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莲】obsession》作者: devil 第1章 . 早上出门的时候,一步莲华特地打扮过。 他穿著白色衬衫与剪裁合身的白色西装裤,牵著一头黄金猎犬,亦步亦趋地前往他未来的工作地点── 一间位於乡野、没没无闻的高中。 乡间小路泥泞多,少有平坦的水泥路,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很不方便,幸好,他的身边还有一苹相伴多年的忠实好友,带他慢慢走过田哽、走过曲折小径。 他在这所高中担任音乐老师,从小就双目失明的他拥有十分敏锐的听觉,音符就像上天赐予他的礼物,即使是在睡梦中听见的乐声,他也能在清醒後立即写出完整旋律。 接到聘书时他很开心,不只是因为他一从国外拿到博士学位返国後马上就能找到工作,更大的原因是随著受聘而获得的尊重与肯定。 聘书上的点字告诉他,他是面试者中成绩最优异的一位,他们愿意聘请他来指导学生,请他在报到的第一天准备好上课需用的教材。 摸摸手提袋内鼓鼓的一叠资料,一步莲华露出安心的微笑,走在他前面的黄金猎犬似乎感染了主人的喜悦,也吐出舌头叫了两声。 一步莲华停下脚步弯低身子摸摸它的头,通常导盲犬与饲主之间不会太过亲密,但他和他的狗不同,他们就像家人一般互相关怀,这种情谊并未让这苹导盲犬忘记它的职责。 「万,你也替我高兴吗?」 「汪、汪!」 「我知道了,走吧,不能迟到了。」 舔舔主人的手,万从地上爬起,继续往前带路,走过这条羊肠小径,再来的路就好走了。 第2章 . 袭灭天来是3年1班的头,而3年1班是整所高中最令老师们闻风丧胆的一班,几乎成为每个新来老师的梦魇。 他们不会恐吓老师,不会威胁老师,也不会恶整老师,他们只会像甘地一样,采取宁死也不合作的示威运动,只要是他们看不顺眼的老师,他们就不交作业、不考试、不问问题也不回答老师,完全将老师当透明人,让老师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台上唱独角戏。 任何一个怀有教学热忱的老师,都无法忍受学生的漠视,而喜好混水摸鱼的教师偏偏不会被编派到这一班,因为3年1班是这所高中唯一的升学班,能挤进来就读的都是这个乡野间有名的大地主後代,这所学校是靠他们投资捐助才得以建立维持的,学校方面自然不敢怠慢这些学生的学业前程。 基於种种理由,一个个优秀的年轻老师满怀抱负踏进3年1班,没多久又一个个抑郁寡欢地拂袖而去,留下来的寥寥无几,即使能撑过一个学期,多半也在新人应徵时赶著将这块烫手山芋丢出去。 而袭灭天来在此间所扮演的角色并不重大,他虽是这个班级的精神领袖,但他甚少过问这些事情,班上发起不合作运动他也会配合,却从来没听他对哪位教师发表过任何感想,他是个独行侠,可是很得这个班级同学的敬重。 不知道为什麽,年轻人总是对一些神秘人物怀有莫名的崇敬,这种神秘感或来自包拢於俊帅表相外的冷傲,或来自参与感稀薄影响力却无匹的天生魅力,不论是何种特质都能在袭灭天来身上找到,以此为论,袭灭天来在3年1班同学心里的形象,确实称得上神秘。 尽管他自己对他的头衔、对周遭想亲近他却裹足不前的男男女女,都未能表露出丁点兴趣,却无法阻挡别人对他的兴趣。 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仍驻留在教室顶楼抽菸,听说今天班上又有新老师要来,好像还是喝过洋墨水的,在这个时代能外出留学的没几个,想必是哪个贵 子弟之类的。 但那不关他的事,丢掉菸蒂用脚踩熄,袭灭天来走下楼梯,打算拐到福利社买杯饮料喝。 第3章 . 他注意他很久了。 袭灭天来坐在大树底下乘凉,双眼目不转睛地盯著一直在操场兜圈子的白衣男子。 他的头发也是白的,白子吗?身前一苹导盲犬显示他是个盲者,白子又眼盲,如果他没有一个 赫的家世来保护他的话,那他在求学历程中应该尝过不少苦头,而在这世道有能力申请导盲犬的盲胞不多,如此推断,他是前者的机率较高。 那张脸很漂亮,是他见过最有灵韵的一张脸,中性而柔中带刚,蕴含非比寻常的吸引力,就不晓得墨镜底下的眼睛生何模样,希望不会破坏他原本的气质。 将喝光的饮料罐投进十公尺远的垃圾桶,袭灭天来起身走向绕了老半天还没绕出路来的白发男人。 导盲犬也会迷路,真是特别。 「你要去哪里?」 早在袭灭天来靠近前,一步莲华就已经察觉有人正朝他走过来,不需凭恃他灵敏的听觉,万的微动已告知了他这个事实。「你好,我是要来报到的新老师,请问教务处在哪里?」聘书上写著报到时地,幸好他提前半个小时出发,否则现在就迟到了。 万对这里也不熟,早知道就别逞强硬要自己来,让学校人员出来替他带路就没这问题了,只是事情非到紧急关头,他并不想麻烦别人。 「新老师?是音乐老师吗?」 「是,没错,你是学校的老师吗?可以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可以,」自然地牵起一步莲华的手,绕过正好奇地在他裤管上东嗅西嗅的黄金猎犬,袭灭天来非常满意自己的猜测无误。「请跟我走。」 牵过黄金猎犬,袭灭天来领著一步莲华放慢行走速度,刻意绕了点路到教务处,两人来到一处下坡道时,袭灭天来并未出声提醒,走在前头的万突然机警回头,想吠叫示警却已来不及了。 一步莲华踏空步子,整个人重心顿时往下滑,左右脚交错向前仆跌,他一个紧张双手赶紧往身旁胡乱抓取,揪住袭灭天来的袖子,整个人倾向他胸前。 「抱歉,我忘记提醒你了。」 「没┅┅没关系,」微歇气,一步莲华笑道∶「平常人本来就没这个习惯。」 「我扶你站好。」扶住一步莲华双肩,袭灭天来身躯微倾,几乎是贴在一步莲华耳边说话。 这个白发男人闻起来很香,不是古龙水的刺鼻香味,而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浓烈味道,那并非任何品牌的香水可以比拟的,闻久了,无波的心底就像要掀起巨澜地泛生躁动;他的身体也比一般男人稍微柔软一点,却不是缺乏锻链松垮垮的萎弱状态。 而且,他和自己差不多高。 露出意味不明的浅笑,袭灭天来放肆地近距离端详一步莲华戴著墨镜的脸,心想,摘下墨镜後的他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吸引自己。 「谢谢。」 「你的脸有点红,是晒太阳的缘故吗?」 摸摸微烫的脸颊,一步莲华有些局促道∶「应┅应该是,我们可以走快点吗?我怕会迟到。」除了父母和少数几个朋友,他鲜少与陌生人这般接近过,而且,方才倒向对方那瞬间,他忽然有种快窒息的压迫感,心跳蓦地加快许多,一站稳就发现脸颊传来阵阵热辣,危险的警讯在他脑海响起,但他觉得这种想法对好心帮忙自己的对方有些失礼,如此反覆思忖,心里对对方更过意不去,脸颊也就更烫热了。 「没问题。」乾脆地放行,袭灭天来回道,暗忖日後相处的时间还很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将人滞留於此,况且刚才绕路时即兴的插曲也已让自己得到些许乐趣。他牵著他走下坡道,没几分钟就走到目的地。「前面就是了。」 「谢谢,忘了问你,贵姓大名?」 「我是你的学生,袭灭天来。」 第4章 . 他是他的学生,自从知道这件事後,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好像有点期待,却又无法过於乐观。 回到自己家,一步莲华脱下西装外套,吁吐一口气,今天学校的主事人员让他带些教材过去,主要只是想知道他准备敎些什麽,虽然音乐课程与升学没有多大关联,但他负责的是唯一的升学班,学生的父母监督比较严格,学校方面审查自然比较谨慎。 出乎他原本所料,今天他还不需要正式上课,与学校的面议在中午前就结束,趁著下午的空档,他本来想在学校四处兜兜,想起早上的奇遇就又放弃这个念头,和袭灭天来在一起他总觉得自己变得不太像自己,但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已,他愈想愈觉诡奇,便临时改变主意早点回家休息。 回到自家人也跟著轻松许多,一步莲华解开万的束缚让它自由奔跑,自己则走到厨房泡了杯热茶,回头坐在客厅藤椅上,招手呼唤爱犬。 万温吞地来到他面前,乖乖趴在地上让一步莲华抚捏颈子,吐著舌头哈哈地徐喘著气,黑色眼珠缓慢地眨呀眨的,一副舒服到快睡著的模样。 突然,万收敛放松的姿态,从地上爬起小跑步地走到门前,喉咙频频发出低鸣。 「有人来了是吗?」会是谁呢?拽著疑问,一步莲华熟练地走到门口打开纱门,来到院落外的红色漆门。「请问哪位?」 「是我。」 不太熟悉的声音,一步莲华却一听就想起来者的身分。 他打开门问道∶「你怎麽会来这里?」即使尚未正式任教,他毕竟还是自己的学生,他不能拒之於门外。 「我跟著老师回来的,有问题想请教老师。」手臂搭在比自己身高高上寸许的门楣上,袭灭天来答道,在同一天里一连见到一步莲华两次,让他的心情非常愉快。 「什麽问题?」明知这十之八九是个藉口,一步莲华还是很客气地回应袭灭天来。虽然不清楚对方的用心,但无论善意恶意,总是得辨别明白才行,对於往後的相处模式他心里也好有个底。 「不能进去里面谈吗?」 思忖半刻,一步莲华点头,转身往里面走,不忘叮咛道∶「请记得把大门关好。」 「我会的,老师。」 转到厨房替袭灭天来端来一杯开水,一步莲华坐在自己惯用的藤椅上说道∶「有什麽问题请说。」 「老师为什麽想到我们学校教书?」 「这个问题算是我个人私事,我想应该与你的学业无关。」 「书云∶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怎能说无关?虽然您是教音乐的,对於我们这些学生还是有一份为人师表的职责存在才是。」 「我很喜欢你们学校的环境。」舔舔唇,一步莲华乾脆答道。 「哦?和我想的不一样。」见一步莲华没反应,袭灭天来续道∶「老师不好奇我的想法吗?」 「你怎麽想都可以。」 「是吗?我本来以为老师是因为没有学校愿意聘用你,好不容易得到我们学校的许可,才会来这里教书。」他的话让一步莲华搁在椅臂上的手轻轻动了一下,他随即又低低续道∶「我猜错了吗?还是,老师你在说谎?」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老师,你还没回答我。」 十指紧了紧,尔後又松开,一步莲华淡道∶「也许是吧。」 「老师,」慢慢靠近一步莲华,袭灭天来伸手握住椅臂,覆盖住他微缩的手。「不可以喔,就算我说对了,你也不可以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 「你┅┅」踌躇,想起今天上午袭灭天来好意替自己带路的情景,一步莲华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决定问出口。「是不是讨厌我?」想抽回放在椅臂上的手,却被对方牢牢抓住。 他忆起从童年开始的求学历程,一路走来所承负的异样眼光与耳语,虽不至於饱受欺凌,却不曾少过轻蔑与歧视的欺狎。这种情况,即使是在毕业後应徵教职时也未有改善。然而,他也已习惯面对此类另眼相待,只要不认真计较,日子还是过得很平顺。 他并不想要求什麽,但尽管如此依旧无法遏止别人对他的歧见。 「不是,」更欺近一步莲华,袭灭天来以极细微的音量道∶「老师,你误会了,我很喜欢你,我第一次这麽喜欢一个人。」 那些语句像微风般轻柔擦过一步莲华耳畔,若非他的听觉优於常人,恐怕就算听得见也要糊在一起了,但他听得十分清晰。 面露苦笑,一步莲华难堪地道∶「不要开这种玩笑┅┅」 未等一步莲华说完,袭灭天来猝不及防地伸出舌头点舐一步莲华开阖的双唇,愣得他即刻住嘴往後退缩,并抬起另一苹手企图推开袭灭天来。 轻而易举地阻下一步莲华空著的手压回另一边的椅臂,袭灭天来好整以暇地看著两手被制、动弹不得只能涨红脸颊的一步莲华,得寸进尺地咬住他的嘴。 一瞬间,又放开,接著起身退离几步。 双手得空的一步莲华赶忙用手捂住嘴巴,脸色竟比方才触吻时更加红艳。 「我的问题已经问完,该回去了,」像什麽事都没发生一般,袭灭天来淡淡说道,然後走向门边,拍了拍守在门口的万,续道∶「我很期待老师明天的课,老师再见。」 沉重的关门声像把铁斧重重敲醒略微恍惚的一步莲华,他稳住自那个戏谑的吻後就不曾停止细颤的双手,手心仍护著嘴。 因为残疾加上外貌的关系,他也曾经碰过类似的挑拨戏弄,却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让他既畏惧又┅┅兴奋。 诡异的氛围渐渐包围住他,他缓慢地放下手,瘫软在藤椅上。 第5章 . 他不曾有过这种期待,期待新的一天到来、期待上学。 袭灭天来准时出现在教室,引起一阵不小骚动,他一如往常地走到最後排入座,第一堂课是国文,指导老师是位中年妇女,也是这所学校的训导主任,是3年1班学生唯一没有刁难过的老师,因为她有背景、有实力也有能力。 他不喜欢那个女人,因为以一个教师而言,她的手段太过市侩,压得住学生,却失去受学生尊敬的本质,除此之外,她看他的眼神也很不寻常。 带著鄙夷和露骨的欲望。 但他今天还是难得地出席了,因为第一堂课开始前,照惯例会由她先介绍新老师。 一步莲华今天穿得很正式,不知道是因为想到自己正坐在下面,还是因为第一次与学生见面,他显得有点紧张,训导主任还未正式介绍他之前,他始终坐在边上微垂著头。 雪白的发丝掩住他半侧颈子,前面稍短的部分垂落胸前旋了个弯,露出的半侧颈子非但未因雪亮的头发而显暗沉失色,反而透散珍珠白的温润色泽,与台上训导主任的萎橘色皮肤有著强烈反差。 当一步莲华正式站在台前时,班上学生的眼睛纷纷闪著好奇与赞叹,袭灭天来飞快打量每个人的反应,确定了一步莲华在这个班级里即将面临的待遇。 他的气场显然受到大部分人的喜爱,第一堂课结束後,全班的讨论话题全数集中在这位新来的音乐老师,完全切中他的推测。 新老师的介绍完毕之後,接著训导主任会带新老师回办公室,然後再回来上国文课,袭灭天来将乾净如新的国文课本塞回抽屉里,再从书包取出烟盒,大剌剌离开教室往顶楼走去。音乐课是下午第二堂,在这之间的几堂课就是袭灭天来的自由活动时间,上课与否端视他心情。 「袭灭,你是专程来看新老师的吗?」一个男同学对著他的背影喊道。 「真的?你对他有兴趣?好难得。」那个人的叫喊引来其他学生的注目。 「我没兴趣。」趁被包围前他淡淡地回了句,迅速走出教室,一出教室门口,却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个人,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是新老师,」几名女学生看见了,嘻闹著道∶「老师你怎麽又回来了?你忘了你家的狗对不对?它在这里。」其中一位女同学边说边笑著把被栓在教室另一边走廊栏杆的黄金猎犬牵过来。 「对、对,谢谢妳。」接过绳子,一步莲华连连点头道谢,之後尽其所能地快速牵著黄金猎犬走离现场。 不管後头随之而起的哄堂大笑,袭灭天来跟在一步莲华後头,在走到走廊尽头时拐上楼梯,与要往下走到一楼的一步莲华分道扬镳。 爬了一层楼梯後,袭灭天来舍弃往顶楼的方向,快速奔跑至另一边尽头,再一连跑下两层楼梯来到一楼,接著再往反方向的走廊那端奔跑,顺利在与一步莲华分道扬镳後的一分钟内,再度拦截到他。 最先提醒一步莲华身後有人的是万的叫声,万很少对陌生人吠叫,它会叫是因为它认识那个人。 「袭灭天来?」回头,一步莲华戴著墨镜的眼睛不甚精准地瞄向脚步声的发源处。 他跑得有点喘,没有立即回答,但一步莲华知道是他,遂接著问∶「有事吗?」 「你听见了?」 「听见什麽?」用 杖推了推万要它继续带路,一步莲华停顿了会後回道∶「是指你对我没兴趣的事吗?」 他果然听到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袭灭天来不自觉地拉下脸色,抢过万的绳子,拉起他的手往僻静的角落走去。 「你何必这样?」安静地任他将自己带到一处他满意的地点,一步莲华才开口问道∶「我已经知道你对我的感觉了,我也可以理解你的心态。」 「你倒说说看,我是什麽心态?」 「你不喜欢我,虽然我没有做任何妨碍你的事情,」但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心智发展本来就很不稳定,可以放任喜欢或讨厌这类强烈的情绪泛滥而不需要任何理由。偷偷将这些话想在心里,一步莲华续道∶「可能因为我是个瞎子,可能因为我这一身白,让你对我产生一种厌恶感,所以你故意对我做那些事,但你其实根本不想跟我这种人有什麽牵扯,你想对我视若无睹,但看到我时又忍不住想恶作剧。」 「你说的是从小到大歧视你的那些人的心态吧。」 「那麽,你是要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是不一样。」 气地垂下两肩,一步莲华感到有些无力,不了解眼前的状况,也不了解自己一个将近27岁的大人了还会绕著这些青少年的思维瞎起哄,更遑论他是老师而对方是他的学生。 一步莲华的无奈充分表现在脸上,令袭灭天来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後者忍不住笑出声。 「我不明白┅┅」不想拐弯抹角累死自己的脑细胞,一步莲华喟道∶「我不明白你要什麽?还是,你希望我做什麽?」他只想开门见山弄个明白,让他们可以早日跳脱这种不明确的相处模式。 「我要┅┅你喜欢我。」 第6章 . 他总是有办法,用一句话就让自己陷入混乱、心神不宁。 本以为他对自己存有恶意,就像他以前遇过的那些人一样,排斥和自己不同的人,不是真的那麽讨厌,但就是没有办法坦然接受,或者,害怕异常的人伤害他们,於是反过来先替自己筑起一道高墙。 异常,代表著更优越或更低劣,不论是哪种,都会带给处於均值线上的人心理压力。对於这些心态,他从一开始的不解、怨怼,慢慢地转变成自然迎拒的态度,别人愿意亲近自己了解自己,他便乐意敞开心胸,反之,他也坦然接受不再耿耿於怀。 但袭灭天来却不同於那些人,有点捉摸不定,因而令自己乱了步调,他想,在弄懂袭灭天来真正的心意之前,自己可能无法脱离这种摆荡不平的心境。 看看时间,下午第一堂课差不多要结束了,一步莲华带著整理好的教材,把一旁打盹的万叫醒。音乐教室和普通教室有所区别,稍早训导主任已带他们走过一遍,万对这所学校的路径也大抵熟悉了。 「万,到音乐教室。」 懒懒地爬起来,万抖擞全身稻穗色的毛,慢忽忽地蹬到前头。 走在走廊上,一步莲华不时听见学生的碎语,绝大多数是抱著好奇的心态,讨论著他的眼睛和头发颜色,偶尔还有几个路过的学生会鼓起勇气和他打招呼,他的职责范围不只是3年1班,还有少数其他班级的音乐课也是他负责的,但光是出任3年1班音乐老师这件消息,就足以让他成为全校学生的话题人物。 来这所学校之前,离职的前任老师曾跟他约略提过3年1班『恶名昭彰』的原因,但他本身倒是不怎麽在意,冷淡、漠视、嘲讽,是人类表达自我的无声语言,它们伤害人的程度某程度而言取决於接收者的心态,看穿了这些人背後的动机他就能自我调适,和实质的伤害性相较,损害算是轻微。再者,不知是否是环境的影响,乡下人性子多半淳朴和善,真要说有什麽心眼也只要学著看淡就能释怀,因此他想他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在这里,唯一会令他手足无措的人只有袭灭天来,想起连续两日来他的莫名行径,一步莲华轻皱眉头,虽然对这个学生没辄,他对他的第一印象却最为深刻,深刻到┅┅渴望看看他的长相。 他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硕实的体格,还有风靡全校的程度,想必长相也不差才是。 胡思乱想间,他已经走到音乐教室了,第二节 的上课钟也恰好响起。 他深吸口气,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挑战,一走进去却听到一记清亮女声高喊『起立、敬礼、坐下』,全班同学很快就进入状况,只剩他一人站在门口,飘飘然的有点在作梦的感觉。 看情形,他似乎没有条件地就被学生们接受了?回到乡下,自己的运气好像也跟著好转了。 清清喉咙,迅速由喜悦中回神,一步莲华道∶「各位同学好,今早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我想大家对我都不算陌生,也不必要再花费额外时间介绍,以後我会一个一个认识你们,现在我们直接进入课程。请你们打开第一页,我们从认识五线谱开始。」 课程意外地顺利,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很多学校根本不重视音乐课程,音乐课大部分就是唱唱歌聊聊天就过了,很多学生到了高中连五线谱的音阶都看不懂,所以他早就打算从头敎起,而这班学生果然也如他所料的从来没接触过乐理,但也因此而表现出高度兴趣。 50分钟的课程一下子就过去了,不少学生下课後跑来向他请教上课时碰到的疑问,一直到下堂课钟响,才一个个跑回原来的教室去。 一步莲华则继续坐在位置上,感受讲课时的馀韵,内心的感动还未全然平复。 十分钟过去了,他才慢慢站起来,想解开系在讲桌边缘铁钉上的万的绳索,却怎麽也摸不到绳子,铁钉还在,但绳子不见了,但他听得到万的喘息声,而且,好像正在吃什麽东西一样。 「万.」他叫著它的名字,打算让它自己来找他,但脚下还是不确定地踏了几步。 「再往前你就会踩空。」看著走到高起的讲台边缘的一步莲华,袭灭天来一边出声提醒,一边用手剥面包屑喂食万。 「袭灭天来?」呆愣几秒,一步莲华问道∶「你怎麽没回去上课?」他一直都在这里吗?方才上课时,虽然也曾意识到他的存在,但由於学生人数很多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并未感到过多的压迫,现在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股熟悉的紧张又重新回聚到他身上。 「我不上课,除了你的课之外。」 「万在你那边吗?请把绳子给我。」万的母亲圣是他父母送给他的玩伴,他们一起吃一起睡,後来,圣出车祸,那时候万还在它肚子里接近临盆,它拼了命把万生下来,因而体力流失回天乏术。从此,他便代替圣照顾万,万没接受过导盲犬的训练,它陪伴他帮助他的方式完全是从日常生活中累积出来的。万对自己的心情很敏感,可是这次它似乎一点也不提防袭灭天来。 「一步老师,你这麽急著走吗?」 「你又有问题想问?我恐怕没办法回答你和课业无关的事情。」 「我的问题和音乐有关。」 「你问吧。」 点点头,袭灭天来以上课时一步莲华敎过的乐理为开端,举一反三、循序渐进地问了一些更加深入的问题;一步莲华也一个一个地替他解答,心情从最初的警戒到後来已转变成全然的信任,他原先猜想袭灭天来只是藉故要看他困扰,没想到他确实有认真听课,而且对音乐有广泛兴趣,所发之疑问都是针对他上课提过的概念下去发展。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解答完袭灭天来的问题,下午第三堂课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一步莲华听见自己手表的报时声,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快速。 「快要放学了,你还有问题吗?」 「有。」 「如果你不急著走的话,我们可以再多留一会。」不得不承认,上进的学生的确是当老师最大的成就与动力,一步莲华突然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不配合运动,暗忖无怪乎有些老师会受不了学生的漠视,热忱和尊严被逐渐消磨殆尽对他们来说也许就像惨遭凌迟的酷刑一样。「你还有哪些地方不懂?」 「我不知道晚餐要吃什麽。」 「什麽?」闻言,一步莲华愣愕地重述他的话。「你不知道┅┅晚餐要吃什麽?」 「对,我的晚餐被万吃掉了。」他笑,一步莲华错愕的表情让他相当开心。 「所以┅┅你┅要不要来我家吃?」迟疑地,一步莲华测度著袭灭天来可能的意思进而提出邀请。 「方便吗?那就┅打扰老师了,」袭灭天来说著,主动伸出手挽住一步莲华走下阶台。「谢谢老师。」 第7章 . 他愈来愈搞不懂这个孩子,心却总不由自主地往他那儿偏,替他寻找许多理由,说服自己相信他的善意。 回程的路上,天空漂落蒙蒙雨丝,一步莲华没办法走太快,也不可能让袭灭天来撼著跑,於是袭灭天来脱下他的制服外套替两人遮雨。 其实也可以到学校附近的百货行买把伞,只是当时不管是他还是他,似乎都没有想到这个办法,或者说,刻意忽略。 有别於两人之间若即若离的微妙氛围,万倒是走得挺自在的,在走到家前那条巷子口时,雨就停了,万俐落地抖去毛皮上的水珠,袭灭天来一放开绳子,它就率先跑到家门前蹲等。 「都淋湿了,你先去冲个澡换衣服。」触摸袭灭天来湿漉漉的头发,一步莲华拧眉道。「浴室在我房间,你进去洗,我找乾净衣服给你换。」他俩的身高差不多,他的衣服他应该穿得下。 低应,袭灭天来未有抗拒地任一步莲华推进房间。浴室很小,大约只容纳得了两个人转身的空间,盥洗用具也很简单,洗脸盆旁有两块香皂、一个漱水杯、一条牙膏,左侧置物柜里摆有一瓶洗发精,上面的铁架挂著两条毛巾。 正在观察用具的数量时,外面传来一步莲华的声音。「左边香皂是洗脸用的,右边是洗身体的;前面那条毛巾用来擦头发,後面那条用来洗脸和身体。」 听完解说,袭灭天来低头闷笑,一步莲华有著很有趣的生活习惯,他不禁揣测起他的生活背景。脱掉衣服,他拿起右边肥皂开始冲洗,他将泡抹涂抹均匀凑到鼻端嗅闻,和那日在一步莲华身上闻到的气味差不多,却缺少了最迷人的元素。 说不上来是什麽元素,他也不甚在意。 袭灭天来的动作很快,五分钟不到就冲好澡走出浴室,一步莲华还在挑选给他更换的衣服,没有发现他已经出来。他便不动声色地站在浴室门口,安静观察他的动作。 挑好衣服後,一步莲华想起自己也该换掉湿透的衣服,遂随意拿出一套乾净的,动手脱掉上衣。 窗外夕阳斜照,打进窗户的光线透著沉金色泽,洒落一步莲华白皙肌理上,与之相映流泛蜜一般的瑰丽,雨珠侵占他突起的锁骨,沿著刻画分明的线条漫湿胸背,湿润的乳尖在那当口看起来格外细嫩,像春风下的草蕊,引人攀折。 换好上衣,一步莲华卸去长裤,比例良好、骨肉匀称的双腿和上身一样白皙,接近透明,看上去虽有点虚幻却不至病态,大概也是因为沐浴在抢眼的馀晖下,加强了视觉上的冲击。 他看著他前後穿上上衣与长裤,想像自己亲手脱去那些衣物的情形。轻咽唾沫,他舔舔唇,俊眸微阖带著几分欲望,他渴望探寻他身上的神秘香气,侦测他骨肉分明的锁骨、挺立羸弱的乳尖,钻探他深浅难测的臀谷幽壑挖掘谜样的气味。 「我洗好了。」 「这┅这麽快。」刚穿好衣服,一听见说话声,一步莲华慌忙转过,轻道∶「家里很少开伙,只有现成冷冻食品,加热过就可以吃了,这样你还是要留在这里吃吗?」 「有的吃就好。」 闻言颔首,一步莲华加快脚步走到厨房,在自己家里他的行动几乎和平常人没两样,也因此,只要稍微在路中间摆个障碍物,他铁定会被绊倒。 想归想,袭灭天来却没有意愿付诸实行,他暗扬唇角,走到客厅打开电视。 这间房子不大,两间房加上客厅和厨房,只比外头的单身公寓套房大上一点点,里头的家具虽然齐全,有电视、冰箱、微波炉还有录音机放影机,可是都很老旧,估计都是二手货。 从接触一步莲华开始,他就对他的生活环境很感兴趣,本以为他是娇生惯养的富贵子弟,现在看来却不是那麽回事,他并未活在家人的保护层下,但他的言行举止却又透露出他社会经历短缺的事实。 让他护著他的同时,又不免想到亲手捏碎他的景况。 这种冲动很原始,来得莫名其妙,却根深柢固难以消退。 「好了,你吃吃看,还满好吃的。」端出两盒加热过的冷冻炒饭,一步莲华将其中一盒递给袭灭天来,另一盒倒在铁碗里给万吃。 「我跟万吃一样的食物?」 「呃┅你介意吗?我都是这样的,如果你不想吃的话,我们出去买吧。」 「不用了,你吃什麽?」 「厨房里还有昨天喝剩的汤,正在热。」 「只吃那个会饱吗?」停下手中的筷子,袭灭天来双眼微眯,等著他接下来的回答。 「没关系,我晚上都不太会饿。」 和他猜测的一模一样。「老师,你的饮食很不健康。」 被突如其来的纠正口吻给唬住,一步莲华停顿一会儿,才以带点困惑的语气道∶「┅抱┅歉,好像真的是这样。」是说,即使是这样,他也不需要道歉的不是?於是说完後,一步莲华显得更困惑了。 他的反应令袭灭天来陷入短暂的无语,片刻後,袭灭天来抿唇暗笑道∶「分著吃吧,把炒饭和汤都分成两份,老师你再拿两个碗来。」 顺从地拿来两个碗,一步莲华坐在藤椅上,慢慢咀嚼袭灭天来分配到自己碗里的食物,吃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好像忘记询问最重要的事。「袭灭,你晚餐都自行料理吗?」 「嗯。」 「你母亲很忙?没时间煮饭?」 「不是,我一个人住外面。」 「原来是这样,那你平常的生活费是父母给的?还是必须自己赚?」 「我假日有在打工,」讲到一半,袭灭天来伸手探向一步莲华的脸颊。「老师。」 「什麽事?」 「你脸颊沾到饭粒了。」 「真的吗?」讶然,一步莲华抬手就要抹去。 「等等,」却被袭灭天来喝住动作,他不明白他要自己等待什麽,却还是听话地停住,只是一张脸不能自制地涨红,连脖子也无法幸免。「你看不到,我帮你。」 还来不及想对方要怎麽个帮法,袭灭天来已拉下他的手,一步莲华随即感到脸上一阵湿热,好像被万舔到一样,可是却完全不同於和万游戏时的亲昵,而更像一种站在悬崖边的刺激。 一步莲华下意识想去抚按跳得剧烈的心脏,却又觉太过明显而作罢,但充血的脸颊却已 了他的底。初时被捉弄的羞窘感涌上,但袭灭天来这回是师出有名,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所致,这麽一想反而更不知道该接些什麽话。 「老师,我会煮饭,乾脆以後我晚上都来你家做饭好吗?一个人的分量不好拿捏,两个人的话开伙会比较方便呢,你看如何?」慢条斯理地欣赏一步莲华羞窘的表情,袭灭天来细细品尝著舔进嘴里的馀韵,和他想像中一样滑嫩。 上次尝了他的嘴,这次是脸颊,下次要选哪里? 「这┅」一步莲华有点犹豫,但他的理由真是无懈可击,这次他都肯让他进来吃饭,没道理不愿意采取对两人更有利的方式,何况老师接济贫苦学生也是为所当为。 「没关系,老师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提过。」 「不┅不是┅┅就这麽办,照你的提议。」他的心跳愈来愈快,说话的声音也略带颤抖,未曾体验过的莫名激栗正一点一滴地累积。 第8章 . 然而那股陌生的激栗,却未如他所料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扩散、占据他的生活。 它停留在他们刚刚相遇的那几天里,之後的几个月,他与袭灭天来就像普通的师生一般相处。 在学校,上完课的空档,袭灭天来会来找他,有时候是问问题,有时候是带万去散步。跟著自己时,万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奔驰,唯有跟著袭灭天来,它才能快意地尽情奔跑。玩累了,他会带它回到大树下找他,然後他会坐在他身边。 他不需要做什麽,只消静静坐在那里,他就会没来由地紧张,像被看透了什麽,却又兴奋得不能自己,常常必须苦苦掩饰才能躲过袭灭天来敏锐的知觉。 他很在意袭灭天来,没有特别的理由,希望被对方关注,又怯於他灼热的视线,这样迂回的心思他不曾放在其他人身上。 放学後,袭灭天来会到音乐教室找他,然後他们会牵著万一同上黄昏市场买晚饭的食材回家,一同用过晚餐後袭灭天来就会回家。偶尔,他会留下来看电视、喝茶,吃点水果,聊些学校里发生的事,有意地多陪他一会儿。 从几次的谈话里,一步莲华发现袭灭天来很少谈及自己家里的事,每次话题转到那里他便三言两语地带过,尽管他很想了解袭灭天来的背景,他也可以从别的管道得知,但他还是希望有一天他自己会亲口告诉他,所以他不向其他老师询问,也不会逼问袭灭天来。 而即使最终他还是没对他透露任何背景,他想,他对袭灭天来的感觉依旧不会变。他想了解他的过去,但是,就算不能了解,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对他来说,袭灭天来对於自己的吸引力,不在於他是什麽样的人拥有什麽样的过去,而在於,他就是他、他是袭灭天来。 感觉的事情一向抽象而模糊,至少一步莲华从未厘清过袭灭天来对自己的意义,而日子就在这样的状态下一日过一日,一直持续到寒假结束新学期的第一次段考後。 这一晚,他们刚吃完饭,袭灭天来说想去河堤看星星,一步莲华虽然看不见却也不介意陪他一起去,於是他们带著万一同散步到离家有些距离的河堤,步行大概要40分钟左右,因为视力上的局限,一步莲华很少到离家这麽远的地方,这趟还是来到乡下的头一遭。 他们找了处草地坐下,万乖顺地趴在一步莲华身前,不时用湿润鼻头磨蹭他的手。 「怎样?有很多星星吗?漂不漂亮?」 「很漂亮。」袭灭天来淡喟,迷离的眸盼却凝视著一步莲华。 或许是相处久了的默契,一步莲华对袭灭天来的视线很敏感,他察觉到他过份热烈的眼神似乎胶著在自己脸上,随即又质疑著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真┅真的啊,那很好,没有白来这一趟。」略微不自在地瞥过头去,一步莲华专心地抚摸著万均匀起伏的胸膛,希望自己的脉搏也能恢复这般平稳。 看穿一步莲华掩饰性的动作,袭灭天来不加戳破,只低道∶「但这不是我今天带老师来这里的目的。」 「嗯?」 「嘘,你听。」 语落,沉静降临,片刻後,从一片沉静中慢慢地浮现出一条条声线,映在一步莲华黝暗的视野里,接著声线渐次增多、增长,不一会儿,他的双耳就充斥著大自然的鼓躁声。 「是纺织娘┅还有青蛙。」 「老师听过?」 「小时候也住过乡下,都市里偶尔听得到蝉鸣和蟋蟀声,但纺织娘和蛙鸣就非得到山里才听得到。」 「唉呀,真可惜,这样就没办法给老师惊喜了。」袭灭天来将脸侧枕在交环的手臂里,而手臂则撑靠在屈起的膝盖上,语气听来有些落寞,露出的眼角却飘扬著笑意。 「不要这麽说,我也很久没听到这些声音,谢谢你。」 「老师,你真的这样想吗?」 「当然。」 「那麽,我可以跟你讨些回礼吧。」 「啊?」错愕,一步莲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又开始不听话地失序了。 「老师你好像很紧张?」他道,嘴角笑得比刚才更开。 「没有,你想要什麽回礼?」 「摘下你的墨镜,」怕一步莲华没听清楚,袭灭天来故意凑到他耳边轻喃一遍。「老师,我想摘下你的墨镜。」 「不┅」往後缩了一下,一步莲华别过燥热的脸,微微地吁著气。 「不行吗?」毫不遮掩失落的语气,袭灭天来顺从地退回原处。 「不是不愿意,只是┅┅」 正想著如何解释,袭灭天来的气息又逼近了,一步莲华一颗心吊到咽喉处,又想将脸转开。袭灭天来双手却快他一步地捏住镜脚,两人就这样僵持在现场。 见一步莲华不再退缩,袭灭天来微使劲缓缓地将镜脚抽离一步莲华的耳朵,抽离的过程极其缓慢,一步莲华摒著呼吸,感觉像被人一件一件地剥去衣服,身体细细地颤著。 久未涌现的激栗此时排山倒海欺占他的神经,这种陌生、令他尬赧却又不令他排斥的情绪逼得他手足无措,他不懂袭灭天来究竟对自己抱持什麽心态,只是不断回忆起他之前说过的话,他喜欢他,并且要他也喜欢他。 他以为那只是开玩笑,经过这些日子自然和乐的相处,他几乎忘记他曾经这麽说过,几乎忘记,却还是记得,身体的反应就是如此老实,他不知道自己在兴奋什麽,但他害怕这种期待。 「老师,张开眼睛好吗?」他低语,舌头轻舐一步莲华的耳壳,他的墨镜已被自己整个抽掉握在手里。「老师,我想看你的眼睛。」说著,唇舌转移到对方紧闭的双眼,亲吻温热的眼皮,里面的眼珠颤动得厉害。「老师,给我看┅我想看┅┅」反覆轻呢,袭灭天来噘起嘴唇,吸啜著眼皮像在吸啜著其内的浑圆。 感到对方眼皮轻微挣动,袭灭天来停下亲吻,专注地等它开启。对方的眼皮先是开现细长的一道缝,停顿些会然後再慢慢撑开,不情不愿地展示一直以来它尽忠职守看顾珍藏的璀璨红宝石。 「抱歉,颜色很诡异┅┅」 「很漂亮,」捧起一步莲华的脸,双手拇指温柔地挲著他的眼窝,袭灭天来以沙哑的声音低道。「老师的眼睛很漂亮,和天上的星星一样。」 「不要┅胡说┅」挣脱袭灭天来的掌握,一步莲华慌忙地抢过他的墨镜戴上,顿时紧绷的神经才获得纾解,他恢复一贯的平静口吻道∶「已经很晚了,我们赶快回去,你明天还要上课。」 「嗯。」袭灭天来撇撇嘴角,不置可否地起身拍去草屑,正要牵住一步莲华时,他已自行牵起万走在他前头。 彷佛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不以为意,袭灭天来一手插进裤子的口袋,尾随一步莲华後头护送他回家。 第9章 . 走到家门口,一步莲华停下脚步回头看。「送到这里就好,明天还要上课,你赶快回去吧。」 「我看著你走进去就离开。」 为什麽要这样?一步莲华想问,却问不出口。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之间的相处一点也不像老师和学生,纵使曾有一段时间他以为他们就像普通的师生,但事实上这不过是自欺罢了。 即使不明白一个学生应该对他的老师存持何种态度,至少他明白,自己不会对学生产生连他自己也似懂非懂的期待。期待他碰触自己、亲近自己,甚至期待他将自己的心情弄得更加混乱。每当袭灭天来这麽做时,他会产生惶惑,也会产生快感,好像某种东西从心底最深处被狠狠地掏挖出来一样。 他想知道,袭灭天来接近他的理由是什麽。一个人可以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就喜欢上另一个人吗?而自己对他的在意又是什麽? 「明天见。」几经兜转,终究放弃询问。轻声道别,一步莲华打开红色大门进入内院後,将耳朵贴在大门边上聆听,直到听见踏离的脚步声,才转身回到屋内。 他只简单地阖上门扉,心头悬著事,有些闷有些浑厄,他甩甩头挥去存在自己想像里的袭灭天来的模糊形象,拿了套乾净衣服进入浴室准备洗澡。 转开水龙头淋湿身体後,一步莲华先掬水泼拍脸颊,正要顺手拿起肥皂时,突然一阵厉害的摇动晃得他重心失稳,几秒的平静之後,地面开始猛烈摇晃,左右上下不停地摇,将柜子里的洗发精和洗脸台旁的肥皂盒震得掉落於地。 他赶紧扶住挂毛巾的架子,伸手想抓取衣服套上赶紧走出房间,无奈剧烈的晃动一波接一波,他连站稳都有困难遑论是走动。此刻他唯一庆幸的是浴室里的物品很少且没有重物摆在高处,他不用担心掉下来的东西会砸到自己。 但他还是得想办法先逃出去。 骤然,一个特大的起伏震得他跌倒在地,慌乱之中他伸手构向门边,抓到了他挂在门上的乾净衣服,可能是进来时没有注意导致衣服被门夹住,一步莲华把握这个意外借力攀向门把,正要转动门把时,门把已由外先被转开。 「老师。」 「袭灭?」他怎麽会在这?难道是,中途发生地震时又特地跑回来的吗? 未再多言,打著先把人救出去再说的主意,袭灭天来拿起刚才进房就预先扯下的薄被包裹住一步莲华,然後撼起他便往门外跑,原本待在浴室门外不断抓门的万也机灵地跟在後头。 顺利逃到街道上时,地震也停了。左邻右舍的人纷纷逃到大街上,正七嘴八舌地讨论地震引起的恐慌,这里难得发生地震,没想到一震就这麽惊天动地,每个人的脸色都被吓得笋白。 听到嘈杂人声,一步莲华将脸埋进被单里,在袭灭天来耳边道∶「地震停了,我们先进屋里去。」等大家平静下来就会发现他们两个,而他们的模样实在很不寻常,他不愿意引来不必要的侧目。 「不行,也许会有馀震。」 「不然进去内院也好,不用进到屋里,若地震再来逃生很方便┅┅这里人太多。」 接受一步莲华的请求,袭灭天来趁其他人还争著述说刚才的惊险没注意到他俩时,悄然快速地钻进红色大门内,关上门靠在门边。 一步莲华一被放在地上,万就凑过来不断舔著他的手,用鼻子碰触他的颈窝,喉咙发出尖细的呜鸣。 「不用担心,我没事、没事。」顺著万的背脊安抚他,一步莲华浅笑,忽然又想到什麽地说道∶「袭灭,你怎麽又折回来?」 「地震发生时我还在这附近,所以过来看看,幸好我有过来。」 「谢谢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如果地震再来你怎麽办?」 「我就坐在大门边,开门就能逃出去,不会有事的。」 「只裹著一条棉被自己逃出去?」 经袭灭天来提醒,一步莲华才想起被单下的自己寸缕未著,但现在进入屋里拿衣服又有潜在危险性,一时间他语塞了。 「所以,今晚我要留在这里,这块地看起来很乾净,靠躺在上面刚刚好。」 「不行,现在虽然已经进入春天,晚上还是很凉,你这样会感冒。」 「老师这麽为我著想的话,就和我共用那条薄被,它的长宽足够包住两个人。」 「什麽?」一步莲华瞪大双眼,无法成言。 著迷地看著对方眼眶内栩栩如生的红色宝石,染上薄愠、羞赧等复杂色彩,袭灭天来靠近一步莲华轻搂住他,低道∶「我们抱在一起裹进被单里,这样就不会著凉。」 摇头,他宁可冒险入屋拿衣服,念头一起他转身就朝屋内走,袭灭天来立即冷不防地从背後扯开他身上的薄被,赤裸的身体接触到冷凉的空气,一步莲华连错愕的时间都没有,下意识地反抱住自己蹲缩於地,一边的万则好奇地凑上前嗅闻主人。 「你┅┅这个玩笑太过火了,」他羞窘得直颤抖,想斥责对方又不知如何开口。 「老师,我们都是男的,你在害羞什麽?」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步莲华怒火中烧,袭灭天来的意思就像在暗示他,心态有问题的人是他。 无可言喻的羞愤袭来,他不顾自己尚光裸著身体倏地站起,想摸索著进屋,不料才刚站起来,就被袭灭天来打横抱起,他吓了一跳手臂胡乱挥舞,却摸到对方结实的胸膛,没有任何衣料阻隔,动作因此僵滞。 「我也脱掉上衣陪老师了,还是老师希望我连裤子也脱了?」 「不准脱。」情急之下,他首次对他祭出命令语句。 「好。」喉间溢出低笑,袭灭天来将一步莲华轻放在已铺好的薄被上,自己躺在旁边,然後抱住一步莲华,再将左右两边剩下的薄被反折包覆住两人。 盯著正用一苹爪子拨弄被角、一脸也想挤进被子里的万,袭灭天来道∶「你要守在门口。」 「汪~呜~」不得其门而入,万落寞地跑到门边,坐下来蜷缩在角落。 薄被里,一步莲华躺在袭灭天来的胳臂边,被自己偌大的心跳声吵得无法入睡。 他们赤裸的上身紧紧依附在一起,而自己光裸的双腿则攀缠在袭灭天来穿著制服裤的腿间。 「老师,你的身上有一种味道。」 「抱歉,我还没┅洗澡。」说著,一步莲华悄悄地想将身体挪离袭灭天来一些些。 袭灭天来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好不容易腾出的寸许空间瞬间被挤压殆尽。「洗不掉的,老师,那是你原本的味道,我好喜欢那个味道。」 「你在说什麽?」 「老师,你知道自然界里,有些动物在交配期间会散发一种特别的气味吸引异性,」将鼻子贴近一步莲华颈侧,袭灭天来续道∶「老师你就像那些动物,一直散发气味引诱我。」 「你┅┅」露骨又煽情的语言令一步莲华毫无招架之力,他无法回应也不敢回应,怕掉进他另一波语言陷阱里。「你的恶作剧也该适可而止。」闭上眼睛,拒绝那些令他羞愤的话语。 这段日子以来他的循规蹈矩、认真向学,难道都只是一种假象、一段游戏的序曲?事实上他还是讨厌他、还是对他存有恶意? 「老师,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你只是不敢接受这项事实而已。」不放过一步莲华,袭灭天来不安分的手游移在他胸前,两根长指微使力夹捏,他的乳头便抖瑟地尖挺起来。「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我接近你的目的,我从没说谎,你也没有排斥过我的逾矩。」 「那是因为┅┅」 「老师,你也期待我这样做,期待我吻你、我看你,期待我抚摸你,」放过被搓得红肿的乳尖,袭灭天来手指转移阵地,一路顺著一步莲华身侧线条往下滑移,来到他紧实的臀部,手指从尾椎骨开始慢慢探进臀缝,愈钻愈深,几乎快碰到那紧窒的窄秘。「但你假装我从没这麽想过,也刻意忽视你自己的期待。」 「住、住手┅」他喘呻著,从刚才开始就不断上升的体温让他的肤色呈现淡红的旖旎色晕。 「老师,你的身体好烫,」收回逗弄的手指,袭灭天来低喃道∶「脸好红。」 「够了。」虚弱地咽鸣。 「老师你谈过恋爱吗?」手指再次放肆地摩娑起来。「告诉我好吗?」 「没┅没有。」 「老师,你的气味真的好强烈,」抬起一步莲华下巴,注视著他失焦的眼神和近乎迷乱的表情。「我想吻你。」 「┅┅」 「老师,张开嘴巴,让我吻你。」 像著了魔似地,一步莲华眨著泛湿的眼尾,顺从地微启嘴巴,只那麽一条细缝,就让袭灭天来顺理成章地侵入柔软的腹地里,攫获他的舌头,用力汲取他的唾液,不让他有时间喘息、不让他有馀地思考,他咬著他的舌和唇,像头贪得无餍的野兽。 在地震过後的朗空下,一步莲华耳边只听得见贪渴的吮吻声,是他的,也是他的。 第10章 . 那次,是得寸进尺的序幕。 那夜後,袭灭天来留宿在他家的机会变多,而他也从最初的拒绝到後来的弃守城池。 坚持一直都是坚持,不是他不够坚持,而是像袭灭天来所说的,他期待著。 不是断然的拒绝,就是开不了口的邀请;而放任亦是默许。 当他碰触他时,他全身都在颤抖,颤抖里藏著无以名状的奋悦,袭灭天来第一次咬他的唇带给他的感受并不是错觉。 第一个吻後的每次相处,他的全身细胞都在回忆那种需求获得满足的快潮。 第二个吻,则是最有力的掠夺,攻陷了他伪装的防卫。 自此,当他留宿在他家里时,他们会共睡一张床,袭灭天来会从背後圈住他,剥开他的睡衣、睡裤、底裤,一层一层像在剥著含著水珠的新鲜洋葱;然後他会在他耳畔呢喃,抚摸他的锁骨、啮咬他的乳头、搓揉他的性器,巧妙地避开他身下最隐密的部位,嗅闻他的味道。 那时袭灭天来的呼吸声会变得混浊,而自己会腿部发软,却羞耻地在他的言语蛊惑下愈张愈开,就像在引诱他嗅闻自己,慢慢地,彷佛连他自己也闻到了,那飘散在空气里、令自己难堪的情欲味道┅┅ 「老师,你在想什麽?」相准独坐在教室里头发愣的白色背影,袭灭天来从背後突袭拥抱。 「袭灭?」毫无心理准备下,一步莲华僵直了身体,一会儿才想起两人身处的场所,便要挣脱怀抱。「快放开,这里是教室。」 「已经很晚了,学生和老师都走光了。」啄吻一步莲华耳廓,袭灭天来轻笑道∶「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 「还是不行┅┅回家┅我们回去。」 「但是我现在就想要碰你,」手探向一步莲华裤裆,隔著布料握住那微起反应的部位。「老师,你刚才在乱想什麽?这里有反应了。」 「我┅没有┅┅」 「说谎,你都勃起了,」放慢清晰的字句敲进一步莲华耳膜,引发他的抖瑟,袭灭天来乘势舔舐著他滑嫩的颈窝。「你很想要我是不是?我也是,我想要在这里进入老师体内,老师也一直渴望我这麽做是吧?」 仰头轻呻,一步莲华扭动发热麻痒的身体,却甩不去逐步侵蚀他的欲望。 「不行┅┅」 微弱的挣扎起不了作用,站在一步莲华身後,袭灭天来熟稔地解开他的长裤,隔著底裤重重揉抚他的性器,另一苹手探入他的衬衫狭玩著乳尖,就像平常那些夜里对他的爱抚一般,却由於场合的不同,带给一步莲华双倍的刺激。 「我已经把门窗都锁上了,老师,」扯开一步莲华的领带与扣子,将领子翻脱到肩膀处露出他白皙肩头,袭灭天来让一步莲华靠在自己胸前,沿其颈线吮啮到肩头,手下套弄的动作既重且慢,弄得一步莲华心痒难耐,只能仰首频喘。「你的味道好浓,老师,你真的没被疼爱过吗?这麽浓的味道,一直、一直在诱惑我,想要我进去。」 「没、没有┅」拼命摇头否认,比前几次都激烈的情潮冲得一步莲华理智濒临崩散,只剩微薄的意志仍顽强抵抗。 缓慢蹲下身,袭灭天来撩高一步莲华的衬衫下摆让他趴在讲桌上,将底裤拉褪到底,扳开细白的臀办,「在这里,味道是从这里散出的。」说完,伸出舌尖舐弄了下不住收缩的粉穴。 「别、别┅┅袭灭┅」像惊弓之鸟,一步莲华挣扎著想离开桌面,却被袭灭天来快一步地以身体压制住。 袭灭天来的硬挺恰好正抵著他的臀缝。「老师,你真的不想要我吗?」他趴在他背上,以极其幽渺的口气问道。「你那里好热。」 「我┅┅我们不能┅┅」他的气息吹喷在自己已然汗湿的颈侧,骚动一步莲华内心某处,推拒的音调顿时变得虚软。 听出他的动摇,袭灭天来顺著一步莲华脊椎往下亲吻,缓慢地放开箝制他的手,将他的臀部往上捧抬,让底裤和鞋子掉落在地面上,接著埋首浑圆臀丘用舌头搅弄他温热的肉红内壁。 「啊啊┅┅」忍不住呻吟,一步莲华两手紧攀著桌缘,四肢像痉挛般蜷抖,通体肤色像染映鲜血般殷红。「别、不可以┅┅」涣散的眼神虽淌著泪液,一步莲华却是微晃臀丘,全身每根神经都在承受偌大的欢潮,拒绝之语成了无意识的喃呓。 褪去底裤,袭灭天来将勃发性器堵在入口,挑逗地摩擦著那处湿润,惹得一步莲华低吟不已,几欲脱口而出请求的言语。 「老师,我想进去,」喘著气他附在他耳旁喃道,压在他俩中间皱乱不堪的衬衫已教汗水浸湿。「可以吗?」啃咬他的肩肉与黏附其上的雪丝,袭灭天来执意问出个回答。 「唔嗯┅┅」从喉间挤出沙哑的回应,一步莲华眨眨迷蒙的眼眸。 霎时,袭灭天来将勃发前端挤入窄湿肉穴,一步莲华绷紧背脊,待性器全数挤进甬道,他才放松全身、紊乱地喘气。 两人第一次的结合疼痛甚於快感,但对他们来说疼痛似乎更能代表性欢,那入髓的刺激永生难忘,刻在骨里融在血里也不足道。 并非源於师生不伦的禁忌意味,也不是来自性爱地点的放肆张胆,激荡在他们内心的快感,无关乎这两项外在因素的催化,纯粹就是,两个人的结合。 两个人的肉体碰撞、两个人的私处蒂连、两个人的气味感染,是不管爱或恨,都要纠缠到底的著迷。 「袭灭┅┅」 在一步莲华体内射精後,袭灭天来翻转过一步莲华,温柔地抱著他,像抱著毕生挚爱。 「老师,你喜欢我吗?」 「你呢?」脸部红潮未褪,一步莲华徐吐著气双手轻轻捧住袭灭天来的脸,十指在他的眉、眼、鼻、唇迷恋地摸索、轻抚。触觉是奇妙的知觉,代替他的眼睛去看袭灭天来,所得的感受震撼得令他眼眶泛酸。 尽管他的话语轻佻、姿态狂放,透过皮肤传递来的情感却澎湃又真实,激起他一阵清楚而疯狂的颤意,就像袭灭天来这个人给他的感受一样,也像他对他毫无因由的迷恋一般。 「我喜欢你。」 「我也是、」手指颤抖地捻著他的唇,一步莲华靠上去吻了吻,「我也是。」又吻了吻。 一而再、再而三,无法停歇。 第11章 . 教室里那场性爱开启他们之间一段扑朔的肉体追逐。 在一步莲华家里的浴室、厨房、客厅、院落前;在学校里的教室、废弃校舍或体育室里;在暗无人烟的河堤草地上,都留有他们情交的影子。 他们就像上了瘾一般,戒不掉彼此的身体。 蜿蜒小河上,一条木舟平静行驶,木舟的前进速度十分缓慢,假如不站在那里耐心观察,乍看之下,整个场景就像一幅永恒的画。 蔚蓝的天、绿净的水、葱郁的树、沉默的山、简单的木舟,缓缓划过悠长的河流。 拉近一点看,风姿静约,木舟上却有两条交缠人影律动著。 靠近一点听,风语低微,木舟上却有两道交错喘息起伏著。 「嗯哈┅┅」一步莲华面对著袭灭天来跨坐在他腿上,双臂勾缠著他的颈项,两苹手腕被领带牢牢系绑住。 「老师,」扶著一步莲华微红的臀瓣,袭灭天来啃咬著他的胸尖道∶「怎不动快一点?这样你不难受吗?」边说,边用手捏拧对方臀肉,长指刮搔著已经吞没自己性器而被撑开的紧穴周围。 「啊啊┅┅」受不住刺激地挺直背脊,一步莲华仰首 吟,此时一道暗流涌向木舟,木舟随之伏动,惊得一步莲华连忙紧贴住袭灭天来。待暗流过去,他才以攀在袭灭天来肩头的手肘为使力支点,赤红著脸缓慢地上下摆动腰部。 「怕摔下河里去吗?」嘻弄对方唇舌,袭灭天来两手搭在木舟边缘,配合水流起伏微一挺腰,深深地顶了进去,之後接二连三的急遽抽插,震得木舟颠簸,也顶得一步莲华频频低咽。 「哈啊啊┅慢、慢一点┅┅」 几次猛烈性的律动後,袭灭天来才渐渐放缓速度,配合木舟底下一波波的暗流,柔缓而深重地在一步莲华体内反覆捣辙,也慢慢地将主导权释回一步莲华手中,让他的身体随著河流上下摇晃,吞吐著自己贪渴的火热。 平缓、激烈又复平缓,一步莲华的快感神经被不断地撩拨著,欲汗遍体瘫挂在袭灭天来怀前,难以自抑地沙哑道∶「前┅前面┅┅」 「前面怎麽了?」舔舐他耳垂,袭灭天来明知故问。 「摸┅摸它┅┅」细微的声音像是闷在嘴里,但一步莲华却清楚知道自己讲出来了,神情因而更加愧红,身体却不断地往前倾,性器摩擦著对方坚硬腹部,穴肉靡附吸绞住对方欲望进出蹭动。「嗯啊┅」 「这样吗?」握住一步莲华坚挺性器,爱抚不过几下,浓稠的精液便释 出来,舔了舔满手白液,袭灭天来低吟道∶「尝尝你自己的味道。」 「唔嗯┅嗯┅┅」迟疑了会儿,一步莲华慢慢张开嘴巴,让袭灭天来将手指伸进他嘴里,然後轻轻地含吮著。 袭灭天来迷恋地注视著眼前一步莲华做爱时的靡艳表情,看出对方对自己亦是相同的迷恋,一想到这个男人27年来未曾尝历过任何性事,却在他身下绽放如此销魂的姿态,袭灭天来不由低喃∶「老师,你好可爱┅┅」 不论纯洁或淫乱,这个男人的姿态只为他所展。 抽出手指,袭灭天来改以嘴侵犯一步莲华的唇舌,同时身下律动也将臻顶巅。 高潮在一波暗流冲激下来至,袭灭天来低喘一声,将情欲全数释放於一步莲华体内。 尔後,他们互搂著平躺在木筏里,赤裸的胴体上覆盖著两人的衣物。 木舟安稳地前行,往未知名的方向,四周环境幽静空气清新,细聆还有些自然界的语言默默交流著。 他们躺在木舟里,像睡著了一样,他的欲望还留在他体内,方兴未艾随时可能复燃,情欲的张扬与周身的僻静对比强烈却非水火不容。 四周是安静的,欲望是清醒的,在微妙的宁谧氛围里滚滚地燃烧著。 看不见的火光,有著最真实的热度。 在他身体里,在他身体里。 他们就像混沌初开之际,最接近天国的古老乐园里,那两个互依互存的个体,由一个个体衍生出另一个个体,彼此满足、彼此渴求,性灵与性爱的合一。 不需要理由,那是最原始的、必然的结合,只消一道情感对流便足以作为注解。 「这条木舟会漂到哪里?」蜷在袭灭天来怀里,一步莲华问道。 「老师担心迷路吗?」 「不担心。」 「如果真的迷路了怎麽办?」摩挲著一步莲华臂膀,袭灭天来问。 「有你在。」 「我也迷路了呢?」 「没关系,」反握住袭灭天来的手,将之拉到面前吻了又吻,一步莲华满足笑道∶「有你在就好。」 「即使现在翻了船沉入河底也无妨?」他啄吻他微热的耳根,轻笑著威胁式地以身体摇晃了下船身。 「你抱著我就不怕。」 「老师,你何时变得这麽会说甜言蜜语?」转过一步莲华侧脸,袭灭天来撬开他的嘴恣意品尝。「真的是┅┅好可爱。」 「不是甜言蜜语。」小心翻过身体搂住袭灭天来,一步莲华平静地闭上眼,聆听他沉穏有力的心跳声。 那刻,他确实是这麽想的。 躺在船里,他想像著各种突发的危难──迷航、船翻、人沉,想像著冰凉的河温逐渐窒息了他的呼吸和心跳,却感受不到该有的彷徨或迷惑。好像是,抱著袭灭天来,一切便解决了;好像是,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忘了他和他的师生关系,忘了伦常,忘了人类付诸於己的所有枷锁──多麽危险的沉迷,又多麽地目中无人。 却是他们之间,相互吸引的唯一张力。 小舟持续前行,漫过两人从未到达的领域,超越了理性的把持,底限便无从拘束。 第12章 . 秘密的禁恋持续到高三联考前为止。 一件丑闻平地炸开,不仅惊动全校,更惊动全村。 指著摊在办公桌上的照片,训导主任脸色难看至极,瞪视一步莲华的眼睛挟带著愤怒以外的复杂情绪,晦暗难辨。 「有学生拍到你们乘船外游的照片,」她颤抖著声音,似乎正压抑著滔天怒焰。「简直不堪入目,你还有什麽话好说?」 摇头,一步莲华墨镜下的表情十分平静。 自己和学生不伦的性爱照片被公诸在布告栏上时,他心里震愕万分,但不知为何,他表现得很镇静,即使是现在坐在这里,即将面临难堪的解聘处分和羞辱,他也没有太多恐慌。 「老天,当初聘用你就是个彻底的错误,你还有一丁点为人师表的自觉吗?一个学生的大好前途就毁在你手上!」 「我会离开学校。」 「不只是如此,你得离开这个村子,不准再靠近袭灭天来。」 「我会为我的错误负起责任,但我仍有住在这里的权利和自由。」 怒不可遏地拍桌,训导主任气涨了脸,很快又恢复冷静,讥讽道∶「你以为袭灭天来是什麽来历?为什麽可以在这间学校为所欲为?」想起袭灭天来从不出席自己的课堂,训导主任将长期累积的怨怒发 在一步莲华身上,她咬牙道∶「他的父母有权有势,足以左右这村子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你以为他们会放任你继续骚扰他们的儿子?」 「他的父母现在在国外无法即刻回来处理,但已经透过电话指示我们做法了,袭灭天来也答应不再去找你,你还看不明白吗?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18岁的少年懂什麽爱情,他是一时被性欲冲昏头,真不明白你这快30岁的大人怎麽还会天真地跟学生玩这种恋爱游戏,怎麽还有脸继续待在这个村子!」 「妳说完了吗?我可以离开了吗?」蓦地出声截断训导主任的歇斯底里,一步莲华起身道∶「我会承担我违反师道的惩处,但其他要求恕难遵从。」 抛下这句话,一步莲华牵起万离开办公室,挺正的双肩在出了校门之後,疲惫地颓垂下来。 ※ 走回家的途中,他不断反覆思索自己的反应,如果是以前的他,也许真的会听从袭灭父母亲的意思,因为那是自己的错误,为了补愆、为了不影响袭灭天来,他愿意退让多做牺牲。 然而这次不同,他并不想退让,他辞职是因为有愧师职有违师道,并非否定他与袭灭天来之间的关系。假如他在这个时候离开村子,就等於留下袭灭天来独自承担一切,无异是背弃了他。 尽管他们之间没有承诺,尽管他一直到现在也还是不懂对方真正的心意,不能厘清自己一头栽入的原由,但是他却由衷相信袭灭天来会来找他。 回到家,一步莲华将大门关起来,自己独坐在屋内藤椅上,搂抱著万,等待袭灭天来过来找他。他不想见其他人,也不在意别人如何谈论他们这段关系。 他只要袭灭天来来找他,不论他对他说什麽──继续或分开──他都乐意接受。 一步莲华默默地等待著,从日到夜,饿到受不了时,他会打开冰箱微波食物,和万分著吃。三天过去了,袭灭天来没有出现,一步莲华搂著万的手臂开始发著抖,心里却仍然相信他会过来给他一个说法。 「万,你会饿吗?再等一下,袭灭就会过来。」摸摸温驯的万,一步莲华摸索著走到厨房想开冰箱拿食物,忽听得客厅里的万激动地吠叫起来。 是他来了吗?心一颤,一步莲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客厅,想打开纱窗门却发现门把怎麽用力转都转不开,好像被人从外头反锁住一样,他用力地拍著门板喊道∶「袭灭,是你吗?袭灭。」 屋外没有回音,他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还有渐渐弥漫进来的灼热,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再喊时,一道浓烟窜进他的口鼻,呛得他眼泪直流。 意识到发生什麽事时,一步莲华赶紧回身牵起万想从後门逃生,不料後门也被堵死并且从门缝窜进大量浓烟,火焰燃烧的速度疾如闪雷,不过片刻,家里已深陷火海,一步莲华被呛得蹲坐在地上,渐渐陷入昏迷。 ※ 枯坐在加护病房外,袭灭天来满脸疲倦,空洞的眼神不断重复上映几个小时前的画面,像故障的黑白映画机。 当他赶到火场时,整栋房子已被火舌包围住,他想也不想地冲进火场中拼命寻找一步莲华的身影,在倒塌的冰箱底下找到他并立即将他送进医院急救。 初步诊断,一步莲华全身的烧伤面积有百分之六十是三度以上,左半边脸已毁,生命岌岌可危,不仅如此,那场大火也夺走了万。 医生的表情告诉袭灭天来情况很不乐观,虽然一步莲华的意识是清醒的,但这也表示他正在承受常人难以想像的剧烈灼痛,他随时都有可能在这几天的观察期里无声无息地死亡。袭灭天来在病房外头候了一天一夜,心情由愤怒、恐慌、焦急,慢慢转为平静。 比他们之间的性爱被公开揭露时的心情还要平静。 他走进病房站在病床边,盯著一步莲华包著纱布的半边脸,手指轻柔地抚碰他另一苹眼睛。 然後,它张开了。 「袭┅┅」努力发出模糊的音。 「老师,是我。」坐下来,握住一步莲华的手,袭灭天来轻道∶「抱歉,我来晚了。」他被学校人员困了整整三天,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他没有多做解释,但一步莲华已摇头回应他,无须多馀的解释。 「万┅┅」 「万它走了。」 眼角泛出泪液,一步莲华从喉咙挤出断续的、破碎的呜鸣,回荡在死寂的白色病房内。 「老师,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没有人有权力这麽对他,这麽对待一步莲华。 说完,袭灭天来忽感手臂一紧,一步莲华揪住了他,急切地用喉咙嘶哑道∶「不┅不可┅以┅┅」 「老师。」抓住一步莲华的手,袭灭天来定定地看著对方失焦的红色瞳孔,不停涌出透明的水液。 晶莹剔透的泪珠,为他而流,彷佛将流成一条河。 「不┅不┅可以┅┅」 「我知道了,老师,我知道了。」眷恋地将一步莲华的手覆在自己脸庞磨挲,袭灭天来边喃念边无法克制地淌出泪水,然後在他温暖的手掌包覆下睡著。 ※ 醒来时,那苹手掌已变得冷凉。 袭灭天来愣了愣,用手探探一步莲华的鼻息,微弱得像是死去了一般。 突然,握在手里的手指动了一下,袭灭天来随即俯身将耳朵贴在一步莲华嘴边,倾听那细微的声音。 接著,他拔掉他身上所有管子,用白色床单将他包住横抱起他,离开医院。 ※ 他们来到泛舟的那条河旁,无人使用的木舟还系在堤岸边的木桩上。 袭灭天来解开木舟绳索,在舟上钻了几个小洞再推进河里,然後抱著一步莲华躺在上头。 泛过往昔经历的,种种。 和以往几次的景色不同,这次他们仰望的,是璀亮的星空;和以往几次的经验相同,没有旁人的打扰,围绕他们的依旧是两个人的世界。 手指触碰到一步莲华眼角湿意,袭灭天来轻道∶「老师,不要难过,我答应你放过那些人,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望著天际闪划过的一道流星,袭灭天来低笑道∶「我们,一起走吧。」 魂牵梦萦的迷恋,从来就只有他和他,无关他人,自始、至终。 山很静、风很静、树也很静。 木舟安静地走在河道上,前行速度愈来愈慢,河水一点一点地渗进甲板,木舟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直到河流再也载不动两人的重量。 载不动他们超脱世俗底限的跃进。 他们慢慢沉进河里,紧紧拥抱彼此。 没有惊惧、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只有一份像夜晚的河水一样深沉又执著的情感── 使他们浮不出水面,夺去他们的呼吸、自由和生命,却令他们甘之如饴。 一步莲华闭上眼睛,终於确定存在於自己和袭灭天来之间的,是什麽样的感情。 毫无理智、无法拔身,非他不可。 他不知道他的背景,他也不清楚他的过往,他们却共同决定了往後的道路,然後迳直地一沉到底── 在腐烂了的尸身之上,执恋不死。 Love passes away by time, while Obsession never dies.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