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岫主人X拂樱斋主】换心作者:余映 食用前说明: 架空现代糖主,恶搞向 也许会有点小虐 皇悦有喜剧向 第01章 换我心,为你心。 人们称呼地底为「地狱」,而住在这里的生物则称呼为「恶魔」。 而生活在这的人们则称呼这里为「火宅佛狱」。 这里的气温很高,由脚底发出的光当做光源,将充满在空气中的邪元当作粮食。 强者靠邪元生存,邪元则靠弱者孕育。 生在佛狱,唯一的目的便是变强。 现今佛狱最强的王者放弃了掠夺他境资源的野心,原因很简单,因为匮乏的资源造就佛狱人坚韧的生命力,与坚强的自尊心。 过多的资源只会造成腐败,只会让佛狱饲养出无用的米虫。 若是达到一定的程度,佛狱的生活其实很无聊的。 除了偶尔会有挑战地位的挑战者可以排解时间,基本上坐在越高地位的人越是无聊。 佛狱说得出的阶级也才四个,最高的位置是王,其次是公与侯,再来便是者。 通常拥有这些阶级的人会在阶级之前加上自己的称号。 前面三个阶级的地位是平等的,他们各有一两个心腹伴在左右。 这天与以往一样,又是无聊的一天。 凯旋侯坐在樱花树的枝干上看着树下正被樱花啃食的尸骨发呆。 旋即,一抹娉婷的身影出现在树下。 「侯真是好雅兴,在赏花吗?」玷芳姬踩碎散布在路上的阴森白骨,轻轻勾起红唇。 「看起来像吗?」 凯旋侯跳下樱花树,整理了一下厚重的黑色袍子。 「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提醒您一下公要归来了。」 「与我何干?」凯旋侯挑了下眉。 「身为同僚,侯不去关心一下吗?」 「私自跑去地表,不经通报,胡乱游荡,竟还记得回来吗?」凯旋侯冷哼了一下。 「侯言重了。」玷芳姬水袖轻甩,笑,「侯您还不是帮忙公掩饰吗?何必话说得如此绝情呢?」 「就算报告王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惩罚。佛狱这般无聊,谁都想出去玩玩。」 「也包括您吗?」 凯旋侯瞪了玷芳姬一眼,后者只回以微笑。 「不必探问太多。」 「芳姬怎敢探问侯呢?」 「罢了,没事别来烦我。」 凯旋侯甩了甩手,旋即跳回樱花树上,靠着枝干闭目不语。 「侯,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休息,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偷袭或融入花树做为养份喔。」 「轮不到你操烦,吾堂堂凯旋侯会被偷袭?那佛狱就没废物了。」 没听见离去的脚步声,凯旋侯又皱起了眉。 「侯您真的不会想离开佛狱透透气吗?」 不出所料,玷芳姬的声音又再度自树下响起。 「怎么?你们想趁我不在佛狱时搞出什么大改革?我洗耳恭听。如果有趣我不会阻止。」 「怎么会?佛狱现在很好,只是无聊了些。」 「女人不就是怕无聊?想找乐子?」睁开眼,锐利的眼神扫向玷芳姬。 「唉,侯您的疑心病真重,公与芳姬只是想为您无聊的生活添一点乐趣罢了。」 「说来听听。」重新阖上眼,动了动身子打算在树上找个好姿势躺好。 「侯应该听过『过心』一事吧?」 「前阵子挺流行的,不就是把心脏移给刚死去的地表人,让他延续生命吗?」 「是啊,将心脏转移,便可以延续他的生命,而少了心脏的您便要待在他身边直到他寿命终了,或是您自己取回心脏,不然若心脏有个万一,您的功体便会废除,直接成为邪元的养分。」 「吾不是善人,地表人跟我毫无瓜葛,吾何苦冒险去救一个毫无瓜葛的地表人,让他牵制自己一辈子?」 「反正地底的生活那么无聊,有个新挑战渡日也不错啊。」玷芳姬轻笑,「侯您放心,公与芳姬会为您隐瞒的。」 「矫情、虚伪,你以为我会轻信你吗?你其实也很想要侯这个位置吧,想把我铲除不必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直接动手以实力分高下,吾凯旋侯并非害怕挑战来临,也非是害怕地位被抢走的鳖三。」 闻言,玷芳姬轻叹一口气。 「您有必要这么紧绷自己吗?依您的强大,您难道会害怕芳姬的手段吗?您难道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闯闯看?您在这里已经无人能撼动,您又怎么会害怕您离开之后这里的改变?您离开后的唯一变化便是佛狱的凯旋侯暂时不在,如此而已。王已没有争战的野心,佛狱不会改变,您还在惧怕什么?为什么要将自己关在佛狱?」 凯旋侯跳下了树,一手掐上玷芳姬的颈,那双邪魅的紫晶色眼睛注视着她。 「你不觉得你的口气太过猖狂了吗?公副。」 「芳姬不敢。」 收回手,凯旋侯跃上了花树的顶端。 「无妨,吾就遂了你们的心愿出去,吾期待吾回来后你们究竟会把佛狱改革得如何。」 旋即,黑色的身影融入永远漆黑的天,消失。 回到住处,凯旋侯开始打点一切。 「侯,请问您在做什么?」一名拥有一头草绿长发与一身漆黑装束的蒙面青年出现在凯旋侯面前。 「喔,无执相,你暂时代理侯的位置。当然,你也可以对外宣称你是侯,只是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有信心能打赢我。」 「吾不会逾矩。」无执相单膝蹴地跪了下来。 「那就先这样了,没事不要来找我,有事也别来。」 第02章 第一次离开地底,呼吸到地面上的空气使得凯旋侯猛咳嗽。 「咳咳咳咳,地表的空气未免太奇怪了吧。」 久居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待在佛狱里闻着腐败的气味习惯了,竟对清净的产生反感。 凯旋侯站在原地适应了一下,才开始行动。 地表现在是暗夜,刚好能使他的身影隐藏在漆黑的夜里。 找个刚死的人啊……既然要换心,那就找长得好看一点的吧。 不然待在他身边的时候不小心因为长太丑误杀了他那就麻烦了。 他寻遍一整个城市,但似乎都没有他想找的那种人。 他踌躇了一下,决定在一座大楼楼顶的边缘坐下歇一会。 风景不错。 微凉的晚风吹起他墨绿的长发,他闭上紫晶色的眼细细享受这个时刻。 突然间,顶楼的门被粗鲁地打开。 「喂!你别冲动啊!人生还有很多美好,你这样又是何苦?」 凯旋侯回头一看,挤在门口的有一紫一蓝的两道身影。 ……地表上的疯子真多。 「枫岫你也去劝劝他啊!」 蓝影转头去和旁边的人咬耳朵,但还是被神经敏感的凯旋侯听得一清二楚。 「极道,你不觉得我们太多管闲事了吗?」 说得好。凯旋侯不自觉地在心里默默赞同。 「唉呀不成,枫岫你口才不是很好,不如这样吧,你劝回了他,我就请你一个月的午餐。」 「你这个人也真怪,与人非亲非故的……算了,反正免钱的午餐不要白不要。」 语毕,紫影朝着他走了过来。 「朋友,世上还有很多的美好与希望,你这样苦执一件事又是何苦?想想那些为你担心的朋友,想想世界还有多广阔……」 坐在原位的凯旋侯只觉得没有隐身真是个错误,然后面无表情地听着眼前人的长篇大论。 「……所以你根本不必自杀啊。」 呼~终于讲完了。枫岫满意地看向眼前人,希望看到一脸大澈大悟感怀于心的脸庞。 因为顶楼没有灯光,加上眼前人又一身黑色装束,刚刚在门边只瞄到有个有着一头长发的人影。 现在近距离一看,发现那个人的装束很古风,墨绿的长袍点缀着金色的边,长长的黑发不知道是怎么整理的,梳成复杂的发髻,头上还有还有很多细致的装饰品。 左眼角还有个古怪的刺青,重点是,他有一双邪魅的紫晶色眼珠。 ……戏剧科的人吗?那双眼睛是变色片吧? 「……你们地表人真奇怪。」 「啊?」 「算了,我没事,也不会有事,你可以退……离开了。」本还很习惯地要讲了声退下,但话吐出一半就想起这里的风俗不太一样,硬是把话卡回喉咙了,连忙改口。 凯旋侯站了起来,打算离开了。 没想到枫岫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向后拽。 一个重心不稳,他直接撞上枫岫的胸膛。 靠!好痛!凯旋侯立刻拉开距离,揉了揉头皮。 枫岫也吃痛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被凯旋侯头上复杂精巧的头饰打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这种地方站起来你不要命啦!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你知不知道!」忍着痛枫岫对着凯旋侯大骂。 ……这个人有病啊? 凯旋侯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却踩了个空。 「小心——!」 枫岫立刻往凯旋侯的方向前倾,然后整个人掉下了楼。 「枫岫——!」 尚风悦见状马上冲了过来,但还是慢了。 尚风悦抬起头,却发现凯旋侯浮在半空中。 「……你……」尚风悦瞪大了眼。 凯旋侯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朝着地上摔得血肉模糊的紫影看去。 第03章 为了劝说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不要自杀珍惜生命却不小心摔落大楼,魂归西天。 大好的将来就这样消失了,尸体还像被炸弹炸开一样难看得要死,血肉模糊。 如果这只是网路上的一则难看笑话,枫岫也许会在屏幕前赏个脸大笑三声,偏偏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实在令他笑不出来。 靠夭我有病呦! 这是枫岫坠下楼的最后意识。 枫岫真的没有想过他还能再次睁开眼睛,他一直是个无神论者,死去便死去,无所谓的天堂与地狱。 但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尚风悦的脸。 「呼~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归西了,幸好,何必为一个月的免钱午餐这样豁命啊?」尚风悦拍了拍胸膛,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我没死?」 那种高度摔下来没死?也没变植物人?骗鬼喔! 「死过一次了。」 「?」 「由他向你解释吧。」 尚风悦指着站在床的另一边往窗外看的墨绿身影。 凯旋侯转过身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地表人果然都有病。」 「喂!我是为了救你耶!」 没注意到对方的用词,枫岫用力地反驳。 「结果变成我要救你了。」狠瞪。 凯旋侯把手腕伸到唇边用力地咬了一口,顿时鲜血如注。 「喂!你干嘛?极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尚风悦见状,很习惯地把放在床头的碗拿出来接血。 「……」枫岫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当碗装满血以后,凯旋侯手腕上的伤口立刻愈合,而尚风悦就将碗推给枫岫。 「喝完它。」 「……你在耍我吗?」 「很可惜,不是。」 「……」 「快喝啦,不然等它凝固你就要用吃的了。」 枫岫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碗,闭上眼用力地往嘴里灌。 「呼~好了,看你已经醒了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先回去了,黄龙还在等我回家。」 尚风悦迅速地夺门而出,房间里只剩下枫岫与凯旋侯。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怎样了吗?」 ***** 「……你……」尚风悦瞪大眼睛看着悬空的凯旋侯。 「所以我说我不会有事。」 「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来自火佛宅狱的凯旋侯……照地表的说法我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恶魔……」 尚风悦相信了大半,因为这里是顶楼,不可能有人能不靠任何外力悬浮在半空中。 而且对方的打扮跟常人根本不同,尤其是那双邪魅的紫晶色眼眸根本不可能是靠人工的方式孕育出的颜色。 「你的朋友有什么不良习惯吗?」 「啊?似乎没有。」 对于凯旋侯突然爆出的问题尚风悦下意识地回答了。 「身上有什么隐疾?」 「他很健康。」人都死了问这个干嘛? 「嗯……好。」 好什么? 尚风悦只觉得领口一紧,整个人被凯旋侯提了起来,然后往下一跳。 尚风悦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好好地站在地面上了。 枫岫摔下来的这一片刚好没什么人烟,基本上不会有人走动。附近也只有水泥砌成的墙与路面,连个植物都没有。 「啧,该碎的都碎光了,死得真彻底,麻烦死了。」 那你当初伸手拉人家一把不就没事了?尚风悦在心里吐槽。 面对好友的死,老实说他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看着眼前墨绿身影的样子分明就是能救活人家,那也没必要上演哭天抢地的戏码。 凯旋侯诊视了一下枫岫的尸体,再转过头问了尚风悦一次。 「确定他没有隐疾或是不良习惯?」 「嗯。」 「那他有没有得罪什么非取他性命不可的人?」 「没有。」应该没有……南风不竞到底算不算? 显然的,恶魔并不会读心术,也许只是人家懒得确认他说的话的真伪。 「好,你退开一点。」 依言,尚风悦退开了几步。 凯旋侯一手蹴地,手心沾满了尸骨溢出的血水。 然后用力地往上一拉。 那些原本铺在地上的尸块血水竟然重新拼成了一个人型。 枫岫的身体重新朔造好以后,便无力地往凯旋侯身上倒,凯旋侯顺势接起来后便向尚风悦的方向喊。 「喂!过来扶着。」 「喔。」 尚风悦依言过去扶助枫岫,然后就在他眼前凯旋侯开始脱起衣服。 「……你在做什么?」 「我不想让血沾到我的衣服。」 语毕,凯旋侯把手伸到自己的左胸,就视觉与声音兼并的效果来说真的挺恶的。 随及一颗活跳跳的心脏就这么被挖了出来,手上拿着自己的心脏,人却像没事一般站在原地用另一只手划破枫岫的胸膛,打碎左胸口的肋骨,将原本那颗心脏拉了出来塞进自己的。 在凯旋侯胸口的大血窟瞬间收口痊愈,而枫岫胸口的伤也慢慢恢复。 「好了,嗯……应该好了。」凯旋侯慢条斯理地套起上衣。 ……应该是什么意思?能不能不要用这么不确定的词汇啊?尚风悦在内心哭喊。 折腾一番,尚风悦决定先将枫岫送回他家,当然,附带一只凯旋侯。 安置枫岫躺在床上,却依然没见人转醒。 「他还是没醒,怎么办?」 「他命是救回来了,其他的伤也好了,但是我刚刚打碎了他的肋骨,他现在会醒我跟你姓。」 「……」 于是又折腾了三天,主要还是靠特效药(凯旋侯的血)枫岫才终于醒过来。 ***** 「所以你把你的心脏给我?那你怎么办?」 「我不用心脏也能活,但我必须看着你,以免你『又』为了劝说他人爱惜生命挂掉,到时候我的功体也会被废除,直接成为地底的养分。」 还特地加强『又』。 两人无语地对视了一整个晚上。 第04章 对视一整夜自是不可能,枫岫还是在迷迷糊糊之中睡着了。 隔日一早,枫岫预设的闹钟在床边响起,下意识地将窝在被窝的手伸出去想按掉闹钟再睡个回笼觉,却先触上一只冰冷的手。 睡意全都没了。 「吓啊!」枫岫整个掀开被子弹了起来,又因为拉到还没痊愈的伤口而跪下来躺回床上,动作一气呵成。 「……原来你不只有病,还病得不轻。」 先枫岫一步按下闹钟,拿起来研究的凯旋侯冷眼地看了一下枫岫,下了这个结论。 「痛痛痛痛痛——」 枫岫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更别提反驳凯旋侯的话了。 「真是的,就算没有意外你一定也会自己笨死,我为什么要救你?我真想知道当时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凯旋侯将人扶正,把棉被重重地盖好之后伸手去取放在床头的碗。 「又要喝你的血?」 「靠,我的血可是很珍贵的好吗!你竟然嫌弃它!」 「一定要生喝吗?」 靠夭不然你要怎么喝!凯旋侯在心里默默吐槽,然后把装满的碗塞了过去。 「不然你是要炒、煮、煎、炸、清蒸红烧自由尔选。」 「……我错了,我喝。」 认命地接过碗,深吸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喝下去。 「对了,你以后要一直跟着我?」 「嗯。我也不想,但没办法,我不想这么早回去。」 对一个无神论者而言突然冒出来一个来自异空间的奇异生物,还救了自己一命,这种感觉说多奇怪就多奇怪。 枫岫还是决定淡定地接受,然后面对将来要一起相处的人。 「那我们重新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枫岫,大学三年级,中文系。」 凯旋侯瞥了他一眼,说,「我叫拂樱。」 「你不是叫凯旋侯?」 「那是阶级,不是名字。」 「你们那里也有樱花?」 「有,樱树是最卑贱也是最尊贵的植物。」 「嗯?」 「在佛狱的资源很匮乏的,为了生存,在那里的孩子都是啃着尸骨喝着血水长大的。植物也一样,其中,樱树最为特别,它啃着尸骨绽放出美丽的花。它的花盛开的时间不长,当花开始凋谢,花瓣便会扎在经过的人的身上,吸取他们身上的鲜血做为养份。强者顶多被吸掉一两口血,弱者大概直接被当作养分。」 「那样稀少的资源,你们不会想争战夺取资源吗?」 「稀少的资源造就佛狱人生生不息的坚强生命,也许有的时候会羡慕地表人丰富的资源,但丰富的资源定会造成腐败,唯有限制资源的使用,佛狱人才更会懂得珍惜,珍惜捧在掌心的每一餐。」 先前没什么机会细看眼前人的长相,枫岫静静揣详凯旋侯的侧脸。 说真的,很漂亮。 有别于男性该有的刚毅,拂樱的脸只让人感觉娇艳。 等等,他是男的吧?会不会只是长相中性? 「喂!你干嘛?别人在说话的时候恍神很没礼貌你知道吗。」 在佛狱的时候没一个人敢在他堂堂凯旋侯说话的时候恍神的,基本上只要是有阶级的人都不会恍神,搞不好一恍神就被身边的植物吸进去了,谁敢恍? 「没什么我只是在思考你是男是女……」枫岫随口答腔。 「……看不出来吗?」 「呃,我怕我判断错误啊……啊哈哈哈哈哈。」 「……」 为了避免气氛继续尴尬,枫岫随口转移话题。 「地表上也有樱花,你想看吗?不过我们这的樱花不会吸人血你放心。」 「不会吸血的樱花?」 「现在正好是花季,要去吗?」 「嗯,反正没事。」 第05章 「你先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 虽然枫岫比较想先洗个澡(都三天没洗了),但又不想要人家等。(谁知道人家会不会爆走啊?) 草草换下衣服顺势牵上拂樱的手,锁上门就出门了。 枫岫租的房子位在郊区,这天又是平日,所以路上没什么人,正好不用承受别人看凯旋侯的异样装扮。 「到了,就是这里。」 樱花几乎漫延整个天空,樱树间枝叶与枝叶交织成一个粉色的天网。 花瓣飞在风中,别于佛狱樱花啃食血骨天生带的腥红色,地表的樱花,是凯旋侯从未见过的颜色。 勉强形容的话,只能说有点像是晕在纸上,很淡很淡的朱红色。 很淡,很美的颜色。 「这个是……樱花?」 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握住眼前斑斓的美景。 「应该跟你们的樱花不一样吧?我们这的樱花是粉红色的……」 说到一半转过去看凯旋侯的表情的枫岫愣住了,因为在凯旋侯脸上漾开的,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微笑。 嘴角浅浅地勾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紫晶色的眼珠里滑过淡淡的笑意。 那个瞬间,竟也让他看得痴了。 「很漂亮。」 低头看着握在手心的粉色花瓣,拂樱的笑意更浓了。 也让已经呆一半的枫岫脑袋完全停摆。 打破眼前这个美景的,是一群煞风景的高亢声音。 「啊——!你看那个男生好帅喔,装扮超特别!」 「对啊!是在cosplay吗?」 「我好想拍张照喔~」 「走,去问问看。」 眼看着人群就要靠过来,凯旋侯挥掉手上的花瓣,抓起枫岫的领子拔腿就跑。 枫岫只觉得领口一紧,随即旋风似的回到了家门口。 「如果有下次,能不能请你不要抓领口?」枫岫不满地掏出口袋里的钥匙。 「不然要抓哪里?」 「手啊!」 「再说吧。」 旋开门进入屋内,枫岫向前走了两步就没有再前进。 「你干嘛?」 枫岫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凯旋侯。 「你这身装扮太抢眼了,换掉吧。」 「隐个身不就了了。」 「不成!你隐身我哪知道你在哪里?万一我要关门什么的没注意到你,你不就被锁在门外?」 「打烂门不就没事。」 「门很贵耶!」 「啧,地表人除了有病就是啰嗦。」 凯旋侯旋即闭上了双眼,黑气盈身,垄罩全身后散去,而出现的,是有别于方才墨绿的粉色身影。 左眼下的刺青消失了,邪魅的紫晶色眼眸幻变成温润的琥珀色眼瞳,墨绿的长发羽化成白丝参杂粉色的短发。 而那张脸,带给枫岫的仍是惊艳。 「这样总可以吧?喂!又恍神?你怎么那么爱恍?」 「你……」 「怎样?」 枫岫深吸一口气之后却是爆出…… 「为什么是粉红色啊!你是女人吗!」 「靠夭!我用什么颜色要你管啊!我就是喜欢地表这种颜色!不爽咬我啊!」 「这种颜色明明就是长不大的小女生才会喜欢的!你以为自己是少女吗!那你为什么不穿蓬蓬裙!」 「要你管啊!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还不是紫成那样!一点品味都没有!」 「你自己的眼睛还不是紫的!」 「我起码紫得很有格调啊!你咧!紫得跟变态一样!」 「变态!?哪里变态!紫色是高贵的颜色耶!」 「在你身上就不高贵!降格!!」 只见话锋凛然一转…… 「呦~要跟一个没格调的人相处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期待你在我的『薰陶』下可以跟我一样『变态』。」 *&^%$#!@#$%^&——-!!! 枫岫 V.S 拂樱,第一回合,枫岫胜。 ***** 「风悦,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感冒了?」 醉饮黄龙看着身旁安静非常的尚风悦感觉非常诡异。 照道理来说一到下午尚风悦应该是不准自己靠近的,平时一靠近就会嫌自己太脏不卫生要自己离他三步远,现在居然吭都不吭一声。 「没什么,有点担心枫岫。」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人没事就好啊。不然……等等我陪你去看他。」 事实上他不是没死,而是死过一次了。 「但你等下不是还有课?那个教授很难搞吧?」 「顶多一个学分,大不了留级陪你。」醉饮黄龙耸耸肩。 听到这席话尚风悦是很高兴的,但表面上还是摆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随便你。」 第06章 醉饮黄龙与尚风悦挑了几样水果,草草包装之后便往枫岫家走去。 「到了。」 当醉饮黄龙要去按门铃的时候,门先一步被打开了。 「你谁啊?」 门内一只手捧在胸前环着一只白色毛毛不明物体的拂樱正皱着眉看着门外的醉饮黄龙。 「呃……风悦,有人跟枫岫一起住吗?」 醉饮黄龙指着眼前一身粉色的男人转头问。 「指着别人的鼻子说话很没礼貌你知道吗!地表人真是一点礼节都没有。」 注意到对方的用词,尚风悦皱了下眉,不确定地问。 「凯旋侯?」 「嗯。」 「你怎么……呃……变这样?」 「入境随俗啊,你们地表人不都这样?」 没有,真的没有任何地表男人是一身粉红(还那么适合)的,真的没有。 「你手上那只……是?」 「地表的生物啊。」 拂樱低头摸摸胸前那安静睡觉的兔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尚风悦一看就知道为什么枫岫这么怕麻烦的人会答应养宠物了。 「枫岫人呢?」 「他在楼上对着一个盒子敲。」 「那叫电脑。」 人未到声先至,枫岫语落,手上拿着一只马克杯慢慢沿着楼梯走下来。 「极道、黄龙,你们来啦。」 「来看你有没有因为咖啡因中毒把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还回去啊。」 醉饮黄龙笑笑把包装好的水果篮放在客厅的桌上。 「我越来越后悔救你了,把心脏还我吧,我去找下一个人。」 「欸!我好歹把生活用品全买给你了吧!还让我忍受店员怪异的眼光!」 咖啡喷出来了啦……尚风悦皱眉。 「那你瞪回去啊!而且你买的东西我根本用不到!」 「什么用不到啊!你难道每天不刷牙洗脸洗澡吗!」 「佛狱哪有这些东西啊!在那里找个能好好睡上一个时辰的地方都没有!在我家我都有可能被爬进来的植物吃掉你知不知道啊!我活了那么久都没有用过那些东西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不是说要入境随俗!这的植物都很安分!你就算在树边睡上半辈子它也不会爬来吃你!」 「靠!你一副我有强迫症的样子!没见过世面的地表人怎么会明白植物的可怕啊!」 「你现在在地表!!」 「好好好——停停停,你们俩吵得未免太自然了吧?怎么,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啦?」 终于看不下去这两个人幼稚斗嘴的尚风悦出面调停。 「谁要跟他早就认识啊!」 「谁要跟他早就认识啊!」 ……居然异口同声。 「好啦好啦,皇胤,去陪凯旋侯吃水果聊天,我有事跟枫岫谈。」 说罢,就一把将枫岫拉上楼。 ***** 「怎么了极道?什么事非要单独说?」 枫岫拿着手上只剩半杯的咖啡仰头灌完。 「你没到的这四天那个教授找你麻烦我挡不住,他铁会当你,你那三个学分完了。」 「不!那科是必修耶!就连学分都特别重!重修还要给他教!完了。」 「没办法,我总不能把过程一五一十招出来吧?谁会信?而且还有更惨的。南风不竞约你『谈谈』。」 「有什么好谈啊……都真的没什么了……」哀莫大于心死。 「你的烂桃花还是处理一下吧。」 「我还是在那时候就死掉算了,下次我死掉的时候不要救我,让我死吧。」 「你现在下去跟凯旋侯说,他一定很乐意现在就给你死。话又说回来,他那一身粉红到底怎么了?」 「别提了……你害我又想到量贩店那店员的眼神。」 「那……那只兔子?」 「唉……今天早上我带他去看樱花他就爱上那个颜色了,然后下午的时候……」 ***** 下午两点。 「我的东西都只有一人份,既然以后要一起住,就出去买点你需要的吧。」 枫岫随手套起一件外套,手上拿着钥匙对着拂樱说。 「买?」 拂樱貌似十分不解这个词所代表的意思,但枫岫一时也懒得解释。 「反正就是一些你需要的东西啦,走吧。」 「我不会需要用到你们地表的任何一样东西。」 拂樱十分干脆地回绝了。 「但你总需要盥洗或进食吧。」 「自从我拥有阶级以后,我的消化功能已经退化,所以你们的东西我大概也不能吃。」 「为什么?」 「我们幼时的主食是地上植物吃剩的半腐烂尸骨,那是没有能力的孩子唯一能得到的食物,但它的能量很少,必须要大量进食才有办法维持生命。等我大一点,开始向上挑战阶级之后,我就改靠邪元来维持能量,邪元主要是来自植物体内一种无形的能量,所以我用不到的器官都会退化进而减轻身体的负担。」 「但地表并没有邪元,那你怎么办?」 「邪元不用每天摄取,基本上我可以很久都不必摄取,走到我的阶级已经可以把邪元融进自己的心脏与筋络之间,复活你那股力量也是靠它。」 「但你还是要盥洗啊。」 「我脏惯了。」拂樱耸耸肩,「你总不可能要我在佛狱还要求天天洗澡吧。」 「但你在这就是要洗啊!走啦!」 到量贩店的路并不近,但枫岫宅得很习惯,没有任何私人的交通工具,上下学也是靠坐公车,所以只好跟拂樱并肩慢慢走。 「为什么那个箱子一直在路上跑,而且每一个颜色跟形状都不太一样?」 「那个是车子,在这里一种很普及的交通工具,呃,就是代替跑步走路用的。」 「嗯,我有听说过。」 「在你们那是怎么得知地表上的事?」 「石板,我们的知识大部分都刻在石板上,我们的书不多,植物凶狠成那样怎么造纸?」 「也是啦。」 语落,枫岫的手突然被抓住,两人停在一家宠物店前。 「干嘛停在这?」 「这个。」拂樱指着橱窗内缩成一团白色的兔子,「这是什么?」 「兔子,一种动物。」 原本缩成一团的兔子动了动耳朵,抬起小脸,一双大大的红色眼睛直视橱窗外的两人。 「吓啊!它动了!」 「它是动物啊,当然会动。」 小兔子用后脚抓抓痒,然后拿起旁边的胡萝卜小口小口地啃。 枫岫本来要继续往前走,却又被拂樱拉住。 「走啦。」 拂樱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橱窗里的小兔子。 「拂樱,走……」 枫岫一看到拂樱的表情又愣住了。 拂樱的脸上出现跟早上赏樱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表情,但因为整个人换下了那件厚重的黑袍和繁复的头饰,杀伤力比早上更大。 可恶这样犯规啦。 多花了几分钟,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拂樱的手上还多了一只小白兔。 枫岫带着拂樱挑选日用品,只见结帐时…… 「不好意思,能帮我结帐吗?」 拂樱在方才已经捧着手上那团白球晃了出去,留下枫岫自己面对目前的窘境。 「……」 店员一脸古怪地刷着一件件粉色的物品。 粉色牙刷、粉色毛巾、粉色马克杯……而且都是非常少女的梦幻粉红色,而且尺寸都是大人的尺寸。 在收钱的时候店员一脸惊恐地看着枫岫掏钱包那只手,似乎极度害怕一个身高一百八的大男人会掏出一个粉红色的钱包来结帐。 枫岫一脸铁青付了钱,飞也似的冲出量贩店。 ***** 「……真悲惨。」极道很干脆地下了总结。 「是啊,惨歪了。」枫岫捂住脸。 「好吧,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明天见。」 尚风悦很干脆地起身走下楼,枫岫也将他与醉饮黄龙送到了门口,寒暄了几句后送走两人。 晚餐草草结束之后屋内的两人就没什么交集,拂樱安静地在枫岫房里跟那只兔子玩,而枫岫坐书桌前努力地对着电脑敲报告。 「在得知另一个世界后你不会向往吗?」报告写到一个段落枫岫试图找个话题聊聊。 「不会。」 「为什么?」 比起要随时为生命堪忧的佛狱,难道不会比较向往和平自由的地表吗? 「对我而言,地表的一切就像是活在梦中,没有真实。过多的想象与崇拜,换来的永远是无止境的牢笼,我是佛狱的人。从出生那一刻,这就是已经注定好的。」 没有翅膀的人硬是想要飞,只会跌得更重。 「但你现在在地表,你已经逃离佛狱了,你早就自由了。」 「我从未想过我是被束缚的,我也没有想过要逃离佛狱。」 「你现实得有点残酷。」关上电脑,枫岫抓了几件换洗衣物走向浴室。 「也许吧。」 非是不梦,是不敢梦。 如同只看过满地泥泞的小鸟只懂得在泥上前行。天空,成为梦里才会出现的遥远词汇,长在身上的翅膀,学不会如何飞翔。 也许小鸟也曾梦想翱翔天空。 但每当梦醒,只会面对满地的泥泞。 天空,却始终不存在于小鸟的世界。 第07章 尚风悦今天起了个大早,做过基本的梳洗后便搭着公车往枫岫家走。 原因很简单,因为昨天拜访时他忘了把今天中午的古典文学小考的笔记拿给他,这小考如果考不及格绝对会被当,而且一定要提前准备的。 懊恼着自己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尚风悦拣了公车上最角落的位子坐下。 平时醉饮黄龙都会负责接送他,但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所以他必须忍受公车上的脏乱,弄得他心情很差。 好不容易走到枫岫家门口,门铃按下去前又和昨天一样先一步被拂樱打开了。 「是你。」 「早,枫岫人呢?」 「还在睡。」 闻言,尚风悦的额头都要冒出青筋了。 竟然还在睡!都睡了三天还在睡! 尚风悦二话不说,风风火火地冲上楼去。 刻意很大声的打开门,却发现人还躺得好好的,动都没有动。 「枫岫给我起床!」大吼。 没反应。 「枫岫!快给我起来!」 还是没反应。 「可恶怎么睡得这么熟……」 「我直接把手伸进他的体内他就会醒了。」 「……不用了。」一般人会痛死吧? 尚风悦低头思索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拂樱,突然间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枫岫,是你不仁在先,你就别怪我不义! 「拂樱,帮我个忙。」 「?」 ***** 「呜……」 枫岫在课开始前的一个小时起来了,现在的时间点做好梳洗搭上公车刚好可以准时在上课时进入教室。 虽然早上的时候耳边有点吵闹,不过后来终于还是安静下来了。 「你醒了。」 拂樱倚在房门口,一只手抱着小兔子,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叠纸。 「嗯,早啊。」 「尚风悦早上有来。」 「嗯?他说了什么?」 「他拿着这叠纸给我,然后告诉我你今天的古典文学要考试,这科再没有过你就准备被二一吧。」 平板的声音说出震撼的话。 「蛤!?你说什么!!!他为什么没叫醒我?」 「他有叫你,但你叫不醒啊。本来我有跟他说我把手伸进你身体里你就会醒了,但他说不用了,所以我也没勉强他。」 呼~极道,你还是够朋友的。枫岫抚了抚胸膛,一脸欣慰。 但他马上就从欣慰的圈圈里跳出来了。 「不啊!公车上那么挤根本不能看书啊!完了!」 枫岫立刻冲下床梳洗,拿着包包就准备要出门了,想说先到公车站边等边看书,看一点是一点。 「你学校是之前我遇到你的那里吧?」 拂樱将手上尚风悦誊的笔记塞到枫岫手中,轻轻地摸摸兔子的头,将它放回笼子里。 「嗯?」 「我带你去,这样就会赶上了。」 「嗯,那拜托了。」 对现在的枫岫而言能快速赶上学校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好。 拂樱准备要拉他的领口,突然想到日前枫岫的话,便改成牵起手。 「抓好啊。」 本来搭公车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到达学校却只花了不到三分钟。 「是这里吧?……你干嘛?脸很红啊。」 当然会红啊!没事干嘛牵我手啊…… 面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脸杀伤力很强大的拂樱,枫岫默默在自己的心里吐槽,却完全忘记是自己叫对方这么做的。 「谢谢……呃,我现在要去上课……你可以先在学校里到处逛逛,中午的时候你去前面那栋等我。」枫岫指着面前的学生餐厅说。 「万一你突然死了怎么办?」 「在学校里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啊,你放心啦,你随便逛逛,等等我会去找你。」 「嗯……记住,绝对不能去劝人家爱惜生命,也不要去讲什么大道理!人家的命是他的事,跟你没关。」 这绝对是影射之前的事件,绝对是! 「好啦好啦,你别随便去奇奇怪怪的地方就是了。」枫岫摆摆手,火速往古典文学的教室前进。 拂樱耸肩,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学校乱晃。 枫岫的学校很大,没有校舍的地方种满植物,光是这点就让拂樱很感冒。 他一直以来都不喜欢有植物的地方,以前在佛狱会亲近樱花树也只是因为樱花树是植物里邪元含量最多的,没有三公或者是三公副体的阶级根本无法靠近。 他不喜欢与人相处,不喜欢说话,不喜欢有人在身边。 但来到地表后他破了很多例。 「这只是场游戏,拂樱。」一个……迟早必须结束的游戏。 别陷下去了,别卸下武装,别忘了防备。 你是佛狱的人,生来,就是个佛狱人。 他对着自己提醒,一遍又一遍。 其实没有人要他一定要回去,没有人要他一生都待在佛狱。 只是那萌芽的意识早已生根,扎在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已经放弃振翅飞翔,已经笃定自己会一辈子爬在泥泞上。 就算已经身在天空下,他也不敢再做梦了。 ***** 虽然还有半个多小时才上课,但已经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到教室了,大家正努力地问问题,交换答案。 刚刚到教室的枫岫一听到尚风悦说等等的考试还有申论题一整个快要晕倒。 「完了完了,极道……我真的有可能要留级了啦!」 「那很好啊,如果你留级你就会跟湘灵与南风不竞在同一个班上,哇!那肯定每节课都很精彩!」尚风悦做出一副很敬灾乐祸的样子。 「别闹了啦……」头又开始痛了。 「好啦不闹你,不过你怕什么呢?你的申论成绩一向很好啊,你的掰功我都不得不折服耶。」 还因为掰功太好出了一本书,被疯狂女粉丝死心塌地地爱上,又招惹到苦苦追求这位女粉丝多年的追求者,偏偏这位追求者又是黑道老大的大少爷,本身又兼具各项武术冠军。 想要委婉地拒绝人家却被人家曲解意思,以为自己还有希望。但如果很下心来拒绝人家,又会惹到人家的万人迷好姊妹,到时候人家的万人迷好姊妹随手一挥就可以让身后的数百位追求者把枫岫砍得稀巴烂。 两难。 一切都要怪他那张爱唬烂的嘴跟一副神棍高深莫测的鬼样。 「问题是这个部分刚好是我最不拿手的啊,考题出在这部分我也掰不下去好吗!」 「放心啦,我打听过了,这次不是太史侯出题,是弦知音,弦知音的申论题目都不会很刁钻,过得去的。」 「啧,难怪你一点都不紧张。」 「哈。」 ***** 拂樱远远地就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那是佛狱人身上都会有的,邪元的气息。 但照道理来说上了地表之后应该都会把气息隐藏,一方面是防止同在地表的佛狱人找到自己,一方面也是为了要节省邪元的消耗。 怎么会有人大剌剌地将气息外放啊?难道他不怕在地表的佛狱人为了邪元出手吗?能来地表的都是喊得出阶级的人,但佛狱的阶级也只是粗略分成四种,最下面那个阶级的人实力很悬殊的。 慢慢顺着气息的来源接近,惊见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与在佛狱的打扮没有多大的差别,一身连身的旗袍,梳得整齐的发髻,以及无论有没有下雨总要拿着一把纸伞的习惯。 「说服者。」 「你是……」 寒烟翠一开始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对方开口后听着声音与讲话的方式很不确定地开口问。 「侯?」 第08章 「您为什么会在地表?」 四天前寒烟翠感受到校园里有强大的邪元气息,当赶到校园后却什么都没发现。 连着四天她决定放出身上邪元的气息引诱对方出现,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从对方身上拿到自己所剩不多的邪元,运气不好的话也可以搬出王女的身份让对方不能任意妄为。 结果被吸引过来的却是出乎意料的大人物。 佛狱里孤僻成性的凯旋侯,连她自己也只在成为说服者的时候在佛狱大殿上见过那么一次而已。 她的记性并不是厉害到见一次面就能记住对方的脸,但凯旋侯的脸真的能算是佛狱里少数能看的脸,就算来到地表要找到比他好看的人也很难。 虽然那身粉色的打扮降低了一点辨认度,但从说话的语气来看应该是对方没错。 「吾在地表需要向你报告吗?」 不是刻意刁难,只是在佛狱里的习惯。 「自然不用。」 「你怎么在地表?王知道吗?」 「是的,父王知晓,吾是向父王秉报之后才离开的。」 「嗯。」 拂樱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旋即伸出手,在掌心凝聚黑色光球。 「侯……这是?」 为何要把珍贵的邪元让渡给她?她不明白。 「佛狱的人终究是佛狱的人,吾要你记得,你属于佛狱。」 他提醒着眼前人,也提醒着自己。 「是。」 旋即黑色光球在拂樱掌心化成黑雾,融入寒烟翠体内。 维持着高傲的姿态,转身。 在佛狱的人面前,他永远是高傲的凯旋侯,不能松懈、无法松懈。 「侯。」 「何事?」 「您的……心脏呢?」 三公体内的邪元几乎是源源不绝的,除了可以吸收植物体内的邪元,三公自己的脏器也可以制造出邪元,尤其心脏是主要的供给器官。 但方才传来的邪元,明显淡了。 「『过心』,这么说你明白了吧?怎么?想趁机杀了我并取代我的位置吗?可以。你想要的话就试试。」 「寒烟翠不会逾矩,这里是地表,侯为何不尝试放松些?」 为何要把自己绷得那么紧呢? 为何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放松是腐败的开始,你应该明白。」 「你应该走出来了,侯。困在自己的框框里是何苦呢?你明明可以跳脱的。」 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架起坚固的墙,不让任何人靠近。只要自己是一个人,便不会尝到失去、便不会尝到背叛。 他以为自己终于说出口了,终于可以向别人坦承内心的恐惧。 殊不知,这个答案还是埋在自己心里。 ***** 「终于结束了!极道,一起去吃饭吧。」 「嗯,走吧。」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东西,往餐厅走。 「话说回来你今天竟然会早到,我去你家看你睡成那样,我原本以为你会像平常那样『准时』咧。」 「我本来也以为会这样,是拂樱带我来的。」 「哦~啧啧,我说你啊,该不会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喜欢上他了吧?虽然他是男的,但我知道他的脸长得是你喜欢的那一型。」 「拜托,才没有!就算我喜欢他也不是因为长相!」 越描越黑。 「那他人呢?」 「我叫他中午的时候到餐厅等我。」 说罢,两人已经走到餐厅。 两人一进餐厅就看见那身突兀的粉色身影正与寒烟翠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 「为什么他们两个会搭在一起啊?」 寒烟翠与拂樱?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寒烟翠在这里那就表示……」 「枫岫。」熟悉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我突然想起我要去找黄龙,我先失赔了,再见。」尚风悦拍了拍枫岫的肩膀,露出『你保重』的表情,随即如风般快速跑走。 极道你这个损友!!!! 枫岫在心里深吸几口气之后转过身来面对女孩。 一身白色的仿希腊式连身裙摆,梳理整齐的长金发,一双无辜到任何男人都无法忽视的水汪汪蓝色大眼睛镶在一张根本就是漫画里才会出现的美少女脸庞。 「你好,湘灵。」 一道熟悉灼热的视线射了过来,让枫岫冷汗直流。 南风不竞也在……天啊…… 「你好……听翠姐姐说你已经四天没来学校了,我有点担心……嗯……一起吃饭好吗?」 湘灵一直在努力想着要怎么延续话题,与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枫岫则冷汗直流,一直感受到南风不竞那个彷佛要在自己身上穿出洞的视线。 我能拒绝吗?我不想死在莫名其妙的追杀下。 「湘灵,你来啦,枫岫,别跟湘灵在这里罚站啊,一起进来吃饭啊。」 寒烟翠算好时间出现,话里一副『你敢拒绝我一定叫人乱刀砍死你』的样子。 拉着欲哭无泪的枫岫与心花怒放的湘灵坐下,寒烟翠露出微笑。 「翠姊姊这位是?」 湘灵马上就注意到坐在寒烟翠对面一身粉的拂樱,照理来说寒烟翠是不太可能跟男性坐在一起聊天吃午餐的。 「喔,他啊,他是我刚刚巧遇在老家的朋友,他叫拂樱。」 听到寒烟翠的介绍,枫岫皱了皱眉。 老家? 朋友?? 用余光喵了一下拂樱,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 寒烟翠也是佛狱人吗? ***** 终于结束了食不知味的饭局,枫岫打算翘掉下午的课早早回家。 以往他都不会轻易翘课,而且这个教授又特别难搞,但因为连着几天都没去上课,也没办法说明原因,被当是一定的,上一堂已经被当的课一点意义都没有,枫岫宁愿省下时间去睡觉或着宅在家里。 「你为什么会认识寒烟翠啊?」 与拂樱并肩走在街上,枫岫问出了今天非常纳闷的问题。 「说服者,之前她得到阶级时有见过她一面,今天是因为她身上邪元的味道我才会碰到她。」 「她也是佛狱的人?」 「嗯,她是说服者,王的掌上明珠,在佛狱是唯一一个与书上描述有点相似的女性。」 「书上?」 「书上说女性是看起来会惹人疼爱、十分娇弱的存在,男性会爱上女性,进而产生感情,繁衍后代。」 比起太息公跟玷芳姬,寒烟翠确实是与这个标准最接近的人,虽然还是有点距离。 「噢,这种古董烂书可以扔了,现在根本就不可能有那种『传说中的』优良女性了好吗?这种烂书连垫泡面都嫌不够营养。」 「泡面?」 「呃……一种食物啦。」 「放在你橱柜里那个堆积如山的东西?」 「是啦。」 「那吃多了会死得快,为了我的心脏着想,别吃吧。」说来说去还是这个最重要。 「靠!你就不能说为了我的健康吗?讲些好话让我高兴一下是会死啊!」 眼看又要开始吵,拂樱皱了皱眉,转过身,握着枫岫的手,一双琥珀色水汪汪的大眼直视。 「亲爱的枫岫,为了你的健康,请你别再吃那些东西了。」刻意放柔语气。 昨天跟醉饮黄龙聊天时学到的万用绝招,据说是某天偷偷看见自己的四弟跟情人争执时对方放出的必杀绝技,比大吼大叫还有用。 只不过咱们纯良的大哥非常纳闷为何之后御不凡会突然生病,卧病在床一整天。 果然,醉饮黄龙教的必杀绝招让某只宅岫脑袋瞬间停摆,脸瞬间红得可以滴出血来,还一路红到耳根。 「喂!你没事吧?」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的拂樱把手放到对方眼前挥一挥,「喂!枫岫!枫~岫——哇!」 突然被枫岫紧紧地抱住,不善与人接触的拂樱也有点手足无措。 「不要再摆出那种表情了,你这样根本就犯规。」 「犯什么规啊?放开啦!」 拂樱因为太丢脸而胡乱挣扎了老半天也不见枫岫有松手的迹象。 可恶!太丢脸了!我堂堂凯旋侯竟然轻易地被人抱住!这样我在佛狱还站得住脚吗!这样下去连植物都会取笑我!太丢脸了! 这时,一台白色的CADILLAC停在他们身旁。 「咳,枫岫,你这样在大街上调情不太好吧?」 摇下车窗,坐在车内的笑剑钝露出一张难以形容的表情。 第09章 「雅少,是你啊。」枫岫将脸转过去面对笑剑钝,但手还是搂得紧紧的。 「枫岫……就算你可以不在乎大家的目光,也要考虑一下大家的感受啊。在马路上大放闪光,谁知道有没有去死去死团的团员把你推去撞车或是直接开车撞你啊?而且你也要顾虑人家女孩子的感受啊。」 「女孩子?」哪来的女孩子啊?? 「这位不是你女朋友吗?」 笑剑钝指着拂樱的侧面,由笑剑钝的角度看去只能勉强瞄到拂樱的侧脸,加上对粉红色的刻版印象,便下意识地把对方当作女孩子。 「我才不是女人!枫岫!你给我放手!在大马路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啊!我又不是女人!信不信我杀了你!」 可恶!醉饮黄龙你骗人!这是什么万用招啊!用来给自己丢脸的吗!混帐!!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会哈哈乱笑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枫岫低头看着怀中气到炸毛的粉红兔心中感觉真的有说不出的可爱。 没想到欺负起来效果这么好,竟然可以让这大只的粉红兔手足无措,还可以看到那张扑克脸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 「雅少,你有什么事?总不会特地停下来说这些吧?」手还是搂着的。 「是啊,我现在要到医院去看白帝,想问你要不要顺道去看看他。要去吗?」 枫岫毫不考虑地点了头,随即终于肯放手改为用牵的,牵着拂樱上车。 一上了车,拂樱就马上甩开枫岫的手,坐到最旁边,试图拉开距离。 看到对方这个举动,枫岫不禁在心里闷笑。 「白帝是谁?这个人又是谁啊?」 「他们都是醉饮黄龙的兄弟,白帝是老么,前面这位是笑剑钝,可以叫他雅少,排行第三。」 正在开车的笑剑钝边开车边分神回话。 「你好啊,抱歉把你误认为女孩子,既然你不是枫岫的女朋友,那你应该就是拂樱了?」 「嗯。」拂樱只是随便应了声,便开始把视线移向窗外。 「只有你一个人吗?红牌解语他们没跟你一起来?」 「我刚刚还有事,所以请她们先过去了。」笑剑钝笑着解释。 「嗯。」 接下来的路程三人都没有说话,车内只剩下笑剑钝放的古典音乐。 医院的位置在隔壁镇,但前往隔壁镇最近的路却凹凸不平,十分颠簸。 跟开车技术无关,车子只要遇到颠簸的路就是会摇晃。 枫岫早就被公车摧残出强大的适应力,车内的摇晃他早就习以为常,但对生平第一次搭乘交通工具的拂樱无疑是一种很大的考验。 「拂樱……你……还好吗?」 看着对方越来越不好的脸色,枫岫忍不住出言关心。 「不用你管!」 拂樱扶着额头,眉心皱得死紧。 可恶!我可是凯旋侯啊!我堂堂凯旋侯怎么会比地表人还弱!? 「靠着我会比较舒服喔。」枫岫笑笑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建议。 笑剑钝闻言就知道某位死神棍又要开始拐人,决定忽视后面上演的拐人戏码专心开车。 拂樱瞪着枫岫的脸,迟迟不愿有动作。 枫岫倒是很有耐心地摆出神棍专用的那一百零八种表情,不断试着说服拂樱。 「放心啦,我又不会害你,这里是地表,也不会有危险,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啊。」 最后那句话有待商榷。笑剑钝在心里默默反驳。 「……只靠一下就好。」 要不是真的非常不舒服,拂樱才不会冒这个险去与人接触。 拂樱慢慢凑到枫岫的旁边,头靠了过去,皱紧眉头闭上眼睛。 也许是靠近心脏的缘故,心脏释出的邪元真的让他感觉舒服多了。 随即袭来的,是淡淡的睡意。 虽然他能连着几天都不睡,但前提是身体里邪元充分的情况下。 现在他的心脏转移给别人,方才又把部分邪元渡给寒烟翠,一连串的消耗着实令他有点吃不消。 来到地表的这几天,他几乎是没有阖眼的。 虽然在佛狱也不能完全地令他安稳入睡,每次休息他都会保持着部分警觉心。 但在他完全陌生的地表,他却连阖眼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也许真的很矛盾,在佛狱竟能让他安眠,在地表却无法。 也许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身边有人令他无法放下戒心。 这是在他拥有地位之后,第一次主动靠近一个人。 拂樱睁开了眼睛,试图保持点清醒,但疲惫的眼皮慢慢变得沉重。 眨了眨眼,最后他还是渐渐进入梦乡。 ***** 一个轻微的颠簸吓醒了他。 朦胧的意识即刻清醒了过来,几乎是同一秒地弹开枫岫的胸膛。 「不再休息一下?还有几分钟的车程。」 「我……我睡着了!?我……我……」 我睡着了!? 我堂堂凯旋侯竟然——竟然在他人面前熟睡!!? 「才睡几分钟而已,不到五分钟吧?印象中你好像都没什么睡,多休息嘛。」 枫岫没怎么在意,但拂樱却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 「五分钟!?」 天啊! 早上还一副很跩的样子斥责寒烟翠放松是腐败的开始,现在呢?竟然在认识不到一个礼拜的人面前睡着,这…… 『才离开佛狱就忘了警戒。凯旋侯啊凯旋侯,你到底是怎么了?因为吸到地表的空气而变成白痴了吗?』 脑袋里瞬间浮现出太息公水袖半掩,面带轻蔑笑容的样子。 『唉,公都可以在地表与佛狱自由畅行,想必公在地表也不会如此松懈,尊贵的侯啊,您怎么成为三公之一真是令人费解。』 随即玷芳姬嘲笑的身影也浮现。 『……』 最后浮现的,是卧躺在王位上的咒世主。缓缓睁眼凝视他一秒随后又缓缓闭上眼。 他连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看着眼前的拂樱一副天崩地裂的样子,枫岫在心里闷笑。 只不过睡个五分钟,有必要这样吗? 车子在这时停了下来。 「你们先下车,我去停车。」 「好,拂樱,下车了。」 拂樱猛然回神,飞也似的跳下车,并在心里暗自发誓再也不乘坐任何交通工具了。 ***** 方才迅速逃离的尚风悦先一步来到了医院。 习惯性地买了一束不便宜的花束,踏着熟悉的步伐来到六楼的的单人病房。 礼貌性地轻敲了一下门,然后慢慢推开。 待在病床边的是尚风悦最熟悉的身影。 「皇胤,我来了。」 拿起病床边的花瓶,将上礼拜买的开始枯萎的花换成今天刚买的花束。 躺在病床上的啸日猋依旧没有起色,啸日猋变成这样也已经两年了。 这两年来,醉饮黄龙排课都会集中在星期一到星期四。 每到星期五他都会留在医院陪啸日猋,直到星期一早上要上课前才会离开。 「谢了,风悦。他一定很高兴。」 醉饮黄龙将手轻轻放在啸日猋的肩膀上,低声在他耳边说。 「小啸,风悦来看你啰。」 病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如果这里只是普通的房间,也许只会以为躺在床上的人只是累了,在休息。 又传来敲门声,来的人是笑剑钝、枫岫及拂樱。 「大哥,我带枫岫他们来看白帝了。」 「嗯。」 「好久不见啊,啸日猋,我带新朋友来看你了。」 枫岫拉着拂樱开始劈哩啪啦地跟躺在床上的人聊天。 「解语她们人呢?」 笑剑钝觉得疑惑,她们明明说会来的,现在却不见人影。 「有事先离开了。」 「嗯。」 「主治医生怎么说?」 「老话一句。外伤治易,心病难医。」 因为小时候走失,当醉饮黄龙再次找到他的时候,收养啸日猋的孤儿院已在他心理造成无法弥补的巨大伤害。 之后虽然兄弟们一直对他很好,他还是无法走出来。 最后让他重新走出来的是一位温柔的女性,叫玉倾欢。 历经波折,以为能得到好不容易来的幸福,却在某天晚上啸日猋到了玉倾欢家,一切都变了。 遍地的鲜血,凌乱的家具,独独玉倾欢不见人影。 现场大片的鲜血代表着什么大家都没敢言明,但都猜测得到最坏的结果。 之后接近疯狂的啸日猋开始自残,将右手的三根手指砍断,后来出了车祸,从此昏迷不醒。 「别太担心他,也许他只是在做一个美梦。」枫岫笑笑。 「是啊,也许他正在梦里幸福地生活,要我怎么忍心叫醒他?但我还是自私地希望他早点醒过来。」醉饮黄龙看着病床上的人,「小啸,醒醒好吗?大哥很想你。」 美梦易醒,所以……醒醒好吗?别沉溺在梦境的虚像之下。 虽然残酷、虽然痛苦,但还是希望你醒来,我们一起面对。 梦境虽然美好,但现实才是真实。 第10章 枫岫拉着拂樱在啸日猋床边迳自讲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傍晚,枫岫才转过去与坐在房间另一角正在跟笑剑钝和尚风悦聊天的醉饮黄龙寒暄几句准备离开。 到底说什么可以说那么久啊?而且还是从头到尾都自己说。 「小啸知道你今天来陪他聊天一定很高兴。」醉饮黄龙边吃着尚风悦削的水果边笑着说。 聊天!??聊天的定义不是应该是『两个人或以上聚在一起聊着一些相似的话题』吗!?但是刚刚明明只有枫岫一个人讲话啊! 拂樱不解地看着醉饮黄龙,突然想起方才因为听信醉饮黄龙的『绝招』让自己丢脸地在大街上被轻易抱住,便由看转瞪。 「皇胤,你对拂樱做了什么?」注意到拂樱渐渐露出杀气的表情,尚风悦凑到醉饮黄龙耳边问。 「耶?没有啊。」 「不然人家干嘛这样瞪你?」 闻言,醉饮黄龙也看向拂樱,果然看见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看着自己。 噢,这种眼神万一是七月半看到一定会吓死,就算不是七月半也会被吓哭。 看着对面三人的视线一齐看向自己隔壁的人,枫岫也好奇地转过身去看。 「呃,拂樱……你怎么了吗?」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拂樱下意识地转过头,迎面而来的却是枫岫放大的脸。 突然中午的情境瞬间跳到拂樱的眼前,让拂樱的脸一瞬间爆红。 「拂樱?」 「不要问啦!」 下一秒人就破窗而出,奋力逃走了。 待在原地愣了很久的众人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神。 「枫岫你这个禽兽。」笑剑钝的结论。 「枫岫你要对人家负责。」醉饮黄龙的结论。 「啧啧,没想到你的手脚这么快。」尚风悦的结论。 「喂喂喂!你们想到哪里去啦!?」枫岫有点无言。 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拂樱的反应却像什么都发生过了。 「那我先回去了,晚一点麻烦帮我买扇门到我家,谢了。」 「为什么要买门?」 「买就对了,先走了,掰。」 「坐我的车吧,不然你还要等公车太麻烦了。」笑剑钝抓起钥匙,与枫岫一同走出病房。 「谢啦,雅少。」 ***** 可恶!可恶!丢脸死了! 穿梭在大楼与大楼间的拂樱红着脸胡乱向前冲。 红着的脸还是烫的,一点消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忽地,一阵异常的邪元爆出后又瞬间消失。 拂樱不由得停下来注视邪元出现的方向。 公? 「你又来到地表了吗?」 看到我这身狼狈的样子,你一定会嘲讽我吧? 他摸向自己空荡荡的左胸,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不同了。 来到地表说起来只有短短五天,与那个人相处的时间扣掉他昏迷的那三天也只剩这两天而已。 为什么才短短两天,自己以为亘古不变的世界会起了这么大的波澜? 为什么才短短两天,自己会被影响得那么深? 也许只是因为新的环境改变了自己吧? 拂樱没有多想,也不越多想。 似乎只要再往意识的深处探究,他就会明白些什么。 那藏在意识最深处,一点都不想触碰的那一块。 只要不触碰,便不会伤心;只要不触碰,一切都不会改变。 学着隐藏,学着不去探究内心深处的那份蠕动。 他还会是佛狱里那令人畏惧的名字·凯旋侯。 一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枫岫家前。 下意识地旋转门把,却发现锁住了转不开。 「啧,地表低下的东西也妄想要挡我凯旋侯的路?」 一个使力,轰然一声,门应声碎成片。 门内本来在笼子里睡觉的小兔子被这声巨响吵醒,睁开红色的大眼发现是主人回来了,连忙凑到笼边抓着笼子发出呜呜的叫声。 「小免我回来了,抱歉把你吵醒了。」 伸手将在笼子里的小兔子捞了出来放在怀中顺着它雪白的毛。 「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吧,也对,我总不可能把你带到佛狱去。」 在这里的一切,他都不可能带走,他知道的,却已稍稍陷下去了。 如梦般美好的世界,就算从不做梦的他也被这仙境疑惑了。 若迟早都要梦醒,那当初何必入梦?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迟迟不跨出第一步,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心。 害怕受伤,所以逃了,所以不愿面对。 我一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啊…… 因为害怕死亡,所以费尽心思苟活;因为恐惧丧生,所以持续不断变强。 「我送你到这吧,上面的路不好回转。」 笑剑钝在公车站牌前放枫岫下车。 「嗯,谢啦。」 「晚点大哥和大嫂会来,那就先这样啰。」 注意到笑剑钝的称呼,枫岫不经莞尔。 「已经开始叫大嫂啦?」 「迟早的事。」笑剑钝耸耸肩,「就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对拂樱改口啰。」 「三八。」 「还是我要对湘灵小姐改口?」 听到补上的这句话,枫岫挑眉。 「你这样叫她,南风不竞一定会先我一步砍死你。」 「哈,谁叫你桃花不断呢?畅销神棍作家·楔子大人。」 不是桃花多,而是只有一朵桃花缠上,偏偏这朵桃花上附带许多『赠品』。 「啧,你被极道教坏了,唉唉,那个风度翩翩谈吐幽雅的雅少哪里去啰?」 枫岫一脸感慨世事变迁的样子,笑剑钝则是笑着还击。 「放心,除了在你面前以外我还是『那个风度翩翩谈吐幽雅的雅少』。」 「我该庆幸我有这个荣幸吗?」 「哈,先走了。」 笑剑钝挥个手便开车离开了。 走到自己家门前发现原本应该有门的地方空空如也,反倒是门框四周挂着似乎曾经是门的碎屑。 果然。 跨过门框,发现那个『毁门凶手』正若无其事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手上那只小兔子玩。 「拂樱,门没有惹到你吧。」 枫岫往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拂樱手上的小白兔突然挣脱拂樱的手冲到枫岫怀中蹭。 「门的主人有。」 拂樱看着倒戈蹭到枫岫怀中的小免心里一阵哀怨。 噢,其实那门的主人也不是我,是房东。枫岫在心中默默反驳。 「我道歉,你别生气。」 「哼。」 「门很贵啊,下次要打就打我吧,门无辜啊。」 尤其那又是特别订作的雕花铁门,价格是以十万为单位跳的啊。 「不能打你。」 拂樱语气坚决地说,让枫岫心里一阵暖,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万一伤到心脏我得不偿失。」 「……」 方才的感动如浮云,要掉出来的眼泪直接吸了回去。 转头看到枫岫无言的表情拂樱皱眉。 「你干嘛这种表情啊?」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蠢。」 「那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不是吗?」拂樱很认真地回答。 「……」 秋天的晚风,挺凉的。 晚上七点,尚风悦与醉饮黄龙造访了枫岫家。 看见空荡荡的门框醉饮黄龙很自动自发地将新买的那扇铁门装上。 尚风悦则提着两袋食材来到客厅。 「我带了点食材来,你们应该也还没吃吧?一起煮火锅一块吃吧。」 「嗯,谢啦。」枫岫应了声,但也没有打算要去帮忙,尚风悦也由着他。 与枫岫熟识的人都知道他除了会泡泡面和泡即溶咖啡以外,连泡茶煮饭都不会。 看着醉饮黄龙努力地兼差当修门人员,现下有空的人就只剩下拂樱。 「拂樱,帮忙?」 尚风悦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嗯。」 拂樱站起来,乖顺地跟着尚风悦进入厨房。 「枫岫,门我装好了。」 「噢,谢啦。坐下来喝杯水吧。」枫岫站了起来,到茶几倒了杯水给醉饮黄龙与自己。 「我们先帮你换了普通的铁门,因为风悦说在你还没搞定你的『同居人』之前门可能会一直坏,所以先不要换上那么贵的,反正你房东这么好说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注意到用词,枫岫一口喷出口中的水。 『同居人』咧!是怎样!? 「你们也太夸张了,我真正与他相处也不过两天,你们却说得好像我跟他相处了两年。」 「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度日如年吗?」 「是有这么一句话,但不是这样用的。」 「没关系,反正你们以后会一直相处在一起,总会让你厘清他是『救命恩人』、『冤家』、『朋友』、『情人』还是『路人』。」 醉饮黄龙放下空杯,起身去清理变成碎屑的雕花门。 「真是丰富的选项啊,我该感谢你帮我归类吗?」 「不必,少让我修几扇门比较实在,我是读理工,不是水电工。」 第11章 「枫岫、皇胤,吃饭了。」 尚风悦清理了一下许久没用的餐桌,便把锅子与电磁炉放上。拂樱也把整理好的食材放到餐桌上。 「好。」 「嗯。」 两人洗了洗手就坐上餐桌与尚风悦一起准备吃饭。 「拂樱你不吃吗?」尚风悦纳闷。 看到拂樱帮完忙就回去客厅跟小免玩,一点都没有要一起吃饭的意思。 「我不能吃地表的食物。」 「为什么?」 「我的消化功能已经退化,地表的食物我都不太能吃。」 「喝点汤热热身子可以吧?冬天快到了,现在天气渐渐转凉,喝喝汤热热身子吧。」 醉饮黄龙盛了一碗汤放到桌上。 「……」 依言,拂樱起了身,到餐桌旁拿起那碗热汤。 事实上因为邪元的关系他是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的,不过他也无意讲出这个事实。 热汤喝下肚,对他来讲真的没什么实质上的暖意。不过面对眼前人们释出的纯粹善意,他的心,是暖的。 送走了醉饮黄龙与尚风悦,枫岫又开始坐在电脑前盯着萤幕不放了。 拂樱也待在一旁逗着手中的兔子。 蓦地,拂樱突然身形一震,放下手上的兔子站了起来。 「拂樱,怎么了吗?」 枫岫注意到拂樱的异状,转过身来询问。 拂樱皱着眉头凝视着窗外,表情十分凝重。 「拂樱?」 「安静。」 「?」 突然间,拂樱抓住枫岫的手将他往后拽,另一只手朝电灯一挥,灯泡应声碎裂,室内突然暗了下来。 「是公,她在找我。你不要出声,也不要乱动,你身上有我的心脏,心脏释出的邪元会引她过来。」 拂樱将枫岫拉到自己身边,试着将枫岫拉到设在自己身上的邪元屏障里,但现下就演变成一个十分微妙的姿势。 这个姿势是要怎么不动啦——!!! 因为刚刚反应不及,枫岫直接从椅子被拂樱拉到地上,才刚撑起上半身,拂樱就跨坐在自己身上,双手将自己的头往他胸前送。 所以现在的状况就演变成拂樱坐在自己身上,双手环着自己的颈。 重点还是这么做的当事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是非常能让人误会以及遐想的。 拂樱很认真地警戒着外头太息公的侦测,枫岫则完全不知道眼睛该摆哪里。 「……那个死八婆,到地表还来找我麻烦。」 一边警戒着外头,拂樱一边拉近与枫岫之间的距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拂樱才慢慢松开手。 「走了?」 枫岫松了口气,再这么下去他就要去冲冷水澡『降温』了。 拉开了点距离,边顺气边庆幸拂樱把灯泡弄坏让室内昏暗,不然怎么样也掩饰不了脸上的热度。 不过……刚修完门又要修灯泡了……我该庆幸弄坏的只有灯泡而不是连同整个灯饰全弄坏吗?那个水晶吊灯我真的赔不起啊…… 「嗯,似乎是。不过那个八婆肯定还会再出来找我,啧。」 「她是谁?」 「太息公,一个心机重的死八婆,总是想要靠一些手段来陷害我。」 「为什么?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吗?」 「我又不是你。」拂樱语中带刺地说出这句话,枫岫就马上了解刚刚拂樱跟尚风悦准备晚餐的时候在厨房聊了些什么了。 干嘛把湘灵的事抖出来啊?况且我真的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呃……应该没有吧? 「太息公她只是因为佛狱太无聊才没事找事做,她也常常来到地表乱。」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啊。」 「总之她还会再来,她大概已经锁定我在哪个区域了,以后一定要格外小心。」 「被她找到会怎样?」 「好一点就只是随便被她嘲讽几句话,差一点嘛……就是被她发现你是我过心的对象,她可能就会针对你身上那颗心脏下手。」 语毕,拂樱上下打量了一下枫岫。 「干嘛?」 「没什么,我只是很庆幸你不是小男生。」 「为什么?」 「因为公喜欢小男生啊,被她喜欢上啊……最好的死法就是拆吃入腹吧?」 ……搞了半天那个叫太息公的人是正太控吗? 「好了,没事了。虽然我很想在你身上也设上一个屏障阻断她的追踪,但是那实在太费力了,反正我都跟在你身边,应该没多大的问题才对。」 「有问题啊!!万一我在洗澡或睡觉的时候怎么办!?你要冲进来还是要夜袭啊!」要做这些事也是我做! 拂樱挑了一下眉,「又不是没看过,别忘了我小时候的主食是人的尸骨耶,人体的构造你一定没有我清楚。」 「谁在跟你讲人体构造啦?你的重点根本完全不对啊!」 「那重点是什么?」 「……」 该说你单纯还是说你蠢呢? ***** 秋季方过,冬天的脚步随后跨上。 在枫岫所居住的城市下雪虽非是常态,但也不怎么稀奇就是了。 枫岫的生活十分的规律。早上上课,晚上上网。 偶尔会和醉饮黄龙与尚风悦约在自己家里吃火锅,假日的时候偶尔会去探视在医院的啸日猋。 有时候也会遇到湘灵的邀约或南风不竞的战帖。 与从前的生活唯一的差别也许就只是身边多了一个粉影。 过了下个礼拜的圣诞节,拂樱的出现也要满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除了起先的几个礼拜有闹过不少笑话,渐渐了解地表生活的拂樱也开始变得跟正常人相仿。 他们两个之间一直处于非常微妙的关系。 说是朋友,又好像不是;说是救命恩人,又差了那么一点感恩心;说是冤家,也没有这么糟;说是路人,也没有这么陌生。 枫岫很确定自己有被拂樱给吸引,不论是外表还是个性、气质。 但始终无法确定是哪一种吸引,是朋友间的吸引,又或者…… 也许无法确定的最大原因便是拂樱吧,虽然相处近三个月拂樱的表现已经与正常人无异,但除去那次在车上的短暂安眠,拂樱从不在他人面前睡眠,甚至没有阖眼。 也许只是因为佛狱带给他的警戒心,表面上很平和,但事实上谁也不相信。 就像在森林里看惯残杀背叛的野兽,成长以后也要学会残杀及背叛才能生存。突然间来到平和的草原,面对的变成温驯和善的动物,一时之间也无法调适根深蒂固的观念及习惯。 没关系的。 枫岫在心里安慰自己此时的失落,只手抚上左胸,那颗怦然跳动的心脏。 只要这颗心脏还在,我想我们就能厘清一些我们之间的关系。 在教室里看着窗外即将要下雪的灰色天空,枫岫心里微笑。 今天也约醉饮黄龙与极道一起吃火锅吧。 「时间到,收卷。」 「耶?」 在地表的时间是圣诞将近,但换算佛狱的时间则是十年一度的庆典。 这个庆典是为了庆祝佛狱与北方的杀戮碎岛达成共识,一统地底世界的日子。 拂樱小时候也碰过一次这个庆典,当时他还是个孩子,潜入宫殿去偷吃为了杀戮碎岛而来的贵宾准备的美食。 当时抓到他的,是咒世主。 原本以为要完蛋,没想到咒世主仅对他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 『想活,就变强。』 当时的他不明白咒世主话里的含意,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咒世主口中的『活』,不是指苟延残喘的『生存』,而是指有尊严有地位的『活着』。 「侯,您不回去吗?」坐在拂樱面前的寒烟翠询问,身为王女,她势必要走这一趟。 这几个月寒烟翠与拂樱走得很近,也许是基于同乡的情谊,但却苦了寒烟翠背后那一票的追随者。 那一票追随者都以为自己心中的女神有了对象,都牙痒痒地疯狂暗算拂樱,不过拂樱一次都没中招就是了。 「不,我必须留在地表保全我的心脏。」 「来到地表后,您似乎改变了不少。」 寒烟翠笑笑。 「怎么说?」 「以前的您不常开金口啊,沉默是您的代名词,不过现在不是了。」 「是吗?」 「呵,以前您可是不准别人探问您、评论您的,现在不一样了,我必须承认您变了。」 「你我在地底也才一面之缘,你哪来这么多我的身家资料啊?」 「您是凯旋侯啊,您的资料可曾少过?」 「哼。」 第12章 (上) 下课以前暗灰色的天空已经下起了雪白的雪花。 下课铃响起,枫岫与尚风悦并肩走在前往餐厅的路上。 「极道,能不能不要再笑了?笑这么久嘴不会酸吗?」 「哈哈哈哈——怎么会酸?噗哈哈哈——!」 尚风悦一路从教室门口笑到现在,枫岫则一脸无奈,却完全无法制止。 要过理工大楼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在门口撑着伞等待的醉饮黄龙。 醉饮黄龙一看到两人便把另一支挂在手上的伞递给枫岫,而手上的伞则分了一半给尚风悦。 「你们俩是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反常笑到趴在自己身上的尚风悦,醉饮黄龙就把疑惑的眼神投给枫岫。 收到眼神的枫岫立刻别开脸不愿多谈,令醉饮黄龙更加不解。 「皇胤,我跟你说,这真的太好笑了!」尚风悦擦了擦笑出眼角的泪水。 枫岫方才在教室里的反应全被坐在旁边的尚风悦看到了。 上堂课因为央森临时有事所以请来太史侯监考。 太史侯一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只要喊完时间到,手上的笔就必须马上放下。 于是枫岫就眼巴巴地看着那张被恍神的自己在姓名栏上填上『拂樱』两字的空白卷被收走。 好一点的状况是太史侯没有点阅试卷就直接交给央森批改,那少了枫岫的试卷只能算是缺考,至于多出来的那张卷子,就可以算是旁听的学生误打误撞挑到这天小考。 坏一点的状况便是太史侯清点了卷子,发现枫岫明明有来卷子却不见,而明明没有旁听学生,却多了一个系外人士的名字。 那枫岫真的要去跟教授们泡茶聊天了。 「不然你先跟央森自首?」醉饮黄龙建议。 「不必了,我去跟他说他大概只会回我,」枫岫顿了顿,试着模仿央森的口音,「枫岫同学,你在我的试卷上乱写别人的名字会得一种很惨很惨的病,因为身为教授的我会把你的分数压得很低很低。」 「哈哈哈——!对了枫岫,身为好友的我必须要恭喜你,加上这科的必修三学分,恭喜你正式被二一!」尚风悦幸灾乐祸地对枫岫说。 尚风悦与枫岫在大一大二的时候修了很多额外的学分,所以大三的现在只需要修一些基本学分就好,虽然很轻松,但是增加了被二一的风险。 「不要乱讲!我再去跟弦知音求情一下说不定还没这么惨。」 「你要用怎样的理由?『教授,对不起,我刚刚在考试的时候胡乱思春所以交了白卷。』」 「尚、风、悦!」 「噗。好啦,不闹你。不过你真的有可能跟湘灵小姐与南风不竞同班了,恭喜恭喜。」 「赶快想好说词吧,不过我能理解。」醉饮黄龙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对枫岫说,「当初我在决定要追风悦前也做过这种蠢事,不过至少我有把我自己的名字写对。」 「……」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我以外也有很多人交白卷。」 那是因为你是理工组的啊!交白卷稀松平常了好不! 理工组的书根本就是天书,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合起来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 寒烟翠跟拂樱寒暄完几句话就准备启程回佛狱。 送走了寒烟翠,外头灰黑的天空就开始飘雪。 拂樱便不打算再继续待在餐厅里等,走出餐厅,看着雪花无声地落下。 他突然想起佛狱的天空。 佛狱的天空总是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天空总是黑沉沉地往下压境,所以佛狱的人几乎不抬头。 在佛狱的生活都是低着头,小心避开脚边蠕动的植物,或是低头寻找食物。 当他成为凯旋侯后总试着在樱花树上抬头仰望天空。 但看到的永远不变,天空,总是黑的。 来到地表以后,天空的色彩很多变,时而灰黑,时而霞红,时而蔚蓝。有时候还会下雨、下雪或着出现彩虹。 而他的世界,也开始多变。 三人来到餐厅前就见到拂樱一个人站在屋檐下。 看到这个状况枫岫马上冲了过去。 「你怎么不在里面待着?外面会冷耶。」枫岫边说边把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拆下来给拂樱围上。 尚风悦在后面看着直闷笑。 「……里面人多。」拂樱摸了摸围上颈子的围巾,没有马上把它拆下来。 自从冬天来到,枫岫就很喜欢在拂樱身上加一些保暖的东西,似乎很怕他着凉。 虽然拂樱很想开口说他其实根本感觉不到温度,所以不怕冷。但每次看到枫岫匆匆把衣物围巾暖袋往自己身上放都真的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暖意。 「那我们回去吃火锅吧。」 牵起拂樱的手,枫岫就要招呼醉饮黄龙和尚风悦去吃火锅。 「咳,枫岫,你别忘了你现在是要去找弦知音讨论你人生大事的人。」 虽然很不想出声破坏两人之间的气氛,但尚风悦还是必须提醒枫岫,以免真的落到留级的下场。 「不然我和拂樱先回去准备,你们先去找教授吧。」醉饮黄龙建议。 「嗯,好吧。」 达成了共识,两队人马兵分二路。 第12章 (下) 一路跟着醉饮黄龙的步伐行径的拂樱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 步伐永远维持在三步之遥,不远,却也不近。 那是他给自己的最后防线,不要轻易越过,那么彼此就会相安无事。 他还是要回去的,还是要回去那个永远灰暗的天空下。 就算再怎么不堪、再怎么丑恶,那终究是他的故乡。 但也许他还是放不下佛狱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害怕失去佛狱的一切身在地表的他将会一无所有。 地表的生活虽然没有佛狱艰辛,但却也没有佛狱来得轻松。 人们还是要为了各种理由督促自己、磨练自我。不管身在哪里,人永远在折磨自己。 好、还要再更好,高、还要再更高。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虽是这么样的完美,但谁知道这危险的平衡到底何时会瓦解。 若是放下了某一边,到最后是否哪里都回不去? 醉饮黄龙走到了自己的车边,为拂樱打开了后车门。 「……」 「怎么了吗?」 突然想起上次坐车的丢脸回忆,拂樱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我不想坐车。」 良久,拂樱才从齿间挤出这句话。 「外头这么冷,坐车比较方便啊。」 「但是……」拂樱拉了拉颈上的围巾,「我就是不想坐车。」 「哈,」醉饮黄龙失笑,「你跟小五真像……要是他……能早点好起来就好了。」 语毕,醉饮黄龙的脸色黯然。 「抱歉。」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道歉。对不起醉饮黄龙的人并不是他,让啸日猋受伤的人也不是他,但,醉饮黄龙那份伤心渲染了过来。 「干嘛跟我道歉?如果不想坐车的话就慢慢走吧,你冷不冷?车上还有一件大衣。」 「不用。」 与枫岫的关心不同,醉饮黄龙的关怀虽没有少于枫岫,却只是淡淡地、轻轻地滑过心。但枫岫给的,却让他打从心底暖了起来。 他摸摸胸口,默默想着这两者究竟有什么差别。 ***** 「……所以这样,我才不小心把他的名字写上考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枫岫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把毕生所学的神棍绝活拿出来唬烂,让弦知音听得一愣一愣的,央森还当场拿起手帕擦起眼泪来,站在旁边的尚风悦要是不知道真相说不定也会被唬住。 但一直以来被神棍(弦知音)狂洗脑的太史侯却完全不吃这套,脸上的表情摆明就是不相信。 「是吗是吗,枫岫同学你不要太伤感,我会安排时间给你补考一次的。」央森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央森,你太相信他了,我看他八成是在思春吧?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就恍掉整堂考试啊。」 居然猜对了……尚风悦替枫岫在心里直冒冷汗。 「太史,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人嘛,难免有情绪不能自己的时候啊。人何以为人?因为人——」 眼看弦之音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太史侯立刻打断。 「够了够了,你们这群神棍!反正这门学分也不是我做主的,央森说了算。」说罢,太史侯拿起课本走出办公室。 「太史,等等我啦!」弦知音也立刻收拾东西跟了上去。 「不要过来啦!你跟过来干嘛?」 「你不是要去文学院?顺路一同走嘛!」 「不顺不顺!一点都不顺!」 第13章 冬季的天空总是暗得特别快。 会不会一眨眼就看不清你了? 「怎么样,极道?」 枫岫站在长梯上,手持星形饰品装饰着圣诞树。 「左边一点。」 站在下面的尚风悦皱着眉下了指示。 「这样?」 「太过去了。」 「那这样?」 「嗯,这样好。」 确定好圣诞树的装饰之后,枫岫固定了位置就沿着长梯走了下来。 「还有几棵啊?」 扛起长梯继续帮旁边的另一棵树打点。 「去掉这棵还剩下三十五棵。」 「还有那么多!?」枫岫的脸都垮下来一半了。 「别抱怨了!原本还会有更多!皇胤跟雅少还在另一边帮你奋斗咧,要不是拂樱完全不懂装饰我也想拉他一起来帮忙。快点搞定吧!似乎快要下雪了。」 为什么枫岫必须在圣诞节早上跑来学校装饰学校的圣诞树呢? 原因非常简单,那天以为事情解决回到家的枫岫接到一封弦知音发来的讯息…… 枫岫同学: 虽然你的演说不错,口才很好。但是少数地方还是有些微的漏洞,在这方面你还必须多多磨练。 谈恋爱不是坏事,但功课要顾好才行喔。 为了避免以后有其他同学发生类似的案例,身为你的导师的我必须指派一样任务给你。 由于我们是基督教学校,圣诞晚会是非常重要的,但今年因为寒流来袭,学生会的很多人都染上了风寒,导致人手严重不足。 但你知道的,晚会绝对不能开天窗。 所以,为了给你增加人生的历练。 身为导师的我真的万般不得已指派这份工作给你。 就是请你务必在圣诞节这天一早到校,把沿着步道两旁的三百五十四棵圣诞树装饰完毕。 记住,每棵树都要装饰得一模一样。 之后,也请你担任舞会的负责人员,督导舞会秩序及相关企划。 若是你没有完成这些事情,我很乐意多做一年你的导师。 弦知音 虽然信里的语气非常委婉温和,但枫岫还是有感受到字句里透露出的寒意。 话中之意就是『做不到,就留级。』,为了不要落得留级的悲惨命运,再不愿意也要死命地完成弦知音的要求。 圣诞晚会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去参加,本来是预计要睡到自然醒,晚上再约一些朋友一起到医院去陪陪醉饮黄龙看看啸日猋。如今行程全部泡汤。 虽说醉饮黄龙他们也很有义气地相挺要一起当舞会的负责人员,但感觉就是很糟糕。 圣诞节的这天格外的寒冷,前些日子下的雪未融,今日又要盖上一层新的。 三百五十四棵圣诞树终于在众人的合力下布置完成,也就在这时,雪花无声落下。 六角晶花从灰色的天空中落下。 晶莹地落在地上后,无论愿不愿意都无法避免沾上满身泥泞。 佛狱没有特别明确的季节,佛狱的樱花总是一年到头挂在树上,偶尔尽了花期的花瓣会落下吸食人血。但绝不会有像这样只剩枯枝落叶的时候。 拂樱站在树下,伸出手揽住落下的雪晶。 明显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寒意,他下意识地咬紧下唇。 一般来说他是感觉不到温度的,因为体内的邪元会阻断体内大部分不必要的感官知觉,以减少能量的消耗。 但现在他却能感受到外在的温度,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体内的能量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支持他生存了? 不然就是杀了枫岫要回心脏回到佛狱,不然就是体内邪元用尽,身上早已退化的器官支持不住自己的生命进而慢慢死去,再不然就是自己投身佛狱作花肥。 不管是什么选择,都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突然间,他轻笑了一声。 笑自己的愚昧,笑自己的痴傻。 这不是最简单的选择题吗? 在佛狱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是要选择拿回自己的心脏啊!何必为了一个地表人牺牲自己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呢? 为什么要犹豫? 他抬起头,看着慢慢从灰黑天空降下的白雪。 风起了,吹起他稍稍变长的雪发。 转头,凝视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 你应该在这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为你预留一个位置了。 你应该在的,每当我转过身,你就应该在这。 枫岫。 原来对你的依恋已经……变得那么深了。 能不能……不要离开你? ***** 舞会在众人布置完会场之后便展开。 枫岫与尚风悦等人换上弦之音准备好的西装作为接待校方邀请来的贵宾的接待人员。 在等待的期间枫岫一直呈现坐立难安的状态。 「枫岫你到底干嘛?一直转来转去不会头晕吗?」看不下去的尚风悦终于开口询问。 「我只是有点担心拂樱。」 闻言,尚风悦很不客气地笑出声,接着说,「担心什么?他并不是会出事的人好吗?」 「但刚刚我有打电话回家,他没接。」没怎么理会尚风悦固定出现的嘲笑声枫岫直白地说出疑问。 本来是想要请拂樱一起来的,毕竟身为工作人员他可能会忙到很晚。但方才竟然没人接电话令他有些纳闷。 「你总不可能要求他一直待在家吧?反正他现在也会用钥匙了,不会随便爆门,你放心吧。」 「但他从来没有随便出门把那只小兔子留在家里过,就算真的出门,他会去哪里?」 「你也太担心了,他说不定来找你?」 枫岫没有继续搭话,只是看着舞会的入口处若有所思。 最近,心脏一直不明原因地躁动着。 拂樱最近也变得有点奇怪。以往都会在别人出声唤他或开门之前他就会知道有人在,但最近他的敏锐度似乎不如以往。 而且最近他也常常呈现出疲惫的姿态,虽然以前到现在也未曾看过他真的安稳睡过,但可以肯定他一定有休息。 虽然这些问题都没有多大的实质影响,但拂樱似乎非常在乎这微妙的变化。 本来想问同为佛狱人的寒烟翠,但人家却早在一个星期前离开地表。 求助无门,只好就放着问题不管。 虽然还是很小心地在注意,但却只能看到一点一滴的恶化。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不知道。 但他隐隐约约地可以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是即将要发生了。 第14章 (上) 晚灯亮起,装饰在圣诞树上的灯饰交错闪亮着。 枫岫站在门口招待着宾客及热情捧场参加的学生们进入会场。 远远地就看见一抹出众的身影。 长长的金色卷发梳出华丽的发髻,发丝上还点缀着色泽饱满的珍珠。一件连身的鹅黄色晚礼服衬出她修长的身段。抹上淡淡胭脂的脸添了柔亮的色泽。 看着现在的她,是男人都会为她心动。 枫岫承认,湘灵打扮之后确实令人眼睛为之一亮,方才的他的确有一点心动的感觉。 湘灵的双颊微微泛红,踩着娉婷的步伐走到枫岫面前。 「枫岫……能不能……陪我跳今天的第一支舞?」 湘灵红着脸,鼓起全身所有的勇气开口邀约。 「……呃……」 断然拒绝女孩子提出的邀约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不但伤了女孩子的自尊心,也会成为被众人咒骂的对象。 「枫岫你在犹豫什么?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主动提出邀约当然要答应啊!」 一旁参加晚会的同学见状,连忙帮着湘灵说服枫岫。 都这样了还拒绝女孩子的好意,只怕会被在场的所有男性用口水淹死。 枫岫只好硬着头皮笑着答应。 幸好南风不竞今天没来参加……枫岫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舞会在校长与贵宾的短暂致词后开始。 由于想要早点回家,枫岫在第一首歌开始的时候便走向湘灵。 微欠下上半身,做了个完美的邀舞礼,湘灵便红着脸搭上枫岫邀请的手。 带着蓝调风格的音乐缓慢且悠扬,这种音乐最适合情人共舞。 但握起的纤细双手,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外面的雪持续下着,下在每一寸土地上,也下在伫立在窗外那雪发人儿纤细的双肩。 由落地窗外往屋里看,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梦幻。 没有我的日子,你也会过得很好。 握紧了圈在颈子上的围巾,寒意还是席卷而来。 为什么……雪也下到心里了呢? 枫岫…… 琥珀色的眼被水气微微润湿了,他猛然地擦去盈满眼眶中的泪水,逃跑般地离开了。 第14章 (下) 独自在街上走了很久,落在肩上的雪花已融成冰冷的水渗进他的衣服。 在这寒冷的夜里,他能清楚地听见路人们的欢笑声,以及情人之间的低喃。 他想找一个地方待着,找一个需要他的地方好好待着。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啸日猋待的医院下。 反射地挑了个人烟较稀少的墙面,他靠着磁砖间的缝隙沿着墙面爬了上去。 啸日猋的单人病房窗户总是不上锁的。 推开虚掩着的窗户,凭着俐落的身手滑进了病房。 缓缓地走到病床边,凝视着那张睡得安详的脸庞。 「我又来了。」 他开口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腕划开让鲜血流下。 那天与醉饮黄龙并肩行走在下雪的街道上时,他听说了很多很多有关啸日猋的故事。 那些啸日猋逃出孤儿院后的遭遇跟他在佛狱的生活十分相似。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天晚上起他就趁着月黑的日子来到啸日猋的病房为他引渡所剩不多的邪元。 邪元其实也是一种生命的能量,靠着邪元的引渡可以让啸日猋的病情得到控制。 「回来吧,还有人在等你回来。」 就算现实再怎么悲伤,别忘了还有那群在你身后默默支持的人。 流下的血由鲜红转变成墨黑,缓缓渗进啸日猋的额内。 「你会好起来的,并且会再遇到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 缓缓收起手腕,原会自动愈合的伤口却没办法被修复,鲜血缓缓流下,让他本来就不是很好看的脸色更添了些灰白。 「别再让你的亲人担心,他们需要你。」 而我……却不被任何人需要。 如果开始便是个错误,何必要继续这条道路一错再错? 地表上的美好、地表上带给他的温暖正一寸寸啃食他的坚强。 想要逃开,却又不忍离去。 被这温暖的氛围包围久了,身心都厌怠了。 温柔的人们温柔的关怀。 他本来以为心早就已经死去,却在来到地表的短短三个月活了起来。 想要留下,想要永远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怎奈,在佛狱几近永恒的生命到了地表竟变得如此脆弱。 他按着手腕上的伤瘫坐了下来,上半身椅着床沿,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 快结束了。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他笑了出来,为这漫长却索然无味的人生笑了出来。 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苟活至今,他已找不出理由说服自己。 是了,他有些累了。 ***** 迷迷糊糊地靠着床沿小睡了片刻,拂樱猛然睁开眼,定眼看清自己身在哪里。 疲惫感比先前更加浓厚,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散了。 只手撑起自己的身躯,还没站稳又是一阵晕眩。 他连忙靠着墙壁稳住呼吸,闭上眼调适自己。 冷汗沿着脸颊滑下,眉心紧皱,一咬牙化成原本一身墨绿的装扮。 能量的流失已无法让他维持地表的假象。 将身上多余的装饰拆除,以前这些饰品都是他努力挣来的心血,每一个饰品都是他建立的功绩,但对现在的他而言又是另一种负担。 扯下绑在发上的孔雀羽毛,对着羽毛念了一串咒文,旋即羽毛有所感应,飞旋出窗。 该面对的还是逃不掉。 稍做休息后沿着医院内的楼梯走了下去,若要选择爬墙离开,对这个状态的他似乎太过勉强。 走到医院门口,雪已经停了,积雪已到了脚踝。 门外乍现的紫色身影,让他以为这是一场梦境。 「拂樱?怎么换回这身打扮了?」 枫岫迎上走出医院的拂樱,急忙拉下围在颈上的围巾为他围上。 「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正在学校吗?不是……正陪着她跳舞吗? 「弄完学校的事就赶紧回家啦,但回家之后就发现你不在所以到处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哈哈,我厉害嘛!」 话轻描淡写地带过,殊不知枫岫可是拉了笑剑钝当免钱计程车疯狂地到任何拂樱可能待的地方找。 「少来。」 「别说这么多了,你看看你,手这么冰,连肩膀都湿了,这样下去会生病的,嗯……就算是佛狱人也要注重保暖嘛。」 开玩笑般地一把抱起拂樱往笑剑钝停车的地方走,本以为怀中的人会拼命挣扎,结果拂樱竟然乖乖地靠在他怀里任他抱着走让他十分意外。 「拂樱,你不舒服吗?」 「……只是有点疲惫。」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要不要先睡一下?回到家时我再叫你好吗?」 「……嗯。」拂樱抓紧了枫岫的衣领轻轻应了一声。 是因为心脏释出的邪元还是靠近这个人让他感到安心他已经不想分别了。 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他只想舍弃那再也用不到的尊严与身段,好好去享受生命最后能给他的一些温暖。 时限将至,再会无期。 只要在这仅存的日子里有你相伴,够了。 无论到不到得了将来,那都不再重要了。 第15章 人不可能完美。 爱情,也同样。 我们总有一方要放弃某样重要的东西,才有可能在一起。 那天晚上笑剑钝看枫岫一脸担心的表情和拂樱反常的熟睡决定无论回转困不困难都要把车子开到枫岫家门口。 到了家门口的枫岫连忙跟笑剑钝道了声谢就拿出钥匙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进屋。 一路上拂樱一点苏醒的迹象也没有,任枫岫这样抱着走,双眼紧闭眉心紧皱睡得似乎很不安稳。 小心翼翼将人抱上二楼后才赫然意识到自己只有一张床。 虽然是一张不小的双人床,但考虑到拂樱的敏感神经有别人在身边一定睡不安稳,索性就把拂樱抱到床上自己去睡沙发。 拂樱的衣服方才因为雪的关系肩头湿了大半,让人穿着湿透的衣服睡似乎不是很好,但现在把人叫起来就违背方才小心翼翼的目的。 枫岫短暂地思索了一下便拿起浴室里的干毛巾为拂樱擦拭了一下肩膀湿掉的部分。 将人的上半身拉起来靠在自己的胸膛,枫岫开始小心地解开拂樱身上的衣物。 套上简单的衬衫后帮人盖紧被子,瞧瞧拂樱不安稳的睡容,枫岫不禁莞尔。 认识了三个月,不算长的时间,却从未见到拂樱真正放松下的睡颜。 就算是气力耗尽的现在,拂樱的眉心还是紧皱不放的。 拂樱…… 揉揉他转变为墨绿的长发,枫岫看着他若有所思。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事能让你放下所有防备闭上眼入睡呢? 又要到什么时后你才能不是因为再也撑不住才在我面前入睡? 期待你的心门有一天为我而敞开。 再也藏不住这份朋友以上的关爱。 再也不想忽视这心中的悸动。 是了。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不然我又怎么会……这么在乎你呢? 待在我身边好吗? 我想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可以吗? ***** 他做了个梦。 忆起儿时,他还在靠着半腐烂的尸骨苟活的日子。 犹记当时,他每天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每天每天都靠着植物吃剩的、不要的烂肉生存。 就算上面爬满不知名的腐虫,他也只能拨开那些可能会让自己生病的虫子,硬是吃下手中难吃得要死的尸骨。 现在回想起来,唯一能让他比较庆幸的是当时的他从不做梦,从不肖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他早忘了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将去何处。 当时的他一心只想着要存活,却没想过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时他的世界只有遍地的腐肉,以及终年灰暗的天空。 有一次,他无意间发现盘根错节的树根下有几块刻着字的石板,于是,他开始学着认字、写字。 「地表的樱花,是粉红色的?」 某天,成长到少年的他看见石板的形容不禁疑问。 他知道黑色,那是天空的颜色;他知道红色,那是血的颜色;他知道紫色,那是他眼睛的颜色;他知道绿色,那是植物的颜色。 但,粉红色? 佛狱也有樱花,只是应该不是和地表一样的颜色。 他记得,自己曾误闯樱花林。 漫天的血樱绽放,落下的花瓣张牙舞爪地吸食着地上不知名的尸骨。 当时的他以为,自己苟活这么久的性命终于要栽在那里。 绝望地闭上眼等待死亡,却奇迹似的得以生还。 也许只是樱树吸饱了尸血,也许只是刚好落花已尽。 他只知道,他活了下来。 之后,他将自己取名叫拂樱。 之后,他得到了阶级。 之后,他晋升成为三公之一。 之后,他爱上了在樱花树上没人打扰的安静。 之后,他来到了地表。 之后…… 之后…… 他遇见了他。 长长的紫色头发有别于自己眼睛带给他的邪魅感。 深邃的眼瞳看不出一丝算计心。 出自关心的口吻,陌生又温柔。 也许一开始只是过心的关系不得已要待在他身边。 但随着时间流逝。 待在他身边不再只是因为过心,而是因为想要待在他身边,所以待在他身边。 与他的相处一点一点地让他卸下心防。 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渐渐的…… 空荡荡的胸口为了他有了一丝痛楚。 渐渐在心中萌芽的,也许是他不曾妄想过的情感。 这种感情……也许叫做爱情。 ***** 感觉嘴上有一股毛绒绒的奇妙触感,挣开疲倦的双眼,枫岫便看见在眼前放大的兔子身影。 平时拂樱都会陪着小免玩,但这只古灵精怪的小兔子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反常而跑来找他。 将小免从脸上抓下来,枫岫搔了搔头,起了身去梳洗。 整理完毕后悄悄推开门,发现拂樱还在睡,紧皱的眉心终于纾缓了不少。 拿起毛巾擦拭拂樱的脸时,他缓缓睁开了眼。 「你好一点了吗?」 枫岫帮着拂樱撑起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胸前。 「……嗯。」 回应着虚弱的气音,拂樱静静靠在枫岫的胸膛,又是一阵疲倦。 「要不要喝点水?」 「不必……让我靠着就好。」 「拂樱……你到底怎么了?」 担忧的语气流露,听得出枫岫的在乎。 但,那又如何?拂樱在心里苦笑。 「……都说了,有点疲惫罢了。」 我们俩终究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那个单薄的心,怎么能负担得了双倍的爱? 你的世界本来就不该有我的介入,你的世界本来就不该有我。 一切都乱得毫无道理,那我们苦苦相逼? 这次,让我保持沉默吧。 单恋。这仅是一种一厢情愿的相思。 我不想知道你对我到底存有怎样的感情。 因为不管答案是什么,我们都要分开。 若不是相守的回答,要我如何看待这份心情? 就算得到相守的答案,阴阳两隔要怎么约定一生? 他感觉到枫岫的手收紧了些,将自己往他的胸前送。 「我该怎么帮你,拂樱?你不说,要我怎么帮你?」 「没事的,就快过去了。」 「你会没事,对吧?」 「……嗯。」 他感受得到枫岫那温柔的暖意。 闭上的眼睛里盈满了温热的泪水。 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如果我们能早点相遇。 也许…… 我会勇敢地梦想翱翔天空究竟是什么滋味。 ***** 「父王。」 寒烟翠对着坐在大殿上的宏伟身影行了个礼。 她是怨恨自己王女的身份的。 身为王女,便要为佛狱最高利益着想。 他有一个太过无私的王者父亲。 虽然她一直都能明白很多决定是出自于诸多的无奈,但不自觉地还是会怨怼。 像是这次,她便必须嫁给那个未曾谋面的碎岛之王。 「何事。」 疑问句,听起来却像祈使句。 「吾想再去一次地表。」 地表与佛狱比较起来实在太过美好。 她不想永远坐困围篱,不想听从他人为她安排的人生。 「为何?」 「……」 「沉默说明了你的心虚。你必须知道你并非吾之女儿,你是王的女儿,身为王女,便要做出最骄傲的决定。」 「吾明白。」咬紧的下唇,说明自己的不甘。 「起来吧,带着无执相一同前去地表。」 「为何?」 「他有他的任务,你有你的职责。」 「寒烟翠告退。」 大殿上的身影若有所思地阖上了眼,不发一语。 第16章 窗外夜风簌簌,躺在床上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 方才似乎梦见一个陌生的人影,好似跟他说了什么,长久沉溺在回忆的梦境赫然清醒。 移动了僵硬的颈,惊见趴在床边睡得正熟的身影。 吃力地抬起手,想要去碰触那个熟悉的身影。 温热的体温传达到掌心,倏地,他的嘴角扬起了弯弯的弧度。 这次,你的身影终于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眼前。 ***** 再踏入通往地表的通道口,是另一种不一样的心情。 忐忑的、不安的,随着身后频频传出的步伐声一点一滴地扩大。 终于,寒烟翠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无执相……你到底要执行什么任务?」 身后的绿色身影没有说话,过长的草绿色头发盖过那双眼睛,掩盖半张脸的面罩更是看不出情绪。 无执相默默从怀中拿出一支孔雀的尾翼。 「这是——!」 「您该明白吧?」 寒烟翠刷白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支羽毛是拂樱当上凯旋侯时立誓的信物,只要信物脱手,就代表自己放弃侯的地位,坐上三公之后能从三公的位置退下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死。 只有死去的无用之躯,才能卸下最强的位置。 「你不能这么做!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寒烟翠急了,虽然从前在佛狱的期间她跟拂樱可以算是毫无交集的。但在地表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渐渐熟识了。 要她怎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要她怎么袖手旁观? 现在这种行为不就成为这场制裁的帮凶了吗? 她想起拂樱卸下武装后的笑容。 弯弯的嘴角勾勒出青涩的弧度。 虽然不是美艳万分,但却带着温和的气质。 从前那孤僻沉默的凯旋侯在那当下好似往日梦中的幻象,飘渺又不实际。 「这是我的任务,恕难从命。」 「你忘了他是怎么提拔你的?你忘了他对你的恩惠了吗?」 「……佛狱的命令才是第一准则,王女,请别为难下人。」 无执相微微欠身,公式般地说出这一席话。 压在胸前的手,微微握紧了。 ***** 「拂樱……你真的不要紧吗?」 整理好上课用的东西,枫岫还是不怎么放心拂樱。 恰巧这周又是考试周,没有一堂课是可以旷的。 「没事,你快去上课吧。」 躺在床上的拂樱半睁着双眼,一脸倦容。 「嗯……」 枫岫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大衣与围巾盖在被子上,方便拂樱冷的时候拿起来穿上。 泡了瓶热巧克力装在保温杯里,放在床头。 把一切都打点好之后枫袖才轻轻地关起门离开。 床上的拂樱不语,看着手中微微发出的黑光。 无执相……替我送行的是你吗? 中午,枫岫三人在学生餐厅里吃饭。 醉饮黄龙很没规矩地趴在餐桌上睡,尚风悦也就由着他。 为了考试与啸日猋,醉饮黄龙可以说是把自己当超人,没课的时候就在图书馆待着,等图书馆关门后就转去医院陪啸日猋。 熬夜通宵似乎是所有理工组的命,平时再怎么努力读,考试前还是必须通宵一回。 「拂樱的状况好点了吗?」 尚风悦喝了口浓度恰当的柏拉图。 「没有,他似乎一天比一天疲倦,但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他。」 枫岫摇摇头,语里透露出担心。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但又无计可施……」 「大嫂。」 笑剑钝从餐厅的门口向尚风悦这个方向挥手,语里尽是兴奋的神情。 顶着一张风靡万千少女的脸庞,虽然是校外人士,但在学校里面也是有一定的知名度。 瞬间整个餐厅的视线都集中在尚风悦这一桌。 「雅少,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这么叫我,我不是。」 尚风悦无奈地纠正,虽然他已经对自己跟醉饮黄龙交往的事情看得很开,但并不代表他想昭告天下他跟醉饮黄龙交往的事情。 「我也回答过很多次了,以后就会是了。」笑剑钝还是顶着一副无害的样子笑着说。 「死小孩。」尚风悦也没再继续这么话题。 「大哥睡得真熟啊,那我到底是该叫他还是不要叫他好呢?」 「他下午还要考有机化学,让他睡一下吧。」 「但是我有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现在除了考试取消以外大概都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消息了吧?」 枫岫平淡地接话,把碗筷收到一边继续猛读下午的考试。 「嗯……三弟,你找我?」醉饮黄龙撑起头,睡眼惺忪。 「大哥,我想给你知道一个好消息。」 笑剑钝大大的微笑似乎快咧到嘴角了。 「怎么了?」 笑剑钝对着后面喊着,「可以过来了。」 而门后出现的两道身影,是两手拄着辅助器,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的啸日猋与在一旁搀扶着他的玉倾欢。 「……小五……」醉饮黄龙瞪大了眼,睡意全消。 看着由玉倾欢搀扶的身影,昨夜还在梦中的幻境竟成今日最美好的景象。 「大哥。」 啸日猋站定位,虽面带疲惫,但已经可以看见那双眼里闪耀着朝气。 曾经以为不会实现的梦,变成现实的如今美好得令人想要掉泪。 「你终于醒了吗?」醉饮黄龙激动地站起身,紧紧地抱住啸日猋。「太好了,小五。」 「大哥,让你担心了。」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醉饮黄龙激动得都要掉下泪来。 「雅少,这是怎么回事?」 尚风悦看着玉倾欢完好如初的出现不由得纳闷。 当时的惨况还历历在目。 抱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心情,这些年也用了很多心力去找寻玉倾欢,但都没有结果。 但人现在却好端端地出现在面前,虽是高兴,但还是隐隐觉得怪异。 「我今天早上去看白帝的时候就发现玉倾欢姑娘已经在房内了。」 「玉姑娘,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玉倾欢看向极道,随后便道出她近些日子的遭遇。 ***** 重伤失忆、昏迷不醒,被一位别扭的好心人收养为义女,几年下来,她真的以为自己会跟着义父忘了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某夜,一位身穿粉衣的雪发男子找上门来,而后的每夜,她几乎都会梦到往日与啸日猋的一切。 也许爱情便是刻在心头的伤痕,明明痛的成分居多,却又狠不下心放下。 非得要爱得遍体麟伤、痛苦难当。 她开始发了疯似的寻找啸日猋,而她的义父也就由着她。 在她毫无手腕与没有管道的情况下,要找一个只知道长相的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那一刻,粉衣男子又再次出现了,这次,他给了她一张纸条。一张写着一串地址的纸条。 循着纸条的地址,翻越了数个城镇才终于在今日找到躺在病床上的啸日猋。 那个瞬间回忆如浪潮般涌现,庆幸找到他,又不舍他现今饱受痛苦的模样。 凝视着啸日猋的睡脸,她不久后便因疲惫趴在床沿睡着了。 再次睁眼,面对的是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庞。 激动地抱着他,她想。 这次,我们一定不要再分开了。 听完玉倾欢娓娓道来来龙去脉,枫岫的心也终于有个底。 是吗……拂樱,原来这就是你变得这么虚弱的原因吗? 第17章 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梦,那甘愿沉沦在梦里的我们是不是很傻呢? 他在枫岫离开以后一直躺在床上,双眼没有阖起,虽然很累但却完全无法入眠。 我想见你,枫岫。 懊悔着自己为何没有留下他,懊恼着自己说不出任性的话。 连一句自私的「留下来」都不留给自己。 眨了眨疲惫的双眼,他最后还是决定起身,穿上厚重的外衫到外面去。 至少……至少最后让我看一眼。 那斑斓炫目的枫樱共舞的样子。 哪怕那片花树林早已没有粉樱及红枫。 只要在离开前再注视一眼,便已足够。 他行走的脚步很沉,光是走下楼似乎已经耗费他所有的力气。 扶着扶手的手失了力道,一个踉跄,让他重重地滑下阶梯。 瘫坐在地上,他轻轻靠着墙,缓慢地调整纷乱的呼吸。 指尖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他微微侧过头,露出了疲惫的微笑。 「……小免……」 小兔子蹭着他的手,温暖的体温传递了过来。 「抱歉,不能再陪你玩了……」 他摸摸小免的头,看见她眯起眼享受的逗趣模样,那瞬间,他的心是温暖的。 走了很久的路,走走停停,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樱树早已只剩下枯枝,连朵残樱都没有看见。 红枫也在镇日大雪摧残下,残落于雪中。 那斑斓的美景,早已随风飘散。 这个城市是没有夏季的,但冬季却长得吓人。 严冬过去后,樱花便会在枝头冒出花苞,旋即绽放。 直到秋季要再次进入严冬,樱花才会飞旋而下。伴随着正要开始转红的枫叶,散落一地。 樱树努力熬过一整个夏季,承受了对樱花来说难以承受的严酷温度,却总是无法与红枫在同一个时节绽放。 那他们,是不是不管怎么努力握紧手都必须放开? 他踏着蹒跚的步伐,跪倒在樱树旁。 在佛狱,樱树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在那片血樱绽放的树下,他可以拥抱最轻松的自我,排除一切事物。 那时候的他不是为列三公的凯旋侯,那时的他就只是拂樱,就只当他自己。 其实他不喜欢杀戮,不喜欢腥血的颜色,不喜欢镇日在地上蠕动饥渴唾饮鲜血的植物。 但再不喜欢,他还是必须接受这片污秽的大地带给他的一切。 他不是没想过要改变,也不是没能力改变。 也许只是他在心里已经根深蒂固的,这就是故乡的模样了。 总是暗无天日的天空以及散发炎热的脚底。 又或者只是,他害怕改变。 害怕一切改变之后,所有事都变得不同。 倏地,一阵黑旋的气旋降下,变幻出一抹熟悉的粉黛身影。 「真是落魄凄惨的样子啊,凯旋侯。」 来者水袖掩着红唇低笑,艳妆下的容颜带着一丝喜悦的胜利感。 「是你……公。」 ***** 下午的考试已经开始,但枫岫还是心神不宁。 看着空白的考卷,本来机灵的头脑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得很厉害。 焦躁的情绪垄罩他的心让他实在无力继续这场考试。 拂樱他现在怎么了?他这么虚弱要不要紧? 监考的弦知音见状,不疾不徐地拿出随身的小册子。 嗯……校外招生组的人手有缺啊……喔!课外活动组好像也缺人嘛。 笑着在小册子上做上记号后弦知音就对大家宣布可以交卷。 考试才开始五分钟,几乎每个人都把这句话当耳边风努力地写申论题,题目都写不完了谁还想提早交卷? 但有一道突兀的紫色身影站了起来,把那张什么都没写的空白考卷交了上去,然后飞奔出教室。 出了教室的枫岫立刻打开手机拨出了笑剑钝的电话。 『喂,我是啸日猋。雅少在忙不方便接电话,请在哔声之后留下你的大名和留言,我会替你转达,哔——』 『白帝你不要闹了,把电话给我吧。』 『那我的点心怎么办!?会烤焦啦!』 『我会处理好的,乖,把电话给我。』 随即电话那端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笑剑钝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喂?』 「是我,雅少。」 『嗯?枫岫?你考完试了吗?』 「算是,我想请你帮我去我家看看拂樱。」 『喔?他怎么了吗?』 「前些日子他就开始变得有些虚弱,我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但我现在人还在学校里,坐车回家起码要一个小时,想请你先去帮我照顾他。方便吗?」 『哈,哪有什么方不方便的?拂樱也是我们的朋友,而且由白帝的形容可以猜得出是拂樱让他与玉倾欢小姐重聚,那我们也该要登门道谢一番才是。』 「嗯,那就先麻烦你了,备用钥匙我记得你那边有一把,那就先这样了。」 拂樱……但愿是我想多了。 ***** 「白帝,我要出去一下,你乖乖待在家里好吗?」 笑剑钝端出了刚烤好的融浆蛋糕,一边收拾东西。 「啊?不要!我也要去!欢欢她回去她义父那里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 「你可以在家做复健,解语红牌会帮你。」 「才不要!复健很痛耶!我要等欢欢帮我!」 「好好好,那蛋糕就给停洲处理吧,之后我再烤给你一个。」 ***** 「你有什么事……挑明着来说吧。」 拂樱背靠着樱树的树干,事着让自己保持点清醒。 能撑着意志已经是极限,他知道现在这样的状态别说是战胜太息公了,就连站起来都有困难。 「我真为你感到难过,凯旋侯。」 太息公凑了过来,弯下腰,用一只手勾住拂樱的下颚强迫对方抬起头来看着她。 「公你也会为我难过?猫哭耗子也不是这种方式。」 「只能在嘴上逞能,现今的你别说是跟我斗了,连站起来都有困难吧?何必为了一个只相处区区三个月的地表人费心,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你不懂。」 「呵呵,我当然懂。不懂的人是你,你太小看人类的情感了。就算是情,也分成友情、爱情、亲情。他会这般执着在意你的生活,也许只是出自同情关心,或着是那自以为是的怜悯。你能确定他对你的感情百分之百是爱吗?若是不能,你又为何为了他赔上自己一条命?凯旋侯啊凯旋侯,到头来你还是太过天真。」 他睁愣住了,深紫的眸瞪圆着,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 是啊。 说到底他还是太过天真。 人类的感情太复杂,当他在被黑枒君背叛的时候就已经深深体会过了不是吗? 怎么……又忘记当时的教训带给他的疼痛? 从背后无情刺入的长剑,喷贱温热的鲜血染红黑枒君穿在身上的那件白衫与那张眉头连皱都没有皱的面容。 是自那次之后不再轻易相信他人的吧? 是自那次之后封闭了脆弱的心了的,对吧? 是他太过单纯选择了相信,所以才会弄得一身泥泞。 是他妄想着佛狱还存在着石板上教他的伦理道德,才对身后的人没了防备。 他知道枫岫对他的感情不一定是爱情,也知道枫岫对他所做的一且也许只是因为那该死的同情心,但纵使清楚明白这点,他还是放任自己傻这么一回。 「凯旋侯,去拿回你的心脏吧,你不是说过何必要为了一个人类送命?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不就是当初你最不屑的事吗?」 「……把我劝上地表不就是为了看我失败吗?现在你成功了,太息公。那么你的下一步呢?杀了我吗?」 「我可是好心劝你拿回自己的心脏好好活下去,怎么又猜忌我的真心了呢?」 「你我都不是傻子,佛狱里何来真心?当我们必须只能用掠夺厮杀的方式抢夺资源的那一刻起,我们早已柄弃这种愚蠢的思维了不是吗?」 「呵,不是我要戳破你的谎言,只是我必须强调一点,你是在被黑枒君血淋淋的背叛之后才尝到教训的,现在呢?那刻骨的痛已经随着伤口愈合而淡忘了吗?」 是啊,安逸太久就把那件事忘记然后再让自己痛一次吗? 「不过,我真的不是个好人。」 太息公只手扣住拂樱的下颚,力道大的拂樱有些疼。 「我一直都很看不惯你这张脸,明明是个男人,却生得比女人还要漂亮,我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扭曲这张漂亮的脸蛋,我一直在想怎么上痛苦的表情在这张脸上孕化。」 太息公凑近了脸庞,用另一只手抚的拂樱眼下的刺青。 「你只是我玩弄的对象,凯旋侯,我想我会想念你这张脸的,又或许,我该把你的头颅好好收藏在房内,呵。」 ***** 急促的电话声响起,枫岫立刻接起了电话。 『神棍!』对方急促的连一声「喂」的时间都不给他。 「啸日猋,怎么了?」 『他不在!没人在!你家里没有人!』 听见这句话枫岫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怎么可能!?」 拂樱在那种状态下怎么可能外出? 「附近找过了吗?他不可能走远啊!」 『雅少在找了,我们只看到一只兔子,连个人影都没有。』 「那——」 话还没说完,行走中的公车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好似被什么东西撞到一般。 正当枫岫回过神来,一只手便从窗外弄破玻璃伸了进来,用力的把他跩出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现在竟然还在这悠闲的坐公车!侯他在哪里?回答我!」 跩着他衣领的寒烟翠一面往前狂奔一面骂着。 「我不知道,他不在家,到底怎么了?」 「侯他就快死了!王已经派人来处理他了!你快想他会在哪!快想啊!」 「樱花林。」 「啊?」 「我家东南边四十里的樱花林!他一定在那!」 「可恶,抓紧了,我们现在立刻就过去!」 第18章 (上) 掐上脖子的手,冰冷的让他发颤。 他不是没想象过自己的死亡,只是他真的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卑贱的死去。 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的生命,要是从前的他一定会笑那个人傻。 如今他成为这样的人,虽然知道自己傻的过头,但却没有半点后悔。 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能再活下去,然后勇敢地问枫岫的答案。但事与愿违。 为了枫岫,他愿意。 他甘愿走向这样的结局。 眯起眼,越过了太息公欲盖天灵的那一掌,他的视线停留在那片只剩枯枝的花树林。 明年的花也会开得很美吧?只可惜,再也看不见了。 也许这只是个枫樱错乱绽放的季节。 也许这短暂的交会只是上天失手给的一个错误。 此后漫天枫红,再也不会有樱雪相伴。 你还是你,而我只是你生命中那错误的交会。 他闭起眼,准备迎接死亡。 但死亡,却没有到来。 「住手!」 迅速出现的身影挡在拂樱面前接下这掌,四溅的鲜血喷上拂樱讶异的脸庞。 那人闷哼了一声,站稳脚步并用力拨开掐在拂樱颈上的手。 「你为什么在这里?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太息公见到来人,愤怒的低吼。 「……」 「你有什么资格阻挠我?回答我!无执相!」 「吾是来完成王所交代的任务。」无执相单膝触地,「请公不要为难下人。」 「哼。」太息公不满的甩了甩水袖,化成光离开。 待太息公离开,无执相起身转头看向拂樱,没有开口。 「想笑就笑吧,嘲笑我最后的下场、嘲笑我狼狈的模样,怎样都好,我不在乎。」 拂樱抹去脸上的血迹,冷静地说。 无执相看着他,深沉的眼瞳透不出一丝情绪。 两人无语,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只有萧瑟的风声以及鲜血低落的声响。 拂樱摸不透无执相现在在想什么,他从来不曾了解这位副体的心思,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 感觉上过了很久,无执相缓缓开口。 「记得当初您对我说过什么吗?」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散出一股孤独、一股无奈以及一股他从不曾了解的思绪。 「我早忘了。」 他不曾留意过无执相的生活,虽说当初他的命是他救回来的。本来他也很重视白尘子与无执相,但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只想离无执相远一点,越远越好。 虽说那件事无执相并没有参与,但事情发生之后要让他再相信身边的人太困难。 下意识地封闭自己,像个懦夫逃离了人群。 「您忘了,我却没有忘记,我一直记着。」 「喔?你现在还有心情跟我说这些吗?那你就说吧,反正我现在也没得选。」 刻意苛薄的话语,是他拉开人群自我保护的方式。 「您曾向我说过,哪天我要是能败您,便取代您做侯的位置,那时候我的回答您还记得吗?」 「记得,你说你不想要这个位置,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那时的眼神明明藏不住征战的心,得到这样的回答确实令我意外。」 「这条命,是您救的,所以这条命属于您。您要我效忠王、您要我变强、您要我征战,我便服从。我是您的手,是您的脚,是您随意丢弃的垃圾,我可以什么都是,但不会是您的敌人。」 「你将自己想的太卑微,你是你,你的命是你的东西,与我无关。」 「就因为这条命是我的所有物,所以我能决定怎么使用它。」 无执相将手放至左胸,用力的将手埋入胸口。 「你在做什么!」 「您少了什么,我给您什么,如此而已。」 「住手!我根本不是地表人,你不能过心!你会死!」 他想要阻止,却没办法使力。 「这条命没遇见您早就结束了,被您救活后的每一天都算是我多活的。欠的要还,您说过的。」 「你没欠我什么!你没必要这样!现今的局面是我的选择,你根本没必要代替我死!」 「我尊重您的选择,所以您也要尊重我的选择。做人要公平。」 「歪理!你跟魔王子学这些做什么!」 「侯,有没有人说过您很善良呢?您太善良、太单纯了。您在地表所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您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啸日猋变成那样是他的选择,玉倾欢失忆是她的命,他们分开是定数,您却要一肩担起他们的幸福。那谁来为您的幸福着想?谁为您的选择负担?您明明可以过不一样的生活,明明可以不去理会,却一头栽进去了。痴愚、天真,您就是个这样的傻子。像是现在,您也可以不必因为您的选择付出代价,您可以继续活下去,去找您的幸福,何乐不为?但您偏偏就是看不惯别人没回报的付出,偏偏就是要插手。」偏偏就是要把幸福拱手让人。 「别把我想的这么伟大,我才没有这么高尚。」 没入胸口的手停住了,无执相看着他,那双眼瞳里尽是他读不出的思绪。 「别把自己看得那么卑微,其实你比你所想的自己都还要伟大。」 用力拉出了跳动的心脏,吃力地放进拂樱的胸口。 盈满的邪元回冲体内,墨绿的长发化成半参粉色的雪丝。 「您在地表的样子比较适合您。」 无执相弯起眼角,无声倒落。 第18章 (下) 看着眼前倒落的躯体,拂樱的脑海中片空白。 他从没想过有人会这般将性命交付在自己身上。 「该死!」拂樱挣扎的起身想要直奔到无执相身边,但却是一阵晕眩感袭来。 摇摇头驱逐了些晕眩,他立刻冲向无执相身边。 「谁要你这么做了?我不准你死!听到没!」 想要凝聚邪元到手上,却在稍稍凝聚后立刻溃散。 「!?」 怎么回事? 就算用的是别人的心,身为三公的他没道理凝聚不了邪元。 看着无执相逐渐散去残留的邪元,自己只能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人死去。 无力感侵袭了上来,一直以来带着的倔强面具似乎瓦解了泰半。 「可恶!你不准死!无执相!给我醒来!」 奋力地摇晃着无执相瘫软的身子,即使咒骂,即使声嘶力竭的呼唤,死去的人都不可能再睁开眼了。 「给我醒来!这算什么?你给我起来!」 他受不了,他承受不住一再失去的无力感。 即使明知道无执相已死去,紧握的手仍是不肯松开持续晃动着那逐渐失温的身躯。 眼泪被着急的情绪逼出了眼眶,握紧到泛白的指尖强烈的颤抖着。 他以为只要自己牺牲一切,那自己珍视的东西就留得住了。 在黑犽君背叛时,他的心是受伤的,但他却不恨,毕竟黑犽君还是他小小世界里存在的一份子。 他的世界已经很小了,他承受不住太多的失去。 一直以来他就是个胆小的人,因为害怕展翅后会坠落才决心不渴望飞翔。 但就算告诉自己别向往飞翔,有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窥探天空的样貌,有时候还是会站的高一点,让风吹起他的发稍,让自己幻想翱翔天际后穿梭在风中的滋味。 遇上他之后,他渐渐大胆了起来。 他开始想要脱出自己束缚住自己的牢笼,想要振翅,想要体会飞翔。 他开始想要抱住那道稍纵即逝的紫影。 开始想要……永远留在他身边。 「拂樱!」 远远靠近的两道身影脸上充满着担忧的表情。 那写满担心的脸庞让他松弛了紧绷的情绪。 在枫岫与寒烟翠到达他面前时,松懈的情绪牵起了莫名的疲惫感。 「救他……」 眼前一片漆黑,身体不自主地往后倒下。 「拂樱—————!」 ***** 看见拂樱如断线风筝般往后倒下枫岫的心当下漏跳了一拍。 使尽全力往前冲抱住险些昏倒在地的拂樱,连忙诊视拂樱有无任何异状。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立刻转头看向寒烟翠求救。 随后赶到的寒烟翠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种速度都可以打破世界纪录了」然后低头诊视拂樱。 「外表上没什么异状……但他体内的邪元流窜方式很奇怪。」 这种流窜方式……难道是—— 「奇怪?」 「嗯,一般来说我们的邪元只会随血管流动全身,但侯身上的邪元却大部分集中在心脏附近,并缓缓融入体内其他停摆的器官。」 「这会有什么影响?」 「我不清楚……可能要走一趟佛狱……」 「怎么会这样?」 「恐怕……跟他有关吧……」 看向倒在一旁的无执相,虽然胸前那个大血窟早已明白的表示人已死去的事实。 但更令人无法忽视的是那紧闭的双眼竟是满足的带着笑意死去。 「他是?」 「侯的副体。本来以为是王派来刺杀侯的,没想到……」 看着那张不算陌生的脸,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与无执相的对话。 『王对你来说是什么。』 『服从。』 『那侯呢?』 『信仰。』 信仰……吗? 想起无执相坚定说出答案的表情让她微微扬起了嘴角。 呵,真是浪漫啊,无执相。 「寒烟翠?」 「嗯?喔,没什么。」弯下身子抱起那早已失温的躯体「那么,侯就交给你照顾了。」 「咦?」 「我会准时来喝喜酒的。」 「你……」闻言,枫岫立刻涨红了脸。 还喜酒咧!连告白都还没就直接预定请客了吗? 「害羞什么?早早跟侯告白吧,虽然他的恋爱神经粗的跟钢筋有得拼。湘灵那边……也早早跟她说清楚吧……不过敢伤到她的心你就死定了!」 ……最后那句话根本是强人所难啊! 「那我先走啦,人交给你记得好好照顾他啊!」 待寒烟翠走远,枫岫抱起昏迷的拂樱,腾出一只手轻拭那犹带泪光的眼角。 「拂樱……别哭。我还在,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别什么都藏在心里,我想一起与你分担。 我爱你,拂樱。 能不能……请你多爱自己一点呢? 第19章 位在王城城郊的樱花林一向是佛狱的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禁地。 除了令人害怕的噬血樱花,也是这一任侯特别爱待着的地方。 佛狱的人们除了想挑战侯的人会踏进这,平常也是人烟罕至的。 长年不腐的尸骨为这里更添加了点阴森,但在血樱停止噬血的时候这里是非常宁静且美丽的。 今天,樱花林的外围来了一道粉色的身影。 「我们到了,无执相。」寒烟翠轻轻地放下手上冰冷的身躯,「我想,这应该是最适合你永眠的地方。」 在佛狱并没有立碑的习俗,也没有下葬的闲情。 「相识一场,我还是决定把你葬在这了。」 看着眼前蠕动的树枝慢慢吞噬无执相的身躯。 难得的是那樱花似乎存着感情,并没有撕裂无执相的身躯,而是缓缓地将那失温的身体拉入地底。 「你很勇敢,无执相。我总是希望能分一点点你的勇气。」 我很懦弱,一直都不敢表示我的心意给她,选择成全的你是不是也有我现在这样的心情呢? 明明很爱,却逼自己放手。 对方明明笑得快乐笑得开怀,却像心头上挥不去的刺,扎得自己遍体麟伤。 对方幸福的表情救赎不了身在深渊的我们,但只要偶尔想起我们的存在,就能暂缓我们的伤痛。 「我们是同种人呢,所以……我能体会你的心情。」看着那渐渐灭顶的身躯,寒烟翠微微一笑,「安息吧。放心,侯他会过得很好。」 ***** 句芒红城的大殿上咒世主一如往常地坐在椅上,只手撑着头。 那双半眯着眼似乎在思索些什么,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深沉的似乎要把人给吞噬了。 「您真是善良啊,王。」太息公甩着雪白的水袖,笑着走进大厅。「小无的心脏是您动了手脚吧?」 「……」 「不否认?呵,王啊您也真疼王女。」 「这是胜利者的选择。」 「你明知道他会这么选才派他去的不是吗?事先在他的心脏上动手脚,让他过心给侯后心脏便一点一滴地将邪元融入萎缩的器官,让侯蜕变成地表人,不再需要邪元。而空出来的位置便由王女顶替,杀戮碎岛的联姻也会因王女身为三公之一而告吹。虽然联姻不成,但碎岛那方面已因我们是先释出的诚意而软化了态度,王啊王,不得不说您为了周全佛狱跟王女费尽了苦心呢。」 「……」 「您对侯这么好,我真是忌妒啊。」 「你要离开随时可以走。」 「真是绝情的一句话啊,地表的生活固然不错,但我还是比较喜欢佛狱的刺激呢。」 「不过,王啊。你这样随随便便就嫁掉人家的小弟有先跟姐姐通报一声吗?」 「……」难得的,一向毫无表情的咒世主微微抽动了眉角。 「呵,难得看你露出这种表情啊,王。就不知道红狐九尾从碎岛帮交回来后会怎么样啰。她虽然表面上冷漠冷漠的,其实喜欢弟弟喜欢得紧您也不是不知道啊,我可是很期待到时候的情况呢。」 「……你早就猜到了,那为何还要听无执相的话离开?」 「这·个·嘛……」邪玉明妃轻启朱唇,「呵,容属下先告退了。」 为什么要放过凯旋侯呢,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当下似乎就这样顺着无执相的心愿走了。 并不是因为无执相的决心感动了她,她一向很清楚凯旋侯的个性,所以她知道无执相这么做凯旋侯一定会陷入自责的绝望中。 「唉,又少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游戏了。」 除非那个浑身是紫的男人能助凯旋侯脱出自责的框框,要不他可能一辈子都会陷入那自责的回圈里,转也转不到出口。 ***** 将拂樱带回的枫岫先是将人托给了还待在屋中的笑剑钝安置,而后立刻拨出了一通电话。 『喂,剑子那王八蛋死了。』 电话那头的人火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呃,剑子前辈又惹到您了吗?房东大人?」 『少提起那个人,有损我华丽无双的气质,有话快说!』 「我想请问慕医师的联络方式。」 『不会去他的医院找人吗?』 「呃,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 『晚一点我会让药师去找你。』 「嗯,感谢您。」 挂上了电话,视线茫然地停留在前方。 是第几次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是第几次责怪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粉影受伤? 很想拥着他,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他。 很想陪在他身边,让他体验到幸福,让他不要因为绝望而落泪。 经过慕少艾的诊断,拂樱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下来。 除了过久未使用而萎缩的脏器造成身体虚弱进而昏迷,其他大致上并没大碍,只要稍作调适并多注意很快就会恢复意识。 挂上了点滴,慕少艾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多谢你,药师。」 「没什么,你多照顾他吧,也别把自己累着了,顺便帮我提醒啸日猋记得定期回医院。」 「嗯,很感谢您。」 接下来…… 望着手机里那从未使用过的号码,犹豫不决的手终究还是按上了拨话键。 第20章 宁静的下午,街角的咖啡厅。 枫岫特别选在窗旁的位置,冬天的晴空将天与地拉得很远。 他算是早到了,基本上要谈这种事是迟到不得的。 啜了口拉花特别用心的拿铁,他依然静静的在等待。 远远的便看见他约的那个人在马路的另一端等待着红绿灯。 由衣着来看应该是特别妆点过,可见对方多重视这次的『约会』。 ***** 他们天马行空聊了一会,见枫岫怎么样也无法专心于话题之中,湘灵也开始慌了手脚。 「枫岫……你今天特地约我……有什么事吗?」 枫岫深吸了一口气,抱着罪恶感开口。 「刚开始我只当这段感情是普通的崇拜关系,但时间过得越久我越能感受的到你的真心,你对我的付出我真的有看到、有感觉到,你的感情我都点滴在心。我真的曾经以为在我心里对你渐渐萌芽的情感是爱情。我真的一度以为我会接受你的情感,进而与你厮守一生。但,后来我才发现,我对你的感情仅仅停住在感动与感谢。对不起,我不是一个能让你托付终生的男人。耽搁了你这么久的时间,让你掉了这么多眼泪。我很抱歉,但你的真命天子不会是我。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人,或着你可以回头去看看那个待在你身边,痴痴守护你的人。放弃追逐我,好吗?这不值得,因为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话讲到这,她的眼泪就不自觉地落下,花了妆点很久的妆。 「去找到那个最适合你的人,然后忘了我带给你的伤害吧。」他还是把话接了下去,一直不愿伤害她,但这样终究只是逃避,把话讲开对大家都好。 「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吗?」 「从前,也许;未来,不会。抱歉,总是让你伤心。」 「不,没什么……是我一直不愿放手,难为你了……」那压抑着情绪的脸微微低下,至少在最后别让场面那难堪。 「湘灵……」 「我……我走了,抱歉……」 他没有拦住那捂面离开的身影,他知道他是伤害了她,但受伤,也是恋爱的过程。 许久,他才走出了咖啡厅。 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没想到现在已开始飘起细雨。 细雨,是属于离人的天气。站在雨中久了才会湿透全身,空气中都是沁凉的雨水带着些许的寒意。 他微微拉高了衣领,孤身向他仍挂念的方向前行。 ***** 与湘灵约定的咖啡厅离枫岫的家并不远,所以离家前他并没有打电话请其他人来照顾拂樱。 拂樱的状况大致上来说是不错的,但偶尔会高烧不退。每每午夜,枫岫总是不放心的一再从客厅前去卧房诊视拂樱的状况。 前阵子寒流带给这城市高于膝盖的积雪,枫岫则是紧张地把能保暖的东西都往拂樱身上塞了,自己还因此染上了风寒。 尚风悦看不下去枫岫没日没夜地照顾拂樱反而把自己搞得变成病人连忙带上天尊皇胤与笑剑钝破门而入,二话不说将枫岫扛回自己那照顾让笑剑钝留下来照顾拂樱。 为了拂樱这群好友几乎是忙得天旋地转,就连啸日猋都是一边做复健一边帮忙照顾昏睡不醒的拂樱,让枫岫感动万分。 ***** 在看到家的大门是开着的时候枫岫的脚底窜起了一股凉意。火速冲进卧室内果然不见那道粉影。 当下的他脑里一片混沌,立刻冲出家门。 你在哪里?拂樱? 为什么又要走呢?为什么你总是不能选择留下? 别走,拜托。 请你不要离开我。 在无意识的昏迷与睡梦中摆荡了很久。 他没有做任何关于回忆的梦,只是不断梦到自己在一片洁白之中静静伫立。 四周洁白的令全身漆黑的他显得格格不入。 梦里没有其他人,徒留一片空白与他。 他害怕这样的梦,就算是一片漆黑都比一片洁白好。 刚开始他会四处奔走,会大声叫喊。但最后他还是会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圈起身子埋首在膝盖间慢慢等待自己清醒或陷入更深的沉睡。 梦像是会永远持续般,总让他害怕不已。 每次一睁眼都是一片纯白,终于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入眼的是空荡荡的房间,伴着熟悉的气息,却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你去哪了? 你不是……应该在这里的吗? 手臂上插着不知名的管子,从挂在床头像是药袋的东西留着透明的液体流入他的身体。 他吓了一跳,立刻用力地将他拔掉,掀开棉被,像是逃跑般逃离的卧房。 客厅里还是一样的摆饰,但却没看见小免,什么人都没看见。 他慌了,难道就算醒着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吗? 慌乱地打开了大门,他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谁在? 枫岫、寒烟翠、无执相、尚风悦、天尊皇胤、笑剑钝、啸日猋,任何人!任何人都好! ***** 赤裸的脚踏在粗糙的柏油路上,每一下都让他觉得疼。绵密的雨落在他身上,冰冷空气中略带着泥土的味道及湿冷的水气,每吸一口都令他觉得寒冷。 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着,一次次大喊着心里最想念的面容拥有的名字,却只有纷乱的呼吸声次次放大他的不安。 脚底被碎石划出了伤痕,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放弃时,身后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过头迎来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他一清醒便四处寻找的紫影。 「枫……岫……」 「我在。」 「我——」 「没事了,我们回家好吗?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雨淋多了会着凉。」 「嗯……」 枫岫将外套披在他身上,将他抱进怀里,温柔的动作、温柔的眼神让他想到那个拥有一样温柔眼神的人。 「枫岫。」 「嗯?」 「无执相呢?」问出这句话时,他发现他的尾音在颤抖。 「……」枫岫微微撇过头,逃避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执相呢!」他挣脱了枫岫的怀抱,改为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着急地问。 「我……我救不了他。」 「他——死了?」他发现他的声音抖得好厉害,瞪大的双眼流下的是此生第一滴心痛的眼泪。 在故乡最后的依靠,最后生活在他构筑出的世界的人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在了。 「拂樱……他这么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那琥珀色的眼瞳流出的心痛他深深感受到了,他试着安慰,但安慰的话语似乎进不去那受伤的心。 「你不明白!我从没叫他这么做!我只想让我身边的人都好好活下去!为什么我这么小的愿望也要被剥夺!为什么就连这么小的愿望我都无力实现!」 我想要留下的没有一个是留得住的……那是不是连你我也抓不住? 我真的怕,好怕好怕,怕万一我动了真情,你还是会离我而去,这叫我该如何是好? 紧紧握紧的指尖泛白,过度的体力消耗开始让他觉得晕眩。 「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他的美意!你若继续消沉不就辜负了他!辜负他为你所做的一切!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对自己好一点!你为什么就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多爱自己一点!你总是在伤害自己成全他人,为什么你就不能试着成全自己!」 枫岫狠狠环抱住他的身躯,像是怕他逃走般紧紧的抱住,高在他心上的伤痕他无能为力,但他能试着治愈,「不要再用这种方式留住身边的人,你这样叫你身边的人怎么不为你担心?我爱你。我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我希望你也能够多爱自己一点。」 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将要远行的样子?为什么你总是不能留在我身边,而是要一次又一次逃开? 不要消失!我不要你只是水面下那樱树的倒影,看的见却摸不着。 那氤氲在琥珀色眼眸的泪珠又流了下来,从前的他是不哭的,但如今却像是连同从前的委屈一并宣泄了出来。 一直以来挡在心口的那面高墙瞬间瓦解了,在心中沉淀已久的情感随着堤防的瓦解一并溃堤翻涌着。 「他们走了,每个我生命里重要的人都走了……就算用这种方式,他们还是走了。」 埋首在那温暖的胸口,喃喃的说出他的不安与惶恐。 「我还在,让我成为你生命中的一份子好吗?」 「我怕……我怕你也会走……」 「我会在,而且一直都会在。」 「你说的——」 晕眩感瞬间放大,最终他还是瘫软在枫岫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拂樱!」 ***** 「呼呼,」慕少艾重新为拂樱吊上点滴,转着烟管对枫岫皮笑肉不笑的说,「药师我说过他需要休息,休——息——就是静养你明不明白?」 接到剑子十万火急的电话让刚结束手术准备下班的慕少艾连医师袍都没换就火速赶过来。 一踏进屋看见拂樱略为狼狈的样子跟一堆担心的面容他立刻诊视起拂樱的状况。 还以为是什么好比心脏停止的大状况,结果只是体力耗尽睡着罢了,瞧这群人紧张的一副天崩地裂的样子。 「呼呼,药师一把年纪也要陪你们折腾,别再让病患趴趴走了。」简单的收拾器具后,慕少艾立刻将目标转向也在现场的啸日猋,「啸日猋,你很就没来复诊了,不如我们现在来看看吧。」 寒意! 「呃……我——」 「嗯?」挑眉。 「是!药师!我们开始吧!」立正站好。 呜呜,枫岫我恨你啦! 第21章 「枫岫,既然没什么大碍我们就先回去了。」 尚风悦整理略为凌乱的长发,这几天要准备古琴发表,每天都熬夜练琴,方才他在接到通知匆匆赶来前还在补眠。 醉饮黄龙与笑剑钝也一并告辞,而啸日猋则哭丧着脸被慕少艾带回医院去复诊。 送走了这群热情的朋友后,枫岫重新做回床边守着那陷入昏睡的面容。直到夜深了,他缓缓起身将吻落在那红润的脸颊上。 「晚安,拂樱。」 牵起拂樱微凉的手,趴在床旁陪着他进入梦乡。 ***** 『侯,您为什么总是这么天真?』 梦里,黑枒君自黑暗浮出,握在手中的利刃硬生生刺入他的胸口。 没入胸口的剑让他疼痛不已,刺在心上的话语让他接近崩溃。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我的信任?黑枒君。 『说出原因也改变不了事实,现在你只能接受,接受我的背叛,然后去比地狱更深的地方吧。』 他的双眼被那片血雾蒙蔽,心则跌入更深的深渊。 倏地,无执相的身影浮现出来。 『这条命没遇见您早就结束了,被您救活后的每一天都算是我多活的。』 你将自己想的太卑微,让我更加难以掩饰我丑陋的心。 因为我害怕寂寞,才会救你。因为我害怕这个没有人需要我的世界一个人活着。 这样自私丑陋的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 旋即,他跌入的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我爱你。我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我希望你也能够多爱自己一点。』 温柔的语气,温暖的怀抱让他不自觉落下了眼泪。 幸福……这种只存在童话中的名词真的能降临在自己身上吗? 这是他第一次希望长梦不醒,希望那温柔的臂膀能一直给他温暖。 但梦总会醒的,只是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一睁眼便看见那一直守在床旁的紫影以及两人不知十指交扣多久的手。 「感觉如何?还会晕吗?」 枫岫伸出手放上拂樱的额,半夜又起的高烧似乎是退了。 突然的亲近令拂樱有点不适应,匆匆撇开视线,淡淡回了声「不会。」后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拂樱。」 「嗯?」 「你的回答?」 「什……什么回答?」 「我的告白啊,听了这么多次却一次都没给我回应,如果你喜欢听我可以天天说,但你总要给我个回应吧?」 「你……你胡说些什么啦!我——咳咳咳咳!」 「没事吧?别太激动。」 枫岫立刻将人扶起,轻拍背部为拂樱顺气。 还不是你突然提起这个! 拂樱的脸又更加烧红了。 微微抬头不经意地对上枫岫那双深沉的眼神,虽然是玩笑式的问话,还是可以看出枫岫想知道答案的渴望。 「我……」拂樱轻靠向那温暖的胸膛,细若蚊吟的说出对眼前人的依恋,「我已经回不去佛狱了……」 「嗯……」张开双臂将略为虚弱的心上人拥入怀中。 「……都是你害的。」 「那枫岫只好负起责任啰。」 ***** 窗外,两条隐蔽在群树间的人影看见房内这一幕,棕发女子突然轻笑了出来。 身穿白衫的的青年看着那不知已经观察房内两人多久的女子,问到:「你还是不打算告诉他你是他姐姐这件事吗?」 「这很重要吗?」 「也许对他而言很重要。」 「不必了,他现在这样很好,我很放心。」 「是吗……」 「你呢?你不去见他?」 「不,我的背叛是不能被原谅的,现在的我有什么资格出现在他面前?」白衫青年轻轻撇过头。 「确实。」棕发女子轻笑着,「伤害我弟弟的人都该死,我不杀你是谅在你还有点悔意。」 「吾明白。」 「回佛狱吧,白尘子。」 「你不继续看?」 「呵呵,我才不要打扰他们夫夫间的情趣呢,再说拂樱现下虚弱了点所以警戒心不高,等他略为恢复,就算不靠邪元他也会知道我们的存在。」 语毕,棕发女子先行一步离开了。剩下白尘子一人站在窗前的树下窥视着房内的人。 曾经,他因为自以为的伟大理想而伤害了他,却在事后的某一天后悔了起来。 原来那个自以为的理想只不过是他自我膨胀的奢望。 也许当时的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但是事过境迁的现在,他却希望回到最初的那个时候。 那拥有琉璃般晶莹脆弱的心的人终于不再漂泊,终于找到了归属。 「我始终欠你一个抱歉,但我知道我所做的错事非是一句抱歉就能原谅的。」 低喃的自语,安慰自己已经告诉他了。 他在那之后换了个名字,退去一身黑衣转为纯色的白。这样,他就能稍稍逃避从前做的错事。 「祝您幸福。」 望向那两个紧紧相依的身影,他释怀地笑了。 ***** 枫岫的住处只有一张床,为了不让拂樱因为警觉心太强安不下心休息,枫岫一直以来都睡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 春节期间寒流一波接着一波报到,枫岫几乎是把能保暖的东西都往拂樱身上送,自己只穿着一件羽绒衣盖着毛毯睡觉。 气温下探到只剩摄氏两度,思及这种温度让枫岫去睡沙发只会让他感冒,拂樱在就寝前开口道:「枫岫。」 「怎么了?」 「你跟我一起睡。」 「蛤?」枫岫听到这句话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你跟我一起睡你跟我一起睡你跟我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 明明知道拂樱的意思再单纯不过了,不过枫岫还是忍不住想偏了。 可恶啊!带这样纯良的语气讲这样的话根本犯规嘛! 你是男人应该知道身为男人的痛苦啊!人在旁边只能看不能吃不能乱摸这真的超痛苦的啊!!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关上灯后拂樱因为身边多了个人而毫无睡意,枫岫也同样没什么睡意。 「你睡了吗?枫岫。」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噩梦。」 「什么样的梦?」 「所有人都离开的梦,最后只剩我一个人的梦。」 「我一直都会在。在你想离开我之前,我一直都会在。」 「你说的。」 「我说的,绝不食言。」 月光洒在枫岫脸上,浮出那张让他放心的温柔神情。 我能相信你吧? 「你不习惯与他人共枕,不用勉强自己。」 虽然能跟拂樱拉近距离他很开心,但比起这个他比较希望拂樱能好好休息。 「现在开始习惯。」 「呵,那枫岫恭敬不如从命了。」 拂樱微挪了身子,凑近陌生却温暖的怀抱,闭上眼,试着依靠着那规律的心跳声入睡。 看来会有好一阵子会失眠了。 不过,管他的! ***** 拂樱复原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已经能正常生活了。 寒假结束后,拂樱还是会跟着枫岫去学校。在等待枫岫下课时便会去图书馆里待着。 相较于书籍资源严重匮乏的佛狱,这边简直是宝库了。 地底的四书五经拂樱已经读到倒背如流了,而地底没有的理工方面便成为他的新宠儿。 为了让拂樱满足求知欲,醉饮黄龙可是将大大小小的家当都搬到枫岫家,一有空就解答拂樱的问题。 有兴趣的东西总是学得特别快,加上拂樱的悟性比一班人都还高一些,进步的速度也是突飞猛进。 甚至有时候醉饮黄龙还会被问倒,拂樱偶尔还会去大学旁听,但有些限制的科目还是必须在学才能去听课,这点倒是让拂樱有点失落。 枫岫还只是个学生,并没有多余的能力去供给拂樱的学费。在跟工学院院长屈世途商量后,决定帮拂樱办个入学考试,高分考过了学费全免,但报名却要身份相关的资料,这倒是难倒众人了。 生在地底的拂樱怎么可能会有『身份证』这种东西呢? 龙宿听说后便在隔天派穆仙凤交给枫岫一个东西…… 「身份证?哪来的?」 「主人给的,说是给拂樱先生康复的礼物。」 「房东大人的礼物?」 「剑子先生整天挂在嘴上,主人可能是受不了了吧。」穆先凤笑答。 拿起身份证翻到背面,枫岫顿时烧红了脸。 「穆小姐……」 「何事?」 「这配偶栏……呃……」 「呵,这不是正合你意吗?剑子先生说这是加赠的,你的身份证也该换了。那么告辞了。」 这这这这这——剑子你会不会太鸡婆啦!! ———配偶:枫岫 第22章 经过考试,拂樱正式踏进大学生活中。 虽然当时屈世途帮拂樱影印身份证时愣了很久,站在旁边的枫岫看了直冒冷汗。 而在旁边帮忙的注册组组长青衣宫主也凑去瞧瞧身份证上的配偶栏,顿时两道视线射过来让枫岫耳根瞬间烧红。 青衣宫主微笑地将身份证从还在发楞的屈世途手中抽出,迅速影印后交还给枫岫。 「恭喜。」 「呃……我……这……告、告辞。」拿走身份证后枫岫立刻夺门而出。 留在耳根的红久久未退。而那张身份证始终交给枫岫保管,拂樱倒是完全不知道这张身份证的存在。 成绩优异的拂樱选填到化学系,与醉饮黄龙的四弟——漠刀绝尘同一班。 拂樱与漠刀绝尘在啸日猋的病房见过一两次面,不过都没交谈过。 醉饮黄龙在得知自己的四弟跟拂樱同班后便拉着漠刀绝尘到枫岫家介绍彼此认识。 不过由于醉饮黄龙很正式的介绍彼此认识搞得漠刀绝尘觉得自己是被抓来相亲。 系外人士转进化学系是件非常难得的事,这所学校的化学系可是一班学校所比不上的资优,在二年级就已经教完所有的大学课程开始进入硕博班的课程了。因此,化学系可是出了名的只出不进。 再加上拂樱抢眼的外表,可是让这学期才转出化学系的人心痛不已。 化学系旁听的人数因此暴增,校内传情的活动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拂樱的名字。 由于文学院与理工大楼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在加上两系的排课时间穿插不定。让枫岫一找到拂樱便会看见堆积如山的传情礼物跟一堆围着他团团转的花痴。 这点让枫岫很郁闷。 「怎么?唉声叹气的,拂樱不都康复了?」尚风悦一边确认着下节课的报告一边看着不知道已经对同一页发呆多久的枫岫问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 「只是?只是太多人被他煞到你不放心?」 「……」 「默认了?」 「……这样会不会太小心眼?」 「不会,因为身为好友的我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嘛……」 「所以?」 「呵,本人自有妙计。」尚风悦笑着将报告翻到下一页。 ***** 会计系—— 「今天的传情有几份?」今天负责传情的学生问着负责统计的学长。 「比昨天多,不过大部分都是送给同一个人,所以不用跑太多趟。」 「哇赛!哪个人魅力那么大啊?」 「化学系的拂樱,好像最近才转进来吧?听说他真的长得很好看。」 「喔?那我真想看看。」 「可以啊,那就拜托你了,后面那一整箱都是传情的礼物跟卡片。」 是说这位可怜的会计系路人甲在送一整箱传情礼物到拂樱上课的教室时就有一股含着杀气的目光扫向他。 循着杀气看去便看到漠刀绝尘那张带着七月半看见一定会被吓死的表情盯着他。 他当下就明智地丢下一整箱礼物拔腿就跑。 「外面有什么吗?」拂樱不解地问。 「没。」漠刀绝尘的回答依然简短。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校内传情的活动见的到拂樱的名字了,应该说就算有拂樱的名字礼物也不会交到拂樱手上。 ***** 拂樱跟枫岫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很微妙。 虽然枫岫都告白了,拂樱也没有拒绝,但是就互动来看却一点情侣的样子都没有。 枫岫也不急着要拂樱有所回应,毕竟之前人家可是生活在水生火热的环境下,突然接触新环境要习惯一切总需要时间的。 他可以等,等某天拂樱主动接近他。 这天一如往常的上完课,拂樱收拾东西时前门出现了一位身穿蓝衣的男子。 一向动作比较慢的漠刀绝尘像风一般卷到了前门与那位蓝衣青年攀谈。 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好奇地向前们走去便看见蓝衣青年的面容,是位长的很标致带着文学气息与挂着笑容的脸。与漠刀绝尘的对比很强烈。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拂樱吗?久仰。我是御不凡,请多指教。」 鼎鼎大名? 「呃、嗯,请多指教。」 寒暄个两句后漠刀绝尘就毫不避讳地抓住御不凡的手准备离开。 「那我们先走啰,下次再聊聊吧,不然绝尘的打工就要迟到了。」 「打工?」 「嗯,怎么?你不知道什么是打工吗?」 见拂樱一头雾水,御不凡秉持着『像我这么有爱心的人怎么能不帮朋友解决问题呢』的心态开始名词解释,「打工就是赚钱与增加社会经验,这么说你懂吗?」 「钱?」 「呃……就是你想得到其他东西时用来交换的筹码。」 「所有东西都需要钱吗?」 「几乎所有吧……换个简单的说法,只要是看的见、碰的到的东西几乎都能用钱交换,这样你懂了吗?」 看的见、碰的到的东西…… 挥手与先行的两人告别,拂樱的心情顿时一沉。 ***** 「你怎么了?」 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身旁一下课就显得郁闷的人,枫岫不解地问。 「御不凡说……地表上只要是看的见、碰的到的东西都要用钱换,是真的吗?」 回答的语气闷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下方,没有抬眼。 「差不多吧。怎么突然关心起钱的事来了?放心,枫岫还没穷到养不起你。」 拿出大门的钥匙,转开锁往旁边走一步让拂樱先进门。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怎么了?」 「……那你呢?」低声地问出心中的疑问,拂樱的脸又更往下低了。 「嗯?」含糊小声的问句让枫岫一时没听清楚拂樱的问话,低下头凑近拂樱,想要再把问题听个详细好解答心上人挂在心中的疑问。 「你要多少钱?」 「蛤?」 这是要我卖身的意思吗? 「要多少钱我才能换到你?」 看着认真问出这个问题的拂樱,枫岫心里好笑又感动。 「要换我不是以钱交换,而是要另一个东西……」 「是什么?」 更凑近拂樱的脸庞,感受到拂樱略为紧张地微颤羽睫。 小心的捧住拂樱的脸颊,那幻化成琥珀色的眼眸如浅潭,映着那脆弱干净的灵魂。 不论眼前人外貌如何,同样令他疯狂。 疯狂的想用尽各种方式留下他,想要令他的眸光为自己停留。 凑近红唇,在能感受到彼此鼻息的距离停下,「你的心。用你的心来交换我,枫岫以后就只属于你。这样……你愿意交换吗?」 拂樱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地拉近距离,覆上近在咫尺的薄唇。 枫岫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加重了吻,与眼前之人相濡以沫。 换我心,为你心。 相诉衷情,始知你我相意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