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ZI】限时同游》作者:延期漫游 “遗憾当然有一点。” 10% 这个事情,谁都没想到。 李知勋先在心里默念,没事,不慌,就当没看见,就当不认识,拿完东西就走一句话也别说,都这个当口了也别走温情路线了——等会儿,妈的,那个盒子到底让人给塞哪儿了? 他背对着权顺荣,公司里一片漆黑,人的听觉特别敏感。权顺荣往前探了两步,在他身后问:“知勋是你吗?” 别问了,你说是不是。李知勋像机械人一样咯吱咯吱地转头看权顺荣。他头上压顶棒球帽,穿了件灰色的卫衣,应该是灰色的吧,是胸口有玫瑰那件。想到这儿李知勋往回抽了口气,这还是他送给权顺荣的。 按说这时候公司里就不该有人。李知勋的视线往墙上看,几张报纸传真散乱着钉在上头,再往旁边看,椅子电脑早就搬走了。活脱脱人去楼空。他以前没发觉办公室原来有这么大,现在要搬到新大楼了,才感觉公司还是有点面积的。 李知勋来之前经纪人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找东西还是次要的,大楼明天就爆破,现在已经断电了,千万当心别磕着碰着,再说了—— 再说了,重要的东西不都搬过去了吗?经纪人在电话那边说,“你到底落下什么了?” 李知勋坐在新大楼里的工作室,半天没说话。拖着鼠标把音轨拉长又缩短。撤消,再拉长又缩短。 “就瞎找找。”他对着电话说,“没有我就回来了。” 碰见了权顺荣,完全是意料之外。他和权顺荣对着对方的剪影愣了几秒,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又让这个反应过程延续了几秒。 “你,”李知勋嗓子发干,“你落下东西了?” “我来放东西。”权顺荣声音听起来糯糯的,也许是醒了没多久。李知勋一个小时前还听说他在宿舍补觉。尾音可爱地上挑了一下:“你也是?” 李知勋不安地偏过头:“我找东西。” “什么啊用不用我帮你找?” 黑暗里他们反而自在了一些。前任相见应该更尴尬一点吗,李知勋揣度着,但他觉得现在这个场面也挺正常的。他打着手电筒,江南区更多的楼宇把灯光洒进来一些,落在权顺荣的头顶,形成了一段亮而柔和的弧度。李知勋把手电筒的光往对面办公室打:“你帮我去对面找吧,一个黑色的盒子。” 他替权顺荣照亮了一小截路,灰尘在光柱里轻轻翻起来。李知勋盯着那段有尽头的光看,一个晃神就让许多场景冒出来。演唱会,一位礼花,秋田的森林,汉江大桥,缓慢地变成画面闪动的旧电影。 20% 李知勋二十出头的时候心态还蛮紧绷的。崔胜澈,他,加上权顺荣,个个心情都容易煎熬。后来再回忆这段峥嵘岁月,他们仨一个喝烧酒,一个喝可乐,一个软乎乎地趴在桌子上发晕,都一致同意工作不该那么苦,早就该去搞团建。 去秋田的时候,一开始还当作综艺做,毕竟身边大大小小的摄像机很难忽略,直到见到大自然,所有人终于跟着心满意足地原始起来。崔胜澈在一个睡前小会议上说:“呀,不要管摄像机了,纪录片啊是纪录片。全都给我度假。” 权顺荣真的很返璞归真。李知勋一度怀疑他是个什么人型小动物,一见雪就要歪歪扭扭跑过去扑。李知勋就把自己设定成小雪人,坐在冰天雪地里休养生息。尽管这样他还是很想念民宿的被子和热茶,而权顺荣这时候还在那边跟人打雪仗,积雪扬起来飘在空中看着都活力四射。 没有拍摄日程的一个上午,他和权顺荣出门遛弯。遛弯这个词说出来就让尹净汉堂皇了一阵,他试探性地问:“没有什么待解决的事情吧?其实大家坐下来一起说也完全可以…” 权顺荣认真地说:“哥,你不觉得雪地里遛弯很浪漫吗?” 浪漫就算了。李知勋走了两步就转了个方向往森林里走,这家民宿本来是在山脚旁,有一条窄窄的小路,两边是青松。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十分钟,回头已经看不清民宿的炊烟了。李知勋往雪地里一坐,再次cosplay起昨天那个小雪人来。 权顺荣忧心地说:“太凉了地上,知勋你不想遛弯我们就回去吧。” 李知勋仰头看权顺荣,自己的头发没做造型,乖乖贴在额头上,他眼睛有点痒。权顺荣头上扣着一顶不知道是谁的棉帽子,早晨起来脸颊还没消肿,显得更卡通了。 李知勋悠哉地说:“你站在那儿,风更大,那个才冷。” 于是权顺荣蹲了下来,郁闷地说:“我怎么感觉你就是换个地方坐呢?” 李知勋抬手轻轻拽他的棉帽子,道理一套一套的:“生活嘛,就是,生活就是这样。噢…反正不管到什么地方什么环境都是要按自己的节奏做事就对了。” 难得他俩心情都平稳。办公室恋爱要不得,队里谈恋爱就更是挑战极限,偏偏权顺荣和他又都是那种生活和工作融为一体的人,很多事情就难以界定了。——比如凌晨三点在工作室搞点细碎的小动作,这到底算不算工作不努力?权顺荣和李知勋思考了很久也没有确定答案。 后来他们就尽量,尽量吧,杜绝在公司里肢体接触。走回宿舍的路上那根弦还没松下来,牵个手都惊心动魄的,时常觉得企划组长在身后。 权顺荣和李知勋就这样轮番陷入到“谈恋爱可以吗”的忧愁里,以前当练习生的时候没有人教过他们,面对附加题都很迷茫。已知我喜欢他,又已知我们是队友,求…求什么啊? 李知勋这才发现他们的不安是没有目标的。可能爱本身就是他心中的原罪。而按崔胜澈的话来说,这真的很像老派明星。 温柔又有反骨的哥哥对他说,尽情喜欢就可以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天到了的话,明天再续杯。 而日本的空气里就飘着一种“没有公司没有企划组长”的气息,权顺荣坐在雪地里面,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他伸出手握住李知勋的手腕,低声说:“今天天真好。” “不是那么说的,”李知勋撇开嘴角无奈地笑:“你怎么学一半。是今晚月色真美。” “…你这不也听懂了。” “也就我能听懂,你跟别人说说去。” 权顺荣笑开了。他轻声笑的时候气息很温柔,自己却不知道。他说:“…只跟你说就好了。”李知勋指尖有点颤抖,积雪和檀木的味道捕获了他,正缓缓地贴近。他闭上眼,潮汐和蝉鸣一起涌上来,空气变得稀薄,他在空白的边缘想,就…再长一秒。 这个吻其实有点狼狈。中间他们忽然听见有鸟类扑棱着翅膀轻盈地飞过去了。在这个分神里吻也接近尾声,权顺荣抬头一看,那只小鸟特别漂亮。 “哇知勋,你转头看,”权顺荣对着李知勋戳:“这个,这只鸟很好看,它羽毛是好几个颜色。” 李知勋:…… 李知勋:“不看。” 权顺荣:“看一下吧,哎…我手机呢?噢在这儿。录,像,功,能,……聊天房的录像在哪里啊?” 30% 按他们队夫胜宽的话说,顺荣哥真——的有很多让人心生慈爱的时刻。队里几乎每个人都对他慈爱过。你很难在确认前一天颁奖礼录像的同时,把眼前一个头发蓬蓬的,步伐不稳的,眯着眼四处摸水杯的人,和穿西装表情冷峻的主舞联系在一起。 然后这个人还穿着睡衣,在那儿磕一个熟鸡蛋,放在脸上揉揉,发一会儿愣,再揉揉。 哥哥line首先就在旁边哎一古哎一古地微笑半天,弟弟line又要边光脚拿零食边哥真的太可爱了地七嘴八舌半天。李知勋这时从工作室回来换衣服,冷静地经过客厅,走回了卧室。 权顺荣仿佛梦中惊醒,把鸡蛋往流理台上一放就跑过去:“知勋啊编曲是不是用昨天那版,我们编舞剩最后一节了。” 屋里传出来李知勋的声音:“昨天那版!” “你等下还回不回去?” “回啊。” “把我叫上我们一起去!”说完也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夫胜宽就小声问崔胜澈:“这算是去约会吗?” 崔胜澈:“…他们可能觉得算。” 恋爱可以这么谈,但这么谈就有点遗憾。崔胜澈跟李知勋后台聊天,建议他们两个放两天假出去玩。而李知勋觉得秋田那一次可以在记忆里停留很久,像飞机拖出来的尾巴浮在晴朗的天气里。 这个建议他还是好好地考虑了,甚至上网搜索了哪里正处于旅游淡季,好让他们可以偷偷溜去休息几天。 只是后来也没能成行。 40% 李知勋在黑暗里打开办公室角落里的橱柜,一层一层摸索过去。权顺荣在对面动静不大,想来是在小心翼翼地翻找。李知勋听着那边的声音,鼻腔突然被酸胀的感觉填满,他要很努力地呼吸,才把那种委屈又伤感的心情平复下去。 别找了。他想。 是你先不要的。别找了。 50% 权顺荣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疼。他想起来他妈妈说,他小时候因为在菜地里淘气,被姐姐一拉就脱臼了,一家人都很紧张,他反而很镇定。脱臼有这么疼吗?那他小时候也算是村里第一小勇士了。 这个乱七八糟的念头马上就被另外一种声音覆盖:撑一下,马上结束了。撑一下。 脱臼的感觉是一瞬间的,不甘心地由大脑发送指令,神经却变本加厉地灼烧起来。他保持不动的姿势,耳返里面的背景乐声音特别大。 后台手忙脚乱,以前演唱会准备医疗措施都是摆个样子,权顺荣脸色苍白地被人扶下来,几个经纪人比他脸色还苍白。打止痛针,应急处理,权顺荣摘了耳返听现场的声音。他顾不上想别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返回台上要怎么说,怎么一笔带过。一连串的职业反应。 这天的礼花对权顺荣来说意义特殊了一些。他仰头看金色的彩纸洒下来,伸手去抓。汗水悄悄往眼睛里滑了一滴。他眯着眼望着台下,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骄傲又柔软的感触。 太多年了,他要的就是这样无论如何也站在台上的一往无前。而他能够做到。 回宿舍的路上,中间等了一个红灯。凌晨的路上人很少,他们公司这几辆车尤为显眼。李知勋从前面的车上下来,朝权顺荣这一车走过来。 经纪人被换到前面的车了,这一辆车就剩他和李知勋。 权顺荣听见李知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为什么,”是冷吗?他肩膀还疼着,意识其实有些涣散,迟钝地捕捉着李知勋尾音里的颤抖。“你为什么还上台?” “要上台啊。” “你是习惯性脱臼。上台再脱臼,就要再下台打针。你上台,能不能想想自己?” 权顺荣的意识终于拼接起来,他转头看李知勋。路灯和街上的便利店从车两边划过去,明暗之间李知勋停顿了一下,飞快低下了头。 “不要再——”他艰难地说,“你非把这些当作自己的义务吗。做到了百分之二百还不够,要做百分之三百。你想担多少责任,上不封顶吗。” 咯噔。咯噔。汽车驶进地下停车场,经过两条减速带。李知勋跟着晃了晃,下坡时候的失重感让他有一瞬间的不安。 当汽车停进车位,权顺荣终于开口了。 “你不是我。我必须那样。”他轻轻地,冷静地对李知勋说。 60% 李知勋对他和权顺荣分手的记忆,几乎是一条线,没有画面和过程,而是不声不响地切换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状态。想一想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也没有明确的表白过,就是得了一位以后,权顺荣在后台哭得稀里哗啦,李知勋站在人群后头抵着队友的后背往地板上砸眼泪,他吸鼻子的时候认命地想,哭吧,现在不当男子汉也行。 李知勋后来,大概出道六七年以后,翻回去看了看他们哭成一片的盛况。看见权顺荣真心实意地流下感恩的眼泪以后,他又一眼瞥见自己在那儿抹泪——就他俩眼泪最持久。 那时候摄像机关掉,权顺荣揣着一条台上抓的彩带放在李知勋手里。 “送你…”权顺荣说,“我抓到的第一条礼花。给你保存。” 他俩声音都像被水浸了太久一样,三句一个不能控制的哽咽,“你干嘛…”李知勋突然变得很客气,“这么珍贵你别给我…” 现在想想,他人生中第一句一位祝贺是权顺荣说的。 “辛苦了作曲家。”权顺荣说,“以后,以后咱们一起,我一定会一直和你肩并肩走下去,我一定…” 李知勋眼圈红着打断他:“不要再煽情了!” “那抱一下…” 那只是一个很浅的拥抱。他和权顺荣站在待机室的最里面,面前好几个衣服架子和化妆镜,一片混乱,而他们却抱了很久,好像都突然找到了一种从来没有的,奇异的温柔。温柔得像一声早就存放在心底的叹息,无可奈何又注定如此。 兵荒马乱地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他们都付诸真心了。 付诸真心到最终,变成徒劳无功。 尹净汉也问过他到底怎么一回事。李知勋想了又想,只有一句话顶开了层层叠叠的过去浮现在记忆里。 “因为我不是他。”李知勋说。 他们在那天晚上以后陷入了僵持状态。工作还照做,不冷战也不吵架,但就是不知道面对对方要说什么了。李知勋往回追溯,他第一回见权顺荣,还是权顺荣来公司面试的时候。他扒着窗户看,组长放了一首节奏挺快的歌,权顺荣就跟着游刃有余又酷又拽地跳了起来。 至少那时候在他看来很专业也很有预备役的样子。彼时李知勋还快乐地徜徉在音乐的海洋里,跟跳舞特别出挑的权顺荣也没什么话说。而且他俩在对方眼里都像那种骄傲又警戒心特别强的小孩子。直到几个月之后,李知勋随口哼起了动漫片尾曲,权顺荣眼睛一亮大声地唱了出来,天南海北看过同一部动画片的就是亲人,崔胜澈在旁边不禁感叹我们男生的友谊好简单。 他们为了出道流汗又流泪,心里装着一个很大的舞台,装着南扬州的一小块菜地和釜山的海风,捱过了无人问津的失落和错失机会的迷茫,然后有了粉丝,有了自己的专辑,有了第一个奖杯第一个定制的耳返,终于到了更明亮的地方。 而他说,“你不是我。” “你不是他,我也不是你啊。”尹净汉说。“人和人谈恋爱,有意思在哪里啊知勋,你觉得呢。”他歪头看看李知勋,“是永远不会全盘了解对方。如果你看透他,他就变成了普通人。所以偶尔没办法懂得他的感受也可以的,你说到底是你自己。” 李知勋沉默了很久。可乐的气泡在一旁刺刺拉拉地响。“那我真的没有懂他吗。” 尹净汉手指扣住玻璃杯打着一个不存在的节拍。“这次可能有一点吧。有个事情你忘了,知勋。” 表情平和的哥哥用一种晚安电台的声音在旁边说:“顺荣一开始就是要做练习生的。” ——而他不是。 李知勋关掉那次一位后台的视频,又点开一个关联视频。权顺荣在里面教别人跳舞,自己更用功地练习,有时候坐在角落里对着地板唱情歌。他当初就是赌上青春岁月来的,悲壮又孤勇,不出道不行,一定要站在舞台上。 李知勋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来面试。 “只是想看看我的水平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他们分手两年多了。李知勋对着画质很差的视频,有种要掉眼泪的错觉。 就因为他误打误撞,阴差阳错,就一定不懂权顺荣了吗。权顺荣所期待的,他也一样。他怎么会不明白舞台对权顺荣多重要。 只是—— 只是。 70% 李知勋的手指够到了一个硬邦邦的木头,他拿着手电筒晃了一下,从橱柜最深处拿出来。 他打开那个盒子,里面空空荡荡的,角落里躺着一个金属物件。李知勋伸手抓紧,体温让那枚戒指渐渐有了温度。 权顺荣就在这时走了过来,“找到了?” “找到了。” 他们又沉默起来。权顺荣抬了抬手。“那我先,我先回去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起?” “你先走吧。我等会儿去新大楼。” 他们都是识趣的人,飞快地做了干脆利落的道别,李知勋拿着那枚戒指坐到橱柜对面的墙那里,对着窗外的光线举起来。 他忽然笑了,心里跟这个金属指环说,你要感谢我。因为我救的你。 80% 李知勋一直对汉江的那个大桥,不怎么有兴趣。尤其散步的话,说两句话就有汽车八十迈呼啸着过去了,太考验听力。 但现下他也不想挑剔。权顺荣趴在栏杆上吹江风,这天没有月亮,江水黑漆漆一片,望久了会有种魂魄散去的恐惧感。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着几个快乐似神仙的弟弟,正在举着碳酸饮料吃炸鸡,李知勋一听就知道是那几个在唱歌了,他心情其实不差,眼角也弯弯的。权顺荣看着李知勋,想到他们已经认识了十多年。他们趴着安定地发呆,在这个夜晚里给他一种强烈的宿命指引。 权顺荣想到了很多没法说出口的小事。他想到李知勋表面上总是一副若有若无的笑容,仿佛对他永远都是志在必得,私下却随时都因为队里弟弟拌嘴搞笑而笑得毫无攻击性。他想到前一年,李知勋几乎掌握着他所有的柔情,他们处于猫和老鼠的你情我愿中,一起分享了队里那么多快乐的故事,李知勋却不热衷于回应他,给他留下了太多单向的甜蜜时刻。他们仿佛永远都在一前一后,他脱臼回来在舞台上朝着光用力跑,骄傲又快乐,李知勋却不确信他能够做到,而自己从来没有追上他。他想起来世巡的时候在李知勋房间里作曲,他有很多奇思妙想而李知勋有很多能让他胡作非为的乐理知识,他们其实一直都是好搭档。 而谈恋爱这个事,他们当初就不应该干。他们在练习室排练出道曲的舞台,权顺荣突然灵机一动转过了头。 李知勋穿着T恤衫,少年的模样和骨骼,权顺荣的脸擦过他吹毒针的手指,他盯着李知勋手足无措的慌张,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发带,立马出戏笑了出来。 他当时都还没有明白自己的那个笑容里包含着一种阔大的宽宥,是在看着李知勋,对他说:你呀。 权顺荣后来再也没见过李知勋生涩的慌张,很明显地,他们开始了角色对调。李知勋逐渐以外冷内热的方式持有他深夜里的温柔,而权顺荣迅速察觉到大家需要他的热情高涨和亲切。并肩走过六七年后,他们有无与伦比的默契。 但其实。 权顺荣暗暗握着他们买的对戒,看着江面。 其实友谊万岁是尽头。 他们不该迈出那一步的。他穿过遥遥的时光看着那个待机室里的男孩,小心又勇敢地拿着金色彩纸,寒酸而郑重。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溢出来的感情,波浪中他在独木舟里飘摇,年轻的心跳有力强劲,一定要让心上人听到。 他眼睛有些酸,又觉得身体沉重。对不起。他对二十出头的男孩说,我该离开了。 他说:“知勋,我们要清一清过去的事情。” 他们都不是会回头的人。尹净汉很早就下了定论。李知勋是看起来就门儿清,权顺荣看起来不太清楚,却能比李知勋做得更狠。比如那枚对戒,权顺荣可以扔到汉江,还失意青年一样跟他约定一起扔,仿佛一种往事殉情。可李知勋还是没扔掉。 李知勋靠着墙,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一栋第二天要爆破的旧大楼也没有什么可流连的。他扶着地面站起来,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趔趄了一下。 手电筒又晃过去,那个盒子跟他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李知勋倏地按掉了手电筒,心跳在黑暗中如同鼓声。 权顺荣放回来的那个。 李知勋的手垂在身侧,这是买对戒的时候他们一起挑的盒子。他就这样在黑暗中和自己僵持了几秒,然后慢慢地,缓缓地打开。 90% 合约期满之后,他们的续约没什么大波折,接着大家都按照自己的喜好出了几首solo——按崔胜澈的话来说,至少没有越活越退步,自主权大起来大家更快乐了。 李知勋在那段时间就成了电台常驻人口,制作人比较忙一点,尹净汉跟主持人说,我们woozi是属于灵感很多的类型。 “那作曲家要不要谈一下这首歌的灵感呢?” “噢…是我们的旧大楼拆掉那一天产生的灵感,感觉很多事情是会随着时间变化的。” “这样也是有可能的,或许是一种遗憾而无能为力的心情吗,设身处地这样想一想的话。” 李知勋在新大楼的工作室睡到上午,夫胜宽一个电话打过来说那边要爆破了哥快来快来等下可以在工地那边剪彩,李知勋说我就不去了,会好好在窗户边看的。 他其实没有力气再靠近那里了。 李知勋站在窗边看远处的旧大楼,出道没几年之后重新装修过,他们都没想到最后还是会拆掉重新盖别的建筑。权顺荣有一次还站在外面,赞赏地对李知勋说:“咱们公司有钱了,你看这墙面做得,多艺术。”他一直都很会知足。 当时天已经暗下来,最后一抹夕阳落在权顺荣脸上,李知勋看着他,轮廓利落,又不锋利。以前走回宿舍,路灯总能照出这样一个他。李知勋想到这些,像回到了一些隐秘又单纯的瞬间,那会儿二十出头,他是真的喜欢权顺荣。 而现在他不能再去爱海市蜃楼。 李知勋没挂夫胜宽的电话,他听见那边有人喊,三,二,一! 轰隆的声音几秒之后响起来。 99% 李知勋大部分时间潇潇洒洒。他人生的遗憾和后悔,只有几个。第一个是没跟上学时候暗恋的姐姐告白,准备好的巧克力小礼盒更没送出去。第二个是漫威出黑豹手办的时候他没抢到第一批自选刻字版。还有一个他不想说,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说。 那天在旧大楼,他打开那个盒子,和权顺荣分手在这几年带给他的不甘心和不舍得,还有不愿承认的侥幸希望,忽然都变得释然了。很多他忽略的,没有想起的细节补充进来,终于让整个旅程变得完整起来。 权顺荣把盒子留在那里,他就全都明白了。他从兜里拿出戒指放在盒子里,慎重小心地把它关上,放在原来的位置然后离开。 但如果再选一次,他不会再打开。 盒子里面是两条金色的彩纸,和一只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