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 周行 文案: 道真南北相关魔改,全员be结局。 霹雳布袋戏 - 双秀无差 同人衍生 - 短篇 - 完结 - BL 戏剧同人 第1章 俯降千仞,仰登天阻。风飘蓬飞,载离寒暑。 覆压成垛的尸堆,探出的手动弹一下。 伸喙欲啄的乌鸦扑棱飞离。艰难抽身的人,身上染的大半是别人的血。漫长昏迷不知时日,后来藏身喊杀声沉闷震动的人体之间,一动不动。血浸透了全身,那么久,那么厚,仿佛要浸透到心里去了。 将最后被一人衣带钩挂住的袍角抽出来,勉强跌撞着行走。尸体积的很厚,每一脚下去都是滑腻的残肢与脏器,走着,终于见到了只留鲜血的黄土。最负英雄孤身站在再无活物的战场上,周围一片流淌着荒芜的血河。不辨面目的尸体,折断的刀剑,他躬身下去,从满地的无主兵器中捡了一把未卷刃的,掂了掂,又换了一把。 昏迷中错过了战役关键,醒时已是血染的尾声。听得动静发觉情状不对,他就留在或死去或晕迷的堆叠人体中躲藏着没有出来。最负英雄一直等着,直到喊杀声渐渐湮没,垂死的呻吟,最后归于一片静默。疲惫与紧张,他竟睡着了。再度醒来,尽管身体虚弱,精神却很好,被钝器打昏时头上不轻不重的皮肉伤处也开始结痂。 拖步走着,眼中尽见身衣熟悉的北宗服饰者与妖魔尸首分陈战场,远处稍空阔的土地,血肉泥泞间,断裂的暗沉金色剑穗静静躺在地上。脚下一滑,他本能地以剑驻地。单薄的剑刃颤一颤,竟然崩断了。 最负英雄坐在地上。这时候一种如火焚灼的疼痛从身躯内部撕扯着。他一下捂住心口,又缓缓将手下移。 那居然是饥饿的感觉。 第2章 最负英雄做道生时,松堂的武师让他习双刀。 北宗门下,他虽是和葛仙川倦收天等人辈分相当,但年纪稍小了点。同龄的道生大半是他晚辈,一同修业,他身为师叔或师叔祖,在一群同侪间并不出色。受初真戒,习完基本的功法,教习根据各人的性情与资质指点建议他们未来修行的方向。是建议,就从不强求。 于是他习剑。无他,除去南宗长于拳掌的道子,同辈的师兄中出色之人用的都是剑。对他的选择,负责教导他的师兄倦收天默许了。然而,数月之后剑无寸进,他又心灰,想改练刀。多数同门是称他明智的。但报备的第二天,倦收天找到他,将他领到一处空阔的演武场。风林哨响,木叶萧萧,广而平坦的土地边萦一条浅溪,上方繁花枝头垂落。南宗领教的高徒抱朴子和本门最年长的师兄葛仙川落叶上对坐,中间摆一壶酒。躺倒在花树枝上,名为原无乡的白衣道子睁开眼,有些惊讶地望过来。 倦收天径直走到空场中心,回头道:“出招吧。” 他愣怔一下。剑负于背,刚领来的两把短刀挂在腰际,竟不知出手该凭哪一柄。对面金袍道者沉静眉宇带上凛冽,道声注意了,并掌纵身而上,其势厉烈无情。慌忙之下双刀连架,招式动作全抛于脑后,最负英雄双刀一手正握,一手反握,毫无章法地纵挥横格,斜撇挑抹,开头几招却打的有声有色。掌沿抵住最负英雄手腕一顿,倦收天低喝一声,忽然化掌为拳,太极运化柔劲转万钧,形意刚猛沉厚之势轰然击落。一柄短刀旋转飞脱,夺地嵌入演武场外围树干。半臂酸麻几乎提不动另一柄刀,连连退后,最负英雄大张着眼,望着对面之人逸步紧逼,掌中执一柄长剑毫不留情当头劈落。 “哐”一声,他双眼紧闭,却听耳边低沉声音带一丝激赏:“不错。” 金袍金发丝毫不乱的道者看了他汗流浃背,双手紧握连鞘长剑抵住剑锋的师弟一眼,干脆利落地收剑还鞘。方才在旁边观战的原无乡迎上来,表情有些无奈。 “有话好说。” “哼。” 南宗这位与倦收天师兄齐名的道子拉他与席,五人同饮。傍晚时分原无乡问他知不知道今日他师兄的意图。这时止两人走在回居所的松苔径上。抱朴子葛仙川二人将几壶酒混在一起,结果喝的大醉,倦收天送他们回去。而他手软脚软,就由原无乡搀扶着送回。 那时回答了什么他已记不清了,不过最终原无乡还是宽慰了他。 师兄在乎他的修业,自然没有对他心灰。 初上战场时他被归入居中的队列里,前后左右都是同色衣袍的道子。整个战阵从天上往下看是微微倾斜的,每个人的余光,都能顾及其他人的身侧。接战前当头的一列道子双手持剑缓缓倾斜指向前上方,剑刃如林,剑光泠泠如冰水。战至相持兵锋犬牙交错,背后是敌人,背后是同袍。最负英雄只觉得手中一柄修长剑锋接敌近不过三尺,远不出五尺。敌人攻势越发狂烈,风沙尘埃弥漫着悍然杀意。远处着剑尖,格挡近了二尺,再近身钢铁将及血肉。 战场之上生死不计。折了剑的,才用短刃,失了短刃,才用肉掌。远一步是彼此无伤,近一步是流血飘红。 两柄厚重的刀交错砍落之际,一只手提起最负英雄后领,往后一甩。苦战的人险些跪地,眼眶一热。 霎时金辉耀目。 第3章 他在野地里穿行。 青蒙蒙的光,周遭景物渐渐从一片黑暗中挣脱出来。衔着战斗的痕迹远远缀着,从白天走到黑夜,熹微的光从密不透风的草木间漏进来。走着,他突然停步。 怀里有东西动了一下,最负英雄立刻捂住。低头视下,松垮的衣襟里一双明亮的大眼盯着他。猘儿魔扭了几下,呼地展开翅膀,道者一把揪住。 “别出声。”他低声道。 长过人头的荒草,距他们不远处,一队持着刀剑的南宗道子大路上经过。 猘儿魔是他在道魔战场横陈的群尸中找到的。那时,他在发现名剑残穗的地点周围拼命搜寻师兄和其余同修可能的遗骸,但最终没找到倦收天。绝望中带一线希望,忽然一处累的很高的尸堆里有个什么动了一下。张眼望去,层叠衣裳伸出一支沾满鲜血的无力软翅,被刀剑刺穿了依然拍动着,残虐中透出一股挣命的不甘。最负英雄将猘儿魔从尸堆里拖出来后本想杀了它,但看着幼童形貌的魔物脸上圆圆大眼,他最终没能下手。 被道者揪着翅膀,小魔安分下来,扭头来回看着过路的南宗道子与救它的人,眼神机警。 南宗之人在一处低声商议片刻,随即散开来,三三两两地搜寻着什么。一位样貌相当年轻的道子追随着前方较年长的人亦步亦趋,忽然,身右不远处的草簌簌一动。 他立刻转头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皱眉,年轻道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还是什么也没有。 小道子回头望去,发现距离其他门人已落下一段距离。他握着剑,匆匆迈步准备赶上去。 背后一支臂膀有力地箍住他的身躯,后颈上一痛。 连呼喊也来不及。 小魔蹲在溪水边,最负英雄正从林子里出来。他卷着袖子,手上淋漓鲜血。昨日那些道士发现丢了同伴,搜寻不到暴怒之下放火烧林。草木潮湿,这场火最终没能烧起来,充其量,也只是在猝不及防下将逃亡者的衣服燎焦了一块。不过他们也再找不到失踪的同修了。一整天,该问的问题已经问完。 走到溪边最负英雄蹲下身开始洗手,洗的很仔细,十指一点一点的搓过来。猘儿魔瞅着他,突然欢叫一声扑过来,跳到他背上。最负英雄下意识地运功。溪水里隐约映着的脸上浮现几条魔纹,收功后又消隐。愣怔一下抚住脸颊,冰凉的溪水让他一激灵。 负罪之人,在亲友惨绝,同修丧尽之日入魔。 却倒也是,意料之中。 第4章 蔓延的寒风,飘零的雪。 央千澈和式洞机相互搀扶着打头,肩背上拖住的绳系着地上拖行的担架。最负英雄躺在上面,全身被绷带和毯子缚得动弹不得,眼中是拖着剑,慢慢行走在最后的葛仙川,天空与大地苍冷得一色。雪地上数行脚印拖痕,踏下碾实就结成了冰,较雪片透明的光滑表面下静静冻结了泛一丝绿的草梗。感受到师弟的目光,葛仙川严肃的脸难得笑了笑。太过疲惫,所有人都没说什么。直到拐过一个山坳,前头的人停步了。央千澈对式洞机比个手势。 原无乡驻剑静静立在雪地里,白衣没在雪堆里不见了,简直堆成一个雪人。 门内耆老决定于太行山沿途结成道阵,是不得已而为之,亦是换守为攻,企图百年的大计。安排任务时所有人都被告知了危险性。镇守地脉节点,联合其他道子成阵势的人,需凝神贯劲,全力感应山川地气。关联入阵之后,一身功体系于地气流动,肉躯毫无防护,也无法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成生败死,若功亏一篑,还会连累同样撑起阵势之人。 肉躯刚健血气旺盛,排除了年迈和修为不达要求的道子。当道真后一代中坚在阵图沿线苦苦支撑时,他们在前方当关流血。 “有阵法。”见式洞机没反应过来,央千澈勉力说道。 葛仙川在不远处皱眉头,说:“废言。”既是布阵,又怎会没有阵法。 式洞机解下肩上缠绕的绳索,担架一震,央千澈猝不及防倾斜了身体,拉着他在雪地上倒成一堆。葛仙川拄着剑慢慢地从后面走上来,伸手拉他们,却没拉动。最后他们还是站起来,沾了一身的雪。央千澈浅青的头发和雪倒相称,而式洞机素来仙风道骨的模样颇为狼狈。 拉着式洞机,央千澈咳了几声说:“这里布了障眼的阵法。” 抬步欲向原无乡那边去的葛仙川回头问: “那现在吾看到的是什么?” 北宗以诚朴和文雅出名的道者一板一眼答道:“是原无乡。天候破了术决。” 葛仙川盯着他看,脸色不太好。不过北宗首徒向来就是那个表情。 最后他们把快冻僵的原无乡扶回来。葛仙川拆了最负英雄身上的毯子给原无乡裹上。扶着担架,最负英雄慢慢坐起来,开始拆缠着腿上的绷带。他先前伤的不重,但北宗同门刀中品给他缠了个严严实实,反而比重伤患还难以行动。拆着拆着,他又开始往回裹。 无他,太冷了。 片刻,原无乡清醒了,左顾右盼,然后对着没缺角的同修们一笑。能起身后,他去扶式洞机,而葛仙川扶着央千澈,五个人就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走着。原无乡走的是拳掌精修兼顾剑诀的路子,身体筋骨打熬的结实,经过主持道阵主要节点的消耗,反倒是几人中精神最好的。见其他人困倦欲睡了,他就说笑。几回最负英雄都想大笑出声,笑声却委委屈屈在喉头哽住了,齿缝间嘶嘶吐气。 同行的几人除了原无乡,镇守的的节点靠近边境,尽管同门挡住主力,但难免漏进来小股魔军。他修为不够,和体质较差无法充任结阵者的抱朴子充作护卫。和森狱魔物对招时,他颈上被飞空来袭的圆刃划了个深深血口,所幸擦过了要害。刀中品被溅出来的血吓到了,给他包扎时唯恐裹不严实,下颌里头顶上缠绕过几圈,结果他现在开口都费劲。 翻过了山顶,往阳坡山腰里下去,渐渐能见到草木,走着,还能听见水响了。按照阵图纸面上的标记,最后一人,倦收天应该就镇守在附近。 他们一直找到入夜。入古森后央千澈和式洞机已再挪不动了,就找了一个山洞避进去,葛仙川留守。他和原无乡在林子里穿梭,走过一块缓坡,原无乡站住了,伸手扯了扯最负英雄的袖子。夜色疏林,倦收天盘膝坐在树下,气息收敛几近于无。林中的野物因此不惧怕他,就在周围活动。一只皮毛蓬松的花狸子蹲坐在道者的右肩,眼神炯炯。感觉到有人靠近,倦收天睁开眼。至阳功体琥珀眸子,加上肩上的猫,暗夜里像是升起两对灯盏一般。 原无乡放声大笑。最负英雄扯了扯下颌上缠裹的绷带,只觉得憋的发痛。 前线守关者牺牲惨烈,道真年老的血几乎流尽,然而这次布阵太行的计划最终成功了。魔势从此止步,而道门却可因阵势为依托,后方无忧,从此守势随时能转为攻势。布计之初所有人都知道成功后的好处,牺牲的人也是甘愿。那份同门间传阅的地图上浓墨标着的线,从巴岭山至秦岭北,跨越崖岸脊谷蜿蜒至太行山古道。沿途据雄势布阵设节,凝地脉天候之正,隐隐将西中两线连成一气。 这样的雄关,直可以守过千年万年。 第5章 罪负英雄往与北宗山门方位相背的方向,山路而行。沿途他尽量避开南宗的人,同样,他也就避开了北宗的同袍。在山口的顺风向他似乎能听见惨呼声,久久翘首。然而他终究没有返回去加入战斗。 一路向北。渐渐地,熟悉的风云在远空低徊。 邪魔势力繁杂,主要的两支是森狱的妖魔与西北的鬼物,分别由黄淮,太行与秦岭三处道阵抵挡,遥相呼应。而此刻淡淡魔氛起,中西两处道阵似乎无人主持,只依地气余势支撑。距太行之关尚远,罪负英雄就感觉十分不适,而怀中小魔早已蜷成一团,显得无精打采。 此役大半同袍丧生,而师兄倦收天已踏上必死之途。北宗覆亡已成定局。他为唯一苗裔,必须自保其身。然而他偏偏已入魔,此番最后能活下来,也无颜自称北宗之人。狂怒悲愤燃至顶点反而化为一片清明。 怎样才能讨回公道,怎样,才能复仇? 他几乎是平静地想着这个问题。 望向前方,尸首零星。尽管罪负英雄避开了大道,却避不开散落的追逐和血腥。一直以来他为曝露荒野的北宗同袍收尸掩埋,后来为避免暴露行踪,再是气力不逮,埋之不尽,只好放弃了。 衣衫榛莽间勾的破烂,血迹,焦痕,泥污。不愿脱同门的衣裳,也不愿穿南宗的袍服,腰封彻底无用之后他扯了一条干瘪的枯藤把征衣系住。此刻的模样定是极可笑的,然而无人窥见,无人知道。 他一直往北走,走了几日,距太行之关依然遥远。 精疲力竭之刻罪负英雄被足下的石块绊倒,往陡坡往下滚了十来尺,最后抓住一块突起的树根。肋骨大概是裂了,呼吸就阵阵剧痛,他侧身靠在沙土地上许久,扭头,身侧倒挂一具无头尸,服饰与他同色。小魔半身悬空,紧紧抱着他的腿。 有一刻他几乎是想松手放弃的。太行之关道阵严谨无缺,力量消长只因天时。虽然现在无人镇守失去七分威力,但魔身想要寻找机会脱入对面境域也相当艰难。何况前往太行关口道阻且长,到现在,他已几乎力竭。 战死还是复仇,此刻也许不必再选。 后来他还是爬回山路上。小魔饿极了,啾啾哀鸣,他想了想魔该吃什么,最后决定到溪边捉鱼。不敢生火,就生着吃,小魔吃了,他也吃了。鱼的血也是红色的,和人血一样,这些天他已见惯闻惯了这种颜色和腥味,倒没觉得什么。休息时罪负英雄在沙地上用树枝划拉着列名单,是他日后要杀之人的先后顺序。不假思索,他第一个写上的名字就是原无乡。 传来假讯息的人,诱北宗出征者入彀的人。 怔怔地,他看了那个名字许久。 第6章 形势大好时他们从未想过,问题将出在最稳固的秦岭。 之前的麻烦是门内摩擦渐渐明朗化。葛仙川私下找抱朴子“交谈”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师门长辈也心知肚明。道羌一战已及尾声,计总体战果是道门大获全胜,而南北向来隐隐矛盾也渐渐浮上台前。最懵懂糊涂的人,也知道风向不对了。倦收天与原无乡一行人失陷敌后的消息于一个雨夜传来,当时,战袍未脱的最负英雄正在自己的住处对着桌案,手托灯盏,摩挲密布长短画线的布防阵图。 消息不是公开消息,但他显然不是第一个知情者。最负英雄激动之下伸手去拉前来告密的人,灯盏中如豆灯火颤了颤,熄了,帐幕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通报者走的迅速,他没拉住那人的衣衫。这时门帘突然大开,骤雨乍亮的闪电,将躬身进入的高大身影脸色映的青白。葛仙川径直走进来,背后两三道子持着刀剑也紧跟入内。低矮营帐,北宗战阵的指挥者面色苍冷如铁,顺手抄起案上阵图,对征尘未洗,一身戎装的师弟说: “拿好你的剑。” 路上葛仙川简单与他说了情况。天羌之役,战场怨魂流连不去,让魔方有了可乘之机。森狱先知以泼洒疆场三千蛮夷之血为根基,灭族魂魄冲天怨气收纳其中,天幕因之而晦。北边自前朝倾颓异族鏖战中原后,就留着一股残缺的龙气,经年助长胡人气运,却因此役风水剧变,反而与鬼气合流。道阵依托的地脉被吞噬,阵基陷落一片魔氛。尚在前线的道子被卷入不断扩张的邪气范围,全数失踪。 他们的抵抗更像是逃亡。道真前站抵达巴岭山后立即修筑阵基,殿后众人以秦岭一座小峰与魔势相持。秦岭南依托山口新筑的简陋关隘,抱朴子在那里迎接他们,模样疲倦而强打精神。他见到葛仙川也没多说什么,两人直接谈正事。 最负英雄苦战之际众人已达成一致,等被同袍扶回小关,正好听到一句: “炸毁栈道。” 他刚想出声抗争就昏了过去。及醒来秦岭南麓道阵已具雏形,依托巴岭山地气,沿线或埋或筑起阵基,倚靠地形之险要将南北交通封的严严实实。伤员与较年轻的道子留守,而葛仙川与抱朴子分别率南北门人在前方与那些幽魂怨魄妖魔鬼怪鏖战。最负英雄强留在运粮的车上,等见到葛仙川,劈面质问: “倦收天与原无乡呢?” 这时天降暴雨,站在小关堆垛上的三个人在雨幕中都未撑伞,淋得湿透。旁边抱朴子似乎想说什么,被葛仙川挥手止住。紫衣的道者湿淋淋的衣衫头发都贴在身上,显得颇为狼狈,却依然是那副高傲严肃的样子,连日苦战沉重压力并未磨去他脸上的锋芒。他对最负英雄丢下一句话: “不知道。” 他当然不会知道。秦岭起阵后滞留魔域的道子全数断绝联系,目前的形势下,道真不可能分出力量去寻找援救失踪的道子,哪怕是称为道真双秀的原倦二人。而为止住那些不强不弱却源源不断的魔兵,栈道被炸毁了。失踪的人,更大的可能是永远留在彼方烽火中,连遗骨都无法回寻。一瞬的悲恸与狂怒,最负英雄本想指控这是罔顾同修性命。但望着葛仙川满是雨水的刚硬面容,后半句话梗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然而原无乡与倦收天还是回来了。 一行七人,只剩两人,一步一步跨过了秦岭,跨过道魔分界的战火,自己走回来。那日依然下着暴雨,苍凉雨幕洗净了淋漓血色,背负原无乡的倦收天手中紧握一柄断剑,两眼中是不屈的战意与狂气。两人湿透的破碎衣袍重叠在一起,浸透雨水的血色仿佛混为同一。持剑的人见到来迎的同门,张口,却咳出一口血。这时倦收天背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你们快救他。” 赶近身前的最负英雄,看见原无乡浸满血色的袖管空荡荡的。 这位南宗精修拳掌的师兄,于此役失了一双手臂。 第7章 路折向东。 他想有个答案终究得去问询。深深恨意,来自深深疑惑。当初知晓是原无乡通传的消息,他与倦收天全无怀疑。后来苦战间歇面对众人于南宗银骠当家的猜疑与詈骂,他还为之争辩,直到倦收天喝一声后众人安静。 然而如今他们不是已死,就是将死。 想起原无乡与倦收天,他就想起抱朴子和葛仙川。所有人都曾以为这两位宗子关系亲厚,但他们终究反目成仇。所有人都曾以为道真双秀偕影不离,但他们终究各自西东。 一路运注功体赶路,罪负英雄的脚程不算快,也不算慢。他先前本就离太行山极远,改道折返前往原无乡所在的烟雨斜阳并未多绕歧途。这一路,南宗门人出奇的多,他心中暗暗疑惑是否围困北宗灭杀门人的战役已结束了,脚下尽量经小路躲避大队人马。走入淮关道阵的影响范围,他与猘儿魔极为不适,笨拙行动不慎弄出动静。 聚在林子里的南宗道者们警觉回视。泄露行迹的罪负英雄放下小魔,悍然拔剑,一照面就下死手,几息后尘埃落定。这些南宗的道子并不是精英门人,收拾得容易。罪负英雄迈过地上横七竖八尸身,在那些人身后一处挖掘过的地方立定。新翻起的泥土被平整压好了,在之前,这里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土坑。潮湿的土壤中隐隐透出血腥味。然而这边新死了人,这血味的源头还不能确定。 他蹲身下去用剑鞘挖掘。露出一片花纹熟稔的衣角,他改用手。过一会儿北宗一名道子的残躯露出来。绕着挖掘的痕迹浅浅清理出一层,罪负英雄发现袍服的颜色花纹有南宗的,也有北宗的,这是一个巨大的葬尸坑。 隐约想到了什么,他极富耐心地将尸体一具具清理出来,把他们的面容擦净。 这一忙就忙到天黑。 第8章 道羌一战,倦收天伤的太重,缠绵病榻许久。内伤引发许多病症,周身的外伤反复,愈合又实在太慢,幽居的道舍久久萦绕血味与药味。最负英雄去见他时倦收天刚服了药,昏沉躺在榻上,见到师弟推门入内勉力起身。 脊背挺直端坐着,只披单衣的道者毫无血色的两颊消瘦得凹陷下去,一头金发松松扎着,显得十分憔悴。看着倦收天精神不佳,最负英雄与他稍谈了几句就准备告别离去。他扶倦收天重新躺下,临走时床上的人唤住他: “你可知原无乡近来如何了?” 最负英雄答曰不知。葛仙川与抱朴子继位领教之后,决定领导权与道真双宝归属的决战已定下地点与日期。此前,南北正式分裂后对面的消息就很少通告,除了想方设法地打听,哪怕过去是熟人,口风也十分严实。不过,过去的熟人也基本都断了干净。 央千澈与式洞机两人好交情,然而战事倥偬,分隔日久,断的自然而然。葛仙川与抱朴子分别为道真南北推重的宗子,中间是非多,渐成水火,断的势不两立。只有他这位师兄在好友断掌的愧疚里日陷弥深,养病期间孤身一人,似乎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竟依然抱着天真的期望。众人的非议充盈贯耳,然而对着那双蒙上阴翳,却一如既往纯粹凌厉的金瞳,最负英雄没有说什么。他掉头回来为倦收天掖了掖被角,倒杯茶水盏中凉着。停会儿师兄需服用团成丸的药末,想着茶叶解药性,最负英雄又泼了茶水,准备去找烧水的壶。 “等决战之后,道真重归统一。”躺在床上的人说道,声音低弱,“吾会去寻他。” 并肩亦或相背,见之忘俗,报之性命。他想总有一日道真一统,于是战袍上不再标南北;总有一日天下靖平,于是战袍上不再有征尘。原无乡退隐的所在,必定是天地灵秀山水精粹,春华夏雨,秋月冬雪。总有一处厢房可以留给他、葛仙川、抱朴子、最负英雄,乃至央千澈与式洞机。寻常桃花,风云止息。 而烽烟战火起,我们依然是同袍,是兄弟。 然而,道真南北的决斗最后成为一场流血的闹剧。 抱朴子拖命回到南宗宗门,数日后不治身亡。门人沉默地操办新任领教的丧事,留在北宗的所有故人都没能见到他的灵堂。伴随失魂落魄的葛仙川来到北宗的是道玄与南修真的指控。观看决斗的所有人都说葛仙川为求胜战中作弊,痛下狠手。这是最难堪的胜利,南宗拒不交出银骠,事实上北宗众人也无颜开口讨要。 最负英雄没有见到这个时期的葛仙川。他远在秦岭南麓的战营,只是听说门人对葛仙川的指责非常激烈,总坛下诸峰离心离德。他那位素来骄傲强硬的师兄先是狂怒抗辩,行迹几近疯癫,后来就自尽了。亲眼见到葛仙川用一把短刃刺透背心的人正是倦收天,闻讯赶回宗门时最负英雄见到了他。倦收天没有去同修门人零星故友寥落的灵堂,而是一个人沉默地站在葛仙川空荡荡的院子里。 离开之前道者望了最负英雄一眼,说让他别跟上来。金袍背负金剑,依然带着病容的人,沉沉金瞳中凄厉悲愤化成含腥带血的浓浓杀意。 接下来,就是新任北芳秀,单人孤剑,以一敌万的传奇。 倦收天终究是见到原无乡了。 期盼已久的会面在挑战南宗之途通往总坛的最后一关上。他睽违多年的好友,失去双手后黯然隐退的原无乡横掌,先前空荡荡的衣袖,露出冰冷凝重的银光。 南宗至宝,银骠玄解。 最负英雄找到倦收天时,北芳秀正跌坐在通往北宗山门的石阶上。道者右手扶着左肩,左手撑住地面,沾满灰尘血迹的金色道袍膝部肘部以下尽是泥污。闻得脚步声,他抬起头,一双向来凌厉生气,通透微光的璀璨金瞳竟已没有焦距。 颤抖的手,试着去搀扶眼前的人。将重量大半交托师弟双臂,起身之刻倦收天闭上眼。 道者苍白面容不动,嘴角流下一线血痕。 第9章 快到凌晨他在接近坑底处挖到了原无乡。 银骠已被取走了。原无乡缺了手臂空荡荡的衣袖被一具无头尸首压在底下,里外沾满了黄土。这时猘儿魔扑棱一下翅膀,作势欲扑,罪负英雄一把拉住它往后推: “这个不能吃。” 说完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了。 干涩的眼变得湿润。眼泪打在涂满泥污的手背上,一滴,又一滴,沉默而汹涌,渐渐地前襟沾湿了一大片。从遇事以来欲哭无泪,而今群敌环伺,有泪,却不敢有声。 猘儿魔被他吓了一跳,耷拉着翅膀望向饮泣的人。过了一会儿,它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细小手臂环抱住罪负英雄的腿。泪水打在它头顶的发旋里,它侧开脸,接下来落到它口鼻之间的却是一滴滴血。小魔伸出舌头来舔,又忍不住抬眼上望,只见泣血披面的模样。安慰般地拢住翅膀,它把头也靠到他的腿上。 之后回想起当时情景,他也没有什么感觉了。离太行关口越发的近,全副精力都在抵抗道阵对魔躯的影响上。他整日大半时间昏昏沉睡,夜里赶路。到太行山附近后甚至不时毫无预兆地昏迷,罪负英雄尽量挑小路走,后来,就挑没有路的地方走。 一回他即将晕迷,听见有人的脚步声。罪负英雄拼最后一点力将小魔推到灌木丛里,猘儿魔相当机灵地蜷起来一声不吭。醒来后,他发现自己一人躺在床上,小舍清寂。一位缁衣的比丘尼端着药碗轻轻步入房间,熟悉的秀丽眉眼了无悲喜。 罪负英雄吃了一惊。这位女尼竟是南宗当年的掌珠阁主灵犀指瑕,抱朴子与原无乡的师妹。门人只听说她在北芳秀挑战南宗,导致数位师兄弟郁郁而终后伤心欲绝,后来又因情伤离开南修真不知所踪,却不知她改投了佛门,荒山庵堂里青灯古佛度平生。 灵犀指瑕放下药碗,面容平静地道:“你怎么沾上一身魔气。”不等他回答又问,“道魔战况如何了?” 咳嗽了几声,罪负英雄说战况一如既往,相持不下。她点点头,离开房间前和原先北宗的师兄说道:“你的外袍实不堪再用,吾已拿去缝补浆洗。”见对方只愣愣点头,她指了指桌上的药碗,“趁热喝。” 他在灵犀指瑕的庵堂住下养伤,期间趁隙到小魔藏匿的地点给它送吃食。缝补衣袍的线是灵犀指瑕从其他衣物上拆下来的,她女工不熟,缝补的很慢。罪负英雄想着在外衣回来之前他是走不得的,何况穿越太行道阵着急也无用。反复回想着当初布阵时的阵图关键,庵堂里,他极难得地睡着了。 他还做了一个梦。 第10章 道魔再启战前,北芳秀独居当年葛仙川与抱朴子决斗的山峰,悟晨曦金辉修九阳天诀。北宗除去央千澈与最负英雄,无人知道他已目盲。再见面,金袍金剑的道者身姿气魄一如当年。他依天鞘上镶嵌的北斗指引行动如常,功体臻极,阳诀震烁,应了记载中名剑动天的说法。只是人越发沉静,较以往更加寡言。 没人在他面前提原无乡,南宗。他也不复问。 分赴各自战场的前夜央千澈来找最负英雄。出帐相迎时最负英雄望见远处旌旗猎猎,中央主将的营帐依然亮着。这次北芳秀领军以攻代守,越过太行山口道阵直师魔境,为秦岭沿线与森狱相持的北宗门人减轻压力。魔祸兵燹,沿途寻不到补给,南宗答允的接应援军又迟迟不至,全军生死存亡胜败荣辱之重担都压在统帅身上。于是众人都知晓北芳秀的眼疾:资源匮乏,为避免浪费,入夜后北芳秀的营帐从不掌灯。 盲者无需灯烛,凭北斗指引阅读军情琢磨地图,无时不刻都运转功体,周身阳诀光华烁烁,连带单薄的帐幕也被映得通明如灯笼。最负英雄还记得道真未分裂时门人私下里广泛流传的猫蹲人肩四盏灯的笑话,此情此景,却只觉得心酸。 帐中对坐,央千澈用随身的壶给他倒了一杯水,见最负英雄饮一口后的惊愕表情,笑了。他说:“吾往里头加了一点酒。” 这回央千澈来找他意外地无什么正事,只是单纯的道别。闲聊时他们谈到了以前那些事。央千澈说他当年撞见抱朴子与葛仙川偷库房的酒好多次,都瞒下了没有说,负责管理的人还以为闹妖精。最负英雄说你不知道原无乡经常趁伙房无人时用里面的面粉做饼来烤,老翁以为有老鼠,就在放食材的橱柜四周摆满了鼠夹。原倦两人有一回触怒了葛仙川,就做了饼提酒去找抱朴子,结果路上碰巧遇见老翁。他一看那叠形状奇怪明显不是出自伙房师傅之手的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将他们训的灰头土脸。还有一回两人喝醉了,在大殿屋顶上一人纵剑,一人击节,结果将瓦片撞出一个大洞,连人带酒食瓦砾稀里哗啦坠入屋里,躺在地上摊手摊脚睡到第二天早上,被前来打扫的年轻道子发现。央千澈说我怎会不知道,这些事都是当年出名的笑话,道真门内传了个遍。 后来央千澈提起最负英雄年轻时选用兵器的事。他说当时原无乡来找他,说让他劝劝最负英雄,莫对倦收天有什么误会,而他见最负英雄诚恳踏实,修行被倦收天指点的很好,就没有多言。其实单看资质,最负英雄适合的兵刃还是双刀,然而他们那一代人上战场时年纪都不大,没时间慢慢精研武艺,而战阵之上,不熟练的双刀和不熟练的剑,后者更可能拼出一条生路。最负英雄说他当然不曾怨怪过师兄。那一回被师兄打击后倦收天曾找过他,和他详说武道上的关节,双刀灵活多变,好似那些走轻灵路子的剑者,初学时容易迷惑。拖泥带水的招式,对决接战时就是无用的招式。他复述倦收天那时的话: “思绪纷纷如水流动不定,终于决断。战时多思,战时无思,剑者立于中。你于武道无十分天赋,若耽于杂念,不如只执一念。” 央千澈说那就好。碧蓝衣衫的道者看似了了一桩心事,明锐的眼带着惯常的温厚,伸手拍了拍较年轻的道者的肩。北宗这位师兄在葛仙川接任领教之位后继任道魁,在本门中向来受尊崇爱戴。葛仙川太傲,倦收天太独,而央千澈向来为年轻的道子们所亲近——他之正直从不伤人。不过他当年也不是这样的。最负英雄还未入门,央千澈还是个年轻道生时,据说和原无乡一样相当跳脱,常连累式洞机和倦收天一起受罚。当年的倦收天据说也和现在不一样,天生的昳丽形貌未被威严杀气撑起来,好似一个小女娃,又不许人说,一点就炸。转变是在他们极年轻就上战场之后,央千澈变得温雅,原无乡变得善谑,而倦收天沉静寡言直来直去,好似他手中的利剑。 最负英雄想着再不能见面的葛仙川与抱朴子,还有势不两立的式洞机与原无乡,忽然觉得醉了。他将杯中掺了酒的水泼洒在地上,拔出剑,永无止息的烽烟栖在剑刃上,明明如霜。 低低的剑声苍凉的曲,央千澈将酒水泼洒在地上,一杯,一杯。最负英雄弹剑唱着,闭上眼,仿佛一切正在重演。千万个世代的战场,是同袍,就并肩。 对坐的人,听了数遍也跟着低低地和: “俯降千仞,仰登天阻。风飘蓬飞,载离寒暑。千仞易陟,天阻可越。昔我同袍,今永乖别。” 昔我同袍。 央千澈走后最负英雄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醒来他就不记得。残留的感觉,是极为轻松与欢喜,带一点熟悉的淡淡怀念。很快他就不想这个事了,背着剑,最负英雄往营门集结之处走去。灿若金阳的巍峨道者在所有人前方站着,背负金剑,袖手望天。 这一日距北宗众人入彀陷落魔方包围,被南宗绝计断绝苗裔,还有十五天。 第11章 罪负英雄拿着晾干的衣袍往回走时,夕阳如火。转过院墙边苍老的粗壮柳树,无门的小院内庵堂的窗口敞开着,年幼孩童样貌的魔物扶着窗棂冲他兴奋地挥手。愣怔一下,他骤然醒觉,快步冲入房中。昏昏窄室中缁衣的女尼倒在地上,一柄短剑从背心透入。 剑锋薄而窄,死者周身只有伤处浅浅一块血染。灵犀指瑕的脸上是对杀机毫无察觉的平静,她的死来的太迅速,并无痛苦,只是眼睛尚未来得及闭上。 罪负英雄捏着手中的衣袍,走的近了,就在她的尸身边缓缓地蹲下去。猘儿魔从靠窗的桌案上跳下来,跑到魔者身侧,邀功似的拉扯他的衣袖。见罪负英雄没有反应,它踮脚伸起细小的胳膊一下子攀住他的手臂。原在他怀里的,灵犀指瑕修补浆洗过的北宗道袍掉落在曾经的同门南宗的师妹尸身上,覆住大半身躯,露出一双秀美的眼还是睁着的,黑白分明,一动不动。入魔的人将她的眼轻轻合上,伸手探入袍下,握住卡住人体中的短刃冷硬剑柄骤然抽出。 才洗去血迹不久的战袍,一瞬蔓延开惨烈殷红。几滴血喷溅到罪负英雄和猘儿魔的脸上。小魔不满地重重扯一下年长者的衣袖。 罪负英雄垂眼摸摸它的头。此时他突然回想起当年第一次和师兄同行战场,重围之中两人背贴背站立着,剑锋向敌。那时倦收天在本门中的地位已相当高,衣衫也由门人通行的服饰换成了织金道袍。连日苦战,辉煌绣线沾满敌我之血,已看不清本来的颜色。脱身回营以后,没法清洗的衣物自然是处理了,师兄用来替换的衣物就是自己唯一剩下的道袍。那场战役绵延日久,他之所以还能留下干净未染血的衣物,是因为他在出征的同门中年纪最小,被保护的最好。 就像灵犀指瑕在南宗那样。 猘儿魔疑惑地啾鸣一声。罪负英雄回过神来,这时落日已近天地之交,在远处沉沉燃着一条火线。抱起猘儿魔走出庵堂,山路凭崖,夕阳将一去无回的前路映照的一片血红。过几条山脉就能越过太行山道阵,这条路他曾经与同袍并肩镇守数次,白日黑夜,来回行的驾轻就熟。战况占优势,他们沿线推进,落于下风,他们渐渐撤退。 而明白是曾经,就知道不再重来。 回望一眼,他说: “走吧。” (完) 旧旧旧旧作。黑黑黑黑历史。没删个精光是因为那段真情实感地嗑双秀时光的确值得怀念,嗑的多凶写的多起劲,就被bj打脸多惨。双秀结局太美好当初没敢想,是真的没敢。 存文聊以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