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遇》作者：张小白你给我站住

    第1章 【重遇1】

    ​​顾晓梦经历了一个动荡血腥、满目疮痍的年代，她也随着社会的动荡而漂浮着，没家、没根，也没有自己。

    她曾经也是个疯狂的女孩，向往冒险与自由。后来为了一个黄金时代，她不再想着猎狮，而是捉鬼。

    顾晓梦捉了太多的鬼了，却始终放任自己心里的那只鬼，一点一点的，占据了她的心。

    李宁玉。

    这个刻在顾晓梦骨子里的名字，扎根在她记忆里的身影。

    她们相处了二十天，她却折磨了她一辈子，也让她惦念了一辈子，让她至死都还想着。

    顾晓梦再次睁开眼，她正坐在一张桌子前，环视了下四周，才从记忆里找到这个地方：剿总司令处。

    【现在是哪一年？】顾晓梦面无表情的开口。

    长桌对面的人愣了一下【1941年。】

    尽管有所察觉，但听到这个回答，顾晓梦还是不能不在意。接着，那些曾被她封印在最深处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出，让她瞬间红了眼睛，泪水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流下，一阵比一阵更剧烈的头痛让她皱紧了眉头，双手撑在桌边，全身颤抖。

    正观察着这个房间的金生火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状况【叫军医过去。】下属领命下去，他才又喃喃开口【顾船王的女儿啊……】

    军医却是没什么用，等他到的时候，顾晓梦已经完全缓了过来，甚至都没回头看进来的两个人，戴好手套径直走到保险箱前，三两下打开保险箱。

    还是一样，一根头发。顾晓梦笑笑，忽然扭过身看向金生火的方向。金生火知道，有这面玻璃在，顾晓梦是怎么都不会看到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顾晓梦的眼神却让他有种暴露感。

    还是一样，三一一二。

    还是一样，谍报工作的职业生命是什么。

    顾晓梦还是说出了曾经的答案，还是问出了曾经的问题，即使她心里已经有了确切的回答。

    一切都还是一样，那你呢？也是一样吗？

    顾晓梦拉开车门，仰头向那扇熟悉又陌生的窗子看过去。

    顾民章是怎么也想不到，早上出去现在回来的已经不是他原来的那个女儿了。顾晓梦见到他的时候眼睛还是有些发红，伸出手抱了抱他，很是郑重的叫了他一声【爸爸。】

    【怎么了？受委屈了？】

    顾晓梦摇摇头【爸爸，我想喝您泡的茶。】

    【嗯？你不是一向只喜欢咖啡不喜欢茶吗？】

    【那我就从现在开始喜欢嘛，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爸爸那么喜欢喝茶啊！】此刻，她又是那个带着些许天真活泼的顾晓梦。

    晚上，顾晓梦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的站在打开的窗边，看着漆黑的夜空。重来一次，她能做些什么呢？

    共产党胜利是注定的结局，那么，就让她自私一次吧，她不想再孤零零的度过一生了，那些折磨她到死的回忆，她通通都不想要了。

    如果不能一起活，就一起死吧。

    看吧，我还是没能完全学会你说的谍报的生命，但是。

    【不要再丢下我了……】

    玉姐。

    第二天一早，顾晓梦按昨天说的，和顾民章一起吃了早饭，喝到了顾民章亲手泡的茶。

    【怎么样？爸爸的手艺还不错吧！】

    顾晓梦津津鼻子【除了咖啡，我只喝过茶馆和戏园子里的茶，您该不会是想让我把您的茶和那里比吧？】

    【你这丫头！】

    【爸爸。】

    顾民章抿了一口茶才抬起头去看顾晓梦，却见她的表情有些不一样【怎么了？】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情况下，您都是我爸爸。】

    【晓梦……】

    顾晓梦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站起身在顾民章脸上亲了一下【我出门啦！】

    出了门的顾晓梦径直去了《佳媛》杂志社，依照前世的记忆，她很成功的约好了和组织成员〖老汉〗的见面时间和地点。在那之后，她去药店买了一瓶甘草片。

    看着手里黄褐色的小瓶子，顾晓梦想到第一次拿这个给李宁玉，她还谨慎的不肯接受。顾晓梦坐在车里笑出声，她的玉姐其实一点都不冷漠，只是有点傲娇罢了。

    〖老汉〗何剪竹如约而至，见到顾晓梦的时候有些惊讶。

    【你是……顾船王的千金？】

    顾晓梦浅笑着扬扬下巴【蓝山咖啡，挺不错的，我很喜欢。】

    何剪竹小小的抿了一口，心里有疑问，却也没再说话。

    【顾民章是我父亲，但你应该知道，是谁把你叫出来的。】

    何剪竹点点头【有事吗？】

    【两件事，你听好。第一，你传达情报的方式已经泄露了，必须马上更换。第二，老鹰已经叛变，但目前还不能打草惊蛇，如果他有主动联系你，不要轻举妄动。】

    两条消息显然已经超出了何剪竹的意料，她一时有些惊讶。

    【这两条消息绝对不会有错，另外，如果一旦察觉风声不对，你不要有任何顾虑，马上撤离。】

    顾晓梦说着，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前世见到过的龙川的手下走过来，她向何剪竹伸出手【感谢主编的信任，希望有机会可以再为您的杂志拍照。】

    何剪竹迅速反应过来，伸手回握【顾小姐客气了。】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何剪竹看着顾晓梦离开，淡然的坐回沙发上，看了眼桌上的糖，拿了一块扔进咖啡杯里，轻轻搅拌了几下，然后喝掉了剩下的咖啡后才离去。

    很快就到了要上船的日子，前一天晚上，顾晓梦被顾民章叫进了书房。

    【那个会一定不会那么简单，晓梦，你要见机行事，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的爸爸。】

    顾民章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爸爸还有话想和我说？】

    【晓梦啊，那天早上你出门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爸爸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很重要吗爸爸？我已经知道了，您要怎么办呢？杀了我吗？】

    顾民章猛的抬起头，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您不必担心，我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想要告密，您早已经被抓了。我说了，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您永远都是我爸爸，我姓顾，顾民章的顾。】

    顾民章看着与自己一桌之隔的女儿，有些陌生了，他的女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下就长大了。

    【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不会连累爸爸您，只是希望，您可以不要丟我一个人。】

    第二天吃过早饭，顾晓梦穿着洋装提着一个行李箱坐上了车。顾民章看着车子越来越远，想到昨晚和顾晓梦的对话。

    〖入党申请书我已经写好了，到时候还要麻烦爸爸当我的介绍人。〗

    〖这件事容易，很快就可以解决。〗

    〖不，现在还不行，我还没有资格。〗

    一边的女管家看着叹气的顾民章【晓梦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

    【我的女儿，长大了。】顾民章摇摇头，转身回去了。

    即便没有上一世，多年军统间谍的身份也让顾晓梦把演戏做到出神入化，更何况，只不过是把已经经历过的事再经历一次。

    她表演的很好，一切都还和上一次一样有条不紊却又紧张刺激的进行着。

    不同的是，当顾晓梦再次拿着那封假密电单独去见李宁玉，在李宁玉反驳她谍报的职业生命不是生命而是毁灭的时候，她转过身带着玩味看着她。

    【谍报的职业生命是毁灭吗？也许是，我也相信李科长说的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话。只不过我想问李科长一句话。】

    顾晓梦凑到李宁玉的耳边轻声说【如果毁灭是谍报的职业生命，那信仰呢？李科长一直以来的信仰呢？】

    【身为剿总司令部情报科科长，谍报就是信仰。】

    顾晓梦轻笑了一下，后退了几步，伸手拿起金生火的假密电【好，那我就祝李科长，顺心如愿。】

    这个顾晓梦，和之前那个谎话说的漏洞百出的人真的是一个人吗？

    李宁玉不解，又有些紧张，因着刚刚那句话，李宁玉甚至对这个刚刚见过两面的人生出些许敌意。

    顾晓梦。

    李宁玉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又投身到恩尼格玛机的改良中去了。​​​​

    第2章 【重遇2】

    ​​看着军医向会议室跑去，明知道她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一想到她会唇无血色脸色苍白的躺在那，心就一揪一揪的疼。

    顾晓梦拿起刚刚喝了一半的红酒，轻轻晃了晃看向坐在一边的吴志国【李科长大概很快就会被送回自己的房间，吴队长不去看看吗？】

    吴志国瞥了顾晓梦一眼，忽然上前扣住了她的脖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晓梦费力的把吴志国的手指扣松了几分【你这样......可不是问问题的方式......】

    吴志国松开手，顾晓梦大口喘着气，随后笑道【吴大队刚刚要是真杀了我，那么在不久后，李科长就必死无疑。】迎上吴志国犀利的眼神，顾晓梦没有一点畏惧【包括你，我是爸爸唯一的女儿。】

    【你到底要做什么？】吴志国又问了一次。

    顾晓梦喝了一口红酒【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绝对不会害她就可以了。】

    【希望如此。】吴志国留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顾晓梦目不转睛的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喃喃自语【我和她，已经是两个人，一条命了，我怎么会害她呢......】

    顾晓梦打开李宁玉的门，见到的情形和上一次一样，只是她没再想着回避，而是饶有兴趣的抱着双臂靠在门边【抱歉，打扰了。】

    【滚。】

    顾晓梦低头笑【对这件事有发言权的似乎不是你，吴队长。】

    吴志国满心的愤怒，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见他无奈的出了门，有着曾经记忆的顾晓梦第一次有点心疼这个男人。

    【戏看完了吧？】

    顾晓梦关上房门【我还真的有些心疼吴队长。不过，要不是我这个看戏的，李科长您这台戏，还不知道要演到什么时候？难道，您不该感谢我吗？】

    这个时候面前的人，才是那个连谎话都说不好的顾晓梦。

    李宁玉带着探究也带着疑问【聪明、漂亮、年轻、富豪掌珠，寻常小姐钓金龟婿，都是出洋留学、逛舞会开沙龙，不知道顾小姐是为了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听着和上一次别无二致的话，顾晓梦心里只想笑，这次她的玉姐说出这些，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了，她对她有了探究下去的欲望。顾晓梦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她曾经对着这个人是时候那种心情。

    【因为，我要钓的不是金龟婿，而是你，破译天才李宁玉。】

    面对忽然凑近的顾晓梦，李宁玉有那么一瞬间想躲避，但出于多年隐藏的习惯，她还是没动，只是嗤笑了一声，带着明显的不相信和嘲讽。

    【你不相信啊？】顾晓梦撇撇嘴【那可惜了，我可是和刚刚的吴大队一样，那么真心实意。或者说，我比他更真心实意。】

    顾晓梦分明从李宁玉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但她依旧没有开口询问，顾晓梦暗自叹了口气，上一世，她学了很多年才做到和面前的人一般，无论听到什么都面不改色。

    【一方面呢，是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变成我？】李宁玉的嗤笑声比刚刚大了几分【异想天开。】

    顾晓梦心酸之极，她想告诉此时此刻对她不屑一顾的人，后来她真的就成了和她一样的人，因为整颗心都都装着她。但当下，她目光转了转【我就是异想天开。因为今天在会议室，你跟我说的那番话，我就有了这个念头。】

    顾晓梦站了起来【你是天才，却也是个人，一个女人。我相信，一个女人该有的那些特质你一样也不会缺，只是你把它们都很好的藏了起来。藏久了，可能就连你自己也快要忘记了。】

    【李科长，其实你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李宁玉静静的看着顾晓梦，心里已然是起了风浪，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面？她来不及细想，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而刚刚还一脸严肃的人瞬间紧张起来，当下翻起口袋，拿出一瓶药递给自己，看起来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什么？】

    【甘草片，对你的情况很有效，虽然可能会影响你的手，但是你会好受很多。】李宁玉刚想开口拒绝，顾晓梦又说道【这里面我可没有放氰化钾。】

    李宁玉被将了军，只好接过那一小瓶药【有时候我倒是希望，吃下去的就是氰化钾。】

    一句话，像是一颗炸弹在顾晓梦耳边炸开，她似乎看见了当初那个躺在解剖台上的李宁玉，冰冷，却鲜活，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但是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会软着声音叫她的名字。

    李宁玉刚刚盖好药瓶的盖子，就被顾晓梦抓住了手腕，力度之大让李宁玉皱起了眉头。抬眼看去，却见到顾晓梦双眼通红狠狠的的盯着自己，一句【我不许】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自己欠了她一条命。

    【顾晓梦！】

    一声不大的呵斥让顾晓梦回了神，慌乱的松开手转过身【对不起，我......对不起！】

    房间的门开了又关，李宁玉心里的疑问更多了，可她也知道，此刻没有那么多时间供她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破译才最重要的。于是下床穿好军装外套，一边扣扣子一面看着刚刚掉落在床上的药瓶，最终还是抓起来放进了口袋。

    那瓶甘草片是顾晓梦故意留下的，她知道，虽然李宁玉知道吃多了会有什么后果，但她还是会吃，她终究还是会站在她身边，陪她去创造一个奇迹。

    于是，她早早的换好睡衣，在三井寿一敲门后又换了军装，摸到衣领那一小块突起，眸子一瞬间变得悲愤，却很快恢复了。

    跟着三井寿一走进会议室，尽管有了心里准备，但看到软软的坐在椅子上的人，还是不能不心疼，只想快点完成任务，更快的杀掉森田那个王八蛋。

    【玉姐，你怎么样？还好吗？】

    【别废话了，我说，你操作。】

    【改装密码机吗？】

    【你做过？】

    【没有，不过我相信玉姐你。只是，为什么选我？】

    【你说，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我也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整个过程，李宁玉一直在咳在喘，顾晓梦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李宁玉也看了出来，只能出言提醒。如果不是上一辈子的后半生都在和这些机器打交道，顾晓梦这样的状态也许真就出了错，那她就真的得和李宁玉一起死了。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森田和三井走了进来，顾晓梦拿着最后一个部分看过去【还有7分钟。】打断了森田即将出口的话。然后转过头看着李宁玉【玉姐，如果我错了，那就要连累你跟我一起死了。】

    【不只有你我。】

    【别人怎么样和我无关，我只在意玉姐你，和我这样的人一起死了，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李宁玉有些无力的勾了勾唇角【死都死了，其他的又有什么用。】

    顾晓梦粲然一笑【玉姐放心，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玉姐啊，我相信你。】

    随着最后一部分被安装上，李宁玉看着归零的时间计时器【改装已经完成，请森田大佐把所有的专家都叫到这里，现场验证。】

    即使是第二次听，李宁玉那句[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而尤未悔]还是带给顾晓梦不小的震撼。

    验证成功，李宁玉陷入了昏睡。与金生火等人周旋完，顾晓梦在李宁玉苏醒前去了她的房间。

    她其实单薄的很，身子骨瘦弱的，好象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此刻她又病着，整张脸都是病态的白，甚至连呼吸都轻不可闻。顾晓梦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李宁玉，从心底涌出来的思念几乎把她淹没，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看她，终于找回了她。

    玉姐，这一次，我一定要救你，但我也舍不得你经历和我一样的痛苦，所以，我们一起生，一起死。

    李宁玉有意识的第一秒就察觉到屋子里有个人【谁？】

    【是我玉姐。我有两件事告诉你，然后就走。第一，张司令的机要秘书白小年上船了。金处长怕你在破解恩尼格玛机后森田要杀人灭口，说服吴大队杀了一个日本兵发了一封电报出去，但没想到张司令没有来，来的是白小年。第二件事，晚上七点，森田要开一场庆功宴，说是为了庆祝你破解了第二代恩尼格玛机，但我想，这应该是他杀人灭口后最后的晚餐。】

    【那你真不该来告诉我，这样无可奈何的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的。】

    【我来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自暴自弃的。】

    【你们已经有了解决方法？】

    【玉姐说的对，也不对。金处长和吴大队确实已经有了办法，就是挟持森田，然后逃出去。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走的，所以，这也就不算什么解决的方法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一定会让玉姐你，光明正大的从门口走出去。】

    【顾晓梦，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你不信我？】

    【不信。】

    干脆利落的回答让顾晓梦发笑【玉姐，我说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是很真心的话，但我也知道，我不可能完全的成为你。我可以是有着李宁玉影子的顾晓梦，但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李宁玉。你现在信不信都好，我们晚上见。】

    【另一方面呢？】李宁玉的话让顾晓梦停下了脚步【一方面，想成为和我一样的人。另一方面是什么？】

    顾晓梦在关门的时候对着李宁玉笑了【我也很希望有一天能够跟玉姐说这另一方面。】

    看着已经关上的门，李宁玉眼前全是顾晓梦的笑容，悲伤、无奈，又带着期待，让李宁玉也有些难过的心痛。​​​​

    第3章 【重遇3】

    ​​晚宴开始前顾晓梦又去了一次李宁玉的房间，倒不是为了金生火吴志国几个人所谓的计划，只是单纯的想见她。

    李宁玉正站在镜子前扣上旗袍最后一口盘扣，就见门都没敲的顾晓梦走进来。

    【顾小姐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

    顾晓梦毫不在意她的讽刺，与镜子里的人对视了一会，伸手拿起床上的外衫走上前【敲了门，怎么能有这样的机会呢？】说着把外衫披在了李宁玉的肩上，又细心的帮她整理好。

    【玉姐这样，真的很漂亮。】

    李宁玉动也没动，目光略过顾晓梦的肩膀看了看镜子里一身白裙的她【顾小姐也很美。】

    顾晓梦歪歪头，露出欣喜的笑【谢谢玉姐夸奖。】

    李宁玉转过身拉了拉袖口【晚上我会和你们一起走。】

    【为什么？】

    李宁玉意料之中的没有说话，顾晓梦转过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晃了晃【下午玉姐不是还说，破译和你的生命一样重要，不能继续破译，倒不如就这样死了。】

    【还是你怕？】

    【怕什么？】

    【怕我这个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为了那句承诺，做出一些危险的事。】

    【你会做什么与我无关，只是我觉得，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要活着，总是能做一些想做的事。】

    撒谎！顾晓梦心里默默的说，说到底，她只是怕自己不走，吴志国就不会送他们这几个离开。但顾晓梦没有说出口，点点头【就是嘛，就算不能为南京政府工作，还有重庆、共产党……】

    【住口！】李宁玉猛地转过来，目光里带着严重的警告【你再说一遍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去反间科检举你！】

    与顾晓梦来的刚进来的时候相比，两个人换了个位置，目光依旧在镜子里相遇，久久的沉默。

    【况且，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李宁玉轻哼一声【顾小姐还真是谦虚了。】

    顾晓梦微微低下头笑了，她可真的是太喜欢这样的玉姐了。

    【你不用强迫自己，我说过会让你正大光明的走出去，就一定会做到，你可以不信我，那与我无关。就像我会做出些什么也与你无关一样。】

    顾晓梦走到李宁玉面前伸出手【玉姐，把药还给我吧，下船前你都用不到了。】

    李宁玉轻抿了下嘴唇，从一旁挂着的军装口袋里把药拿出来放到了她的手上。顾晓梦在她抽手前一把握住【虽然说了可能也没有用，但我还是想说，玉姐，你相信我。】

    李宁玉摊开手，手心中间是刚刚被顾晓梦用力握住手的时候药瓶留下的压痕，红痕明显，还有些痛。李宁玉又握起了手，指尖在掌心一下下的滑动，摩擦着那道痕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起一种无力感，之前心里对顾晓梦些许的敌意全然消失不见。

    晚宴即将开始，李宁玉踩着时间刚踏入宴会厅就被吴志国抓住了手，还没等他说话，顾晓梦就从楼梯上走下来开口叫她【玉姐！】

    李宁玉被带着坐到椅子上，顾晓梦乘机在她手上用摩斯密码敲出一个名字：金圣贤。李宁玉不动声色的坐下心里盘算着顾晓梦的用意。

    森田进来说了几句话就要离开，顾晓梦上千拦住了他，两个人在前面跳起舞来。李宁玉偶然间瞥到顾晓梦身上有一处反光，有些惊讶的看向了自己的餐盘。

    顾晓梦和森田一边跳舞一边对着话，一切都和之前一样，灯熄掉的后，顾晓梦迅速杀死了距离她一个阶梯的森田。

    灯光恢复，回到座位上的顾晓梦得到李宁玉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顾晓梦就知道，她的玉姐又一次救了她。。

    人性啊，其实是最无用的东西，尤其在生死面前。

    面对只有找到凶手的人才能活着离开的承诺，整个宴会厅乱成一团。连本已经达成一致的五个人也开始互相攀咬，在金圣贤开口说话的时候，李宁玉忽然间明白了顾晓梦在她手臂上敲下这个名字的原因，当下竟然觉得脊背发凉，连指尖都变得冰冷。她终于意识到，在破译恩尼格玛机时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蠢货，居然留给了自己。

    金圣贤最后还是被认定是凶手。

    【三井少佐，你说过，谁找到了凶手，谁就可以活下去。】顾晓梦坦然地坐在椅子上，竟然还带着一丝微笑。

    她身边的李宁玉目光复杂的的看着她，却很快被拽离了位置。

    【等等！】顾晓梦站起来【少佐，李上校作为破译了二代恩尼格玛机的功臣，又找到了杀害森田大佐的凶手，我觉得，她不该接受你们这样的对待。】顾晓梦走到李宁玉面前，拿掉了正拉扯着李宁玉的那只手。

    顾晓梦替李宁玉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外衫【我说的都做到了，麻烦玉姐转告我父亲，他让我做的事，我尽力了。】

    李宁玉再次走进来的时候，顾晓梦就在刚刚和森田跳舞的地方翩翩起舞，白色的衣角翻飞，像一只正欲展翅高飞的白天鹅。

    李宁玉终于露出遇见顾晓梦以来第一个单纯的笑，她在顾晓梦身上见到了另一种光。

    马上就要下船了，李宁玉的房门又被敲响了，顾晓梦带着她那身白裙走进来【玉姐，我记得之前在你这看到过剪刀，借我用一下。】

    李宁玉坐在桌子后，没有抬眼看她，就从抽屉里拿出剪刀放在了桌上。剪刀被拿起，很快就听到了剪布料的声音，李宁玉抬起头，顾晓梦已经剪开了那件白裙。

    料想到李宁玉即使有疑问也不会开口求答案，顾晓梦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说道【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即使留下它，我也不会再穿，倒不如让它永远留在这艘穿上。】

    【顾上尉，从这艘船下去再进剿总司令部，可不是什么死里逃生，不过是才出旧罗，又进新网而已，像是一个刚被从绞刑架上放下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送上去，到时候就未必会有今天的运气了。所以，你只能相信你自己，也只能依靠你自己，没人会心疼你，也别指望什么情分。这样，也许还能多活一天。】

    【你真的觉得，这次的死里逃生是运气吗李科长？】

    李宁玉呼吸一窒【是与不是，现在都不重要了。】

    【但是，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宴会厅，走下这艘船，我也可以，我们都可以。】

    【没有被答应和认同的承诺，就像在二代恩尼格玛机前的其他破译机器，毫无意义，我没有必要感谢你。】

    顾晓梦自己从李宁玉的床下拉出火盆，掏出火柴点燃，把剪碎的布料丢进火里【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这样偏执的疯子。】扭头看了一眼李宁玉，顾晓梦笑道【第一个啊，她也姓顾，永远活在了二十五岁。】

    又是这样的笑。李宁玉皱了皱眉头，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顾晓梦这样笑，整个房间好像都变得压抑起来。

    【玉姐，我从没想依靠谁，也从没想用谁来心疼我，更没想靠着和谁的情分活着。】顾晓梦浇灭了火盆，一边洗手一边说。

    【但是你可以。】

    【什么意思？】

    【你可以相信我，依靠我，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有情分在。】

    【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李宁玉在顾小姐这，有了这么大的面子？】李宁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什么时候……玉姐，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我能够亲口回答你的问题，所有你想问的问题。】

    【当然，是不是要相信我，还要你自己决定，但我需要你知道，我不会害你，永远都不会。】

    下船时，顾晓梦再次拍下了那张她保存了一辈子的照片【多谢玉姐。】

    小声的道谢倒是出乎李宁玉的预料【谢什么？】

    【谢玉姐的救命之恩。】

    【叫我李上校，这是最后一次。】

    回城的车上，顾晓梦没再说跟李宁玉回家的话，只是主动帮她打开了车门，把她牵下来，那瓶甘草片又回到了李宁玉手上【玉姐，这个还是给你，但你的手受伤，不要多吃。】

    李宁玉点点头，转身离开。吴志国还是留在了原地，就那么站着，低头抽烟，抬头看看那扇窗。

    顾晓梦勾勾嘴角【怪不得吴队长始终不能进一步，只想着自己的感情，却从没想过会给玉姐带来什么后果。这样的人，是要不得。】

    前座的金生火和白小年互相看了一眼。

    【晓梦啊，你这些话要是让吴大队听见了，可要出事的。】

    【怎么？他还能把我杀了？那就让他杀好了，看看那之后，玉姐会不会再看他一眼。】

    【将功补过？没有处分吗？】

    顾民章摇摇头【现在是没有，但下一次如果还是没有完成他交代的事，你就危险了。】

    【但是爸爸，您可以不用担心，那东西，已经有人帮你们拿到了。】

    顾民章自然知道顾晓梦说的是谁。

    【我猜到的。】顾晓梦耸耸肩膀【就像她也已经猜到，我是戴局长的人，目的，是灭口金生火。】

    【爸爸，密码船不是结束，而是个新的开始，我有预感，很快，我，和她，还有今天从船上下来的几个人，就会面临新的生死考验。毕竟，金圣贤真的只是个替罪羊。】

    【我知道您的信仰，我现在也完全信任，也愿意投身其中，所以无论我知道了什么，对您都不会有威胁。】

    第二天一早，顾晓梦捧着一盆君子兰走进了剿总司令部。

    最后李宁玉留下了那盆花，顾晓梦也留在了情报科。

    知道赵小曼是什么性子，料想到她一定会试图欺负顾晓梦这位新人。但是，顾船王的女儿，哪里又是好欺负的呢？

    李宁玉抬眼就看到了早晨顾晓梦硬塞给她的花，往下扫了一眼，却看到花盆外侧好像有划痕，转了转才看清是几个字：顾晓梦赠。

    幼稚！

    李宁玉冷漠的移开目光，下一秒却是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第4章 【重遇4】

    ​​在办公室处理好刘宗林的事后，顾晓梦果不其然的又听见赵小曼说起李宁玉。安静的听她说完，顾晓梦站起来【想起来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顾晓梦，苏杭船王顾民章，是我父亲。】

    赵小曼显然没想到顾晓梦是这样的身份，一时间有些愣住，顾晓梦又凑近她的耳边【我这个人，做什么全凭心情，所以以后，不要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对李科长一个字的非议，否则，我会不高兴的。】

    赵小曼被她危险的语气吓退了半步，有些恐惧的看着正对她笑的顾晓梦【我叫顾晓梦，新来的，请多关照。】

    赵小曼慌忙的回到位置上坐好，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把自己桌上一大摞未破译的密电搬到了顾晓梦桌上【科长交代的。】

    金生火很快走进来，拿着那份龙川肥原用作钓饵的的密电来给顾晓梦【你今天晚上不能回家，必须全力以赴破译密电，天亮之前务必把结果直接报给我。晓梦，现在李科长还在处处刁难你，如果你破译成功，那你就在情报科站住了脚，到那个时候，就谁都不敢动你了，也谁都动不了你了。】

    【金处长，漫漫长夜，又不能睡觉，不知道您是不是有办法给我弄些咖啡来？】

    【这个好说，我待会就让人给你送来。】

    【最好是蓝山咖啡。】

    【大小姐嘛，总有些偏爱的东西，我知道了。】

    桌子上摊着一堆纸张，顾晓梦靠坐在椅子上看杂志，心里对这个何剪竹倒是多了几分赞许，虽然胆大自负，用封面传递情报，但还是有才情的。看了看时间，顾晓梦站起来，冲泡了两杯咖啡，端着走出了办公室。

    李宁玉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顾晓梦靠门上，没有穿着军装外套，只穿着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系，露出白皙的脖颈，笑着看自己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金处长送来的，还不错。】

    李宁玉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杯子【金处长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还有时间，不着急。玉姐，你不喝吗？】

    李宁玉看了顾晓梦一会，还是伸手接过了咖啡【有事？】

    【没事啊。】

    李宁玉动作一顿，她以为顾晓梦特意等在这是有事要说。

    【也不能说没事，请玉姐喝一杯我亲手冲的咖啡也是事。】

    李宁玉抬起头看了顾晓梦一眼【这么闲不如早点完成任务回家。】

    【那可不行，金处长可是说我今晚不能回家。】顾晓梦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注意着李宁玉，只见她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杯里的咖啡，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只看到睫毛随着她的眨眼上上下下的动。像一根根羽毛在顾晓梦的心上一下一下的波动。

    【玉姐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为什么金处长把这么紧急的文件交给我来破译，还特意打电话让你回去。】

    李宁玉终于抬起头，她可不觉得金处长打来的电话铃声会传到相隔不近的顾晓梦耳朵里。

    【其实玉姐也是好奇的对不对？】

    【在这种地方，好奇心重可不是一件好事。金处长交给你，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不会问，也不想知道原因。但是，破译后的文件必须我签字后才能送去处长办公室。】

    李宁玉仰头喝掉了剩下的咖啡，把杯子放回到顾晓梦手上，大步离开。

    天快亮了，顾晓梦把错误的电文誊在纸上，比上一次提前了一个小时送去了金生火的办公室。

    李宁玉进到办公室的时候，顾晓梦堂而皇之的靠在办公桌前翻看杂志。

    【不经允许擅自进我的办公室，我有权以窃取情报的名义枪毙你。】

    【是玉姐你自己说，破译的电文要交给你审查的。】

    李宁玉走到桌后坐下，一边是电文原件，一边是顾晓梦破译好的电文。她没再理顾晓梦，开始埋头破译。

    【简简单单的一条电文，不过三十余字，还能译错了时间。】李宁玉一边说一边拿起自己译好的电文要出去。

    【玉姐不用去了，这条电文，早在你来前的一个多小时我就送去给金处长了。我也通知了白秘书，张司令也叫吴队长去了，现在或许都快要回来了。】

    李宁玉转过身【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顾晓梦走到李宁玉面前站定【可李科长，您又在做什么？】

    顾晓梦说着从李宁玉手里抽出她刚刚破译好的电文，正是又改动了两处。

    顾晓梦笑【一处译错是动机问题，多处译错是技术问题，李科长这破译的水平也不怎么样？】

    李宁玉见状也不准备出去了，把手里的电文原件甩到桌上【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啊？几处译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连原电文都是假的，玉姐不会没察觉到吧？】

    【那么这条假电文是谁炮制的呢？又是为了什么炮制的？玉姐你就没有疑问吗？】

    【与我无关。】

    【在密码船上，是玉姐你说的，我们不过是从绞刑架上死里逃生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送上去。】顾晓梦〖啪〗地合上文件转身去看李宁玉【这个绞架，很快就要来了，到时候又是谁还可以死里逃生？】

    【你知道电文是谁发的。】不是疑问句。

    【我知道，你很快也会知道。】

    【情报科留不下知情不报的人。】

    顾晓梦笑，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我和你，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晓梦离开不久，金生火就推门进来【李科长，顾晓梦说你复核了电文，但为什么第一得到通知的不是我，而是他吴大队？】

    李宁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该死的顾晓梦！

    【我没有告诉吴队长，打电话给白秘书的也不是我，至于张司令知道电文内容后会派谁去实施抓捕，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李宁玉伸手把修改后的电文递给金生火【我是复核了电文，没有告诉金处长的是因为没有必要，这条电文是假的。】

    【假的？】

    这边顾晓梦已经跟着来接她的顾船王回到了家。

    【你怎么知道密电是假的？】

    【梧桐会馆的老板娘和徐恩曾的关系爸爸您不会不知道，戴笠的密室又怎么会在中统的秘密联络点和您见面。】

    【那你说说看，这份假密电是谁发的？】

    【可能的人很多，比如中统，比如共产党，但在我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日本人。】

    【日本人？】

    顾晓梦点点头【不知道爸爸知不知道一个叫龙川肥原的人？他是日本特务机关副机关长，名义上是日本侯爵鹫巢铁夫的弟子，日本军部派下来调查森田死亡的就是他。】

    【似乎有听说过这个人，你觉得这份假密电是他发出来的？】

    【他的嫌疑最大。不过实际上并不是为了追查森田的死因，而是为了他自己罢了。爸爸，您知道在密码船上，吴志国发给剿总司令的电报内容是什么吗？】

    【是什么？】

    【裘庄。】

    【裘庄？】

    【一封这样的电报，张司令就派白小年上了船，龙川肥原接下了这个本不属于他管的事，您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晓梦，这些事你都是从哪知道的？】

    顾晓梦歪歪头笑【这个以后再告诉您，现在我要回情报科了，还不知道会被李大科长怎么为难呢！】

    顾民章看着顾晓梦【但我怎么不觉得你在烦恼？】

    【嘿嘿，爸爸，我发现，惹李科长生气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儿，我都有点上瘾了。】

    【你这孩子！】

    【好了我走了！爸爸，没有意外的话，我今晚会带李科长一起回来吃饭，您暂时还是不要透露我已经知道她身份这件事了。】

    顾晓梦拿着反省书走进李宁玉办公室的时候，李宁玉不出意外的在埋头工作。

    【无故旷工六个小时，麻烦顾小姐直接去办理离职手续。】

    顾晓梦挑挑眉【可是我带来了反省书啊。】

    李宁玉抬起头，看她的眼神明显就是在说：没用。

    顾晓梦还是把反省书放到了她的桌上【再说，我昨晚通宵工作，今天早上抓捕行动都结束了，我为什么不能回家？】

    【顾小姐不愧是船王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都伶牙俐齿。】

    【玉姐也不赖啊，每次都能抓到我的小问题。】

    【小问题？你觉得这是小问题吗？身为一名谍报人员，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密电，都要有一颗敬畏的心，恕我直言，您不适合这份工作，更加不适合成为一名谍报人员。】

    顾晓梦点点头【我承认你说的对，但是，如果你要面临的是失去、是暴露、是牺牲，或者说是信仰，那么玉姐，这又该如何选择呢？】

    【玉姐，你是个女人，女人，天生就是感性的，即使你再冷静，也总会有例外出现。所以，不要把自己绷得那么紧，我说过，在我这，你永远有情分在，这句话，哪怕我死了，也是作数的。】

    李宁玉很奇怪，这个顾晓梦总是能在谈话之初让自己生气，在最后却又用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让自己无话可说。

    【我不需要。】

    【你需要，你总会需要的。】

    金生火拿着张司令的请柬进来的时候，李宁玉和顾晓梦都沉默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金生火料想到李宁玉对于顾晓梦的态度，心里也知道两个人是在说什么事【李科长，顾晓梦年轻不懂事，你作为科长，该批评就批评，但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件事闹成这样。】

    说着把请柬递过去【瞧瞧，张司令的请柬，今晚七点，在他家，庆功。你我、顾晓梦、白秘书，还有吴大队长，又是咱们五个。】

    李宁玉翻看了下请柬【烦请您代我向张司令道歉，我去不了。】

    【去不了？】

    【今天是老潘的生日，我答应了要回家吃饭。再者，我和她之间，只有一个人能留在情报科，或者两个一起离开，请金处长自己裁决。】

    金生火怎么也没叫住离开的李宁玉，回过头对着顾晓梦摊摊手【看看你，把李天才得罪的不轻吧！】

    顾晓梦笑【您放心，我得罪的人自然我来哄。】

    第5章 【重遇5】

    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顾晓梦这才想起李宁玉挨打的事，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赵小曼正站在李宁玉身边假惺惺的当着和事佬，顾晓梦可没心思管那些，跑到李宁玉身边拿开她捂在脸上的手。虽然知道这俩人是亲兄妹，此时此刻也是在演戏，但看着李宁玉脸上的巴掌印，顾晓梦还是气的不行。

    【站住！】顾晓梦从台阶上走下来【打了人就想走？你当这剿总司令部的人都是死人吗？无论你是什么人，和她是什么关系，打女人，你就不光是废物，还是疯子！】

    【啪！】干脆利落的一巴掌回在了潘汉卿的脸上【这一巴掌，我替她还你的！】

    李宁玉下来拉住她【顾晓梦，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让你回到情报科。】

    【我不是为了你李科长，而是为了我的玉姐。】

    【我就是个疯子！我早该下十八层地狱！你是不是也盼着我早点死啊，你好找第四任！五任！】

    眼看着过于投入的潘汉卿，实在不知道这场戏还会发展成什么样，顾晓梦挤进两个人的中间，潘汉卿再度扬起的巴掌就落在了顾晓梦的脸上。

    这一巴掌潘汉卿懵了，李宁玉也懵了，围观的其他人也懵了，就连顾晓梦自己都懵了，心里把潘汉卿骂了好几遍，一个演戏，至于这么卖力吗？可太疼了。

    【你闹够了没有！】李宁玉的声音终于大了几分，把顾晓梦扯在了身后。吴志国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这次顾晓梦没有拦着李宁玉，而是和李宁玉一起去拉吴志国掐住潘汉卿的手，甚至想先一步拿刀去捅吴志国，但终究是被李宁玉抢了先。

    【为什么？】

    听吴志国又这么问，顾晓梦冷哼一声，手里端着的托盘啪的搁在了金处长的办公桌上【为什么？吴队长你问为什么？你要掐死的是李科长的丈夫，你说为什么？吴队长，那个潘汉卿为什么会这么对李科长为什么说那样的话，你不会不知道吧？人家都说情浅缘深，但你和李科长之间，根本就没有情。】

    吴志国猛地扭过头看着顾晓梦，眼里全是凶狠。顾晓梦毫不畏惧【你想杀我吗？好啊你杀，但我也还是要说，你做的那些事，只是感动了你自己，给她带来的却全是伤害。】

    【够了。】李宁玉出声【吴队长，顾晓梦说得对，我一点都不会为你做的那些事感动，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对不起。】

    【嗯？】顾晓梦正开车载着李宁玉回家【玉姐你说什么？】

    【今天连累你了。】

    【说真的，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被打。】

    李宁玉转头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挡在中间？】

    【我总不能看着他打你吧？】

    【他是我丈夫。】

    【我知道，但我不能看着你在我眼前挨打，谁都不行。】

    【每个人都说我看人像看密码一样准，但是这么久了，我始终都看不透你。】

    【不急，以后玉姐可以慢慢看清我。】

    【以后这个词，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太奢侈了。】

    【可总要怀着希望不是吗？】

    李宁玉闻言微微偏了偏头，轻笑【是，你说得对。】

    顾晓梦把冲洗好的照片拿给李宁玉【玉姐，这上面的，才是真正的你。我记得下船前你让我给你拍照时你的样子，记得森田宣布二代恩尼格玛机破译成功时你的样子，记得三井那个王八蛋要把我们毒死的时候，你开门时的样子，我全部都记得。】

    【你想说什么？】

    【玉姐，他是你的家人，我也不想管你们之间是怎样相处的，只是，你偶尔也要心疼一下自己。】

    【晓梦。】李宁玉正想说话，顾民章就从楼上下来了【听说你有客人？】

    【爸爸，这是……】

    【让我猜一下，这位女士，已经就是你仰慕不已的新上司，破译天才李科长。】

    顾晓梦看着一本正经演戏的顾民章有些想笑，她忽然觉得玉姐好可怜哦。

    【顾会长过誉了，这次来府上只是顺路，不打扰了。】

    【晓梦很少带朋友回家，看来，她是真的喜欢李科长。都这个时间了，留下来吃个便饭吧，就算给我一个薄面。】

    饭桌上几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到了最后吃甜点的时候，顾晓梦才开口夸赞管家小姐的布丁，顾民章宠溺的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今天心情特别好！】

    【李科长，我这个女儿有些娇惯，还请你多多担待。另外，还是要谢谢李科长在密码船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顾会长客气了，顾小姐天资不凡，脑筋灵活，我，和金处长几个人能活着走下船，也少不了顾小姐的周旋。只是情报科比密码船更要危险，登上去就是刀光剑影，生死只差毫厘。顾会长只有一个女儿，一定爱她如性命，所以……】

    【李科长的苦心我心领，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尊重她的选择也是爱她的方式。李科长，这杯酒我敬你，以后，只要是用的到我的地方，请一定开口。】看李宁玉没有端起那杯酒，顾民章又说【真的不尝一下吗？这是民国二十年的波特，九月酿的。】

    李宁玉脸色微变，还是没有喝那杯酒【我真的该告辞了。】

    顾晓梦嘴角噙笑【爸爸，有空给我房里的花浇浇水。】然后站起来追了出去【玉姐，照片还要吗？】

    【危机解除，这张照片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就归我了。】顾晓梦笑着把照片放进口袋【走吧，我有车，送你。】

    【手怎么样了？】

    【快好了，只要没有再吃你给的甘草。】

    【在船上我就说过，你手有伤，甘草片不要多吃。】

    【你费尽心思的接近我，非要留在情报科，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为什么呢？作为顾船王的女儿，想来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收买的。】

    【你说得对，我长这么大，见过的经历过的可能是有些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我始终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那才是珍宝。比如，能破译二代恩尼格玛机的天才。】

    【当然，这不是恭维你。我放弃国外贵族交际圈，回到国内投身这生死搏斗的格斗场，自然不是为了见证什么天才，而是为了体验冒险。】

    【冒险？】

    【玉姐，你知道法国人怎么猎狮吗？他们开车到非洲去，只带一杆老式猎枪，孤身一身进到草原深处，让风把自己身上的温度和气味送到雄狮鼻端。这时候，闻到气味的雄狮就会从草原深处走出来。】

    顾晓梦长出了一口气【草原上响起的每一声枪响，要不是雄狮最后一吼，要不就是猎人最后的丧钟。】

    【所以，体验过自己子弹击穿雄狮头颅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什么美酒华衣，他们一生都沉浸在那生死一瞬爆发的多巴胺中，无药可救。就像我。】

    【后来，法国沦陷，再也没有人陪我去非洲猎狮了，所以我就回国，上了密码船，继续我的冒险。】

    【疯子。】

    【我是个疯子，你也是，所以我注定会被你吸引。】

    【玉姐，你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吗？】

    李宁玉不知道为什么顾晓梦的情绪一下就低落下来，她没问也没接话。

    【我有。】顾晓梦又露出那个笑容。

    第三次。李宁玉心里默默的数着。

    【我后悔在那年的生日上，说出了许的愿望。】

    车子随着顾晓梦的话停了下来，李宁玉看出去，是王田香堵在了路中央。

    【玉姐。】顾晓梦忽然握住了李宁玉的手，李宁玉的目光从两人叠在一起的手上转但顾晓梦的脸上，第一次见到她脸上出现如此严肃的表情【你要相信我。】

    早一步下车的顾晓梦在王田香面前站定【剿总司令部特务处王田香王处长，这么晚了在路上拦住我，不知道有何贵干？】

    【想必这就是顾船王的千金顾晓梦顾小姐了，果然聪慧过人。奉司令部命令，调情报科科长李宁玉，科员顾晓梦，执行特别破译任务。】

    【既然是张司令的命令，手令总有一张吧？或者，是别的手令？比如，汪主席？】

    王田香一愣，疑惑的看着顾晓梦，随后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汪精卫的手令。

    看着围上来的几辆车，顾晓梦笑着对李宁玉说【玉姐，看来今天是不能送你回家了，杭州，也有我走不了的路了。】

    金生火毫不意外的坐在王田香车的后座，见到她们两个也是毫不意外。

    车子驶向裘庄，尽管顾晓梦知道一切，也有一些应对的方法，但上一世那段灰暗、残忍、血腥又心痛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的闪过，出现最多的，就是李宁玉满是泪痕的脸，当下就发起抖来。

    【晓梦！晓梦！】

    顾晓梦猛地惊醒，脑海里的记忆渐渐散去，身边坐着的就是李宁玉，活着的李宁玉。

    【怎么了？】看着李宁玉担忧的目光，顾晓梦死死抓住了李宁玉的手，转过头喃喃道【没事没事，来得及，来得及……】​​​​​​​

    第6章 【重遇6】

    ​​重新站在了这个地方，顾晓梦恍如隔世，随后又自嘲的笑笑，不就是隔世吗？这样的事说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的。轻轻拍了自己的脸两下，顾晓梦心里告诉自己，要打起精神来了，现在，才开始真正的博弈。

    顾晓梦拍打自己的声音引来李宁玉的注意，长出一口气的动作在李宁玉看来显得突兀且奇怪。

    进了门，吴志国已然等在那，顾晓梦冷哼一声，略过他在壁画前站定。李宁玉随后跟过来，轻轻说出了壁画的名字【地狱变。】

    顾晓梦面带微笑的看着，就像真的在欣赏这个作品【地狱变，芥川龙之介的小说作品。大公命令画师绘制地狱变一图，画师因想象不出地狱的惨状迟迟不能落笔。于是大公就把画师的女儿绑入槟榔毛车点燃大火，画师眼看女儿遭难，奔向燃烧着的槟榔毛车，最终却停住了。他放弃了营救女儿，拾起画笔，最终完成了这幅地狱变。】

    顾晓梦转过头看向李宁玉【可也是因为这样，他才画出了真正的地狱。】

    李宁玉静静的和她对视了一会，转移了目光。

    前一世，起初知道父亲的那个名为〖地狱变〗的计划时，顾晓梦是难以接受的，就像她前一世对那个画师的评价，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父亲。但后来顾晓梦就常常想，如果那个计划真的实施了就好了，自己那些煎熬和痛苦就都不存在了。如果可以代替玉姐去死，自己是心甘情愿。

    所以后来她不怨，所以这一世才能这么坦然的说出这个故事。

    几个人很快就发现王田香不见了，大门被锁，窗户也被铁栅栏封起来，简直就和那副壁画一模一样。顾晓梦站在最后面，看着吴志国拼命地砸那扇门。

    随后走进来的王田香又锁上了门，几个人围着长桌坐下，顾晓梦终于等来了序幕。

    【诸位今晚的机密任务，就是破译钱虎翼的命案。这是汪主席的另外一份手令，诸位可以看看。】

    【这命案，前有警察局，后有宪兵队，实在不行，还有七十六号和日本人的特务机关，我们又能做什么？王处长该不是以为，我们上次凑巧破了森田大佐的案子，就能破所有的案子了吧？】

    【就算汪主席有手令，让我们配合调查钱司令的死，但据我所知，这件事至今没有确切的调查结果，有说自杀，也有说他杀，还有说是秋装闹鬼鬼杀的，不知道王处长怎么就能确定，钱司令是死因谋杀？】

    【钱司令告诉我的。】王田香笑了几声回答金生火【根据钱司令尸体的状况显示，钱司令是自己握刀刺入胸口的。但钱司令曾经受过枪伤，右臂只要用力弯曲就会疼痛难忍。不就是自杀吗？有必要搞得自己这么痛苦吗？】

    顾晓梦静静听完白小年的话，看着王田香从桌子的一段走到另一端【我刚刚用这把钥匙把门锁了，所以你们都认为没有这把钥匙门就打不开了是吗？】

    【十分钟前，你差点把我们烧死在这里。这有顶尖的谍报人员、破译天才，和一流杀手，不照样打不开门吗？】

    顾晓梦听完白小年的话【王处长，我帮你吧。】说着拍了拍手，大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顾晓梦起身拿回了钥匙，放在了王田香的手上【说到底，王处长不过是想证明，这道门还有另外的钥匙可以打开。我没猜错，这两把钥匙，一把是这里的，另一把是西楼的。】

    顾晓梦转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我猜，王处长接下来就要说，你认为，杀害钱司令的凶手就在我们五个人之中。】

    【没错，顾上尉说的对。密码船上，你们都有嫌疑，最后却洗脱了嫌疑还抓到了金教授。那么现在，就请你们各自再施展自己所长，洗脱嫌疑，找到凶手。】

    【密码船上，因为森田要杀我们，所以我们才有动机杀他。但是钱司令不一样，我们几个有什么理由要杀钱司令呢？】白小年接过话。

    在顾晓梦已经过去的一生中，遇到的危险数不胜数，经历的试探、审讯和怀疑也不计其数，但自始至终，裘庄这段她最想忘记的记忆却偏偏是印象最深刻的，她甚至可以记得每个人在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样的话。

    所以当下，顾晓梦根本就没心思听王田香的种种指控，脑子里盘算着要怎么在今晚这第一场的博弈里，不落下风。

    外加，时不时的看看李宁玉。

    【再说顾上尉，虽然你和李上校都是文职，没有一刀毙命的能力。但依照顾上尉的家世，完全可以买凶杀人。而且据我所知，钱司令曾经非要给顾上尉拉郎配，给你和他那位妻弟保媒拉纤，惹的顾上尉大骂。】

    顾晓梦笑了【王处长，你呢，最好就是祈祷我出不去，否则，我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凶，杀你。】

    王田香低下头与顾晓梦对视，那张娇俏的脸上虽然满是笑意，但眸子里的目光让他不由得心惊。他很快错开目光，把话说到李宁玉身上。

    【李上校自从进来之后都没怎么说过话啊。】

    【废话浪费人的智力。】

    【要不说李上校是天才呢。不过呢，天才是个女人，据说在你们情报界，对女人一直是有偏见的，李上校能够入职机要处，想来也是得到了钱司令的照拂。】

    【钱司令一直很欣赏我，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吗？可我听过一个流言，李上校能得到钱司令的重用，除了欣赏你的才华外，还因为你曾帮钱司令吸过大腿上的蛇毒。这肌肤之亲……不不不，是救命之恩。钱司令嘛，难免英雄好色，而李上校又死过两人丈夫……】

    【我现在就弄死你！】吴志国暴怒的站起身。

    【王处长，有些话，想清楚了再说，不然，用不到我出裘庄那天，你就死了。】顾晓梦的眸子又冷了几分，还带着几分凶狠。

    【顾上尉你可不要这样看我，我说的也是事实……】

    【事实？捕风捉影的事也能称为事实？怎么？李上校对钱司令的救命之恩，也是钱司令告诉你的？】顾晓梦瞥了一眼吴志国【如果你也不清楚，或者可以自己去问钱司令，相信吴队长很愿意帮王处长你这个忙！】

    【你！】王田香一下子也被气的不轻，他缓了一缓从桌下拿出一个计时器【这里就是裘庄的密码船，请各位拿出在密码船上揪出内奸金圣贤的本事，也帮帮我王田香。3个小时后如果还没结果，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谁让你这么做的？谁给你的权力？你告诉我！】金生火大声质问着。

    【谁给王处长的权力，金处长，您不知道，我知道。】顾晓梦又变回了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那个人，不就在那吗？】

    几个人顺着顾晓梦的目光看过去，正是刚刚拿着另一把钥匙开门进来的日本兵。

    【原来堂堂特务机关副机关长，竟然也对化妆侦查感兴趣。】

    日本兵摘下帽子脱掉衣服，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金生火皱皱眉头小声说道【上海派遣军日本机关处副机关长，龙川肥原。】

    龙川肥原一面走进来一面说【我与顾小姐似乎并没有见过，不知道顾小姐是怎么知道我的？】

    顾晓梦笑着仰起头【这与钱司令的死有关吗？】

    龙川肥原抿抿嘴，没再自讨没趣【我奉命调查钱虎翼被杀一案，是我让王处长请各位来的，还要劳烦诸位为我解惑。你们与钱虎翼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关系？又是谁杀了他？】

    金生火白小年和吴志国说完，李宁玉接过话【钱司令把我调入司令部，又多次请我进到裘庄，是为了破译密码，只不过，是破译裘庄里的死人密码。】

    李宁玉歇了口气【钱虎翼似乎很相信裘庄宝藏的事。】

    【那么，不知道李上校有没有破译成功？】

    【我不觉得这宅子里藏着宝藏。而且，就算真的有，如果我破译成功了，钱司令也就不会死了。】李宁玉偏过头看了龙川肥原一眼。

    【听说当年裘老庄主在上海身故，除了那个消失的小儿子，还留下一个不成器的大儿子，守着家财坐吃山空，整日的琢磨自己老爹留下来的宝藏。后来皇军就把杭州占领了，他就扮什么忠臣烈士，疯疯癫癫的出城去了。】王田香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白秘书，你看的那个刘中队，他几岁？】

    【二十四。】

    【这就对上了。】

    【金处长是说，刘中队的身份和钱司令的死亡之谜对上了，是吗？】顾晓梦没有再让李宁玉开口，因为她知道，在龙川心里，对于老鬼的怀疑对象，自始至终都是李宁玉。所以，他必须要去做一些本该李宁玉做的事，说些本该是李宁玉说的话，把龙川的注意力吸尽最大可能的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来。

    【顾小姐请。】

    顾晓梦看了龙川一眼【简单点说，刘中队刘克诚，就是裘庄幼子，当年藏在天花板里的那个孩子，加上刚刚金处长所说，二十四岁的年龄刚好对得上。】

    【这个推断怕是说不通，白秘书刚刚说过，刘中队的履历是假的。】

    【龙川大佐您不知道很正常，但王处长应该知道，为了方便伪装者记忆和执行，虚构程度再高的履历都会有真实的成分在，年龄这个成分很难作假，又无关大局，绝大多数伪装者都会真实的填写。】

    【好，那其他证据呢？】

    【我没有证据，刚刚说的也不是证据，只是推理。只有他是裘庄小少爷，才能解释的通他与钱司令的关系和他对钱司令的态度。】

    【钱司令肯为了他去活动鸡鸣寺，又想费尽心思的想把他跟我凑到一起，看起来应该是心腹爱将了。但偏偏他没有得到更多的重用，只是作为裘庄的守卫，这太不合常理了不是吗？】

    【所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钱司令会对觉察到刘中队身份有异的白秘书这么恼怒。如果刘中队的身份一旦被证实，裘庄的宝藏就不是钱司令能掌控的了，甚至还会丧命。】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钱司令还要让吴队长去杀他？】

    【有两种可能。】顾晓梦没来得及接白小年的话，李宁玉就先开口了【一，是小少爷的身份已经被人察觉，钱虎翼为了在日本人面前保住秘密，只能杀人灭口。毕竟跟宝藏比起来，自己的命还是更重要一些的。二就是……】

    【钱司令已经找到了宝藏，这个小少爷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了守住秘密，也为了少分一杯羹，只好杀了他。】顾晓梦偏了偏身子，面对着龙川肥原继续说【或许这位裘庄的老管家从来就没有背叛过，只是在等裘家真正的主人回来。既然钱虎翼出尔反尔动了杀心，他们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好了，故事说完了，龙川大佐还是说正事吧。您一个日本副机关长，为了一个南京政府的司令如此大费周章，这个理由，真的不是太好。】顾晓梦两只手十指交叉扣在一起，一脸笑意。

    【不愧是苏杭船王的女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那您可要快点认识我，毕竟，我们见面的时间，不多了。】

    ​​​​

    第7章 【重遇7】

    ​​【就在刚刚，你们五个人在一个小时之内就编造了一个谎言，把一个无辜的人推向死地。就像你们在密码船上把那个倒卖情报的金圣贤推出去一样。其实一码不二用是情报界的铁律，但今天审讯者是王田香，他对你们的把戏一窍不通，所以你们放松了警惕，故技重施。直到顾小姐发现了我，但此时你们已经没办法下船了。】

    龙川肥原看向李宁玉【李科长，李上校，破译的天才，玩逻辑的高手。那么请李上校帮我解答一个问题，如果密码船上的电报是金圣贤发出去的，那么他为什么要把电报发给张司令，张司令又为什么会在接到电报后派白秘书上了船？这个漏洞，天才也没办法解释。】

    【既然大佐您说，金圣贤是倒卖情报的，那么您又怎么确定他和张司令之间没有情报买卖的关系？白秘书是张司令的秘书，自然是司令让他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张司令让他白小年上船，难道他能拒绝吗？不知道您作为副机关长，您的顶头上司让您去办一件事的时候，您会不会问一句，为什么？】

    【顾小姐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

    【我见过的世面与您见过的自然是不同的。】

    【顾小姐真的是让我开了眼界，以顾小姐的才华，在区区一个情报科做科员，有点大材小用了吧？金处长，您说呢？】

    【龙川大佐，中国有句古话：汝之砒霜，吾之蜜糖。您的想法永远只是您的。】

    龙川肥原和顾晓梦对视了好一会才转回了目光【金圣贤到底是不是刺杀森田的凶手，钱虎翼到底是不是刘中队杀的，这都不是今天我把各位聚集在裘庄的原因。根据李科长在船上破译的那条电文，今天，德军就会对苏联展开行动。首先我要恭喜各位，情报成功的传递了出去，但同时，也被我方的黄雀嗅到了风声，所以这条情报线，暴露了。情报传递的人也暴露了，中共高级间谍，老鬼。】

    龙川的目光依次扫过在座的五个人【不过可惜，黄雀没能掌握到老鬼的更多信息，只知道情报是在船靠岸当天传递出去的。接触到密电内容的破译专家在船上已被三井杀掉大半，金圣贤也被羁押，在剩下这为数不多的人中，就有你们五位。而且，根据我所掌握的信息，你们五位就是最有嫌疑的人，换句话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人是中共的特务，老鬼。】

    整个大厅又陷入沉寂，顾晓梦垂着眼一下一下的摸着自己的手指，她在等李宁玉打破现在这个僵持的局面。

    李宁玉很快就开口了，也迎来了龙川肥原的质疑【有了这两项，你就可以成功破译最后一项，收发机构，也就是我方潜入中共的那只黄雀。】

    【呵呵呵。】顾晓梦笑出了声，在压抑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龙川肥原转头【顾小姐觉得我说的不对？】

    顾晓梦摇摇头【不是，正相反，我觉得龙川大佐您说的对极了。既然您已经找到了老鬼，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不不不，我从没说李科长就是老鬼。】

    【那您刚刚是？故弄玄虚？虚张声势？龙川大佐，这可都是小丑的把戏。】

    龙川又一次盯住顾晓梦【我想刚刚顾小姐说得对，我是要好好认识一下你了。】

    【我的荣幸。】

    【但我确实认为李科长的嫌疑，是最大的。】龙川走到顾晓梦和李宁玉中间【你不戴首饰不喷香水，这代表你不是一个图慕虚荣的人。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森田把所有专家都叫来见证你破译二代恩尼格玛机呢？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要确保所有专家都知道情报的内容，这样，即使将来发现有人泄密了，他们也变成了你的替罪羊。】

    【对于大佐，我只有一句话要讲，妄想，是人类所有烦恼的母亲。】

    【还有一句话，想象，是人类所有进步的父亲。】

    【那么可真是抱歉了龙川大佐，您刚刚的话，注定只能是妄想了。因为把所有专家叫来见证，是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龙川也是一阵错愕。

    顾晓梦点点头【是我的主意。李科长不是个高调的人，但我是啊。】

    顾晓梦身子前倾，双臂交叠放在桌上【那可是二代恩尼格玛机，虽然我不是主要破译人，但我是重要参与者啊，如果经由别人的嘴说出去，我在情报界也就稳稳的站住脚了。】

    顾晓梦不动声色的扫了众人一眼，换了个姿势坐着继续说道【不止这样。我知道有李科长在，我是怎么也没办法接触到恩尼格玛机的，所以当我看到李科长手受伤的时候，就给了她甘草片，一来确实对她的气喘有效果，二来却也会加重她手上的伤势。这样一来，她就一定需要一个人来帮她，而我，又早早就透露过我对恩尼格玛机有了解，所以她会找的这个协助者，就一定会是我。】

    【顾小姐……不，顾上尉，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啊！】倒是王田香出了声。

    【我没有开玩笑。让我猜一猜，龙川大佐对我的怀疑是什么？应该是，我说金处长、白秘书和吴队长也知道密电的内容，对吗？】

    【那请顾上尉说一说，我为什么会会因为这个怀疑你。】

    【不管是为了什么，加上刚刚我说的话，怎么样，现在大佐是不是要说，我是老鬼？】

    【现在就下结论还太早，不过这样看来，顾上尉的嫌疑，比李上校可大多了。】

    【大佐，我无比相信您说的话，想象，是人类所有进步的父亲。】

    话题转到金生火和、白小年和吴志国身上。即便是再活一遍的顾晓梦也不得不感慨，龙川肥原真的是个极度聪明的人，他的每一步棋都走的很稳，前一世他能除掉金生火白小年吴志国，还能逼得玉姐自杀，真的不是侥幸。

    龙川肥原终于回到了原位，顾晓梦知道，他的第一步棋走完了。

    【坐了大半夜大家都累了，疲劳审讯这种低级伎俩鄙人不屑使用。我已经让王处长为大家准备了房间，诸位可以去休息了。说不定一觉醒来会想起什么疑点，就来找我举发。只要找到老鬼，其余人就能安全离开。但是如果七天之后还没有抓到，在座的各位，都得死。】

    龙川肥原转身走到壁画前【希望各位不要抱任何幻想，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活着走出去，这里不是密码船也不是机要处，这里是裘庄，是你们的法庭，你们的监狱，你们的刑场！或者求个早死，也是种解脱。】

    【龙川大佐，有件事不知道您发现没有。我们现在这些人中，金处长和裘庄的管家和小少爷有关，李科长是死在裘庄的钱司令的部下，白秘书是觉察到裘庄守卫刘中队有问题的人，连王处长都对裘庄的事知道不少，至于吴队长，虽然不知道他和裘庄有什么关系，但张司令收到的那张内容为裘庄的电报是他发的。好像只有我和这个裘庄没有关系。】

    顾晓梦向下走了两级台阶，站在李宁玉的上面【哦对，还有大佐您，不知道您和这裘庄是不是有关系呢？】

    两人再次对上目光，眼里的笑意都不达眼底。

    【顾上尉，晚安，做个好梦。】龙川万万嘴角，声音听起来竟然还温柔了几分。

    【大佐晚安。】顾晓梦微微弯了弯腰，拉住李宁玉的手向二楼走去【做个好梦这样的话我就不说了，毕竟，您可能会忙的睡不着。】

    这话一出口，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们的屋子里装了监听设备。

    王田香分配完房间，顾晓梦没有再听他说那些可笑的话，直接开口【钥匙，和备用钥匙。】

    【顾上尉，你这不是难为我……】

    【其他人的我不管，我只要我的和李科长的。这么大个裘庄里，只有我们两个女人，小心谨慎一些总没错，你说呢王处长？】

    顾晓梦最后还是拿到了钥匙，她走到窗前，知道龙川在西楼用望远镜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顾晓梦一边哼着那首春之歌，一边对着西楼挥了挥手，双唇微张，说了一句话，然后转身进了浴室。

    【她说了什么？】龙川从望远镜上移开问一旁的王田香，王田香摇摇头【只听到她叫了一声龙川大佐。后面她没出声，属下也没看清嘴型。】

    顾晓梦坐在浴缸边缘，看着水龙头里流下的水，唇边绽开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

    龙川大佐，我一定，会杀了你。

    第二天发生的事和上一世没什么不同，当被告知吃晚饭的时候，顾晓梦啪的合上书，知道龙川肥原开始走第二步棋了。

    顾晓梦痛快的吵了一架，一是做戏，二，也是她需要一个方式来发泄一下，自从重生以来，她都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顾晓梦今夜只有一个目的，断了李宁玉对吴志国的关系。她知道两个人的渊源，因着一份救命之恩，吴志国便执拗的把自己的一切都系在了李宁玉身上。李宁玉心里有着一份愧疚，倒不是因为无法回应他那随一厢情愿但真挚热烈的感情，而是在明知道吴志国是这样对她后，仍然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而不得不利用他。

    顾晓梦要断了李宁玉这份愧疚。

    顾晓梦带头冲进李宁玉房间，李宁玉靠在桌边，旗袍领口微开，尽管顾晓梦有准备，也知道吴志国没有做什么，但还是气血上涌，只能忍着不回头，不去看吴志国那张脸。

    李宁玉被王田香带走之前，顾晓梦在她手上轻轻敲着【不要再说吴志国。】

    王田香带着李宁玉刚刚迈进东楼的时候，就有人匆匆跑来【处长，顾晓梦拿着刀进了吴志国的房间还锁了门！】

    李宁玉脚步匆匆小跑着向往楼上去。

    顾晓梦是在阳台上看到吴志国出了西楼，才出了自己的房间，手里拿着的是吴志国一直以来戴在身上，刚刚差点杀了王田香的那把刀。

    【有事？】吴志国吐着烟，瞥了一眼她手上的刀。

    顾晓梦哼道【吴队长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凑近吴志国【还是一样的，不自量力、自以为是。】

    吴志国猛地扣住顾晓梦的脖子，顾晓梦脸色不变，手里的刀几乎是同时刺破了吴志国的右胸口，鲜血顿时沾染了吴志国的衣服。

    吴志国有些惊讶，微微松开了手，顾晓梦捂着脖子说【吴志国你记住，是你欠她一条命，不是她欠你！】

    这时候门口传来拍门声，李宁玉不停的叫着顾晓梦的名字。顾晓梦走上前，伸手拔掉了那把刀，然后又扎在了自己的胸口。

    门打开的时候李宁玉看到的就是顾晓梦举刀刺自己的这一幕【晓梦！】

    顾晓梦攥住赶来她身边李宁玉的手，大半个身子的重量依在她身上，另一只手拔掉了刀【玉姐，我想回去。】

    【好，我带你回去。】李宁玉紧张的嘴唇有些泛白。

    顾晓梦走了两步又停下【吴队长，你没资格那么对她，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她不欠你，我也不想欠你，所以我还你。】

    吴志国愣愣的看着被丢在地上的刀，久久不能回神。​​​​

    第8章 【重遇8】

    ​​【愣着干嘛？叫医生！】李宁玉把顾晓梦扶回到床上，一转头看见也已经被吓到的王田香，冷着脸低声呵斥道。

    王田香匆忙的出去了，李宁玉转过头，顾晓梦正躺在床上看着她笑。李宁玉抿抿嘴，找出剪刀剪开顾晓梦的半边衣服，顾晓梦全程配合，只是一直带着笑意，好像现在躺在床上流血的人不是她。

    医生随后过来做了处理【没伤到要害，只是伤口有些深，所以出血量比较大。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好好休息就行了。】

    【王处长，吴队长怎么样了？】顾晓梦靠在床头，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

    【也有医生去了。吴队长怎么说也是男人，伤的自然没有你重。顾上尉，您对自己可真下得去手啊。】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最毒妇人心，王处长没听过吗？】

    【领教了领教了，那顾上尉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王处长，顾上尉受了伤，我留在这可以吗？】

    【可以。】

    王田香没有说话，龙川肥原的声音就响起来。几个人看过去，龙川肥原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顾晓梦一眼就看出那是监听器探测仪，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一些，第三步棋来了。

    【顾小姐还好吗？】

    【大佐您放心，我还死不了。而且我也相信，大佐没有得到想知道的答案前，也不会让我这么轻易的就死掉。】

    龙川肥原长叹了一口气【顾小姐带给我的惊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每次与顾小姐碰面，在下都不得不感叹，顾小姐可真是个难得的妙人。】

    【您过誉了。无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不也是只能呆在这裘庄里，听凭大佐您的差遣吗？】

    李宁玉站在一旁给顾晓梦摆弄着药，听着她和龙川肥原的对话，目光时不时看向顾晓梦。这长久以来，李宁玉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就连第一次见面的龙川，她都能隐约感觉的到他的一些心理和情绪。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顾晓梦，她却一点也看不透。她偶尔也能感受到顾晓梦的情绪，但李宁玉知道，那是因为顾晓梦没想隐藏自己。

    龙川肥原转身指向身后士兵手里的东西【这是监听器探测仪。】

    【多谢大佐。我和玉姐要休息了。】

    【顾上尉好好休息，尽快康复。】

    门被关上，李宁玉倒了杯水又回到床前【吃药。】

    【没有手了玉姐。】顾晓梦右手拿着药仰起头看着李宁玉，那眼神在李宁玉看了就是明晃晃的五个大字：我在装可怜。李宁玉的目光闪了闪【把药吃了。】

    顾晓梦撇撇嘴，仰头把几个药片送进嘴里，接着李宁玉就把水杯送到她嘴边。

    顾晓梦得逞的笑笑，甜滋滋的喝着李宁玉喂的水。

    吃完了药的顾晓梦起身要下床，李宁玉皱了皱眉头【你干什么？】

    【啊？】顾晓梦眨眨眼【检查监听器啊。】

    【我弄。】

    顾晓梦刚想说不用，就对上李宁玉不满的视线，火速的甩掉穿了一只的鞋靠回床头盖好了被子。

    李宁玉拿起探测仪在屋内转着，顾晓梦坐在床上看着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玉姐可能生气了。【玉姐，你在生气吗？】

    李宁玉的脚步顿都没顿，也没有抬头看她。

    【是在生我的气吗？】

    李宁玉扯掉屋子里最后一个监听器，连同之前的一起扔进垃圾桶，随后倒了水进去，依旧没有说话。

    【玉姐，你理理我啊！】

    【顾上尉自己就可以演一出戏，还需要其他人吗？】

    【玉姐……】

    【为什么这么做？】李宁玉在床边坐下。

    【玉姐说的是哪件事？】

    【你说呢？】看见李宁玉的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地方，顾晓梦就知道她在问什么。

    【我说了，我不想欠他。】

    【你本没有欠他。】

    【我不能看着他一点一点把你推进龙川的死亡陷阱里。】顾晓梦终于没了笑容【你和他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龙川不可能不知道。他现在做的一切，看起来是对你不满因爱生恨，可事实上你知道，他还是想救你。龙川这个人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些事他心里都清楚。所以，他做的越多，你和他的牵绊越深，龙川就越会怀疑你。】

    顾晓梦动了动【所以，我今天是在提醒他，他做的太多了。】

    【我和他没有关系。】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

    【为什么说谎？】终于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顾晓梦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因为我要你活着。】

    李宁玉紧紧盯着顾晓梦的眼睛，依然只是看到了真诚。所以，她的话是真的，不是为了敷衍自己而说的谎话。

    【不要再做那些事了，你会没命的。】

    【玉姐，在密码船上你曾告诉过我，谍报工作的生命是毁灭。在破译老鬼这项谍报工作上，总是要毁灭一些什么的。】

    【你可以不做这个毁灭者的。】

    【密码船上玉姐你还说过一句话：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其犹未悔。】

    李宁玉生平第一次嫌弃自己，怎么话那么多？

    【你没有问过我，我不愿意。】

    顾晓梦笑【玉姐也可以去做些什么事说些什么话，我不会阻止。所以玉姐，你也没办法阻止我。】

    你没有问过我。

    顾晓梦被这一句话拉回了那段怎么也过不去的过往。可是玉姐，你当初那样选择，也没有问过我，你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李宁玉第四次在顾晓梦的脸上看到了那样的笑【别笑了。】

    顾晓梦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

    【别笑了，很难看。】

    顾晓梦愣愣的看着李宁玉，慢慢红了眼眶。李宁玉向前动了动，轻轻搂过顾晓梦的脑袋放在了自己肩上，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玉姐……】顾晓梦没波及到的右手死死攥住了李宁玉的衣服，在那一瞬间痛哭出声。

    李宁玉也被吓了一跳，她感觉到顾晓梦是有些难过的，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当下她更迷惑了。

    顾晓梦作为船王的千金，从小锦衣玉食，无论是从什么方面来讲，她都不会是受委屈的那一个。可现在正伏在自己肩头把自己的旗袍都哭湿的人却实实在在的告诉她，这个年轻的姑娘，心里一定有着巨大的压力，甚至可能让人丧命。

    顾晓梦哭了很久，而且折腾了一天又受了伤，最后竟就这样在李宁玉的肩上睡了过去。李宁玉小心的把她放倒在床上，理了理她耳边的头发，久久的看着她。

    无论这个人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到目前为止，顾晓梦从未害过她。不止是这样，甚至还为了她不惜把她自己完全暴露给了龙川。

    从密码船上开始，这个人就在和身边的豺狼虎豹不停的周旋，李宁玉轻轻叹了口气，可终究，她只是个小姑娘，是她父亲宝贝了二十几年的、唯一的女儿。

    当夜，李宁玉就睡在了顾晓梦身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被顾晓梦的声音吵醒，打开床头的灯，顾晓梦双目紧闭，脸色通红，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此时她正用力的挥着手，嘴里不停的说着话。

    【玉姐、玉姐你别走……玉姐，不要吃……求求你不要玉姐……你别死，我求你……】

    李宁玉看到顾晓梦的伤口处又开始流血，甚至已经沾染到被子上，当下抓住她挥舞的手死死的按住。手臂不小心碰到了顾晓梦的脸，才发觉她正在发烧。

    【来人！来人啊！】

    很快就有把守的士兵破门而入，见到眼前的情景立刻转身去汇报，李宁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快叫医生来！】

    王田香带着医生赶到时，顾晓梦已经陷入昏迷，李宁玉就坐在一旁，眉头紧锁。

    是伤口引起的炎症，加上这么久以来精神紧绷的顾晓梦在今天短暂的卸下了所有包袱，生理和心理双重问题引发了高烧。医生给顾晓梦打了针，重新包扎了伤口，又留下一些药，确定没其他问题才离开。

    【李上校和顾上尉的感情很好。】王田香看着正在给顾晓梦盖被子的李宁玉。

    李宁玉声音平静【整个裘庄只有我和顾上尉两个女人，我不照顾她难道你来吗？】李宁玉转过身【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等顾上尉醒了，你还有没有命离开。】

    王田香缩了缩肩膀赔笑道【那辛苦李上校了，我就先走了，您早点休息。】

    李宁玉再没睡着，坐在顾晓梦身边看着她，一直回想着顾晓梦刚刚的话。什么叫求求你不要死？又不要吃什么东西？

    忽然有个念头从李宁玉的脑海里闪过，难道，顾晓梦心里那个大秘密，和自己有关？

    可李宁玉把自己从前的事想了好几遍，确认顾晓梦这张脸从来没有在记忆里出现过。就连与他父亲接触，也只是听他说有个叫顾晓梦的女儿。

    那么，顾晓梦口里的玉姐，是自己吗？早在得知顾晓梦要进情报科的时候，顾民章就已经和李宁玉说了顾晓梦的情况。如果是这样重要的一个人，顾民章不可能不告诉自己。

    除非，是顾晓梦向所有人故意隐瞒了这个人的存在，那这个人是谁？

    所以顾晓梦这样不余遗力的维护自己，是为了另一个人？可明知不是同一个人，还要用这样的大代价来保护，太傻了不是吗？

    更何况，自己就是龙川要找的那个中共地下党，老鬼。

    【玉姐……】顾晓梦又在叫这个人，李宁玉犹豫了两秒钟，伸手握住顾晓梦的手，贴近她的耳朵轻声宽慰【我在这，晓梦，我就在这。】

    语气是她自己都没觉察的温柔。

    ​​​​

    第9章 【重遇9】

    顾晓梦没再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李宁玉正坐在桌前写写画画，就听到顾晓梦哑着嗓子叫她【玉姐。】

    李宁玉忙来到床前，先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已经退烧了【还好。】

    【我想喝水玉姐。】

    【好。】李宁玉倒了杯水又回来，扶着顾晓梦坐起来【来，慢点。】

    【玉姐，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四十七分。】

    【我睡了这么久？】

    李宁玉给她掖好被角，去桌子上整理自己的东西【凌晨的时候你发烧了，医生过来给你打了针。】

    【我发烧了？】顾晓梦喃喃道【龙川有什么动静吗？】

    【你希望他有？】

    顾晓梦眨眨眼【说实话我挺希望的，他有动作我们才能见招拆招。他什么也不做才更让人不安。】

    【是你见招拆招。】

    顾晓梦津津鼻子，知道李宁玉还在耿耿于怀她的所作所为，随后想起了什么【玉姐，你帮我把我外套右边口袋的纸拿出来。】

    李宁玉闻言拎过顾晓梦的衣服拿出了她说的东西，疑问的看着顾晓梦。

    【麻烦玉姐帮我叫王田香过来。】

    【你要做什么？】

    【我待会告诉玉姐好不好？】

    脸色还很苍白的顾晓梦努力的安抚讨好，李宁玉实在狠不下心拒绝，转身出去了。很快，王田香就跟在李宁玉身后一起进来。

    【哎呦我的顾上尉，您可算是醒了！】

    【王处长，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了？】顾晓梦自然是知道王田香心里那点小九九，倒是也没有生气，还颇有些调侃的意味。

    【口误口误！】王田香倒是脸色一变，忙道歉【对不住了啊！】

    【王处长，让玉姐把您叫过来，是想请您帮一个忙。桌子上有个清单，可以的话，麻烦给我父亲打个电话，让他派人给我把单子上的东西送来。】

    【这......】王田香怔住【顾上尉，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我又没说让你私自去办这件事，你可以跟龙川大佐说啊。如果龙川大佐觉得不妥，大可以由你们准备。反正我这受了伤又生病，有些东西必须得要了。】

    王田香打卡那张纸看了看，确实只是一些日常用品，于是点头【好，我去请示大佐。】

    【麻烦王处长了。】

    李宁玉跟着又把王田香送出了房间。直到楼梯口【王处长，烦请您准备些清淡点的吃的。】

    王田香向顾晓梦的房间看了一眼，点头表示明白【好，我马上让他们送来。】

    看着王田香走了几步，李宁玉才又开口【顾上尉是顾船王的千金，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还请王处长以后注意些说话的分寸。】

    王田香扭头，只看到李宁玉转身回去挺直的背影。

    王田香很快就把吃的送来，李宁玉也没让她下床，把饭喂她吃了，只不过全程冷着脸。顾晓梦上一世她可是亲眼看见李宁玉给吴志国喂饭的，当时心里就酸的不行，这一世有了这样一个机会，顾晓梦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

    【吃饭！】李宁玉实在觉得顾晓梦的目光有些热烈，烧的她的脸有些发热【我脸上又没有吃的。】

    顾晓梦咽下一口粥，笑着说【玉姐，有个词叫秀色可餐，你不知道吗？】

    【顾晓梦！】

    【玉姐，你又生气了吗？】顾晓梦看着喂她吃了饭后就一直坐在桌边缝衣服，再也没靠近过自己的李宁玉问道。

    又？李宁玉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顾晓梦一眼【我没有。】

    【好吧那我换个说法，你不高兴吗？】

    【没有。】

    顾晓梦一口气梗在喉咙口，果断放弃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那我现在说我为什么给那张清单，玉姐想听吗？】

    李宁玉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说。】

    【我是要告诉龙川，我没问题了，他可以走下一步棋了。】

    李宁玉目光闪了又闪【顾晓梦，你疯了。】

    【玉姐......】

    李宁玉这次真的是有些生气了，她站起来收拾着桌子上的衣服【既然顾上尉已经没问题了，我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玉姐，玉姐你听我说完嘶......】顾晓梦有些着急的坐起来，不小心牵扯到伤口。

    李宁玉抬头，也再没顾上别的，几步迈过来，低头去看顾晓梦的伤。

    【玉姐。】顾晓梦拉住李宁玉在床边坐下，然后向前又靠在了李宁玉的肩上【我没事，就是扯到了一下。你不要生气，也不要不高兴。】

    软糯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李宁玉所有的不愉快一扫而空，声音也随之软了几分【伤真的没事吗？】

    【嗯。】顾晓梦伏在李宁玉的肩上点点头【玉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到底在计划些什么？】

    【玉姐，你现在愿意相信我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顾晓梦声音低沉了几分【但我希望你是相信我的。但你知道吗玉姐，除了你，我可以去探测任何人的想法，我都不怕。】

    【为什么？】

    【我不想。】顾晓梦顿了顿【我知道，你又要说，一个合格的谍报人员不应该说的话，但不想就是不想。】

    【我不说。】李宁玉忽然想起，顾晓梦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自己在她那里，永远有情份在【你昨晚烧的好厉害，说了一些东西。】

    顾晓梦原本还沉浸在李宁玉那句[我不说]里，忽然听到她后半句话，身体一僵，终于把头从李宁玉肩上抬了起来，有些紧张的抿抿嘴【我说了什么？】

    【你在紧张？还是害怕？】李宁玉自然是看到了顾晓梦眼里的不安。

    【我......】

    【你说“求你，不要吃，不要死”。】李宁玉盯住顾晓梦的眼睛，缓缓说出了最后两个字【“玉姐”。】

    顾晓梦呼吸一窒，少见的主动移开了目光。

    【你不打算解释吗？】过了很久两个人都再出声，还是李宁玉打破了这份沉默【你在叫我，还是再叫另一个人？】

    【如果你在叫另一个人，那么你有权对我保持沉默。如果是我......】李宁玉顿了顿【我不该知道真相吗？】

    【是你。】即使顾晓梦知道这样的坦白会让李宁玉更加的好奇，但她不想让她误会。顾晓梦活了两世，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玉姐。

    【不要吃什么？不要死又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当顾晓梦说昨晚她口中的玉姐就是自己的时候，心里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顾晓梦摇摇头【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说，对不起玉姐......】

    李宁玉虽然满是疑问，但倒是也没有生气，她长叹了一口气【没关系。可是晓梦，你会很辛苦。】

    是啊，守着这样一个骇人听闻、惊世骇俗的大秘密，没人可以说，也没人能理解，真的很辛苦。

    顾晓梦看到李宁玉眼里的心疼，当下又红了眼睛，偏了偏头没去看李宁玉【我眼睛痛，不想再哭了。】

    【晓梦，你一定会活着走出去。】

    顾晓梦没来及说话，敲门声就响了，王田香随后推门进来，顾晓梦自然是知道什么事。

    当李宁玉知道王田香的来意时，也是坦然的说可以去叫潘汉卿来。却在王田香走后露出一丝愁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下一秒顾晓梦温热的手就抵上了她皱起的眉，指尖轻动，缓缓的揉着【玉姐不要皱眉，都不好看了。】

    李宁玉愣了几秒后笑了，把顾晓梦的手拿下来握住【我已经不年轻了，是比不上你了。】

    顾晓梦摇头【才不是！在我心里，哪怕有几十几百个美女在，玉姐也是最好看的那个！】顾晓梦眨眨眼【笑起来就更好看！】

    【油嘴滑舌。】李宁玉没忍住，伸手刮了下顾晓梦的鼻梁，换来顾晓梦的傻笑。

    李宁玉挑挑眉，接着又摇摇头【傻。】

    第10章 【重遇10】

    晚上一外一内两张餐桌，都是明刀暗箭。顾晓梦脸色还是很苍白，李宁玉扶着她到楼下坐好【要吃什么告诉我。】

    顾晓梦笑笑【好！】

    顾晓梦看到自己家的车驶进裘庄大门，知道来的并不是父亲而是密斯赵。但她也没有见到密斯赵，就知道王田香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受伤的事告诉家里，否则即使来的不是父亲，也会见自己一面的。

    只是想来，这是王田香自己的主意，否则按龙川的计划，为了让父亲过来，大概会把自己说成快要死了。

    想到这的顾晓梦勾了勾唇角，这个王田香，说不定什么时候可以利用一下。

    【张嘴。】李宁玉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回过神的顾晓梦看着抵到自己嘴边的肉几乎是没考虑就张嘴吃掉了。

    【谢谢玉姐。】

    【没胃口也不能只喝汤。】

    【哦，知道了。】

    【李科长和顾上尉的感情好了很多啊。】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金生火举着手里的红酒杯笑着说。

    【谁让这个地方就咱们这几个人，不知道金处长和吴队长的关系有没有好一点？】

    【怎么？顾上尉觉得我和吴大队之间有问题？】

    【金处长说没有，那自然就是没有的。】

    【晓梦，张嘴。】李宁玉的声音再度响起。

    顾晓梦扭头去看李宁玉，虽然说着照顾人的话，但露出的确是那副冷漠淡然的表情。顾晓梦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咽下李宁玉喂的东西。

    算着时间，外面那群人是要进来了，顾晓梦看了看吴志国，不知道自己之前所说所做是不是有用，她实在是没把握。况且在这一世，吴志国要杀潘汉卿的行为，对整个大局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当然，前提是她得能救得了这个局。

    顾晓梦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胸口，暗暗叹了口气，希望吴志国能冷静一点，否则自己这个伤，即使能出了裘庄，一时半会儿也都好不了了。

    [你又想干什么？]李宁玉在她桌子下的手上敲着电码。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眨眨眼，讨好似的笑笑。

    李宁玉看她的样子就知道阻止不了她，只好再度敲下[你还有伤，小心]。

    时间越来越近，顾晓梦紧紧盯着吴志国。看吴志国的样子心里就知道，自己这个伤，看来只起到了让玉姐心疼的作用。

    在吴志国扣住王田香准备拔他抢的时候，顾晓梦猛地向吴志国撞了过去。吴志国一枪放空，子弹只打穿了潘汉卿身后的窗子。

    【吴志国！】顾晓梦此时半边身子压在吴志国身上，受伤那侧的手拿着一把餐刀横在吴志国的脖子上【你有完没完！】

    王田香一骨碌起来，连滚带爬的去捡自己的枪。

    顾晓梦此刻是真的疼到眼前发黑，就势把头垂在了吴志国的耳边，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想她活着就给我安分点......】

    李宁玉这边看到潘汉卿没事，抬头向吴志国顾晓梦的方向看过来，正好对上顾晓梦寻她的目光。但下一秒，顾晓梦就垂下了头，横在吴志国脖子上的刀也从手里滑落。

    【顾上尉？！】

    【晓梦！】

    李宁玉抛下潘汉卿跑到顾晓梦身边把她扶起来，却见下楼前换的衣服，胸前又是一片鲜红。李宁玉仰起头冷冷的看着吴志国，他一侧的手臂上还沾着顾晓梦的血。

    李宁玉只觉得自己的心疼的有些难受，语气十分薄凉【吴队长，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是白小年把顾晓梦抱上了楼，李宁玉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停下，转头对潘汉卿说道【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但是，如果你想走，就走吧，家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来看顾晓梦的还是那个医生，处理好之后也不由得叹气【伤口开始愈合又再度撕裂，难怪她痛晕过去了。再这么折腾，伤好了也要落下毛病了。】

    所有人离开后，李宁玉挪到顾晓梦的床边，低下头细细的打量。这个姑娘和她父亲形容的一样明媚，却又是不一样的沉稳。

    在李宁玉过往的生命里，她从未遇到过像顾晓梦一样的人，李宁玉得承认，自己被她吸引了，因为她的身上，有着和李宁玉一直以来追求的一样的光芒。

    顾晓梦睡得很熟，李宁玉给她掖好被角后转身出了门，下楼后径直走到钢琴前坐下。从登上密码船那天开始，她的情绪就一天比一天的不稳定，或许别人感觉不到，但李宁玉自己清楚。

    这么多年来，李宁玉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倒不是因为惧怕死亡，毕竟选了这条路，就是在与死神共舞，说不准在什么时候触碰到了死神的逆鳞，就会被他一起带走。

    李宁玉怕的更多的，是因为自己而连累同志，是在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无力解决也无力告知。而现在，她还怕，那个耀眼的姑娘因为自己，而被永远留在这里。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一并解决掉所有问题。不会连累，揪出内鬼，她……也不会死在这。

    李宁玉的指尖流淌着动人的音符，脸上却满是落寞。

    昨晚，那个人目光灼灼的对自己说：我要你活着。她做的一切也确实是这样，但是，就像她昨晚回答的，她不愿意。不愿意因为受自己连累而牺牲别人，更不要说，让她以命换命。

    顾晓梦不是第一个和李宁玉传达这样想法的人。

    [不想就是不想]。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白小年从楼上下来站到了钢琴边【顾上尉还好吗？】

    【在睡。】

    白小年点点头【李上校，我们做个交易吧。】

    白小年晃了晃手里的酒【我知道你对我、对这个裘庄有疑问，刚好我对李上校你也很好奇。你的一个秘密，换裘庄的一个秘密。】

    两个人在楼下交换着秘密，楼上，吴志国却是走进了顾晓梦的房间。

    吴志国没有开灯，凭借多年的杀手经验还是走到了桌边，靠在桌子上掏出烟。

    【玉姐会闻到。】说话的却是本应在昏迷的顾晓梦。

    【你没有昏迷？】

    【没有。】

    吴志国这次真的开始对顾晓梦产生好奇了。她撞他的那下可没留余地，伤口再度撕裂也是事实，但她居然瞒过了李宁玉王田香，甚至连医生都没察觉她没有真的昏迷。

    吴志国当然不会想到，这个顾晓梦早就不是他认为的那种千金小姐了。上一世，比这更煎熬更痛的事她都经历过了。就好像在她32岁那一年，被调任到上海特务机关工作，也被怀疑了，囚禁、下狱。虽然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她就被释放了，但在那一天里，她受到了三个人的刑讯。

    后来，她遍体鳞伤的被送回家。再后来，因为这件事，她成了特务机关的神话。所以，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没人知道，支撑顾晓梦撑下来的，是一个早就不再了人。

    【如果我昏迷，吴大队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

    【不知道吴大队问的是什么？】

    【伤。】

    【我说了，我不想欠你。】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与你无关。】

    吴志国把玩着手里没有点燃的烟继续说【说说今天。】

    就在不久之前，顾晓梦把餐刀横在吴志国的脖子上，在他耳边轻声说【想她活着就给我安分点！待会找机会来我房间我给你答案。】

    【我劝你暂时不要把精力放到潘汉卿身上，现在着急的是怎么活着出去。】顾晓梦都没有坐起来，还是保持李宁玉离开时的姿势【我知道，你不想她死，我也不想。所以吴队长，你真的要收敛一点，否则龙川只会越来越怀疑她。】

    顾晓梦喘了口气【今天这场戏，龙川没有什么大的收获，但也有一点线索，所以接下来他很可能要单独审讯了，大概率还会用刑。我相信，如果是吴大队你被抓去用刑，是能咬牙挺过来的。而且我猜，龙川真的会先抓你。】

    【然后。】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要委屈吴大队一些日子了，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推任何人出来。只要你能坚持两天，我就能让她活着出去。】

    【我凭什么信你？】

    【你只能信我。】

    【没事我走了。】

    吴志国转身就要走，顾晓梦又再次开口【如果你坚持不下去也没关系，就和龙川说，我说老鬼。】

    第11章 【重遇11】

    李宁玉确认了自己心中的一个想法，缓缓走上楼回到了顾晓梦的房间。她一推开门顾晓梦的声音就响起【玉姐。】

    【你醒了。】李宁玉打开灯走过去看顾晓梦【疼不疼？】

    【不疼了。玉姐你受伤了没有？我看见潘汉卿推你了。】

    李宁玉好气又好笑，还带着心疼【你都什么样了，还有心思管他是不是推我！】

    顾晓梦津津鼻子【不管！他推你，等我门出去了我还打他。】

    【你......】李宁玉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去给顾晓梦倒水，却看到桌上多出了一根香烟，吴志国抽的香烟。脑子里迅速回想了一下晚餐时的情况，很快就明白了一切。

    李宁玉转过身举着那支烟【原来顾上尉还吸烟。】

    顾晓梦立刻眼前一黑，脸也有些黑了，该死的吴志国，他是故意的！

    【玉姐......】

    【玉姐我只是告诉他以后别那么疯......】

    【还在撒谎？！】李宁玉冷哼一声【这么简单还用顾上尉你装昏迷？掩了这么多人的耳目就为了说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玉姐，我以后再和你说行......】

    【以后你也不用说。顾上尉运筹帷幄，躺在床上不能走动还能排兵布阵。我不过是一个兵而已，到时哪里用得上，顾上尉安排就是了。】

    李宁玉一口气说了一堆话，喘口气接着说【想来以顾上尉的能耐，现在也用不到我什么，那我就回自己的房间了，顾上尉好好休息。】

    李宁玉头也不回的离开，顾晓梦怎么叫也没能留住她，最后顾晓梦只能咬牙切齿的喊【吴志国！我杀了你！】

    声音倒是没多大，但真个二楼也都听见了。吴志国毫不在意的吞云吐雾，甚至连心情都好了很多。

    李宁玉是关门的时候听到的顾晓梦的喊声，手里动作一顿，随后也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关上了门。

    可说到底，李宁玉还是没忍心留顾晓梦一个人，在房间忙完自己的事，还是去到了顾晓梦的房间。然而刚刚关好门转过身，就看到顾晓梦一手捂着胸口，已经挪到了屋子中央。

    【玉姐，你怎么才来啊。】

    李宁玉忙走上前扶住她【你做什么？】

    【我要上厕所。】

    【......】李宁玉顿时有些尴尬【那......你自己，没问题吧？】

    虽然伤口不浅，又撕裂过，只要动一下整个上半身都会跟着疼。可其实顾晓梦其实可以忍的。

    但现在她一边被李宁玉扶着往厕所走，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睡裙，瘪着嘴说【我这衣服太长了，好像不行。玉姐你能帮我提着吗？】

    李宁玉原本还在打量顾晓梦的睡裙，听到她的话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的看着一脸可怜兮兮的顾晓梦。

    李宁玉最后还是跟着顾晓梦一起进了厕所，好在这个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当时最先进的，包括马桶。李宁玉背对着顾晓梦，一只手还背在身后提着顾晓梦的裙子，当下只觉得自家的脸连同脖子都烧了起来。

    顾晓梦倒是不在意，看到这么窘迫的李宁玉还有些想笑，但是她拼命忍住了。不然以她玉姐的个性，今晚她注定就要一个人睡了。

    【玉姐你还生气吗？】

    两个人躺在床上，顾晓梦被子下的手私下摸了摸，然后抓住李宁玉的手。

    【我是不是生气，和顾上尉有关系吗？】话是这么说，声音里也没有情绪，但李宁玉还是默认了顾晓梦的行为。

    【明知故问。】顾晓梦自己笑声嘟囔。

    【顾上尉是觉得我耳聋吗？这么近的距离还奢望我听不到你的话？】

    【玉姐，我是和吴志国说了点事。】顾晓梦往李宁玉一边挪了挪【今天的鸿门宴虽然对龙川肥原有点用，但他依旧抓不到我们什么。所以我猜，王田香那套应该很快就会派上用场了。我只是和吴志国说，如果他真的被王田香抓进去了，让他能撑几天撑几天，什么也不要说。后续的我会安排。】

    【你会安排什么？你怎么安排？用命安排吗？】李宁玉的声音越发的冷了。

    【没有没有！】顾晓梦忙否认【我没有这么想，但具体的我还不能说，只能告诉玉姐你，我心里那个大秘密就是我最大的底牌，我保证，我不会输。】

    这是顾晓梦第一次主动提到她心里的秘密，想到她昏迷时一直叫自己，李宁玉的精神也慢慢松懈下来。

    【我说完了，轮到玉姐你了。】

    【我？】

    【嗯，那个潘汉卿，根本不是玉姐你的丈夫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在晚餐的混乱中，玉姐你的旗袍领口开了一点，但他看到后却马上转移了目光。这不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态度。】

    【难为你那种情况下还能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那就是我说对了？】

    【嗯，他是我的亲生哥哥，原名李铭诚。】

    【你哥哥和金处长是不是认识啊？我看到金处长看了你哥哥很长时间。】

    【有用吗？】

    【什么？】顾晓梦等了很久没有听见李宁玉说话，正疑问的时候忽然听见她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哥是谁，对你所说的那些后续的安排，有用吗？】

    顾晓梦抿抿嘴，怎么也没想到李宁玉居然会这么问，一时间又开始有些鼻酸【不一定，如果不不想说就不说。】

    不想就不要。

    李宁玉太久没有听到过有人和她这样说了，久到她已经没有记忆了。不知道为什么，李宁玉能在顾晓梦身上获得一种被偏爱的优越感。

    顾晓梦为了她的骄傲杀了森田，为了她的脸面打了“潘汉卿”，为了保护自己和龙川说谎，为了扯断自己与吴志国的牵扯毫不留情的刺伤自己，又为了救“潘汉卿”把自己弄得更惨。现在还和她说“不想说就不说”。

    【他曾经的徐增恩手下最高级的间谍，代号青灯。后来接到命令去刺杀中共地下党陆训章的时候任务失败，他也是那一次和金处长相遇的。在那之后他渐渐失去了徐增恩的信任，后来叛逃，更名为潘汉卿，成为了大使馆的翻译。】

    【你哥可太厉害了。人家叛逃的间谍都隐姓埋名，能不露头就不露头，他可倒好，还成了大使馆的翻译。】

    顾晓梦又往李宁玉一边挪了挪【不过玉姐，我能发现的事龙川也可能会发现，你要早做准备。】

    李宁玉自然知道顾晓梦在说什么，轻轻应声【嗯。】

    【这个秘密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对玉姐来说却有很大用，玉姐这么聪明，我相信到时候会利用的很好。】

    【谢谢你晓梦。】

    【谢我什么？】

    李宁玉没说话，只是把顾晓梦的手握的更紧了几分。

    顾晓梦反应过来【你不用和我说谢谢，不管我做了什么，都因为玉姐你，它们才有意义。】

    这沉甸甸的话顾晓梦轻飘飘的说出口，却如排山倒海般向李宁玉压过来，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让顾晓梦，活着走出裘庄。

    【玉姐。】这是顾晓梦第三次往李宁玉一侧挪。

    【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就是要挨着你。】

    李宁玉用力捏了捏我在手心里顾晓梦的手指【睡吧。】

    李宁玉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顾晓梦轻轻叫她，她都没有反应，却没见到李宁玉悄悄扬起的嘴角。

    但很快李宁玉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感觉到自己脸颊传来一阵湿热，直观的感受告诉她，顾晓梦刚刚亲了她。一时间李宁玉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很快就听到顾晓梦自言自语道【玉姐晚安。】

    李宁玉没有睁开眼睛，努力消化着这一切，让她觉得心惊的是，除了有些惊讶，自己并没有感觉道任何反感和不适。

    一个谍报人员是不能被感情左右的，尤其对于李宁玉这样的人来说，她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没权利也没资格去享受那些富足的精神生活。尽管现在她不能准确的破译顾晓梦和她自己的想法，但那都是十分危险的。

    李宁玉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第12章 【重遇12】

    ​​李宁玉的生物钟很准，天刚亮不久她就醒了，睁开眼睛反应了一下，想起这是顾晓梦的房间。自然就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一时间身体有些僵硬，这才感觉到自己右边肩膀上的重量。

    偏了偏头，顾晓梦贴住她的右臂，额头正抵在她的肩上，睡的还很熟。散开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从李宁玉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鼻子和微微张开的嘴。顾晓梦呼吸的热气透过李宁玉单薄的睡衣沾染到皮肤，而被子下自己的手依然被她紧紧握着，李宁玉觉得手心在出汗。

    但顾晓梦看起来没有要醒的样子，李宁玉也不敢动，默默转回头看着窗子的方向，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不偏不倚的照在顾晓梦脸上。

    顾晓梦不满的哼了两声，在李宁玉的肩膀蹭了蹭，李宁玉想了想，抬起手挡住了阳光。

    好在顾晓梦没有再睡很久，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口叫【玉姐……】

    李宁玉在顾晓梦睁眼前放下已经酸的有些颤抖的手，决定当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轻咳了一声【睡醒了？】

    【早上好玉姐。】

    【不早了。】瞥了一眼还贴在她身上的人，李宁玉抽了抽自己被握住的手【放开。】

    顾晓梦听话的撒开手，看着李宁玉下床，甩了甩左臂，抱起自己的衣服往浴室走去【你也起来吧，该吃早饭了。】

    顾晓梦眯着眼睛看着李宁玉的背影，歪了歪头，刚好挪到已经变换了位置的阳光照射处，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当下笑的开心。

    等顾晓梦也收拾完，李宁玉带着顾晓梦往楼下走【谢谢玉姐。】

    【谢什么？】

    【谢谢玉姐让我这个病号多睡了一会儿。】

    李宁玉抬眼看了她一眼【顾上尉如果没事，我今晚就回自己房间了，也可以睡个好觉。】

    【玉姐跟我一起睡不好吗？】

    李宁玉给顾晓梦拉开椅子【睡不好。】

    【哈哈哈哈，晓梦啊，李上校好歹是个科长，到了裘庄，到成了你的专职保姆了。】金生火笑着说。

    【玉姐可不是我的保姆！】顾晓梦反驳道【我可舍不得玉姐做保姆。】

    【吃饭。】李宁玉瞥了顾晓梦一眼。

    【好的玉姐。】

    李宁玉暗暗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饭吃到最后王田香走了进来，顾晓梦长叹了口气【王处长，您有事，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办吗？不能让我们好好吃个饭吗？】

    【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该吃吃。】王田香笑嘻嘻的坐到了最前面的位置【看顾上尉的精神头，伤是没什么大碍了。】

    【托您王处长的福，死不了。】

    【王处长，您有什么事儿就说吧。】金生火点燃了一根雪茄。

    【是这样，龙川大佐呢，准许各位给家里写封家书。】

    【家书？都这会儿了，别是遗书吧！】白小年拍了拍衣服，靠在了椅背上。

    【王处长，找理由也找个好点的吧？写家书？我看验笔迹才是真吧。】顾晓梦也把手里的勺子扔回碗里。

    【好，既然这样那我也就说明白了。前几天我们抓到一名中共的间谍，老汉，刚刚从她手里截获了一封情报，出自老鬼的手笔。】王田香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看了几个人一圈【所以，就麻烦各位了，写什么无所谓，重要的是，用自己的书写笔迹。】

    【好，那我就上楼，好好完成王处长交代的功课了。】白小年先离开。

    李宁玉没有再去顾晓梦的房间，她当然知道王田香所说的那份情报是怎么回事，有些无力的扶了扶额，她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组织，要怎么把这么多重要消息送出裘庄这个牢笼呢？

    虽然预料到迟早会遇见现在这样的情况，那封所谓被截获的电报就是后手。可从心底，李宁玉不愿意让任何人做这个替死鬼。

    顾晓梦的声音响起，随后自己的门被推开【玉姐，王田香给我的那只笔是坏的，你说他人是坏的东西也是坏的。我记得你进裘庄的时候多带了一支钢笔是不是？】

    李宁玉闻言没有多想，从抽屉里拿出钢笔，又在半空中缩了一下手【哎，这可是我的旧钢笔，这用笔人的书写习惯……】

    【哎呀！】顾晓梦伸手拿过钢笔【我不怕。我一直说让玉姐相信我，我自然也是相信玉姐的。再说，龙川和王田香这个行为就很多余啊，如果我是老鬼，早就模仿一个人的笔迹，让那个人当我的替罪羊了。】

    李宁玉饶有兴趣的仰起头看着顾晓梦【哦？那你会选谁呢？】

    【吴志国！】顾晓梦哼道【谁让他对你心怀不轨！】

    【顾晓梦……】

    【我回去写字啦！】

    李宁玉看着顾晓梦出门，低下头轻轻一笑，暂时放下了心里的纠结，做起自己的事来。

    顾晓梦出了门却是去了吴志国的房里，吴志国已经写好的纸就放在桌上，看到她进来，平静的移开了目光。

    【吴大队，接下来就辛苦你两天了。】

    【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顾晓梦手里把玩着李宁玉的那支钢笔【如果你不想坚持，就推我出去。如果你不相信我，也可以推我出去。如果吴大队都挺过来了，那么，假如什么时候，有人当着你的面指认我，你也跟着指认我就行了。】

    吴志国定定的看着顾晓梦【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能把她的旧钢笔给我用的关系。】顾晓梦扬了扬手里的钢笔，转身出去了。

    很快，吴志国就被王田香带走了。

    龙川站在刑讯室的二楼看着王田香的审讯，转身去找了李宁玉。

    偏偏顾晓梦也在李宁玉的房间，正坐在圆桌前桌前在一张报纸上画着整个裘庄的素描。李宁玉坐在桌子后算着美金汇率，看龙川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

    【顾小姐的素描很不错。】

    【是吗？】顾晓梦拿起报纸看了看【很像吗？】

    【很像。】龙川点点头【不过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我相信。这世间的事都是有两面性的，人也是有两面的，甚至更多面。就像每个人都有过去，和现在，还有将来。我的过去嘛，说实话倒是很刺激。不知道龙川大佐的过去，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

    【顾小姐似乎对鄙人的经历很有兴趣。】

    【是啊！】顾晓梦笑【身为一个谍报人员，其实是很矛盾的。这好奇心吧，不能太重，也必能没有。我对大佐好奇，大佐对我就不好奇吗？】

    龙川点点头【受教了。】

    【大佐严重了。】

    【李科长是我见过最镇定的人。】龙川把目光转向了李宁玉。

    李宁玉收好报纸抬起头【这是一个谍报人员的基本素养。】

    【李科长就不好奇吴大队都说了什么？】

    【好奇心对于一个谍报人员来说确实很重要，但我认为，什么时候有好奇心才更重要。】

    【李科长，真是个美丽，又危险的女人。】

    【这应该取决于龙川大佐您的态度才对。您把身边人当成敌人，那么，每个人都是危险的。在这个裘庄里，危险的又岂止是李科长一个人。就像对我们来说，您，一样也是个聪明，又危险的男人。】顾晓梦走过去双臂交叉靠在了桌边。

    【李上校，如果吴志国就是老鬼，你们，就可以安全的回家了。】

    【大佐不用试探我，他是不是老鬼与我无关。如果他是，那我就要恭喜大佐了。但我还是坚持我最初的观点，吴志国是老鬼的可能性很低。】

    【为什么？】

    【他杀气太重。二，老鬼不会用自己的笔迹去传递情报，这是常识。】

    龙川挑着眉点了点头【好，辛苦二位，告辞。】

    龙川转身离开，关门的时候听顾晓梦开口说【玉姐，这人啊，一旦有了秘密，就太累了，你说呢？】

    【太累，没意思。】顾晓梦坐回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李宁玉也感觉到到了，她把报纸收回抽屉，看着顾晓梦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龙川的事？】

    【是啊。】

    【那你刚刚是在做什么？】李宁玉的声音又冷了下来，她能感觉到刚刚顾晓梦说出那番话的时候，龙川身上的冷意。

    【试探。不只是我，玉姐你，还有龙川肥原，不都在试探吗？】

    【如果你掌握了他的秘密，又是他不想被知道的，你刚刚就是在找死！】

    【他不确定。】顾晓梦摇摇头【玉姐，这里面的五个人，如果最后只能活一个，你说谁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李宁玉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你心里一定清楚，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只有我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性最大。所以，在龙川肥原不能确定我知道些什么的时候，他不会动我，更不敢杀我。】

    【杀你们，他都可以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但是他心里清楚，一旦他杀了我，他就不能保证自己到最后也能毫发无伤。】

    【那件事很重要？】李宁玉毫不例外的再次服软妥协。

    顾晓梦点头【很重要，会要了他的命。所以玉姐，你不要问。】

    【你不想说就不说。】这是之前顾晓梦说给李宁玉的话，李宁玉又说给了顾晓梦。

    【玉姐。】顾晓梦站起来抱住李宁玉，脑袋还是放在了她的肩上。

    李宁玉站着没动，无奈的笑笑，顾晓梦抱她，可真的是越来越顺手了【怎么？】

    【好累哦。】

    【今晚早点睡。】李宁玉抬起手拍了拍顾晓梦的背。

    【玉姐，我一定会让你活着走出裘庄的。】顾晓梦在李宁玉的肩头蹭了蹭闷声说道。

    李宁玉愣了一下，苦涩一笑，还是轻声回答【好，我相信你。】​​​​

    第13章 【重遇13】

    顾晓梦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门边静静的等，不久后就听到王田香带人上了二楼，敲开了李宁玉的房门。

    顾晓梦又到阳台上，看着李宁玉在王田香和几个日本兵的包围下往西楼走去。在即将迈进西楼的时候李宁玉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了顾晓梦的阳台。

    顾晓梦小幅度的招招手【玉姐，我自己没办法擦药，你快点回来。】

    李宁玉低下头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走了进去。

    走进地下监狱，李宁玉就看到被绑在正中间，已经伤痕累累的吴志国，目光微微有些闪动，但还是没有多看，走到龙川面前坐下。

    面前的矮桌上是一副扑克牌，李宁玉缓缓开口【大佐还真是好兴致。】

    【李科长，刚刚就在那。】李宁玉顺着龙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张刑讯用的椅子【一个老妇人交代了一件事，与李科长有关的事。】

    李宁玉看着龙川给两个人分发扑克牌【我以为龙川大佐只对顾晓梦感兴趣。】

    【美丽的女人，总能引起男人的兴趣，在下也是个俗人。】

    【那像您这样的俗人，可不多见。】

    龙川翻开自己的第一张牌【李科长，你的佣人交待，是你吩咐她把你，和你丈夫的衣服分开来洗的。】

    【我不喜欢他身上的气味。】李宁玉也跟着翻开了一张牌。

    【家宴当晚，你去扶你所说的那个丈夫的时候，他是什么表现，李科长应该不用我明说吧？】

    李宁玉冷笑一声【他推了我，怎么了？】

    【不不不，不仅仅是这样。】龙川走到李宁玉身边弯下腰【当时李科长穿的衣服，最上边有一颗扣子开了，而你那位丈夫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却是扭过了脸。】

    【大佐到底想说什么？】

    【吴队长的功劳确实有杀蒋不杀共的嫌疑，但情报处很多人都说，吴队长之所以爬的这么快，都是李科长提供情报的功劳。】龙川继续翻牌【对此，李科长不想说些什么吗？】

    【我只是按规矩办事，把消息报告给张司令。大佐这个问题，只有张司令可以回答。】

    依照龙川的手段，“潘汉卿”这个假丈夫的身份是瞒不下去的。而以“潘汉卿”的素养，从裘庄出去的那刻就已经知道李宁玉处于什么样的状况里。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对峙，李宁玉没漏一点破绽，丝毫不落下风，但心里却是感叹顾晓梦的先见之明。哥哥身份的暴露其实无关裘庄大局，李宁玉早在把真相告诉顾晓梦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意识。

    王田香匆匆从外面进来，说潘汉卿跑了，同时给他们的人带来了很大的消耗。王田香看了看李宁玉【我们去搜过了，潘汉卿没有在你家里留下任何字迹，我们也打电话给英国驻华大使馆，也没有找到潘汉卿留下的字迹。】

    【大佐，老鬼一定就是潘汉卿，是他模仿吴志国的笔迹写的，这样一来，既可以除掉吴志国这个奸夫，又能陷害李科长。】

    李宁玉跟着龙川翻完了除了底牌外的所有牌【龙川大佐相必早就意识到，我与潘汉卿根本就不是真的夫妻，既然如此，吴志国又怎么会是潘汉卿的情敌。】

    李宁玉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一手习惯性的搭在另一条手臂上【潘汉卿，原名沈登峰，曾是徐恩曾的高级间谍，代号青灯，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民国二十四年，他假死逃往上海，化名潘汉卿，成为徐阁森大使的高级翻译。因为背叛了徐恩曾，所以我们对外以夫妻相称，徐恩曾绝不会想到，他收下叛逃的间谍会是我这个亲生妹妹的丈夫。】

    【这倒是可以解释你们二人家里的种种不合理。但是，李上校又怎么证明，他不是背叛徐恩曾成为共产党后才来到了这里。】

    【相必大佐的精力，都用在和自己人的周旋上了。】李宁玉长出了一口气【共产党，是绝不会接受这样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投诚的。】

    【有道理。】龙川点点头【既然这样，共产党也就不会接受他的妹妹。恭喜李科长，你的嫌疑解除了。】

    【那还真是可惜，我的嫌疑解除了，吴队长就不能从这刑架上下来了。】李宁玉起身，在离开前先翻开了自己的底牌【我赢了。】

    龙川随后也翻开了自己的底牌，果然输了，一时间感叹不已【吴队长，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她了。如果我每日都在与死神决斗，相信也一定会爱上这朵盛开在地狱之火中的曼陀罗。】

    吴志国满脸血迹，看着龙川肥原呵呵的笑出声。

    李宁玉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先去敲了顾晓梦的门，但却没人回应。李宁玉有些疑惑，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之前顾晓梦硬塞给她的备用钥匙。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李宁玉叹了口气，不用想也知道，顾晓梦这会儿一定在她的房间里，她是不是也太顺其自然了一点。

    但是李宁玉能说不吗？

    想到顾晓梦瘪着嘴委屈巴巴看自己的样子，李宁玉再次叹了口气，她不能。

    锁好顾晓梦的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正要打开门，忽然听到顾晓梦很是惊慌的叫了一声【玉姐！】

    李宁玉停住动作，目光复杂的看着手里的钥匙，随后放进了口袋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李宁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顾晓梦，脸色确实是有些难看，但她也没问，只是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问【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等你啊！】顾晓梦歪歪头【你说了给我擦药的。】

    【那是你说的。】

    【行吧！】顾晓梦略显无奈的说【那我自己擦。】一边说一边解着自己的扣子，眼看就要把整件衬衫都脱了下来。

    【顾晓梦！】本已经坐下的李宁玉腾的站了起来。

    【那你说你要不要给我擦？】

    【无赖！】李宁玉嘴上这么说，还是拿起放在桌上的药【衣服穿上！】

    【哦。】顾晓梦把扣子一一扣上，只留下了最上边几个方便涂药。

    【玉姐，龙川找你说什么了？】

    【顾上尉神机妙算，猜不到吗？】

    【玉姐你是在跟我算账吗？】

    【算账？】李宁玉示意顾晓梦把扣子扣好【顾上尉，顾船王的掌上明珠，我有资格跟你算账吗？】

    【……】顾晓梦哭笑不得，她怎么觉得眼前这个玉姐有点不对？这是她的玉姐吗？

    【看着我干嘛？】

    【你是我的玉姐吗？是不是龙川刚才掉包了？】

    【差不多行了啊顾上尉。】李宁玉斜着眼看了看顾晓梦。

    【所以到底说了什么？】

    【我哥哥。】

    顾晓梦点点头，正想说一句〖我猜也是〗，但对上李宁玉的目光就把话咽了下去。

    李宁玉看她的表情就猜得到她大概要说什么了，虽然很多疑惑却也没说出口。

    晚上，顾晓梦就赖在了李宁玉的房间，而这会儿，白小年已然在龙川的监牢里了。

    李宁玉显然有些思绪不宁，在之前与白小年的对话中，她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根据她之前掌握的种种信息表明，自己的下线，已经被龙川抓住的老汉，也就是白小年的青梅竹马何剪竹。

    李宁玉又有些泄气，自己现在这样的状况，连自己都救不活，还想着要救别人，太异想天开，也太自不量力了。

    【玉姐，你说白秘书会是老鬼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不是。】

    【为什么？】

    【你看，从密码船到现在，无论是和我们一起陷害指证金圣贤，还是跟龙川举报金生火，还有他和金生火演戏，想的都是自己能活。】

    【谁不想活呢？】李宁玉轻声说【那你认为谁是老鬼？】

    【我啊！】

    李宁玉呼吸一窒，声音陡然间冷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龙川肥原心里，大概已经倾向我了。】

    【你少说话，少挑衅他，就不会这样了。】

    【玉姐你一定感觉到了，其实从始至终，龙川最大的怀疑始终就是在咱们两个人身上。刑讯吴志国也好，夜审白小年也好，都是他的手段而已。】顾晓梦从平躺转向对着李宁玉侧躺【所以，与其等他先出招，不如我主动，让他不得已必须出招。】

    李宁玉很久才又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顾晓梦的心一紧，身体往李宁玉一边缩了缩，声音沉了几分缓缓开口【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人。】

    其实顾晓梦懂这种感受，就像上一世她对李宁玉的感觉一样。

    上一世，李宁玉总是能一眼就把她看透，她能知道的、了解的，都是李宁玉想让她知道和了解的事。而那些被李宁玉隐藏的起来的，都是在顾晓梦永远失去她之后才渐渐明白。

    而这一世的自己对于李宁玉来讲，就是这样的。一个聪明绝顶被所有人称为天才的人，却偏偏看不透自己这个年纪轻轻阅历浅薄的人。

    可李宁玉是个温柔的人，如果自己不想说，她就不会问。这也是顾晓梦为什么坦然的告诉她自己有底牌的原因。

    而选择告诉李宁玉，顾晓梦还有自己的私心，她等着看那一个结果。

    第二天白小年被送回来，虽说王田香没下多狠的手，但白小年从来都没受过刑讯，还是伤的不轻。

    顾晓梦在静静等着龙川的下一步棋。

    王田香带着几套衣服进来，一脸的笑意【吴志国招了！】

    顾晓梦不屑的笑笑，但还是故作高兴的笑着说可以回家了。

    【龙川大佐说最近委屈大家了，所以今晚七点半有个庆功宴，这是为诸位准备的衣服。】

    还是上一世那条白色的长裙，顾晓梦一边翻看一边听着王田香和金生火白小年周旋。

    【玉姐，你看这裙子这么长，太俗气了，你帮我改改吧？】

    【我又不会改。】

    【就改改，改短这么多，肩的地方再收一收。】

    【我不是顾家的裁缝。】

    【可你是玉姐啊！】顾晓梦津津鼻子【肩的地方不缩，我的伤口就遮不住了，那多不好看啊！或者我就只能穿这身军装，你闻，特别臭！】

    李宁玉看着顾晓梦伸到自己面前的胳膊，又听到顾晓梦奶声奶气的叫了自己一声〖玉姐〗，当下无奈的勾勾嘴角，站起来拿着顾晓梦的衣服转身上楼。

    【玉姐你最好了！】顾晓梦笑着抱起给李宁玉准备的衣服跟了上去。

    第14章 【重遇14】

    【玉姐，你说吴志国真的招供了吗？】

    【我不知道。】

    【其实你也不信是不是？】

    李宁玉没回答。

    【玉姐，要是最后，真的查出来我是老鬼，你会怎么办？】

    李宁玉停下动作抬起头【我不做这种无意义的假设。】

    【可是你也不能否认，真的就会存在这样的情况啊！】

    【如果你就是，要怎么处置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会救我吗？】

    【不会。】

    【为什么？】

    【人生于我，不过是个数学模型，公式已经确定，要怎样的结果就输入怎样的数据。感情，只会是它的干扰项。】李宁玉剪断线头【无论是我之前的两任丈夫，还是吴志国，我对他们都没有任何感情，没有爱，也没有恨。一旦他们没有了利用价值，我就会离开，不会怀念，也不会愧疚。感情，不过是弱者的借口。】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因为，你一直企图用感情来干扰我。】这个时候的李宁玉，仿佛又回到了她们最初见面时，冷淡的没有一丝温度。

    顾晓梦毫不在意的笑笑【那玉姐，你被我干扰了吗？】

    李宁玉错开目光【没有。】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起身把针线盒收在床头的抽屉里【那我相信，玉姐不会是老鬼。】

    李宁玉转过身看着顾晓梦，什么都没说。

    顾晓梦站起来【因为我听说，共产党都是一群很有人情味的家伙。】

    这是在说自己没有人情味？李宁玉有些无奈。

    顾晓梦抱起衣服就要离开【我就不在这看玉姐换衣服了，等着玉姐惊艳我。】走到门口顾晓梦忽然转过头，脸上原本放肆的笑又变成了能触动到李宁玉的那种【我希望玉姐真的就是你自己说的那种人。】

    尽管见过李宁玉太多的样子，顾晓梦还是被一次又一次的惊艳。目光悄悄转向龙川肥原，见他也直勾勾的盯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李宁玉。

    顾晓梦抢在龙川肥原前面拉住了李宁玉，把她带到椅子上坐下【玉姐，你太美了。】

    李宁玉看了顾晓梦一眼，没说话。

    听着龙川肥原假惺惺的一番说辞，顾晓梦真的觉得有些无聊。直到他非要跟自己和李宁玉喝酒。

    【大佐，您也要体谅一下李科长，这样，我替她喝。】说完也不等龙川说什么就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这红酒不能干杯，兴之所至，失礼了。】

    龙川也不好再纠结，与几个人推杯换盏的喝了一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几个是什么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

    【龙川大佐，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很久了。】顾晓梦这会儿已经喝了好几杯酒了，眼神有些朦胧。

    【请说。】

    【这几天与大佐相处，觉得您是个博学的人，而且又能发现美，不知道您是不是家庭幸福美满？】顾晓梦问完又自顾自的回答【我觉得一定是，您家里一定有一位美丽善良、贤良淑德又善解人意的夫人，您才能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龙川没回答，紧紧盯着说完话就给自己倒酒、喝酒的顾晓梦。直到王田香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才起身，说有工作处理要先行离开。

    龙川肥原走到门口又转过身看顾晓梦，她依然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全然都是醉态。

    顾晓梦从下了楼就看到厅里的角落有人，知道那是已然叛变的中共地下党老鳖。于是她故意碰掉了旁边的杯子，引来老鳖近身，一眼就看到了上一世出裘庄后潘汉卿所说的他留在破草帽上的印记。顾晓梦摇摇晃晃站起来【来，把这些给我收了，还有这个！】说着把李宁玉眼前的碟子推了推。

    顾晓梦凑到王田香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骂他，惹的王田香暴躁不已，聚会最后不欢而散，李宁玉也扶着顾晓梦上了二楼。

    把顾晓梦扶上床安顿好，李宁玉怜爱的看着她。她知道下午顾晓梦离开自己房间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早在很久以前，除了身份，李宁玉在顾晓梦面前就把她自己暴露的干干净净。所以她才总是问：你是什么人，但李宁玉从没想得到过答案。

    下午，顾晓梦问如果她被确认是老鬼，自己会不会救她，李宁玉说不会。顾晓梦问她是不是已经用感情干扰到了自己，李宁玉回答没有。

    但李宁玉自己清楚，无论她最后会不会被龙川查到地下党的身份，自己都不能全身而退了。

    她怎么会不救她呢？

    【玉姐……】顾晓梦迷迷糊糊的说着醉话【玉姐你、你相信我……玉姐……】

    李宁玉给她掖好被子，软着声音应道【好，我相信你。睡吧。】

    李宁玉关上门的那刻顾晓梦就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除了伤口有点痛。她知道这是龙川的试探，表面看是在试探所有人，可真正的目标还是自己和李宁玉。

    上一世龙川对自己其实并没有很怀疑，这一世，因为自己的有意为之，才把龙川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一部分。顾晓梦也知道，要想让龙川完全打消对李宁玉的怀疑是不太可能的事，所以她只能铤而走险，一点一点的去试探龙川关于过去的底线，以此来扰乱龙川。

    至于底牌，现在还不是全都展示给龙川看的时候。

    第二天，王田香以吴志国没有画押为由让他们轮流出去，李宁玉还是拒绝，顾晓梦依旧让王田香给家里打电话，让顾民章开车来接，得到的回复还是一样。

    顾晓梦说不回去了，但又让王田香打一个电话告诉密斯赵给她房里那盆花浇水【那是我母亲的遗物，一直以来都是我亲自打理，这次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这么久，只能让密斯赵帮忙了。】

    白小年在被带进监牢的时候就和张司令决裂了，但这次却很着急的要出去，顾晓梦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晓梦找机会进了白小年的房间。

    【顾上尉？有事？】

    【你是想报仇还是想活？】

    白小年被问的一愣【什么？】

    【想报仇，那就按你原本计划的做，但我要告诉你，你不会成功。想活，你就不要轻举妄动。】

    【顾上尉这是什么意思？】

    【白秘书，有些事我们彼此放在心里就好，不必说的太明白。就好像，白秘书为什么会对裘庄这么熟悉？知道窗框的尺寸，知道哪里的地板坏了，还用我继续说吗？】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问你，是要选择报仇，还是活着？或者，不只是你的命，还有你那个叔叔，还有你的青梅竹马。】

    白小年倒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才觉得，眼前这个出身富贵的千金小姐，曾经他都只看到了冰山一角。

    【你为什么会知道她？她在哪？】

    【她在龙川手上。】

    【你怎么知道？】

    【这你不用管，你只要告诉我，你怎么选？】

    白小年咬咬牙【活着！】

    【好，那你就不要去做那么蠢的事！】顾晓梦缓缓道【你今天出去就是放风，龙川一定会派人跟着你，你什么都不要做，回来后你大概率就会从龙川的怀疑名单上除名了。】

    李宁玉在阳台看着白小年走出裘庄，知道这是龙川的试探，更坚定了自己不外出的想法。

    顾晓梦的做法无疑是对的，白小年出去又回来，除了吃吃喝喝逛逛戏园子，就是买了些糕点带了回来，龙川自然也是派人都检查过，找不出一点问题。

    所以，龙川虽然已经怀疑白小年的真实身份，但却打消了白小年就是老鬼的嫌疑。而至于不主动提及白小年的身份，还是为了自己。

    但龙川不知道的是，白小年前脚刚出了裘庄，顾民章就得到了消息，随后他找到了正在跟踪“黄雀”，也就是已变节的中共地下党“老鹰”的潘汉卿，把他带回了顾宅，告诉他自己就是李宁玉的上级。

    密斯赵把接到第二个电话的内容告诉顾民章，顾民章也想到女儿最后一次离家之前也曾说，要自己去帮她房里的花浇水，当下明白了些什么，急匆匆的进到顾晓梦的房间。

    顾晓梦的房间只有一盆花，是和送给李宁玉那盆一样的君子兰。顾民章把瓷花盆打碎，拨弄了几下撒了一地的土，就看到几张字条，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

    顾民章捡起字条走进书房，拿出放大镜，用了好一会儿才把内容都看完，有些难以置信。

    【顾会长？】潘汉卿看着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的顾民章叫道。

    顾民章把放大镜递给潘汉卿【你自己看吧，上面也有说到你。】

    潘汉卿也花了一会功夫看完了所有内容，把放大镜放在了桌上【令千金真是个奇才。】

    顾民章不知道要怎么接话，连他自己都清楚，那个一直在自己羽翼下的女儿，什么时候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

    白小年回来了，加上那个电话，顾晓梦知道自己父亲现在已经看到了自己在家里留的东西。

    白小年出裘庄，这是她和顾民章的约定。

    在顾晓梦和李宁玉被带进裘庄的那天上午，她和顾民章讨论完假电报的来源，在那之后顾晓梦说起了潘汉卿。顾民章作为李宁玉的上级，自然也是知道潘汉卿的。后来顾晓梦和顾民章说【爸爸，以后无论我被突然带到哪里，您都派人盯一下，等有跟我一样被囚禁的人出来，您就把潘汉卿带回来吧。】

    顾民章当时也问了为什么，顾晓梦只留下一句〖她在乎〗就出了门。

    顾晓梦站在阳台上吹着风，看着对面灯火通明却阴森的西楼，再度哼唱起那首《春之歌》。

    龙川肥原，一扇在燃烧的大火里的地狱之门已经开始向你缓缓打开，你准备好了吗？​​​​

    第15章 【重遇15】

    金生火死了，死在龙川肥原的枪下。

    上一世，顾晓梦是在除掉龙川肥原后才隐约猜到金生火在最后为什么要见李宁玉，也慢慢明白李宁玉最后为什么要站出来承认自己是老鬼。

    金生火已然洞悉了李宁玉的身份，但他却选择隐瞒，最大可能就是为了他的女儿。而也是在金生火的女儿被杀后，李宁玉就站出来认自己的身份。

    所以，这样看起来李宁玉其实不算一个十分合格的谍报人员。虽然看起来清冷孤傲，实则却是最容易心软的那一个。

    阳台是可以看见正在谈话的李宁玉和金生火的，顾晓梦也确实靠在阳台看了一会，随后拍了拍衣服回了房间。

    顾晓梦是有办法救金生火的，但她没有。或者说从一开始顾晓梦就是这样计划的，她没打算让金生火活着走出裘庄。倒不是因为顾晓梦军统间谍身份的使命，而是因为这个人活着，对李宁玉的威胁太大了。

    吴志国一根筋，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李宁玉身上，无论李宁玉是什么身份，他都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白小年根本就不知道李宁玉是老鬼，只要能保他活命，他就会安安分分的。

    但金生火不一样，他是个没有信仰的人，不会明白更不会理解共产党人所图的到底是什么。他知道了李宁玉的真实身份，以他的经验和阅历，出了裘庄，顾晓梦不确定自己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护李宁玉到几时。甚至很可能他们前脚出了裘庄，后脚他就向司令部揭发李宁玉，把她置于死地。

    所以金生火只有一条路，死路。

    金生火死了，吴志国也被放了出来，顾晓梦可不希望上一世李宁玉喂吴志国吃饭的事再重演，所以吃饭的时候干脆自己坐到了吴志国身边，也没等他筷子掉了，直接就开始喂。

    【吴队长辛苦了，白白受了这么多的伤。等咱们出去了，可要找张司令申请点慰问金。】

    王田香进来的时候看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除了李宁玉还坐在原位，白小年坐在顾晓梦的位置上，吴志国坐在白小年的位置上，而顾晓梦坐在原来金生火的位置上，还正在一口一口的给吴志国喂饭。

    王田香一时间有些傻眼。

    顾晓梦眼睛转了转，笑着跟王田香说话【王处长，说起来我还要跟您道个歉，那晚我喝多了，说的都是醉话，您别放在心上。】说着端起面前的酒杯站了起来【这杯酒我敬你。】

    【言重了言重了，明白，醉言嘛，算不得数，顾上尉客气了。】

    晚饭后，李宁玉在客厅弹钢琴，顾晓梦靠在钢琴的一端静静的听着，直到李宁玉弹完最后一个音符，顾晓梦才说话【玉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我是人又不是神。】

    顾晓梦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金处长就这么死了。】

    李宁玉没出声，站起来准备回房间。走过顾晓梦身前的时候被她抓住了手臂【玉姐。】

    李宁玉侧过身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你说过相信我，不会骗我是不是？】

    李宁玉目光闪了闪，轻抿了一下嘴唇微微颔首【嗯。】

    顾晓梦却有些难过的笑了笑【不挡着玉姐了，去睡吧。】

    李宁玉不明白顾晓梦这个有些怪异的笑，说了一句【你也是】，然后上楼去了。

    当李宁玉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空荡荡的楼梯，耳边是顾晓梦弹奏的钢琴声，莫扎特的《安魂曲》。

    李宁玉鼻子发酸，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她像刚刚顾晓梦听她弹琴那样也站在远处静静的听了很久，才转身回了房间。

    深夜，吴志国敲开了李宁玉房门。

    【我看的出，你的心乱了。】两人沉默了很久后吴志国说了第一句话。

    李宁玉站在窗边，闻言深呼吸了两次【与你无关。】

    【你的事，都与我有关。】

    【你不欠我什么。】

    【你说了不算。我这条命留到现在，就是为了要送你出去。】

    李宁玉眨眨已经有些湿意的眼睛【这一次，你送不走我了。因为，我就是老鬼。】

    吴志国没什么反应，就像顾晓梦想的那样【你是国民党也好，共产党也好，都不重要。我这条命都是留给你的。】

    【你和顾晓梦之间发生了什么？】

    吴志国想到晚上在楼下吃饭的时候，桌子下，顾晓梦用摩斯密码在自己腿上敲了一句话：她若问起，什么都不要说。

    吴志国感叹【她太聪明了。】

    李宁玉皱起眉头【她搞不清楚状况你也不知道吗？这里不是密码船！】

    吴志国看了李宁玉一眼【无论我们说了什么，要做什么，你都该知道，我不是主导。】

    吴志国从李宁玉的房间出来，顾晓梦正站在她自己的房门口，吴志国对她点点头，顾晓梦看了一眼李宁玉被关上的房门，转身进了房间。

    顾晓梦站在窗边，额头抵着窗子，外面漆黑一片。黑暗像是一只怪兽，张开大嘴向顾晓梦扑过来。顾晓梦闭上了眼睛，第一次觉得累了。

    她之前也跟李宁玉说过几次好累，更多的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感到的生理上的累。但这次她真的由内而外的觉得累了。

    李宁玉。

    顾晓梦满脑子都是这个名字和这个人的脸。

    【为什么呢……】顾晓梦在眼泪流下来之前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干预，这一世很多事都提前发生了。早上，顾晓梦下楼的时候再次看到了那个带破旧草帽的人，已经变节的老鳖。

    这次没等李宁玉动手，顾晓梦就先下手杀了他，而且就在客厅里，众目睽睽之下，从在自己周围转的王田香身上拔出他的枪，一枪击毙。

    【顾晓梦！】正在另一侧楼里监视的龙川肥原大惊，急忙赶了过来。王田香知道这个人是谁，也是吓得不行。

    龙川过来的时候顾晓梦已经把枪还给王田香，龙川气急，当众打了王田香一个耳光【你怎么办事的？】

    顾晓梦淡定的吃着早饭，漫不经心的开口【不就是一个收拾卫生的，龙川大佐这么生气干什么？】

    龙川不好发作，吩咐王田香把顾晓梦带到西楼的牢里。

    【为什么杀他？】龙川紧紧盯着顾晓梦。

    【他手不干净。】顾晓梦脱下外套扔在龙川面前，腰的部分确实有一个脏兮兮的手印。

    【龙川大佐又为什么有这么大反应呢？我不过是杀了一个痴心妄想无耻下流的垃圾工人，您居然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还是说，他的所作所为，本就是您吩咐的？】

    【不，你杀他，是因为你认出了他。】

    【我认出他？他是谁？】

    【中共地下党，代号老鳖，你的联络人。】

    【大佐的意思是，我是老鬼？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你看出他已经被我方劝降，为了保护你自己和你的上线，你才要杀了他。】

    【既然他已经被劝降，不应该直接告诉您老鬼是谁，你又在这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老鬼的真实身份，从来只是等消息再去指定地点拿情报。】

    顾晓梦笑出声【大佐应该知道我之前都在国外，才回国没多久。以您之前的调查，我是老鬼几率有多大？】

    【不能排除你在国外就已经加入了共产党，然后才回国的。】

    顾晓梦点点头【确实，您说的这点我无法拿出证据反驳。但同样，您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我就是老鬼。】

    顾晓梦站起来，拿起自己的衣服拍了拍留下手印的地方【所以，我不承认龙川大佐您对我的指控。】

    走到门口的顾晓梦忽然转过身【龙川大佐，我收回那天我说的，您一定有个幸福家庭的话。对于您这样每天活在阴谋算计里，擅长玩弄人心的人，家庭是负担。没有才更好。】

    李宁玉在自己的房间，心神不宁。她不知道顾晓梦为什么要杀了老鳖，但无疑，这让她的压力小了很多。顾晓梦被带走的时候很坦然，像是笃定龙川不会对她做什么。但李宁玉却不敢确认。

    她留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很久之后才听到一阵脚步声，不同往常听到的那样，但李宁玉知道，那就是顾晓梦，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顾晓梦连着两天晚上都没有找李宁玉了，这让李宁玉多少有些担心，思来想去决定去顾晓梦的房里看一看。

    顾晓梦什么也没做，也没事可做。李宁玉进去的时候，她坐在床边，面对着窗子，看着外面的一片夜色。顾晓梦没有开灯，只有床头的一盏台灯亮着，听到门响，连动也没动。

    【你在做什么？】与顾晓梦共处，李宁玉很少是先开口的那个，这次她先说话，却没有得到顾晓梦的回答。

    【晓梦？】李宁玉走到顾晓梦身边，顾晓梦才扭过脸来看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玉姐，你来啦。】

    【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吗？】

    顾晓梦摇摇头【没有。】说完看着已经蹲在她面前的李宁玉，握住她的手【玉姐，你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起出去。】

    李宁玉反握住她的手，点头【好，我答应你。】

    【玉姐。】顾晓梦把李宁玉抱住【求你相信我好不好？】

    李宁玉拍了拍顾晓梦的背，又摸了摸她的后脑应声【好。】

    李宁玉留宿在顾晓梦的房间，被顾晓梦从身后抱着，睡不着也不敢动。

    第16章 【重遇16】

    第二天过了中午，李宁玉被王田香从顾晓梦的房里带走。

    龙川等在刑讯室，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日本医生，从李宁玉进来起，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李宁玉冷着脸，皱起了眉。

    【龙川大佐这是什么意思？】

    【给李上校介绍，这是香取直人，毕业于哈佛大学心理学专业，也是一位出色的手术专家。】

    而香取直人在观察后和龙川坦言，李宁玉的智商和自控力都是超出常人许多的，所以平时所用的手段对她是没用的。

    【催眠是唯一的方法。】

    香取直人很快对李宁玉实施了催眠，企图进入她的潜意识深处窥探出他们想知道秘密。李宁玉也很快进入状态，说了自己的哥哥，说了自己的两任丈夫，还有吴志国。最后，香取把代表顾晓梦的木头人塞进李宁玉手里【她，是顾晓梦。】

    而另一边，王田香则又跑到顾晓梦的房间献殷勤，一直劝说她不要和李宁玉走的太近【换句话说，即使你真的是老鬼，能活着离开的也只会是你不会是她李宁玉。】

    【所以，就像我最初想到的那样，哪有什么老鬼，裘庄捉鬼，捉的是他龙川肥原和你王田香王处长心里的鬼罢了。】

    【我能有什么鬼啊我……】王田香笑着，心里有些打鼓。

    顾晓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曾听父亲说起过裘庄西楼的事，当年有一个叫陈三皮的人，不知道对这些事比较清楚的王处长认不认识？】

    王田香一惊，有些羞恼的上前几步朝顾晓梦伸过手，顾晓梦眉头一挑不退反进【怎么？王处长是要掐死我？】

    王田香忙缩回手，声音都小了几个度【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王处长，您自己觉得，与金生火金处长比，您强在哪呢？现在就连他都死在了龙川肥原的手上，你觉得你这条命，他会什么时候来拿？】

    【他没有理由杀我他，我又没做什么……】

    【你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秘密，而且还是他主动透给你的。】顾晓梦凑在王田香的耳边【后山，孤坟，芳子。】

    王田香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顾晓梦继续说道【这就是龙川心里的鬼，他太害怕了，因为这只鬼的真面目一旦被揭开，他就一无所有，还会丢了命。所以，他才要杀金生火，因为金生火已经知道了秘密。现在他在对付李宁玉，因为李宁玉也已经开始察觉了。】

    【可你看起来是知道最多的人，现在不也一样好好呆在这？】

    【这就要问问王处长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为什么即使我是老鬼，能活着离开的也只会是我？】

    王田香此时也想明白许多，他坐到顾晓梦侧边的沙发上【你想做什么？】

    【我就喜欢和王处长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顾晓梦点点头【我要你帮我，弄死他，龙川肥原。】

    【你疯了？】王田香没想到顾晓梦居然是这样的想法【你现在是他的犯人，我也要听他的命令。】

    【别急啊，王处长放心，我既然敢和你开这个口，就不会做白白送死这样不划算的买卖。这裘庄里，不只有你我。】顾晓梦意味深长的看着王田香。

    【吴志国！】王田香惊道。

    【不止哦。】

    【还有白秘书？】

    【还有你们抓回来的，钱虎翼的二太太。】

    【她是共党分……】

    【那是龙川和你说的，你有证据吗？她承认了吗？】顾晓梦打断王田香的话【如果最后有人认老鬼，或者有证据证明谁是老鬼，那一切都好说。如果没有，那么这次死在这的这几个人，都是司令部的骨干，你说这笔账最后是会算在他龙川头上，还是你王处长头上？】

    王田香急喘了几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这裘庄外，自然有我父亲，有张司令，还有松井司令。】顾晓梦歪头看着王田香【王处长还怕吗？】

    【你要我做什么？】

    【王处长是个聪明人，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顾晓梦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刚刚说王处长的事说了一半，我摸得清龙川心里的鬼，自然也知道王处长您在乎的是什么。等解决了龙川，我会告诉王处长想知道事。】

    王田香沉默了一会【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能活着走出去，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事？】

    【王处长，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我们的确身处乱世身不由己，但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必须做。】

    【我看顾上尉是为了李宁玉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保证王处长最后不会成了龙川肥原的枪下鬼，还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不就行了？】

    王田香要出门的时候顾晓梦又开口【还请王处长一定做好这段时间的工作才好。】

    这边顾晓梦已经和王田香达成共识，另一边龙川在李宁玉的影响下也被催眠。李宁玉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完全确认了自己心里那些关于龙川的疑问。

    香取直人见龙川也陷入其中，立刻唤醒了他，李宁玉才挺直了脊背说道【龙川大佐太痴迷于这场催眠游戏了，却不知道，除了实施催眠的医生外，在现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被催眠。】

    李宁玉本身也是个精通催眠的高手，但在一开始还是被带进了香取直人布置好的迷宫中，如果不是他往李宁玉手中塞了那个木头人还告诉她那是顾晓梦，李宁玉大概也还要等一会才醒得过来。

    龙川还是把李宁玉送回了东楼，他要仔细想一想自己是否遗忘了什么细节。

    吃过晚饭，李宁玉又开始弹钢琴，顾晓梦还是靠在一边静静的听。这时外面忽然放起了烟花。李宁玉停下弹奏看出去，烟花是紫罗兰色的，她全身一僵，知道这是上级老枪给她的讯号，要她实施“地狱变”计划。

    顾晓梦走到窗前，在心里默默的数着，一共25个。这是老枪和老鬼的讯号，也是顾民章和顾晓梦的暗语，这就代表着，顾民章已经按照自己留下的话，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玉姐，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25岁的生日。】

    【你的生日？】李宁玉也很惊讶【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是故意不说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顾晓梦看着烟花绽放过的天空轻声说。上一世，从她走出裘庄起，就没有再过一次生日。

    【等我们出去了，玉姐你帮我补过一个吧。】顾晓梦忽然转过头看着李宁玉笑着说。

    【好啊。】李宁玉笑着回答，眼眶却泛着红。

    顾晓梦脱掉军装外套，和李宁玉的搭在一起，然后在李宁玉身边坐下【玉姐，你知道徐志摩的《偶然》吗？】

    看着李宁玉点头，顾晓梦接着说【我们一起弹好不好？】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客厅归于寂静，顾晓梦把手里的外套狠狠的摔在床上，站在原地浑身颤抖。

    在弹琴之前，她故意把自己的外套和李宁玉的放在一起。后来，她就看着李宁玉故意交换了两个人的衣服，把她自己的拿给了顾晓梦。

    李宁玉终究还是选择了和上一世一样的路。

    顾晓梦拎着李宁玉的衣服推开了李宁玉的房门，回手上了锁。

    李宁玉看到她拎着衣服走进来心里也是一颤，而更让她惊讶的是顾晓梦双眼通红，呼吸急促，从进门的那刻就死死的盯住她。

    【晓梦……】李宁玉话音未落，顾晓梦手里的衣服就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身上，袖口的袖口还划过她的脸，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红痕。

    李宁玉是真的懵了，不知所措的看着距离她几步之远的顾晓梦，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晓梦走过来一把扯住李宁玉的手臂，从她穿着的那件外套领口处抠下那个凸起，在李宁玉的注视中一下塞进了嘴里。

    【晓梦！】李宁玉捏住她的脸，拍着她的背【吐出来！快吐出来晓梦！】

    可半分钟过去了，顾晓梦还好好的站在李宁玉面前。

    【你就那么想死吗？】顾晓梦冷着声音问【药我早换了，从密码船上下来那天我就换了。】

    顾晓梦一步步上前，把李宁玉抵在书桌前，抓着李宁玉手臂的手愈发的用力。

    【晓梦……】

    【李宁玉，你就这么想死吗？就这么想死吗？！】顾晓梦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抵在李宁玉的心口【我帮你啊，我可以帮你，你告诉我啊！】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那张脸，和她通红的眼睛，握刀的手越来越颤抖，刀最终掉落在地板上，顾晓梦的表情变得悲伤起来。

    【我这么努力，我做了那么多……你不相信我。】顾晓梦眼眶里满是泪水。

    【我那样的请你、求你……】眼泪滴落在李宁玉的手上，烫的她也落下泪来。

    【我求你不要死，我求你相信我……你骗我，你还是骗了我。】顾晓梦双手抓住她的衣领，手上的青筋已然看的清楚【李宁玉！】

    顾晓梦提着声音叫了一句，之后又一脸迷茫【可是，我能怎么办呢……】顾晓梦把额头抵在李宁玉肩上，全身颤抖【我能怎么办……】

    【我那么真心待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会难过，我也会难过啊玉姐……】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可以一起走出去，你答应了的，你怎么能又骗我？你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骗我啊玉姐……】

    【你不能一次一次的丢下我，我一点也不快乐，我难过的快要死了玉姐……】

    李宁玉也全身轻颤，抬起手环住顾晓梦，哑着声音开口【对不起晓梦，对不起……】

    顾晓梦抬起头又摇摇头【不要对不起，你别死好不好，我求求你你不要死，我求你，玉姐……】

    【好，好。】李宁玉连连点头【我不死，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第17章 【重遇17】

    李宁玉早上有意识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盯着自己，睁开眼正迎上顾晓梦注视着她的目光。

    顾晓梦的眼睛还有点肿，似乎是没料到自己会忽然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懵。

    【早上好晓梦。】李宁玉说着想用手把顾晓梦垂下来的头发挽上去，可顾晓梦却像受了惊吓一下向后仰了仰头，躲开了李宁玉的动作。

    李宁玉的手停在半空中。

    顾晓梦垂着眼睛，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翻身下了床小声说【玉姐早上好，我先回房间了。】然后拿起她自己那件外套开门离开。

    李宁玉也翻身坐起来，看着被关上的门，目光闪动，她自己刚刚抬起又放下的手，慢慢合拢攥紧了被子。

    他们都没来得及吃早饭，龙川就叫人来把四个人全都带到了西楼的牢里，这次被绑在正中间那个受审讯地方的不是吴志国，而是顾晓梦。

    而其他三个人都被带进另外的刑讯室，用一道木门把他们跟顾晓梦隔开了。

    顾晓梦知道，龙川已经慌了，他最尊敬也最忌惮的人要来了，他如果再得不到那个人想要的结果，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

    顾晓梦也知道，龙川心里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老鬼，或者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这些人里是不是真的有老鬼。但对他来说，有或没有，是与不是，这都不重要，一旦知道了他想知道的，没有也可以有，不是也可以是。

    事实上顾晓梦也一直在等这一天，什么时候她真的如同李宁玉曾经说的，再度被送上绞架，什么时候就到了龙川肥原走进地狱的时候。

    她没想到的是，李宁玉、吴志国和白小年也一并被带来锁住。

    顾晓梦还是确定龙川不敢杀她，但总要受点罪，这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李宁玉，都无所谓。

    【龙川大佐不是一向不屑用这样的方式审讯么？】

    龙川肥原看着到了此刻仍然可以笑得出来的顾晓梦，第一次有了心惊的感觉，同时还有些暴躁。

    【说的没错，我现在依然不屑。】

    顾晓梦点点头【明白，有些事总是要不得已而为之。】

    龙川肥原凑近顾晓梦【你是老鬼，是不是？】

    顾晓梦轻笑一声【大佐这是承认错杀了金生火？】

    【金生火不是老鬼，但也绝不是错杀。】

    【每个人都有些秘密，是不能被知道的。】

    龙川肥原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意，膝盖向上一顶，狠狠撞在顾晓梦的肚子上，然后贴近她的耳朵问【你都知道什么？】

    顾晓梦咬着牙没吭声，大口的呼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很好。】龙川肥原脸上笑意满满，挥手示意，高扬的鞭子迎面挥来。

    和顾晓梦正对着的刑讯室，李宁玉被束缚在一张木桌上，一边站着的就是曾对她事实催眠的日本军医香取直人。

    【大佐还想故技重施吗？】

    【自然不是。】龙川拍了拍香取的肩膀【我上次和李科长说过，香取博士还是个出色的手术医生。一会，将由他来为你实施前脑叶白质的切除手术，手术后你会昏迷几天，醒来后就会忘记自己，包括你的身份和名字。】

    李宁玉看着挂在刑讯室顶上摇摇晃晃的灯，嘲笑道【你们想完全切断脑白质又不伤及大脑其他功能，制造一个在松井司令面前承认自己就是老鬼的白痴，就一定要有我完全的配合，才能确认脑白质是否被完全切断。】

    李宁玉说着偏过头看着站在一侧的龙川肥原【而我，是绝对不会配合的，我会拼命挣扎，死在你这个异想天开痴人说梦的手术中。你就永远都找不到我是老鬼的证据。】

    龙川在李宁玉身上好像看到了顾晓梦的影子，她们都在嘲笑她。龙川肥原拿起旁边托盘里的一把手术刀，高高举起，在香取直人的惊呼声中插在了李宁玉的头旁边。

    李宁玉眼睛都没眨一下，视线与龙川肥原相接。但和愤怒的龙川相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的李宁玉无疑又压过了龙川一头。

    李宁玉被从那张木桌上放下来，又被固定在一张椅子上，正对着一扇木门。龙川敲了敲，木门升起，吴志国又全身鲜血淋漓的出现在李宁玉的视线里。

    吴志国听到声音抬起了头，看到李宁玉后笑笑，然后摇了摇头。

    吴志国看到李宁玉毫发无伤，终于完全信任了顾晓梦。

    早在吴志国刚刚和顾晓梦达成共识的时候就想到过这件事【他们把她抓进去，怎么办？】

    顾晓梦当时嘲笑了吴志国【吴队长，你是对她很好，也保护了她很多次。但你要知道，她是李宁玉。】

    【如果她只是心思单纯的眼里只有密码，以她的身体素质，你觉得她能在剿总司令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到现在吗？】

    【如果，龙川认定她就是老鬼，就不会上刑。对于玉姐这样的人，不到逼不得已，龙川是不会把王田香那套用在她身上的。因为在他看来，摧毁他们的意志，要比毁掉他们的身体更有用，也会让他更有成就感。】

    他能相信她，相信她最终会把李宁玉安全的带离裘庄。

    【我不知道。】吴志国看着龙川。

    龙川又转头看着李宁玉【在裘庄这几天，李上校和顾上尉的感情好了不少。】

    【你想说什么？】

    【你们所有人被一起带来，李上校不好奇顾上尉到哪里去了吗？】

    李宁玉心里一紧，面上却是毫无波澜【我自身难保，还有什么精力去管别人。】

    龙川看着吴志国微微笑了笑【女人啊，永远是最薄情寡义的，尤其是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吴队长，你看你图什么呢？】

    吴志国冷笑一声扭过了头。

    龙川拍了拍手，吴志国和李宁玉面向正厅的门都被打开，鞭子挥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监牢里听得十分清楚。两个人抬眼看去，顾晓梦白色的衬衫已经全是血痕，此刻正垂着头一动不动的被绑在那，连一声痛哼都没有。

    【晓梦！】李宁玉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有一天顾晓梦会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像一个没有生气破破烂烂的洋娃娃，鞭子停了，顾晓梦也没有动。

    顾晓梦没有晕。在龙川眼里，顾晓梦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自然是没受过这样的苦的。但对于顾晓梦来说，痛是痛的，但跟她上一世的经历比起来，龙川这些真的都太小儿科了。

    听到李宁玉的声音顾晓梦也没抬头，只当做自己晕倒了，下一秒，一盆冷水就浇在了她的脸上，她就势抬起了头。

    【晓梦！】

    顾晓梦眯着眼，脑袋向后靠在身后巨大的金属柱上，看着龙川笑。起初只是无声的笑，后来笑出声，然后越来越大声。

    【龙川肥原，龙川大佐！你怕了，你怕了！】

    【顾小姐倒是说说，我怕什么？】

    【怕死啊。】顾晓梦不再笑【谁不怕死啊……】

    【可我觉得顾小姐就不怕死。】

    【怕，我最怕死了……】顾晓梦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李宁玉身上，她怎么能不怕死呢？但她更怕她死啊……

    【那顾小姐是认定，我不会杀你？】

    【你会，但你不敢，你不敢。】

    【我为什么不敢？】

    【因为你也怕死，比任何人都怕死。】

    【顾小姐的话我怎么听的不大明白？】

    【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说不定就是今天。】

    龙川扭头把目光重新放到了李宁玉身上，李宁玉紧紧盯着顾晓梦，紧张的脸色苍白，眼眶也是红了。

    【看来是我说错了，李上校同其他女人不一样，还是有感情的。】龙川从一边提起一根有小臂粗的棍子，上下的看着【这是橡胶材质的，打在人身上一两天内都不会出现痕迹，但却能造成人的内伤。如果时间够长，就是永久性的伤。】

    【李科长在司令部能做到情报科科长的位置，全靠破译的本事，只是这身本事，有脑，也有有手才行。这几天看下来，李科长是用右手的对吧？】

    【啊！】吴志国在那边嘶吼，顾晓梦的目光也变得锋利起来。

    李宁玉心下也是一痛，但当下还是冷着声音说【龙川大佐可要想清楚后果。】

    【这是我要说的话，李科长可要想清楚不说实话的后果！】在龙川的示意下，一边的日本兵抓住李宁玉的手，死死的按在椅子的扶手上。

    第18章 【重遇18】

    【我是老鬼！】顾晓梦忽然开口。

    【我是老鬼！】李宁玉的话也脱口而出。

    【我是老鬼！】是吴志国的声音。

    龙川挑着眉放下里手里的东西【这倒是有意思了，之前两个跟我说不是，一个说不知道，现在又全都承认自己是老鬼。】

    顾晓梦抢在李宁玉前面【黄雀。】

    李宁玉猛地看过去，她记得，黄雀是龙川肥原在组织里的内应。但这件事是他们进了裘庄后才听龙川说起的，顾晓梦是怎么知道的？

    不止李宁玉，连龙川都是一惊，黄雀是他很重要的内线，连松井司令都不知道这个人，顾晓梦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龙川肥原吃惊的愣在原地，顾晓梦哼道【我敢说，龙川大佐已经不敢听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光知道黄雀是谁，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如果他知道，他寄希望于龙川大佐帮他找的人几乎就要死在龙川大佐您的手上，那只黄雀会不会反啄了您的眼。】

    【你还知道什么？】龙川大步走向顾晓梦，抬腿迈上了高台。

    顾晓梦往前倾了倾，凑近龙川肥原的耳朵【裘庄主，宝藏，龙川芳子，龙川正南，还有……】顾晓梦不屑的笑道【一个妓女。】

    【我杀了你！】龙川肥原抬手掐住顾晓梦的脖子，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顾晓梦。

    顾晓梦只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耳边响着李宁玉的声音。

    【晓梦！】坐上过太多次这张刑讯椅的李宁玉第一次挣扎【晓梦！】

    【大佐！】王田香忽然闯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害怕龙川肥原，忙冲上去扒龙川肥原的手【大佐您冷静！杀不得杀不得啊！顾民章来了！】

    龙川这才回过神，慢慢松开了手，顾晓梦大口的喘着气，之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龙川也有些懊悔，他差一点就犯了大错。

    【他来干什么？】

    【不止是他，还有那个潘汉卿，张司令，还有……还有松井司令，都来了，一起来的，现在就在东边儿一楼的厅里等着您呢。】

    龙川转身看了看李宁玉和吴志国，又转回身看了看顾晓梦【看样子，还是我疏忽了什么。】

    然后就要走下高台，顾晓梦却叫住他。

    【龙川大佐。】声音有些沙哑。

    【顾小姐还有事？】

    【进裘庄第一晚，我对着在西楼的您说了一句话，您想知道吗？】

    龙川想了想，的确有这样一件事，当下点点头【是什么？】

    顾晓梦又笑了【我说：龙川大佐，我一定会，杀了你。】

    龙川一愣，顾晓梦笑着，眼神里却带着彻骨的寒意，还有恨意，如果眼神能杀人，龙川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龙川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双手冰凉，想到顾晓梦可能知道的事，心下一狠，虽然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总好过让她把事情泄露出去的好。

    看着龙川肥原拔出枪，顾晓梦依旧笑【怎么？想杀我啊？好啊，只是我要告诉你，如果我死了，你龙川心里的鬼，就一定会跑出来，到时候死的就不只你一个了。】

    龙川肥原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垂下了手，枪也随之掉在地上。

    【大佐？】王田香适时的叫了一声，龙川转身走下了高台，向门口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拿起被自己放在桌上的那把看起来很是精致的日本刀。

    龙川肥原走出了监牢，留下一句话【都放下来吧。】

    【晓梦你怎么样？】李宁玉忽然觉得害怕。

    等身上的束缚被解开，李宁玉急忙跑到顾晓梦那边，跟着王田香一起给她解了镣铐。

    没有背后的支撑和铁链的牵制，顾晓梦瘫软下来，李宁玉小心的把她半抱在怀里，随着她坐到了地上。

    【你别哭。】顾晓梦仰头就看到李宁玉马上就要滴下的眼泪，当即握住了她的手【我没事。】

    【对不起。】李宁玉很早之前有怀疑过，顾晓梦是不是知道了她就是老鬼。可后来她又觉得不可能，如果顾晓梦早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她军统的身份，怎么会这么护着自己？

    后来那晚顾晓梦偷亲了她，李宁玉在惊讶之余也确定，顾晓梦并不知道她是谁。

    但就在刚刚，顾晓梦头口而出〖我是老鬼〗的时候，李宁玉终于意识到，顾晓梦不是不清楚，而是自始至终都太清楚了。虽然李宁玉不知道顾晓梦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但当下她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

    【王处长，来的人里，有没有你不认识的？】看王田香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顾晓梦才问。

    【有，一个日本人，看起来官还不小，松井司令都对他恭敬的很。】

    【鹫巢铁夫。】

    【这人是谁？】

    【他是谁？】顾晓梦长出了一口气【他是龙川肥原的催命官。】

    【玉姐，扶我一下。】

    终于有个正经的位置坐了，顾晓梦看着正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脸的李宁玉，按下了她的手【不用擦了，我越狼狈才越好。】

    【白秘书呢？】

    王田香闻言说【我带他过来。】

    白小年被带过来的时候一点伤没有，甚至连衣服都是干净的，见到这么狼狈的顾晓梦也是吓了一跳【顾上尉这是怎么了？】

    顾晓梦也是觉得奇怪，龙川没想对白小年干什么的话把他也一起带来干嘛？

    【龙川是要杀他。】王田香解释【我把他带到了别的地方。】

    【多谢王处长了！】白小年也反应过来，王田香和顾晓梦也是达成了共识的。

    【王处长，给白秘书找身脏衣服换上，越惨越好的那种，然后揍他一顿，别手下留情，脸啊手啊脖子啊，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一定要看见伤才行。】顾晓梦看着白小年【白秘书，为了活命，你就忍一忍。】

    吴志国自从被松了绑就一直待在原处没动，顾晓梦也没去看她，只是说了一句〖也辛苦吴队长了〗。

    等顾晓梦再去看李宁玉的时候，她正低着头盯着顾晓梦的脖子，那上面除了鞭子留下的痕迹，还有一道掐痕。

    顾晓梦拢了拢领口拍拍李宁玉的手【没事的玉姐。】

    她越说没事李宁玉就越难受，不忍心再去看一身伤的顾晓梦，李宁玉转过身，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在颤抖。

    【玉姐……】顾晓梦扯了扯李宁玉的衣服，又拉住她的手，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臂上软着声音说【待会我们就要一起去打仗了，你抱我一下好不好？】

    李宁玉呼吸一窒，侧过身子，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轻轻环上顾晓梦的肩膀，向那个方向挪动了一下，任由顾晓梦贴在她的小腹处，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

    【玉姐，我们待会就可以出去了，我和你，我们一起出去。】

    【嗯。】

    【玉姐，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是。】

    【玉姐，我错过了生日，等我们出去了你帮我补过一个好不好？你那天有答应我。】

    【好。】

    吴志国坐在不远处看着她们两个，听着她们两个。裘庄这几天，他从李宁玉的身上感受到了太多从前没有感受过的情绪，而这些情绪的只会在她面对一个人的时候才有，这个人是顾晓梦。

    在顾晓梦拿刀去找他算账的时候，他第一次意识到，顾晓梦不是寻常的千金小姐。而当她第一个跟龙川承认她是老鬼的时候，吴志国才意识到，她不怕死。

    或者说，顾晓梦和他吴志国一样，只是不怕自己死。

    也是从顾晓梦承认她是老鬼的那刻起，吴志国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能让一向清冷的李宁玉乱了心。

    因为吴志国一直想的都是他可以死，李宁玉必须活着。而顾晓梦想的，却是同生，同死。

    吴志国想，从这里出去后，他还是会保护着李宁玉，但再也不会把自己的一切都系在李宁玉身上了。就像潘汉卿来剿总司令部闹的那天顾晓梦说的，他和李宁玉之间，从来就没有情。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等王田香带着被打了一顿的白小年回来，顾晓梦才抬起头，把李宁玉的外套披在了身上握住她的手【玉姐，我们回家了。】​​​​​​​

    第19章 【重遇19——21】

    【前些日子我手下有个算账的人忽然消失不见了，相信不用我说诸位也明白，能入了我的眼在我手下管账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人消失倒是不要紧，只是不能忽然消失。所以我就派人去查，说来也是遗憾，等我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但在搜了他的屋子以后，在一个很隐蔽的暗格里找到了几本东西。】

    顾民章把自己左手边的两个文件推到了坐在主位上那个顾晓梦口中的鹫巢铁夫面前【侯爵大人可以看一看，这些都是南京高官的隐私和罪证，记录之全让我都自叹不如。】

    【顾先生，您想说明什么？】

    【伯爵大人，您前天夜里来电说有内报表明重庆方有一名代号为“孤舟”的间谍已经潜伏在南京很久，希望我能帮忙调查，我才忽然记起这些文件。】

    【我仔细看过以后发现，有“孤舟”嫌疑的人就在诸位之间。】顾民章敲了两下桌子，目光依次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了龙川肥原的脸上。

    【看起来顾会长已经知道谁是孤舟了？】龙川开口问。

    顾民章又把一本账目递给了鹫巢铁夫【这是我昨夜叫人连夜调查的南京国民政府重要官员的账目，要知道，蒋介石迁都以来，财政赤字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这样的财政状况，重庆是绝不可能供养一个间谍到南京来收买高官的。所以，孤舟只能是依靠他们的隐私和罪证来拉拢和要挟那些高官。】

    【荒谬！】龙川说道。

    【荒谬吗？】张司令笑了一下【如果龙川大佐觉得荒谬，那您倒是说一说，我的秘书白小年没有杀伐的本事，为什么整个司令部都无人敢惹？又为什么为什么会被您抓进这裘庄里来？不正是因为他的手里总有一些别人不想被曝光的秘密吗？】

    【那张司令的意思是，孤舟在鸡鸣寺里？】

    【这倒是不一定。】顾民章接着说【要知道，整个鸡鸣寺，就算是汪主席的私人电话，也会被监听，所以我倒是觉得，孤舟不在鸡鸣寺内的可能性更大。】

    【侯爵大人，这监听南京国民政府高官的系统您一定比我更清楚，分别是贵军的特务机关、情报部和特高课。我已经调查了南京高官和这三个系统主要负责人的经济往来，发现除了一个人外，其他人都会定期从鸡鸣寺的官僚手里收到大笔数目惊人的汇款。而从没拿过一笔钱的那个人......】顾民章转头看着龙川【就是龙川大佐，因为龙川大佐要不是钱，而是服从。】

    龙川哼了一声【身为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我不屑参与这些肮脏的交易。】

    【可您也说过，您不屑于使用刑讯逼供的手段拿到证据，那么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是谁做的呢？】

    顾晓梦的声音响起，几个人向门口看去，李宁玉扶着满身是伤的顾晓梦走进来，身后跟着吴志国王田香和白小年【还有吴队长和白秘书，龙川大佐该不是要说是我们自己打的吧？】

    【晓梦！】顾民章急忙站起来急走两步【怎么伤成这样？】

    【我没事爸爸。】

    【侯爵大人！】顾民章忽然转头看向鹫巢铁夫【您一通电话，我便两个日夜争分夺秒的去做您交代的事，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吗？！】

    鹫巢铁夫见顾民章生气，也站起来走到顾晓梦面前【顾小姐，很抱歉。】

    【您客气了，爸爸，这位是......】

    【鹫巢铁夫伯爵。】

    【伯爵大人您好。】

    【顾小姐客气了，让你受委屈了。】鹫巢铁夫亲自把顾晓梦带到桌子旁坐下，李宁玉跟在后面坐在了顾晓梦身边。

    【这位是？】

    【剿总司令部情报科李宁玉，伯爵大人您好。】

    【原来你就是那个破译天才李上校。】

    鹫巢铁夫其实倒不在意这些人都是谁，他在意的是顾民章的调查结果。但顾晓梦作为顾民章唯一的女儿，被龙川抓起来囚禁不算，还被打的遍体鳞伤，鹫巢铁夫不满的看了龙川一眼。

    【不知道小女哪里得罪了大佐先生？】

    【我奉命带几个人到这里，是为抓出潜伏在司令部的中共间谍老鬼。】

    【大佐的意思，小女是中共的间谍。】

    【在侯爵大人和顾会长来之前，顾小姐已经亲口承认了。】

    【承认的不止顾上尉一个。】李宁玉接过话，目光冰冷的看向龙川肥原【我，还有吴队长也都承认了，大佐您忘了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龙川君。】

    【侯爵大人，我已经是这副模样了，若是不承认，今日哪里还会有命见到父亲，见到您这样的大人物？】顾晓梦自嘲似的笑【吴队长的情况也是显而易见，至于李科长，还是让她自己说吧。】

    【龙川大佐要废掉我的手。】李宁玉的目光从龙川肥原身上移开，只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小块桌面。

    【李科长在破译方面的能力您也是知道的，没了手，便等同于再不能做破译工作，我斗胆问侯爵您一句，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

    【龙川君，顾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侯爵大人，这是审讯的手段而已......】

    【可您确实说过不屑于这种方式，一面这样说着，做出来的又是完全相反的事，龙川大佐，您这样表里不一，难免会让人觉得您不够坦诚。】

    【顾晓梦......】

    【再说，我父亲是全国经济委员会的副会长，与汪主席是好友，我是老鬼，那下一步龙川大佐是不是要说，我父亲是我的上线，也是共产党在南京政府的间谍？】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顾晓梦就要起身争辩，顾民章叫住了她【晓梦，不要胡闹，侯爵还在这里。】

    【无妨无妨，顾小姐坦白率真，这很好。这样，顾小姐，先让顾先生把话说完，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一定还你和你父亲一个清白。】鹫巢铁夫对着顾民章点点头【顾先生请继续。】

    【侯爵大人应该记得我前面说到的，那两册记录南京高管隐私的文件，是在我一个已经死掉的手下家里搜到的。我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找到了另一个人，相信龙川大佐应该很熟悉他，黄雀。】

    【黄雀是什么人？】

    【是学生的一个内线，他原本是共产党在苏杭地区的联络员，代号老鹰。】

    李宁玉听到这里瞳孔震动，老鹰、黄雀，这个区域有资格和老鬼联络的人并不多。她早该想到的......

    李宁玉始终垂着眼睛，没有人看到的的表情，但坐在她身边的顾晓梦很快就伸手过来，轻轻握了握她放在膝上的手。

    【大佐承认这个人就好。】顾民章接着说【我查到，在我那个手下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那个黄雀。】

    【顾先生的意思是，我让黄雀杀了你所谓的那个属下？】

    【大佐好像不相信我的话？】

    【这一切都是顾先生一个人说的，有谁能证明？】

    【查一个忽然消失的人还不用我亲自去，都是商会里的同僚去做的，大佐先生若是不信，大可以把那些人也带进了问。】顾民章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潘汉卿【若不然，潘先生也能证明。】

    李宁玉抬起头看过去。

    【李科长依然没有洗清自己就是老鬼的嫌疑，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实际上的亲哥哥说的话，也可以当做证据？】

    【龙川大佐，我请问你，我哥哥作为徐增恩手下叛逃的间谍，如果我是老鬼，又怎么会与他假扮夫妻住在一起？他们共产党行事有多谨慎，你不会不知道。】李宁玉质问着龙川肥原【你一直口口声声说我是老鬼，究竟有什么证据？还是只是靠您的直觉？我没记错的话，你说金处长是老鬼的时候，也和您现在这样笃定。】

    【黄雀可能是杀人凶手这件事的确是我告诉顾会长的。】潘汉卿说【知道妹妹被困在这里后我就一直想要把她救出来，了解到顾小姐的父亲是顾会长后我就找到了他，希望他在救女儿的同时也可以帮我救妹妹出来。后来我监听了市里的公共电话，听到一通很奇怪的，一方说他是黄雀，约另一个人在咖啡店见面，交换龙川大佐需要的东西。】

    【我先一步到了咖啡店，的确发现了两个可疑的人交换了什么东西。等送东西的人离开后，另一个竟然悄悄的跟了上去，所以我也跟了上去。我见到他们一前一后进了一间屋子，后来只有一个人出来。我继续跟踪那个人，就没有进屋去看。】

    【当顾会长说到死人的地址，我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胡说八道！】龙川站起身【老师，我从没这样做过。您可以派人把黄雀找来，我知道他在哪里......】

    【大佐先生，这样的戏码很拙劣，可以不用演了。】顾民章提高了声音【黄雀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你的手上。】

    【黄雀死了？】

    【龙川大佐可以看看这个，是不是认识？】张司令扔出了一支没有编码的盘尼西林针剂【我的人查到，这支针剂是你从一个卖货的人手里买的，他的底账上写的清清楚楚，而顾会长和潘先生所说的那个黄雀，确实就是死于这支针剂。】

    龙川看着针剂的编码很惊讶，这支针剂确实是他买的，他的确想要在了解这件事后杀掉黄雀。但现在老鬼没有找到，事情也没有了结，他还没有动手。

    王田香这站在张司令和顾晓梦的后面，看到顾晓梦在自己的裤子上写着字。王田香看了一眼张司令，发现他正专心的喝龙川肥原对峙，于是不动声色的辨认着顾晓梦写了什么。

    假密电？假密电！

    王田香脑子里灵光一闪，忙开口说道【说到这我也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当初龙川大佐说为了钓老鬼，所以伪造了一封孤舟要和戴笠密使见面的密电发到四个电台，只有剿总司令部的密电由金生火亲自组织人破译，吴志国带人抓捕，一切的程序也都合情合理，明明是最没有嫌疑的，但大佐却偏偏把这剿总司令部五个人都抓进裘庄来了。】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李科长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破译了二代恩尼格玛机的人，你觉得德军的那封情报一定是由我们五个人中的一个泄露的，而这个人就是老鬼。】顾晓梦抢过话【可是大佐先生您到现在还是没有证据指证我们谁是老鬼。自古以来，审问间谍最直接的方法都是动刑，可你自始至终都不同意，一直说不屑用。偏偏到最后，也就是今天，又对我们全部人用了刑。龙川大佐，您不觉得您太自相矛盾了吗？】

    【我看，要不，根本就没有什么老鬼，都只是你为了一个目的而找的借口。要么，你就是老鬼。】顾晓梦接着说【你杀黄雀，是为你的组织除掉叛徒。你起初不给我们动刑，是想要在我们几个中找一个替身。而今天又一反常态，因为你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了，于是就用这种方法逼我们自己承认。但你万万没有想到，我们会站出来一起认。】

    【荒唐，简直荒唐！如果我是老鬼，是为了在你们之中找一个替死鬼，那么金生火已经死了，也写了那封自白书，我为什么还非要你们承认自己是老鬼呢？】

    【我也觉得你不是老鬼。】顾民章在一边接话【因为与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老鬼比起来，这个真实存在的孤舟，才最可能是你。】

    【金生火原来是戴笠身边最优秀的间谍，但后来叛逃到南京，也就因此成了军统锄奸榜上排名前几的大汉奸，而孤舟的主要使命之一就是杀了他。所以密码船事件发生后，你主动从情报处把这个案子拿到手。这一点，是有要务在身已经先行离开的松井司令亲口对侯爵大人说的。】

    【而进了裘庄后，大佐先生就改口称是为了捉拿共产党的间谍老鬼，借这个名义杀掉了金生火。不然，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进了裘庄的五个人偏偏只死了一个金生火？而且现在看起来，他也并不是那个什么所谓的老鬼。】

    面对这两条指控，龙川笑着摇摇头然后看向顾晓梦【顾小姐，我真的事小看你了。】

    【大佐这是什么意思？我自从被你抓来裘庄，别说出去了，就连跟我父亲见面都没有，我能做什么呢？如果我能，又怎么会还留在这个地方被你打成这个样子？】

    【况且，你用不用刑，什么时候用刑，用什么样的审讯方式又不是我说了算的，金生火也不是我让你杀的。所以关我什么事呢？】

    【可你知道黄雀！】

    顾晓梦轻笑道【这里谁不知道黄雀呢？龙川大佐不会忘了吧，黄雀这个代号，是你亲口告诉我们的。】

    【可他的身份他们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顾晓梦叹了口气【您该不会把我说的话当真了吧？刚刚在牢里，你是要把我打死，我撒个谎保命有错吗？您仔细想一想，我是不是只说了：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却没说真实身份是什么。】

    【老师，您是知道我的，一直以来，我对天皇陛下，对您，都是最忠诚的，我......】

    【或许这才是原因。】顾晓梦轻咳了两声【这才是你非要把我们置于死地的原因。】

    【我在国外的时候曾有个日本同学，他和我说过一件听起来让人很难过的事。在日本东京很多游廊的妓女会将自己的私生子通通溺死，因为曾经有一个花魁就是被自己的儿子偷走了全部赎身的钱，最后上吊自杀了。在密码船的上的时候，我很偶然的听到森田大大佐和三井少佐说到龙川肥原这个名字，说他出身低贱，一个私生子还妄想做人上人。】

    【从密码船上下来，出于好奇，我曾去查过龙川大佐，自然也没敢查多么深层的东西，只是看到龙川大佐的履历觉得很奇怪，简单干净单纯的不符合一个特务机关机关长的身份。然后我猜测，龙川大佐可能就是那个自杀花魁的儿子。】

    【进了裘庄后我也几次试探，而大佐您的反应就告诉我，我的猜测都是对的。而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您与这个裘庄的关系。这一段，就让白秘书来说吧。】

    顾晓梦看了看白小年【白秘书应该早就认出龙川大佐来了才对。】

    白小年点点头【对，我认识他，因为他是我大姐的丈夫，我大姐，就是裘庄庄主的女儿，而我，就是他最小的儿子。】

    白小年接着说【很多事都是我后来才查到的。原来我父亲，是日本黑龙会的成员，黑龙会和当时的同盟会一起筹备了大量的金钱用于起事。但我父亲背叛了组织，在起事前带着这笔巨款逃走了，最后在这建起了这个裘庄。松井司令和龙川都是黑龙会的成员，相信他接触我大姐也是这个目的。】

    【我只见过他一次，就是我大姐把他带回家见我父亲的那天，但我父亲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最后，是我大姐挟持了我，才救下了他。我父亲为了保住裘庄的秘密，就杀了裘庄养的所有少年杀手。后来我和父母一起去上海，父母就死在了那，我再也没有回来过。】

    【白秘书，你姐姐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用挟持自己亲弟弟而救下来的男人，会亲手杀了她。】

    【你说什么？】白小年听了顾晓梦的话，是真的有些愣住了。

    【芳子，龙川芳子。】李宁玉忽然开口【你妻子的名字。】

    【这裘庄的宝藏，要么是你还没有找到，要么，就是你已经把它转移了。你为了守住这个秘密，防止被松井司令知道，也防止被侯爵大人知道，所以你策划了一个劫杀案，杀掉了你的妻子，你儿子的母亲。】

    顾晓梦冷笑着看着龙川【就像你当年一样。当年，你用你母亲的钱和命来为你自己铺路。后来，你又用你妻子的命来为你儿子铺路。龙川大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真是，好狠的心啊！】

    【你本以为这件事不会有人再提起，但在密码船上，有人发了一封密电，又把裘庄的秘密掀开。所以，当你发现除了我以外，金处长，白秘书、吴队长、李科长都与裘庄有关系，所以你本就没想让他们或者走出裘庄。而我，因为这几天你渐渐察觉到，我可能知道你的这些秘密，所以你连我也想杀。】

    顾晓梦长出了口气【我相信，如果今天侯爵大人和我父亲晚来一个小时，我们几个就都会成为你的枪下鬼。】

    【龙川君，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只要你没有背叛帝国没有背叛我，我都可以宽恕你。】

    龙川肥原像是一下被抽干了精力，颓废的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扫过众人【我背叛了天皇，背叛了老师，没有资格得到老师的宽恕。只是，正男从小跟在您和师母的身边，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我现在这步，恳请您能继续庇护他。】

    龙川站起来对着鹫巢铁夫鞠了个躬，脚步缓慢的走出门，院子中间的水池里，那些鱼还游的欢快。龙川回想着顾晓梦和他说的每一句试探的话，呵呵的笑出声，他败了，败在了顾晓梦手上。

    我一定会杀了你。顾晓梦和他这样说过。

    龙川低头看着手里的短刀，毅然的拔了出来。

    鹫巢铁夫看到龙川的尸体并没什么反应，虽然心里有一些可惜，但他是绝对不会同情他的。与顾民章打了招呼后就先走了。

    顾晓梦还披着李宁玉的衣服，站在龙川的尸体旁久久的看着，任由龙川的血蔓延到自己脚下。

    【晓梦。】

    李宁玉在她身后站着，顾晓梦听到声音转过身【玉姐，我们回家了。】

    顾晓梦把外套拿下来塞给李宁玉【这么重要的东西，玉姐还是自己亲手上交吧。只是被我弄脏了，要玉姐自己洗了。】

    顾民章走了过来揽过顾晓梦的肩膀【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爸爸，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

    【好，回家。】顾民章冲着李宁玉和她身后的潘汉卿点点头，半抱着顾晓梦转身离开。

    李宁玉紧紧抓着衣服，看着顾晓梦已经有些虚浮的脚步，随着她的离开，一个个沾血的脚印在她后面如影随形。顾晓梦忽然整个人瘫软下去，李宁玉没有丝毫犹豫的上前去。

    【晓梦，听爸爸话，别睡！】

    如果不是因为要解决龙川，顾晓梦怕是早就撑不住了。此时她脸色惨白一片，听到顾民章的话却还是乖巧的点头【好，听爸爸的，我不睡。】

    【爸爸，鞋不要了，脏。】

    顾民章向顾晓梦的脚看过去，李宁玉已经先一步把她的鞋脱掉了。王田香此时也招呼顾家的车开了进来，打开车门叫道【顾会长！】

    潘汉卿把顾晓梦横抱起来放进车里，李宁玉想要跟着一起回去，顾晓梦看着她【玉姐，你也要回家了。】

    李宁玉愣在原地，还是潘汉卿拉着她后退了两步，顾民章才上了车。车开到大门口又停下来，就听见顾民章在叫王田香。王田香跑过去说了几句话后就退开了，顾家的车就这样消失在了李宁的视线里。

    王田香走到龙川的尸体面前，叫了几个兵把龙川的尸体拖走了，李宁玉静静地看着。王田香吩咐人把血迹打扫干净，转过身看见剩下的几个人才解释道【顾上尉说，龙川虽然死了，但不能否定他不是间谍，所以最好找个医生来解刨一下，看是不是有情报藏在他身上。】

    吴志国把嘴里抽完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熄，两只手都揣进裤子口袋也走出了裘庄大门。

    【走吧。】潘汉卿看着自己妹妹盯着顾晓梦留下的那两行血脚印，拍了拍她的肩膀。李宁玉抬头看了看哥哥，轻轻点点头，兄妹两个并肩走出了裘庄。

    潘汉卿把李宁玉带到了一个小别墅里，解释道【咱们之前那个家，为了除掉你们那个叛徒，已经被我炸掉了。这也顾先生的的房子，他让我们先住着。】

    潘汉卿把外套脱下来仍在沙发上【女士的吃穿用度这里也都是齐全的，你之前的那些衣服我也都带过来了，在二楼第一个房间里。这里房间很多，你可以挑个喜欢的，再把东西拿过去就好了。】

    【这到底不是我们家。】

    【我知道，只是这些日子以来都在为救你们忙着，没有时间去找新的房子。等过两天我就出去找，可以吗？】

    李宁玉看着明显在哄着自己的哥哥叹了口气【哥，你不用这样，我没事，我甚至一点伤都没受，就从裘庄走出来了。】

    【你能活着，真的要好好谢谢顾小姐。】潘汉卿摇摇头【你不知道她留下了一些什么，我做间谍做了那么多年，一时之间也想不到那么周全。】

    【她留了什么？】

    【她在花盆里留下几张字条，上面写了详细的计划，怎么去找黄雀，怎么通过日本司令部来联系那个什么侯爵，怎么让侯爵主动找顾先生，顾先生和我又要做些什么去铺这一整条的证据链。还有你们那个张司令拿出来的那个针剂，也是依据她留下的信息仿造后又故意让姓张的查到的。而我猜，龙川确实是买了那个针剂，但是还没用。】

    李宁玉坐在沙发上，这样看起来，顾晓梦下了好大一盘棋，而她的目标就是龙川肥原，无论如何，龙川都活不了了。

    李宁玉想到龙川走出监牢的时候说把他们几个都放开，或许那个时候龙川就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了，而那之后所有的挣扎，都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

    【我现在说不清楚，你去顾家的时候可以亲眼看一看。】

    【去顾家？】李宁玉抬头看了看哥哥，随后又低下头小声说【她不让我去。】

    【你们在裘庄那么多天，可以出来了自然是要先回家收拾自己，而且她又受了伤，你又不是医生，去了能怎么样呢？你自己也累。】

    而顾晓梦早在车开出去不久就晕倒了，额头滚烫。

    顾晓梦从进了裘庄就几乎一直受着伤，生着病，从来就没有好过。被绑起来打了那么久，还和龙川肥原从下午周旋到傍晚，她的体力已经透支，全靠心里那口气撑着。

    回到家，密斯赵给顾晓梦换完衣服是哭着从房间出来的【先生，晓梦全身都是伤......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李宁玉这边洗了澡出来，眼前全是顾晓梦虚弱的样子。

    顾晓梦是多灿烂明媚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呢？

    她一定伤的很严重。

    她一定从没受过这样的苦。

    她一定很疼。

    她会不会死？

    李宁玉一下站起身，慌乱的换好衣服就要出门去。

    【你去哪？】沙发上的潘汉卿问道。

    【我去......顾家。】

    【现在？】

    李宁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转身又上楼去了，再下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他那件军装外套。

    【先生，有位姓李的小姐找您。】

    正坐在客厅看报纸的顾民章闻言抬起头【让她进来吧。】

    【顾会长。】

    【快请坐。李科长刚逃出生天，也不好好休息就过来了。】

    【我......】李宁玉抿抿嘴唇，把提着的袋子推到顾民章面前【这是晓梦的衣服。】

    顾民章看了一眼，就是离开裘庄时晓梦塞给李宁玉的那一件，自然立刻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麻烦李科长亲自跑这一趟。】

    李宁玉摇摇头没吭声，顾民章又说【李科长有事请说。】

    【顾会长，我能不能，见见她？】

    顾民章看着李宁玉【说实话，晓梦在回来的路上特别交代我，如果你来，不要让你见她。】

    李宁玉没想到会等来这样一句话，当下有些鼻子发酸。她不知道，明明她们一起迈进裘庄东楼去面对龙川的时候，她还那样亲密的靠着她、倚着她。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却不让自己再靠近她。

    【为什么？】李宁玉抬起头看着顾民章，眼睛泛红，有些倔强的问。

    顾民章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她在路上就晕了过去，医生来给检查过了，都是皮外伤，只是精力消耗的过了，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不用担心，没事。】

    李宁玉的心总算放下来一些，但依然在纠结，为什么顾晓梦不让自己见她？

    顾民章站起来招呼李宁玉【过来。】李宁玉跟着他向里面走。

    【晓梦现在不会醒，你进去看看，没事的，免得你担心。】顾民章把她带到一扇门前【进去吧。】

    李宁玉冲顾民章点点头，然后轻轻推开了眼前的门。

    顾晓梦已经换了衣服，脸上也干干净净，静静地谁在那，就像在裘庄那么多夜晚睡在李宁玉身边一样。​​​​

    第20章 【重遇22】

    李宁玉搬了个椅子坐在顾晓梦床边，目光始终落在她脖子上那道掐痕上。此时此刻李宁玉才后知后觉的害怕，如果当时王田香没有进来，顾晓梦可能真的就那样死在龙川手上了。

    顾晓梦是李宁玉见过的，最傻的人。

    房门再次被推开，是密斯赵【李小姐，有您的电话。】

    李宁玉知道一定是潘汉卿打来的，也明白电话一定被监听着，想了想正想开口，但又回头看了眼还昏睡不醒的顾晓梦，还是起身和密斯赵一起离开了。

    跟着密斯赵来到顾民章的书房，李宁玉和顾民章对视了一眼，顾民章了然的拿起还没挂断的电话【潘先生，作为过来人我要劝你一句，夫妻之间总是针锋相对是没办法走完一生的。李科长才出虎口，潘先生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忍一时之气又能如何呢？今夜我便做主了，留李科长在寒舍留宿，刚好也麻烦她帮忙照顾一下小女。】

    潘汉卿与李宁玉的关系除了进过裘庄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而以潘汉卿的身份来说，如果不选择就此离开杭州，那么，与李宁玉对外依然以夫妻相称是最好的办法。

    挂断电话后顾民章坐回桌子后【坐吧。】

    【东西我看了，虽然我有所了解，但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既然暂时没事了，还需要你补充完善，才能送出去。】

    李宁玉点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顾民章叹了口气【你不必自责，这是晓梦自己的选择。】

    李宁玉闻言抿抿嘴，顾民章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条连同放大镜放到李宁玉面前【这就是晓梦留在家里的，相信潘先生也和你提到过了。】

    李宁玉一张一张仔细的看下去，心里越来越惊讶，看完后竟然有些手心发凉。顾晓梦，竟然在进裘庄前就已经在做着这样一份脱身计划，上面说到了龙川的秘密、潘汉卿的真实身份、老鳖和老鹰的背叛，也说了可以怎样找到他们，又该怎样解决他们。还有潘汉卿说到的那支针剂，编码、样式，都写得清清楚楚。

    顾晓梦让潘汉卿想办法通过日军司令部发秘密电文给鹫巢铁夫说龙川有异，让那位侯爵大人在那之前就对龙川起疑。又炮制龙川派发假电文的手段，伪造重庆方间谍孤舟已在南京潜伏很久，收买和拉拢了大批南京高官的密电，故意让鹫巢铁夫和松井截获。这样一来，鹫巢铁夫势必会找到顾民章这个经济委员会副会长帮忙调查此事。

    只要顾民章能名正言顺的插手，很多事就不用顾晓梦再交代什么了。

    还有那些充当信号的烟火，顾晓梦写着，如果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在她生日那天照旧给她放烟花。

    【很不可思议对吧？】顾民章看着李宁玉【看到这些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这是我女儿留下来的。我知道她很聪明，但我不知道，在那些我看不见的时候，晓梦已经成长为这样缜密细致的一个人。】

    【当我看到晓梦写着以烟火为号的时候，我都怀疑她是否知道了“地狱变”计划，但我从未对她讲过。】

    【晓梦她，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李宁玉终于开口了。

    顾民章点点头【没错，不只是你，还有我。不管你是不是相信，我从没跟她透露过一字一句。她是我的女儿，她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第一次用那样的语气和我说：爸爸，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是您的女儿。我姓顾，顾民章的顾。我相信她。】

    李宁玉看了眼摊开在桌子上的字条【我也相信她。】

    话说出口李宁玉自己倒是愣住了，从密码船到裘庄，顾晓梦和她说了太多次了，她说玉姐你信我，玉姐你要相信我。李宁玉也说了很多次相信，真的只是说了很多次而已。

    不知道如果顾晓梦听到自己刚刚这句话，会不会开心。

    大概不会了，这种迟来的相信，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宁玉心口堵的难受，她真的亏欠那个女孩子很多很多。

    【宁玉。】顾民章忽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我这个女儿从小娇惯，后来又出国，在外面呆了好些年。她经历了什么才会一下成长到这个地步，我这个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也毫无头绪。每个父母都是爱孩子的，但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见你，但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与众不同的，在不影响你的生活和工作的前提下，如果你愿意，就请你多多关照她一些。】原本背对着李宁玉站着的顾民章转过身，眼眶微红【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对你的请求。】

    【好。】李宁玉没有犹豫就开口应下来，顿了顿又说【顾会长，我可以在这里住几天吗？】

    【晓梦睡着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

    【她醒了我就离开。】

    顾民章走上前拍了拍李宁玉的肩膀【她早晚会告诉你的。】

    李宁玉离开顾民章书房的时候，看到顾民章把那几张纸条烧掉了。

    顾晓梦昏睡了两天才醒，睁开眼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家里自己的房间。猛地屏住呼吸但又很快恢复，这不是糟糕的前一世，而是重生后，她第二次从裘庄走出来了，和李宁玉一起。

    李宁玉。

    顾晓梦发现自己想到这个名字都开始心痛。她拒绝她和自己一起回顾家，告诉父亲不要让她来见自己，都只是因为顾晓梦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或者说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

    如果说李宁玉是自己的执念，那么龙川肥原就是另一个执念。从重生以来，顾晓梦无时无刻不想弄死他。可当她站在龙川肥原的尸体旁，看着他的血蔓延到自己脚下，顾晓梦忽然想明白了。

    龙川肥原这样的人，也有自己的软肋，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又何况李宁玉呢？

    前一世的李宁玉，为使命而死，为信仰而死，又何尝不是为了她顾晓梦而死的呢？“地狱变”是一个太完美的计划了，可李宁玉拒绝了，拒绝的果断决绝，没有一丝犹疑。

    上一世父亲后来问过她，对李宁玉，是羡慕，还是嫉妒。她说是恨。

    不仅仅是恨，还有怨，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顾晓梦渐渐遗忘了怨恨的感觉，在思念、后悔和内疚中走完了一生。

    重来一世，她立志要和李宁玉同生，若不能同生便求共死。可再度看见龙川的尸体后，顾晓梦才幡然醒悟，其实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从来都不是希望和李宁云同生共死，而是求她生而己死。

    顾晓梦问自己，这样的一个她，有什么资格去怨恨李宁玉的以死换生？

    上一世她单纯的有些傻，看不出李宁玉的想法。而这一世，李宁玉却是能够明白她在做什么，但她没办法阻止，这样看起来，自己才是那个更恶劣的人不是吗？

    顾晓梦精神好了很多，靠在床头正喝着密斯赵端进来的汤【密斯赵，这个汤很好喝啊，你之前怎么没做过？】

    【以前你也没有很爱喝汤啊。】密斯赵回答。

    顾晓梦扭头对密斯赵笑了笑，却意外的看见玻璃门上透过一个人影，就静静的站在门外，顾晓梦一下收了笑容。

    密斯赵见到向门口看了一眼，顿时有些为难【晓梦……】

    顾晓梦摇摇头【让她走吧。】

    密斯赵起身走过去拉开门，李宁玉向后退了一步，密斯赵轻声说【她说，让你走……】

    李宁玉全身一僵，侧头向房间里看去，顾晓梦没有看她，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小口的喝着手里的汤。

    李宁玉握紧了拳头，片刻又松开，对着密斯赵轻轻点点头，转身向外走。

    李宁玉本身就是一副病美人的样子，加上此时眼眶又泛红，让密斯赵多了一些于心不忍，转过头想叫顾晓梦，顾晓梦却先一步开口。

    【玉姐。】

    李宁玉停住脚步，眼泪刚好滴在她的两脚之间的地板上。

    【我们司令部见。】

    【好。】李宁玉应声，没有再回头，大步离开了。

    顾晓梦昏睡这两天，李宁玉一直在她的房间，什么事都是她亲自做，夜里就睡在顾晓梦房间的沙发上。第二天顾民章知道后，才要求她也睡到床上去【晓梦的床谁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不然你就睡到客房去，姑娘家的怎么能一直睡沙发。】李宁玉后面两天才也睡到床上去了。

    但大多数时候李宁玉是睡不着的，床头的欧式台灯整夜的开着，李宁玉就侧着身躺着，一动不动的看着睡着的顾晓梦，一遍一遍的想着和顾晓梦认识以来的所有事。

    这个比她年小几岁的女孩儿，让她感受到了太多她以前从没感受过的，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顾晓梦，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李宁玉在这几个难眠的夜里问了无数次这个问题，回答她的只有顾晓梦浅浅的呼吸声。

    李宁玉时常也会伸出手指隔空去描顾晓梦的轮廓，最后总想在顾晓梦高挺的鼻尖上点一下，所以后来李宁玉从顾晓梦的桌子上找到一个素描本，原本画在空气中的画就到了纸上。

    后来顾晓梦就醒了，李宁玉直到离开顾家，再也没有进过那个房间。

    坐着车离开的李宁玉，从前排的后视镜看到越来越远的顾宅，慢慢有了一个认知，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晓梦已经取代了破译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无论发生什么，她在，就好。​​​​

    第21章 【重遇23】

    潘汉卿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进了房子还没有开灯就感觉到屋子里有个人，但气息没有出现在一些隐蔽的地方而是沙发上，也很是平稳，潘汉卿就知道是李宁玉回来了。

    【回来了。】潘汉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灯【顾小姐怎么样了？】

    李宁玉靠在沙发上静静的坐着，听到潘汉卿的问话轻声回答【醒了。】

    【醒了就好，没什么事吧？】潘汉卿松了松领带也坐下来。

    【嗯，只是医生说，可能会留下不少的疤。】李宁玉的语气里不难听出惋惜，或许还有些心疼。

    潘汉卿的目光闪了又闪【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宁玉的目光终于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哥哥【我也不知道，我已经不知道我该想些什么了。】李宁玉轻轻笑了一下【从决定做这份工作起，我就做好了随时没命的准备，死法也想了成百上千种。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会这样，在生与死的边缘试探着前行，与死神共舞。】

    李宁玉顿了顿【我以为，我已经无所畏惧。】

    潘汉卿看着李宁玉，她曾经是这样的。但从他以丈夫的身份进裘庄赴宴的那天起，他就察觉到了李宁玉已经不同了，她心里的信仰依旧坚定，但却不再只有信仰了。

    【因为顾晓梦吗？】

    【我希望不是，我也本以为不是的。】李宁玉有些疲倦和无奈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潘汉卿此时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想到那几张详尽周到的字条【或许，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只是让你活着。】

    潘汉卿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客厅里又只有李宁玉一个人靠在沙发上静静的坐着，她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出去，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寂静无声。

    活着吗？

    没有人想死，从不会有人真的想死吧！多的都是在这乱世的洪流里苦苦挣扎过后，却只能无可奈何的走向死亡的人。

    那顾晓梦呢？她一次又一次挑衅龙川肥原的时候，主动开口承认自己就是老鬼的时候，没想过她自己会死吗？

    李宁玉习惯性的把手搭在自己的臂弯处，又忽然间记起，似乎顾晓梦也有这个习惯，她们，到底是谁学了谁？

    顾晓梦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素描本，她几乎都要忘记这是自己的东西了。下床从桌子上拿起来翻开，意外的看到了自己的画像，连续有十几张。

    密码船上、裘庄之中，还有昏睡中的自己，毫无疑问这都是出自李宁玉之手。

    顾晓梦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美人，尤其在遇见李宁玉后，连同自己在内的任何一个好看的人都不再能入不她的眼了。但此时此刻看见李宁玉的画，顾晓梦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也是个挺漂亮的姑娘。

    想到这顾晓梦轻轻的笑了，把速写本上下颠倒后又从后面翻开，还是一幅幅的素描画，但是不多，只有几张，是顾晓梦笔下的李宁玉。

    密码船上病倒在床上的李宁玉，与金圣贤舌枪唇战的李宁玉；司令部埋头破译的李宁玉，被潘汉卿打耳光后捂着脸垂着头的李宁玉；裘庄里给顾晓梦改礼服的李宁玉，为顾晓梦弹钢琴的李宁玉。

    最后一张是躺在解刨台上的李宁玉，双目紧闭，盖着白色的布单，只露着头和一只手在外边。旁边是穿着绿色军装的顾晓梦，一只手握着李宁玉露在外面的手，一只手拿着一把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顾晓梦久久的看着这幅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合上了素描本。顾晓梦画的，都是她记忆里上一世的李宁玉，只有这最后一张，是今生的顾晓梦给自己的结局。如果她还是没能保住李宁玉，那么和她一起走，是顾晓梦给自己唯一的选择。

    可她终究还是护住了李宁玉，和自己。

    顾晓梦走到窗前，看着高挂在天上的月亮，喃喃开口【真好，玉姐……】

    顾晓梦还是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李宁玉，但是她知道，这样的自己会让李宁玉不安和难过，她不想让她不安，更不想让她难过。

    【晓梦，爸爸可以进来吗？】顾民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夹杂着敲门声。

    顾晓梦自己去开了门【爸爸。】

    【好点了吗？】

    【都是些皮外伤，已经没事了。】顾晓梦挽住顾民章的手笑着回答【您这么晚才回来？】

    【商会里有些事要忙，我听密斯赵说，你让宁玉回去了？】

    顾晓梦点点头【她在这里休息不好。】顾晓梦顿了顿【我也是。】

    顾民章看了看女儿，笑着问【她走了，爸爸也没觉得你能休息的好，不然怎么都这么晚了还没睡？】

    顾晓梦津津鼻子【爸爸！】

    【晓梦，爸爸觉得很抱歉。你已经长大了，但我作为你的父亲，对你的成长一无所知。】

    顾晓梦再次挽住顾民章的手臂【我知道爸爸的心里不只有我，还有全中国更多的孩子，您有更有意义的事情做，那是您想要做的，我最为爸爸的女儿，对您，只有骄傲和支持。】

    顾民章笑着拍了拍顾晓梦的手【晓梦，你能告诉爸爸，你是怎么想到那些事的吗？】

    顾晓梦转头看了看顾民章，把手抽出来又走回了窗前，良久后开口【爸爸，我要告诉你的事相信是以你的经历都不曾听说过的奇谈，但是这就是真实发生的，您会相信我吗？】

    【相信，只要是你说的，爸爸都相信。】

    【好。】顾晓梦点点头【是这样的……】

    顾晓梦讲了这个重生的故事，只是隐去了上一世很多关于她自己对李宁玉的态度。她说的很快，十几分钟就把这个故事讲完【所以，我才会知道很多事，不是您不小心跟我透露过什么，只是因为上一世的我知道。】

    顾民章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还真切的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但这一切就如顾晓梦说的一样，尽管觉得匪夷所思，顾民章选择相信，也不得不信。

    但随后顾民章就想明白一个问题【所以你做了这么大的一个计划，就是为了让宁玉活着走出裘庄吗？】

    顾晓梦抿抿嘴，随后点点头【我得向您承认，再一次活过来，我只想让玉姐好好的活着。】

    顾民章沉默了，她早看出顾晓梦对李宁玉的与众不同，也曾想过那一种可能。而顾晓梦这一番话，显然就是印证了他心里的想法。

    见顾民章不作声，顾晓梦又说【爸爸，我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结婚了。】

    顾民章抬起头看着已然红了眼睛的顾晓梦，想到她那么奇特的经历，叹了一口气【爸爸没资格要求你做什么，不结婚就不结婚，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你是我的女儿，无论重来多少次，你都是爸爸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顾晓梦憋着嘴扑进顾民章怀里，颤抖着叫了他一声爸爸，然后就低声的哭起来。

    终于有人知道了她的秘密，终于有人能分担这份难言的心情，顾晓梦忽然间生出一阵委屈来。

    顾民章紧紧揽着顾晓梦，听着她的哭声也心痛万分，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女儿该有多难熬啊！

    李宁玉第二天就回到剿总司令部了，金生火死在了裘庄，李宁玉自然而然的升为了机要处处长，而她原来情报科科长的位置，自然也就留给了顾晓梦。就连军衔也都直接提了两级，李上校变成了李少将，顾上尉成了顾中校。

    李宁玉的东西实在不多，整理之后两个文件袋就把要带走的东西都装下了。只有顾晓梦送的那盆君子兰，由于长时间没有浇水，叶子已经没有那么鲜活了。

    李宁玉正打算把花一起抱起来带走的时候，王田香却到了。

    【李科长……不不不，应该叫李处长，我来，我来帮您搬。】

    【多谢王处长。】

    可最后，却是李宁玉自己抱着那盆花，王田香手里捏着两个文件袋跟在李宁玉身后往处长办公室走去。

    把东西放好，李宁玉才开口问【王处长有什么事吗？】

    【哦哦，是这样，出裘庄那天不是把龙川的尸体收起来了吗？后来找了医生给……】王田香做了个动作，接着说【没发现什么东西，我跟张司令汇报过了，觉得您当时也在，也算当事人之一，就想着也告诉您一声。】

    【多谢王处长。】

    王田香笑着，搓搓手【那个……听说顾小姐昏迷了几天，不知道现在醒了吗？李处长想必去看过了吧？】

    李宁玉闻言从桌后抬起头，还是一贯的语气【王处长，这里是司令部，没有什么顾小姐，有的只是顾少校和顾科长。另外，出裘庄当夜我的确在顾宅留宿，但彼时顾科长还在昏睡中，我并不知道她如今是否醒来。如果王处长实在想知道，不妨自己去顾家看看。现在我还有工作，王处长请便。】

    王田香悻悻的离开了，李宁玉看着门关上才起身去给那盆君子兰浇水，还小心的擦了花盆和叶子上落下的灰尘。

    敲门声又响起，李宁玉转身喊了一声进，吴志国就推门进来。虽然脸上还带着伤，但看起来全然无事了。

    李宁玉见到是他，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扭过身又去擦那盆花。

    吴志国也不在意，自顾自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等了一会问道【你怎么样？】

    【我很好。】

    【顾晓梦呢？】

    李宁玉这才停了手，转身面对着吴志国静静的看着她【已经醒了。】

    【早在密码船她就和我说过不会害你。在裘庄我们会合作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她会让你活着离开。】

    李宁玉目光平静，淡淡的开口【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原本低着头的吴志国抬起头来【只要你能活着，我做什么都可以。至于顾晓梦，你问我是得不到答案的。】

    李宁玉一下没了声音，她也想去问顾晓梦，可顾晓梦不见她。

    她不想见她。

    李宁玉猛地转过身【吴队长没事就离开吧。】

    吴志国也没停留，起身就要走，打开门的前一秒又开口【我佩服她，也羡慕她，她有资格得到她想要的。】

    李宁玉看着那盆花愣愣的出神，为什么忽然之间每个人都开始关心顾晓梦？每个人都在夸她、赞美她。

    为什么忽然之间每个人都能关心顾晓梦？每个人都能夸她、赞美她。

    为什么只有自己不能？

    李宁玉忽然想起她离开顾家那天顾晓梦说的话，深深地呼吸，走回桌子后面开始工作。

    玉姐，我们司令部见。

    好，我们司令部见，我等你。​​​​

    第22章 【重遇24】

    ​​

    顾晓梦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在想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和李宁玉解释所发生的一切，还有，她该如何道歉。

    虽然那是现在这个李宁玉不曾经历的一世，但对顾晓梦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不能因为李宁玉的不曾经历，就坦然接受上一世的自己对她那些不公平的态度。

    【玉姐，你要原谅我才好……】

    顾晓梦忽然想起什么，再次打开那本素描本，翻到空白页开始涂涂画画。上一世的后来，顾晓梦模仿笔迹的本事可以说是全国所有谍报人员中都少有的，就更不要说素描的能力。

    很快，两张衣服的图样就画好了，是上一世她在裘庄过生日的那晚，她和李宁玉穿的衣服。那是上一世她过的最快乐的生日，也是最后一个生日。

    每每想起她们站在餐桌上共舞的画面，顾晓梦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微笑。后来就是那漫天紫罗兰色的烟花。当时的李宁玉哭了，那是顾晓梦自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哭的那样不加掩饰。

    那时李宁玉说是为她感到高兴，后来知道了“地狱变”的顾晓梦才明白，她那是在心疼自己，心疼自己的毫不知情、真的以为那只是个简单的生日礼物。也是在用眼泪做了一个最艰难又决绝的决定，那是她在和自己告别。

    太多的记忆都清晰的存放在顾晓梦的大脑里，那些记忆被冲洗成一张张照片，每一段都有一个值得被倾听的故事，和一段难言的情感。而每一张照片上都有一个叫做李宁玉的女人。

    其实上一世，在顾晓梦走出裘庄很久很久以后才渐渐明白，那个用生命把她送出裘庄的李宁玉，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李宁玉留给她的东西很少，一支钢笔，一件用餐巾叠起来的裙子。

    但她好像又留下了很多，可以让顾晓梦去怀念。顾晓梦那跌宕起伏的后半生，除了去打造那个李宁玉希望的那个黄金时代，就是在怀念念中度过。

    仔细在纸上标注好，顾晓梦拿着它们找到密斯赵【密斯赵，麻烦你帮我找一个店，我要定做这两件衣服，布料都用最好的，尽量快一点。】

    密斯赵伸手接过来细细看了两眼【晓梦，这是你画的啊？】

    【对啊，好看吧？】

    【真漂亮。】

    【改天有时间我也给密斯赵你画，你拿去做就好了。这两个就麻烦你啦！】

    【好，我知道了。】密斯赵笑着应声，立刻就去办这件事了。

    顾晓梦回到房间打开衣柜，墨绿色军装板板正正的挂在那，顾晓梦伸手摸了摸轻叹道【该回去了。】

    李宁玉在下班的路上看到了密斯赵从一间成衣店出来，坐在黄包车上的她还探出头看了看，发现密斯赵并没有坐顾家的车离开，想着大概是办自己的事情，也没有让车夫停车，径直回家去了。

    李宁玉之前从不会问潘汉卿的事，只是裘庄一事后，潘汉卿的身份虽然鲜有人知，但还是有暴露的风险。

    这几天潘汉卿一直回来的很晚，今天李宁玉回家的时候潘汉卿却已经在了。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潘汉卿对突如其来的问话反应了一下【跟顾船王在商会学东西。】

    【商会？】

    潘汉卿看了李宁玉一会儿【小玉，我要离开杭州了。】

    【离开杭州？】

    【我想了一下，裘庄捉鬼后，我已经不适合再留在你身边了，顾船王也这样认为，所以他给了我一条路，离开杭州去上海，他会在他上海的商会里给我一份工作。】

    李宁玉没有作声，她知道这个选择对潘汉卿对自己都是最好的。但潘汉卿已经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潘汉卿走到李宁玉面前抢亲抱住了她【无论我们在不在一起，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很骄傲，有你这样的妹妹。】

    李宁玉闷闷的叫了他一声【哥。】

    【我也要想一想，我究竟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潘汉卿注视着李宁玉的眼睛，很郑重的说。

    潘汉卿的离开很快，第二天李宁玉下班的时候潘汉卿就已经走了，客厅的茶几上留着一封信：

    【小玉，见信如唔。

    今日离别，你我兄妹二人不知何时见。

    顾数年来，我虽不曾反其事，而亦未成。经裘庄一事始知，汝所行之事当为凶甚。

    为兄者，我自是盼你能安枕便好。但你我兄妹二人依年，知你不同于寻常女。前路艰难，望你慎重。

    别，顾小姐待汝诚片，你此番脱险，亦仰顾小姐之计。今兄不能常伴君右，亦盼能有诚之人与汝共。

    吾信，但你我生，则有相见之日。兄铭诚。】

    短短的一封信，李宁玉看了两遍后找出火把它化为灰烬。站在客厅的中央看了看这栋房子，很大也很豪华，只是太冷、太静了。

    李宁玉缓缓蹲下身紧紧保住自己，在月光找不到的黑暗里安静的红了眼眶。

    【潘先生已经离开杭州了。】顾家的餐桌上，顾民章忽然说。

    顾晓梦的动作一顿，也明白潘汉卿这么做的用意，点了点头问道【他们在哪里住着？】

    【在城北的那栋别墅里。】

    顾晓梦皱了皱眉【太大了，要换。】

    顾民章看了顾晓梦一眼【你和我说这件事？】

    【爸爸！】

    【当初说服他们住在那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功夫，你自己说去！】

    顾晓梦偏头看着顾民章，怎么觉得自从和父亲摊牌后，父亲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和玉姐有关的事上。

    【宁玉就和你一样，我一直也当她是女儿。只是她性子清冷，很多话我不能说。】顾民章说完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见她？】

    【我明天回司令部报道。】

    第二天顾晓梦的车刚开进司令部，已经荣升为情报科科长的顾家千金顾晓梦回来的消息就传开了。李宁玉只是听见外面一阵阵的喧哗，起身走到窗前拨开窗帘，刚好看到顾晓梦下车。

    李宁玉忽然觉得莫名有些紧张，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身又回到了办公桌后。

    顾晓梦安分的不像她，整整一个上午李宁玉都在等敲门声，但那扇门就没有响过。

    直到下午快要下班的时间，顾晓梦才来敲了李宁玉办公室的门。

    【进。】

    【李处长，这是我已经处理过的一些密电内容，请您签字。】

    李宁玉抬头看着顾晓梦，她规规矩矩的称呼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但李宁玉就是觉得不舒服。

    【处长？】

    李宁玉这才伸手接过顾晓梦手上的文件应声【好，我就签。】

    【不急，堆积了很久了，比较多，慢慢来。那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李宁玉握笔的手紧了紧，点头道【好。】直到关门声响起后很久，才抬起头。

    李宁玉下班前特意从窗子看出去，顾晓梦早上开来的车已经不见了。

    她走了。

    李宁玉转头看着桌上的那盆君子兰，有些无力的垂下了手。

    但当李宁玉走出司令部的大门后就听到了转角处一声清晰的鸣笛，抬眼望去，正是顾晓梦。李宁玉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才向顾晓梦的车走去。

    平静的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顾晓梦也没说什么，开车向李宁玉现在的住处开去。

    车开到半路顾晓梦才说话【住的还习惯吗？】

    刚刚在放空的李宁玉并没有听见顾晓梦在说什么，转过头看着顾晓梦【什么？】

    李天才一脸茫然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顾晓梦忍不住笑了笑【我说，房子，住的还习惯吗？】

    李宁玉反应过来觉得脸有点烧，心情也一下轻松起来，轻咳了一声【还好。】

    顾晓梦挑挑眉【玉姐这个谎说的也不怎么好啊。】

    李宁玉只能说【太大了。】

    【我猜你也会这么说，那玉姐，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李宁玉倒是吓了一跳，她们几分钟前不是还像陌生人一样很久都没说话吗？

    【玉姐？】已经远远的看到了别墅的房顶。

    【我这里没有药给你吃。】

    【我带着呢！】

    【……】李宁玉无奈【好。】

    顾晓梦好像又变回了曾经的那个顾晓梦，只是那么多的事，不是不再提就可以忽略不计的。

    可此时李宁玉又觉得，很多事，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这个别墅从前顾晓梦也来住过，只是这次跟在李宁玉身后进了门，才第一次觉得这房子确实大了点。

    目光落在李宁玉挺直的背影上【玉姐！】

    【嗯。】

    【我饿了！】

    李宁玉转过身【我可没有赵管家的手艺，这里也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煮饭。】

    【那玉姐你这几天都吃什么啊？】

    【多数时间是在回家的路上吃过才回来。】李宁玉想起厨房似乎是有些米面的【大概只可以喝粥或是吃面，你想吃什么？】

    【吃面！】

    李宁玉点点头，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一边挽起衬衫的袖子一边向厨房走去。

    【哎玉姐，我帮你啊！】

    【你会吗？】

    【不会。】顾晓梦老实回答【你教我吧！】顾晓梦背着手在李宁玉身后晃【我学会了以后也可以做给你吃啊！】

    李宁玉的动作顿了顿【以后吧，今天你不是饿了？】

    【哦，好。】

    李宁玉听到顾晓梦乖巧的回答抬起头，忽然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但看自己满手的面粉，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下一秒顾晓梦的手就伸进面盆了，沾了一手的面粉后在李宁玉的脸上抹了一把。

    【顾晓梦！】

    顾晓梦笑的开心，转身就走出了厨房【玉姐我先洗澡啦！】

    李宁玉一边揉着面一边摇摇头，轻笑出声。

    李宁玉在煮面的时候顾晓梦又回到了厨房，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李宁玉眼熟的很，就是自己其中一套睡衣。

    李宁玉看了她一眼也没就顾晓梦穿她衣服的事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睡在那个房间？】

    顾晓梦凑上前，站在李宁玉身后，把下巴抵到李宁玉的肩上【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呀！我以前来这里住的时候也是住那个房间的。】

    顾晓梦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就打在李宁玉一边脸上，叫她连同耳朵和脖子都烧起来，不自然的耸了耸那边的肩膀【你、你起来，不方便……】

    【哎呀我不要！】顾晓梦索性从后面抱住了李宁玉的腰。

    【顾晓梦，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偏要得寸进尺！】

    【……】

    可最终李宁玉还是没能让顾晓梦松开自己，直到煮好了面。

    【放开吧，吃面了。】

    两碗再简单不过的素面，两个人靠在一起坐着，吃的津津有味。​​​​

    第23章 【重遇25】

    ​​

    李宁玉洗好澡出来的时候，顾晓梦正坐在床边看杂志。

    【吃过饭不就吵着要睡吗？】

    李宁玉在梳妆台前坐下，侧着头擦着头发。李宁玉原来的家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在这里住了两天，李宁玉意外的觉得梳妆台这个东西很好用，也不必再弄一张桌子到卧室里。

    顾晓梦合上杂志过来【玉姐我给你擦。】

    李宁玉动作一顿，从镜子里看了一眼顾晓梦【不用。】

    【用吧用吧！】顾晓梦直接从她手里扯过毛巾动作小心的给她擦起头发来【别人还没有这个待遇呢！】

    李宁玉憋着笑【好，多谢顾大小姐。】

    顾晓梦歪歪头忽然开口【玉姐，老潘走的那么急，该不是怕我又打他吧？】

    【你为什么又要打他？】李宁玉愣了一下，满脸不解。

    【裘庄的时候他推你，你膝盖都磕红了。】

    【……】李宁玉幽幽道【那是演戏。】

    【我知道啊，不过说实在的，他演的挺好，上次打我那个耳光可是用了好大的力气。】

    提到那件事，李宁玉还记得，顾晓梦说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挨耳光。当下眼神变得更加温柔【我代他跟你道歉。】

    顾晓梦看着镜子里的李宁玉笑了【好啊，我接受。】

    细细的把李宁玉的发尾擦干，顾晓梦的声音也不再那么欢脱【玉姐，他走了，我还在呢，我陪着你。】

    如果顾民章没有告诉顾晓梦李宁玉现在住在这里，也没有告诉她潘汉卿已经离开杭州，顾晓梦大概还会纠结几天。

    但当顾晓梦知道这些后，脑子里就只有一个画面：李宁玉孤零零的站在客厅里，表情淡漠。想到这顾晓梦就心疼的不行。从前她没有出现，而现在，她不能再让李宁玉一个人去承担那份寂寞，她的玉姐已经很苦了。

    李宁玉听到顾晓梦的话，一下就明白顾晓梦为什么今天会出现，也明白如果潘汉卿没有离开，可能她们还是见不到面。

    【你为什么、不见我？】李宁玉脊背挺直的坐着，双手放在腿上交握，紧紧盯着镜子里的顾晓梦。

    顾晓梦把毛巾放到一边抬起头【擦好了。】然后弯了弯腰拉住李宁玉的一只手，两人一起走到床边。顾晓梦把李宁玉按在床边坐下，自己蹲跪在地上，双手把李宁玉微凉的两只手包住【玉姐，明天给我补过一个生日，好不好？】

    补过生日。李宁玉也一直记着这件事，但她以为顾晓梦已经忘了。只是看着眼前的人，李宁玉隐隐觉得，这个生日不会那么简单。

    顾晓梦要揭开谜底。

    谜底会是什么？会是自己想听的吗？是自己能接受的吗？

    李宁玉忽然有些胆怯，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活着，和顾晓梦一起，也很好的不是吗？

    裘庄里昏迷不醒依然叫自己的顾晓梦，拽着自己衣领失控的哭不停的顾晓梦，和那个被绑着伤痕累累的顾晓梦……

    李宁玉不能拒绝知道，这对顾晓梦这不公平。

    顾晓梦挺直上身抱住了李宁玉【玉姐别怕。】

    看吧，顾晓梦总能轻而易举的看到层层包裹下、最真实的她。

    李宁玉也轻轻抱住了顾晓梦，语气温柔却肯定的回答【好。】

    从裘庄出来就一直没怎么睡着的李宁玉这一晚睡的格外好，不再看着时钟而起，而是她已经出走很久的生物钟把她叫醒，前几日的疲累感也消散大半。

    有心起床的李宁玉轻轻动了动，腰间的手臂立刻就紧了几分，李宁玉背对着顾晓梦只能柔声开口【起床了晓梦。】

    身后的人轻哼了两声，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往自己身上贴了贴，脑袋在自己的背上蹭了好几下【唔……不想起……】

    【要上班。】

    【我们今天请假好不好玉姐……】

    【不好！】李宁玉拿开顾晓梦的手，翻身下了床【快点，起来了。】

    顾晓梦被拿开了手有些不满，看李宁玉起来就站在窗边还在叫自己起床，顾晓梦咧开嘴笑了笑，伸手捞过李宁玉又把她拉倒在床上死死缠住。

    【晓梦！】李宁玉倒是没有摔疼，不过被吓了一跳【你快放开我！】

    【再躺一会儿嘛玉姐，我们待会去街上吃早餐，然后直接去司令部就好了。我有车你忘了？很快的。】

    顾晓梦这么说，就是死活不睁眼也不抬头，更不放手。

    毫无办法，无能为力。

    李宁玉认命，在顾晓梦的干扰下，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偷懒。

    顾晓梦的车几乎是踩着上班的时间点开进了司令部，先从车上下来的却是副驾驶的李宁玉，司令部的人都有些发懵。

    一来是不明白为什么李宁玉会坐顾晓梦的车来上班，二来是因为一向提前报道的李宁玉居然是踩点儿来的。

    李宁玉自然是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心里埋怨着顾晓梦，面上依然是那副闲人勿近的冷淡表情，如常的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顾晓梦第一天回司令部，王田香刚巧被派出去执行任务。这天却是早早的就来了，就瞄着顾晓梦什么时候到。

    看顾晓梦和李宁玉一起来上班，王田香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在裘庄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顾晓梦对李宁玉的特别对待，他也早早扔掉了得到顾晓梦芳心那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在他心里想的都是另外一件事。

    顾晓梦前脚刚进办公室，王田香接着就敲门进来了。

    【顾科长。】

    【王处长，很久没见啊。】

    【听说顾科长回去病了几天，现在能来上班应该已经没什么事了。】王田香嘿嘿的笑了两声。

    【都是皮外伤，没事，多谢王处长关心。】

    【应该的应该的。】王田香点着头【哦，对，龙川的尸体已经被专人解剖过了，里里外外查了个遍，干干净净，没什么发现。】

    当然不会有发现。顾晓梦心里想，开口却是另一番话【那这样看起来，他既不是老鬼也不太可能是孤舟，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那份宝藏。】

    说到宝藏，王田香眼睛一亮【那个……】

    【王处长，我还要多谢你保住了白秘书，才能给龙川致命一击。】

    【我既然已经答应顾科长合作，自然得尽心尽力嘛。】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王处长，被您亲手抓到的女人，还有裘庄的老管家在哪？】

    【那个女的伤的不轻，差点被龙川干掉，我已经用一具尸体换了她，现在她在医院里，我已经悄悄告诉过白秘书了。至于那个老的，没熬过去啊！】

    【不管怎样，都要多谢王处长。至于王处长关心的事，我确实知道一些，还是在裘庄后山的狼园，只是不知道在哪一座坟墓下。】

    【坟墓？】

    顾晓梦点点头【自然也不都是真的坟墓，我只知道这么多，其余的就要靠王处长自己去找了。只是那里虽然荒废很久，但依然是有狼出没的，还是小心为好。】

    王田香点点头，忽然又问【顾科长对此毫无兴趣吗？】

    顾晓梦笑道【王处长，您觉得，是那些不知道在哪里的宝藏多，还是我家里的金银财宝多？】

    王田香愣了一下笑道【说的是说的是，顾船王的千金自然不会在乎什么宝藏。那我就先走了。】

    王田香刚刚转过身顾晓梦又开口【王处长，怎么去找和谁去找我不干涉，但消息来自于我这件事还请你帮我保密。你也知道，张司令包括松井司令都惦记着这批宝藏，如果被他们发现我知道这个消息却没上报，还偷偷告诉了你，那你的命和我的命就都不保了。】

    王田香听到这也一脸严肃，点头【明白。】

    顾晓梦看着已经关上的门，似笑非笑，随后轻哼一声低头去处理工作了。

    上午上班时间还没结束，顾晓梦就捧着一摞译好的电文进了李宁玉的办公室【玉姐！】

    【这是在司令部。】

    【那，李处长，这是我译好的，麻烦您签字。】

    顾晓梦把签字两个字拉的老长，李宁玉无奈的摇摇头【先放在那边。】

    【报告处长，中午了。】

    【你又要干嘛？】

    【我让密斯赵送吃的过来，玉姐一起吃吧！】

    【你公器私用。】李宁玉挑了挑眉。

    【你让吴志国来抓我啊。】

    【你……】李宁玉伸手戳了一下顾晓梦的额头【你呀！】

    【玉姐你先忙，我去下面等密斯赵，待会就回来。】顾晓梦急匆匆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很快顾晓梦就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把里面的吃的一一的摆在了李宁玉办公室的茶几上【玉姐快来！】

    李宁玉从办公桌后走出了，饭菜摆满了小半张茶几【怎么这么多？】

    【密斯赵说了，有些是专门给你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顾晓梦一边说一边把说到的吃的换到了李宁玉面前。

    【为什么给我？】

    【密斯赵说你太单薄了。】

    我看是你说的才对！这句话李宁玉没有说出口。

    吃过饭顾晓梦没有再赖在李宁玉的处长办公室，很自觉的把东西收好，和李宁玉打过招呼就走了。

    下午，李宁玉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吴志国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吴队长有事？】李宁玉只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了。

    【王田香死了。】

    李宁玉这才抬起头【王田香死了？】

    吴志国点头【死在裘庄后山的狼园，我接到消息带人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狼吃了大半。】

    李宁玉听得皱起了眉头【他去裘庄干什么？】

    吴志国看着李宁玉【你应该问那个人，她答应了什么才能让王田香反水。】

    李宁玉瞳孔一缩，她当然知道吴志国说的是谁。

    对，王田香一直都积极的配合龙川，就连“老汉”都是他亲手抓回来的，为什么最后却反过来帮他们？顾晓梦究竟答应他什么了？

    吴志国走了，李宁玉还在想这个问题。

    王田香死在裘庄后山上，裘庄……

    宝藏！

    李宁玉忽然想通了这其中的原委。如果说谁对裘庄宝藏最有兴趣，除了已经死去的钱虎翼，大概就只有王田香了，他在裘庄对顾晓梦献殷勤不也是因为顾晓梦的家世吗？

    顾晓梦清楚的知道王田香最想要什么，也只有给他这个承诺，王田香才会在最后跳出来帮他们。

    那么，王田香会到裘庄后山去，是从顾晓梦那得到了什么消息吧！所以，王田香的死，也很可能是顾晓梦的手笔。

    可李宁玉想不通，为什么呢？

    李宁玉决定去找顾晓梦，走到她办公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李宁玉又走到科员室，站在门口敲了几下门【你们顾科长呢？】

    赵小曼到现在还是有些怕李宁玉的，听到李宁玉这么问忙说【顾科长出去了。】

    【出去了？】

    【嗯，出去好一会了，一直没回来过。】

    李宁玉只能回去。

    临近下班，顾晓梦又出现在李宁玉的眼前【玉姐！】

    【你下午去哪了？】

    【我有事要办，你去找我了？】

    【你没有请假，上班时间就私自外出。】

    【我以为我成了科长就不用再请假了。】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李宁玉被气笑了【王田香死了。】

    顾晓梦闻言点点头【我刚才听说了。】

    李宁玉久久的看着她【你没什么和我说吗？】

    【有啊！】顾晓梦走到办公桌后把李宁玉手里的钢笔拿出来盖好，伸手拉起李宁玉【下班了，快走，昨天说好给我过生日的。】

    李宁玉想起昨晚两个人是这样说的，而看顾晓梦现在的样子，也是不打算现在就把这件事和自己说明白，于是李宁玉干脆放弃了问，跟着顾晓梦离开了司令部。

    车开到一半李宁玉发现这不是回顾家的路，也不是回自己现在住址的路【这是去哪里？】

    【玉姐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骗出来卖掉的。】

    李宁玉看了顾晓梦一眼【你卖得掉才算。】

    【好啦，知道我的玉姐最聪明了，你卖我好吧！】

    李宁玉不可思议的看着顾晓梦，这哄孩子般的语气，是在跟自己说话？

    【顾晓梦，适可而止。】

    顾晓梦憋住笑乖巧点头【好的玉姐。】

    李宁玉坐在副驾驶看着外面，车窗上倒映着自己的脸，眉眼间都带着暖洋洋的笑意。​​​​​​​

    第24章 【重遇26 plus】

    车最后停在一栋二层的小洋楼门前，外观看起来是纯正的洋房，跟着顾晓梦进了门，李宁玉才发现这房子里面竟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基本上所有的家具都是木质的。

    进门也是一个客厅，靠近厨房的地方放着一张长桌，长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看起来是个蛋糕。

    【怎么样玉姐，这个房子是不是比你前几天住的那个好很多？】

    李宁玉却听出另外一层含义【什么意思？】

    【那个房子太大了，别说你一个人，就是我们两个人也是太大太空了，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现在这个是不是好很多了？】顾晓梦转过身背着手，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个房子，就差把满意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这也是你家的房子？】

    【没有，我租的，付了半年的房租。】顾晓梦摇摇头回答，紧接着又说【玉姐你喜欢啊？你喜欢我把它买下来怎么样？】

    【我喜不喜欢跟你是不是要买下来有什么关系？】李宁玉说着走到桌边去拆那个蛋糕，她好像没有给顾晓梦准备生日礼物。

    【买下来给你住啊，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地方住。】

    【司令部有宿舍。】

    【不行不行，你怎么能住那种地方？】顾晓梦说着凑上前【还是住这吧，虽然没有买，但现在这里也可以说是我的。】

    【就算不住在司令部，我也可以自己找，为什么要住在你的房子里？】

    【因为我要金屋藏娇啊！】

    李宁玉停下摆弄蜡烛的手转过身【堂堂顾家千金，哪里学的这些诨话？】

    顾晓梦也不回答，走到桌子另一边从一把椅子上拎起两个袋子，把其中一个给了李宁玉【玉姐快去试试。】

    【这是什么？】李宁玉双手抱住，低头看向袋子里，似乎是一件衣服，还有一双鞋。

    【玉姐快去！】顾晓梦把她推进一楼的一个房间里。

    李宁玉把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才看清是一件白色的旗袍，又不是纯白色，通身都是这个颜色，除了领口沿着盘扣方向有两枝桃花外，也再没一点别的修饰。

    李宁玉换好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觉这件旗袍还真的很适合自己，忽然又想到，自己从什么时候起这么放纵顾晓梦的？什么也不问就让她把自己带来这个地方，还没有一丝一毫的拒绝就换上了她让自己换的衣服。

    可答应给她补过生日的是自己，又要怎么拒绝呢？

    【玉姐，你好了吗？】

    顾晓梦的声音在客厅响起，李宁玉应声【好了。】然后打开门出去了。

    李宁玉这件衣服可以说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顾晓梦特别交代过，赶制的师傅也是一丝一毫都没敢改动。顾晓梦这件裙子倒是有些许的改动，在原本该露着的肩颈处加了一块同样颜色的薄纱，这是顾晓梦自己改的。

    与上一世不同，这次自己的身上多了一些伤痕，顾晓梦自己倒是不介意这件事，但她担心李宁玉见到会多想。

    再次见到穿这件旗袍的李宁玉，顾晓梦一时间有些恍惚，又立刻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已经活着走出裘庄的李宁玉，不是那个用最后的放纵和自己道别的李宁玉。

    从认识顾晓梦以来李宁玉就经常能看见她穿洋装，只是从没见过她穿这么亮眼的颜色。顾晓梦本就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如今加上这身红裙，李宁玉总觉得她更明媚了。

    【玉姐。】顾晓梦站在原地向李宁玉伸出手。

    李宁玉莞尔一笑，上前几步握住顾晓梦的手，跟着她一起到桌前坐下。

    蛋糕上已经插好蜡烛，两个人的位置上都摆好了餐具，还各放着一杯红酒。顾晓梦坐下后要点蜡烛，李宁玉拦住她【我来点。】

    【好了。】李宁玉看着顾晓梦闭上眼睛许愿，一边拍手一边唱起生日歌，顾晓梦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

    【玉姐，我的生日礼物。】

    李宁玉有些尴尬，刚想说明天补给她，却看到了一边的餐巾，灵光一闪，随后笑了【你等等。】

    餐巾是顾晓梦故意放的，看着她手指翻飞，又叠起了上一世陪了自己一辈子的那个小裙子。

    【好了。】

    【太苍白了，没我好看。】顾晓梦忍着心酸说着和之前一样的话。

    李宁玉打量了一下顾晓梦，依旧是把红酒浇在了上面【现在就和你一样了。】

    顾晓梦盯着那条被酒染红的裙子看了一会，忽然起身去打开了留声机，依旧是那首《春之歌》。

    【玉姐，陪我跳支舞吧。】顾晓梦礼仪周到，走到李宁玉面前用西方人的礼仪行了礼，然后向她伸出手。

    李宁玉迟迟没有回应，原因是她感觉顾晓梦好像一下悲伤起来。顾晓梦却是直接把她拉了起来，两个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只是一支舞还没跳完，顾晓梦还是忍不住落泪了，李宁玉也随之一下停下脚步。

    【晓梦。】

    【玉姐，我知道你心里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我，之前我总是说，我希望有一天我能亲口告诉你所有的答案。现在，我想和你说，你准备好听了吗？】顾晓梦抽了抽鼻子【这个答案会很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可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你会相信我吗？】

    你会相信我吗？

    李宁玉觉得，好像自从两人相识，顾晓梦就一直在说这句话，自己一次一次给她的真实答案都是让人失望的，但她依然一次一次的问自己这个相同的问题。

    李宁玉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轻声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顾晓梦看了李宁玉一会点头【好。】

    【玉姐，其实一模一样的事，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换句话说，我已经是活了两世的人。】

    李宁玉僵在原地，为什么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顾晓梦的话？活了两世的人，是什么意思？

    顾晓梦走回到留声机前停下了音乐【上一世，我死在八十岁生日的第二天，也就是上一世的你，死去的日子。】顾晓梦转身看着李宁玉【醒来之后，我就重生了，身处剿总司令部，正在进行金生火对我的入职测试。】

    【这就是我的秘密。因为这样，我才会知道你的身份，还有爸爸、老潘、吴志国和白小年，还有龙川肥原。】

    【因为经历过一次，所以在密码船上，我敢信誓旦旦的和你保证，你能用李宁玉的身份走下密码船；因为经历过一次，我才会知道龙川那封假电报的秘密，然后没有顾忌的改了它；因为经历过一次，我才可以在裘庄用每个人的弱点和他们联手；因为经历过一次，我才会知道鹫巢铁夫这个人，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除掉龙川……】

    【上一世，只有我一个人活着走出了裘庄，是你用命换了我，你没有执行“地狱变”计划，穿着我的制服，吃下了那颗本该是属于我的氰化钾。】

    李宁玉全都明白了。

    所以，顾晓梦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求自己相信她，才会在知道自己故意拿错她的衣服时那么失控，才会在昏迷的时候还在念着：求求你，别死……

    李宁玉一下落了泪，往前走了两步，就再也抬不起腿【晓梦……】

    别哭了……

    【上一世父亲后来问过我，是羡慕你，还是嫉妒你，我说我恨你。在裘庄，你也和我说过，你说我做的事没有问过你，你不愿意。可是玉姐，你也没有问过我，你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就替我做了选择。】

    【上一世在你死前的一晚还答应我，会和我好好配合，会和我一起走出裘庄，可是第二天你被龙川肥原带走，我就再也没能等到你。你骗了我。】

    【后来我听说，吴志国也跟着你一起走了，就死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羡慕他，他可以见你最后一面，他可以和你一起走。】

    顾晓梦长出了一口气【但我不行。从那以后，我只能拼命努力，努力的活着，因为这条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没权力也没资格死。】

    【重生的那刻起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救你，我不会再让你悄无声息的死在裘庄，如果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活着走出来，那我就和你一起死在那。因为……】顾晓梦声音哽咽，险些说不下去【因为没有你的那些日子太苦了，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上一次我是在裘庄过的生日，你陪我，穿的就是现在的衣服，你也给我叠了那个裙子做生日礼物，还陪我跳了舞，给我弹了钢琴，就是那首《偶然》。我当时也许了愿望，还大声的告诉你，我希望以后的每一个生日你都能陪我一起过。当时你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还不相信……】

    李宁玉忽然想起她们在被带进裘庄的当晚，顾晓梦在车上曾经说，她最后悔的事，就是有一次过生日的时候，说出了许的愿望。

    【密码船上我曾和玉姐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偏执的疯子，第一个也姓顾，永远活在了25岁。】顾晓梦看着李宁玉点点头【那就是我，上一世的顾晓梦，她永远活在了25岁，永远被困在了裘庄里。】

    【所以这一世，我从见到你开始就想尽办法让你相信我，从密码船到司令部又到裘庄，我都在求你相信我。可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和上一世一样的路，如果我不是故意试探你，如果我不是早早就换了药，我就又失去你了……】顾晓梦的情绪终于开始崩溃，她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李宁玉走到了顾晓梦面前也蹲了下去，想伸手去碰她又有些胆怯的收回手。

    【你怎么能又骗我又要丢下我呢？】顾晓梦没有抬头，喃喃出声，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李宁玉终于抱住了顾晓梦。

    顾晓梦在她怀里哭了很久才又开始说话【上一世你走了，我就接替了你，虽然经历了很多艰难的岁月，但我看到了你期待的那个黄金时代，它真的很好，很值得这么多人不怨不悔的付出和牺牲。】

    【后来我过的都挺好的，就是总想你……】顾晓梦抬起头，对着李宁玉绽开了一个笑容，眼泪却更加汹涌而出。

    晚上，坐在床边的李宁玉意外的看到了自己在顾家时用的素描本在一边的梳妆台上，想来顾晓梦也是看到了自己的画，虽然有点难为情，但如果是顾晓梦，也没什么关系了。

    拿起后才察觉后面有两页纸被撕掉了，转过来从后往前翻，就看到了顾晓梦画的画，每一张都是她。李宁玉的嘴角渐渐上扬，却在看到最后一张时凝固了表情。

    聪明如她，加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自然也就明白顾晓梦的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心里又酸涩起来，连带着眼睛也用开始泛红。

    顾晓梦洗澡出来，眼睛也还红着，就看到李宁玉一动不动的坐在梳妆台前【玉姐？】

    走近了才看到画本，默默的把它抽出来，把自己最后一张画撕下来又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见你的原因。】顾晓梦把素描本扔在一边靠在了梳妆台上，

    【之前我总想着，进了裘庄，若不能同生便同死。可当我看到龙川的尸体，想着过去那几天发生的一切，我才意识到，我的心里，从来想的都不同生同死。如果能同生最好，若不能，我会做和你当初一样的选择。】顾晓梦自嘲的笑笑【想到这我发现，我哪有资格怨恨上一世的你，我也那么自私想把死别的痛苦留给你。所以我不敢见你。】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其实我和吴志国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李宁玉站起来把顾晓梦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是不同的，他永远也不可能这样抱我。】说完李宁玉先抱住了顾晓梦【晓梦，在我这里，你是你，和任何人都是不同的。】

    顾晓梦把手臂收的越来越紧，李宁玉也由着她，忽然听见自己耳边响起一句话。

    【玉姐，我可以亲你吗？】

    李宁玉顿时红了耳根，死死禁锢住顾晓梦【不行！不许动！】

    顾晓梦没了声音，半晌又忽然开口【那玉姐，我这算金屋藏娇吗？】

    顾晓梦！

    李宁玉像被烫了手一样推开顾晓梦转身爬上床【别胡说八道！】

    顾晓梦笑笑跟着爬上床爬到李宁玉身边，伸出手指一下一下戳着李宁玉的背。李宁玉没转身，只是手伸过来拍了顾晓梦两下【有完没完！】

    【玉姐，你真的没有什么要问的了？过了今晚我就不再解答了。】

    李宁玉想了想终于转过身【王田香的死和你有没有关？】

    顾晓梦点点头【有。我是故意让他去狼园的，用宝藏做诱饵让他去翻那些坟墓。在那些坟墓周围我早派人去做了手脚。确保王田香去的时候会惊动后山的狼，确保狼会发狂。】

    【为什么？】

    【裘庄的事他知道太多了，我能用宝藏收买他帮我们，以后就可能会有人用钱收买他揭发我们。】

    李宁玉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金处长，也是因为这个，是不是？】

    【差不多。但金生火比王田香更危险，他已经明确知道你就是老鬼了，所以必须死。】

    李宁玉也明白，顾晓梦做所有事的出发点都是保证她的安全，虽然她确实心有不忍，但也明白顾晓梦说的没有错。一旦自己的身份被证实，连同顾晓梦和整个顾家，都会顷刻间覆灭。

    【但是我已经把他的女儿送出国了，也给了她很多钱，还给了她书信，拜托国外的同学朋友照顾她。】顾晓梦接着说。

    【谢谢你晓梦。】李宁玉伸手摸了摸顾晓梦的耳朵【给我讲讲你后来的故事好不好？】

    【后来我从杭州到了上海，还去过南京，重庆，一直都在做破译的工作。新时代到来后我在北京住过几年，也就是现在的北平，最后我还是回到了杭州，没有再离开过。】

    顾晓梦说的轻描淡写，但李宁玉知道，当时的顾晓梦表面是南京政府的人，属于中统，背地里却是军统戴笠麾下的间谍，自己死后她又多了一层身份。虽然和顾民章的情况一样，但顾晓梦那时才25岁，太年轻了，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但李宁玉没有多问，转了话题又说【你自己呢？】

    顾晓梦知道李宁玉问的是什么，在上一世，她差一点就嫁给潘汉卿了，可想了好几天，到最后她还是拒绝了：我不会爱你，为没办法爱上你。

    顾晓梦脱掉鞋向上挪了挪【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顾晓梦抓住李宁玉的手在掌心把玩【因为有个好坏好坏的人，只用了20天就换了我的一辈子，最后她还不负责任的不见了。】

    李宁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有想到这个答案，但她内心深处是不希望听到这个回答的。顾晓梦就该被人宠，被人宠着长大，宠着变老，宠着死去。

    可李宁玉就是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答案。

    她早就说过，顾晓梦，是这世上，最傻的姑娘了。

    【该睡觉了。】

    【啊？哦！】顾晓梦听话的爬进被子里，下一秒就又抱住了李宁玉，李宁玉也没阻止，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晚安晓梦。】

    【玉姐晚安。】

    灯熄了，房间陷入黑暗，正酝酿睡意的顾晓梦忽然感觉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下一秒脸上就传来温热的感觉。

    【玉、玉姐？】

    【还给你。】

    【什么还给我？】

    【裘庄。】

    顾晓梦想了好一会才知道李宁玉说的是什么，当下笑的开心【玉姐我可以收个利息吗？】

    【不想睡就去书房看书。】

    【玉姐我睡着了！】

    黑暗中被顾晓梦揽在怀里的李宁玉悄悄勾起了嘴角。​​​​​​​

    第25章 【重遇27】

    ​​

    司令部的人明显感觉到那个一向骄傲的顾船王的千金、新晋情报科科长顾晓梦这几天心情似乎都很好，从进了司令部的门就见谁都是笑眯眯的。

    司令部的人都开始暗暗讨论，这顾晓梦一定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如若不然，，除了已经从科长成了处长的那位，她顾大小姐跟谁笑过？

    见到一向看不惯的赵小曼，顾晓梦也会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夸了一句【今天的指甲油颜色不错。】

    还有吴志国吴队长，平时顾晓梦那次见到他不是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那表情总让人感觉哪怕她下一秒把人毙了也不奇怪。而最近几天，顾晓梦居然开始主动跟吴志国打招呼【吴队长早上好】，还是笑着的。

    【差不多可以了，你也收敛一点。】来送文件的顾晓梦刚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到李宁玉这样说。

    【什么？】

    李宁玉抬起头，无奈道【我说你，收敛一点。】

    顾晓梦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也没有怎么样吧？】顾晓梦掰着手指头数【我没有迟到也没有早退，工作都是按时按量完成的，听你的话，也没有总是往你这里跑了。】

    【是，这些你都做到了。但是顾科长，你忽然间对所有人都喜笑颜开的，就很不正常了。】

    【我有吗？】

    李宁玉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工作【别人暂且不说，想想你之前是怎么对待吴志国，现在又是怎么样的。】

    顾晓梦想了想，好像是不太一样，和李宁玉住在一起后，第一次在司令部遇见吴志国，笑着和他打招呼时，吴志国的眼神就很不一样，现在想起来……

    顾晓梦当下不满的哼道【我开心对他们笑笑，他们还不高兴？吴志国怎么了？裘庄的时候我还喂他吃过饭呢！我现在只是笑着跟他打个招呼，他就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

    听了顾晓梦的话，李宁玉差点没憋住笑出声，遮掩的把手握拳放在嘴上轻咳了两下抬起头【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顾晓梦津着鼻子【玉姐你也要笑我！】

    别以为她没看见！

    李宁玉最终还是抿着嘴笑了，站起来走过去坐到顾晓梦身边【那就不要笑了，做个冷漠的顾科长不好吗？】

    顾晓梦眨眨眼，仔细品味李宁玉的这句话，忽然笑的不怀好意，凑近李宁玉【好，只对李处长你一个人笑！】

    说完坐直了身子收起笑容，板起脸，目光淡然的从茶几上移到李宁玉脸上，冷漠的开口【李处长，这样您满意吗？和您像不像？】

    李宁玉顿时变了脸色，抬手拍了一下顾晓梦的腿，耳尖微红【我哪有这样？】

    【你就有，你就是这样的！】顾晓梦又笑眯眯的凑上前，说完这句话还顺便亲了又一下李宁玉的唇角，然后快速起身跑到办公桌后面坐到了李宁玉的位置。

    被突然袭击的李宁玉这下是红透了耳朵，看着躲得远远的顾晓梦又气又羞【顾晓梦！】

    这边办公室里甜甜蜜蜜，外面却是另一番天地。

    赵小曼去找顾晓梦，发现人没在，立刻转身向李宁玉的办公室来了，刚走到没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顾晓梦的声音【吴志国怎么了？裘庄的时候我还喂他吃过饭呢！】

    这一句把赵小曼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哪里还听到后面说了什么，立刻转身就走了。

    身为剿总司令部八卦第一人的赵小曼怎么能守得住这件事，没一会整个情报科就知道了。只不过已经由【顾晓梦在裘庄给吴志国喂过饭】变成了【顾晓梦和吴志国在裘庄吃一碗饭】。

    又过了一会，整个机要处也都知道了，只不过话又变成了【顾晓梦要带吴志国回家和顾船王吃饭】。

    等顾晓梦从李宁玉的办公室出来，整个司令部都在传【情报科顾晓梦和吴志国准备结婚了】。

    有人说怪不得顾晓梦最近这么开心，对吴志国前后态度转变那么大，还有人说一穷二白的李宁玉终究还是输给了万贯家财的顾晓梦，也有人说吴志国看似对李宁玉情深义重，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些顾晓梦自然是不知道，她还沉浸在刚刚和李宁玉的甜蜜中。不过她倒是感觉到一路走来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奇奇怪怪的。

    李宁玉后来出来的时候也同样收获了一群人异样的眼光，同情中带着一丝怜悯。只不过李宁玉天生性子淡漠，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并没有想那么多。

    顾晓梦处理完工作，正计划着晚上带李宁玉去哪家餐厅吃饭，顾民章的电话就打进了司令部。

    【爸爸？你的电话怎么打到这了？】

    电话那边顾民章哼了一声【不然呢？我找得到你才行啊！这么多天了，一次家也不回？】

    顾晓梦这才想到，自从回来司令部上班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

    【爸爸......】

    【今晚回来吃饭！】

    【不行！玉姐就一个人......】

    【我又没说让你自己回来！】

    顾民章没等顾晓梦再说话就挂断了，顾晓梦愣了一下，随后起身一脸欣喜的又往李宁玉的办公室去了。路过科员办公室的时候赵小曼叫住她【科长！】

    【嗯？什么事？】

    【那个......吴大队长回来了。】

    吴志国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啊，这是什么意思？

    顾晓梦一时没明白赵小曼的意思，只好点头【哦，我知道了。】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你们的密电完成就放我办公室，我今天有事要先走，明天上班了我再看。】

    【好的科长！】赵小曼听到顾晓梦这么说立刻站直了，就差抬手敬礼了。等顾晓梦离开办公室几个人迅速围成一团，热烈的讨论着。

    【玉姐，今天可以提前走吗？】

    【你又要干嘛去？】

    【不是我，是我们。刚刚爸爸居然把电话打进司令部，说叫我和你回家吃饭。】

    李宁玉停住笔，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听起来又觉得怪怪的。

    【你不想去啊？】

    【没有。】

    李宁玉也知道，从顾晓梦肯见她的那天起，就再没回过顾家了，想来顾民章也是觉得太久没见到女儿了，今天才会把电话打来剿总司令部。

    虽说李宁玉也不止一次的让顾晓梦回家去，只不过都被她撒娇耍赖给糊弄过去了。但李宁玉还是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就这样去顾家见顾民章，感觉有些尴尬。

    但她没有不去的理由。顾民章是苏杭船王又是她的上级，花费心力养了25年的女儿，没带回个金龟婿，就一头扎在自己这个女人这了......

    李宁玉偏又是个脸皮薄的，怎么想都觉得今天这顿饭会吃的很艰难。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扶额叹了口气，想了很久是为什么，最后觉得，她的玉姐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好意思，当下起了玩心。

    【玉姐，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回家啊？】

    李宁玉抬起头，顾晓梦正一脸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许的委屈看着自己，正要开口说话又被顾晓梦抢了先。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我是认真的，所以才不愿意跟我回去见爸爸？】

    【没有，不是。】李宁玉连忙否认【不是这样的晓梦，我只是......】李宁玉站起来从桌后走出了拉住顾晓梦的一只手，话说到这又止住了【只是......】

    【只是不好意思了？】顾晓梦接过话，李宁玉这才知道顾晓梦刚刚的神情都是装出来的。

    【顾晓梦！】李宁玉又气又羞，转身就想走，顾晓梦眼疾手快拦腰抱住李宁玉。

    【玉姐！】

    【你放手！】

    【放手你跑了怎么办？】顾晓梦笑着说【你别想那么多，很早之前爸爸就察觉到了，来见你之前我也和爸爸说清楚了。】

    【说什么？】

    【我和爸爸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李宁玉没再说话，任由她静静地抱着。

    李宁玉也提早下班了，两个人走到楼梯口顾晓梦发现两个人现在住的地方的钥匙被自己放在办公室，于是两个人又转往情报科走去。

    走到科员办公室门口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隐约听见“顾科长”“吴队长”“李处长”之类的。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静静走到一群人身后听他们说话。

    不听还好，一听顾晓梦简直要气笑了，自己和吴志国要结婚了？今晚还要带吴志国回家见爸爸？李宁玉和第三任丈夫情人还被自己抢了？

    李宁玉也是难以置信，还没来得及想什么一旁的顾晓梦就开口了【你们怎么不说我马上要生孩子了呢？】语气已经不说冰冷，而是带着怒火了。

    一群人听到声音吓了一跳，齐刷刷的转过身就看到面无表情的李宁玉和顾晓梦两个人。

    【顾科长，李处长......】

    【你们的日子太闲了是不是？】顾晓梦冷漠的扫过几人【这话从哪传出来的？】

    【......】

    【说！】

    赵小曼吓到一抖，小声说【我在李处长门口听见顾科长您说、说给吴队长喂过饭，后来......后来就......】

    【裘庄里吴大队手受了伤不能吃饭，只有我资历最浅，不是我喂你让金处长喂？】

    办公室里一群人才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李宁玉和顾晓梦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会觉得每个人看她们的眼神都不太对。

    【都谁知道？！】顾晓梦的声音大了几分。

    【整个司令部几、几乎都知道了......】

    顾晓梦咬牙切齿的看着赵小曼【你，从明天起工作翻三倍！连续三个月奖金全扣工资减半！】

    顾晓梦说完气冲冲的就出去了，李宁玉叫了一声没叫住，忙跟了出去。

    怪不得赵小曼会跟自己说吴志国出任务回来了！顾晓梦直冲进吴志国办公室，抓着吴志国的衣领就往外走，吴志国刚想打人就看到紧跟着过来的李宁玉，顿时也没再反抗任由顾晓梦拽着他到了司令部的大厅。

    顾晓梦从吴志国腰侧拔出他的枪冲着天花板上巨大水晶吊灯就开了两枪，水晶吊灯应声落地摔得四分五裂，整个司令部也一下安静下来。

    【我顾晓梦现在正式告诉你们，我，和他吴志国，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也从来都没有过！以后，我再从谁嘴里听说我和他怎么样，这个灯就是下场！】

    顾晓梦说完把枪扔回给吴志国，转身气冲冲的走了，还不忘从口袋里拿出钱塞给一个人【换个新的！】

    【晓梦！】李宁玉匆匆跟上去。

    吴志国也是不明所以，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他扫视了一圈问【怎么回事？】

    得到的答案也差点把他气笑，当即冷着声音说【我要是听见还有人嚼舌根，我就把他舌头扯断。】

    【晓梦......】

    李宁玉忧心忡忡的看着顾晓梦，两个人已经上车十分钟了，顾晓梦还在生气，一点没有要开车回家的意思。

    【怎么到处都是吴志国！烦死了！】顾晓梦狠砸了一下方向盘。

    【晓梦！】李宁玉忙拉过顾晓梦的手，再看去发现顾晓梦居然红了眼睛。

    虽然传的是有些过分又离谱，但李宁玉觉得也到不了把人气哭的地步啊【说明白了就好了，不气了好不好？】

    事实上顾晓梦是又想到了上一世，给吴志国喂饭的是李宁玉，吴志国含情脉脉的看着她，握她的手，为她受刑、咬舌，见了她最后一面，死在她身边。这些都是顾晓梦已经重生却仍耿耿于怀的事。而如今，和吴志国扯上关系的居然是自己，还离谱到婚嫁上来了。

    顾晓梦这番心思李宁玉是无法明白的，而顾晓梦也不愿让她知道上一世过多的事。听到李宁玉的话，顾晓梦动动嘴唇，只是委屈道【明明我是要带玉姐回家的......】

    李宁玉安慰了好一会顾晓梦才启动了汽车，两个人往顾宅去了。​​​​

    第26章 【重遇28】

    ​​

    顾晓梦拉着李宁玉下了车，顾民章和密斯赵已经等在门口。

    【爸爸。】

    【顾会长。】李宁玉叫了一声，又对密斯赵点了点头。

    【你们聊。】顾晓梦这么说着却还是看了看李宁玉，李宁玉微微颔首，顾晓梦才接着说【我先回房待一会，吃饭叫我。】

    【晓梦这是？】

    顾民章和密斯赵都把目光转向了李宁玉，李宁玉觉得有些紧张【也没什么事……】

    听李宁玉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顾民章和密斯赵莫名其妙的同时也都有些想笑。李宁玉此时却是有些担心的看向顾晓梦房间的方向。

    顾民章对密斯赵挥了挥手，密斯赵了然的走开【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

    【宁玉。】

    李宁玉听到顾民章叫自己的名字，当下绷直了身体，转回了目光【顾会长。】

    顾民章也是难得看见李宁玉这么紧张，当下笑着安抚道【你别紧张，我们又不第一次见面。从前我在心里也一直把你当女儿看的，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叔叔。】

    【顾叔。】

    顾民章点点头，也瞥了一眼顾晓梦房间的方向，声音轻了几分【事情晓梦也已经和你说过了吧？】

    李宁玉点头应声【嗯。】

    【唉！】顾民章长叹一口气【我一直就觉得从她入职司令部的那天就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样。】

    【她的那些经历我没问，想来也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我虽然是她的父亲，但也没资格要求她做什么。她长大的太快了，经过裘庄一事，很多事情变得更重要，也有些事情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顾民章看着李宁玉【我依然是那句话，爱她，所以尊重她的选择。】

    顾民章的话说的隐晦，但李宁玉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只不过一直以来，李宁玉的感情生活都是空白的，就算那个被她成为“真正的丈夫”的那个人，与她之间也没有过多的情感纠葛。

    顾晓梦是不同的，她的感情那样热烈，深刻又绝望。她穿过时间轮回再次来到这个纷扰的世界，说白了，只是为一个李宁玉而已。

    李宁玉也深深明白这一点，面对同样知情的顾民章，她觉得哪怕自己做了多少从不曾做过的承诺，与顾晓梦相比，也是不值一提。

    顾民章知道李宁玉的性子，想的永远比说的多，也没想得到些什么回答，让顾晓梦把李宁玉带回来，也只是想和李宁玉表明下自己的态度，免得以后他又十天半月的见不到女儿。

    话说完了，顾民章也没什么事情【你去吧，晓梦这孩子现在的心思重，很多事她都不会再说出口了。我去书房，吃饭的时候密斯赵会叫你们。】

    李宁玉站在顾晓梦的房门口，想着顾民章刚刚的话，好像明白为什么顾晓梦对于这次传言的反应会这么大。

    顾晓梦经历过的上一世里的自己是怎样的不得而知，这一世在顾晓梦身边的自己，无论是什么身份，好像都不是那么的合格。

    李宁玉正想着，门被从里面打开，顾晓梦站在门口【你要在门口站到明天早晨吗？】

    【好点了吗？】李宁玉跟着她进了门。

    顾晓梦靠在床头，深吸了一口气【没事了！本来也没什么事，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是我想的太多了。】

    李宁玉站在床边，用手遮住了顾晓梦明显哭过的双眼，向前一步，另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脑袋【晓梦，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李宁玉知道，关于上一世的事，顾晓梦告诉自己的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李宁玉也想知道更多的事，可她明显感觉到，顾晓梦不想说，也不愿说。

    这段时间以来，晚上睡觉顾晓梦总要抓着她才能睡得安稳，有很多次她晚上起夜回来总能看到顾晓梦紧皱的眉头，额头上全是冷汗。偶尔顾晓梦也会在一觉醒来看不见她的时候大声叫她，只有等自己也回来才肯重新入睡。

    即使这样，李宁玉也没有问过，她不想逼顾晓梦。可经过今天这件事，李宁玉觉得已经不能再闭口不谈了，顾晓梦不会主动告诉她。

    顾晓梦明显的身子一僵双手扒下李宁玉的手握住，抬起头看着她【玉姐……】

    【如今，我们已经做好了余生相伴的准备，那我便不能对那段日子一无所知，那是你的经历，也是我们的过往。】

    李宁玉已然蹲在了自己的身前，顾晓梦仿佛又看到上一世李宁玉死前的一晚，她也是这样的看着她，安静的留着眼泪，许下了那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承诺。

    顾晓梦泪光闪动【可是，那段日子太苦了，我不想你知道……】顾晓梦的眼泪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的玉姐已经很苦了……】

    李宁玉的眼泪在一瞬间涌出了眼眶，她低头抵在两人的手上，那滴眼泪就那样沾染到额上，烫的她心尖儿疼，整个人都在发颤。

    【玉姐你别哭，我说，我都说，你不要哭……】

    李宁玉死死抓着顾晓梦的手不让她动，自己伏在她的腿上哭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我们要相互成全，晓梦，不能分担你的难过和痛苦，我会不安。也会觉得自己是失败的。】

    【那不是我晓梦，你知道的，李宁玉不该是那样的。】

    在裘庄，顾晓梦曾狠狠打击了吴志国的这个想法，而换到自己，竟然也是一样。但顾晓梦知道，她只是怕而已，怕自己死而复生卷土重来依旧留不住她。

    可是，李宁玉的确不该是那样的，她是天才，该是天生的王者，即使身陷牢笼依然能有对光明的期许，她不需要谁时刻把她护在怀里，那不是她，她不该是那样的。

    顾晓梦不想再回司令部去拿钥匙，所以吃过饭后两个人就留在了顾宅。

    【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想听我说什么？】

    只留下一盏台灯的空间里，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李宁玉和顾晓梦都侧过身，看着对方浅笑。半晌李宁玉给顾晓梦挽了挽头发【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不要骗我。】

    【好。】

    顾晓梦讲了上一世的后来，她是怎样把龙川逼到死地【其实与这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把这一切提前了。】

    李宁玉忽然想起一件事【让王田香把龙川的尸体带回去解剖……】

    也是因为我吗？后半句李宁玉没有说出口，但顾晓梦接着就给了她肯定的答案【他怎样对你，我就怎样对他，很公平。】

    顾晓梦顿了顿又说【这也是我要除掉王田香的原因之一。】

    【你怎么这么记仇啊！】

    【就是要记仇，上一世他们还要试探我，我都不能为你哭一哭。】

    【那这一世都补回来了。】李宁玉很快接话。

    【还有一件事。】顾晓梦想了想还是决定交代。

    【嗯？】

    【上一世我差一点嫁给老潘了。】

    嫁给哥哥？李宁玉疑惑的看着顾晓梦【你们后来有很多接触吗？】

    顾晓梦摇摇头，往李宁玉一边挪了挪，把头抵在她的肩膀上闷声道【因为他有的时候真的很像你。】

    李宁玉一下禁声，再次泛起心酸，她现在好像能够理解，上一世自己的死对于顾晓梦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密码船上顾晓梦说：我可以是有着李宁玉影子的顾晓梦，但永远不会成为你。

    她终于明白顾晓梦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露出那种让人看了难受的笑。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晓梦会说自己在她那里永远有情分在。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晓梦总是要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

    她在害怕。那个去非洲猎狮、自愿进入修罗场、重生归来的顾晓梦在害怕。

    李宁玉意识到，顾晓梦确实是自己生命里的变数，而自己，又何尝不是顾晓梦的变数，而自己这个变数，让活了两世的顾晓梦仍旧心惊胆战患得患失。

    【后来呢？】李宁玉的下巴顶在顾晓梦的头顶，两个人贴的更紧。

    顾晓梦又讲了些后来的事，李宁玉知道，她依然有保留，但她想，现在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她在顾晓梦那些惊惧的夜晚安抚她。

    【晓梦，虽然那是我不曾经历的一世，但我还是想和你说声抱歉。因为如果你不是带着记忆回来，上一世的事可能又要发生一次了。】

    顾晓梦听到李宁玉这么说，抱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不会的。】

    李宁玉愣了一下，也对，顾晓梦说过，从下了密码船开始，那颗氰化钾就被顾晓梦换掉了。她确实生出了那样的想法，但即便实施了也不会死掉。

    【可我确实是想要那么做了。】李宁玉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上一世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但我想，她和今生的我一样，最后选择那样的路都是充满不舍的，只是想保护你的心不得不做出决定。】

    【我相信，于她而言，你一定是那个比她的命还要重要的人。】

    李宁玉顿了顿【我也一样。】

    顾晓梦抬起头【玉姐……】

    李宁玉伸出手指贴在顾晓梦的嘴上止住了她的话【你背负这样的一个秘密很辛苦，我也明白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能弥补上一世我的离开带给你的伤害。可我想让你知道，现在我们是不同的，我们都活着，我就在你身边。】

    【晓梦，不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背负在自己身上，那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的义务。我在这，我就在这，哪里也不会去，所以，别怕。】

    顾晓梦呆呆的看着李宁玉，这好像还是两世以来，李宁玉第一次对自己这样直白的表示自己的情感。

    【玉姐，我好感动，感动的想哭。】

    【再哭的话明早眼睛会肿。】

    【玉姐，上一世其实我还有一个遗憾。】

    【什么？】

    【你低一点，耳朵过来。】

    李宁玉顺从的把耳朵朝向顾晓梦，下一秒就听到顾晓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软软糯糯的，带着欣喜【就是没能亲口告诉李宁玉：我喜欢你。】

    李宁玉情不自禁的笑了，只觉得整颗心都开出花来。​​​​

    第27章 【重遇29】

    ​​

    两个人前一晚聊了很多，也聊到很晚，李宁玉早上睁开眼睛看到手表显示十点多钟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表坏了，确认了好一会才相信两个人是真的睡过了。虽然让人难以接受，但李宁玉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所以今天还要不要去上班了？李宁玉躺着没动脑子里已经在天人交战了。

    而身后搂着她的腰的顾晓梦还睡的很香，一直以来，顾晓梦都喜欢这个姿势抱着她睡。李宁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手，终于还是决定不去了，这个时候去要怎么说呢？一句被听了一半的话昨天就已经传成那样子了，今天她和顾晓梦两个人一起没去上班就算了，可以说都有事，总不能又一起去上班吧？

    李宁玉正想着，顾晓梦醒了。

    【唔……玉姐，早。】

    【不早了。】

    【嗯？】

    【已经快要到中午了。】

    【啊？】

    李宁玉拿开顾晓梦的手坐起来转身把带着腕表的手伸到顾晓梦眼前【自己看。】

    顾晓梦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眨着眼睛看着李宁玉【睡过了？】

    【很过了。】李宁玉扶额，睡过了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很离谱，听起来就和天方夜谭一样。

    【没关系啦，爸爸一定会帮我们请假的。】顾晓梦挪了挪躺在了李宁玉的腿上。

    李宁玉也想到了，不过顾民章帮顾晓梦请假理所当然，也代自己请假就很奇怪了。低头看了看躺在自己腿上玩着头发的顾晓梦，李宁玉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有种预感，以后还会发生很多比这更离谱的事。

    【现在可以起床了吗？】

    顾晓梦点点头【嗯，有点饿了。】

    【……】

    李宁玉正在换衣服，卫生间里洗漱的顾晓梦忽然叫她【玉姐，那我们今天出去玩吧？】

    【不去。】两个人一起请假就很奇怪了，一起出去被相熟的人遇见，司令部还怎么待？

    【为什么？】顾晓梦闻言从卫生间探出头，李宁玉的旗袍正穿到一半，顾晓梦当下呆住【玉姐……】

    李宁玉听到声音全身一僵，迅速拎起昨晚放在一边的军装外套把自己裹住【转过去！不许看!】

    【哦，哦好。】顾晓梦听话的转过头，脸上还都是水，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手。

    李宁玉快速的穿好衣服，抬头见顾晓梦还老实的背过身低着头又有些想笑，走上前扯过一条毛巾提她擦着脸上的水，却见她脸色泛红，连耳朵都红了。

    李宁玉动作一顿，也开始有点脸红，她没说话，又低头擦着顾晓梦也湿淋淋的手。

    【玉、玉姐……】

    【嗯。】

    【我不是故意的……】

    算起来，李宁玉和顾晓梦也“同床共枕”好一段时间了，但从来都是一个人洗好澡换好衣服出来另一个人再去，早上起来也是一样。所以这还是顾晓梦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宁玉。

    李宁玉闻言抬起头，目光闪了闪【我知道。】

    【玉姐……】

    【又干嘛？】

    【我能亲你吗？】顾晓梦说着舔了舔嘴唇，目光聚焦在李宁玉的嘴上【我想亲你一下。】

    【晓梦……】李宁玉被她直白的话和眼光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刚想说什么就被拦腰搂了回来，下一秒唇上就传来一阵温热。

    李宁玉瞬间闭上了眼睛绷紧了身体，为了稳住身形而放在顾晓梦腰间的双手也在那一瞬间抓紧了顾晓梦的衣服。

    顾晓梦说亲一下，真的只是亲一下，两个人就保持一个姿势杵在卫生间门口好久，最后还是李宁玉先错开了头。

    顾晓梦的气是不是太长了了点？

    被顾晓梦抱在怀里的李宁玉只有这一个想法。

    顾晓梦活了两世，把心都交给了李宁玉一个人，情啊爱啊的这些事，在她的印象里，还都只停留在国外时的所见所闻里，自己本身是没有一点经验。

    李宁玉更不用说，虽然也曾动情，有过丈夫甚至也怀过一个孩子，但那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了，而且这种事于那时的她而言，只是像破译一份密电一样，有了上一步就自然有下一步。所以她也根本谈不上又什么经验可言。

    而亲吻，本就该是一件神圣的事，有的事，无情无爱也可以做，但这件事，只有情到深处才有意义。

    【你还要不要吃饭？】

    【玉姐我可以再亲一下吗？】

    李宁玉和顾晓梦的声音又同时响起，也顾不得是不是害羞，李宁玉伸手把顾晓梦推出去【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说着李宁玉去叠两个人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快点，都快吃午饭了。】

    顾晓梦歪歪头想了想，也不在意，笑嘻嘻的凑上前【好，我知道了。】然后又小声嘟囔【反正来日方长。】

    李宁玉屏住了呼吸又很快恢复正常，就当自己没听到。

    见李宁玉和顾晓梦出来，密斯赵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先生有事出去了，知道你们聊到很晚，今早就没去叫你们。哦，已经为你们两个请了假了，先生亲自打的电话。】

    说的人没什么，听的人就很尴尬了。李宁玉紧紧抱着手里两个人的衣服，沉默了一会问【去哪里洗衣服？】

    密斯赵忙伸手要接【这个交给我就好，你们两个一定饿了，快去吃饭。】

    李宁玉缩了缩手【没关系，我来就好。】

    密斯赵看向顾晓梦，顾晓梦点点头【待会我和玉姐一起洗。】说完冲着密斯赵眨了眨眼。

    密斯赵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从刚刚出来就一直没怎么抬头的李宁玉，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很干脆的就离开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晚点我去司令部拿钥匙，今天吃过晚饭咱们就回去吧。】

    李宁玉知道顾晓梦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缓缓的咽下嘴里的东西【多住一天吧。】

    【嗯？】

    李宁玉抬起头看了顾晓梦一眼【听到了就不要问。】

    【真的可以再住一晚？】

    【这是你家。】

    【可是从今以后这也是你的家了。】

    李宁玉的心一软，又抬起头看了看顾晓梦【吃饭。】

    下午两个人的衣服还是李宁玉自己洗的，顾晓梦倒是要伸手帮忙，但李宁玉拒绝了。顾晓梦这样的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哪里会洗衣服呢？李宁玉不希望顾晓梦因为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样的小事，不会就不会，又能怎样呢？

    她依然是之前的想法，顾晓梦就应该是被宠爱着的，她也希望自己能做那个人。

    被明令禁止帮忙的顾晓梦坐在一边，看李宁玉忙来忙去的洗着两个人的衣服，一种幸福感和满足感油然而生，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

    李宁玉也注意到了，一边扣着挂起来的衬衫扣子一边问【笑什么？】

    【玉姐你可真贤惠。】

    李宁玉瞥了顾晓梦一眼，这话是在夸她？

    【还好看。】

    李宁玉没理她。

    【又迷人。】

    【可以了。】

    【玉姐。】

    【嗯。】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李宁玉终于转过身去看顾晓梦，她只搬了一个矮凳乖巧的坐在那，两只手臂交叠放在腿上，仰着头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和温柔从嘴角延伸到眉眼。

    李宁玉甩甩手走到顾晓梦面前弯下腰和她四目相对，目光里满是暖意，第一次开口说出了那句话【晓梦，玉姐也很喜欢你。】然后也是第一次主动的在她的额角亲了一下。

    在顾晓梦又一次说喜欢她的时候，李宁玉忽然觉得，也许这是顾晓梦在向她要一个答案。自己似乎也并不反感给她一个她希望的回答，而这句话说出口，李宁玉又觉得这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也不是一件自己不想做的事。

    和顾晓梦的相处方式是李宁玉从没有过的，她总是能很舒服跟坦然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因为在顾晓梦这里，她只是她的玉姐，没有任何其他的身份限制。

    恃宠而骄。

    李宁玉想到这样一个词，因为是顾晓梦，所以她才能肆无忌惮。

    顾晓梦已经快要把她宠坏了。

    李宁玉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出来，还伸出手指点了点顾晓梦的鼻尖。

    顾晓梦还沉浸在李宁玉刚刚的吻里，听到李宁玉这么说笑起来【玉姐这么觉得吗？】

    李宁玉无奈的笑着。

    【是这样最好！】顾晓梦站起来拍拍手【那我们说好，我这一生都这样宠着你，你这一生都不要离开我。】

    【如果你要是走了，我就……】

    【你就怎么样？】

    【就去找你啊！不然呢？】

    李宁玉浅笑着把顾晓梦落在衣领里的头发拨出来【我为什么要走呢？】

    顾晓梦一愣【对，你为什么要走？】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都笑了，顾晓梦抱住李宁玉，半晌说道【真好，玉姐。】

    李宁玉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的手始终轻轻拍着顾晓梦的背。

    晚上吃过饭，顾民章把李宁玉和顾晓梦带到了书房的密室里，一来是为了顾晓梦的入党，二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我宣誓—】

    【我宣誓—】

    【坚持执行党的纪律，不怕困难，不怕牺牲。】

    【坚持执行党的纪律，不怕困难，不怕牺牲。】

    【保守党的秘密，永不叛党。】

    【保守党的秘密，永不叛党。】

    顾晓梦在顾民章的见证下，跟着李宁玉一字一句的完成宣誓。

    【晓梦，你记住你刚刚说过的所有话，从今以后，你要时刻牢记你的身份。我和宁玉是你的上级，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们有人已然叛党，你必须除之。自然，如果有一天你……我也必须要做出那一步你明白吗？】

    【是！】顾晓梦庄重的敬了一个军礼，从今往后，她和她的父亲，和她的玉姐，就是真正的同路人了。

    【你与我一样，明里暗里同时在为三方势力做事，但你还年轻，虽然有过那样的经历，但你行事也一定要万分小心才行。】

    【明白！】

    顾民章坐了下来【还有一件事，因为龙川肥原就那么死了，没有任何结果，所以中统这边，还在寻找孤舟。】

    【爸爸……】

    【我想，经过上次裘庄的事，松井和三井那边，很大可能会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我？】顾晓梦懵了一下。

    顾民章叹了口气【龙川那件事，你给鹫巢铁夫留下太深的印象了，虽然他已经对龙川失去信任，但他也不会全然信任我，和你。所以，这件事十有八九会交给你，也是他对你的试探。】

    顾晓梦原以为改变了上一世的某些事，也会有些事跟着改变，但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不过经历过一次的她自然明白，孤舟的怀疑对象不会落在顾民章身上，而只要仍旧是她来处理这件事，那么顾民章就永远不会是孤舟。

    第二天顾晓梦李宁玉照常去上班，果然接到了松井那边亲自发布的命令，命她找出孤舟，而怀疑对象已经给他指定了：张司令，赵小曼，人事处赵处长，电讯科科长刘子栋，与上一世相比，少了一个已经死掉的王田香，也就意味着，这个孤舟，无论如何都不能是王田香。

    【玉姐。】

    顾晓梦接到电话后意义想了一遍上一世发生的事，就到了李宁玉办公室，最近几天她都不能和李宁玉在一起了。

    【接到命令了？】

    顾晓梦点点头【这几天你先住在顾宅吧，不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其实这么多年来，李宁玉一个人的时间已经占了她生命的一大半，但顾晓梦这么说，她就这么答应。

    李宁玉点点头【今天就要去了吗？】

    顾晓梦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向外看去【是啊！就是这一刻，我从被捉的鬼，变成了捉鬼人。】

    【玉姐，你听到风声了吗？】

    李宁玉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我一直都听得到。】

    顾晓梦扭过头看着李宁玉【等我回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