀子回答的很直接,“我不太喜欢你下的这个咒,你一开始就考虑过这一点吗?我的力量还残留了一部分在这小姑娘的身体里,一旦有所异动,马上将我拉回来。晴明,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非常的令人讨厌啊。”雀子从藤山的尸体上爬了起来,站到晴明的面前,“你猜一下,他刚刚是要说什么?” “你没有实体。” 听到晴明的话雀子的神情扭曲了会儿,看上去非常气恼,“你已经猜到我的来历了吗?但是这里的你,是绝对不会知道我的身份的,可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无法消灭我,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杀掉你。不过我最近有一个好办法,就是苦于没有机会和你说,毕竟会暴露嘛。但是现在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我也只好停下手里面的事情了告诉你我的想法了。” “不想听。”晴明拒绝,“你怎么知道我没办法消灭你?我又没说过。” “你怎么……”雀子有点震惊,她觉得晴明完全不按套路来,有点不像晴明了,但是这样似乎好玩起来了,“真是完全不一样的晴明啊。” “这么说未来是非常不一样的?”晴明虽然说的是疑问句,但是他其实并不太关心这些事情,他比较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快点解决这件事情回去。 “非常不一样啊,至少晴明你要可爱的多呢,”雀子笑眯眯的,但是由于血还没擦干净,牙齿上又都是血,让晴明看着非常不舒服,而且可爱这个词语……晴明想了下今天本应该一起来的大天狗,默默的没说话,雀子也没有准备让他插嘴的意思,继续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样了,不管是来到这里还是别的,都要怪你了。总之虽然我现在是没办法的,不过你最后肯定是要死掉的。” “太绝对了,”晴明不赞同的摇头,然后说,“不过听起来很有意思,就请拭目以待吧。” “呵。”雀子冷哼一声,对于晴明这种温和的态度表示不屑,认为非常虚伪,“晴明,我想要的,总会实现的。” “杀了我还是什么别的?”晴明对于她的自信跟是好奇,但是面上却不显,还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不像是一个阴阳师,倒像是京都里的俊俏贵公子,“三岛白川反水的感觉怎么样?” “三岛白川那家伙,真是让我没话说,白白浪费我的力量,本来以为可以用得上的。说起来,其实开头也好用,就是太蠢了,虽然按照我的计划在走,但他的意图我早就明白了。他给你留的提示我虽然不知晓,但是我并不觉得对于我来说会有什么影响。”雀子划开手腕,并没有流出血液,她苦恼了一会儿,又坐到了藤山腿上,“所以我就说嘛,爱情并不是一样好东西,大天狗又会在你哪里待多久呢?晴明,有时候得到的东西多了,反而不好,就像一把利剑,他随时会伤到你。” “太久没听到这样的说教了,你在暗指大天狗对我的忠心还是在暗指你不幸的感情经历?”晴明失笑,“我从未想过这一点,不过你提到他,我就不得不说八幡神了,也许是巧合,但也许不是,不过我想我已经找到八幡神离开的真像了。” “这么快啊。”雀子喝着藤山的鲜血维持对于这副身体的控制,她对于这个话题表现的没什么兴趣,但还是问道,“说说看?” “是玉藻前吧。” 第34章 晴明和占领雀子身体的妖怪聊完,最后一身轻松的回了京都,姑获鸟虽然听不到他们到底在聊什么,但经过了这一趟之后对于捡人类小孩有了阴影,有点挫败的把阿兰一家三口埋了,又给其他孩子准备了东西。她没有跟着晴明回去,只是静静的站在埋葬着雀子的小土堆前站了很久。晴明对待死亡冷漠的态度让她觉得恐惧,是这样的吗?别人口中那个晴明是善良温柔的,现在的姑获鸟已经看不明白了。 小松幸一在看到晴明的牛车缓缓而来时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妖狐坐在他身边摇扇子,对此很是感兴趣。他往屋里瞅了瞅。童男抱着童女打盹儿,酒吞和前几天来的美人儿聊的好像不错,萤草的日常就是和座敷童子打闹,不过有樱花妖照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夜叉不知道上哪里去了,一点也不归家,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想他,这几天那家伙老是阴沉着脸,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松先生来的很早。”晴明下了牛车,看着门口站着的小松幸一并不意外。 “晴明大人。”小松幸一鞠躬,“您的事情解决了吗?” “走吧。” 这次是晴明独自去的,没带任何式神。长岛内大臣府邸的结界已经完全被打破了,他们一家人焦急的等待着晴明的到来,眼神里满是忧愁。 “还有什么事情?”晴明看这情景,他们一家三口个个儿都齐全得很,就知道还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了。 “宏吉死了。”长岛夫人红着眼睛,颤抖的说出来这句话。 “生死有命,节哀。”晴明指腹摩擦着蝙蝠扇,像在思考些什么,他问,“惠织夫人呢?” 长岛夫人与长岛内大臣都愣了一下,他们没想到晴明会问这个,说起来他们还并没有想过自己儿媳妇,最后夫妻俩沉默不语,还是小松幸一回答的,他道,“晕了过去。” “哦。”晴明对此没什么反应,“您记得前任治部卿田中源吧。”长岛内大臣没说话,晴明接着说,“惠织夫人怕是没把事情全部说给您听吧,之前的那些遭遇。但您也知道,田中源死后他便一病不起,这是田中对他下的咒,其实我之前已经将治部卿把咒破解了,但是果然还是逃不脱么。要知道,您儿子的死,是他最后的愿望。” “安倍晴明!”长岛内大臣接受不了他的话,怒吼,“你知道这些事情,你是有办法救他的!为什么还……” “长岛大人慎言,”晴明冷漠的打断他,长岛内大臣对上了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眼睛,不由发抖,但很快就又是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晴明摇了摇头,不留痕迹的看了门外一眼,“在下已经说过,生死有命,治部卿的离去或早或晚,是人力不可违的。大人眼下需要担忧的是自己的处境。” “这次麻烦晴明大人了。”长岛夫人看自己丈夫又要发怒,便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长岛内大臣冷哼了一声,不太想理晴明,不过身体还是非常诚实的,往他边上靠近了些。晴明观察到后也没什么动作,之前看着小松幸一皱了眉头。 “可曾杀过人?”晴明看着他的佩刀,忽然问道。 “不曾。”小松幸一犹豫了会儿才回答。 “好。”晴明点头,眉头舒展了,像是解决了一大难题似的。这莫名其妙问题让小松幸一不解,他用眼神询问长岛内大臣,长岛内大臣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对此也很不明白,晴明这个人他从来就看不懂,所以说才令人讨厌啊。 “小松先生很疑惑?”晴明像是不经意的问,小松幸一却觉得其中暗含深意,不敢冲动回答,而是仔细思考一番,依旧没有思考出一个所以然来。“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小松先生回答我就是。” “是。”小松幸一只好说出心里话,“确实非常不解呢,晴明大人。您在知道我没有杀过人之后像是解决了一大难题,这是为什么呢,与我家大人的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晴明没有说话,而是看了小松幸一的佩刀起来,长岛内大臣同样看过去,那佩刀并没有什么不同的,他语气有些失望,“嘛,晴明,你既然问了。为什么不给我们解答呢,难道,在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故作神秘,要我再三恳求吗?” “我和内大臣你心里想的并不一样啊。”晴明这次没有用上尊称,长岛内大臣由于内心的好奇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紧张的看着晴明,希望他能给他一个解释来。最终,晴明缓缓开口,“小松先生能否把佩刀接我一用呢?” “原来是这个,如果是晴明大人使用的话,我自然非常乐意。”小松幸一松了口气,将自己的佩刀递给了晴明,然后问,“晴明大人还需要我做什么呢。” “我想让你请源博雅过来。”晴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啊,那还要向长岛大人请示了。”小松幸一看向长岛内大臣,长岛内大臣心有点累,觉得晴明这个人虽然表现得非常神秘,其实异常没有意思,便点了点头,同意自己的家臣去找源博雅,“那么还请晴明大人保护好我家大人了。” 晴明点了点头,小松幸一便离开了。长岛内大臣对于晴明刚刚的问题还是很不解,他磨磨蹭蹭了半天,最后还是憋不住了,他问,“晴明你真是让人看不懂啊,你问他的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请源博雅过来又是为何,难道是你一个人无法保护我吗?” 晴明看着小松幸一离开的背影,问,“您还是没有意识到吗?” 长岛内大臣愣了一下,就更不明白晴明的话了,“你说的是什么呀晴明,我完全不懂呢,还是要把话说清楚才好。” 晴明看了他一眼,问,“在这些事情上您真是迟钝,难道是因为身居高位所以才导致您不如以前了吗?”他叹气,觉得内大臣除了在宫里给他打小报告下绊子的时候脑子转得快之外,其他的就不太行了。内大臣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他内心的想法,瞪了他几眼,然后示意他快把话说完,晴明正色,“小松幸一已经死了。” “不可能!”内大臣圆圆的脸露出不相信的神色,他非常快的否决了晴明的话,顺便还瞟了自己女儿一眼。他的目光立马坚定了,对晴明报以强烈的谴责,然后露出慈祥的面容道,“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善良又坚强。虽然是个武士,但连个小动物都不伤害,虽然是清贫了点,但是没关系。他和我女儿既然相爱,我自然是要给他好生活的,我虽然请你来除妖,我儿子虽然对你不太客气,但是他毕竟也去了,我其他儿子对你还是可以的,你不要没事儿破坏我的家庭。” 晴明就听他睁着眼说瞎话,见他终于说完了,然后利索的否定,“他是奈良人,刚刚逃来京都的时候是被我捡到的。我带他回去养伤,他也和我说了事情原委。他在奈良有个姐姐,不过姐夫死了,有富人便要霸占她去,他姐姐被抢去后当晚就自杀了。小松幸一知道这件事情后冲进了那户富人家里,杀了他。然后就一直被人追杀,直到遇到了我。那把刀是我五年前赠予他的,上面没有任何血腥味,证明他来到京都后一直安分守己,确实未碰过血。也正是如此,妖琴师才认为他并没有杀过人吧。” 晴明在内大臣和他夫人震惊的眼神下接着说,“我一开始见到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妖琴师一切都掩饰的很好,我也以为是由于内大臣你的缘故他才假意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但今天我们独自相处,却也是如此,我便起了疑心,在牛车里算了一番,不管怎么看,小松幸一本人已经在三个月前去世了。” 长岛内大臣心更累了,谎言被当面拆穿,自己特别满意的女婿壳子里住的是个妖怪,还是被自己打得半残的仇人。他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眼自己女儿,在哭。长岛朝香是他唯一的女儿,和她那儿几个皮糙肉厚又调皮捣蛋的哥哥不同,打小放在手心里疼爱,除了妖怪这儿事以外,没有受过其他的委屈了,这次喜欢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对她的打击很大。好像已经到崩溃的边缘了,内大臣很担心,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别杀他。”长岛朝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内大臣有点尴尬了,他像晴明使了个眼神,晴明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没明白意思,只是觉得他眼睛不好,可能抽了,需要多吃水果蔬菜注意身体。 “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晴明回答。长岛内大臣一听,急了,觉得这还是在破坏自己和女儿的关系,晴明脑子不行完全不能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让他很焦急。但是自己又不能说,于是继续给他使眼神,希望他能少说点话,顺便解释一下刚刚的话。晴明看他还在抽,就很贴心了,他语重心长的说,“内大臣要多保重身体,别太劳累。” “你怎么……我……算了。”内大臣对于他领悟不到自己意思,还觉得自己有病,就很无语,但有组织不出什么可以说的语言,只好把话题再给拉回来,“我们现在怎么办?那妖怪去找源博雅了,他不会有事儿吧。” “不会,”晴明垂眸,觉得内大臣话多,但是还是耐心给他解释,为他指点迷津,“他只和你有仇。” 内大臣不太想听他解释了,这家伙儿说不出什么好话,和他那死去的傻儿子差不多,喜欢和他假装什么都不懂,然后他对着干,挺没意思的,“所以说他守在我身边这些天是要做什么?” “想和你女儿谈情说爱,”晴明提出了自己的猜想,然后长岛朝香瞬间就不哭了,睁着大眼睛瞅他,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也可能是这房子里的限制太多,他又不太适应这个身体,而且三岛白川给你们一人下了个咒,他进不了身,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下手。”晴明面无表情的补充,长岛朝香一听,在心里面想了想,就又哭了。 第35章 晴明看见她哭也没有什么动作,长岛内大臣这次没有哄着自己女儿,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摇头不语。 “少年时的不明事理会害了很多人。”晴明站到了她面前,蝙蝠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怎么和他认识的?” “是小时候了,”长岛朝香擦干了泪水,她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有些脸红和别扭说,“去乡下的时候遇见他的,是我在山里迷路的那回,他带我找到家的。他一开始是准备吓我好让我快点跑出去,但他长的很好看,我不怕他,他就没办法了。”长岛朝香回忆,“在乡下时来往很勤,回京都后就一直没有联系,直到前几个月,我又遇到了他。便……便……”长岛朝香说不下去了,晴明也没有强求,后面的事情他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你……”内大臣叹气,前几天不管怎么逼问此事她都没说,现在当着个外人的面倒是说了。 “如果你们没发现,现在也不会这样。”长岛朝香闷闷的说,对此内大臣内心有点失望,还有点怒其不争,很复杂,但最终所有感情杂糅到一起,变为了平静。 “你还不明白吗,朝香。”内大臣说,“人和妖怪是不一样的。你喜欢一个穷人,我不管,我有能力让他变为富人,有能力给他好生活。你喜欢一个残疾人,瘸腿瞎眼,我也不管,我还有你哥哥们,可以养活你一辈子,甚至你想去做妃子或者喜欢上女人,这我都无所谓,只要你想我都能替你办到。可唯独妖怪不行,这不是偏见。百年之后,不,数十年之后你已年老色衰,可它还是一样年轻俊美,即使它真的爱你又如何,你心里过得去吗?再者,你可以忍受别人对你的鄙夷与恶言吗?朝香,我了解你,你受不了的。我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便是杀掉它,你太执着了,恨我也好,我不希望你最后得到的结局,让你无法想象。” 长岛朝香愣了一下,没哭。内大臣再次叹气,然后自嘲般的笑了笑,对着晴明说,“这次还要多谢你了。” “嗯。”晴明对于别人的家庭不幸没什么兴趣,但他想到了大天狗,便低声笑了。“又有麻烦啊。” “什么麻烦?还有事情是我们没有顾及到的吗?晴明。”内大臣问,他对‘麻烦’这两个字非常的敏感,已经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了。 “并不是您的麻烦,只是我的。” “啊,晴明。这样我知道了。”内大臣眼神古怪的看着晴明,小眼睛转了一圈,像是在幸灾乐祸,“你有什么麻烦呢,帮我解决完我的麻烦之后,我也是非常愿意替你解决麻烦的。” “您还是关心自己吧。”晴明淡漠的说。内大臣对他的这态度也不气恼,依旧笑眯眯的,白白胖胖的脸像朵花儿似的,一点也没有之前担心自己安危的紧迫感和教训自己女儿时的语重心长慈父面孔。 “我明白。还需要我来做些什么吗,晴明?” “您却帮不上忙,但我可能需要您的女儿的帮助。”晴明看向长岛夫人怀中的朝香,长岛朝香的身体微微颤抖,晴明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三岛阴阳师为你留下了一样东西吧。” 长岛朝香脸色忽的苍白,她咬着嘴唇没有回答晴明的问题,晴明露出无奈的表情,看向了长岛内大臣。内大臣不解了,他说,“我已经把扇子交给你了啊,晴明。你难道已经忘记了吗?” “不,不是的。”晴明摇头,他还是盯着长岛朝香,“三岛阴阳师单独留给了朝香小姐一样东西啊。” 长岛内大臣很疑惑,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已经死掉了。” “正是因为他留给了朝香小姐那样东西,所以才会加速他的死去。”晴明平淡的说出了这个事实,长岛朝香抖得更厉害了,晴明移开了目光,对着内大臣说,“那幕后之人的计划虽然我还不知道,但您现在的遭遇却是她一手造成的。您遇到三岛阴阳师,其实是他早有预谋的,但是那幕后之人却没有想到三岛阴阳师会爱上您的女儿,也就是朝香小姐。” “竟然早有预谋!”长岛内大臣大惊,他抓住晴明衣袖,问,“那幕后之人为何要这样做啊?而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我也非常疑惑,不过在今天我见到了那幕后之人。”晴明停顿片刻,“我原先听到您说到三岛白川便很惊讶,因为他与另一件事情也有关。我一直认为他不对劲,但人已经死了,再觉得不对劲也没有什么作用,我只好把自己内心的疑问压下来。”他话锋一转,语气严厉起来,“直到今天我见到了那躲藏外幕后的妖怪,她证明了我很多的猜想。并且她告诉我,正是她杀掉了三岛白川,而原因,便是他爱上了朝香小姐,给我留下来了提示。” “既然她已经出现在你眼前,你为什么不直接解决掉她!”长岛内大臣提出了一个没什么技术含量,非常让人觉得傻的问题。晴明说实话是真不想回答,也不太想保护他们了。 “我之所以说是藏匿在幕后的妖怪,正是由于我无法捉到她的本体啊,您的问题毫无意义。”晴明语气不太好,“我今天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了三岛白川家里一趟,他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除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一把刀——三岛白川的佩刀。那把刀是唯一一把可以割断妖琴师的琴弦,阻止他的攻击的东西,它是在朝香小姐手里吧。” “是。”长岛朝香颤巍巍指向自己房间,“刀在房里,我一直有好好收着。他让我别告诉任何人,倘若……倘若遇到危机,便可应对。”她深呼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站了起来,“他是因为给了我这把刀而死?” “是,也不是。”晴明不经意往后院看了眼,黑色羽毛慢悠悠的飘过来,晴明伸手捏住,嘴角微微上扬,“给你这把刀确实是导致他死亡的原因,但他实际上是为了掩饰那把桧扇。那是一条关于幕后之人的线索,幕后之人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还是选择杀掉了三岛白川,避免泄露更多。不管最后如何,只要你使用了这把刀,就可以掩盖过去那把遗失的桧扇,而她也只会认为,我只是知道了三岛白川是她的人而已。” “线索是什么?”长岛朝香问。 “不知道。不过通过那把扇子,我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至于到底是什么,与你们也毫无关系,不知道总是比什么都知道要轻松得多。”晴明回答,不过他确实是不太明白,但这样的事情并不着急,他还有时间,重要的是现在的事儿得快点解决了,“去把刀拿来吧。” “好。”长岛朝香进了屋里,翻找一番后拿出来一把很是简易普通的刀。长岛内大臣看到这东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虽然确实是三岛白川一直佩戴的,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斩断妖怪武器的利器,他甚至怀疑可不可以割断普通的琴弦。 “三岛白川是不是在骗我女儿啊,要是这把刀真那么厉害,他上次怎么没有用它呢?我看他上次和那妖怪打得挺辛苦的,因为他没办法对付他手里的那把古琴。那古琴很厉害,可以打破三岛白川的防御结界。如果这刀如你所说的,可以斩断琴弦,为什么他在上次不用呢?”长岛内大臣给晴明分析了一下情况,说完了自己的内心想法后就默默的看着他,想听他还能怎么扯。虽然现在是很危机的关头,但是偶尔能看一下晴明吃瘪他是非常开心的。 “他上次没有用这把刀么,”晴明从长岛朝香手中接过了三岛白川的佩刀,不由轻笑,“原来如此……” “怎么了?什么原来如此,晴明,你又看出什么了吗?”长岛内大臣问。 “对。”晴明点头,“那幕后之人并不希望妖琴师死去,所以才特意三岛白川手下留情。我猜,妖琴师已经被那幕后之人给收服了吧,这次来杀您,想必那幕后之人也助他一臂之力了。不过让我疑惑不解的是,杀掉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算三岛白川最后反水给你们身上下了结界,还留下一把刀,但看朝香小姐的样子,您也用不到它的。再者,您说过,妖琴师的琴可以打破结界,那么为什么,他不快点动手呢。” “因为那幕后之人不确定。”长岛内大臣的脑子在一瞬间变得灵活了,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意晴明对他的不敬,而是指着晴明继续说,“她需要靠你找出三岛白川留下的线索。可为什么是你,妖琴师附身在小松幸一身上引诱我去找你,又有你的仇人操控我的仆人去让我见到你驱逐妖怪的样子,一切都是为你。但要知道京都的阴阳师可不少啊,晴明。”长岛内大臣神色渐渐变得阴郁起来,看晴明的眼神也不太对劲。 晴明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他道,“长岛大人在暗指发生一切都是因为我吗?”他轻轻的摇动蝙蝠扇,笑意更深了,却让人不寒而栗,“如果真的按您这样说,恐怕您也活不到今天了。如果没有三岛白川,您贸然去激怒妖琴师,后果是什么,您心里明白得很。” “你是说这偌大京都,没有一个比的上你的阴阳师了?”长岛内大臣怒极反笑,他拍了派手,说出了一个名字——芦屋道满。 芦屋道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真是怀念啊,那种棋逢对手的感觉,晴明在心里感叹,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随便您怎么想了,若是不想我再停留,我便离去了,您现在再去找芦屋道满便是。” 长岛内大臣不说话了,都到这个关头了,他也不好发怒,只好憋屈的说,“很抱歉,是我的态度不好,晴明你不要介意。” “我不会介意。”晴明垂眸,不知道再想些什么,长岛内大臣怕他说不干就不干,就没有再提别的,“希望您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等到他来后,听我的安排。” “好。” 黄昏时分,被妖琴师占领身体的小松幸一才带来了源博雅。他和长岛内大臣说了声抱歉,长岛内大臣身体有点僵硬,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骂了他几句便岔开了话题。源博雅拿着长弓,神色紧张的来到晴明身边,他对于晴明忽然找他来还非常的茫然。 “晴明,发生什么事情了。”源博雅问。 “是这样的,博雅。长岛大人遭遇到一些麻烦,我怕我一个人应付妖怪应付不过来,便去找了你来。”晴明简约的解释。 “嘛,晴明你也有一个人搞不定的时候啊。”源博雅拍了拍他的肩膀,“出门的时候就该带上我嘛,现在还劳烦幸一去跑一趟。他要做内大臣的女婿了,就忘了以前那一套,对我恭恭敬敬起来,装作全然不认识的样子,虽然四年不见,但……” “博雅,小心!”晴明的脸色变了,他迅速的在周边支起结界,口中念起了咒。一道符纸出现在空中,它飞向小松幸一,一瞬间琴声在耳边响起,在妖琴师从小松幸一的身体里出来,他以琴为弓,以妖力将琴音凝成音箭向晴明与源博雅发起了攻击。 源博雅对这一变故弄得措手不及,晴明对此非常无奈,他也没想到源博雅一来就把事情给暴露了,他连下阵套话的时间也没有。 晴明将三岛白川的佩刀扔给源博雅,示意他割断妖琴师的琴弦,而自己去吸引妖琴师的注意力。琴声越来越刺耳,晴明一不小心被划破了手臂,血液把他白色的狩衣染红了一大片,非常刺目。晴明没有在意,准备继续,但下一秒大天狗从天而降,将晴明护在了怀中,并向妖琴师发起攻击。 羽刃风暴的威力随着主人的怒火而越发强大,妖琴师负面受敌,古琴也被源博雅划破了几根,无法成曲。风刃再次袭来,他终于停下了。 “晴明。”妖琴师咳了口血,白发被风吹得杂乱不堪,他抱着琴,站得很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真是可惜了。”他看向结界中被保护得很好的长岛朝香,握紧了拳头。“你们这样的人类,又懂什么呢?” “你伤了他。”大天狗皱眉,他放下了晴明,做出防备姿态。 “啧。你就是那个被阴阳师收服的鬼王么,真是废物。”妖琴师强撑着骂道,“早就发现我的身份了吧,晴明。你这个人类阴阳师真是如她所言一般狡猾啊,像狐狸一样。看我的笑话挺有意思的吧。” “抱歉,抱歉……”长岛朝香看着妖琴师又哭了出来,她几乎快要走出结界了,但被自己父亲拉了回去,按住脑袋不让她看到妖琴师的样子。 “又哭。真是丑啊,朝香。”妖琴师眼神里出现温柔神色,但很快又被仇恨所掩盖,“我没办法继续下去了,长岛。我杀不了你,但你迟早会死的,此仇,会有人替我报的。” “等等!”晴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妖琴师便用琴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姿势很奇怪,他的尸体并没有停留太久便化作点点荧光散去。晴明露出懊恼的神色,对大天狗说道,“是一种献祭。” “唉?”源博雅拿着刀全程懵逼,“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晴明。” 晴明撤掉了结界,从地上捡起来断了弦的古琴,叹了口气,回答,“我发现妖琴师附身在小松幸一身上,便支开了他,找到了三岛白川,也就是那个召唤出宇治桥姬的阴阳师留下的佩刀,它可以割断妖琴师的琴弦,阻止他攻击。我本来是打算下阵,然后好好和他谈一谈,让他说出幕后之人的线索。但是没想到你一来就把事情搞砸了。妖琴师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就开始了攻击,发现打不过便自杀了。不过这也不是自杀,是一种献祭吧。他将自己的灵魂献祭给了藏匿在幕后的妖怪,让她变得强大了。” “献祭……”源博雅反复的念了几遍这两个字,他问道,“你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了吗?” “并不是啊,博雅。如果我知道了,又怎么会称她为藏匿在幕后的妖怪呢。”晴明抚摸着妖琴师留下的琴弦,眼里藏着遗憾,“等我回去再和你说一说事情的经过吧,博雅。” “好。”源博雅点了点头,他看向小松幸一的尸体,沉默了片刻,又问,“幸一被附身了,并不是指他已经死了吧。”晴明摇了摇头,说了句抱歉。源博雅叹了口气,小声了说了句什么话,晴明听得不太清楚,因为大天狗站到了他面前。 “疼吗?” “疼。”晴明笑着回答。 “娇贵。”大天狗评价,语气里带着嫌弃的意味,但最终还是给晴明包扎好了伤口。 “这事儿是完了吗?”看了半天的长岛内大臣走了过来,但有碍于大天狗的缘故并没有走太近,他不喜欢妖怪,对所有妖怪都没什么好感,加上自己女儿这件事情他就更讨厌妖怪了。但现在看到了大天狗,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长岛大人,”晴明看着他的样子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有些伤脑筋的从袖子里拿出符纸,二话不说的贴在了长岛内大臣的脑门上面。长岛内大臣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敢乱动,晴明解释,“在下给您和您的夫人女儿下个结界,保护您们的生命安全。” 源博雅嘴抽了抽,觉得晴明还真会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不过他说得时候非常正经,别人也看不出来他在说假话。 “晴明,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长岛内大臣有点紧张,虽然妖琴师是没了,但他刚刚说了啊,他背后还有人,“要不你多贴几张?不不不,晴明,说起来我京都还有几套宅子,就在我家旁边,我和你一见如故,觉得咱俩是天生的好朋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晴明笑了笑,拒绝了他这个提议,带着大天狗和源博雅上了牛车。 第36章 “晴明,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源博雅听完事情的经过,把玩着手中的刀,又割断了一根琴弦,晴明见状非常果断的拿走了三岛白川的刀,然后给樱花妖收了起来。源博雅对此不太满意,问,“你留着琴做什么呢?” 晴明看了他一眼,回答,“有用。” 源博雅也没有深究,他对于晴明口中那个幕后之人的兴趣比对于妖琴师的兴趣大多了了,“那么八幡神离开的真相是什么?” “玉藻前。”晴明停下了尝试修复古琴断掉的琴弦,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大天狗,“玉藻前天生九尾,是实力非凡的大妖。神明们对此忌惮,便派遣了很多神明和妖怪来监视他,而应该八幡神是最后一个。博雅,你应该也听说过那场火灾吧。” “火灾?”源博雅本来准备好好听他讲故事,但没想到居然还提起问来,他仔细回忆,然后露出了然面孔,“是大晦日那一次啊。那时候,我还太小了。京都那一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但听说到了后半夜,原本越烧越大的火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浇灭了,所以京都才逃过一劫啊。” “那场大火是玉藻前的怒火,而雨水,应该是宇治桥姬吧。”晴明斟酌用词,“八幡神消失的时间与那场大火的时间是一致的。玉藻前留在了京都不再作乱,恐怕是由于八幡神和他谈了一些什么吧。因为我母亲提到过,神明离开了。那时我还不懂,现在明白了呢。”晴明低声笑,“我的猜想被占领雀子身体的妖怪证实了。” “她那么好心的给你证明猜想?”源博雅半信半疑。 “嘛,博雅,你还是这样啊。”晴明递给他烤鱼,“总觉得是个很有意思的对手呢,自从芦屋道满之后,京都就没有在出现过新鲜事情了。” 源博雅沉默了会儿,然后问,“你觉得八岐大蛇和黑晴明不新鲜吗?这么久了依旧对道满那个老头子念念不忘,我果然还是猜不透你呢,晴明。难道是因为他追求你太久了,你冷酷的心被他打动了吗?”被打动的晴明不说话,默默盯着源博雅看,看得源博雅心里发慌,怏怏的摸了下自己鼻子,利索的转移话题,“玉藻前为什么发怒?” “不为什么。”晴明回答,“和他不熟。” “……”源博雅无言以对,便把目光放在了大天狗身上。大天狗靠着晴明,像是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是小扇子,大天狗白白嫩嫩的脖子和蓝色蝴蝶结……等等?蝴蝶结?源博雅警惕的看了晴明一眼,朝大天狗的脖子伸出了手。 “啪——” 晴明毫不留情的用扇子拍打了源博雅的手,大天狗被晴明的动作弄醒,小声的‘唔’了声,整个人都扑进了晴明怀里。等他后知后觉的清醒后,便发现源博雅正兴致勃勃的盯着他看,随后说出两个字,“可爱。” 晴明扶着大天狗的手顿了顿,眯起眼睛思量上次给源博雅的药份量是不是少了。大天狗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沉默着摸了下自己脖子上的蝴蝶结,解开后绑在了晴明脖子上。晴明笑了下,也没阻止。源博雅看着这行为欲言又止,终于等大天狗走了,源博雅皱起眉头来。 “你要说什么?”晴明喝了口酒,抬头看向源博雅那张纠结的脸。 “你别骗人家小孩。”源博雅被他盯得不太舒服,只好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 “小孩?”晴明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冷静的说,“确实,也就比你祖宗大几轮。”这回儿源博雅不说话了,就喝酒,晴明无奈的又说,“别担心了,博雅。” “我不是担心。”源博雅说,“只是太短暂了。” “什么?” “不管是黑晴明,还是晴明你啊。于他都犹如昙花一现,在此刻抓住了的美好,却转眼就凋零逝去了。”源博雅给自己又续满了酒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晴明。” 红色的太阳坠落,夜色笼罩整个京都。晴明坐在廊下,小妖怪们又开始活跃起来,他指腹摩擦着凹凸不平的酒杯,良久未语。 “小叉叉——” 妖狐最近对夜叉的兴趣已经超越了大天狗,天天往夜叉身边跑。夜叉今天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给妖狐扑倒了,夜叉黑着脸托着他的屁股把他给抱了起来,往庭院里走。妖狐见状便得寸进尺了,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啊,你看起来好像鬼,好可怕啊。” “……”夜叉说不出话来,想把妖狐这一见到人就扑,嘴里又说不出什么正经话的家伙儿给叉死算了。 “哦,忘了,你就是鬼。”妖狐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只手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了,露出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他问,“小鬼,怕不怕妖怪吃了你啊?” “怕。”夜叉深沉的点头,将妖狐给扔了出去。 妖狐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拿着折扇在地上懵了一会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拍了拍衣袖,说,“七月二十二日,还记得吗?” “不记得。”夜叉看了他一眼,等待他后话。 “哦,那么小生告辞。”妖狐眼神有点失望,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会儿,没说出口。 “嗯,”夜叉这回也没妖狐开玩笑,今天出去了趟心情看起来更不好了,浑身散发着‘都别靠近老子,不然打死你’的气息。晴明喝着酒聊着天,看到他回来也没说什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倒是夜叉对上他的视线后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伸出了手。 “把妖琴师的琴给我。”夜叉语气有点烦躁,源博雅也看了他一眼,难得没说话。 “不行。”晴明摇头。 “你到底……”夜叉觉得这事儿让他头疼得要命,见晴明不给他也不能强求。妖琴师自己作死,他也帮不了忙,“算了,你把它修好也行吧。” “嗯。”晴明点了点头。夜叉又看了他几眼,没再说别的,直径回了房里。 “他是什么意思?”源博雅听他们讲了这几句也没有明白,不过有碍于他和夜叉也不熟,刚刚就没有问出口,“妖琴师这事儿还没完?” “不止。”晴明在夜叉走后就不太想说话,现在光看这妖琴师留下的琴他都觉得麻烦,晴明自言自语,“不太好修,现在还回去不知道夜叉还收不收……” “这琴有什么用?”源博雅憋住笑意,问道。 “妖琴师虽然把自己献祭了,但还留了一手,琴修好了,就有办法复活。”晴明眼神有些复杂,长岛朝香这破事儿没这么简单,也是备用身体之一么。他低头望着被源博雅弄得一团乱的古琴,觉得心累,“你没事别和内大臣一家走太近。” “啊,和他难免打交道嘛晴明。你又不用和我们一起上朝,他喜欢没事给你使绊子,作为你好朋友的我,跟着也是十分受累的。”源博雅抱怨了一番,“说起来这次你也算帮了他一次,不过他折了个儿子,你知道些事儿还冷眼旁观,我看着悬儿。今天笑嘻嘻的对着你,明天准儿向陛下哭诉。” “那你跟着他倒霉吧。”晴明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让源博雅觉得自己和他根本聊不下去,但是不管怎么样今天先把酒喝了,明天再去想其他事儿。 “长岛宏吉的事情不是我不想帮,是我不能插手。”晴明过了会儿,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月光照在他脸上,源博雅觉得他白得透明,朱红的唇和上挑的狐狸眼,天生的好相貌,不怪京都里的女人们和妖怪们疯狂的迷恋他。 “为什么呢?晴明。”源博雅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他很少碰见晴明解决不了的事情,因此非常兴奋。嘛,说出来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喜欢看自己好朋友吃瘪这样的事情。 “这是长岛宏吉的命数,不能干预。”晴明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一样,但源博雅不知为何就是从中听出一丝咬牙切齿来,“你以为这事儿内大臣为什么这么容易翻篇?早夭之相,长岛宏吉能活过八岁都是靠的芦屋道满,他眉间死气缠绕,影响的可不止井上惠织的气运。内大臣知道这一点,偏偏他夫人放不下手,逆天改命,牵连着所有人跟他们一起倒霉。” “原来是这样么,”源博雅叹了口气。 “只是时间不对。”晴明眉头并没有舒展,“离我推算的时间少了一年多,有人破坏了原本的轨迹。” “影响很大?” 晴明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越发温柔了,“何止是大,芦屋道满当面做这事的时候是没让规则发现的。幕后之人不知道这事儿,破坏了原本的轨迹,她也藏不了多久了,等着吧。” “也行。”源博雅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大BOSS:先定一个小目标,干掉晴明,称霸平安京。 晴明:有意思。 第37章 “晴明!” 和谐又美好的清晨被酒吞的带着怒气的叫声打断,大天狗窝在晴明怀里的身体僵硬了下,然后红着脸想假装无事的从他身上移开。但此时晴明睁开了眼睛,低声一笑,并且将他搂得更加紧了。晴明轻轻的揉了揉他浅金色的头发,他道,“头发长长了一些,要怎么做?” “确实长了,找时间剪掉吧。”大天狗点了点头,他随手摸了一下,回答,“碍事。” “可以扎起来。”晴明像是不太在意大天狗的话,自顾自的说着。大天狗听了微微皱眉,倒也没多话。晴明白皙修长的手穿过他金色的短发,冰凉如玉般的触感让他觉得享受,晴明亲了亲他的头发,起身给他找衣服穿,“云间飞羽?” “都行。”大天狗对于这方面不太挑,在确立关系之后也由得晴明喜欢得来。晴明对这方面非常感兴趣,虽然口头上不说,但是身体却无比诚实,就看他给自己式神们和那些还没有成为他式神的妖怪们做了一堆新衣服备着就能看出他对这方面的热爱。奇怪的爱好,但是他并不介意这一点。 “果然很漂亮啊,大天狗。”晴明亲昵的给他带好面具。是很华贵的衣服,金色是底色,还有鹅黄色与红色纹路,袖口是白色羽毛,大天狗不清楚他口中‘漂亮’一词是指自己还是一副,皱着眉头看他,但发现晴明比自己高一截后垂眸不语。晴明和他在一起也算久了,自然知道他心里都在想一些什么,不由好笑,他道,“我会注意用词的。” “好。” 两人在房里磨磨蹭蹭的穿衣梳头,酒吞在院子里看着茨木气得要命。所以导致两人出去后看到的第一个情景便是茨木委委屈屈的坐在酒吞边上,脸上还有个巴掌印。身上就不用说了,茨木常年穿着暴露,明显可见昨夜之激烈,青紫的痕迹和一些抓痕,身上看起来没什么完好的地方,但茨木对此毫不在意。大天狗挑眉,他算是知道茨木上次的话了。再反观酒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狩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红色头发也不像以往一样绑得高高的,而是垂下来,整整齐齐的披在身后,尖尖的耳朵微红,有种颓废美感。 “你俩早就知道了对!”酒吞指着一脸无辜的茨木控诉,“还装什么次川木子,我就说怎么这么不对劲来着,一群蠢货还想骗我!能骗得了吗?” “酒吞,你脖子上的牙印没遮好。”路过准备看热闹的妖狐惊奇的指了出来。酒吞不回答,又把茨木瞪了一眼,妖狐笑眯眯的说出了一些别有深意的话,“一定是你贪图人家美色……” 酒吞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睛里闪过一丝尴尬,“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小生昨晚亲眼见你偷偷进去他房里的,小生还听到你说什么‘美人’,茨木大叫都拒绝你了,你还不放手,非要和他共度春宵。” 酒吞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鬼王的事,你不要乱说。”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谁晓得裙子底下比我都大”,什么“美色误人”之类,引得众妖怪都哄笑起来:庭院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挚友,昨晚上不是说好了吗?”快活完之后的茨木又委委屈屈的说着话,顺便把酒吞搂在了自己怀里,酒吞心里是原谅他了,但又觉得非常憋屈,又一个酒葫芦扔过去,茨木老老实实的受了他这一击,又露出可怜兮兮的面孔,试图勾引酒吞,但酒吞已经看透了他无辜面孔下狡诈的内心,于是无情的挣脱了他的怀抱。 “啊,挚友。你是要逃避吗?明明是你昨天晚上来到我的房间并在抱怨了一阵后强行将我……”茨木欲言又止,酒吞心虚的看了眼大天狗,眼神里透露着唯一的信息就是‘别看热闹了,快来救我’。大天狗立马明白了自己好友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动,而是充满深厚情义的送给他了一个鼓励的眼神,酒吞当场就要和大天狗打一场,没想到妖狐又冒出头来。 “说起来茨木童子长的也非常符合小生的心意呢。”妖狐今天穿得很是华贵,一副贵公子模样,细细看上去,还真和茨木童子有点相像。于是当他说出这句话后两道锋利的眼神瞬间朝他而来,夜叉和酒吞同时停下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要说得话,都闷不吭声的看着他。妖狐虽然有时候很迟钝,但现在却非常敏感,他疑惑不解的退后了一步,正好撞上了夜叉的胸膛。妖狐转身一望,眼神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他道,“是夜叉啊,你似乎挡住小生了呢。” 夜叉没有说话。今天的夜叉和前几天的夜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像是解决了什么人生难题,重新恢复了那副嚣张的模样。他比妖狐要高一些,妖狐得抬头看他,于是他嘴角上扬,问道,“是觉得谁符合你心意?” “当然是茨木啊。”妖狐听到夜叉这么一问,就不太高兴了,看他的眼神都不善了许多。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接着补充,“大天狗也很好,这样说起来,小生看晴明也非常顺眼,都是做配偶的好选择。” “七月二十二日。”夜叉也不管他的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并且露出一个阴险却让妖狐感到异常熟悉的笑,道,“本大爷今天可算想起来了。” “呃……”妖狐一听到那个时间就惊觉不对劲,他脑子转的十分快,立马撒腿就跑往大天狗那边跑,“大爷有缘再见。” “跑什么啊,都和本大爷共度春宵了还跑什么呀?”夜叉抓着他的后颈给提了回来,妖狐瑟瑟发抖,觉得人生艰难,昨晚上刚刚自己想通,决定不再在意自己命定之人变成个比他还高的地府小鬼,要继续自己潇洒人生,结果现在人又说自己想起来了,这这这,不是要自己负责的意思吗? 妖狐坐了下来,也不看夜叉。他的声音有些哀愁,他道,“你肚子里的崽子不是小生的,找小生又有什么用呢,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孩子的父亲啊,夜叉。不然你们孤儿寡母的,以后晴明不要你们了,日子也不好过。” 夜叉听到这话也不气,回答,“崽子是不是你的你心里没一点数吗?七月二十二那天,你看到我了就追着我赶,我一身伤,还被你,还被你……”夜叉抛弃了自己曾经强势并且霸道的人设,露出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一般的面孔,欲言又止,眼中带着泪光。虽然是个拥有蜜色肌肉,十分高大的汉子,但是在这时却点满了演技这个技能,非常让人觉得同情。于是大天狗沉默着看向妖狐,眼里透露着指责,而酒吞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微笑。 妖狐看了愤愤不满,丝毫没有觉得夜叉可怜,他对于大天狗和酒吞的倒戈感到痛心疾首,露出老父亲一般的失望来,“你们都不明白,都不明白。” “不明白不明白。”酒吞假装应和,但毫无诚意的演技立马暴露出他那颗看别人热闹不嫌事多的内心,这让妖狐想到了刚刚的自己,心里也非常忧伤,觉得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走吧,咱们好好聊一聊。”夜叉拎着正在反思自己的妖狐利索的离开了庭院,留下酒吞和大天狗在内心感叹世事无常,大家都开始谈恋爱起来。 然后酒吞就又给茨木拉回来怀里。他挣扎了下,认命了,其实也不讨厌,但是内心还是有点纠结。好好的根正苗红的小弟,怎么就突然说变就变呢?他比妖狐还累心,于是试探性的问道,“茨木,要不,你变成刚刚女孩子的样子试试?” 茨木笑了笑,晴明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笑,他插几句嘴,“我之前听说红叶鬼女对于你失踪很是关心,还曾去过大江山。” 酒吞眼睛亮了,茨木见此有些无奈,他道,“的确,她特意来找过我,问我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酒吞想到了大天狗上次的话,瞬间死心了,这意思非常明确,他几乎能猜到红叶和茨木的对话了。 “既然两情相悦,不如早日回大江山?”晴明看着茨木和酒吞,心里面的算盘打得响响的。但酒吞不配合的摇了摇头,茨木也露出纵容的表情。晴明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想得什么,对于无条件支持自己挚友的任何话这样的行为,晴明感到十分不理解。“说起来茨木上次不是说两面佛一直在大江山上吗,不用回去看看?” “喂喂!不至于这样赶人吧晴明,说起来你骗我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麻烦呢!”酒吞从茨木怀里起来,气焰嚣张。 “嘛,那就住下来好了。”晴明继续笑,酒吞突然就意识到不对劲,他原本没打算留下来啊,这个该死的阴阳师又玩他!也不知道大天狗怎么看上这样恶劣的人类的,“就不打扰二位了。” 茨木无所谓的点头,抱着自己无比可爱的挚友,缓解他又被晴明阴了后气愤的内心。 作者有话要说:茨木:挚友果然是站在妖族顶峰的男人,最爱他,支持他! 酒吞:不想说话。 第38章 大天狗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心情很不错,正在和茨木酒吞打趣儿的晴明,默默坐回廊下看着他们闹。花鸟卷哼着小曲儿端着茶来到他身边,笑吟吟的,心情似乎也很好。她见大天狗一个人待着误事儿,便就直接坐到了他对面,为他沏茶,手工精湛,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谢谢。”大天狗接过青花瓷杯,略微有些生分的向她道谢,他不喜欢喝茶。 “啊,您不用客气。”花鸟卷抿了口茶,也察觉到自己做的不太对,但对着大天狗歉意的一笑,“并不知道您是否喜欢茶,我跟抱歉。但您和晴明大人是一对吗?好像这样问有些太唐突了,但并没有恶意,请您见谅。” 大天狗在听到这个话题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他回答,“是的。” “真好呢,要一直走下去啊。”花鸟卷有些羡慕,带还是带着真心的祝愿,“我是从唐国而来的,您知道吗?就在很远的海那一边,要坐船很久才能抵达。那是个很富饶的国家,皇帝和妃子住在黄金一样的宫殿里,吃着山珍海味,人民过得也还不错,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家都非常快乐。还有很多诗人穷困潦倒却四处游玩作诗,也有不爱金钱权势,偏爱美人的风流人物,总之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国家。” 大天狗对此并不好奇,他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花鸟卷要同他说这些,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唐国如此好,那为什么要过来呢?” “啊——”花鸟卷不由失神,她叹了口气,“您问问题真是让人觉得哀伤呢。”大天狗皱眉,表示歉意,但花鸟卷恢复的很快,她不介意的摆手,继续说道,“我出生于魏晋时期,那是一个风流人物辈出的时代。名士鼓吹妖怪神明,疯狂的人们沉迷五石散,燃烧自己的灵魂,放纵自己的肉体,我的第一个主人是创作的我的人,他清心寡欲,与那个时代的潮流不相符合,但却一样的逍遥自在。我因他而生,他却因我而死,说起来真是让人觉得忧愁。魏晋以后,我辗转许多人手,经历过很多战争,饱受战乱所带来的生死离别之苦,直到我因机缘巧合随着商队来到了这里,遇见了一目连。” 花鸟卷说起一目连时眼神里满是深情,绵绵不断的情义像水,它是来自于花鸟卷从唐国而来的那没有尽头的海的一滴,腥咸的和随波逐流的,是鱼的泪水。花鸟卷抬头看着红色的枫叶和热闹的庭院,晴明的式神们互相追逐玩耍,欢乐的场景与香取的多度明神宫殿的残破不堪截然不同。她曾多次走上那长长的青石阶梯,青苔和爬山虎,杂草丛生之中隐藏着的神明是黯然失色的明珠,大家当他是鱼目,谁也不曾记得曾有个风神为了让洪水改道牺牲了自己的眼睛。 在青行灯的故事里,一目连是被人类抛弃的神明,妖怪们嬉戏打闹,这故事变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话。但她还爱着,并不热烈,胆小却诚恳。 “那可是个很厉害的神明呢。”花鸟卷眼角微红,大天狗觉得她这要哭不哭的样子和故作坚强的脸让他自己感到非常的想要逃离,他接触的女孩子一只手数的过来,大多数都是像宇治桥姬和雪女那样的,非常强悍的女孩子。哦,不对,她俩不能算是女孩子,大天狗在心里面默默的收回了自己刚刚的想法。看花鸟卷的表情变得柔和一些,但他依旧试图用自己看上去就很僵硬的脸来安慰眼前这个柔弱的妹子。 不过答案我们大家都心照不宣,花鸟卷觉得自己实在是看不懂大天狗的意思了,就立马收起来那副柔弱面孔,这让大天狗在心里面的意了一小会儿,准备再接再厉,全方面无死角的表现自己暖男的气质,于是柔和的面孔更加僵硬了。花鸟卷嘴抽了抽,觉得有点惨不忍睹,果然她一开始就应该去找晴明谈心才对吧,再不济昨天来到的源博雅也是很好的人选之一,她咋就想不开来找大天狗呢?真是悲伤。 “我准备今天去香取。”晴明和酒吞玩够了就挨着大天狗坐了下来,由于相隔不远,她俩刚刚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主要都是花鸟卷在讲就是了。不过大天狗脾气就这样,他觉得挺可爱的,白天可爱,晚上更可爱,想着晴明的笑意更深了,他问,“要一起吗?” “好。”大天狗点了点头,递给晴明一杯茶。晴明接过来后温柔的吻了吻他额头,大天狗抖了一下,又假装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花鸟卷,故作镇定耳朵却一直红着的小模样,让晴明深呼了口气才得以平静下来。 “晴明大人和大天狗的感情真是好啊,”花鸟卷轻咳了一声,一样这对秀恩爱狂魔能够收敛一点,而且对于晴明的占有欲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妖怪们之间的传言果然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相爱相杀求而不得之类的剧情!人家夫夫两口子好得不得了,天天腻歪在一起,让她这个单相思的非常忧郁。不看了不看了,看多了心口痛,整个庭院都在秀恩爱,明明快要到冬天了空气中却还是弥漫着令人发情的气息!花鸟卷也好像快点结束自己单身的时光,在这个秋天里跳过冬天,迎来春天。“现在就有吗?”花鸟卷忧伤的问道。 “嗯,樱已经备好牛车了,现在就出发吧。”晴明摸了摸大天狗柔软的金发,大天狗睁大了自己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虽然完全不排斥,还觉得被他揉得有点舒服,但是他对于晴明今天的行为不太理解。对上大天狗疑惑不解的眼神,晴明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牵着他上了牛车,又给花鸟卷喂了一嘴的狗粮。 花鸟卷对于这件事情非常气愤,难过得把自己卷了起来,表现自己的可怜弱小又无助。但牛车内的两个大男人一个虽然弯了,但还是标准的钢铁直男内心,另一个一心只想着谈恋爱,根本没时间理她。 牛车缓缓而行,深秋的清晨已经有些有些寒意。晴明昨天晚上忙忙碌碌和大天狗玩耍了一夜,今天上了牛车没多久就老老实实的在他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子舒服的睡了过去,大天狗帮拆了他的立乌帽,晴明睡眼惺忪的抱住了他的手臂又安静下来。说实话晴明在他怀里睡觉的时候这乖巧模样让他看着就很开心,至少比昨天晚上被强迫着一起身寸要开心。虽然床上恶趣味多的要死,勉强也在容忍范围之内吧。大天狗低头亲吻他的带着清香的黑发,又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柔软的,像是一击就碎的人类啊。 花鸟卷看着他俩的互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哆嗦这指了指晴明,又指了指大天狗。大天狗眉头一皱,不知道她在兴奋一些什么,花鸟卷试探性的问道,“你们谁是……” 她话还没问完,晴明的眼睛就睁开了,他道,“你觉得得呢?”花鸟卷笑了笑,心里面是明白了。晴明从大天狗怀里起来,面色不善的看向了外面。 “嘻嘻嘻,安倍晴明。找到你了。”两道声音同时说出了这句话,牛车外狂风大作,雷电交加,晴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带着花鸟卷和大天狗下了牛车,吩咐车夫好好守着,然后才不紧不慢的看向了自己曾经的手下败将两面佛。 “有事?”晴明淡淡的问。风吹起他的长发,五芒星阵法在他脚下散发出蓝色的光芒。晴明捏着符纸,口中念着咒,雷与风都停止了,一些都安静了下来。符纸随着他的松手飘向空中,幽蓝色的火光瞬间席卷了整张符纸。两面佛也烧了起来,他眼睛瞪的圆圆的,怒火似乎要化为实质来。被火灼烧的痛苦使他大叫,晴明淡漠的看着眼前的场景,重复道,“有事?” “哈哈哈哈!晴明,你太小看我了,我现在可不同往日啊!”两面佛大吼一声,挣脱了晴明对他下的咒。随着一声沉重的敲打声,黑压压的云瞬间布满了整个天空,雷电一道道劈向大地,田埂上出现许多的黑色痕迹,两面佛的笑声越来越大,狂风吹断了高大的树木,全部向晴明等人砸来,大天狗垂眸,在昏暗压抑的空间里舒展巨大的黑色羽翼,飞了起来。 “将吾这风之力,铭记在心吧!”大天狗召唤飓风形成大型羽刃漩涡攻击两面佛。两面佛露出狰狞的表情,想要抵抗他的攻击,但是晴明的咒又开始了,幽蓝色的火焰从脚底一直延伸到眼睛,越来越大,两面佛的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的锤子继续砸向另一只手锥子,风与雷电越来越大,牛车在防御结界内几乎都要飘起来了,晴明还是那副临危不惧的样子,气得两面佛差点砸到了自己的手。 “还不够!力量!我还需要更多的力量!我的主人,请给我更多吧!”两面佛喃喃自语,他握紧了拳头中的那颗白色的珠子,吞了下去,只听到一声尖锐的狐狸叫,两面佛身上的咒彻底破解了,他红着眼睛继续对晴明与大天狗进行攻击,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内部,“好想要发泄啊,该死的人类阴阳师!来接受我的怒火啊!” “咳咳。”大天狗被突然变得强大的雷电击中了,从空中坠落。花鸟卷扶他起来,并为他治疗。大天狗看了眼前方的晴明,对花鸟卷说道,“多谢。” “没事,”花鸟卷眸子暗了下来,“请您先注意一下,接下来,就看我的吧!”大天狗没说话,花鸟卷也不在意,将他治疗好后便去往晴明身边,晴明低头问了她几句有关大天狗的伤势,她道,“大天狗并无大碍,只不过这家伙变得强大起来了啊,真是奇怪。” “茨木童子有说过,他的能力一次次的提升。”晴明看向两面佛的眼神像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他身边劈下来的一道道雷电在他眼里也算不了什么,他对此毫无恐惧之情。发现敌人甚至没把你当做对手来看待这一点,让两面佛的怒气更加盛了,他加速了对晴明结界的攻击,但是始终无法打破。晴明难得嗤笑一声,道,“有违天理的成长速度,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了吗,可你又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两面佛?我很期待。” “代价?哈哈哈哈,晴明,死到临头还要来嘲讽我吗?”两面佛听到‘代价’这两个字时明显的表现出了自己的不屑,晴明笑了笑,他已经知道了。 “去吧,鸟儿,要记得回来哦。”花鸟卷抚摸着她周边的飞鸟,命令它们去攻击两面佛。两面佛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有点想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力量在被这些飞鸟所吸走,飞鸟越来越多,造成的伤害也非常大,疼痛感也越来越明显,晴明的龙也随之而来,雷电打到自己身上的感受可不好受,眩晕感与烧焦的味道。大天狗的攻击也开始了,风刃割得他生疼。花鸟卷温柔的笑着,但眼神里却十分冰冷,她道,“晴明大人送给我的小黑蛋我都有好好吃掉呢,小鸟儿们都很感谢您。嘛,所以说真是生气,碍事的不管是神明还是妖怪,可都不行呀。毕竟为了早一点见到连连,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啊。” “该死,该死!为什么!不对的,我还不能倒下。”两面佛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半跪在地上喘气,晴明从牛车里拿出了封印过草薙剑,慢条斯理的向他走来,两面佛睁大了眼睛,不停向后退,但却被晴明毫不留情的用剑刺穿。“晴明,晴明!她要来了,不行,放过我吧晴明,放过我。” “真是委屈了草薙剑。”晴明看着他的眼睛,并没有把剑□□的意思,“玉藻前是她的名字吧。”晴明问出了这句话,大天狗和花鸟卷都愣住了,而两面佛被草薙剑刺穿而不能动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他痛苦的叫了出来,仿佛灵魂正在遭遇无法想象的折磨。晴明看到这样的情景皱着眉头拔出了草薙剑,并且示意大天狗和花鸟卷退后,他们也没问为什么便退回了结界之内,接着,两面佛没有在叫了。一双手顺着草薙剑留下的伤口撕开了他的肚子,血淋淋的头从两面佛的肚子里探了出来,接着整个人都一点点爬了出来。 是一位模样十六七岁的少女,满身是血,并未着任何衣物,长相十分绝美,她看着晴明一行人,歪着头露出一个勾人心神的笑容。然后嫌弃的看了眼身下的两面佛,向是在看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但当她再次看向大天狗的时候甜甜的笑道,“他不好吃,但你看起来味道不错。”接着又露出忧愁的表情,仿佛在困扰些什么,她不满的瘪嘴,说道,“可惜吃不到,真差劲。” “晴明。”花鸟卷看着那位少女面色有些不佳,太过于血腥的场面了,从别人肚子里面爬出来这样的事情。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嘛,”少女戳了戳两面佛,顺便吃掉了他的锤子和锥子,咬的非常带劲,嘎吱脆的,花鸟卷吞咽了口唾沫,心里想法众多。少女吃完后笑嘻嘻的站了起来,慢慢靠近晴明的结界,几乎整个都贴在上面,她亲切的问候,“晴明,好久不见啊,最近过得开心吗?有没有想念我啊?” “来自于异世的玉藻前?”晴明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结界上的血液,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开心。 “是我呀,是我呀。”玉藻前开心的点头,她对晴明很满意,“终于以自己的身份见到了你,真是有说不完的话呢,不过令人可惜的是这次的时间还是不多。因为吃掉的的东西很难没有消化,居然是这样的原因,真是苦恼。”玉藻前给自己施法,换了一身华丽的十二单,主要色调是紫色,长长的头发披身后,非常庄重的服饰,按道理来说穿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上应该是非常违和的,但是玉藻前穿起来却并没有半点不适感,反而使人觉得妖媚。“少女形态也不错了,我就不挑啦。嗯……消化完两面佛就差不多了吧。说起来还要怪晴明你!那么快拿走妖琴师的琴做什么嘛,不然你就可以见到更漂亮的我了,那可是个超好吃的灵魂呢。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呀?” 晴明没有再掩饰了,他道,“我根据三岛白川留下的扇子猜的,试探你一下。” “唉?”玉藻前皱眉头,“他不是……原来如此,果然就不该相信人类,他居然偷了我的桧扇,真是胆大啊。” “喜欢在扇子上写名字的人并不常见,”晴明一开始觉得线索不该这么简单明了,但居然还真就是玉藻前,说起来也好笑,一把绣有‘玉藻前’三个字的桧扇,直接就让他知道了八幡神离开的真像和幕后之人的身份,之前他猜测来猜测去的,总以为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却想不到就是这么简单。也不知道三岛白川是怎么想的,算了,无所谓。 “好了好了,夸你聪明了。”玉藻前敷衍的夸赞。 “……”晴明不说话了,觉得这个玉藻前有点吵,而且她穿的衣服,晴明沉思,紫色是皇家才可以使用的颜色,如此说来这家伙的身份恐怕和这个世界的玉藻前截然不同了。 “别这么严肃嘛,笑一笑,晴明,你笑起来很好看的。”玉藻前对着结界伸出来了手,但是她又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表情有些痛苦,“好像吃错东西了,那个锤子难道不可以吃吗?好痛。” 晴明不太想继续呆在这里了,但是玉藻前又不能直接无视,这让他原本美好的心情变得很糟糕。玉藻前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这个世界真是让人觉得意外,晴明啊,要来一段风流韵事吗?我让你死之前享受一回好啦!” “永远别太肯定。”晴明回答。 “我还以为这个世界的你会有趣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无趣啊。”玉藻前的指尖触碰到了幽蓝色的结界,一瞬间它便化为无有,玉藻前慢慢靠近晴明,但被龙挡住了步伐,她妖娆一笑,“能和男妖怪在一起,其实也和另一个世界的你差不太多吧,毕竟那个世界你可是娶了自己女儿呢,真有意思。” 晴明对她的话不为所动,他道,“你附身在井上惠织身上,我早已知道了。”晴明说得很慢,玉藻前露出无所谓的表情,她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重点。于是晴明终于笑了起来,他道,“也许我该提醒你。长岛宏吉的死亡时间在明年,你杀了他,无异于将自己彻底的暴露在天道规则面前。” “我明白了。”玉藻前并不慌乱,她知道迟早有一天会遇到这种情况,“难怪我总觉得奇怪。可是晴明,逆天改命对你伤害不小吧,它发现我,你又怎么逃得脱呢?”晴明没说话,玉藻前收起了刚刚那副天真可爱的面孔,表情变得淡然起来,“不过是加速了你的死期。” “请拭目以待。”晴明没有证明回答她的问题。 “好啊。”玉藻前点了点头,消失在他们面前,只留下两面佛残破的尸体和满地的血液。晴明垂眸,他擦拭着草薙剑,又坐上了牛车。 作者有话要说:玉藻前:吃坏肚子了,哭。 第39章 花鸟卷这一路上都非常安静,晴明觉得她是可能被刚刚从两面佛肚子里面爬出来的玉藻前给吓到了。所以才总是用一种‘我虽然不问,但我很好奇,你要不要主动和我讲讲’的眼神看着晴明和大天狗,晴明不是特别想谈这个烦人的话题,但是碍于花鸟卷的渴望的目光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他和大天狗腻歪,没办法就只好一五一十的把所有事情经过都和她讲了一遍。 “您看起来很招人恨啊,”花鸟卷表现出自己的兴奋,温柔如水的人设不自觉的崩掉,她搓了搓手,接着说,“我一开始还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呢,我之前去听青行灯讲过故事的,那玉藻前分明就是个男人,我还好奇为什么您非得说那姑娘是玉藻前。”花鸟卷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太清晰,她没有把重点表达出来,“哦,忘了,我们这儿的玉藻前也穿女装。” “……”晴明无话可说,不管那里都有青行灯,他之前还被源博雅拉着去听过一次自己和源博雅的爱恨情仇,讲故事的人是源博雅家隔壁的帚神,口才一流。它讲了一天一夜,故事内容主要总结为源博雅强取豪夺,晴明是个漂亮又勾人的坚强小白花。故事总而言之非常精彩,还带一点颜色,妖怪们听得都很认真,晴明也觉得还行,如果主人公不是他就更美妙了。 “这样说您的下一步是什么?”花鸟卷正色道。 “等。”晴明回答,“我原来找不到她,因为我意识到她似乎并没有实体,因此在前几天我做了一个实验,证明了自己的猜想。如果她没有大动作,想藏一辈子也是有可能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发现她迫切的想杀了我。可能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吧。在杀了长岛宏吉之后已经被规则给察觉到了,所以才迫不及待的吃掉养了这么久的两面佛,演化出新的身体来,想要珍惜最后的机会杀掉我。” “那……”花鸟卷有些担心,“您真的如同她说的那样,逆天改命,将长岛宏吉的寿命延长了吗?如果是这样,不管她是否成功,规则也会将您……”花鸟卷没有说完这些话,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没事,”晴明笑了笑,“不是我。” “好。”花鸟卷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玉藻前肯定得被坑,“如果有需要,我这段时间会留下来,但还希望您能够劝说一目连离开。” “我会的。” 香取的多度明神宫殿晴明没有去过,不过对它却早有耳闻。现在看着这原本应该是庄重神社的地方却只剩下一根满是苔藓的腐烂柱子,他心里面想法众多,于是握紧了自己牵着大天狗的手。 “稍等,我布阵请他出来吧。”但晴明刚拿出符纸他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男人,他黑发遮住了右边的眼睛,身后的白龙探出头来低吼,晴明没有看过一目连,但是在这一刻他就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便是他要找的人。晴明从容不迫的自我介绍,“在下是来自于京都的阴阳师。” “安倍晴明。”男人神色淡漠,“我听过你,那些妖怪们对你很是崇拜。” 晴明一笑,并不搭话,而是让花鸟卷走上前来,她语气有些委屈,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一目连淡漠的神色在看到花鸟卷后变得温和起来,但他还是与花鸟卷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似乎并不想与她靠的太近。这导致花鸟卷心情有些低落,身边的飞鸟都不动了,而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她身边,一起睁着大眼睛看着一目连。一目连被看得不太好意思,他问,“你要做什么呢?” 花鸟卷并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话,而是听他问了这么一句,内心想锤爆一目连的想法又加深了一些,但是她面上却不显露一点,整个妖都非常冷静,她道,“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我已经给过你答案了。”一目连尽量使自己的话非常冷酷,但对上花鸟卷他实在冷酷不起来,于是导致他心绪烦乱,觉得花鸟卷再多来几次他可能就保持不了本心,跟着她走了,“还是请回吧,你值得更好的。已经堕落成为妖怪的我,也许注定该孤独一人,就让我待在这里吧。” 虽然是标准负心汉的话,但花鸟卷丝毫没有被这句话打击到,她对晴明使了个眼神,表示自己要下场了,希望晴明快点发挥他的作用把一目连骗回去给她捶着玩。 于是晴明走上前来,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留下?” “守护此地是我职责所在。”一目连早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他抚摸着龙的头,道,“不必劝说我离开。” “请您听完我的话,”晴明的耐心很足,“没有信徒的您,已经失去了作为神的资格。您本来应该孤独地消失在这森林里,就像这被人遗忘的神社一样,但您为了能够继续庇护那些曾经选择了放弃您的人们,堕为妖怪,从此隐居于山林。但人们都走了,没人还记得您。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冒犯到您,但我还是想劝您珍惜眼前,她等待太久了。” 一目连沉默,他明白晴明说的话,只是心中仍然有些固执,并期盼着有一日那些人能够回来。然而花鸟卷的感情他一直知道,也许没有发生这一切,他们可能会在一起,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并不是以前那个一目连了。他实际上并不喜欢现在枯燥乏味的生活,潮湿的空气与巨大的树木,每天都一模一样,小妖怪们惧怕他,他时常孤独的坐在满是青苔的石阶上眺望远方,想象着这样的残缺的日子能有一天变得完整起来。但是完整起来又如何呢,他隐隐约约觉得不甘心,但为什么不甘心呢?他不明白,谁也难以明白堕落为妖的神明心思。 “喂,你到底要纠结多久啊!”花鸟卷觉得自己忍受不了了,她一把扑向了一目连,并紧紧的抱住他的脖子,白色的龙围绕着他俩吐气,温顺得不行。花鸟卷整个人都从画卷里下来了,她修长的腿直直的,圆润可爱的脚趾头踩在一目连鞋子上面,一目连在一瞬间就红了耳朵,但依旧努力保持住自己严肃的模样。花鸟卷捏了捏他耳朵,说道,“跟我走吧,大不了实在不行了再回来。” 一目连还是不说话,但是他没有拒绝花鸟卷的拥抱,并且一直小心的将花鸟卷的腰搂着。晴明低头看着大天狗的侧颜,觉得龙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 “我的连连啊,”花鸟卷摸摸踮起脚他的小脑袋,语重心长的劝导他,“你如果不和我走,我就让晴明和大天狗打晕你,强行将你带走。我们三个人,你一个,你肯定打不赢我们的。” “好。”一目连回答。 “你非要这么倔强……等等?连连!你重复一遍你刚刚说的话!”花鸟卷突然意识到一目连答应了自己,欣喜的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说好。”一目连红着脸重复,并把花鸟卷抱上了画卷,给她整理好乱糟糟的衣服,“晴明说的没错,珍惜眼前人。以前是我太过于固执了,将自己困在一个无法出去的局中。” “唉?”花鸟卷愣了愣,这事情这么简单就成了吗?成功来的太容易,简直让她措不及防啊,这么说是不是她根本就不需要晴明啊,那她不白白浪费了好几十年的时间吗?花鸟卷有些挫败,这让一目连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了?”一目连看着越想越气的花鸟卷,好奇的问道,“难道不满意这个结果吗?” “不是的。”花鸟卷生怕的反悔,立马解释道,“我还有一堆想说的话没有说出来呢。按照你原来的做事情方式,你应该拒绝我,然后我才好找机会打晕你,拖着你去平安京啊。” “真是的啊。” 一目连和晴明同时发出无奈的笑,大天狗就没什么别的想法了,他看了晴明一眼,示意他跟着他离开这里,别打扰人家了。晴明心会神领,便对一目连说道,“我们在山下等您。” “好。” 一目连点了点头,晴明便牵着大天狗的手离开了。在傍晚时分花鸟卷才带着一目连来到山下,一起坐上了牛车。牛车的空间其实并不小,但花鸟卷看到晴明又在大天狗怀里后坚持把自己卷起来让一目连抱着,一目连虽然活了很久,但作为一个脸皮薄的神明,他还是对于这种事情很羞涩的。 大天狗就完全不一样了,抱惯了晴明之后,晴明就天天不动声色的粘着他了,现在他自己完全习惯了自己怀里多了一个软软的人类。 并不讨厌,还觉得很安心。 第40章 从香取返回的路上晴明并没有遇到任何妖怪,两面佛的尸体也被人清理走了,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花鸟卷给一目连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于是一目连同意了留下来帮助他们直到事情解决为止。晴明倒没什么想法,一直温和的笑着,时不时还逗一下大天狗。但大天狗一直心事重重,也不太想搭理他。缘由晴明知道的很清楚,不过宇治桥姬的事情也急不来,得走一步看一步。 庭院里不管什么时候都非常热闹,式神们对于一目连很好奇,单纯的,不带任何目的的眼神让一目连觉得不太自在,很久没有这样过了。花鸟卷没有给一目连什么慢慢适应的时间,她非常自然的拉着一目连的手去给自己的新朋友们介绍,动作熟练得不行。一目连红着耳朵强装镇定,樱花妖笑了笑,说了句真好。 花鸟卷意识到自己太放肆了,但有些喜悦是无法压下去的,她想了片刻,索性就带着一目连出门玩,她还没有体验过平安京的夜晚。 “晴明大人要一起去吗?”花鸟卷一手抱着画卷,一手紧紧的握着一目连。热恋中的男女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理解,他们就像是幼稚的孩童,在历经千幸万苦拿到自己一直想要的糖果后,就再也不肯放手了。一目连低头看着自己家的小姑娘,眼神很温柔。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他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现在似乎终于安稳下来了。 晴明摇头,花鸟卷本来也没想他答应,就礼貌性的问问,见晴明摇头她便带着一目连走到了门口。童女扑腾的翅膀给他们开门,大天狗站在不远处的红枫树下,听到花鸟卷对一目连说‘你不能总是困在那个局里,走出来了,就要学会忘记,新的生活也许很困难,但你必须对过去放手’。大天狗垂眸,又莫名其妙的想起来黑晴明,他是走出来了吗?但现在好像又陷入另一个困境里。 他是夏初来到这里的,起初非常别扭,又心心念念着黑晴明与大义,觉得晴明完全就是他人生道路上的阻拦,结果被晴明讲了一堆道理,像是训小孩那样,捆起来想打一顿,心里面又有另一个声音拦着,说不能打不能打,最后只好放下冲动,又把锁链给解了,继续讲道理。大天狗不太了解晴明那时候的心理,就记得他那张无奈的脸。可能是真像他说的,黑白晴明还没有融合好,看到他不自觉的暴露出黑晴明的那一面。 他曾经努力的在他身上找黑晴明的影子,现在有时候也是。看哪里都像,又看哪里都不像,很奇怪。其实也不必想这么多,到底是一个人,哪一面他都见过了,还是很喜欢。说不出来的感觉,本认为是一个温柔严谨的阴阳师,处处为他人着想。但后发现他也会不经意的撒娇和闹脾气,粘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性子也恶劣的不行。想想也是,毕竟曾经黑晴明大人也是他的一部分,早该清楚。 “大天狗!” “嗯?”大天狗答应了声,转头就看见了妖狐在枫树下搭着凳子想系绳子,太矮了,搭着凳子还够不着树。踮起脚尖刚刚到,但又怕摔着,所以只好睁着眼睛看大天狗。大天狗今天脑子转的很快,清醒得不行,他看着软嗒嗒的妖狐耸拉着耳朵和尾巴,毛茸茸的很可爱的样子,心里面就默默替换成了晴明的脸,半天没说话。 妖狐听他‘嗯’了声,等了他好久又不见他动,只好再催促几声让他过来。大天狗飞过去,妖狐看了他一眼,就让他飞上一点把绳子系好,找最粗那根系,他喜欢大的。大天狗拿着绳子露出疑惑的表情,妖狐神色狰狞,他道,“没见过上吊的?夜叉吃完就跟着外面的妖精跑了,小生想了想,不活了,干脆做成鬼,和他再凑一对。” 大天狗面无表情道,“拿两根这么粗的绳子上吊?” 妖狐听到他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下大天狗的神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便开始笑了起来,他捂着肚子上接不接下气的说,“你还真把小生的话当真了?小生要死也不可能为夜叉那家伙死吧,萤草想荡秋千,让小生给她系绳子呢,边上还放了块木板。” “哦。”大天狗不说别的了,就迅速的给他绑好了绳子。妖狐坐在凳子上哼着歌,指挥着大天狗顺便帮他把木板也安上去。大天狗听了走到他身边捏了捏他耳朵,问,“使唤吾?” 妖狐翘着二郎腿任他捏,也不反抗,他回了句,“小生身娇体弱。”大天狗听了后不知为何就笑了,很短暂,就如同春日樱花转瞬即逝。妖狐看得愣住了,他问,“大天狗,你笑什么?” 大天狗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你和夜叉怎么回事?” “啊,”妖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瘪着嘴不太想说,他觉得自己需要立马转移话题,于是眼珠子一转,刚好看到了旁边正不要脸的在一堆小妖怪们面前亲亲的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他一下子就兴奋了觉得机会来了。妖狐清了清嗓子,耳朵也动了动,他痛心疾首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然!” “别打岔。”大天狗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这儿和酒吞那儿隔的不远,说什么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酒吞那性子听见了肯定要和妖狐打,他脸皮子薄,偏偏茨木就爱和他闹。做了这么久朋友,他对他俩这破事儿看够了,“七月二十二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这么好奇啊,”妖狐疑惑。 “怕你吃亏。”大天狗回答,他和妖狐是旧相识,“我看不透他,总觉得奇怪。” “这种事情凭个感觉,”妖狐招呼大天狗过来坐着,大天狗一坐下他就伸手去搂,大天狗也没阻止,任由他坐在自己腿上。妖狐喜欢玩闹,但有自己的底线,出不了大差错,但大天狗从一开始看到夜叉就觉得奇怪。太刻意,时间,地点,不管是什么都太刻意了。妖狐捏了捏大天狗的脸,说道,“你看,你原来跟着黑晴明,心里是尊重,敬仰。小生要是那时候跳出来和你说,你俩最后要在一起,你肯定不会相信。因为你喜欢他,但不是那种喜欢。但对于现在的晴明就不一样,你们的位置不同了,你能够平等的去认知,清醒的了解自己的欲望。好比你对黑晴明的感情是一颗种子,晴明一浇灌,它就发芽了。” “我不喜欢你转移话题。”大天狗皱眉。 “这不是转移话题,大天狗。”妖狐说,“小生知道他不对劲,但感觉上来了,谁也拦不住。你知道,其实我们很像,明明知道前面是个坑,还是往下跳。只是大天狗——”妖狐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的接着说,“夜叉和晴明不一样,人类的寿命有多短暂啊。十几年之后他就不会这么年轻了,而百年之后,他便要化作尘土。你能够接受吗?小生不太喜欢他,就是因为他比你要清醒。他知道这一点,却还要将你拉下来,让你万劫不复。” 大天狗沉默,妖狐亲了口他,道,“你不是想知道七月二十二日发生了什么吗?小生给你讲。” 大天狗现在没兴趣听了,但妖狐不给他走,非得说。大天狗想召唤风把他卷走,但有碍于他紧紧的抓着自己就没成功。妖狐见他放弃了,似乎心情好一些,就开始讲,“七月二十二小生像平时一样出门,在从吉原回来的的路上小生看到一个穿戴非常不整齐的姑娘,小生本来也没多注意,但见她骂骂咧咧了一路,小生这一路也没碰到别的人。小生就觉得吧,该不会今天的命定之人就是她,于是就带好面具摇着扇子去勾引……不,去和她聊天。” 讲到这里妖狐面色扭曲了下,大天狗就好奇了,他猜测,“夜叉突然跳出来抢走了你的命定之人,你们因恨生爱,于是缘定三生。” “哦,没想到你想法这么多啊。”妖狐觉得故事讲不下去,他不想带大天狗玩了,但自己非要讲的故事,气死也要讲完,于是他接着说,“我当时觉得那姑娘长的好看,骂人也好听,就是性子太野了,看小生那眼神像看什么似的。最后虽然她看上去不乐意,但还是半推半就……你想什么呢,大天狗?”妖狐说得刚带劲,就发现大天狗看他的眼神不太对,看得他抖了抖,后面的话都忘记要怎么说了。 “节制。”他拍了拍妖狐肩膀,语重心长的劝诫。妖狐不领情,还朝他翻白眼。大天狗又捏了捏他尾巴,妖狐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大天狗安抚了他,冷静的说,“接着讲。” “哦。”妖狐被他顺毛顺得舒服,蹭了蹭他手掌心,就接着说,“后面的情况和酒吞差不多,以为是个姑娘,结果脱下来比小生都大。小生就说啃了一半怎么这么不对劲吧,摸起来这么平,但挺有劲的。这些当然不是重点了,小生当时一发现不对劲就跑了,但第二天发现个问题。”妖狐吞吞吐吐的,“小生发现自己昨天好像挺有感觉的,就后悔了。” “为什么知道是夜叉?”大天狗看了眼在不远处盯着他的晴明,又捏了捏妖狐耳朵。 “小生这不是怀疑人生嘛,突然觉得男人也很有意思,我就一个个摸了遍。”妖狐说着突然发现大天狗捏他的力度不太对劲了,于是他干笑,“晴明还没来得急摸就发现夜叉就是那姑娘了,人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哪里想的到有这癖好呢。” “本大爷那是给人坑了!”夜叉隔着老远就听到妖狐在这儿说话坏话,他脸色不太自然的把妖狐从大天狗身上扒下来,然后警惕了看了大天狗一眼,“你到处宣扬什么呢?” 妖狐假笑了几声,对于大天狗比了个手势,示意他把秋千绑好。大天狗看了夜叉一眼,飞了。妖狐气急败坏的要下去追,结果给夜叉困在怀里根本追不成。于是他怒气冲冲的指了指那两根绳子和小板凳,夜叉想了下,放松了手,问,“上吊呢?狐狸。” 妖狐深呼了口气,解释,“是荡秋千!” “就两根绳子?”夜叉有点懵,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他看了看妖狐屁股,道,“那别吊死了。” 妖狐对他彻底没话说了,和大天狗半斤八两。身弯心不弯,脑子里转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天狗:晴明也身娇体弱,希望他晚上弱一点。 第41章 晴明提着漂亮的灯笼站在门口与樱花妖商量着什么事情,大天狗在离开妖狐那里后就往他那边走,听到他们在聊一些什么添置冬衣之类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樱花妖在讲一些关于颜色和布料的挑选,晴明只在她讲完后提出一些意见,晴明对自己式神的态度一直很温和,像对待平常人一样,并没有什么差别。大天狗想,这就应该是为什么他在妖怪中的威望也不错的原因吧。 “离大晦日还很远,我再继续选选吧。”樱花妖说着,看了大天狗一眼,问,“大天狗大人有什么喜欢的图案吗?” “随意。”大天狗对这方面没什么感觉,宇治桥姬年年大晦日都给他准备一打白色狩衣,全部放在大江山上,酒吞觉得奇怪,有次就问了句。桥姬笑了笑,说了句好看。酒吞不了解女神明的眼光,就假装赞同,之后桥姬送衣服就更勤奋了,以至于她就算陷入了沉睡,这几百年也没有断过一次。 “好。”樱花妖点了点头,又仔细打量了大天狗几眼就离开了。晴明提着灯笼走近大天狗,眼里带着笑,他看他时总在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大天狗不太明白他在开心什么,所以他从来没有回应过。 “一起出去吗?”晴明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意思的明确,他想让他跟着,这是不容置疑的,和黑晴明一样。大天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抿了抿嘴唇,站在原地不动。晴明见他如此有些疑惑,他问,“怎么了,大天狗?” “没事,”大天狗面无表情的回答,然后看了眼开着的门,花鸟卷和一目连应该走了有一会儿了。他问,“你不是不出去吗?” 晴明若有所思的往枫树那边看了下,妖狐在荡秋千,夜叉一脸严肃的盯着妖狐看,一切都没什么异常的。于是晴明收回了目光,他想确切的知道妖狐和晴明的聊天内容,即使他已经猜到了一些。晴明将自己不太美妙的情绪掩藏,回答,“只是想和你一起。” “嗯。”大天狗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他垂眸,眼睫毛像小扇子。晴明放下灯笼拥他入怀,低头用下巴蹭了蹭他软软的头发。大天狗的身体有些僵硬,似乎在一瞬间想要推开他,晴明眼神暗了下来,他厌恶这种情绪,大天狗在抗拒他的亲近。 “你在想什么?”晴明松开了大天狗,并凝视着他。大天狗并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晴明的眼睛。他内心很乱,八幡神宇治桥姬又或者是他自己,所有的事情它们都搅和在一起,然后延伸出很多线。妖狐的话也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原本极力掩盖的事实完全的暴露了出来,这使他不得不去面对。大天狗的性子并不软弱,他能够直视所有的困难,但是对于晴明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快花光勇气了。 妖狐说的没错,晴明引诱了他。他能够充分的了解到他那病态的占有欲和矛盾的内心,只是当他踏出那一步后,就回不了头了。他知道面具的事情,晴明在上面下了咒,强硬的将他们的未来捆绑在一起,还有源博雅曾经喝过的那碗药,抑制的远远不止诅咒所带来的情绪,他原来看不明白,现在却透彻。大天狗想想就觉得头疼,最近的事情也很多,实际上自从跟随晴明后他就没有太多空闲时间了。两个晴明都是工作狂,但这是一种好事情,可以让他忽略掉一些麻烦事情。但它们总是要解决掉的。 “还不是时候——至少不是现在,晴明。”大天狗听到自己这样说,这是一种无意识的举动,逃避或者是其他,大天狗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觉得偏向于前者,“走吧。”他说的很轻,几乎自己都听不太清,他张开口想重复一遍,但当他对上晴明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停下来了。 风雨欲来。 大天狗在晴明眼里看到了这四个字,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是没办法,这并不是一个马上就能解决的问题。大天狗握住了他的手,晴明提起了灯笼,没有去追问,他只是平静的说,“走了。” “好。”大天狗缓慢的说出来这个字。冰凉的手随着晴明掌心的温度而升高,他停止了自己心中所有的想法,试图把关系变为之前的模样,但是他发现自己无法忽视生命这个问题,它是最大的隐患。 “不要心不在焉啊,大天狗。我希望你能够开心。”晴明无奈的揉了把他的头发,大天狗愣了一下,扯出一个非常不自然的笑容。晴明看了捏了把他的脸,笑道,“准备好了就和我说,没关系的。” 大天狗感觉自己松了口气,暂时就不去想了。 平安京的夜晚很是热闹,街上人和伪装成人的妖怪非常多,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大家都其乐融融的,聊天也没有什么顾及。晴明一直牵着大天狗的手,怕他被人群冲散,也因为富江诅咒的问题怕他被人或者妖怪扑倒。虽然是大妖了,但是如果一堆人一起上的话肯定是来不及逃跑的吧,打又不能打。晴明想着便笑出了声,大天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奇怪得很,心里想着难道是由于闷太久了的缘故,一出来心情就好了吗? 晴明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心,大天狗不自觉的往他那边蹭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缩了回去。但又觉得在确立关系后自己不该这么做,颇为纠结的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没什么别的意思。很可爱的行为,这让晴明原本阴郁的心照进了阳光,一下子就温暖起来。他给大天狗买了串糖人,小贩是唐国人,捏得很用心,和大天狗八分像,小小的一团,大天狗觉得新奇。他犹豫了会儿,不知道要怎么做。 “吃吧。” “好哦。”大天狗听他的话将糖人轻轻含在嘴里,很甜,但含着自己糖人的头总有点奇怪。他想着不经意往边上看了一眼,发现两个熟人在往爱宕山那边走,问,“花鸟卷和一目连?” “跟着我还想别人。”晴明敲了敲他的额头,没用多大劲,可能是是灯笼光线的问题,看起来红了一片,他揉了揉,道,“他们要去听青行灯讲故事。” “你怎么知道?”大天狗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看到了一串糖葫芦,红红的,小贩叫卖的声音很大,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语言。晴明发现他的心思后给他买了一串,又拉着他去别的摊贩前面看。 “之前听萤草提到的,你要去听吗?”晴明问了句。他对于青行灯和那些喜欢讲故事的妖怪们没什么太大兴趣,而且由于上次的事情他还有些阴影。 “好。”大天狗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晴明从他眼里看出来了浓浓的兴趣。 “大天狗大人!” 晴明带着大天狗没走出几步就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软软的,还带香的小妖怪捧着一大把花。晴明听到身边的银铃声就觉得出来玩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还是好脾气的和大天狗一起转身,低头看向了红着脸的蝴蝶精。 “好巧啊。”大天狗走近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这让晴明握灯笼的手顿了顿,更加确定了自己刚刚的想法。而蝴蝶精看都没看心情不大好的晴明一眼,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大天狗,在看到自己心爱已久的男人对自己笑后她几乎都要扑上去了,但是良好的自制力让她只是将花递给了他。大天狗没有接,只是看着她。 “并不是凑巧啊,大天狗大人。”她笑得很灿烂,“今天也是特意为您而来。对了,大人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吗?” “嗯,多谢你的药。”大天狗听到‘特意’这两个字时微微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并没有让低着头的蝴蝶精发现,“还有什么事情吗?” “唉?”蝴蝶精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鼻子,有些羞涩的问道,“您,您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不可以——” “抱歉,”晴明打断了蝴蝶精的话,眼里闪过一丝不耐,这被蝴蝶精完美的捕捉到了。但晴明没有想过要继续掩饰下去,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道,“他喜欢我。” “您在说什么?”蝴蝶精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她在颤抖,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在生气。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里带着一些泪水,蝴蝶精深呼了一口气,看向处于茫然状态的大天狗,再次问,“您有喜欢的人吗?” “他已经告诉了你。”大天狗回答,这让晴明很满意。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蝴蝶精摇头,她眼里仍然带着一丝期待,希望大天狗能够告诉她这并不是一个事实,而是一个玩笑。但大天狗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晴明握住了他的手。蝴蝶精盯着他们的紧握的手,感到很难受,也很难堪。嫉妒和其他一些阴暗的情绪扑面而来,她觉得自己接下里说话可能会有些艰难,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很痛苦。“大天狗大人,您该好好想想。” “如果你是指人和妖,又或者是性别上。我并没有什么不对,虽然很抱歉,但是这是一个事实,我想得很明白。”大天狗的语气不太好,他不喜欢别人否定他的话,特别是在他的感情方面。但蝴蝶精帮助过他,他欠她一份情,如果不是这样他可能早就走人了。 “我不明白。”蝴蝶精几乎要折断自己怀里的花,她脸色苍白,想听到一些不一样的话,但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她喜欢大天狗,但她其实心里也知道自己是无法和大天狗在一起的,有很多的原因,不过能够和大天狗说说话她也很开心了。只是如果大天狗的爱人是晴明的话,她就彻底没机会了,晴明不管怎样,都必须死。她抓紧了衣袖,由于颤抖银铃铛一直在响着,她问,“您……您,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并没有什么原因。”大天狗叹气,他不会说一些安慰人的话,只好劝道,“回去吧。” “没关系的,我会想办法的。”蝴蝶精擦拭自己的泪水,跑近了人群里。晴明淡漠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拉着大天狗去爱宕山。 蝴蝶精最终在一处京都的宅子外停下了脚步,这是前任治部卿的房子。她还是抱着那束花,泪水总无法停下来。门打开了,屋里走出来一位穿着十二单的少女,是玉藻前。她轻轻的抚摸着蝴蝶精的头发,眼里没什么感情。 “找到他了吗?”玉藻前问,她知道是这个结果,她一直藏在人群之中观看着这场好戏。 “找到了。”蝴蝶精的闷闷的回答,“他和安倍晴明在一起了。大人,您,您……”蝴蝶精想请求她不要伤害大天狗,但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身份说这句话,支支吾吾的很久,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放心吧,我知道。”玉藻前带她进屋,将花插在青花瓷瓶里,“已经答应过宇治桥姬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只希望他不要插手太多。”玉藻前淡淡的说着,蝴蝶精的身子抖了抖,没有再说话。玉藻前也没管她,只是问道,“之前派你去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完成了。”蝴蝶精想到那些妖怪惊恐的脸和血液滴落在她手心的触感,冷静的回答了玉藻前的话,“请您放心,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 “并不是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玉藻前听到这句话后想到了一目连,她的表情不太好,蝴蝶精感受到了她的愤怒,低着头,并没有再说话。玉藻前回过神来,看着她的小翅膀轻笑,她道,“别怕,没事的。回去吧。” “好。”蝴蝶精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插在青花瓷瓶里的花,走出了前任治部卿的屋子,去往大江山。 玉藻前摆弄着蝴蝶精的花,又从怀里面拿出一个糖人出来,正是大天狗的模样。宇治桥姬提着灯笼从黑暗中而来,静静的坐在了玉藻前的面前。 “你化作唐国商贩,给他吃了什么?”宇治桥姬问的很直接,她并不喜欢说一些绕来绕去的话。 “哎呀,放心了,都说过了不会伤害他的,就只是希望他不要插手而已嘛。”玉藻前看着宇治桥姬一副护小鸡崽的样子就想笑,她将糖人递给宇治桥姬,宇治桥姬也没客气,直接含进了嘴里。玉藻前又倒了一杯茶,她之前去了一趟唐国,带回来好些东西,“你就不想看看你家崽子小时候的样子?” “不想。”宇治桥姬回忆了一下那个时期的大天狗,觉得没意思,虽然逗起来好玩。 “我就觉得你挺想,一个人多寂寞啊。”玉藻前不顺着她的意思来,“去准备准备衣服?你家崽子这几天肯定要回来了。” 宇治桥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嗯了声,还真想起来大天狗少年时期穿得衣服放在哪里了,不过小孩叛逆期很长啊,大天狗也不例外,难养。她敲了敲桌子,问,“时间有多长?” “说不准,”玉藻前说的含糊,她是真不知道,刚刚出门的时候想到了就顺手投喂了,“反正肯定不会太久,够我们把事情解决吧,提前也有可能,第一次用,手生。” “好哦,你拿他试药。”宇治桥姬糖人快吃了一半了,话还没有说到重点,她在等玉藻前提出了。她对于玉藻前做的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眼前这个办法其实不错。 “话又不能这么说,很伤感情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家崽子着想,他要是醒得及时,杀了我,肯定一步成神,毫无阻碍啊。”玉藻前大大咧咧的回答,对于自己的生死看上去并不在意。 “不及时呢?”宇治桥姬好奇。 “那就没办法咯!我杀了晴明之后就完全的暴露在规则面前,肯定是活不了多久的,你家崽子成神就和我没太多关系,得你自己想办法了。说起来为什么这么想要他成为神明啊,其实做妖怪也挺有意思的,要是这里没有晴明,我肯定要……好像也没啥改变。”玉藻前又想了一下自己原本的目的,“不对,没有晴明,我称霸京都就指日可待了。” 宇治桥姬干笑应和她,然后回答,“神明永远不会死,只要有信仰就……” “你还记得一目连吗?”玉藻前打断她,“那个被人类抛弃的风神,已经堕落成妖怪了。我说过我不相信人类,背叛与伤害,你太天真了。” “这不是你的问题。”宇治桥姬看她的眼神不太好,玉藻前哼哼了几声,没有太在意。宇治桥姬想了下,没办法让她感同身受,于是她提出了一个建议,“你可以考虑养个孩子。” 玉藻前看向宇治桥姬的眼神像看傻子,她嫌弃的往边上挪了挪,说道,“都说了我杀了晴明后活不成的,哪里有时间养孩子玩。” 宇治桥姬抿了抿嘴,道:“你可以不杀他,走一条和原来不一样的路。” “你就是不明白。”玉藻前有些失望,“我因晴明而死,这样的仇恨是你无法想象的,我存活于世的唯一一个目的就是杀了他,如果没有了这个目的,我也就消散了。我在时空裂缝里经历了很多疼痛,都挺下来了,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报仇。你要知道,我们狐狸记仇。”玉藻前继续说,“我一生只有两个遗憾,一个是未报当年纣王之深情,看他身死鹿台,朝歌覆灭。一个便是未报晴明斩杀我之仇。前一个我是没办法实现了,但后一个,晴明的性命,我势在必得。” “好。”宇治桥姬没有再说别的话,起身准备离开。玉藻前随着她站起来,短短的叹了口气。 她说,“八幡神的事情请你放心。” “我知道。” 第42章 巨大的树木与延伸出来的繁茂枝叶,人们在黑色中窥视星空。妖怪成群结队的往爱宕山走,青行灯是很招他们喜欢的,长的漂亮声音也好听。妖怪的集会大家都很放得开,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没什么约束。晴明和大天狗坐在树上,离火堆不太远,能够清晰的听到声音和看到他们,又不至于被发现。一目连和花鸟卷就没有这么多想法了,他们直接坐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是要接着上回的说吗?两大鬼王相爱相杀的事情?”赤舌吐着长长的舌头,望了四周一圈,然后发现上次讲故事的妖怪并没有来,“没有找到山童,他不来了吗?好可惜,听不成了。” “两大鬼王相爱相杀,是哪两大鬼王啊?”花鸟卷没听过,所以对此很好奇。 “当然是大天狗大人和酒吞童子大人了,他俩之前住一块,难免嘛。”提灯小僧热心的给花鸟卷解释,“我之前有次路过大江山,看他俩吵架吵得可凶了,大天狗大人被酒吞大人浇了一身酒,绷带上全是血呢!虽然酒吞大人脸上满是不耐,但是还是非常热心的带着大天狗上山,走得可近了。” “哦哦,是这样呀。”花鸟卷严肃的点头,然后对于晴明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来感到可惜,但是她完全可以记下来,明天去说给晴明听,一定超级有意思的。 晴明在树上抱着大天狗,含住他的耳垂,说着一些粘稠不清的话语。大天狗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耳尖都是烫的,人们把这称之为一种害羞情绪。 “不要玩闹。”大天狗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和平时一样,但话到舌尖却不自觉的颤抖。他正对着妖怪们,晴明双手从他腋下伸过去,隔着柔软的布料握住了小天狗,他没有动,但是大天狗却觉得很煎熬。 “他们看不到。”晴明动了,大天狗有种要掉下去的感觉,环境所带来的刺激使快感百倍加速。大天狗在一瞬间想到了蓄势待发的火山,但晴明又停下了,他蹭了蹭大天狗的脖子,带着笑意说,“不要玩闹了,手疼。” 大天狗抿嘴,暴躁的要打人。小天狗跃跃欲试,由于无法到最后一步哭都哭不出来,他又不好意思自己来,只好催促,“继续。”晴明也没打算和他僵持太久,听到后就接着用他那娇贵的手让大天狗哭了出来了。大天狗在快感达到顶峰时几乎要将自己的双翼舒展,但是好在晴明提前让他隐去了双翼,就没有发生由于运动太激烈导致掉下树的尴尬情景。 “说起来毫无道理嘛,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也走得很近,我上次看狸猫老久没出现,一出现就抱着酒坛子到处跑,问他是什么原因,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小声的说了句‘茨木大人不让酒吞大人喝酒,我偷偷下来买的’,你听听看,大天狗能管的住酒吞童子喝酒吗?”天邪鬼青说的时候表情很荡漾,他一生支持酒茨,坚决不会动摇的。 “要是很有意思,酒吞童子之前还会带着茨木童子去追红叶吗?他们黏在一起几百年也没有任何作用。”灯笼鬼冷嘲热讽,天邪鬼青几乎要跳起来了,他对灯笼鬼不满很久了。 “啊呀,还是不要吵了,”帚神又跳了出来,他在这里里是调节大家关系的重要人物,“山童今天有事情,就不能来了,还是我先来说吧。” “又有什么关于晴明的新事情吗?”青行灯一看到帚神就想到晴明和源博雅,她觉得挺好玩的,他俩的事情听不腻,打打闹闹很有意思。 “似乎感情状况出了问题,”帚神神神秘秘的说着,大家都很震惊,于是他接着说,“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似乎都爱上了大天狗!” “唉?”“啊——”“怎么会这样!”妖怪们都发出自己对这件事情的不解之声,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一个超级大的消息了。小妖怪们窃窃私语,大天狗疲惫的躺在晴明身上,什么都听不清,就觉得头疼,和晴明出一趟门好累,短暂片刻就花光了半生的精力。湿答答的,难受。妖怪们还在讨论,事态发展超乎帚神的想象,他假装自己只是一把普通的扫帚,躺下来要被风吹走了。在地上转了几圈,青行灯弯腰把他捡起来,帚神被那双手触碰到时立马又活过来了,全身都冒粉红泡泡。 鲤鱼精在和河童讨论到底是谁移情别恋,又是谁勾引了谁之后被沉默的被帚神发出的恋爱气息吸引了,他们震惊的看向青行灯,觉得整个妖怪都开始不一样了。接着等到青行灯把帚神放下后,她发现妖怪们都躺下装死,希望她来摸一摸他们。但是青行灯非常冷酷,她只是敲了敲从来没有说过话的兵勇,让他讲故事。 兵勇被女神临幸简直是心花怒放,但是外表却非常的不在意。妖怪们嫉妒极了,觉得他这是给脸不要脸,想要扑上去把他压倒。兵勇没有感受到他们的怨念,他表现的非常迟钝,对别人的故事都不感兴趣,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故事呢,他连舌头都捋不直,于是就让青行灯很尴尬了,其实大家都很尴尬。 “那还是由我开始吧。”青行灯觉得不能在这样子下去,这个乱糟糟的开头可不是什么太好的预兆。 “好哦。”小妖怪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松了一口气,兵勇心里有点悲伤,但是没有办法,他第一次被女神点名,非常的紧张,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大家都有心爱的人吗?”青行灯问。河童被鲤鱼精套了个爱心,花鸟卷也握住了一目连的手,晴明和大天狗更不用说,早就抱在一起了。青行灯观望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很恩爱,有的妖怪抱在一起,有的再回忆自己家的爱人。她接着说,“这可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啊。还要从我遇到那个叫清姬的人类姑娘开始讲起。” “清姬?那不是个蛇尾人身的妖怪吗?我曾经见过她,似乎是个很哀伤的妖怪呢。”二口女想到了那个长相美艳,却浑身都透露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女妖怪,好像性格很孤僻呢。不过有看到她和鬼使白在一起聊天过,也许是朋友吧。不过说起来鬼使白是真的很温柔呢,如果和他是朋友的话,那么她也一定不会太坏吧,“青行灯大人真的认识好多人呢!” “嘛,因为我去过很多地方啊。我那次去了熊野,在我遇到她时,她还是一个困在爱情之中的人类啊,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变成现在的样子。”青行灯感叹,“她是熊野一户非常富有的商人的女儿—— 清姬已经十八岁了,但还未出嫁,她日日期盼着自己未来丈夫的到来,在夜深人静时在脑海中勾勒他的模样,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穿着鲜亮或者朴素。她在阴雨天总坐在廊下,榻榻米泛着湿冷气息,侍女们给她添衣,雨水打在青灰的石头上,溅到她脚踝上,这是三月河床刚刚融化的春水,好凉。 父亲在屋中午睡,下雨天庭院里会出现成群结队的青蛙,她想起父亲的呼噜声,又想起那些在外面怀着孕的女人们,有点好笑,又觉得失望。她对母亲的记忆零零散散,在朦胧又模糊的激流中她抓不到半点关于那个女人的记忆,于是她开始怀疑她是否存在。父亲不提,她从来不问。 那时候还没有吉原,京都里的游女们被吹到天上去,熊野的游女屋太小了,父亲睡遍了每一个女人。她们挺着大肚子来要钱,忘八把父亲当做散财童子,好可笑。父亲笑眯眯的给钱,忘八就把睡在府邸门口的游女们领回去,打掉孩子,给她们加餐,清姬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没有说任何话。 ‘你好像你母亲。’父亲抱着自己哀伤的心路过清姬时这样讲,清姬还是不语,但从那天起她开始吸烟,好似只有在烟雾缭绕里她才能够真正的找到自我。父亲没有再当散财童子了,他开始劝诫清姬,为她找了好几户人家。那些男子都不错,一个比一个俊美,是清姬理想中丈夫的模样。但是她都一一拒绝了。父亲问不出缘由,觉得自己的女儿戏弄了自己,内心不解又气愤,‘你要变成什么样子了?她看到了不高兴,等以后团圆,她就要教训你的。’父亲所说的团圆,是死亡的意思,而她指母亲。在家里母亲是一个话题终结的意思,清姬不太开心。 ‘她是谁。’清姬知道,但是她还是问,‘叫什么名字?’父亲听到后沉默了,他短暂的哀叹一声,像某种恶心的鸟类,清姬想到后笑了笑,于是父亲夜里就走了,去了京都。日子日复一日的过着,清姬还是在雨天出行,踩死一片绿色的青蛙。血肉模糊,内脏与汁液沾湿她的裙子,大红色开始变暗,味道不算好闻。清姬沉默着在稻田边上蹲下,放下伞,捡起青蛙的尸体捧在手心中。雨水顺着头顶一直流,头发和衣物全湿透了。她静静的等候,像隐藏在草丛中的蛇类,她在捕食,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猎物出现。 ‘小姐,小姐?你在听吗?是不舒服?’看,出现了。清姬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她隐晦的勾唇,然后迅速放松。男人拾起边上的伞,还有另一道脚步声,很沉,是个老年人,她不喜欢老年人,这让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劲。清姬并没有起身,男人为她遮雨,再次出声询问,‘小姐?可以听得到吗?’清姬终于动了,她抬头,发现是两位僧人。光秃秃的头颅和朴素的衣裳,俊俏的年轻僧人告诉她,他们是来熊野修行的苦行僧。 ‘小女子名为清姬,’清姬看着他,知道猎物已经上钩了。僧人还俗娶妻,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她心里盘算着,觉得不错。她邀请他们去家中做客,于是疯狂的迷恋上了这位叫安珍的僧人,隔壁的花痴女人说这叫一见钟情。安珍回应了她的感情,在住在清姬家的一个月后,他们开始陷入恋情。老僧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开始劝诫安珍,并告诉了安珍他打听到的事情。 ‘她父亲杀了她母亲,他们一家都有癔症,是怪物。’老僧人反反复复的重复这句话,像是要把它刻在安珍脑子里,融进肉里,随着血液不停的循环。清姬听到了,她漠不关心的坐在廊下看雨。青蛙又出现了,屋子里没有父亲在打呼噜,只有年迈又腐朽的僧人在念经。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吵闹。父亲去了京都做散财童子了,每隔三天寄过来一封信,厚厚的十几页,里面写着一些无所谓的话,大抵是说让她嫁一个好人,平平安安过完一生。清姬每一封都回,写了四个字:安好,勿念。 熊野的樱花终于全部开放了,漫山遍野的粉红色,柔软又清香。饱含生命力的少年邀请少女去游玩,他在日暮时分表白,少女的眼里带着夜晚的星星,脸上是粉红的樱花花瓣,她羞答答的答应,于是又成了一桩人人羡慕的好事情。此时的清姬已经从猎人变为了猎物,她整颗心都扑在安珍身上,他们也约定一起去看樱花,在大晦日之前成婚。所有的事情似乎都非常顺利,隔壁的花痴女人觉得他们明年就会生一对双胞胎。但是这样的美好只存在于表面,老僧人深知事实,于是在暗地里的意,清姬不知道缘由,也随他去了。她坚信自己找到了爱情。 但安珍每每看到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清姬,内心都非常的恐惧,似乎头上横着一把刀,即将砍下来了。他在恶梦中惊醒,脑子里全是老僧人的话,他想到了他们初次相遇时的情景,清姬手里捧着一只被压扁的青蛙,手心满是青蛙的汁液,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它是被人踩死的,庭院里常常出现大大小小的青蛙尸体,他惊恐的幻想着事实真相。于是在这一刻安珍的思想和那天被踩扁的青蛙融合了,清姬在他眼里成了可怕的庞然巨物,他暴露在平坦的地上,毫无遮掩,她能够轻松的将他杀死。如果他再继续待下去,他就要发疯了,成为清姬家族遗传病的其中一员,他是感情的牺牲品。 接着正如同老僧人预料的,他反悔了。安珍在夜里起身,他悄悄的离开熟睡中的清姬,找到正在睡觉的老僧人。安珍摇醒他,老僧人知道他所为何事,早就收拾好了衣物,所以非常果断的和他商量了逃跑计划。他们在夜里离去,为了避免清姬追上来,留下一份信件告诉清姬他出门了,要在几天后回来。清姬第二天醒来时发现了信件,她并不相信安珍的说辞,并且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爱人背叛了自己,他听信了老僧人的谗言,在感情上临阵脱逃了。 ‘哦,这是个胆小鬼。’清姬平静的想着,但她的行为非常不理智,她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道成寺,夜里起来上厕所的花痴女人对她帮助很大,这证明人类应该多上厕所。清姬不分日夜的追着安珍与老僧人,安珍一路上都如同惊弓之鸟,觉得他肯定会被拉回去,事实证明他的猜想不是没有道理,清姬快要追上他们了。四处都流传着疯女人的谣言,安珍躲在草丛里,看到了自己不认不鬼的前任未婚妻。清姬头发杂乱,衣袖破烂不堪,眼里满是猩红的血丝。长久的奔波让她的脚被磨破了,尖锐的石子使得她磨破了的脚血肉模糊。有毒的昆虫也是原因之一,毒素使她的腿部腐烂发出恶臭,她感觉不到痛苦,她的思维被安珍的背叛麻痹了。 也许在前一秒钟之前安珍还在路上悔过,他在劳累的逃跑中想到了清姬的美丽与富有,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位无辜的女子。但是此刻一切都不可能了,事情正如老僧人预料中发现。安珍被自己曾经的爱人吓得痛哭流涕,于是他向熊野神乞求,想让他帮助自己将清姬困住,自己则迅速渡过日高川,逃到道成寺里向住持求救,并躲入寺内的大钟里。 清姬被困在熊野,几乎要发疯。于是一位神秘的妖怪出现了,她打破了熊野神的结界,使得清姬能够去向自己的恋人复仇。日高川自己没有船了,河水是彻骨的冷,清姬听着对面道成寺隐隐约约传来的钟声,毅然跳入水中,‘你,休想从我这逃掉。’她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的四肢都被寒冷麻痹了,身体使不上劲来,快要淹死在日高川了。但是她瞪大了眼睛,始终觉得不甘心,‘背叛了我之后,还敢恬不知耻地活在这世上,那个男人在哪!明明和我约好了一定会回来的。明明说过会来迎娶我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嘶嘶......’怨念要化为实质了,清姬在沉入水底的那一刻,变为了蛇尾人身的怪物,‘无尽的痛苦啊,都是那个男人给我带来的。’清姬对于自己的变化感到厌恶,却又觉得是一种新生,她变成了完全的狩猎者,能够清楚的知道那个背叛了她的男人藏在道成寺的哪一个角落里面。 最后清姬用蛇尾杀死了那个男人,开始了自己新一轮的流浪。她的父亲得知自己的女儿变为妖怪后痛哭,最后死在了京都游女的肚皮上。他的财产都归为天皇所有,这是一大笔钱,大家都很开心。京都的贵族们为此举行了狩猎比赛,他们庆祝终于又有钱挥霍自己那无知可怜的时间。 清姬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人类都是这样对待爱情的吗?”鲤鱼精对这个故事感到恐慌,她原本是很向往人类爱情的。虽然她有河童就是了,“变成妖怪的清姬有找到属于她的爱情吗?我相信世界上一定会有善良的男子和她在一起的,青行灯大人。” “啊——真是天真啊。清姬她并不相信任何人呢,而且对于妖怪来说,他们的寿命太过于短暂了,清姬小姐已经获得了长久的生命,为什么还要和脆弱的人类玩闹呢?投入进去的感情是并不能得到平等的汇报。”青行灯摸了摸鲤鱼精的头,鲤鱼精觉得自己要晕倒了,她今天也好喜欢青行灯大人唉!河童看着自己家一脸沉醉的小姑娘,非常的羞耻,她是不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啊。 “并不能这么说啊,青行灯小姐。”花鸟卷想到了大天狗和晴明,她也意识到那两人的爱情似乎并不对等。但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来说,不管怎么样她都一定要支持他俩的感情的,“人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为什么不说一说人类与妖怪相恋的好结果呢?” 青行灯听到这番话后进入了长久的沉思,最后无奈罢手,她道,“好像并没有啊。不管是玉藻前与巫女的爱情,还是晴明父亲与葛叶的爱情,结局都是不完美的。所以说对于晴明拒绝了红叶的追求,我是非常欣赏的。如果已经清楚的知道了事情的结果,那么就不要耽误别人。如果喜欢一个她,就要一直保持清醒的头脑,想想看让一个妖怪爱上你之后的事情,在百年之后你平静的撒手而去,却让留下来的那个人永远的过上痛苦的日子,真是太残忍了啊。”花鸟卷没有任何可以反驳她观点的话语,只好默默的为晴明和大天狗点蜡。 坐在树上的大天狗听到这个故事与这些熟悉的话后身体僵硬了片刻,晴明沉思着,大家都没有说话。但是无声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大天狗觉得自己想要听到晴明的声音,任何话都可以,但是晴明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他的头发里。“你在逃避吗?晴明。”大天狗还是先开口了,他终于点破了这道阻拦他们关系的膜。 “我并不是在害怕。”晴明的声音闷闷的,“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大天狗。”晴明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害怕,他正处于一种病态的热恋里面。喜欢和爱完全不一样,爱是占有与破坏,他渴望着大天狗的堕落,一切黑暗情绪都因大天狗而生,它们慢慢侵蚀着晴明的大脑,让他变得没有理智起来。这疯狂的恋爱啊,晴明在心里感叹。 大天狗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并不想选择妥协,但他最后还是说了那个字,“好。” 第43章 在黎明时期妖怪们才散场,大天狗今天不知为何已经靠着晴明睡去,反应过来后晴明揉了揉僵硬的右臂,将他抱了起来了,跳下树准备回家。实际上昨天晚上出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它让他们之间不得不说清楚一些事情,晴明知道自己拖不了太久了,他必须完善那个咒。面具只是一个引子,大天狗才是最关键的一点。人类能够不停的轮回,他不确定大天狗愿意等待,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即使在内心的最深处,最狭小的位子,也完全被这个妖怪占满啊,所以才会忧虑吧。可朦胧的幻境不会一直存在,大天狗比谁都聪明,他是那条自愿上钩的鱼。 “唉……晴明。”花鸟卷一看到前面的男人后就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但发出声来时他就后悔了,晴明抱着大天狗从树上跳下来,头发里还带着几根树叶呢,绿油油的,也不知道在上面干什么呢,这个时候明明就应该假装谁也不认识谁绕道而行啊!多尴尬呀,还好刚刚她没说什么晴明的坏话,等等,她确实没说什么吧?花鸟卷心虚的看了一目连一眼,一目连是个标准的直男,他什么都想不到,正对着晴明笑呢,“好巧,你们也出来听青行灯讲故事啊。” 这个开头实在不怎么好,晴明想到了他昨天晚上拒绝了花鸟卷一起出去的邀请,但现在他与大天狗却出现在这里,他感觉自己需要一些客套话来打破现在空气中的尴尬,于是他也笑着说,“好巧啊。”于是他们四人就一起在假笑中下了山,晨间的露气重,又是秋季,容易着凉。晴明怕冷,大天狗在他怀里像个大暖炉,很热乎。但似乎又不太对劲,是不是太热了?晴明下山后眉头一直紧缩,思考妖怪是不是也会着凉发烧,回家可能要给大天狗煮药吃。 花鸟卷记不清自己在青灯百物语上说了一些什么话,看到晴明一路上都皱眉头,总觉得自己肯定说错了什么,所以非常的乖巧,老老实实的搂着自己家连连的手臂走。想着连连只属于自己就超开心,看看着柔顺的黑发,漂亮的手,完美的屁股,哦,还有那条白龙,好气哦。花鸟卷戳了一下龙,于是龙委委屈屈的跑到一目连边上蹭他脸,花鸟卷看了更加气了。但是钢铁直男一目连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感觉到龙在蹭自己后,就摸了摸自己家的龙,说道,“乖乖哦。”花鸟卷表示自己已经死亡了。 到庭院天已经完全亮了,晴明看着开始流汗的大天狗,没有一点睡意。他抿了抿嘴,明白这是给人下咒了,糖葫芦他和大天狗一人吃了一半,他现在没有半点问题,那就只有糖人了。晴明想着脸色越来越差,他完全想不起来那卖糖人的唐国小贩的脸,他觉得很烦躁,于是从来都是处变不惊模样的晴明终于开始慌张起来,大天狗是他唯一的软肋。但现在心急半点作用也没有,还需要等待咒显现出来,然后才能够寻找破解之法。他将大天狗抱回房,然后坐在廊下拿着天狗面具发呆。 “发生什么事情了,晴明。”酒吞在路过时看到晴明拿着自己好友的面具还苦着一张脸,表示自己非常的好奇。昨天一入夜就没看到他和大天狗人了,今天早上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也不知道。他好不容易逃脱了茨木的魔爪,想要出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溜达一圈,顺便找到大天狗,和喝喝酒聊聊天,倾诉一下男人太持久的烦恼,但是还没有走多久就看到了弱不经风的晴明在廊下唉声叹气,他心中出现了一个特别大胆的猜想,觉得肯定是昨天晚上出去的时候他俩闹翻了,于是大天狗翻脸不认人,说分手就分手,绝对不留情面,结果现在大天狗一走了之,晴明只好拿着他唯一遗落在庭院的天狗面具睹物思人。“真是悲催啊——”想着想着他就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酒吞一开始觉得这样做不对,但是说晴明风凉话的感觉太妙了,他还想多说几句,“人生总会如此,也许是没有遇到对的人,也许是自己太弱了。” 晴明就瞅他一眼就可以猜到他心里面在想一些什么,听到那些话后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让他非常的无语,说起来酒吞盼他俩拜拜很久了,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也猜不明白,谁都猜不明白自己爱人的朋友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晴明索性无视了酒吞后面的话,他把天狗面具放到了一边。解释道,“没有你想得那么多,还行,大天狗在房里睡着。” “还行?”酒吞挑刺,“还行就等于不行啊晴明!”没有一个男人喜欢听到别人说自己不行,晴明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天狗提到酒吞时总是一言难尽的表情了,他本身已经很烦躁,现在就更想打人了。“嘛,开个玩笑啦,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啊。”酒吞觉得形势不对劲,立马补救自己刚刚说错的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晴明不说话,并不是很想理酒吞。这几天的事情有好多,玉藻前在谋划的事情虽然清楚得不得了,但是始终找不到突破点。而且他一直忙忙碌碌几个月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这次好不容易有时间带着大天狗出去玩,还被人下了咒。一身的糟心事儿,做好人真难。 檐角清脆风铃声与酒葫芦掉落在地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晴明抬头看了一眼酒吞,他脸上的震惊让晴明觉得奇怪,于是晴明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的头发,发尾和翅膀内部还有眼睛都是红色的,大天狗穿着松垮垮的、大了一整圈的白色狩衣面无表情的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的眼神像是一个陌生人。晴明才发现他身材很消瘦,带有着少年时期独特的感觉,有些阴郁,这是与原来的大天狗那种沉稳的自傲是截然不同的,肉眼可辨的区别。 “大天狗?”酒吞抢在晴明之前喊了出来。大天狗没有任何动作,而是警惕的看着酒吞。酒吞从地上捡起酒葫芦,快步走向一脸防备的大天狗,但还没有靠近他就措不及防的被羽刃风暴给卷走了。酒吞‘砰’的一声撞上了枫叶树,站立都有点困难。此时是深秋,火红的枫叶落了一满地,都快把坐在地上的酒吞童子给淹没了。一群小纸人看到这副情景,快点哭了出来,隔着八十里都能感受到它们非常的难过。酒吞被打得也很难过,他从枫叶堆里爬出来,咳了口血,大天狗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操,你搞什么啊?” 大天狗还是面无表情,但晴明能看到他眼里的疑惑与不安,这副模样真是稚嫩啊,他想。不过不管晴明的视线有多炽,大天狗都没看晴明一眼,他经常感受到这样的目光,要知道那些弱小的妖怪与被他拯救过的人类都非常崇拜他。大天狗直勾勾的看着酒吞童子,他带着一些不确定的说道,“你是酒吞?” “不是,是你爷爷!”酒吞童子语气不太好,任是谁被自己朋友突然的打到吐血他否不会有太好的心情。虽然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不对劲了,现在的大天狗是几百年前的样子,如果不是晴明恶劣的情趣,他就一定是给人阴了吧。看他从一开始就没看过晴明一眼,他猜测是后者。啧,他很是讨厌这个时期的大天狗,“小鬼,不要动不动就打人啊,桥姬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见到熟人应该给他爱的抱抱。” 酒吞说得很欠揍,大天狗头上青筋都出来了,他扯了扯自己松垮垮的白色狩衣,觉得自己换了衣服之后要再把酒吞打一顿才好。“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大天狗越过晴明,直接走到了酒吞面前。酒吞扶着树站了起来,摸干净嘴角残留的血液,然后低着头阴沉着脸看向少年模样的大天狗。现在的大天狗才到他的胸口,这让酒吞有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他是在欺负小孩吗?酒吞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赶出自己的大脑,大天狗这家伙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能算是小孩吧,啧,看着这张脸就觉得郁闷。 “你问题好多。”酒吞显得很烦躁,他也不太了解情况,不知道大天狗的记忆到底有哪一些。该死,到底是那个傻逼在阴人啊,都挑不到时间,直接把他送回到婴儿时期不行吗?少年时期的大天狗可烦人了,他可不想天天对着一张冷脸。酒吞抓了抓自己头发,试探性的问道,“桥姬前几天把你从宇治川赶出来了,因为你说错了话,你觉得八幡神没有那么喜欢她。” 听到这话后大天狗脸色更加不好看,宇治桥姬对于他的话并不关心,并且否定了他的看法,他尝试过与她据理力争,然后就被扫地出门了,也许他应该早一点明白这件事情,正处于热恋中的女人容不得别人说对方半点不是。不过大天狗对此并不恼怒,他有时间等待,虽然不一样桥姬难过,但是他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大天狗语气很平常,道,“这是昨天的事情,我不记得自己和你说过。而且我并没有说错话,我能够感觉到。桥姬会后悔的,我已经提醒她了。”大天狗垂眸,他不喜欢仰着头看人,然后酒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奇怪,这一切都不对劲,“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顾左右而言他。”他说的很冷静,虽然处于陌生的环境,但是莫名其妙的是他并没有感到不适,这也是一种异常,要知道他不喜欢陌生的环境。还有那个坐着看他的人类阴阳师也给他一种熟悉感,像是关系很好的人,他浑身都是这个人的味道。但是他搜寻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并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类。 “原来记忆只到这个时候么,我猜得还真是准确。”酒吞自言自语,然后揉了把大天狗软软的头发,感叹,“你不知道,你这一觉睡了几百年。”大天狗看他眼神像是看智障,但是没有把酒吞的手拍下来,这让酒吞很意外。他就没有玩闹了,摆出正经神色,并且指了指边上坐着的晴明,道,“其实你可能是被人阴了,身体和记忆都倒退到几百年前。然后你旁边这个人是你恋人,叫安倍晴明,昨天晚上你们出去玩,回来就这样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你自己问他。” 大天狗嘴角抽了一下,对于上一句话他是相信的,酒吞没理由骗他,但是后一句。大天狗侧头去看向那个看起来很柔弱的男人,眼里完全没有半点相信的迹象。他对着酒吞摇头,慢悠悠的说道,“你没必要那我开玩笑,我不会喜欢人类,更何况是男人,和茨木可不一样。再说,就算是真的,一个如此弱小的人类,甚至让我倒退回少年时期,又怎么能够得到我的认可,我可不信未来的我眼光这么差。” “什么?”酒吞听到那句话后露出吃惊的面孔来,他对大天狗后面的话很是生气,“大天狗,你这家伙,原来在这时候就已经知道茨木对我的想法了吗?居然就这样瞒了我几百年!” “哦,听起来是在一起了,我还以为他准备温水煮青蛙煮一辈子。”大天狗对于茨木的脾气挺了解的,根据他的观察这几百年可能是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的,于是他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你们都能在一起,那桥姬和八幡神掰了吗?” 酒吞想不到他和茨木与宇治桥姬和八幡神有什么关联,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分开几十年了,说起来搞了半天你还是在意这个啊!你就不能问问别的吗,比如谁阴了你,再比如现在的局势如何?或者说问问未来的你混得好不好。” “没兴趣知道这些,我的记忆只停留在桥姬和我说八幡神没和她掰不许回去这里,我后来回去了吗?”大天狗在经过很长的思想斗争后走到了那个酒吞所说的自己未来的恋人面前,晴明没有说话,只是细细的打量他,大天狗不习惯这样的目光,嘴抿成一条线,表示自己并不高兴。但晴明并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还是看着他。 “当然回去了,你还和八幡神和好了。不过没有再住在宇治川,而且和我一起住在大江山上。”酒吞的话让大天狗觉得乏味,但是他还是在耐心的听他讲,表情很认真,他强迫自己忽视晴明的视线。“桥姬每年都给你送一堆白色狩衣过来,不过我把那种你穿不了的都又送回去了,现在让樱花妖做出来一件也没什么可能,我去找桥姬吧。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晴明,”酒吞怕大天狗和晴明打起来,还在走的时候特意说了句,“他没有危险。” “好哦。”大天狗对于他的担忧不感兴趣,他甚至没有去看酒吞是否离去,而是蹲下来和晴明对视。晴明从他眼里看出探究意味,很可爱。晴明觉得自己词汇太少了,除了可爱找不出来别的词语形容大天狗。“你是叫安倍晴明?” “是。”晴明点头,然后对大天狗伸出了手。大天狗几乎是看到那双手的那一刻就不自觉的扑进晴明怀里的,等他反应过来后他整张脸都黑了。晴明抱紧了他,嘴唇划过他柔软的脸颊,大天狗耳尖红透了。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他觉得未来的自己一定做了很多次,他有点相信酒吞的话了,可是他觉得就算是恋人也不能够在青天白日里搂搂抱抱,真是很过分的行为。他从他怀里想要挣脱,但是他并不敢太过于放肆,于是他意识到了自己并不讨厌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男人,甚至害怕伤害到他。这样的情绪让大天狗感到不自在。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天狗还是问出了这个话题。 晴明眉头一皱,平静的回答,“我很抱歉,昨天晚上出门时你可能吃到了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它被下了咒。” “好哦。”大天狗点头,“你可以把手松开吗?虽然我们确实有可能是恋人,但是我现在缺失了这段记忆,并不太希望……唔……”大天狗瞪大了眼睛,晴明覆上了他的唇,柔软的,带着清香的。大天狗说不出话来了,他被晴明吻得晕头转向的。这是一种少有的奇怪感觉,一吻罢后,大天狗靠在晴明怀里不停喘气,太刺激了,他还没有谈恋爱就被一个男人亲到了。唉?这么说也不太对,不管怎么想都很别扭。大天狗非常纠结的想着,他并没有没注意到晴明渐渐暗下去的神色。 “我会生气的。”大天狗严肃的告诫这个分不清楚时间地点就乱亲乱摸的男人,现在的男人都这么奔放吗?他想不太明白,明明这个人看起来非常正经的,按道理来说应该是那种温柔如水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好奇怪,“还有,你知道宇治桥姬和八幡神分开的原因吗?” “知道,”但是不太想和你说,晴明没有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他对于大天狗现在的态度感到忧愁,不过好在除了身体和记忆外大天狗并没有出现任何别的不适。看起来应该是玉藻前没错了,她和宇治桥姬有些关系,似乎在进行着什么交易。这次将大天狗变为少年模样,或许是为了更好的实行某些计划吧。晴明沉默着思考了片刻,最后在大天狗不耐烦的眼神下来时给他讲八幡神与宇治桥姬的事情。他说的很简约也很快速,但是脉络清晰,能够让大天狗迅速的明白原因。他不想在这些对他没有帮助的事情上纠缠太久,他需要立马找到这个咒的药。等等!晴明眯起了眼睛,他发现富江的诅咒消失了。是因为多了另外一个诅咒的缘故吗?晴明脑子里有了一些想法。 “哦,原来是这样,好没意思。”大天狗评价,如果这个宇治桥姬没有关系,他肯定会觉得非常可笑,好吧,事实上他现在就觉得很可笑。希望等下酒吞带着宇治桥姬出现时他能够忍住不要说出来这句话,“我并没有听过玉藻前,三大鬼王之一?其他两位是谁?”大天狗有些好奇。 “还有两大鬼王,是你和酒吞。”晴明笑着回答。 第44章 宇治桥姬来得很及时,晴明觉得酒吞给应该已经给她解释过事情了,所以在看到桥姬后他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大天狗在看到宇治桥姬后神色有些微妙,眼里透露着复杂的情绪,似乎并不太想主动和她讲话。见此情景桥姬扬眉,冷笑一声,将衣服糊了他一脸。大天狗当场就暴躁的要打人,桥姬又看他一眼,他就冷静下来了。少年时期的冲动总是来的意外快,一点就燃,然而反之则亦然。 “你和他掰了。”大天狗打量了手中的衣服,好哦,黑色的。他皱眉头,虽然保存的很好,但是好像还是有点旧了。酒吞说有几百年了,他真的完全感觉不到。他只记得昨天他还刚刚和桥姬吵架,也不能说吵架吧,完全是桥姬单方面的一直说个不停,讲一些八幡神的好处,他根本不想听。安倍晴明说以后他会和八幡神和解,大天狗觉得不会,没人会和自己讨厌的人握手言和。 “你一开口就是这个?”宇治桥姬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大天狗,语气大天狗非常熟悉,这些年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很活泼,他垂眸,想组织一下语言,但桥姬又开口了,她道,“你应该问我过得怎么样,或者表现的稍微对四周茫然一点,这样也许你可以来让我来抱抱你。” “我昨天才见过你,”大天狗不想斟酌语录了,他觉得这没什么意义,也许更加直接才能够让大家舒服,“你和我昨天讲了很久他的好处。我可能还接受不了,事实上这些事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我昨天才坐在大江山喝酒,酒吞还没有长太高。今天我在陌生的环境下起床,并没有感受到宿醉的痛苦,他们告诉我这是几百年之后,我的记忆缺失了。其实这比宿醉要痛苦,我不清楚在众多分岔口里,我自己到底选择了那一条路。 “你有很长的时间,大天狗。”桥姬说话的语气非常温柔,她表现出对幼崽的百分之百的爱,“和我回去吧。”听到这话后晴明表情微微有些变化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桥姬看出了他的意图,冷笑道,“怎么?你不愿意他离开?” 晴明自然听出他话里责备的意思,但是他没有解释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要看他的意思。” “我想留下来。”大天狗回应了晴明的话,这让刚刚想说晴明怎么这么自信的宇治桥姬憋得心肝疼。糟心孩子一点意都不顺大人,找到对象后就不想再回家。大天狗看了一眼宇治桥姬的神色,心下了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才不知道!”宇治桥姬不高兴的反驳他,但是大天狗那张始终淡漠的脸让她觉得不舒服,这个时期的大天狗说实话很难搞定,他好像完全知道你在想什么,于是你和他交流的时候他会把一切的利与弊都分析一道,最后让你内心中那些原本就想好要做的事情全部瓦解。长大后的大天狗要好很多,虽然大家都传言他很自傲,但是至少这样的他根本就懒得去管你,除了那个非常可笑的大义,他心里面根本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不对,晴明也要除外。喂,说到底她才是扮演母亲那个角色的吧!居然要被幼崽说教,真是让人气愤。 “随你。”大天狗抱着自己的衣服回房间换,还是没给晴明一个眼神,晴明看着他始终红红的耳朵尖,并没有点破。 在确认大天狗已经彻底离开后宇治桥姬支开了酒吞,坐到了晴明面前。晴明给她沏茶,但是宇治桥姬并没有接,她收起了那副在大天狗面前的不靠谱样子,表现得很严肃,她道,“即使什么也不记得,但他依旧选择的是你。” “您想说什么?”晴明笑了笑,对于宇治桥姬的冷漠他并不感到意外。 “我并不喜欢绕弯,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一些事。”宇治桥姬盯着他,想趁着今天大家把意思都说清楚,大天狗换衣服还要一些时间。 “玉藻前做的还是您?”晴明还是问了出来,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没有意思的话题,因为不管是谁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玉藻前。”宇治桥姬冷静的回答,“你无法保护他。” “他不需要人保护。”晴明说得很坚定,“您心里很明白。我并不想管您要做什么,但我不太确定您不会伤害他。我的意思想必您也很明白。” “我不喜欢你的说法,这并不是一种伤害。你的死亡是你们之间迟早需要面对的,我只不过在可以获取利益的时候想将它提前。如果你强大,则可以避免。如果你弱小,那么我会想办法让他忘掉你。我们拥有很长的寿命,你知道,他会遇到更多人。” “我不需要你的喜欢,”晴明面无表情的回答,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装作什么对神明尊敬的样子了,毫无疑问,他被她的话激怒了,大家都不需要再给对方留情面,“八岐大蛇降临时我注意到八幡神曾来过,你没有见到他。然而现在通过我,你想再见他一次。这样对吗?” 宇治桥姬并没有回答,但晴明通过她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得不错,“我不清楚玉藻前为什么想杀我,也许是在另一个世界你我对她做了什么。这都无所谓,但她想让我背负另一个世界的罪,这没可能。我会在法则之前找到她,并且除掉她,她玩得太过了,破坏了规则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也很自负,晴明。”宇治桥姬怒极反笑,她拍了拍手,继续说,“但这不是一场游戏,你不该和敌人说太多。就算你把它当做游戏,你也要明白,聪明人也会进入盲区,有时候就会一辈子出不来。” “不管结局怎么样她都会死,我们都知道这一点。”晴明不在意她的话,“你不适合做一个母亲。” “也许我曾经不称职,但是我现在为他争取了很多,他在将来会有一条更好的路。然而不管是那个晴明都不该出现在他的路上,你是一个阻碍,而我正在让你变成垫脚石,他在成功之后就明白我的做法了,也许需要时间,但我不在乎,我有时间。” 有信仰即可成神。 “你确实不适合做一位母亲。”晴明重复这句话,他眼神暗了下来,“但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在把他向下拉,我们之间的区别在于我明白而你还在自欺欺人。这不是一条更好的道路,就像你一开始说的,这是一条通往孤独的路。” 宇治桥姬想要反驳他,但在某种意义上他说得不错,只是她不想在等待了。 “我不会让他一个人,我已经找到方法了。”晴明垂眸,“他要出来了。”衣服是以黑色为主,袖子和后摆都是金色,有很漂亮的纹路,晴明看着他,脑子里想不出太多别的,所有形容词都全部被压下去了,他只觉得腿好细。嗯,喜欢。 “我走了。”宇治桥姬看向大天狗,起身走上前去给他整理还是有些显得杂乱的衣服与头发。她的动作很仔细,大天狗原本想拒绝,但是没能够开口,“有事就回来找我,好吗?”其实她希望现在就带他回去,离开晴明吧。她做不了决定,掌握主动权的一直不是她。 “嗯。”大天狗抬头,犹豫片刻后抱住了宇治桥姬,很短暂的拥抱,宇治桥姬却觉得这让她整个人都温暖起来。怀里全是幼崽的味道,生命力旺盛得不行,她突然就不想放手了,但是不行。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放开了风筝线,即使她现在又用了某种方法捡回来了,也无计于补。 宇治桥姬离开了,现在这里又只剩下晴明和大天狗,大天狗看着晴明的笑总觉得很奇怪,明明看起来温和得不行,但是却让人觉得他要把自己吃了似的,最关键的是他让你觉得他能做到。 “要新衣服吗?”晴明问。 “好哦。”大天狗兴致缺缺的回答,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是一件让人觉得烦躁的事情,好像所有人都在自己规定的框里,而你自己突然就跳出来原本的框,来到了一个属于你又不属于你的地方。大天狗假装冷静,实际上心里很无所适从。 “喜欢什么样的?”晴明拿捏不准现在的大天狗,所以觉得有必要问问。 “就身上这样的,多来几套吧。”大天狗老老实实的回答,听到这个结果晴明并不意外,他揉了揉大天狗的黑发,觉得很软,手感不错。下一秒他就被拍了一下,手背上红了一片。大天狗懵了一下,这表情得很明显,根本没有任何掩饰,他是真没想到晴明这么的……大天狗想了一下形容词,嗯,娇嫩,“很抱歉。” 晴明笑了一下,没说话。这场景真熟悉啊,真是可爱。 第45章 大天狗不喜欢人类吃的东西,在听到他变小的原因后就一点也不沾边了。但晴明作为人类要吃,他觉得麻烦,但还是坐在廊下等着晴明吃好,他眼睛不自觉的往那边看,慢条斯理的,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碗白饭,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但是他就是吃得像是在吃山珍海味一样,在口里咀嚼十几下才咽。白饭配上那张温柔的脸,他一看就看了好久,只到晴明快吃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为了掩盖自己的行为他就去看别处了。晴明轻笑了一声,然后就继续吃剩下的饭。 大天狗靠着廊柱,庭院里的式神们都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被他发现就一溜烟儿的跑开。过了会儿一个拿着三叉戟头上长角的男妖怪和一个长着毛茸茸耳朵和大尾巴的家伙过来了,大天狗认识后面那个,是曾经他抱过一只白狐狸,都变成妖怪了啊。大天狗想着,那两妖怪就走到他面前了。 “大天狗唉!”妖狐想扑倒他身上去,但是给夜叉拎了起来。大天狗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喜欢同性是现在的潮流吗,大天狗抿嘴,不太明白。妖狐从夜叉手中挣扎下来,被自己家小气的男人瞪了一眼后就老老实实的坐在了大天狗身边,整个狐狸都规规矩矩的,非常憋屈。 大天狗看着他俩的互动感觉心情很不错,具体原因他不太清楚,也许是身体的习惯在作怪。妖狐是那种长的斯斯文文的妖怪,如果不笑不闹的话让人一眼看上去觉得不好接近的样子。大天狗摸不清楚自己和他们的关系,就问道,“有事情?” 妖狐听了后有点纠结,他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就是酒吞和他说了大天狗变回小时候这件事情后他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去逗弄一下大天狗,但是真的看到这副模样的大天狗他居然可耻的脸红了,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非常的帅气。妖狐在哪儿别扭了半天,眼看大天狗和夜叉都没什么耐心了,便嘿嘿一笑,说道,“你刚刚醒,很多事情不了解,小生和你讲,小生就是你的命定之人,你后半辈子……唔……夜叉!” 夜叉捂着妖狐的嘴将他拖走了,他就知道妖狐是说不出什么顺他心意的话的。夜叉动作很熟练,明显是已经做了好几次了。大天狗看得一愣一愣的,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更加冷酷,但在突然回头看的夜叉眼里这是一种对他们的不屑一顾与高傲。 “大天狗。” “嗯?”大天狗回头看晴明,他已经吃完了,碗里没有一点剩饭,好干净。小纸人来收拾碗筷,路过大天狗时它们带着深深的怨念停顿的片刻,大天狗轻轻动了动团扇,他们就都飘了起来。一个抓着一个的脚,在空中打转,然后飘到晴明边上。 “不要逗它们了。”晴明摸了摸自己身边委委屈屈的小纸人,大天狗意识到他似乎很开心。为什么一直这么开心,一看到他嘴角就上扬?大天狗垂眸,他弄不明白爱情和晴明的心理,突然就有些难受,这是一种无力感。晴明靠近他,问,“不开心吗?” “嗯。”大天狗很诚实的回答。 晴明微微皱眉,笑意很快就消失了,他问道,“原因是什么。” “我不清楚,”大天狗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尝试转移话题,“今天原本的安排是什么?” “去见玉藻前,是皇宫里那位。”晴明顺着他的意思来,有些事情不能急,他还可以等一些时间。“我已经送过帖子了,要一起吗,大天狗?” “不用了。”大天狗对这没有兴趣,才半天时间,他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晴明感到失望,到这情绪并没有显露出来,他点了点头,表现的很随意。 午时庭院庭院很安静,吵吵闹闹的式神们大多出门去了,童男童女也不例外,只有樱花妖留了下来,她为大天狗量了尺寸,开始为他做新衣服,布料是早就买好的,还有不同颜色的线,她想绣仙鹤,腾云驾雾,心思飘到好远去了。 晴明安静的坐在廊下看书,今日阳光很好,光柱斜斜照下来,洒了一地。庭院里有水潭,樱花妖在春天种了莲花,但现在只有残败的荷叶了。闯入庭院的青蛙有时候叫几声,大天狗无聊的往那儿扔石头,它跳入水中时溅起好大水花。晴明听见动静后看书也不太认真了,复杂的唐国文字变得似乎更加复杂。他揉了揉额头,将书放在了一旁,看向大天狗的侧颜,稚嫩的脸和老成性格是相互矛盾的,大天狗将自己的灵魂藏得很好,由此可见宇治桥姬是真不会养孩子,晴明想着,并开始思考关于大天狗的一万种假设。其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假设他们是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是黑晴明。 “有位大人来拜访您了。”樱花妖的声音拉回晴明的思绪,她做了个口型,是玉藻前。晴明想了想,派出去的小纸人确实还未回来,便示意她将玉藻前带来。 玉藻前是一个人来的,他一手捏着小纸人,一手拿着折扇。繁复的衣着打扮和高高的木屐,大天狗发现他走的很稳也很轻松,看上去要比名头好相处很多。玉藻前在晴明面前坐下,放走了手中瑟瑟发抖的小纸人,纸人抖了抖,一步三回头的跑向晴明,晴明摸了摸它,就放它和其他小纸人一起去玩了。 “您吓到它了。”晴明淡淡的说道。樱花妖端来茶具,为他们沏茶,然后迅速的离开,她对于这个男人很恐惧。而大天狗还是坐在原地不动,他们距离很近,任何话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玉藻前打量他好几眼,眼里透露着浓浓的兴趣。晴明低头端起了茶,抿了口道,“我没想到您会来。” 玉藻前收回目光,笑道,“很多事情你想不到,你该学会适应。”晴明没有说话,慢悠悠的喝着茶。于是大天狗在长久的沉默里还是选择了离开,玉藻前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家小朋友怎么了?” “我想您知道原因,被下咒了。”晴明放下了茶杯,看向正在摘下面具的玉藻前,那是张属于男人的脸,和晴明第一次见到的不同。他垂眸,思考这是否是他真正的样子,他道,“既然您到来了,那么最近的事情您也都大致了解一些了对吗?” “确实。”玉藻前点头,他很早就注意到那位了,“你想必已经找到解咒之法了吧,为什么不去为他解掉这咒。” “这是我的私事,请您见谅。”晴明拒绝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面都清楚得很,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儿,却偏偏要问出口,晴明觉得这很无礼, 玉藻前依旧在笑,眼里却流露出悲伤情绪,但这种情感转瞬即逝,晴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错了,但他清醒得知道自己没看错。玉藻前被抓包并不尴尬,他只是带着怀念的语气道,“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您曾说过的。”晴明见他没有动樱花妖为他沏的茶,便亲自为他沏茶,玉藻前没想到他会如此,有些意外,“正如您所言,很多事情我们都想不到,我们需要学会适应。” “哈哈哈。”玉藻前大笑,他觉得自己和晴明很聊得来,不愧是葛叶的儿子啊,真是有意思,“那位之前去了一趟唐国,我的人跟丢了,她看起来对那边很熟,是唐国来的妖怪?你的艳福不浅,那位长的很漂亮,招惹到这样的妖怪,晴明你的本领还真是大。” “不是,”晴明不太想和他扯什么别的事情,他挑出重点回答,“她是异世而来的妖怪,名字是玉藻前,与您相同,我认为她是异世的您。来到平安京的目的在我看来只有一个,就是杀掉我。”晴明说这话时听起来很不在意的样子,这让玉藻前不由沉思。 “真是有趣,相同的名字么,不过她从异世而来只为杀掉你,这可是真爱。真是想看看另一边的你是什么样子的。”玉藻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愉悦的笑容,他端起了晴明为他沏的茶抿了小口后放下,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做?京都的妖怪与人类已经开始减少了,我早已察觉到她在布阵,这个阵法已经完成一半了。是个很强大的阵法,我难以找到它的源头,也难以找到布阵的人的地点。但我知道,如果一旦启动,你必死无疑。” “所以我希望在她杀死我之后您能够帮我一个忙。”晴明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我想去拜访您正是因为这件事情。” 玉藻前不太明白晴明的话,但他对于晴明对自己的生死如此轻视,感到很意外,他的话语不自觉的带着一些怒气道,“我答应过你母亲要照顾你,这可不能食言。” “请您继续听我说完。” 作者有话要说:小纸人拿着扫把痛苦:别拿小纸人不当人!我们早晚翻身农奴把歌唱! 第46章 “我为自己占卜过,这是我命中一劫。”晴明握着白瓷茶杯,忽然没了兴致,他轻拍手,让樱花妖换来美酒。玉藻前虽有些好奇他忽然将茶换成酒的举动,但他并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晴明。晴明对他的视线已经习以为常了,樱花妖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晴明点点头,樱花妖笑着端来小菜与烤鱼,酱料用白碟子装好,又为晴明倒酒。 “倒是灵巧。”玉藻前看着樱花妖的背影,心中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晴明喝了口酒,表现得很随意,他道,“所有事情都得顺着世界的规则来走,但我现在并不想这样了。这长长短短的三十年里,我做过很多事情,但这并不是为自己。然而由于那位玉藻前的出现,使我前方有了两条路。” “你选择了哪一条?”玉藻前虽说得是疑问句,但他已经清楚的知道晴明的选择了,所以晴明也并没有回答。 天开始变得阴沉,要下雨了。绿色青蛙又浮上水面,残败的荷叶快被它压得沉下去,好重。还有别的浮游生物和昆虫,然而水塘里的鱼类不喜欢庭院生活,下雨之前也不会有任何行动。萤草猜想这是鱼的特性,而座敷童子冷笑着说不过是她们吃了太多鱼。浮游生物被鱼吞噬,青蛙吃掉昆虫压垮荷叶,别人忽视它,所以它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晴明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笑,但眼神却很冷,他接着说道,“您认识宇治桥姬与八幡神吧。”晴明淡淡的看他一眼,玉藻前瞳孔很明显的放大了,看上去并不喜欢后面那个名字。他的反应在晴明意料之中,晴明继续说,“异世而来的玉藻前与宇治桥姬达成了约定,宇治桥姬希望她能够引八幡神,并让大天狗成神,而她希望宇治桥姬做什么我暂时不得而知。” “无趣的约定。”玉藻前喝了口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坏天气或者是聒噪的青蛙让他心情烦躁,反正总不会是眼前这个欠揍的小辈。晴明的酒很烈,玉藻前很久没喝这样的酒了,大晦日后他的生活平淡无味,一场大雨使他冷静,也浇灭了他所有的愤怒,即使他不甘心。“你需要我做什么?如你所想,我会帮助你。”我会帮助你,不止因为你是她的儿子,也因为你的出现就像是烈酒,隐藏在温和外面下的恶劣性格使人随之疯狂。 “凤凰想要获得新生,必先死亡。”晴明回答。 玉藻前不喜欢别人说这样模糊不清的话,他对此感到无奈,但由于晴明说话一直是这个调调,而这次他是自己主动来的,所以他也只好去迎合晴明。第一次接触后辈,应该怀抱十二分的耐心陪他玩耍,玉藻前在心中默念一百遍这句话,他终于舒坦了一些。 “你如果想获得永生不必如此麻烦。宇治桥姬的计划我大致猜得到,大天狗只要在最后斩杀那位……玉藻前,斩杀自己什么的还是感觉很奇怪啊,毕竟名字相同,不如就用‘那位’来代替吧。”玉藻前想了想,接着说,“他只要杀掉她,也就是为规则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成神很容易。同样,你也是。我并不觉得以你的实力无法打败她,你在顾虑一些什么?我对此很好奇。” “是大天狗。”晴明叹一口气,难得在玉藻前面前露出别的情绪,他不太自然的看向别处,语气有些别扭,“我与他的事情您应该也很清楚。” 玉藻前的内心现在是真的很忧郁了,别吧大侄子,他哪里清楚了?他到底清楚什么啊?于是玉藻前非常冷漠并且诚实的回答,“我不清楚。” 晴明拿酒杯的手明显停顿了下,他皱了皱眉头,似乎对玉藻前的话感到很意外。晴明又叹了口气,开始对自己的话进行解释,“那么,最基础的您应该知道的,我和大天狗在一起了。” “我知道。”玉藻前不以为然的说,对于两个在一起他并不排斥,他是没有性别的,而其他妖怪也不在乎这些。再说平安京这几年很流行这些,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宇治桥姬希望他成神,我也是。虽然妖怪本身就已经有了足够长久的寿命,但是毕竟宇治桥姬也算大天狗的母亲吧,作为配偶,偶尔也要照顾一下对方母亲的需求,事实上这些事情也并不困难,对大天狗有很多的好处。”晴明提到大天狗时笑得很温柔,好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样,他看着玉藻前,接着说,“您可以把这当做是一场交易,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给您想要的,当然某些事情我可能就无能为力了。” “这不会是一场交易,我并不想继续重复下去了,说实话我养了几十的好脾气都要被你磨光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已经拿到人鱼肉与凤凰火了。我吃下人鱼肉并不会真的死去,但是那阵法不会让我太好过的,即使凤凰火获得新生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会清醒,或者说以什么状态清醒过来,所以在重重困难之下,我只好将之后的事情托付给母亲最信任的您了。”晴明用筷子夹起蘑菇在酱料里沾了些,然后放在口里慢慢咀嚼。樱花妖的厨艺越来越精湛了,他这样想着。 “为什么会是我?大天狗或者其他的式神,我相信他们对你都忠心耿耿。” “因为我想给他最后一个机会。”晴明看着庭院里水塘边上站着的大天狗,虽然还是少年时期的模样,却让人一眼看上去没太大的区别。晴明露出宠溺的表情,他道,“这是事情第一次脱离我的掌控,但我始终期待着后续的发展。我想给他选择的权利,所以当他真的以为我死去后,无论他是等待着我的下一次轮回,或者是选择了其他人,都还请您多多照顾了。” “我明白。”玉藻前点头,“这话你母亲对我说过。”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的样子又浮现出来,她抱着儿子摇着银铃铛的画面始终是玉藻前心中的结。那些故人都已经随着时间逝去了,他使自己忘记往事,但在看到晴明的时候无法避免的又开始回想。他的小巫女和孩子们,失去爱人的痛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对于晴明的想法并不赞同。“你深爱他?” “是的,所以我在给他机会。”晴明说得很认真,他想试着把选择权留给大天狗,不管做什么都好,这对于他自己还是大天狗,都会是一次新生。“很感谢您的帮助。” “也许你该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当他的诅咒消失,却被告知你已经死去,那些痛苦是无法想象的。即使他知道你会去新的轮回,但当他想明白这对他来说并不公平之后或许会放弃,没人愿意饱受生死离别的痛苦。”玉藻前为自己的糟心侄子分析利弊,希望他能够清醒一点。 “所以我希望他能够慎重选择。” “我并不赞同,也无法理解。”玉藻前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这对我来说不重要。”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谁也不愿意先开口。玉藻前希望他能够改变自己的想法,他能感受到他对大天狗的爱却不理解他的做法,不管结局是什么,这对他们两人都很残酷。而晴明只是安静的喝酒,他的想法不会随着别人改变。 开始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大天狗的衣袖,但他还是站在水塘边上没有动。晴明见此起身,对玉藻前做了一个歉意的表情后便进了屋子里找伞。晴明速度很快,一找到伞就去为大天狗遮雨,又拿出手帕擦拭他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然后像是责备小孩子似的敲了敲他的额头,“全湿了。” “无事。”大天狗皱眉,没有阻止晴明的动作,虽然他感觉这太过于亲密了些,但还是任由他将自己的头发擦干。青蛙又叫了一声,太聒噪。他又看了眼晴明,想不留痕迹的用风刃将还在不停叫的青蛙推下去,晴明突然捏了捏他脸,惊得他风刃一下子就打偏了。 “别闹,”晴明早就察觉了他的小动作,对于这一点感到很无奈,他牵起大天狗的手,笑着说,“去换衣服吧。” “好哦。”大天狗面无表情的点头。青蛙跳到了他脚边,它似乎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叫得声音越来越难听,像被戳破的泡泡。大天狗实际上没什么想法,他只是抓紧了晴明柔软而温暖的手。 “请您稍等。”晴明在路过玉藻前时再次表示自己的歉意,并将伞递给了他。玉藻前有些好笑的看着晴明,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果然和传言完全不一样,温文儒雅只存在于京都少女们与贵族之间的疯狂幻想里面。 玉藻前撑开伞踏上了湿软的泥土,樱花妖已经在门口等候了。玉藻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回头看向晴明与大天狗的背影。长长的走廊将他们影子拉得很长,雨越来越大了,风吹得走廊两边的蜡烛不停摇晃,玉藻前想起了很久之前,也曾有一个人像这样耐心的对待他,将自己所有的柔软都展现出来。 第47章 晴明关上窗户,想给大天狗拿衣服,但樱花妖还未将他的新衣服做好,大天狗的其他衣服刚刚洗完还未干。这便给晴明出了个难题,他看着毫不避讳的都快把自己脱干净了的大天狗,最终从柜子里翻出自己小时候的衣服来递给他。大天狗眉头一挑,嘴角似有笑意。他很自然的接过来,晴明坐在他一旁看着,白皙的皮肤与圆润的粉色脚趾头。晴明在这个角度看到的是他的侧脸,大天狗的眼睫毛很长,眼睛是深红色的,他手指轻抚白色狩衣上的暗纹,开始从上至下一点点穿衣服。 晴明垂眸,他轻敲折扇,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他无法冷静下来,这是一种正常现象。也许是视线过于炽热,总而言之大天狗换衣服的动作快了很多,我们必须知道白色狩衣不管在什么时期都很适合他。晴明遗憾的收回了目光,对此,大天狗神色有些微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非常有礼貌的道,“谢谢。” 晴明闻言揉了揉他的头发,让他坐下来给他擦干羽翼,动作很温柔,大天狗享受得都快叫出来了。但这听起来很奇怪,他扭头看了眼认真做事的晴明,然后默不吭声的又转头,晴明抓住了他的小动作,对此感到有些好奇,他问,“想要把头发要扎起来吗?” “不用。”大天狗利索的回答。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晴明是一个du cai者,他选择性的忽视了这句话,并且拿起来手边的梳子。大天狗并没有阻拦他,并由着他给自己绑蝴蝶结。 在一切都准备好后他们又回到了廊下,雨水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外出的式神们还没有回来,但庭院里面并不是空荡荡的,还有讨厌的青蛙和冒出头的鲤鱼。也有其他妖怪或者人类上门避雨,樱花妖为他们送上热茶和伞,有人想等待雨停,也有人拿着伞便离去。 雨水和风带来层层叠叠的凉意,大天狗并不怕冷,但他靠晴明很紧,他们几乎是紧紧的贴在一起。空气中有清新的菊花香味,夹杂着泥土和杂草,闻起来去翠绿与鹅黄的组合。还有那些熟褐色或者是大红色的枫叶,飘落在浅浅的泥坑里,那是玉藻前走过时留下的痕迹。 小纸人在廊下做成一排,整整齐齐的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它们开始和绑在木板下面的鸣屋聊天,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大天狗只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和鸣屋摇晃木板的声音,他觉得这是一种奇怪的妖怪。 “晴明,你找到破解之法了吗?”大天狗伸出手去触碰雨水,冰凉的水滴让他有种熟悉感。也许之前出门也时常扔到下雨天,要知道他并不喜欢下雨天,粘稠的触感和湿漉漉的毛发,大家都变成落汤鸡,毫无尊严可谈。 “还没有。”晴明面不改色的说谎,他这种事情做得已经后熟练了,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很急切吗?”他假装表达出自己对这件事情的关心,大天狗从表情上看已经相信了他。 “并不是,”大天狗觉得自己让他为难了,他不想让晴明为难,具体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出于习惯,另一个是他也并不希望这个咒太快的就被晴明破解,也许他自己也能够找到办法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依靠他人?大天狗已经简单的了解过未来的自己了,酒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多的,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大天狗能理解自己未来所坚守的大义,但他不能理解酒吞口中自己看到黑晴明时的那种心情。他并不渴望力量,事实上他现在处于一个无所事事的阶段,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是很烦躁的一件事。 “请再等一等吧,大天狗。”晴明轻吻他的额头,羽毛一般的吻。纯情少年大天狗耳朵尖儿都红透了还得故作严肃姿态,让晴明看得不由又亲了亲他。 这是自己家的小朋友,他一定会永远属于自己。晴明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他感觉很开心,马上就要面对的困难现在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了,他比较关心什么时候可以再尝试一下床上游戏。少年时期的大天狗腰也好细,柔韧性看起来非常好。 大天狗不知道晴明在笑什么,但他还是把他归为自然现象这一类里,他接着说,“如果可以,我想自己来解除这个咒。” “好。”晴明答应的很快,这反而让大天狗犹豫起来,开始在心里面琢磨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答应得这么快绝对有什么不对劲的,这种猜测套用在什么身上都合适。 但是大天狗虽然疑惑,却并没有提出任何疑问来。他安静的坐在晴明身边看雨,樱花妖隔他们好远,大天狗看到她手中的仙鹤已经绣了一半了,活灵活现的,很是漂亮。它是要展翅欲飞啊,大天狗想。 上午的阳光迷惑了众人的眼睛,这导致式神们兴高采烈的出门玩耍,而最后都是湿漉漉的回来。他们在到家时偶遇一位身姿美艳的华服女子撑伞而过,对于伞的渴求大于对女子身份的好奇,然而妖狐他们之间的异类,他看着那女子两眼放光,认为这才是自己正真的命定之人,于是他尝试与小气的夜叉沟通。 “即使我们正处于热恋之中,但你要知道大家都是需要私人空间的,小生觉得你对小生的管束实在多得不行,这严重影响了小生的生活,也许你可以尝试改变。”妖狐义正言辞的抨击夜叉的行为,湿漉漉的妖怪们跟着应和,他们并没有谈过恋爱,但妖狐的亲和力与外貌成功的使他获得众人的赞同,他们都认为他说得非常有道理。提着酒葫芦的酒吞也跟着点头,并且看向了正在傻笑的茨木童子。茨木童子异常懵,他对于聊天内容一无所有,他所有的重心都在自家挚友身上。 “说这么多就是看上了刚刚路过的女人嘛,你的小心思本大爷怎么可能不清楚。”夜叉无情说出了事实真相,妖狐如临大敌的看着他,于是其他式神们看到这样的情景又纷纷倒戈夜叉,妖狐气得脸鼓鼓的,并不太想搭理他。夜叉态度强硬得把他搂在怀里,接着说道,“看看那腱子肉,美艳女人比你强壮一百倍。” 好哦,大家都是女装大佬。妖狐面无表情的扒开夜叉的手,并对他打破自己美好的幻想感到痛心疾首。他十分郁闷的往家走,整个妖怪都显得很颓废,他觉得自己后半辈子可能是真的要和夜叉一起过日子了。从此开始过上妻管严的生活,没有半点威风,狐生惨淡。 于是式神们在折腾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能够各自回屋换衣服了。鲤鱼精喜欢水,且一直被河童护着,还算好,其他式神就跟糟糕了,萤草的双马尾都全部被雨水打湿粘在一起了,她委委屈屈的跑去找正在绣花的樱花妖诉苦,樱花妖摸了摸她湿乎乎的小脑袋,放下手中的活儿就牵着她去换衣服。座敷童子也很委屈,她火都快灭掉了呢!但是由于来得不如萤草及时,她只能看到樱花妖和萤草离去的背影。不过好在桃花妖也在,她看着座敷童子可怜的小模样心中也非常热情,带着她去洗澡换衣,这让她终于平衡了起来。 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是最干爽的一对,当然这全要归功于茨木童子的好眼力,一察觉不对劲就立马在卖伞小贩那儿为自己家挚友挑了一把好看的伞,还贴心的写上了茨酒两字。酒吞对于他的字在下面非常不满意,想要毁掉重写,但是茨木紧紧的握着,他完全没办法下手,最后只好作罢。 “挚友,喝酒暖暖身子吧,”茨木开心的把伞收起来,然后和酒吞一起坐在了廊下。他将怀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一在酒吞面前摆放整齐,然后接着说,“想要吃一些什么吗?我刚刚买了些零嘴要尝尝看吗?” 酒吞摇着头说不用,但是当茨木讲小鱼干喂到他嘴边时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吃了下去。哦,味道还蛮不错的,还想要尝一个。等等!这么快就被人类的事物所捕获了吗!酒吞甩了甩头发,虽然内心还是很渴望的,但他还是拒绝吃掉下一个小鱼干。 茨木自然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于是他叼着小鱼干直接附身去喂他。最终酒吞极力反抗也没办法阻止茨木童子的行为,只好纠结的吃下了确实非常好吃的小鱼干。 庭院里的另一对就不如他们这么和谐了,夜叉实在不会哄人,但是妖狐看起来很忧郁,也不理人,就乖巧得不行的坐在晴明与大天狗旁边什么也不干,这让晴明与夜叉都觉得这不是个事儿。所以两人发起了眼神交流,得出的结果是夜叉最好扛起妖狐就走,不然妖狐可能不忧郁了,忧郁得就是夜叉了。 于是夜叉妥协了。 第48章 这天源博雅如同平常一样没有乘牛车,而是一下朝就气喘吁吁的跑来了晴明的府邸,此时晴明在和大天狗下棋,两人的表情都非常凝重。主要原因是大天狗的棋艺挺烂的,晴明想方设法的让着他,但是结果大天狗和他心里的想法一模一样,也觉得对方棋艺烂,在考虑怎样不让晴明难堪。所以两人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但是依旧寸步难行。 源博雅在看到大天狗的第一眼就懵了,他默默抬起了自己颤抖着的手指,用一种无比痛苦的眼神看向了晴明,同情的说,“我没想到大天狗竟……竟……”源博雅表情很丰富,他都震惊的说不出来完整的话,“竟和别人有个儿子!” ‘大天狗的儿子’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的白子看向源博雅,晴明听到他的话懵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他这次好像确实忘记了和源博雅打声招呼了。他解释道,“不,博雅。这并不是大天狗和别人的儿子,他是……” 还没等晴明把话说完,源博雅的眼神又变了,他打断了晴明的话,道,“难不成他是你和大天狗的儿子,也对,妖怪的生物方式并非我们人类所理解的,一出生就是少年体态,或许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我仔细看,他还是很像晴明你的。” 虽然不知道源博雅在心里面脑补了什么,又完善了一个怎么样的故事,但现在晴明确实是说不出话了。他心累,脸上温和的微笑都要绷不住了。于是被认成自己儿子的大天狗果决的对源博雅发起了并不温柔的攻击,让他随着风离开了庭院。 “你啊,”晴明失笑,“真是的。” “到你了。”大天狗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后收回了目光,他察觉到了危机感,想着自己是不是让着让着要把自己让输了。大天狗皱眉,认真的思考自己的下一步和晴明的下一步,然后就被一道阴影笼罩。他略微有些惊讶的抬头,发现是晴明起身靠近了自己。他问道,“怎么了?晴明。” “博雅带来了重要的消息哦,”晴明揉了揉大天狗的头发,将他翘起来的黑发压了下去。源博雅此时也进来了,他整理了自己垮掉的衣服与被风弄得杂乱不堪的头发,随后便气冲冲的瞪着大天狗,晴明让他过来,并对他报以歉意。晴明道,“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我的疏忽。博雅你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大天狗的儿子,他正是大天狗本人呢。” “怎么会这样?”源博雅盯着大天狗的黑发看了半天,一时说不出来别的话。不管怎么样也太过于奇怪了,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大天狗,太稚嫩了。 “是那来自于异世的玉藻前的手笔,她给大天狗下了咒。”晴明料想到源博雅下一句肯定要问一些自己不太想说的事情,便迅速的转移话题,他继续说道,“博雅你这次前来,又给我带来了什么样子的消息呢?” “正是那位玉藻前!”源博雅面色严肃,他问道,“晴明,你也应该知道天皇陛下最近收了一位女子做妃子吧。” “哦?”晴明思索片刻,回答,“确有耳闻,但却并未深入了解呢。让你如此紧张,这位女子和玉藻前有什么关系吗?” “上次前任治部卿田中源死后,他的家人并未将他府上的东西全部带走。他们只是带走了田中大人的尸体,其他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放在府里,包括那些曾经被仆人们拿去的用具也一一找回了。不仅如此,甚至每隔几天都有人进去打扫,这和田中大人活着时并无两样。这一直让我非常的奇怪,于是有一天夜里,”源博雅想说一些能够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不正经的词汇,但是他发现翻墙这个词很难用其他词代替,“我便特意拜访了田中大人家。” “特意拜访。”晴明重复这四个字,然后直接问道,“翻墙看到什么了?” 源博雅摸了摸自己后脑,觉得晴明说话太直接了,真是脾气越来越坏了。他在他们身边坐下,道,“我看到了玉藻前。” “玉藻前?你并未见过她,如何确定?”晴明指腹摩擦着黑子,考虑着自己该怎么走,但不管怎么看大天狗都赢不了啊,想到这一点他觉得还是早点结束得好,“你输了。” “不用你说。”大天狗垂眸。 “那天我肯定是不知道啊,我还没翻进去就被她发现了,但我慌忙离开之前记住了她的脸。”源博雅一脸正气,“在三天后,陛下娶了田中大人的外甥女——藻女,赐名玉藻前。这时我便意识到不对劲,但我当时想到如此大的事,晴明你一定已经听闻,并有了解决办法,于是就在家等候你的消息了。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天,我眼看着陛下气色一日不如一日,你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这让我不禁疑惑你到底在做什么。” “田中源的外甥女,原来一开始的目的是筹划这些事情。”晴明思考,这几天他一直在寻找平安京的阵法,并没有过多去管别的事情,没想到玉藻前的胆子如此之大,竟然直接去宫中做了妃子,“不太对劲,玉藻前以现在的能力,是无法靠近陛下的。除非……除非她将那阵法布在了宫中!难怪,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那阵法,是我失算了。” “她可会伤害到陛下!”源博雅忧心忡忡,被美色迷惑,死于妖怪之手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为了皇家颜面还是很需要担忧一下陛下的感情生活的。 “不必担心,她还没那个本事,”话虽如此,但晴明神色还是不太好看,“博雅,最近平安京内还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说一说可有妖怪或人类失踪吧。” 源博雅仔细想了一下,回答,“人类倒是没有,不过妖怪确实是有的。从一开始类似于天邪鬼这一类的小妖怪到像妖琴师一样的妖怪,失踪数量一直在不停上升。我还没有找到原因,但是我听说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妖怪所为。这与玉藻前布下的阵法有关吗?” “嗯,看来是找到帮手了,”晴明在听到身材娇小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蝴蝶精,他一直对她有所怀疑,“明日去上朝时直接告诉陛下这个消息吧,我与你一同前去。” “会不会过于直接了?”大天狗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虽然他对于晴明的能力有很高的评价,但仍然有所顾虑。 “她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是我。”晴明漫不经心的抬起手,将手中的黑子扔了出去,砸落了刚刚从外飞来的鸟,晴明冷笑,“也太过于自信了,这样的东西来打探我的动作,是挑衅么。看来玉藻前的阵法已经完成了,那么就彻底的开战吧。” “是否太鲁莽了?”源博雅隐约感觉这次晴明处理问题的手段不太对劲,这和他平时的作风非常不一样,好像在急切完成什么事情,奇怪。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我们在商量一下吧,也许她还有什么事情你没有考虑到,这会造成一个很大的问题。” “我明白。但博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晴明看着源博雅,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下垂,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下墨色的眼睛黑得如同深潭,源博雅叹了一口气,还是屈服于他的眼神之下,“好了博雅,明日要加油,没关系的,不必担心,我会成功的。” “好。”源博雅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问道,“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带好三岛白川的刀,能保命。”晴明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的妖琴师抱着三岛白川那把简易得不行得佩刀走了过来,“妖琴师也跟着你吧,说不定能帮上忙。” “你修好了他的琴?”源博雅从妖琴师手里拿过了那把刀,他感觉到他有一丝不情愿,“嗯,怎么了?” “没事。”妖琴师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坐下,源博雅疑惑的看了他几眼,有些不知所措。 晴明对此没什么感觉,他道,“妖琴师对玉藻前并不了解,说来好笑,活了那么久还像孩子似的,遇到喜欢的姑娘就变得鲁莽冲动,听到有人愿意帮助自己也没有多想,为了报复人姑娘的父亲竟然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要不是还留有最后一手,怕是……” “闭嘴。”妖琴师冷冷的打断了晴明的话,一点寄人篱下受人限制的自觉也没有,晴明看他这样也不气恼,自复活他这几天,和他相处得还算好。他大致也明白了妖琴师的脾气,这次他主动开玩笑,其中也有影射自己的意思。他也许被玉藻前动摇了,玉藻前之前又来过几次,为晴明找到了替换的琴弦,他评价晴明与妖琴师并无两样,但晴明清楚自己的计划始终不会变。 妖琴师有些生气的离开了这里,他觉得晴明虽然看起来温和,但是是个完全的骗子,说话时一点情面也不留,直接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好像生气了。”源博雅看着妖琴师的背影迟疑了会儿,他问,“你的应对之策是什么?” “并无应对之策,他过会儿就好了。”晴明不在意的回答,并且靠近了大天狗,软软的羽翼摸起来很舒服,要一直和他在一起才好。大天狗看着莫名其妙笑得像朵花儿的晴明沉默了,他发现晴明最近挺喜欢对着他笑的。而且晚上睡觉也不太老实,要不是看着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房里看起来很是孤独的样子,他才不会答应和以前一样挨着他睡觉。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心软同意啊大天狗! 大天狗陷入了无限的郁闷之中,晴明心情就很好了,他亲了亲自己家小朋友的脸蛋,源博雅在一旁恨不得捂眼睛,青天白日不知羞,带坏小朋友。 “我并不是在说妖琴师,而是指晴明你有没有准备好怎么应对玉藻前。虽然看起来临危不惧的样子,不过晴明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我们必须知道轻敌不是什么好事情,多少人失去生命正是因为如此。我并不希望你在这次战斗中受伤,晴明。”源博雅很严肃的告诫晴明,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像晴明表现得那么简单,但不管怎么样都一定不能出任何事情。 “一目连、花鸟卷、大天狗,博雅你,还有众多的式神们。”晴明叹了一口气,“到底在担忧一些什么呢?连昔日的神明都来帮助我,还请放心吧。” 源博雅难得眉眼间流露忧愁神色,他欲言又止,最终抱着佩刀离开了。晴明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有时候因为一些事情必须舍弃另一些事情,他不愿意多说,事实上是另一种欺骗。晴明明白,但是一旦选择了那条道路,不管前路如何,他一定会走下去。 一局定成败,想脱离规则掌控的从来不只有异世而来的玉藻前,还有身负使命的他。 “大天狗。” “嗯?”大天狗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喊了一声自己却又没有下文的晴明,不太明白还有什么事情,“怎么了?” “你有什么愿望吗?”晴明收拾棋局,将黑子一个个装好,大天狗看着那白玉似的双手,心中萌生出想要将它握住的想法。 “愿望?”大天狗思索片刻,道,“我想去唐国一次,听说那里很漂亮。但始终没有机会,最近很忙,而且文字和语言也很困难。”大天狗想着唐国那复杂的文字,心中有些挫败,太难学了。 “没关系,”晴明亲昵的蹭蹭他的小脸蛋,顺手将他齐肩的黑发用蓝色的发带绑了起来,“我教你。” “好。” 第49章 “晴明,你和博雅就一起留下吧,我正好想与你叙旧呢。”在退朝时村上天皇看着站在角落里的晴明来了这么一句,大臣们对这种事情都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他们三三两两的离去,大殿里只剩下喜笑颜开的陛下和正心虚的摸着自己鼻子的源博雅。晴明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好友,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村上天皇几乎快拉住晴明的手了,晴明在天皇陛下热情之下节节败退,不得不退出殿外,想要与陛下保持一定的距离。看来昨天他离去之后特意去宫中找了一趟陛下,也不知道博雅到底与他说了一些事情,导致陛下今天在上朝时一直对晴明挤眉弄眼,这等亲密意味让长岛内大臣都要气出病来了。 “晴明,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村上天皇意味深长的看了晴明一眼,晴明嘴的小幅度的抽了抽,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能让陛下露出这样的神情……晴明看了源博雅一眼,源博雅企图不留痕迹的退后,想要尽可能的缩小自己。 “陛下,昨日博雅与您说了一些什么?”晴明看着博雅那儿样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做什么好事情,如果在朝堂上直接说明,那么不管是对陛下还是对他来说都是有好处的,源博雅担心皇家颜面,他却从来对这不加关心,百年之后歌颂还是诋毁,也由得后人自己去判断罢了。 “嘛,这个说来是关于晴明你的事情啊,想必你心里一定清楚得很,”天皇陛下调笑,源博雅抖了一下子,干脆放弃了挣扎,他已经想象出了自己以后的悲惨日子,但是在朝堂上直接说出来真的太让陛下丢脸了,昨天还将藻女夸道天上去,今天就要传出其实是位凶恶妖怪的事实。说到底还是昨天转移话题的方式不对吧,自己竟然将那个事情拿出来讲。源博雅有些后悔了,他觉得不仅是晴明,自己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才行,冲动行事果然是不行的。 “唉,陛下,”晴明不太想和他多说了,解决目前的问题才是要紧事情,“那只不过是博雅的一个幌子,事实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而他不希望我在朝堂上讲出来罢了。” 晴明无情的戳破了事实真相,村上天皇听后瞪了源博雅一眼,表达了自己被欺骗后的怒火,源博雅有些委屈的摇头,村上天皇眯起眼睛,感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而且自己的好奇心并没有被满足呢!他也学着晴明的模样叹息一声,然后说道,“那昨日博雅所说,你心有所属的事情,并不是真的了?” 晴明听后无奈一笑,他看到源博雅时也有些猜想,还真给他猜对了。晴明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回答,“确有此事,臣确实心有所属。” 村上天皇眉头一挑,嘛,他的直觉果然不错。不过后面还有一些事情让他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毕竟臣子私事,怎么也不用与他说,可晴明这等人物,从未传过任何风流韵事,而现在突然来了一出,他也是很好奇的。就是对方……村上天皇的好奇心成功的占到了上峰,他问道,“那我还听博雅说,对方是个男子?” “这话也没错。”晴明点头。 村上天皇内心并没有太别扭,平安京男子与男子在一起的事情倒也不少,贵族之间常常出现这类事情,但他却从未听说过晴明与别家男子……等等?晴明与博雅很是亲近啊!村上天皇的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源博雅,源博雅觉得这眼神不太对劲,他们不是在谈晴明恋爱的事情吗,为什么会看向自己,难不成陛下他以为……打住打住,让事情到此为止吧! “还是说说我此来的真正目的吧,陛下。”晴明正色道,“您前些日子娶了田中大人的外甥女藻女为妃,并赐名为玉藻前对吗?” “是这样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村上天皇好奇,“说起来也奇怪,我对藻女一见钟情,她也与我一般想法,想必这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吧。” “哪里是缘分啊,”晴明摇头,“那藻女是一只妖怪!” “这……这!”村上天皇大惊失色,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想起来藻女绝美的容颜,内心极度不愿意承认自己新娶的妃子是妖怪这件事情,但晴明委实没必要骗他,于是他在各种惊恐之中,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那那那,她的目的是何,目的是何啊?” “这还是我连累了陛下,那妖物是我的敌人,是特意来杀死我的。陛下无需担心,她是无法伤害到您的,”晴明安抚村上天皇的情绪,待他慢慢平静下来后,问道,“现在那妖物身处何处?” “在袭芳舍。”村上天皇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我原是要她去承香殿,她却偏偏瞧中了袭芳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由,我觉得那地方有些偏了。” “袭芳舍……”晴明思索片刻,道,“是位于御所西北角,因庭中放置有遭落雷袭击而烧毁的巨树,故又名雷鸣壶的那个袭芳舍对吗?”晴明虽然问句,但异常肯定,“那个地方,怪不得呢!” “唉?晴明,你发现什么了吗?”博雅问道,村上天皇同样疑惑的看着自言自语的晴明,眼里满是不解。 “哦!陛下,是这样的,”晴明为两人解释道,“袭芳舍那颗参天古树已有生长了几百年了,怕是已经有了自主意识,加之它处于宫中,沾染了贵气,虽是仅仅只活了数百年,却也可能在一念之间成神!但这种方式成神却要遭受巨大的痛苦,那就是雷劫。这树心有那么大,却没有那个遭受雷劫的能力,便在天雷中死亡了。明明只差一步就可成神,想来那树也不甘心,怨气缠绕着整个袭芳舍,所以妃子们一住进去便生病,我上次是与您说过,让您将那儿封掉的。” “原来如此。”博雅摸了摸后脑勺,道,“那阵法就布在袭芳舍吧,晴明,我们这就去将它破解吧。” “好。”晴明点头,又看向村上天皇,道,“那妖物死后,陛下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明白。”村上天皇苦笑,“你们快去吧,她再继续在皇宫待一会儿,我心里就难受几分。” 语罢,源博雅与晴明便向村上天皇行礼,退出了大殿前往袭芳舍。在这一路上晴明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血腥味和妖怪们的怨气太重了,这阵法竟是有能力将整个平安京吞噬,让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晴明召唤出大天狗还有一目连与花鸟卷酒吞茨木之类,其他式神也一并跟来,他们一行人走在廊下,心情十分沉重。 袭芳舍的大门打开着,藻女安安静静的坐在庭院里等候着他们的到来。她对晴明一笑,划破自己的手心,将血液滴在那巨大的树上,一瞬间那树上所有焦黑的痕迹都消失殆尽,又变得生机勃□□来。它巨大的枝叶迅速的生长着,遮天蔽日一般,庭院内被黑暗笼罩下来。幽蓝色的烛火燃起,提着灯笼的藻女还是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晴明也看着她,没有风声,檐角风景却不停的发出尖锐的声响。最终,晴明带着他们迈过了那道门。那门在他们都进来后立刻关闭了,源博雅尝试推开但无果,他看向晴明的背影,没有说话,他相信他一定能带他们冲破这里。 “嘶——嘶——,男人啊!负心汉啊!” 冰冷的声音从参天大树上传来,树木与鳞片摩擦发出刺耳的噪声,众人望去,发现是一名人身蛇尾的女子正在树上盯着他们看,她露出凶狠的神色,像是要将他们全部杀光。 “是清姬!大家小心!”晴明出声提醒,但清姬已经发起了攻击,一道道火焰顿时向她们而来,晴明念起咒语阻挡,式神们也加入了战斗。清姬摇动着蛇尾冲向他们,跟她一起的还有其他妖怪,足以组成一次百鬼夜行! “爱就像焚身之火,你们也一起为爱献身吧!” 清姬大笑着,熊熊火焰包围着大家。晴明与大天狗原本十指相握,但大天狗在火焰袭来时松开了手。他张开双翼直奔这场混战之中,毫无畏惧神色。决斗之心已经被点燃了,那万妖之王的气焰即使在幼时也没有任何减少!火焰越来越大,大天狗的狂风卷起众多妖怪,眩晕感和大天狗那副不屑的表情让他们把主要攻击目标改变为他,他们冲向大天狗,密密麻麻的妖怪都是嗜血的狂徒!但大天狗同样,那是随着血液流淌的战意!永无止尽的热血! 疯狂的热爱着刺破肉体时发出的声音,敌人在死亡时的尖叫,飞溅而出的血液是滚烫的!我们沉迷这场生与死的游戏,如同唐国魏晋南北朝时人们热衷于吃食五石散,即使内脏毁坏,也为那烈火焚烧时带来的快感所迷惑,这场决斗,我们在所不辞,毒液侵蚀肉体也无所谓,被烈火灼伤也不要紧,请来战斗吧!请和我战斗吧! “杂碎们,来战啊!”大天狗打破层层攻击,妖怪们像永无止境的武器供藻女驱使,他们前仆后继而来,大天狗在血腥的战场里擦干自己脸上血液,对晴明一笑,说,“喂,好歹自己也努力一些吧晴明!我可是——为你而战啊!”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晴明身边有很多声音混杂,妖琴师的琴声和酒吞的怒吼,还有其他的尖叫与哭声,它们都足以掩盖过去那微小的声音,但晴明就是听见了。透过黑压压的妖怪,他看到自己的所爱之人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他坚定的声音穿过一切,告诉晴明,他为他而战。 “为爱献身又如何呢?”晴明冷眼看着远处的清姬,他手执草薙剑,看似柔软却下手果决,他砍倒了身边所有的妖怪,直冲清姬,“就请您随着他们一起也死去吧!”他砍断火焰,无视了其他妖怪的攻击,将清姬定在了树上,“破——”他大吼一声,围绕在他身边的符咒全部飞向清姬,清姬的身体在一瞬间炸裂了,其他战斗中的妖怪也全部发出痛苦的嚎叫。藻女神色不明的看着这一切,手中拿笔的手并未停下。 “是桥姬幻境!”大天狗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袭香舍在清姬死亡的一瞬间又恢复了他们进来时候的干净模样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这是桥姬幻境的特征,当众人进入幻境后操控者会设定一个‘眼’,如果想要破解幻境,那么就要找出‘眼’,结束掉她的生命。但很显然,这不止一重幻境,他们踏入袭香舍的那一刻无限的幻境便启动了,在无限幻境中只有杀死掉最终的那个‘眼’才能够出去。但是最关键的问题如果桥姬在这里,他就帮不上任何忙,“该死。”他低声骂了一句,回到了晴明身边,“你早就知道了?” “我很抱歉没告诉你事实。”晴明擦拭草薙剑上粘稠的血液,看着又一次扑上来的妖怪,接着说,“正如你所料,宇治桥姬与藻女合作了。她并不希望你破坏她的计划,所以……”晴明垂眸,并没有把话说完。 “吾可从来不是小孩子啊!”大天狗感到了生气,在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被欺骗和背叛让大天狗咬紧了唇,但现在的局面无论如何都不是他闹的时候,虽然他现在想把晴明打一顿,“回去再和你算账,快点解决现在的问题吧,蠢货。你知道最终的‘眼’是谁吗?也许是玉藻前,如果你干掉她我们就能冲破无限幻境。” “不是她。”晴明一眼就看到了那棵树,“那只是个迷惑我们的幌子,正真的‘眼’——是它。”大天狗听后皱眉,但事态也来不及让他多想,晴明接着说,“让博雅拿着三岛白川的刀插入那棵树,我刚刚已经留下了印记。在我打破树的结界后他就立刻动手,动作一定要快!” “好!” 一切准备就绪,博雅冲向了那颗参天大树,大天狗和酒吞在他身边掩护,一目连为他们使用了风神之佑。晴明双手紧握草薙剑,他念着咒语,脚下显现出一个五芒星阵法,他将草薙剑插入地下,一瞬间金光闪耀,所有的妖怪都灰飞烟灭,前路一览无余,无所阻碍!源博雅抓紧时机将刀刺入那树里,在新一轮的幻境开始之前打破了这一切。 “咳咳。”隐藏在暗处的宇治桥姬擦干了嘴角的血液,走了出来。藻女也没闲着,她完成了自己计划的最后一步——草薙剑! 所有的妖怪血液和怨气都藏在那颗被复活的参天大树里面,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刻,插入地下的草薙剑被怨气侵蚀,它吸收了妖怪们的血液成为了藻女手中的武器,在一瞬间直直刺向了晴明! 晴明被这变故打的措不及防,他没料到阵法实际上也是一个幌子,正真的武器竟是他自己手中的剑!他被草薙剑刺穿,能感受到生命力渐渐流失,所有的力量都在被草薙剑吸食,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他还是发现了不对劲!如果藻女掌控了草薙剑,她就能够解除八岐大蛇的封印,再次打开时空裂缝! “该死!她骗了你!你以为事情会真的这么顺利吗?”晴明吐出一口血,他强忍着痛苦站起来,他不能拔出草薙剑,不然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虽然还有复活的机会,但他还有事情没能够解决,绝对不能这么快就失去意识! “什么?”宇治桥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看向身边的藻女,却发现这不过是一个替身,她怒吼,“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一切都前功尽弃了,玉藻前欺骗了她,她也不过是这场戏中的一个戏子!八幡神不会到来,而大天狗也无法成神。玉藻前却能在杀掉这个世界的晴明后撕开时空裂缝,带着草薙剑去往原本属于她自己的时空! 夜叉在晴明身后突然出现,他面无表情的拔出了草薙剑,然后打开了庭院的大门。宇治桥姬想要阻拦,但是晴明直接砍断了幻境让她元气大伤,无法阻挡夜叉的离去。此时晴明力量已经完全流失,他无力的半跪着,大天狗几乎红了眼,但当他飞过去抱住晴明时,晴明瞳孔涣散,意识已经不清了。晴明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吐词不太清楚,大天狗颤抖着双手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靠近他的嘴仔细听着他要说得话,是‘抱歉’二字。 “谁要你的抱歉啊!”大天狗红着眼,抱得越发紧了。他的容貌慢慢在改变,从一开始的少年体态恢复成了正常模样,他愣了片刻,低着头亲吻晴明的额头,然后沉默着将他交给源博雅,无声之中源博雅竟觉得恐惧。 大天狗拿走了三岛白川的剑,将藏在屋内的蝴蝶精抓了出来。他路过宇治桥姬时并没有停留,只是平静的带着蝴蝶精走出了门。玉藻前同样等候在外,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道,“接下来交给我吧。”大天狗将三岛白川的刀给他,玉藻前拿起刀叹息,“人人都传言十握剑不如草薙剑,但好歹也是击败诸神的神剑啊!” “他早就想到了?无知的人类。”大天狗语气没什么起伏,他看着自己手里提着的蝴蝶精,道,“你知道她在哪儿对吧,带我们过去。” “大天狗,大天狗大人啊!”蝴蝶精哭泣,诅咒消失后她已经恢复了神志,她曾犯下何等罪孽啊!那些妖怪的尖叫在她徘徊,他们的怨气化作百万年的恨,鲜血要溢出来了。 “她在哪里。”大天狗重复,蝴蝶精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她颤抖的带着指向了黑夜山,然后瘫软在地。大天狗没有管她,带着玉藻前直径离去。 “堕天!” “羽刃风暴!” 藻女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到来了,她手握草薙剑,却无法打开八岐大蛇的封印,冥界自从阿菊的事情后加重了封印,有阎魔把守,她无法去往冥界。藻女怨毒的看着大天狗与玉藻前,冷笑一声。夜叉站在她一旁,妖狐追了上来,但他不为所动。似乎并不认识妖狐一般,妖狐看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迟疑了,也许一切都是虚假的,包括爱。 “晴明总归是死了,逃不出去也无所谓了。”藻女握着剑冲向大天狗和玉藻前,“你们也下去给他陪葬吧!” 玉藻前没有动,他只是静静的盯着藻女的眼睛,在她快要来到自己面前时,飞快的发动攻击,九尾在他身后出现!这让藻女的动作迟钝了,在这时大天狗反手抽出十握剑,快速的闪到她身后用十握剑将藻女刺穿。藻女大笑,这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诸神之剑限制不了她,大天狗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但在她准备拔出十握剑的时候,一道天雷劈向她,藻女笑着的脸崩溃了,她本是异界而来之物,自然挡不过规则这一击,几乎是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夜叉还是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大天狗慢慢的弯腰捡起两把剑,然后头也没回的离开了黑夜山。玉藻前走前脸上带着讽刺的笑,评价,“已经忘记自己还需要躲避规则了么,真是愚蠢。” 无人回答,留下的人都很沉默。 第50章 晴明的葬礼大天狗没有参加,所有操作都是玉藻前一手安排的,平安京的宅子保留了下来,大天狗一直住着,很少外出。晴明死后式神们也要离开了,萤草和座敷童子难得没有吵架,沉默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离开时一一与大天狗道别。而大天狗安静的坐在廊下,对他们漠不关心。 宇治桥姬来过很多次,但当她看着那紧闭的朱红大门后,却始终迈不过那道门槛。八幡神没有来,但大天狗确实成神了。村上天皇为他在爱宕山设立神社,歌颂着他与晴明的事迹。大天狗对此没什么兴趣,每日擦着剑,喝着酒。日子过得很平静,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源博雅有时候会过来给大天狗打扫庭院的卫生,修剪杂草和修补大天狗破碎的心。他给大天狗讲述之后的事情,夜叉从一开始就是异世而来的玉藻前的人,他是阿菊的将军的一部分,用了违背天理的手段化为冥府恶鬼,得以逃避生时作孽太多的惩罚。他帮助她不过是为了一份重新投胎的机会,漫长的生命和这些年树立的敌人让他太累了。妖狐爱着他,但这件事情始终没有结局,谁也无法明白夜叉的内心,他从此消失了。 妖狐尝试寻找,但还是事情不了了之。七月二十二日只是个意外,所有美好的邂逅都不该深究。 一目连和花鸟卷去别的地方了,他们感情一直很稳定,让妖怪们都很羡慕。茨木和酒吞也住到了一起,他们时不时会来看望大天狗,带来美酒与宇治桥姬送来的白色狩衣,他都接受了,无悲无喜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很担心。蝴蝶精自杀了,青行灯讲述着平安京的变故,故事越来越复杂,大天狗被博雅强硬拉出去听过,他坐在高大的树上垂眸不语,似乎故事中那个妖怪并不是他。 “别在继续下去了。”博雅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天狗,不管怎么样都必须振作起来啊!”大天狗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擦剑。博雅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部。大天狗抬头看他,不知为何泪水在一瞬间涌来,他抱住源博雅,失声痛哭。 对未来的茫然和对宇治桥姬的失望,晴明的突然离去让他几乎崩溃。他在所有时候都没哭,但当博雅像晴明一样温柔的轻拍他的背部时,大天狗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住了。 “没关系的,大天狗。”博雅眼角湿润,他紧紧的抱住大天狗一声声劝解着,他自己也无法接受那个强大的男人离去的事实,明明只差一点,明明那么自信的说着一定会成功啊!之前所有的困难都已经解决了,幸福触手可及,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我们总是猜不到结局。 “我会找到他。”大天狗擦干眼泪,缓缓的说道,“我可是和晴明那家伙,约好了的。” 博雅看着他,知道了又一场别离到来了。大天狗如他意料的,在一个月后离开了平安京,开始了一次又一次关于晴明转世的搜寻。 但时间如同流水一般过去千年,妖怪们慢慢消失,朝代的更替与不断的战争。在二零一八年,大天狗做了一件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强行打开了通往冥府的通道,并抢夺了生死簿,但上没有安倍晴明这四个字,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知道了不太对劲,晴明那家伙还留了一手。 “哎呀呀,被发现了么。”玉藻前忽然出现在大天狗面前,他轻轻拿走他手里的生死簿还给给了快冲上来打人判官,“生气了?” 大天狗看着他,脑门上青筋爆起,他觉得自己暴躁的去挖晴明的墓,“他在哪儿?” “这个我却是说不太清楚,”玉藻前无奈的回答,“不过也许去中国会有答案。”大天狗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玉藻前伤脑筋的看着大天狗制造出来的残局,在阎魔充满怨念的目光下有些郁闷开始收拾起来,“俩糟心崽子,装逼完就走,责任全部我承担。” “既然家长负责。”阎魔算着自己的损失,列出长长的赔偿单,“您看?” “知道了。”玉藻前瘪嘴,小金库又要减少,到时候等到大天狗找到晴明后再让他赔偿好了,也不知道大侄子在中国混得好不好,有没有钱赔。忧伤。 另一边的大天狗也忧伤,他拿着茨木给他办的□□和《现代妖怪生存指南》坐飞机来到了中国。茨木混的不错,成功当上总裁,这让酒吞天天在家坐吃等死,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得只大天狗要去中国找晴明后,酒吞大手一挥给他在上海买了套房,并塞了好几张卡给他。 大天狗表示很感动,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问题,语言根本不同。中国这边妖怪管的又严,还有法律规定妖怪不许成精,大天狗站在飞机场门口和酒吞打电话,但酒吞电话常年打不通,这导致大天狗有些不知所措。 “こんにちは(你好)?”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大天狗响起,大天狗睁大了眼睛不敢回头,那声音的主人从他身后走到了他面前,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大天狗头是低着的,他没看那人的脸,可他就是知道这是晴明。“需要帮助吗?”年轻人见他不回答又问。 大天狗终于抬头了,他看到那张脸后控制不住情绪舒展开了原本掩藏着的双翼,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年轻人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他的羽翼,笑着道,“建国后可不能成精哦。” 大天狗没说话,非常直接的将年轻人扑倒了。被妖怪压在身下的年轻人无奈的笑了笑,道,“嘛,这么直白可不好啊,妖怪先生。” “碰到了就要负责。”大天狗面无表情的说。 “好了,知道妖怪先生就像封建时代的姑娘一样了,不过也太热情了,真让人难为情啊。”年轻伸手触碰大天狗的脸,起身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吻,“所以,要和我回家吗?”年轻人用的是疑问句,但是语气中温柔又强势的口吻大天狗熟悉得想哭,“那么,走吧。” “好。” 重新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大天狗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被这家伙骗得有多惨的事实,他开开心心的跟着晴明走,然而一直跟踪着他的某妖怪就很纠结了。 带着墨镜口罩加帽子的玉藻前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身份是风水师?好封建迷信啊,大家都这么先进,也不知道大侄子能不能接到单子,赔不赔的起自己媳妇儿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