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同人)【忘羡】缘分不可说》作者:绫优 【文案】 公子机x养子羡 故事背景:各大仙门讨伐不夜天,温氏一族从此覆灭,而在其中大力最大,也是杀戮最重的夷陵老祖魏无羡,无颜再回云梦江氏,奈何江氏宗主江枫眠亲自到乱葬岗,接回养子魏无羡,感动了不少人。 温氏余孽如今只剩温宁,而温宁自从家族覆灭的那一天之后就没了踪迹,有人说是夷陵老祖把他藏了起来,也有人说温宁不好控制,已经被夷陵老祖杀死了。反正总之,只有魏无羡知道温宁的踪迹。 本文设定没有少年羡姑苏听学。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异闻传说 搜索关键字:主角:蓝忘机x魏无羡 ┃ 配角:温宁,蓝思追,蓝曦臣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暗恋公子机如何追上小娇妻 立意: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1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① “听说了吗?江家要嫁养子啦!” “嫁?哪家公子这么倒霉?” “姑苏蓝氏的含光君呀。” “啊?之前不是说江大小姐和蓝氏二公子成亲吗?怎么成魏无羡那个养子了” “就是呀,蓝氏怎么可能同意娶个男的,还是□□掳掠,无恶不作的夷陵老祖。” “听说是魏狗看上了含光君,连江大小姐也要割爱。而且就连蓝氏也不敢说个“不”字,啧啧,这些个仙门,表面上不怕夷陵老祖,背地里连个屁也不是。” 谣言的正主,眼下正叼着个树叶,枕着胳膊,耷拉着一条腿躺在茂密的树枝上。 好不容易找个地方清净一会儿,听到的还是没完没了的蓝二公子。 其实本来确实不是他,只不过深知师姐早就对金子轩芳心暗许,不忍心看她深夜独自落泪,故而跑到江叔叔面前,主张取消婚约,可嫁妆已送,彩礼已收。江蓝两家联姻在即,于是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对江枫眠说其实是自己喜欢蓝忘机,所以不想让师姐嫁过去。 江枫眠了解他自然不信,但也了解自己的女儿,于是又认真地问了一遍。 成亲是他自愿点头的,没有威胁,没有逼迫,本来还寄希望于蓝氏拒绝,毕竟谁也不想娶个男人回来,既不能生孩子,也会被世人诟病。 结果蓝氏很快就有了回信,不仅答应了,还确定了吉日,第二天就派人来为魏无羡量体裁衣做喜服,速度之快就像怕他反悔一样。 自从定下吉日的那天起,魏无羡每天都过得很郁闷。他并不了解蓝忘机,甚至连长什么鬼样子都只知个大概。 对蓝忘机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参加仙门宴,仅止于远观和传闻。而不喜生人的蓝二公子还不是每次都参加,从小到大连五根手指头都数不到。 于是这几天被迫恶补了许多,什么世家楷模,泽世明珠,总结下来全都是夸蓝忘机的好词。 “哎” 他叹了一口气,从树上翻身而下,什么话都没说,拍拍身上的土,就把树下的那帮人吓跑了。 等待的日子也不长,就在吉日的前一天,蓝氏派人送来了喜服。魏无羡一进门便看到了,拿起来看了看,还挺好看,仔细摸了摸,还是上等的料子。 把叠好的喜服扔到床上,换了一身黑衣,偷偷地溜出去,把云梦逛了个遍,用自己的方式与云梦告别。 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清晨,天刚蒙蒙亮,他拿起丢在床上的喜服搭在身上,靠在床头眯了一会。 睡得正香的时候被砸了门,来人揪起他的衣领,使劲地想把他叫醒,伴随着师姐的哭声,让他更难受。 挣开江澄的手,把喜服甩在他脸上,道:“你想勒死我啊,使这么大劲儿。” 江澄想怼回什么,却被江厌离拦下。她擦了擦眼泪,道:阿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姐姐知道你不喜欢蓝二公子。” 魏无羡拿起喜服,扯出一个微笑,道:“师姐说什么呢,你看蓝氏送来喜服多好看,里里外外好几件呢。” “阿羡,你今日跟蓝二公子出了莲花坞,再想回头就难了。你还小,要是后悔了,姐姐陪你去向蓝氏请罪。”江厌离红着眼眸,央求着他。 魏无羡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同意,于是别开头道:“师姐别说了,我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只要他今天跟蓝忘机走,江、蓝两家对大家就有个交代,江厌离也能有机会追求她的幸福。 抹去江厌离眼角的泪水,道:“师姐,我可能会后悔以后喝不到莲藕排骨汤了。” “小馋猫,都什么时候了”江厌离破涕为笑,也实在拗不过他。 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幸亏没来个红盖头,不然他这出嫁的名头就坐实了。在众蓝氏弟子的簇拥下,被蓝忘机扶上了马,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冰霜的蓝二公子为自己牵好马,接过递过来的缰绳。 细心发现马鞍上还被放了软垫,而蓝忘机的却没有,心头疑惑,却没细想。一路颠簸,招摇过市,十里八方都知道夷陵老祖魏无羡被姑苏蓝氏含光君娶回了姑苏。 新婚当夜,魏无羡被先行被送入洞房,等了一宿也没再见到蓝忘机。还是第二天一早用早膳时,听弟子们说蓝二公子昨夜出门了才知道。 出门去了也好,正没想好怎么和蓝忘机独处一室。 可成亲之后的一个月,更是连个人影也没见到,魏无羡觉得这完全属于把他娶来晾着。 自己名正言顺的道侣见不到,甚至蓝忘机冷不丁站在他面前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踢着石子儿走在云深不知处的小路上,迎面撞上蓝氏宗主,像是许久没有碰上活人了的样子,快步迎上,道:“泽芜君。” 蓝曦臣笑笑,道:“一家人,魏公子可随忘机唤兄长便是。” 不能叫大哥,只能叫兄长,怪别扭的。 “……兄长,您也别魏公子了,叫我无羡,阿羡都行。”顿了顿,问道:“那个、蓝二公子去哪了?” “你们刚刚成亲就派他出去夜猎,实在抱歉,无羡想他了?” 魏无羡内心咆哮“怎么可能!”,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是自己先提出来喜欢蓝忘机的。 “不,啊,也不是不想,夜猎要紧,就是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无羡要是想忘机了,那他就快回来了”蓝曦臣说完很有深意地笑了笑。 魏无羡不失礼貌地跟着干笑了笑,又寒暄了几句。 果不其然蓝忘机当天晚上就回来了,当时魏无羡正在书房拿着毛笔涂涂画画,宣纸散落一地,哪哪都是。虽然做静室的主人没几天,但听到敲门声,口气极正地应了一声“进”,头也不抬地继续完成他的大作。 来人站在书房门口也不进来,魏无羡正觉得有些奇怪,抬头一瞧,吓得毛笔戳在要落笔的地方,也顾不得未干的墨迹,赶紧把宣纸藏在身后。 蓝忘机见他神情有异,捡起脚边的一张,上面画了一个人,定睛一瞧,是他,蓝忘机。 魏无羡见他阴郁着不说,赶紧打圆场,道:“蓝二公子夜猎回来啦”夺走蓝忘机手里看的那一副,干笑两声,有些心虚道:“累了吧,去外室喝点茶,我马上收拾。” 蓝忘机喜欢干净,自己把人家的地盘弄得乱糟糟,没直接开口让他立马滚蛋就不错了。 麻利的捡起散落在各处的宣纸,心想着为什么要讨好蓝忘机?让他休了自己,退回云梦岂不是一举两得? 可当他又偷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欣赏他大作的人,光是站在那儿就是一道引人瞩目的风景,不禁把方才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抹去了。 蓝忘机站在原地,道:“如何处置?” 啥?刚在心里庆幸不会赶走他,就被问了如何处置自己。 “你…你想怎么处置……”魏无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问道。 “留着,画得很好。” 画? “哦哦,对,是画挺好,但也没画出蓝二公子的十分之一。”魏无羡松了一口气,赶紧拍马屁道。 蓝忘机摇了摇/头,俯身一起帮他捡,才发现满地的画像全是自己,细看穿着都是大婚当日的喜服。不禁想起之前兄长找他叙话时说的,魏公子倾心于自己的话,耳尖暗自红了红,转而问道:“喜欢喜服?” “嗯。”魏无羡毫不遮掩表达“你们家的卷云暗纹实在是太好看了,而且每一件都不一样,是你设计的吗?” “嗯。” “蓝二公子果然厉害。” “蓝湛,蓝忘机。”蓝忘机自我介绍道。 魏无羡试探着,道:“那……我叫你蓝湛,行吗?作为交换,可以叫我魏婴。” “嗯。” 魏无羡对他的印象不错,不像传闻中说得那样高冷不爱理人。不知怎的,也可能是憋了一个月没怎么说话,魏无羡竟道:“别光“嗯”,你叫一声我听听。” 这话说得就像是让蓝忘机叫他“相公”一样,然而就是叫名字。 “魏…魏婴。” 见蓝二公子如此听话,又得寸进尺,道:“不是魏魏婴,是魏婴。” 之后挑挑眉,等着蓝忘机再叫一声。 “…魏婴。”蓝忘机叫完,立马抿住了薄唇。 特别像是刁难了蓝二公子,魏无羡心里这么想,可唇角却忍不住上扬,心情好极了,美人果然赏心悦目,又问道:“晚膳吃了吗?” “嗯。” “下次夜猎能不能带我一起?”魏无羡的语气像是在征求意见。 “好。” 蓝二公子面对问题全部答复,而且全是令他满意的答案。魏无羡在心里笑开了花,玩心大起,想挑战一下蓝二公子的底线。 “我们上床睡觉吧。”魏无羡抻了个懒腰冷不丁道。 “……” 噗,魏无羡憋着笑,耐心地等着面前的美人说些什么,同意或不同意都行。 “蓝湛?”魏无羡又靠近了些,微微仰视着。 面前的人应该听说了自己喜欢他的事儿,虽然是一时情急撒了谎,但蓝氏应该没人知道是假的。 蓝忘机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别开眼神。魏无羡眼睛多尖,心头失望一瞬,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哪来的。 “那这样,我睡外室。”魏无羡说完便往外室走,搬来枕头和被子,专心致志地搭窝。 蓝忘机跟了出来,道:“你睡内室。” 内室毕竟是真正用来休息睡觉的地方,相对安静,而且暖和。 “没事儿,你不知道我以前还睡过大街和树上,皮糙肉厚的,睡哪儿都一样。”随便铺好了床,转身坐下,拍了拍睡榻“这里简直不能再好了。” 见蓝忘机没有接话,只是微蹙着眉,像是不太高兴,站在原地不动。他便起身把戳在面前的人推进内室,并道:“你在外面奔波一个月了,快去休息。” “晚安,蓝湛。”魏无羡插着腰笑着道。 “魏婴……”蓝忘机似是有话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回应道:“晚安。” 第2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② 翌日上午,日上三竿,外室的人还在闷头呼呼大睡中,也许是天生心大,又或者是觉得有蓝二公子在也无所谓,反正不会像江澄一样揪着领子叫醒他,所以在潜意识里便睡得更舒心。 以至于睁眼时,静室里只有他自己,恍惚觉得蓝忘机回来是自己做的梦。 这种整天看不到蓝忘机的日子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把被子随便叠了叠,抱进内室放好,一错眼儿的功夫,被床头的佩剑吸引了目光。 避尘,含光君的佩剑。 取下来在手上掂了掂,不禁道了一声“好剑”,之后抽剑出鞘,走到院子,练了一会儿。 因为失了金丹,这几年又只钻研鬼笛,剑术搁置,动作有些迟缓。但即使是这样,不用灵力,练两下,也能让他的身体回忆起在云梦校场挥洒汗水的日子。 “哎,真是不行了。”他自言自语道。 现在即使有了宝剑也力不从心了,还是腰间的陈情更适合现在的他。 脱下外衣铺在地上,把避尘放了上去,总觉得含光君的佩剑也要纤尘不染,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抽出陈情,调整呼吸间曲上心来,气息稳缓,曲调婉转悠扬。 就连院落外的鸟儿也要飞上院墙一探究竟,在树枝与屋檐间上下纷飞。 心头的原曲并不是笛子吹奏出来的,依稀感觉是七弦琴,却又不是很确定,也不知道曲子叫什么。只觉得特别熟悉,也经常在梦里回响。 一曲毕,只觉周身松快,凝神静气。 静室外的木门被敲响,魏无羡看了一眼日头,大概是送午膳的。起身别好陈情,提着避尘应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便后悔了,赶紧把避尘藏在身后,随着门被一点一点推开,心里赶紧想好了说辞。 “诶呀,怎么有劳蓝二公子亲自送饭。”脸上挂着笑容,却暗自咬了咬舌头,一紧张就恭维人的毛病,简直暴露他心里虚。 见蓝忘机皱了皱眉,门开了也没有要进的意思。他背着手藏着避尘,也没多余的手接,只好干巴巴地望着蓝忘机大眼瞪小眼。 其实俩人都在等,一个在等门内的让一让,一个在等门外的人迈进一步。 于是本来就生分的两个人又进一步的理解错,一个在想他是不是不想进来,另一个在想是不是不想让他回来。 蓝忘机话少,憋着不说,面上也不显急躁。可魏无羡就不一样了。 他观察了一下午膳,大概是两人份的样子,猜测蓝忘机是想一起吃,于是道:“蓝湛,要不你进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嗯。” 转身往屋内走,身后的避尘可就藏不住了,魏无羡索性直接承认错误道:“那个……随便动你佩剑是我不对,就比划了几下,没磕没碰,不信你检查检查。” “不必”蓝忘机把午膳放在桌案上,认真道:“静室之物,你若想看,自便便是,不必与我报备。” 魏无羡睁大了眼睛比划了一下整个静室,不敢相信地问道:“想看什么都行?” “嗯。” “你不在也可以动?” “嗯。” 诶呀呀,了不得了,魏无羡随着坐下托着下颌,笑盈盈地望着他,心想:难道是云梦距离姑苏太远,所以打听到的蓝二公子与实际的蓝二公子性格脾性相差甚远? 眼前的蓝二公子明明知情达理,面冷心热。对待一个死乞白赖要嫁给他的人还能亲自送午饭,有问必答。 作为朋友来说,这种模式相处还挺舒服,可他是来做蓝二夫人的,就……魏无羡咬着筷子,目光聚焦在清一色的饭菜上,思绪突然就停住了。 怎么还是这么素?本来还以为蓝忘机回来能吃点好的。 见对面的人迟迟不下筷子,蓝忘机问道:“不和口味?” 一想到蓝二公子还没拒绝过他什么,实话道:“我基本上是无辣不欢的,太绿了吃不下去。” 听闻,蓝忘机筷子一缓,给他夹了一根油菜,问道:“午后可愿随我下山。” “下山?做什么?” “你来姑苏已有些日子,可曾下过山?”蓝忘机问道。 下山的话那还没有,不过夜里常常在屋顶乱窜,探索整个云深不知处,因为太大了还有后山,想等到熟悉了之后找条近路溜下山玩玩。 “没有,也就在静室附近转转。”魏无羡回答道。 “嗯。” 蓝忘机的话不多,惜字如金,吃饭的时候更是没话。魏无羡随便扒拉了几口,垫了个肚子,等着对面细嚼慢咽完,俩人便出了门。 本来还挺不喜欢与比自己高的人一起走,但在蓝二公子身边的感觉还挺新奇,甚至觉得还挺开心,魏无羡把这种愉悦的心情归功于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下山,并没有细想。 到了彩衣镇,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魏无羡吃点东西,点了一桌子红彤彤的菜,魏无羡还自顾自地点了酒。 一顿饭下来,有酒有肉,可算是吃美了。 堪堪逛到门禁时间,魏无羡还在摊位边上跟摊主砍价。 “你这卖的也太贵了,便宜点我就买。” 摊主看他穿得不错,身边还有位蓝氏的公子跟着,觉得是个不差钱的主儿,死活不肯让步。 魏无羡还就跟他杠上了,以至于蓝忘机想付钱解决都付不了。 “蓝湛,你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明显是讹人,谁家枇杷卖的跟金豆子一个价。”说着把钱袋塞回蓝忘机的怀中,拽起他的胳膊扭头就走。 那位肥头大耳的摊主见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便一个劲儿地喊:“你说多少钱,好商量啊。” 魏无羡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想吃又气鼓鼓的样子,嘟囔道:“又不是只有你们家卖枇杷。” 于是为了再找一家卖枇杷的摊子,两人错过了门禁的时间。 但即使留宿街头,魏无羡眼下也是无比满足。坐在桥头借着月光和街上的灯火一点一点地剥枇杷,咬了一口,大赞道“好甜。” 献宝一样对蓝忘机道:“你尝尝这个真的好甜。” 额……哦,对,眼前的是蓝二公子,怎么可能会吃他剩下的东西。 于是赶紧塞进自己嘴里一口吞了,又拿了一个重新剥。他是真没什么技巧,好多果肉都跟着皮被一起扔了,把果肉递到蓝忘机嘴边,笑着道:“你尝尝。” 蓝忘机托住他的手,往嘴边一带,咬了一口。 “好吃吗?”魏无羡问道。 蓝忘机微皱了一下眉,却仍道:“嗯。” 魏无羡全程认真观察着,半点变化也不会错过,那细微的表情看上去应该是枇杷酸涩吧。 于是魏无羡想都没想就把剩下的塞到自己嘴里,一边品尝一边道:“蓝二公子不诚实呀,这个明明有点酸,还没熟透呢。” 蓝忘机怔了一下,别开眼,却仍旧贴心地递了手帕,示意他擦擦嘴角。 魏无羡从小到大哪用过手帕,都是袖子上蹭蹭了事,便推了回去,道:“手帕是贴身的东西,给我用了岂不是浪费?” 话音刚落,谁知蓝忘机竟直接拿着手帕擦拭了他的唇角,像蜻蜓点水一样轻柔,倒是轮到魏无羡觉得不好意思了。 “谢…谢谢啊,蓝湛。”他结结巴巴道。 “不必。” 魏无羡抓了抓头发,赶紧换了个话题,道:“那什么我们现在回去吗?” “夜归者不过卯时末不得入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有些恍惚,蓝二公子上一秒还温情满满,怎么下一秒就能铁面无私。 蓝氏家规魏无羡可是看过的,几千条下来都是“不许”“不可以”之类的简直无趣至极。 不过过了点就是违背家规,也没什么好矫情的,总不能建议蓝二公子□□进去吧。 “哦,那我们住哪儿?”魏无羡问道。 “客栈。” 魏无羡心想问了句废话,跟着蓝忘机找客栈。问了几家都是客满,但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有家位置比较偏僻,还剩一间。 真是有钱也没地儿花。 房间不小,但还是只有一张床,魏无羡自然地把视线落在地板上,想着哪块地睡得舒服些。 蓝忘机见他盯着地板,淡淡道:“你睡床。” 什么? 这一天下来全是蓝忘机在花钱,现在睡个觉还要让给自己,果断摇/头道:“不不不,你花钱当然你睡床,不然我会心有不安的。” 见魏无羡没答应,并准备拿起一个枕头,蓝忘机斟酌了一下道:“一起?” 一起什么?睡床吗? 魏无羡自然不会觉得变扭,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也没什么,以前在云梦,五六个人也挤过一张床。 只是这蓝二公子能受得了跟别人同睡一张床? 见魏无羡若有所思,没有回答,蓝忘机又道:“你若不愿……” “愿,怎么不愿”魏无羡干笑两声,忙瞎扯了个理由“我就是在想睡里面还是睡外面。那个,蓝湛,我睡姿不好,跟我睡过的人都受不了。” “跟你…过?”睡这个字蓝忘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虽然是再正常不过的字。 “是啊,以前夜猎的时候和师弟挤睡一张床,人少的时候两个人,人多的时候五六个人睡一张床,他们都不愿意和我挤,说我睡觉不老实,半夜轮拳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既如此,你睡里面。”蓝忘机听完他的话也丝毫没打退堂鼓,这一点让魏无羡有点惊讶。 “啊,好。” 俩人迅速地洗漱,除去外衣。魏无羡率先爬上床,掀开被子。 嚯,被子怎么还只有一个?虽然够两个人盖…… 算了,魏无羡直接躺了进去。蓝忘机熄灭了蜡烛,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被子尚有些冷,他缩了缩腿,听着蓝忘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靠近,最终在床边坐下。 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反正坐在床边不动。 “蓝湛?” “睡吧。”蓝忘机道。 “你不躺下吗?”魏无羡搞不懂,明明是蓝忘机提议一起睡,怎么现在又坐在床边像是不想躺下的样子。 难道蓝忘机就是客气客气?而自己却当真了? 还没想明白蓝二公子的心思,被子就被掀开了,紧接着蓝忘机躺了进来。不小心碰到他的腿的时候,蓝忘机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魏无羡往里轱辘了一下,心想这样也挺好,省得跟他介绍只有一个被子的事儿。 俩人中间空了一大块地,冷空气直往里灌,魏无羡没有金丹自然更怕冷。温度不断从身后传来,没躺一会儿就往蓝忘机那边挪了挪。 猫着不动缩了一会儿,觉得蓝忘机应该是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又蹭了半个身子过去。 果然靠近蓝忘机的地方好温暖。 小幅度地身了个懒腰,美滋滋地靠着热源睡了过去。 而在这黑夜中,没心没肺睡着的只有一个人。蓝忘机等靠近的人呼吸均匀了,才缓缓睁开浅眸。 借着月光,欣赏着难得的美景。 刚才不小心碰到腿的时候就发现他的温度有些凉,所以明白他靠近自己的理由。 “魏婴。”蓝忘机轻声叫了一声,见没有反应,便又主动靠近了些,却仍旧没有碰到,保持着距离。 闭目养神到后半夜,可能是夜里更凉,身边的人便开始有些睡不安稳,不断地靠近往他怀里钻,直到脸贴到胸口,手钻进里衣贴着皮肤才满意。 面对突如其来的拥抱,蓝忘机有些不知所措,被枕着的胳膊有些发僵,另一只也迟迟不知道该搭在哪里。 两个人亲密无间相贴,共用着一个人的位置,里面空出可以躺进一个人的空地。 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搭在魏无羡的背上,引来怀里人又往怀里钻了钻。 蓝忘机下意识屏住呼吸,等怀里的人找好姿势,又睡熟了才掖了掖被角,复又抱紧了些。 怀中的人是有些凉,但被捂暖和也很快。魏无羡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睡姿差,窝在他怀里一整夜也没再动。 第3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③ 翌日一早,蓝忘机不到卯时初便醒了。身前传来舒缓的鼻息,洒在胸前湿湿热热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怀里人睡得正香甜,收紧手臂抱紧时觉得软乎乎的。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魏无羡的睡颜,心知再怎么留恋,也到了该分开的时候。 把钻进后腰的手缓缓拿出,托着他的背与膝窝放到里侧。里面一宿没有人睡,一点温度都没有。魏无羡被放到那儿的时候,直接缩成了一团,一只手还在四处寻找着那个他抱了一宿的热源。 蓝忘机见状,心下一软从他身后隔着被子半贴半抱住他捂着。魏无羡在睡梦中感觉到身后的温暖,忍不住地想转身抱住,可手脚像是被禁锢住似得,怎么也动不了,只得往后缩了缩,想方设法地贴近贴近再贴近。 蓝忘机知道他是因为怕冷才会对自己过分依赖,待到怀里人四肢舒展,才缓缓起身。 不敢在房间里多待,逃也似地走出了房间。脸上的温柔之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如常的清冷。 吩咐了小二辰时备好早膳,一个人在街上走走停停。这个时辰上街的几乎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忙活着摆摊,没心思招呼这个穿着清雅的大主顾。 他在昨夜魏无羡停留的几个摊位前,寻找着吸引过那双黑眸的东西,私心祈祷着希望还在。 魏无羡看上的大多都是小玩意儿,全买了也没几个钱。询问他是否要买时,黑眸会不由自主地亮一下,反复确认真的假的,还强调不能反悔。 摊主以为大生意来了,一个劲儿地推荐,甚至拿出镇摊之宝,可黑衣公子似乎对他极力推荐的并不感兴趣。魏无羡站在摊子前,拼命地从一堆候选中,抉择出一个最中意的,托着还要砍价。 以至于两个穿着得体的公子,挑了一晚上就买了一个。 蓝忘机随手拿起一个木雕,心里想着有关他的陈年旧事,听说在做江家养子前,他曾一个人流落街头,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想着想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小魏婴站在摊子前,眼眸亮晶晶地踮着脚望着摊子上的小玩意儿。 蓝忘机眨了眨眼,还真有一个小家伙站在他身边,看着手里的木雕。 蓝忘机蹲下,示意手中之物,道:“想要?” 那小家伙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并极小声得“嗯”了一声。 蓝忘机把泥人放到小小的手上,谁知那小家伙下一秒竟开心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奶声奶气道:“谢谢锅锅。” 被抱住的人身形一晃,仿佛差点被一个小孩子扑倒。那小家伙虽然穿的是粗布衣裳,却很干净,一看就是有爹娘疼的孩子。 果不其然,小家伙谢完他,转身就向不远处的摊子跑去。他的爹娘忙着卸货摆摊,一时不察,见孩子跑回来,高声训了一通。小家伙一看就是被说惯了的,一个劲儿地往阿娘怀里蹭,胡乱地亲亲。 蓝忘机看着不远处其乐融融的景象,更是有些心疼那么大点时候的小魏婴。 于是他转身对摊主道:“这些,都要。” “啥?”一整摊大大小小的东西,少说也得有小一百来件,摊主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结巴地重复道:“都…都要?” “嗯。” 蓝忘机付了钱,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收进乾坤袋,留了一个魏无羡最中意的揣在怀里。 魏无羡的暖炉离开后,睡得也没那么踏实,迷迷糊糊醒来时,也才卯时末。醒了便披上衣服,倒了杯茶,一喝还是温的,便抱起茶壶大大咧咧地往嘴里灌。 这一晚上他睡得舒服极了,晨起浑身都觉得松快,还暖乎乎的,比梦见那首安神的曲子还解乏。 “诶呀,果然还是出来玩的好呀。”他感叹着道。 穿好衣服推开窗,竟没什么印象这里是二楼,就像喝酒喝断片了一样。 站得高看的远,那个走到哪儿都特别醒目的蓝二公子,一下子便钻入了眼眸。 “蓝湛,喂,蓝湛~”魏无羡上半身探出窗外,不顾他人眼光,用力地呼喊着。 由于是清晨,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忙自己的,他的声音很突出。蓝忘机听到声音,自然地往客栈的方向回望。正赶上倚着窗子的人笑得开怀,一时贪看,勾了心神,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匆匆地放下银子便赶紧向他走去。 魏无羡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也只是惊叹这蓝二公子一早便如此淡雅清新,当真赏心悦目。 正当全神贯注地欣赏着难得美景时,身后的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紧跟着小二大喊了一声:“客官。” 魏无羡被这一惊一乍的小二吓得手腕一软,倾出窗外的上半身失了支撑,直直地往下栽。 二层小楼的距离,魏无羡倒真没放在眼里,正准备腾空翻身,避免大头落地的时候,被一双手轻轻托住了背和腿。 下意识地想直接旋身翻下,结果一看是蓝忘机,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怔住了吧,绷紧的腰背瞬间卸了劲儿,任他软软地抱在胸前。 蓝忘机把他放在就近的石阶上,关切地问道:“伤到没有?” 大概是太久没有被人接住过,已经忘了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他愣愣地摇摇/头,又鬼使神差地问道:“被吓到算吗?” 蓝忘机松了一口气,并排坐在石阶上,语气颇为宠溺道:“算。” 一个掀过大风大浪的夷陵老祖,从二层掉下来就被吓丢了魂儿,而另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含光君还如临大敌一般关切着。 魏无羡看着他眨了眨眼,显然也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个回答。 “噗!哈哈哈哈哈哈。”魏无羡笑出声,站起身拍拍屁股,道:“蓝湛,你这个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个小插曲让他对蓝忘机的好感倍增,心想果然传闻不靠谱。 小二胆怯地站在二楼向下望,叫俩人用早膳,毕竟刚把人吓掉下去,心有悸悸,一个劲儿地赔不是。俩人一前一后地回了房间,魏无羡一边走一边觉得手臂有点疼,纯肉疼,不是伤筋动骨的那种。 方才掉下来连地都没碰到,怎么会受伤了呢? 狐疑地瞄了一眼蓝忘机的前胸,才发现那儿鼓了一块,可能是方才被接住时正好硌着了,于是好奇问道:“你怀里什么东西?” 正直如含光君,此时听了他的话,却心虚地捂住了胸口。魏无羡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怀里藏了不得了的东西。于是仗着他脾气好,人又闷,眼疾手快地在蓝二公子的怀里一摸。 拿出手中之物一瞧,啼笑皆非,道:“蓝湛,你多大了,还买木雕玩儿。” “……” “怎嘛,有心买,没嘴承认吗?喜欢个小玩意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呀”魏无羡手中摆弄着“这不挺可爱的,我也挺喜欢的。” “送你。”蓝忘机道。 “送我?”魏无羡又拿远了些看了看,继续道:“我这么大人了玩这种东西不合适吧。” “……” 他这么大人了,蓝忘机也同样这么大人了,后知后觉的魏无羡,轻咳了一声,改口道:“不过偶尔玩玩也行。” “嗯。” 当着蓝忘机的面揣进怀里,算是收下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蓝忘机的心仪之物被他收了,看上去好像还挺开心的,虽然仍旧是面无表情,可魏无羡就是能感觉到。 之后的几天,俩人过的可谓是外人口里的蜜月期,白日同进同出,同食同住,只不过夜晚还是分床而居。其间江厌离曾来看望过一次,见他过得怡然自得,倒也稍稍放心。 慢慢地传言从“含光君惧怕夷陵老祖淫威”变成了“含光君舍已为苍生”,歌颂蓝二公子牺牲自己的幸福,还万家平安。 魏无羡初闻,嗤之以鼻,但慢慢地心里越发地琢磨不过味儿来。俩人的关系充其量也就是朋友,在成亲前也没见过几面,想不透蓝忘机为什么会对自己特别照顾,体贴入微。 难道传闻也有几分真?蓝忘机同意成亲,是为了时时刻刻看着自己? 他不指望蓝忘机能听到自己什么好的传闻。不过,如果蓝忘机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好,那他也不会差,自是会十倍地用心去交这个朋友。 一个对自己无条件好的人,魏无羡也不会往外推。 第4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④ 寒冬刚过,大地回暖,随着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沉寂了一个冬日的邪祟也在悄然苏醒。 以前在云梦,不知冬日为何季,仗着自己灵力深厚,一整年都只着单衣。就连从乱葬岗回来之后也依旧是这个习惯。 虽然江厌离以前也没少提醒他添衣,却也不能时时刻刻地盯着。可今年就不同了,破天荒地被迫穿了一整个冬日的棉衣,好不容易捱到开春,魏无羡早早就改着了单衣,到处乱逛,但单衣可以穿,披风也要戴。身边有个不容商量的蓝二公子,想要出门,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穿着。 近日最值得期待的事,大概就是能出去夜猎了。无论去哪,只要能离开蓝氏的一亩三分地就好,远近不挑,最好是去个把月,回不来才好。 魏无羡什么也不用准备,就带个陈情防身,装装样子,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临行前,蓝忘机特意把随便翻出来递给他,魏无羡见到一直被束之高阁的随便,也只能心虚地接过,毕竟出去夜猎不带佩剑说不过去。 这次随行弟子不少,一小部分是带出去见世面的,看着也就十五岁左右,更多的是带出去历练的,也没大多少,十七左右。 但是……魏无羡的目光被一个小家伙吸引了,看着也才八岁的样子,个子比别人矮了好多,站在师兄们面前安安静静地抱着佩剑。 一个孩子,蓝忘机带他夜猎干什么,能干什么? 魏无羡收了打量的目光,走到蓝忘机身边,道:“蓝湛,你怎么还带个小崽子,要是有什么事儿,还不够添乱的呢。” 蓝忘机有些惊讶,却不会表现出来,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个小家伙,道:“他叫蓝愿,蓝思追。” 他在嘴里嘀咕了一下小家伙的名字,险些被拐跑了,道:“我不是问他叫什么,带着他,不安全。” 这个年纪,正是练练剑,背背心法的好时候,再不济练练琴也行。带出去夜猎,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小身板儿也扛不动东西,怎么看都是累赘。 魏无羡这边还没劝动蓝忘机,小家伙就因为含光君在看他,抱着佩剑跑了过来。 礼貌地行礼,见到魏无羡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试探道:“晚辈,蓝思追,见过……见过蓝二夫人。” 魏无羡支着随便站着险些摔了一跤,后面年岁偏大一些的还捂着嘴,背过身笑,声音不大,正好被听见。 来云深不知处也几个月了,还是头一次被人称呼“蓝二夫人”,脸上有些烧得慌。 “咳,小不点,我是男人。”魏无羡强挂着微笑,友善道。 蓝思追显得有些慌乱,小脸蛋儿瞬间红扑扑道:“晚辈……晚辈愚钝,老祖前辈莫怪。” 老祖前辈…… 听着好老,魏无羡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小崽子怎么傻不拉几的。这要是遇到个记仇的人,就靠“蓝二夫人”和“老祖前辈”就能结下多少梁子。 “哎。”魏无羡蹲下,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迫使他靠近几步,安抚住慌张的小家伙,笑着道:“别紧张,我又不吃人,夷陵老祖姓什么,知道吗?” 魏无羡的招牌笑容,没有几个人能抵御得了。 蓝思追点了点头,顿悟道:“魏前辈。” “这才乖。”魏无羡趁机多胡噜了两下小家伙的头,站起身,牵着他的小手。 心想,虽然傻了点,但还有得救。 一路上魏无羡都负责拉着小思追,蓝忘机一点也没特殊照顾的意思,该赶路就赶路,魏无羡尚且大步流星地跟着,就别提蓝思追了,只能小跑着紧跟着。 待到了歇脚的客栈,小家伙已经累得不成样子,可还是认真地站在一旁,师兄们站着休整,他也有样学样。 魏无羡可不管这些,出了云深不知处,天高海阔,哪有那么多规矩和需要端的架子,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把脚翘在桌子上,高喊了一声“小二”,讨来点茶水。 茶水什么味儿也没有,要不是茶叶渣喇嗓子,还以为喝得清水。啐了两口渣子,骂骂咧咧地找小二理论。 小二一口一个“仙爷”地叫着,真他妈顺耳。 客栈的房间不多,又都是男人,夜猎外在,没那么多讲究,自然是有多少房间塞多少人进去。 魏无羡本想跟那群小的挤一挤的,觉得小的没有大的古板,应该还好逗一些。可刚走过去还没开口,一个少年毕恭毕敬道:“魏前辈,您与含光君的房间在二楼。” “……”魏无羡回头看了一眼,对正在楼梯旁等着的蓝忘机,抓抓后脑勺,欠儿欠儿地跑过去跟上,指着方才站的地方,道:“那什么,太黑,以为楼梯在那边。” 蓝忘机点点头,率先上楼,并道:“小心。” 楼梯没有烛盏,很黑,蓝忘机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身后的人。魏无羡心里正犯嘀咕,琢磨方才有没有显得太刻意,一时没有注意高矮不一的楼梯。 脚下一声闷响,踢到木头,双手胡乱地抓住眼前的双腿,差点把蓝忘机一把薅下去。 蓝忘机紧紧地攥住扶手,定住身形,紧接着赶紧回头俯身扶他。 魏无羡“嘿嘿”地干笑着,先是没什么诚意地道了歉,之后赶紧拍马屁,道:“含光君腿下功夫了得呀,魏某人佩服佩服。” 不知是不是拍得太假,蓝忘机看上去并不怎么高兴。拍了拍蓝忘机的校服下摆,拂去并不存在的尘土,满脸堆笑,主动扶住扶手,道:“走……走吧。” 蓝忘机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他,侧过身,示意让他先上。 他不敢耽搁,紧上了两阶,侧身路过的时候,才发现楼下的小崽子们全都仰头望着他们俩,动作统一地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魏无羡心想你们含光君也没做什么,怎么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一想到自己好歹也是被蓝二公子明媒正娶过来的正牌“蓝二夫人”,被蓝忘机关心一下,或者扶一下也合情合理,搞不懂那帮小崽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快步上楼,逃离众人瞩目的视线。楼下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甚至有人问道:“方才,含光君的表情……变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含光君着急了。 “别瞎说,赶紧休息。”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弟子道。 同床睡过一次,第二次就没那么扭捏。赶了一天的路,又带了一天得小崽子,累得很,爬到里侧,对蓝忘机拍拍外侧,示意“睡这儿”之后,沾枕头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蓝忘机叫他,翻了个身,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窗户,小声抱怨了一下“天还没亮”,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 幽怨地盯着蓝忘机,打了个哈欠,不小心把心里正想的话说了出来“起得比鸡早,赶着打鸣去。” “早些启程,赶山路。”蓝忘机回答道。 听到蓝忘机的回答,吓了一激灵,闷头跟着下楼,拍了拍嘴,责怪这个把门儿的。 “含光君,魏前辈。”小辈们已整装完毕,只等他们下来出发。 魏无羡总觉得手边缺了什么,浑身拍了拍,才发现随便在蓝忘机手里。没去要回来,反倒对站在一旁的蓝思追勾勾手,小家伙快步上前握住,脆生生地问了一句:“魏前辈早。” “早,像我一个还在长身体的人,让我起这么早,肯定长不高了。”魏无羡弯着腰逗他道。 “魏前辈很高。”蓝思追道。 魏无羡一听还来了劲了,问道:“那是我高还是含光君高?” 小家伙没发现话中得陷阱,想都没想,诚恳道:“含光君高。” “哎,果然,我还是不如万人敬仰的含光君呦。” 蓝思追见他失望的样子,慌忙改口道:“魏前辈和含光君一样高的。” “小思追,你们蓝家不是说不能说谎么。”开心地刮了刮蓝思追的鼻子,看着有些窘迫的小家伙,又道:“不过,我喜欢听。” 蓝思追略微低下头,害羞道:“魏前辈也是蓝氏的人,和思追是一家人。” 蓝氏的人…… 魏无羡摸着小思追的头,心里顺着他的话延伸。是不是以后就不能介绍自己是云梦江氏魏无羡,而是要说姑苏蓝氏魏无羡了呢? 这种前所未有的所属感,是自成亲后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 趁着还没揉乱,撤了手,拉起蓝思追的手,跟上大部队。蓝忘机没有催促过他,只是时不时回头看看。 魏无羡突然觉得做他的人也不错,起码蓝忘机是一个尊重他,认真听他说话,也会照顾他的人。 他们之间既不像兄弟情,也不像友情,两个大男人也谈不上爱情,很难向认知里的任何一种情感靠拢。 但这种陌生的情感,他不讨厌,甚至心里偷偷地有些小欢喜。这种小欢喜可能体现在,一回静室就有饭吃,回来晚了有烛火亮着等他,天凉有人添衣,就连随便都能替他想着拿…… 每每想到这儿,心底就会涌上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拴住他这颗躁动的心,围着蓝忘机转。 用一整天的时间翻了一座山,荒山野岭的,连个小村庄都没有,晚上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弟子们纷纷席地打坐。魏无羡找了个僻静得地方找了点干草铺了铺,吹了一声口哨,把蓝忘机叫过来,有福同享的样子,示意坐下休息。 蓝忘机犹豫了一下,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衣服给他披上,之后默默地在一角坐下闭目养神。 魏无羡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拿了下来,横躺在蓝忘机正前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枕着双臂,道:“蓝湛,我发现我刚觉得有点冷,你就拿衣服。刚有点饿,你就拿干粮。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呀,总知道我在想什么。” “……” 魏无羡也没指望他能回一句,只是有感而发,在蓝忘机面前没什么说不得的,这是让他感觉最最舒服的。 带队夜猎不容易,以前在云梦做大师兄的时候也经常干,是个十足十的苦差。带小辈夜猎,最累的不是夜猎本身,而是要带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过去,沿途得蛛丝马迹和有用的信息都不能放过,回去还要批改夜猎笔记。 所以行路是第一关,也是为了锻炼小辈们的体力。而这里体能最差的可能就是失了金丹的魏某人了吧。 山里风凉,尤其是夜间,魏无羡迷迷糊糊地睡,一向夜猎睡觉都竖着耳朵的人,连蓝忘机给他又添了一件衣服都没感觉到。 第二天一早,小辈们在一旁收拾整顿,把他吵醒了,迷迷瞪瞪感觉有人摸他的头,便冲着那个大手顶了顶迎上。但这个动作像是吓到了那只手,头上的重量立刻没了。 “唔…什么时辰了?”魏无羡嘟囔道。 没有听到回答,他勉强睁开一只眼睛,见蓝忘机就坐在正前方,舒了一口气,闭上眼,又问道:“蓝湛,你怎么不理我。” “抱歉。” “嗯?大清早的,没事儿道什么歉。”魏无羡刚醒,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翻了个身仰着头看着正襟危坐的蓝忘机。 睡了一晚上,衣襟有些微敞,蓝忘机的目光不小心瞟到胸前,有些结巴地别开眼道:“没……没什么。” 蓝忘机说完便起身了,魏无羡揉了揉眼睛,呆坐了一会儿,把盖的衣服掀开,才发现是两件,心中一暖,笑着嘟囔道:“一大早就莫名其妙的。” 在附近找了条小溪,观察了一下还有活鱼,便蹲下来洗了把脸。要不是着急赶路,他肯定随手削一根树枝,捉个鱼烤着吃。不甘心地对着水底的小鱼,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威胁的话,随手捡起一块石子,砸散了鱼群,背着手往回走。 大部队已经开拔,站在原地等他的只有蓝忘机。心里一高兴,紧跑了几步,抓住蓝忘机的袖子,道:“快走啦,我们可是领头的。” 拉着蓝忘机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拽着袖子跑终归是费劲,倒了一下手,顺着胳膊滑到手腕,抓住蓝忘机的手,握实了之后又加快了步伐,开心一笑,道:“蓝湛,再快点。” 蓝忘机怕他只顾着回头,不看脚下的路,更是使劲儿地握住了相牵的手,并道:“仔细脚下。” “哪那么容易摔……”不屑一顾的话还没说完便“咔嚓”一声踩断了一根树枝,脚下一滑,幸亏蓝忘机握得紧,脚下还没滑出一寸,就被直接拽进了怀里,松松地揽着。 比起树枝的惊吓,蓝忘机的反应倒是让他心头一激灵,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心不禁停跳了一拍。他单手拍了一下心脏的位置,立刻就恢复正常了。 “谢…谢谢啊,蓝湛,这树枝也太拆我台了。”说着踢飞了断成两截的树枝。 蓝忘机松开他,道:“不必。”又问了问是否扭伤,魏无羡原地蹦了蹦,活动脚腕给他看。 蓝思追在队尾,时不时回头望望,也不敢掉队,见他们来了,便等了一下跟在魏无羡身边,如同前一天一样,问早安。 “小思追不仗义,荒郊野岭的都不等我。”魏无羡佯怒道。 蓝思追握着他的手,仰头理所当然道:“魏前辈有含光君回护,自会毫发无伤。” 回护?这小家伙是不是用错词儿了,魏无羡心里自动翻译成保护,瞬间就觉得语顺词意都通了。 望着小思追真切且无邪眼眸,不禁想到了方才,太丢人了。偷着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蓝忘机,面色上没什么变化,可灵力深厚之人耳朵很尖,肯定是听到了蓝思追的话。 “含光君是含光君,你是你,我在问你,扯他做什么。”魏无羡心虚道。 “含光君他……” “思追。“蓝忘机拦下了话,又道:“赶路要紧。” “是,含光君。” 魏无羡瞅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明显是蓝思追有话说,蓝忘机不让说。 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崽子兴许比其他人更了解蓝忘机,难道是含光君的私生子? 仔细看了看小家伙的眉眼,又觉得并不相像。倒是越看越眼熟起来,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孩子看着像谁。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的设定还是依照原著,蓝思追年幼时发烧,失去了一些记忆,而魏无羡也以为阿苑死了。 第5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⑤ 此次夜猎的目的地是个与世隔绝的小镇,镇里常年不与外界接触,在地图上也未列入。这次若非求助于蓝氏,有图指引,恐怕谁也找不到。 但就是这样一个如遗世独立一般的桃源仙境,却暗藏着寒冷刺骨的杀意。 一行人站在镇口,吸引了不少目光。因为鲜有外人来,很快整个镇子上的人就都知道了。镇长闻讯赶来,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五左右的样子。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就被他身边跟着的白衣人吸引了眼球,那人身穿一袭白衣,薄如蝉翼,衬托得肌肤更加白皙,白衣之上配有红枫刺绣,手腕脚腕皆有银链,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响。 镇长走到蓝忘机身前,行了个看不懂的礼,道:“想必这位就是含光君,久仰久仰,经常听阿影提到你的故事。按照中原的说法,我应该谦称在下,对吧。”他顿了顿,见身后的白衣人点点头,才继续道:“在下苗镇镇长,尤清冽。” “尤镇长过谦,在下姑苏蓝氏蓝忘机。”蓝忘机依旧行中原礼,介绍完自己,微揽住身旁的魏无羡上前一步,介绍道:“内子,魏无羡。” 啥?内……内子? 魏无羡与尤清冽皆是一怔之后,还是尤镇长先回过神来,笑道:“看来真是我这里消息闭塞,竟不知含光君已然成亲。”他仔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魏无羡,红绳高束,一袭黑衣,胸前平坦,继续道:“没有丝毫脂粉气,怎么看都是个男人。” 蓝忘机说是“内子”,“内子”就“内子”吧,反正大体上没毛病,可蓝忘机说行,别人顺着说就不行,魏无羡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道:“尤镇长眼力真不错。” “嗓音也是男的!”此刻的一镇之长,像个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奇物一样,眼睛放光似得看着魏无羡。 魏无羡心想,合着这人不信自己是男的。 被逼无奈,为己正身,又懒得废话。忽然向前一步,抓起尤清冽的手往自己身下一按。 “啊——”尤清冽叫声惨烈,举着手,像是异常嫌弃摸了那个地方之后的手。 与此同时,蓝忘机和白衣人同时拉回自己人。蓝忘机的力道不小,以至于魏无羡一头撞回身前,揉着鼻子,还不忘嘲笑道:“瞧把你吓得,你自己没有啊?” 尤清冽没有回答魏无羡,反而赖在白衣人身前,道:“阿影,中原不是礼仪之邦么,怎么……怎么如此无礼。” 魏无羡此刻憋着气,明明是自己先被调戏了,姓尤的还先告状。倒真想看看那个白衣人会说什么,是护短还是劝诱。 但是他们之间说的话,并非中原话,一个字也听不懂。魏无羡不想看一个二十好几的男人赖着撒娇,于是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 “忘了介绍,身边这位是祭司白影。”见魏无羡笑眯眯地看着白影,尤清冽又补充道:“男的。” 额?这会轮到魏无羡吃瘪,这么好看的姐姐是男的? 他眯起眼睛迅速瞟了一眼白影的喉结和胸前,扯了扯嘴角,跟着蓝忘机行礼道了一声:“白祭司。” 一般能被官称为祭司的,地位一定很高,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可能比尤清冽的地位还要高,他统一全族的思想和信仰,如神一样受人敬仰,得罪不起。 白祭司的话不多,表情也未曾变过,对上蓝忘机也算棋逢对手。魏无羡心里觉得好笑,要是把这俩人关在一起,估计能把看牢门的憋疯。 因不怎么与外界联系,镇上也没有招待外族的客栈,一行人只能先随镇长去他家。尤清冽皆出酒食,忙上忙下,招待远道而来的一行人。 而白祭司却像是丝毫不欢迎似得,径直出了门,靠着门闭目养神。 尤清冽见魏无羡小声嘀咕了一声,忙解释道:“别见怪,阿影不是对你们。是我一定要请含光君,阿影拗不过。请外人来,在我们这里是对祭司最大的侮辱。” “祭司大人既然搞不定,请别人来看看又怎么了。”魏无羡特意说得很大声,生怕白祭司耳力不佳道。 门外的人影丝毫未动,就连气息也未有丝毫波动。魏无羡嘟囔了一声“没劲”,对尤清冽继续道:“说说吧,什么事儿连你们祭司也没辙?” 尤清冽的手在腿上搓了搓,想了想道:“从一年前开始,镇上陆续有人遇害,到昨晚为止一共遇害了三男七女,年岁都在十七上下。他们的死状一致,皆被挖去双目,拔了舌头,面目全非。” “多大仇,杀了还不行。”魏无羡忍不住道。 “十人之间,可有关联?”蓝忘机问道。 “我们镇子就这么大,祖祖辈辈传下来,互相都很熟悉。”尤清冽道。 人与人之间渊源颇深,言外之意不好查。 蓝忘机点点头,又问道:“一年前可有生人入镇?” 尤清冽想也没想回答道:“没有,不怕被笑话,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外族人。” 魏无羡没憋住“噗”得一声笑了出来,又碍于场合,躲到蓝忘机身后,捂着嘴笑到颤抖。 蓝忘机微低下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说没有外族人,那就很奇怪了,相安无事许多年,一招杀人竟还杀上瘾了。 “尸身如何处理?”蓝忘机问道。 “阿影为他们做完祭典之后就埋了,不过前天刚遇害的阿茗还没来得及,现停在祭堂。”尤清冽道。 “去看看,顺便去发现尸身的地方看看。”魏无羡站起身道。 尤镇长看了一眼含光君,见他点了点头,才同意道:“好。” ——祭堂—— 祭堂是祭司的地盘,那个不欢迎他们的白祭司却没有推三阻四的不让进,依旧默默地站在尤清冽身边,目光微垂,连抬眼看都不看。 魏无羡走近那名叫阿茗的少年,尸身除了头部以外没有外伤,脸上满是抓痕,掀开眼皮,没有眼睛,眼眶周围的骨头几处断裂,口中没有舌头,耳朵里有干涸的血迹。 脖颈以下周身被画满咒文,他对咒文向来颇有兴趣,俯身仔细读解,竟能大概看懂。 这就怪了,这个镇子不是与外界不联系么,怎么会与中原咒文,刻法一致。 按照从脖颈到腹部的咒文解读,都是在为这名少年向神明祈求往生轮回,四肢上刻画的用来忏悔,祈求神明的原谅。 魏无羡本身不信奉什么神明,这些咒文涂涂画画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被挖去的眼睛和舌头找到了吗?”魏无羡问道。 “没有。”尤镇长答道。 魏无羡接过蓝忘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道:“去看看他死的地方。” 在镇长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阿茗的家,阿茗是在家死的,早晨被母亲发现,通报得镇长。 “晚上没听到任何叫喊声?”魏无羡疑惑道。 答案还是没有。 蓝忘机打开桌案上的香炉,指尖沾了点香灰,揉搓之后闻了闻,还未开口,就被魏无羡握住了手腕,紧接着凑过来一个脑袋,魏无羡道:“闻着没什么异常。” “是茯神。”蓝忘机道。 茯神是一味药材,主治失眠惊悸,有助眠之效。一般用来熬煮内服,如这般焚烧助眠的还是第一次见。 “嗯”魏无羡转身对尤镇长道:“你们这儿晚上睡觉都用茯神吗?” “不,不是,应该是阿影给他的药。” 魏无羡了然,祭司一般除了接受神谕和主持祭典,大概还有郎中的活儿。 “这药他用了多久?”魏无羡问道。 随着尤镇长的目光看向一位妇人,那妇人脸色青白,精神恍惚,应是伤心过度导致。 “回镇长大人,只用了两天。”妇人道。 中药材起效缓慢,两日也看不出来什么,于是魏无羡又问道:“他晚上睡得不好?” “小儿最近白日里总是守着窗子一坐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两个眼睛就发亮,怎么也睡不下,后来向祭司大人讨了些药,还没好就……”后面的话有些哽咽,另闻者落泪。 妇人一哭起来,魏无羡就没辙了,上前两步,缓和了些语气,道:“那个……不好意啊,让您回忆挺痛苦的,但是我想知道阿茗拿到药之后的两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算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也可以。您回忆回忆?” “魏婴。” 魏无羡闻言,看向蓝忘机,只见他摇了摇头。再转眼那妇人已经有些崩溃,哭得站不起来,被两个人扶着坐下。 再想问些什么,已然不可能了。 “阿茗的父亲呢?”魏无羡小声问道。 尤清冽摇了摇/头。大概也是不在了,全家就剩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将来的日子,想来也是不容易。 丧子之痛锥心刺骨,还被人追着问。想到这儿,魏无羡抿住嘴,便没再问什么,闷头跟着蓝忘机又听了听周围邻居的证词之后回了镇长家。 晚膳后,他跟着蓝忘机来到一处安排好的房子,因为尤清冽的空房子不够,一小部分弟子被安排四散开来住。蓝思追年纪小,安排在他们隔壁的小房间,住一个人正好。 等安顿好一切,弟子向含光君汇报完,两人才合上门扉。 “蓝湛,我……今天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魏无羡坐在床沿道。 蓝忘机放下避尘和随便,转头见他微低着头,本就心里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眼下更是语气温柔地哄道:“你若心里不是滋味,我陪你去致歉。” 魏无羡看着他一步一步缓步走来,在身前蹲下,解释道:“我知道她刚失去孩子心里难受,是我心急了,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 那些问题都很关键,只是问得时机不太对,反而什么答案也得不到。 “你并无恶意。”蓝忘机下意识拍了拍他蜷紧的手,见那双手听话的松开拉住自己,还怔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 蓝忘机没有责怪,也没有说他莽撞,只说知道,心里过意不去道歉的话,还会陪着。 “蓝湛。”他不知道从心口涌出来的情绪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个人懂自己真好,他一下抱住眼前人,将头搂在怀里,瞬间开心道:“跟我说说,你都知道什么呀?” 听这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他已然恢复。魏无羡搂得用力,他的声音闷闷道:“时辰不早了。” 魏无羡听了这话,瞬间泄气地将头搭在他的发顶,略带恳求的语气道:“蓝二公子,出门在外就不要管什么蓝氏作息,想睡的时候自然就睡了,不然我躺着也是干瞪眼。” 蓝忘机的发丝被他这么一抱一蹭已经有些乱了,他瞧见了索性一手摘了发冠,一手解开抹额。 怀里的人猛然后退,可为时已晚。长发松散下来贴着脸颊,红着耳根看着魏无羡手上的东西。 魏无羡无辜地对他眨眨眼,显然是没明白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看看左右手,道:“怎么了?刚才不还说时辰不早,要睡觉吗?戴着这些东西怎么睡。” 把抹额和发冠放在床边,转过头再看蓝忘机,耳根的红色已经快蔓延到脸颊了。他笑着撩开挡住耳朵的发丝道:“怎么蓝二公子是一副被我轻薄了的模样,要是为刚才没经过你同意擅自抱了你一下的话,我给你道歉。”说着还站起身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 “不……不必。”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当下次也不用跟你打招呼。跟你说,我可喜欢跟兄弟勾肩搭背了。”魏无羡又自顾自地开心道。 蓝忘机闻言默默地转身站定,嗓音低低的“嗯”了一声,俯身吹灭了几盏灯台回头看他。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得就剩里衣,并且迅速地躺到了里侧。 蓝忘机熄灭了最后一盏灯烛,在黑暗中缓步走向床榻。 这是第三次同榻。 蓝忘机早就向所有人表明了他们的关系,所以一定是一间房一张床。 “蓝湛,你说那个祭司长得那么漂亮,怎么是个男的呀,可惜了。”分了些被子给他,又道:还有那个尤清冽,傻不拉几的以为我是个姑娘哈哈哈,其实还是要赖你,怎么介绍不好,来一句内子,任谁也不会觉得我是男的。” “如何介绍?”蓝忘机虚心求教道。 魏无羡也不含糊,当下立马认真思考起来。在黑暗中支着脑袋,侧躺着看着蓝忘机,道:“你看咱俩拜过天地,也算是正经的一家人了。含光君的名号自然比我的响亮。”他这句话是过谦了,夷陵老祖的名号四海之内谁人不知,只不过是令人闻风丧胆罢了。魏无羡背地里叹了口气,自己的名声是真差“所以呢,什么内子、内人、夫人的介绍方式很容易闹误会,不如这样,你可以说我是你的夫君,含光君的夫君,这样谁也不会误会,是不是两全其美。” 说完他已经笑到没有眼睛,没看见一根修长的食指伸到额前,轻轻一戳,他便就势抱着脑袋笑躺在枕头上,嘴上继续道:“这主意是不是特别棒。” 蓝忘机翻了个身侧躺向外道:“胡闹。” 魏无羡不依不饶,扒着他的肩膀,迫使他平躺,道:“那我们讲讲理,咱们都是男的,肯定有一个是夫君,你按我说的介绍,没问题呀。还是说只能含光君做夫君,我就不行?” “……” “诶呦,蓝二公子,一个称谓而已,不要这么较真小气嘛。” 蓝忘机被他磨得不行,只好道:“日后再议。” 第6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⑥ 翌日一早,魏无羡醒的时候蓝忘机已经出门了,他穿上衣服,打开门,发现蓝思追正站在门口,小腰板挺得笔直,警惕地看着四周。 “小思追,站岗呢?”魏无羡抻懒腰道。 “魏前辈早,含光君说很快回来,让您在屋里等。” 魏无羡搂住小家伙的肩膀就往屋里拐,道:“就为传个话,一直傻站在外面。” “这里不比在云深不知处,要小心些。何况给魏前辈守门……不觉得冷。” 魏无羡掐了掐他的脸,心里别提多受用了,道:“进来守也一样,早上怪冷的。” 进了屋,把人按在凳子上,把茶壶和茶杯举到蓝思追跟前。想起赶路时蓝忘机不让小家伙多嘴,笑了笑,问道:“蓝氏弟子每天都做什么呀?” “回魏前辈,听学、练剑、修琴。” “不下山玩玩?”魏无羡问道。 “很少。”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一提到玩,眼睛里应该是放光的,可蓝思追的眼神中没有。 哎,被蓝氏家规管得少年老成,魏无羡心里感慨着。 口头上赞赏道:“行,比我刻苦,怪不得你们含光君对你照顾有加,肯定是个好苗子。” “我…我不行的。”蓝思追忙摆手摇/头道。 “怎么不行,你看看谁在你这个年纪就被带出来夜猎的?”见蓝思追果然认真思考起来,又继续感叹道:“你们含光君的眼光自然高得很,谁能轻易入得了他的眼。” 蓝思追连磕巴都没打,立刻回道:“当然是魏前辈。” “小思追,你是我的信徒吗?怎么什么都魏前辈长魏前辈短的?”魏无羡对着窘迫的蓝思追打趣道。 “不,不是的,含光君很看中魏前辈,思追没有骗您。”蓝思追的黑眸清澈,像是没在撒谎的样子。 没有人会比魏无羡更会套话的了,他没有继续深问,只是表达了一个不相信的眼神。小家伙急于为含光君证明,一下子就钻入了陷阱,道:“含光君受伤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您的名字。” “什么时候的事儿?”魏无羡抓住关键问道。 “我还特别小的时候。” 作为蓝氏弟子能和含光君一起住,想必关系不一般,于是魏无羡问道:“你小时候能和蓝湛一起住?” 蓝思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坦白道:“刚来的时候身体弱,总生病,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含光君受了重伤,就不能继续住在静室的偏室了。” “那他伤好了之后呢?你搬回去了吗?”魏无羡问道。 “没有。我那个时候很小,许多记忆很模糊,印象中含光君伤得很重,在静室修养了好几年,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 按年龄大致推算蓝忘机重伤的时间,大概是围剿乱葬岗的时候。当时仙门百家虽多多少少都有受伤,但也没听说含光君受伤,还是重伤。 难道是乱葬岗消息闭塞,没打听到这则消息?转念一想,不应该呀,那个时候怕仙门再次围剿,也没少探听仙门动向。 怎么连蓝氏二公子重伤在身的消息也没打探道? 蓝思追见他拧着眉毛想得认真,轻声叫了一声“魏前辈?” “嗯?哦,那什么,我在想能重伤你们含光君的人物,也不知道被解决掉没有,将来要小心。” “嗯,魏前辈思虑得正是。”蓝思追亦凝眉道。 魏无羡觉得小家伙学大人忧心忡忡的样子很是好笑,转了个话题道:“话说回来,我跟蓝湛那会儿也不熟,怎么会叫我的名字,你没听错?” “没有,当时泽芜君也听到了,确实念得是“魏婴”两个字。我那时以为是“魏婴”让含光君受伤的,不知是您,还问了泽芜君,不会记错。” “那可能是夷陵老祖太过招人恨,逢乱必出的含光君也想度化我吧,泽芜君怎么跟你说的?”魏无羡又问道。 “泽芜君让我忘了听到的名字。” 魏无羡惊讶道:“就这样?也没说仇家是谁?” “嗯。” 好吧,这事儿有点诡异。弟弟受伤,嘴里念叨夷陵老祖的名字,当哥哥的还让听到的人把听到的名字忘了。 不过,想来也是,那个时候他被仙门排挤在外,自己尚且怕牵连江氏。泽芜君不想让蓝思追跟他较劲,也情有可原。 但……为什么蓝忘机在梦里喊得不是夷陵老祖,甚至是魏无羡,反而是魏婴呢? 蓝忘机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个食盒。魏无羡望着他迈进门,心里的疑问还在脑中盘旋。 “魏婴?”蓝忘机见他神色有异,转而看向蓝思追。 蓝思追慌忙起身行礼,接过食盒。魏无羡恢复如常,笑着道:“回来啦。” “嗯。” “下午一起出去走走?”魏无羡提议道。 “嗯。” “不问问去哪?”魏无羡问道。 闻言蓝忘机抬起浅眸看他,认真道:“不必。” “嘿,你倒不怕我把你卖了。”魏无羡打趣着,转而又问蓝思追“下午一块去?” 小思追看了一眼含光君,对魏无羡道:“含光君和魏前辈去吧,我留下守着。” “我们走了,你守谁去?”魏无羡问道。 “含光君和魏前辈暂住的地方,不能有半点差池。” “行啊,小思追,人不大还挺可靠,不错不错。”魏无羡不光口头表扬,手上也没闲着,趁机揉了一把小思追的头毛。 午膳后,魏无羡就迫不及待地出去了,不在云深不知处,走路也没个正行,一会儿一跑三颠儿,一会儿倒着走,围着蓝忘机在镇子上闲逛。 好巧不巧,不远处尤清冽和白影也在,魏无羡本想上前打招呼,可见他们之间像是发生了一点口角,尤清冽一直在解释着什么,而白影充耳不闻,一直往前走。 魏无羡随手拿起摊子上的一个面具,透过两个眼睛的小孔,直勾勾地围观着,对蓝忘机道:“昨天看着白影还跟个随从似得,私下里倒反过来了,有点意思。” “祭司地位崇高,不可任意揣测。”蓝忘机看着他道。 “跟上跟上,他们走了。”魏无羡举着面具,拽着他的袖子,一边走一边道:“管他什么地位不地位的,总之这个祭司看上去一板一眼的,不爱理人,只能从尤清冽下手。”躲在面具后面的人露出坏笑脸“我本来昨天晚上就想摸进尤清冽的屋子,看看他有没有藏人呀之类的。” 蓝忘机偏头不解,道:“为何?” “昨天他是不是说还未成婚。”魏无羡问道。 “嗯。” 魏无羡紧接着又道:“那你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香味儿,有点熟悉,像胭脂的味道,却又不全是,说不上来。一开始我以为是白影身上的,但是靠近他的时候,没有闻到。” “你认为他屋里有人?”蓝忘机道。 魏无羡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道:“正是。” 光凭味道就要去搜屋子,以蓝忘机的教养来说,是闻所未闻的,可却没有阻止魏无羡的意思,只道:“在观察两日。” 魏无羡一听这是允了,眼睛亮了亮,胳膊肘怼了一下他道:“奇了,没想到你会同意。” “为何?” “谁不知道蓝氏家规严苛,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山门口的大石头上肯定写了,怎么想你含光君也不会同意。”说完,魏无羡把面具扣在认真听他说话的人的脸上,本来还擒着一抹坏笑的人,在看到面具正面后,吓得面容失色。 “狗啊。” 魏无羡惊恐地迅速扔了,躲到老远。蓝忘机俯身捡起,转过正面看了看道:“是狼。” “管…管它是狼是狗,不要了。”魏无羡心有余悸道。 蓝忘机把面具反面扣过来拿在手里,看着昔日人人惧怕的夷陵老祖,走到他面前问道:“怕狗?” 魏无羡绕到另一侧,头发丝都是颤抖的,抓着蓝忘机的袖子,不敢正眼看向面具,却依旧提防,道:“我跟你说过小时候睡过大街吧”见蓝忘机点了点头,继续道:“还被狗追过,跟面具上这只特别像,又大又凶。” 随着话音告一段落,紧接着“嘭”得一声,木质的面具变成粉末,随风飘散。魏无羡被吓了一激灵,忙执起他的手,把残留的木屑摘去,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是说不要了,可也没想毁了,留着送小思追也行。 蓝忘机的脸色不太好,冷峻中带有愠怒。他忙撤了手,好像自从抓着蓝忘机的袖子开始,就是这幅模样。 传闻蓝二公子不喜与他人触碰,这句话不知怎的突然蹦进魏无羡的脑中,他往旁边让了让,空出一段距离,道:“那个,蓝湛,我不是故意拽你袖子的,别生气。” 蓝忘机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道:“走吧。” 因为这个小插曲,他们和尤清冽的距离差得有些多,又不能直接追上去,只能远观。 越观察越觉得两人的关系有些玄妙,尤清冽的个子比白影矮,偶尔拿起摊子上的小玩意儿举到白影面前,似是讨好。而白影只是背着手,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来喜欢不喜欢。 与其说是逛街,更像是被硬拉出来的。眼神再一次跑偏,瞄向身旁的蓝忘机。 “蓝湛,你觉得上街有意思么?” “何意?” 魏无羡抓了抓头发,别扭道:“你看咱俩也算是一起逛过两次的人了,也没见你对什么有兴趣,买过什么,哦,不对,你买过一个木雕,最后还送我了。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喜欢上街,不用勉强。我自己也……” “不勉强。”蓝忘机打断道。 魏无羡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左右看了一眼,哪个地方像是蓝忘机想去的,指着一个茶馆道:“那那那咱们去那边坐会儿。” “不跟了?”蓝忘机看着远处的尤清冽问道。 “喝喝茶,听听别人怎么说也一样。”魏无羡笑道,率先走向茶馆。 一楼是堂座。二楼是雅室,一侧对内开放,另一侧临街。两人在雅室临窗落座,蓝忘机跪坐安静地品茶。魏无羡是个老实不下来的主儿,倚着窗框往下望,偶尔接过蓝忘机递过来的茶杯,撇撇嘴,一口饮尽,背过身去,以手作扇,使劲扇风。 真是太苦了。 茶馆的隔音极差,雅室之间只有两层卷帘,隔壁的声音和楼下的声音混在一起,十分嘈杂。魏无羡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茶馆跟酒肆一样,乱哄哄的,但好在蓝忘机没受什么影响,依旧气定神闲。 透过卷帘,依稀看到隔壁是两个姑娘,正站在窗前讨论着白影,魏无羡往下瞟了一眼,正好看见尤清冽和白影又逛了回来。 隔壁不断往下仍手绢,并喊着“祭司大人”,白影抬头看了一眼。魏无羡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做贼心虚,飞速地躲了起来。 紧接着隔壁又是一阵兴奋的尖叫,嘴里叫喊着“祭司大人看我了。” 魏无羡扯了扯嘴角,心想那祭司冷得跟个冰坨子似得,看你一眼还不冻死。 “天荷,怎么又是你,这回没裹着手镯往下扔吧。” 一听这声音就是尤清冽,而那个叫天荷的姑娘,十分娇羞地回答道:“不敢了,怕伤到祭司大人,我…我心疼。” 姑娘说话的语调愣是让魏无羡抖搂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撇着嘴,抱着胳膊对着蓝忘机小声道:“一个字拐八个音,当真消受不起。” 不等楼下的人走远了,隔壁的姑娘放了银子就追了出去。 整个茶馆里,讨论的内容一下子就变了,都在说这个“天荷”,魏无羡略略听了一下,想来也是痴情的主儿,可貌似听说祭司不能娶妻生子,要一辈子侍奉神明。 “蓝湛,你说祭司不娶妻生子,白影死了,谁当祭司?”魏无羡蹲在蒲团上问道。 “每代祭司皆由前代祭司严格筛选,自幼培养。”蓝忘机道。 “那就是说白影也选好了?” “据我所知,并无。”蓝忘机道。 魏无羡听他的口吻,似还有隐情,于是挪开茶壶,前臂撑在桌案上,靠近道:“你觉得这事儿有问题?” 蓝忘机颔首,把探查到的消息倾囊而出,道:“尤清冽从中干预,但并无证据。” 魏无羡用指尖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分别写了一个“白”和“尤”字,指着“白”字道:“他的身份特殊。”又指着“尤”字,继续道:“他的身份在那,也干预不了几年,到时候该选还是要选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们俩的关系会很复杂。” 托着下巴,指尖在桌子上敲着“尤”字,继续道:“看来他没表面上那么单纯,哎呀,想想也是,在那个位置上的……” “唰”的一声,竹帘被掀开,紧跟着一个人进来道:“什么位置上?” 魏无羡借着回头的动作,抹净桌上的水字,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人道:“尤大镇长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随便一问就知道了,在聊什么呢?”尤清冽笑着落座问道。 经过刚才与蓝忘机的一番对话,魏无羡对这个人已经充满了警惕,假装玩世不恭,顺着自己的思路,道:“怎么没见白大祭司?” 面对不接话的魏无羡,他不急不脑地回答道:“阿影还有事儿,我也不方便过问。所以来找含光君,刚才在聊什么,继续继续。” 魏无羡早就想好了回答,不紧不慢,道:“在说你面前的含光君,在我们那儿,遇到被尊称叫“君”的人,都要磕头跪拜。如果遇到不懂规矩的,旁边的小厮呀,弟子呀,或者我这样的,要随时提点着点,坏了规矩可不行。” “是吗?”尤清冽看着对面端坐如神的含光君,将信将疑地继续道:“阿影没跟我提到过,还有这个规矩。” “白祭司怎么会了解中原?”魏无羡问道。 “阿影自年幼随先代祭司外出游历,是我们这儿,唯一一个出去过的人。”尤清冽道。 “那能在中原待几年?”魏无羡假装轻视,实则想继续套话道。 “一旦成为下代祭司,就要跟着先代,踏遍每代祭司走过的路,没有个十年是不行的。”尤清冽道。 “原来如此,那白大祭司现在还在,就说明还没选定下代了呗。”魏无羡就坡下驴道。 尤清冽道:“嗯,阿影…阿影眼光高,族内没有合适的孩子。” “眼光高好,慢慢选又不着急。对了,你是镇长,最大的官儿,也不能出去吗?”魏无羡问道。 尤清冽苦笑,摇/头道:“规矩,不可破。” 蓝忘机又给魏无羡添了些茶,趁机对视一眼,魏无羡了然,不再继续追问。 “我看你们带来的孩子倒是得力,听说已经整理好札记了呢。”尤清冽道。 魏无羡一口闷了茶,挤眉弄眼地把苦劲儿熬过去,道:“消息倒是真灵通,我们家那群小崽子就剩刻板认真这点优点了,还被尤大镇长发现了,可见这一点点优点,非常突出。” “我发现你和含光君还真是……”尤清冽得眼神在两人之间游弋,引得魏无羡有些紧张“琴瑟调和。” 魏无羡在心里打了个磕巴,嘴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说?” 尤清冽想了想道:“你们形影不离,相敬如宾,还有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嗯…如胶似漆。” “嚯,真是难为你一下子搬出这么多牙酸的好词儿。行了,要是尤大镇长还有点眼力见儿,就别耽误我跟蓝湛琴瑟调和,相敬如宾,如胶似漆了。”魏无羡指了指帘子示意好走不送。 尤清冽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一直没开口的含光君拦下,抢先道:“时日不早了,不耽误尤镇长。魏婴,走吧。” 魏无羡“哦”了一声起身,被蓝忘机让到身前,似是护着,一前一后出了茶馆。 待出了茶馆,等后面跟着的蓝忘机站到身边,魏无羡忍不住的想:难道在别人看来我们很恩爱? 蓝忘机见他似是有话要说,偏头问道:“何事?” “没有没有,我们这是要回去了吗?”魏无羡忙岔开话题道。 “天色尚早。”蓝忘机淡定道。 要是记得没错,这个人刚才还说“时日不早”,不过不重要。魏无羡一听还能继续逛,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道:“蓝湛,我跟说,我刚才就想去买那个尝尝了。”指着不远处的摊子,催促道:“刚看到好多人买,快走快走,不然就没了。” 魏无羡躲着人流挤了过去,时不时回头招招手。见不喜喧闹和与人触碰的蓝忘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从怀里拿出银子,不着痕迹地把手臂伸到身后不到两寸的地方护着。魏无羡接过银子,没有留意到后面的动作,要不是因为人多,不小心被人挤到,也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的手。 那一瞬间,魏无羡心里像是有了答案,好像他们看着是挺恩爱的。 第7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⑦ 是夜,蓝忘机披着中衣伏在书案前翻看弟子交上来的笔记,时而凝眉,时而望向紧闭的房门,心静不下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屋顶传来一阵脚步声,蓝忘机忙起身开窗,正赶上屋顶的人从屋檐翻下,被扑了个满怀。 魏无羡揉着鼻子,捡起掉落的中衣,重新披在蓝忘机肩头,忙道:“抱歉抱歉,还没睡?” 蓝忘机关紧窗户,熄灭了书案的烛盏,拿起左手边的一摞笔记,引着魏无羡走到床边,递给他道:“这几份是十名死者的调查笔记。” 接过粗粗看了看,余光扫到递过来的茶水,魏无羡接过畅饮了一番,道:“死状描述都差不多,像是同一人的手法。我比较在意的是这一点”魏无羡举起笔记指着给他看,是一副誊抄的血迹符咒“乍一看像镇灵符,符头的敕令仿得很像,但符胆请的祖师爷不对,符头、符胆、符脚一起看意思解释不通,会是……小崽子们抄错了?” 蓝忘机返回书案又取了一份,交给他,并道:“两份出自不同弟子之手,完全一样。” 魏无羡接过,连同手里的放在榻上,解开腰带,脱了黑色的外衣,随意甩在就近的椅背上,盘腿坐在榻上,定睛细瞧,末了,道:“是一样的,这就怪了,笔记上说这是在第一名死者家里墙壁上发现的,小崽子推断是死前留下的。退一万步想,无论是凶手还是死者留下的,都不应该是一个语焉不详,推敲不通的符咒才对,这样不就没用了么。” “嗯,而且其他九名死者身边,并未出现。”蓝忘机赞同道。 魏无羡把手里的笔记卷好,放在外衣上,道:“明天我誊抄一份,咱们问问白影去,反正咱们家的小崽子们满镇子记笔记,他不会不留意,正好不问白不问。” “嗯。” “什么时辰了?”魏无羡打了个哈欠问道。 “丑时过半。” “那咱们一边躺下我一边说。”魏无羡自觉地滚到里侧,轻车熟路地展开被子,继续道:“我去尤清冽的屋子转了一圈,他亥时末还没回来,屋子里的味道比他身上的还要重。我就纳闷儿了,他白天追着白影,又跟咱们假惺惺地耗了一会儿,晚上又没回来,屋子里又没有香炉一类可以用来焚香的东西,哪来的香味呢?”他见蓝忘机也在凝眉思索,继续问道:“在茶馆的时候,你有没有闻见他身上的味道。” 蓝忘机似是连想也没想,立刻就摇了摇/头。 魏无羡撑着头,趴在他身边,道:“怎么可能,你鼻子没问题吧。”说着把手伸到了蓝忘机的鼻子下方,问道:“你闻我手上什么味道。” “枇杷干。”蓝忘机迅速道。 “鼻子挺灵呀。刚趁着熄灯的时候,从你乾坤袋里偷拿的。”末了,还笑着假惺惺地问了一句:“不生气吧。” 蓝忘机如他所愿地摇了摇/头,继续方才的话道:“我确实未曾闻到。” 魏无羡把剩下半口的枇杷干塞进嘴里,道:“那就这样,明天让小崽子们轮流靠近尤清冽,看有没有闻到的,别是我鼻子的问题。”说着凑近蓝忘机,闻了闻,似是想证明鼻子没问题,道:“我能闻到你身上的檀香味儿,我身上也有点,肯定是静室住久了腌到了皮肉里哈哈哈哈哈哈” 蓝忘机没理他的调笑,转身下床给他弄了点水漱口。魏无羡欣然接过,喝了几口又递了回去,才言归正传,继续道:“我那会儿看时辰还早,就又去了一趟白影那儿,他倒是规规矩矩的睡觉了。白影这人我有点拿不准,就在外室翻了翻,书倒是不少,我比较在意一张画像,上面画了一个十多岁的男孩,不像白影,长得不像,也不像尤清冽,气质不一样。应该挺宝贝的,藏在书房的暗格里。” “落笔可有?”蓝忘机问道。 “没写,只有画像,什么字都没有。”魏无羡翻身平躺,枕着胳膊,叹了一声。蓝忘机侧头看他,魏无羡感觉到视线,在黑暗中对上目光,解释道:“画卷上有残留的灵识,执念太深,无法度化。”见蓝忘机还在用眼神锁着他,只好投降道:“好吧,我偷偷看了灵识的记忆,没想到两个男人之间也能…嗯,总之白影年少时另心有所属,可能现在也没放下。” 魏无羡说完吸溜了一下鼻子,像是还沉浸在灵识的记忆里。 “逝者如斯,人各有命。”蓝忘机冷冷道。 “噗嗤,蓝湛,你这是在安慰我么。”魏无羡抹了一把脸,假装嫌弃道“语气好冷。” “我并不擅长。” 魏无羡笑着道:“行行行,是我面子大,能得到含光君的安慰,我怎么敢挑剔。” 把藏着的情绪释放出来,感觉舒服多了,见蓝忘机转头不再看他,赶紧凑了过去,道:“蓝湛,既然我面子这么大,回答个问题呗。” 趁着蓝忘机没拒绝,立刻问道:“姑苏双壁美名远扬,自然倾慕者众多,蓝二公子从小到大就没个喜欢的姑娘?” “并无。” “诶呦,看来眼光挺高嘛。实话跟你说,之前在云梦的时候听过不少你的传言,但经过这一个月,我觉得你人挺好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当初我是为了我师姐,她心里有喜欢的人才搅和了你们的婚事,直到今天我才想,你会不会当初也是喜欢我师姐,才同意江蓝联姻的。”魏无羡坦言道。 “不是。” “幸好幸好。老话怎么说来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要是将来有喜欢的姑娘了,我帮你追,还帮你解释,怎么样,兄弟仗义吧。” 魏无羡见他不理又拍了他两下,道:“知道你没睡,别装。”他顿了顿,厚着脸皮,继续道:“蓝湛,我知道咱俩不是一路人,也没想赖着不走。我只是想等师姐和金孔雀有个结果,如果在那之前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一定立刻走人,没二话的,答应帮你的还算数,好不好?” 蓝忘机翻了个身,侧躺向外,抿着嘴。有些人心里有的赶不走,有些人心里没的也硬挤不进去。久久之后蓝忘机道:“等你认为可以的时候……跟我说。” 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魏无羡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谢了,蓝湛。” “不必,晚安。” “……晚安。” 平心而论,与蓝忘机相处的一个多月来,他们配合的非常默契,甚至比和江澄还要合拍。 一想到将来有一天离开蓝氏,离开蓝忘机,魏无羡还有点舍不得,望着眼前的背影有些伤感,于是他也翻了个身,胡思乱想地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恍惚地做着梦。他手上拿着休书,站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口,从此天高地阔,再也没有蓝氏的条条框框,本该是开心的,可…… 飘飘荡荡二十多年,现在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魏婴” 他心喜地回头,环视四周,却谁都不在。 世上叫他“魏婴”只有一人,他不会认错。四下看不到人有些失望,低头喃喃自语道:“蓝湛。” 紧接着,肩头被人握住,轻微晃动,应该在正前方,却还是看不见人。魏无羡有些心急,使劲儿地揉着眼睛,想要看清,也想要抹去悄悄漫上来的水雾。 他想开口,嘴却不受控制。鼻翼两侧传来一阵檀香,伸手向前抓了一下,果然撞到了指尖。 转瞬间收拢指尖,紧紧地抓住布料,把看不见人拽向自己,一开始还很如他所愿地靠近,就在能一把抱住的时候,那人忽然抗拒地停住,认他怎么用力都丝毫不动。 魏无羡低下头,颓然地站在原地松了手,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强人所难。 翌日的黎明如约而至,没睡几个时辰的魏无羡做了无数个梦,中途有些清醒就不想再睡着遭罪了。他轻手轻脚地越过蓝忘机,抱起自己的衣服,一边向外走一边穿。 可真是破天荒,能起这么早。 溜达着上街,随手买了点吃的,肚子里有食物之后,心情果然好很多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背着手往西边的山上走。 刚拐出街口,还没有到山脚,就看到树后面藏着一个人,魏无羡忽然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继续往西山走去。 一路上脚程不快,那人跟得很谨慎,捕捉不到呼吸声,身手应该挺好的。他狐疑的在心里猜着是白影还是尤清冽,最终都被否定了,因为他想不通谁会等他出了镇子才跟踪。半截跟踪,他又是临时睡不着才出来的,谁能好巧不巧的在镇口等他,就好像知道他会来山上一样。 慢慢地他听出了脚步声,插着腰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时还看到了未藏好衣角。 魏无羡径直走过去,吓了躲在树后的人一跳,道:“不是让你好好在乱葬岗待着嘛?” “公…公子,我…不放心你。”来人吞吞吐吐道。 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温宁,你们家公子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别人躲我还来不及呢,再说这不还有蓝二公子在呢么,有什么不放心的。” “公子,你真的和含光君成亲了?”温宁问道。 魏无羡胡乱地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温宁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别扭,问道:“公子有苦衷?” 有苦衷?当然有,不过那是最初。现在可真是说不好,自从昨晚跟蓝忘机保证了以后绝不纠缠,他就睡不好了。 魏无羡还是第一次搞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儿,理智告诉他不就是以后不知道去哪了么,和温宁回乱葬岗不也是个去处? “公子?”温宁见他有些烦躁,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魏无羡反应过来道。 温宁见他走神儿,没在继续问。魏无羡却道:“回乱葬岗等我吧,过不了多久我就回去了。” “公子不是与含光君成亲了吗,如何再回乱葬岗?”温宁问道。 魏无羡抓了抓后颈,道:“我现在也说不明白。”苦笑一声“你就当我暂时住在蓝氏吧,总是要走的。” “含光君对公子不好吗?”温宁见他愿意说,又忍不住深问了些。 “哎,别提了,他要是对我不好,我心里还好受点。”魏无羡道。 “既然很好,公子为什么还想回乱葬岗?”温宁又好奇道。 “不是我想回,是如今我说回就能回的地方,只有乱葬岗。当初江叔叔力排众议把我接回云梦,总不好离开蓝氏再厚着脸皮回去吧。”魏无羡下意识握住陈情,继续道:“温宁,你知道么,蓝氏就好比一条好走的阳关道,宽广坦荡,不是我这种人能久留的。” “公子。”温宁上前两步,哭丧着脸道:“都是我害的,让公子连莲花坞也回不去。” “行了,别瞎往上凑,快点回去吧。”魏无羡道。 “那个…公子,就让我跟着吧,我不想一个人在乱葬岗。”温宁小声恳求道。 鬼将军被夷陵老祖血刃的事,是整个仙门都知道的,所以温宁在乱葬岗是最安全的,但把他一个人留在伤心地……终究还是不忍心,魏无羡点了点头,问道:“你这几天住哪?” “山上的山洞里。”温宁指了指这座山道。 “这镇子上的人相互熟识,陌生人进入会很明显。而且蓝氏的人肯定又都认识鬼将军,还是继续暂住在山洞里的好,有什么需要跟我说,难为你了。”魏无羡拍了拍肩膀道。 温宁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道:“公子让跟着就好。” 魏无羡简单地说了一些镇子上的事儿,也顺道拜托闲着也是蹲山洞的鬼将军查查。温宁也痛快,一一答应,掰着手指头数着要查的事儿。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升到了头顶,魏无羡把他送回山洞,顺便记路,临走前,对温宁道:“隔个一两天我就去镇口晃悠一圈,你要是有什么发现就做个标记,我夜里来山洞找你。” “我记住了,公子,你也要小心。”温宁起身要送道。 魏无羡把他推了回去,笑了笑道:“行啦,咱俩送来送去的累不累,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他走了几步回头见温宁还站在洞口目送,便挥了挥手,加快速度大步流星往回走。 刚进镇子,就看到几个蓝氏弟子彬彬有礼地在向一位耳力不佳的老奶奶打听,魏无羡路过想蹭一耳朵消息,还没靠近就被行礼问安,最讨厌客套的他马上就躲了。 七拐八拐地进了尤清冽的宅子,路过时瞟了一眼昨天潜入的屋子,大白天大门紧闭,让他分外好奇尤清冽在做什么。 正巧迎面走来个小姑娘,他马上凑过去,笑着道:“当你们镇长真好,大白天还能睡懒觉。” “魏公子,尤镇长一早便出门了。” “屋门关着是没在?”魏无羡诧异道。 “是,晨起阮婶来报案,说她女儿浑身是血,倒在地上,镇长未穿中衣就去了。” 魏无羡心里一惊,打听完案发地点扭头就跑,临到转角处,对着姑娘喊道:“含光君去了吗?” “去了。” 魏无羡道了谢,立刻跑没影了。 第8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⑧ 出了尤宅,魏无羡一路找,一路问,见不远处围了许多人,赶紧从人群中挤过去,走到蓝忘机身边,小声道:“怎么回事儿。” 蓝忘机看着地上躺着的满身是血的姑娘,道:“天荷。” “她是昨天茶馆那个?”魏无羡惊诧道。 尤清冽见他来了,走了过来,道:“可算是来了。” 魏无羡没理他,蹲下查看天荷的死因。因为面部被毁,摘去眼珠,颧骨塌陷,没了人形,根本看不出来原本的相貌。 “在哪发现的?”魏无羡问身后的蓝忘机道。 尤清冽摊了摊手,一副用不着他得样子,识相地走过去继续安慰阮婶。 余光见尤清冽站到一边,他才站起身来随着蓝忘机走到屋内。屋内没有打斗痕迹,桌案床榻整整齐齐。若有所思中走到门口,对着蓝氏弟子,指着天荷道:“把她抬进来。” 蓝氏弟子面面相觑,怎么刚抬出来,又要抬回去,但含光君没说什么,便动起手来。 “停停停。”尤清冽上前阻止“我们这儿的规矩,逝者不能走回头路,不能往回抬,来人,直接抬去祭堂。” “尤镇长,不是我没提醒你,天荷要是被抬去了祭堂,可就什么都说不了了。”魏无羡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慢悠悠道。 “天荷现在,已经什么都说不了了。”尤清冽皱眉道。 “你束手无策就别说那些没用的,抬进来,我让她开口。”见尤清冽丝毫没有退让,又补充道:“耽误下去,我也没办法了。” “听他的。” 这个声音是从尤清冽的身后传来的,魏无羡的视线落在白影身上,这位大祭司真是难得说一句,他赶紧道:“祭司大人都说了,快点抬进来吧。” “阿影!”尤清冽着急道。 白影不理,只道:“抬。” 于是大家都纷纷搭手,把天荷又按魏无羡的吩咐抬了回去,恢复原位。 “那么下面请大家都出去吧。”魏无羡笑着道。 “什么?”尤清冽还没反应过来,蓝氏的人又纷纷退了出去,期间没有一句怨言牢骚。 魏无羡也没想到自己的话这么好使,小崽子们说出去就都说去了。 尤清冽本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想继续理论些什么,可身旁的白影径直而出,无奈只好跟着追了出去。 魏无羡看着两人出去的背影问道:“请你来的真是尤清冽?” “嗯。” “刚来的时候他还挺热情的,相处了几天,我怎么觉得白影更相信咱们一些。” “你要怎么做?”蓝忘机没接话,更关心他要做什么。 魏无羡笑盈盈地转身看他,反问道:“蓝二公子怎么不出去?” 蓝忘机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开始向外走。魏无羡本没想着让他也出去,只不过话赶话到这儿了,见他真向外走,还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 “那个,蓝湛……嗯?”话没说完,只见蓝忘机走到门口关上门又回来了“噗,蓝湛呀蓝湛,我突然发现你要是走了……哎呀,不说了,怪矫情的。来吧,我们开始。” “我若走了,如何?”蓝忘机走近道。 “就…咱俩配合挺好的,关键时刻,有你在的话,觉得挺安心的。”魏无羡蹲在天荷身边,进入正题道:“含光君听过共情吗?” “共情利弊参半,有几分把握?”蓝忘机询问道。 “天荷死后怨气不小,灵魄在这里不肯走,肯定是有心愿未了,执念太深,若不加以利用就浪费了。要说把握嘛,加上有含光君坐镇,嗯……七八分吧。”魏无羡笑着道。 “七八分?”蓝忘机皱眉反问道。 “七八分还不满意,除了我没人做得到的。” “变数为何?”蓝忘机又问道。 “共情者,进入容易,出来难。怨灵终究是危险的东西,就像你说的利弊一半一半,所以需要有人监督,情况不对就赶紧唤醒我。” “如何唤醒?”蓝忘机问道。 魏无羡想了想,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空无一物,才后知后觉道:“是我忘了,清心铃早就丢了。” “清心铃?” “嗯,就是个这么大的银铃铛。”魏无羡比划着大小,琢磨了一下又提议道:“要是含光君会吹陈情也行。” 蓝忘机看了一眼他腰间别着的黑笛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乾坤袋,仔细找了找,没一会儿还真变出来一个银铃铛。魏无羡不敢相信的接过,道:“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会有云梦的东西。” “捡的。” 要不是深知含光君为人,他险些以为是偷的了。 “行吧,有了它,咱们就有□□成的把握了。”他笑着把清心铃放回蓝忘机手上,盘腿坐在地上,继续道:“我们开始吧。” “小心。”蓝忘机嘱咐道。 魏无羡冲他一笑闭上了眼,等在睁开眼时,眼前漆黑一片,四周局促伸不开腿,只能窝着身子,低头抱着膝盖。 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一盏茶的时间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让魏无羡心里极度压抑。人对黑暗总是有无尽的臆想,是源于内心深处对不确定性的恐惧,尤其又是在一个极其狭小密闭的空间,不知身处何处,随时警惕着,精神高度紧绷。 终于,天荷有了动作,抬手向上,托住木质的盖子,往一旁挪了挪,探出头左右张望。 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躲在空酒缸里,周围还有几十个,像是个酒窖。魏无羡这下才得以喘息,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 但她好像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只是看了看便又躲了回来。魏无羡狐疑地猜想她可能是在躲人,可又完全感觉不到有那种怕被发现的紧张感,倒像是在捉迷藏…… 木质阶梯发出年久腐化的刺耳声,吓得小姑娘一激灵,赶紧把盖子盖好,微微留了个小缝。 在挪盖子的时候,魏无羡眼尖地迅速扫了一下,有两个人下来了。 仔细回忆身形,像是两个少年。 他们也不说话,依稀能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还有几声隐忍的喘息声。 魏无羡着实好奇他们在做什么,要是打架不该这么点动静,心想着小姑娘来都来了,也不再偷看一眼,好让他知道,那俩人是谁。 这边刚在心里嘟囔完,天荷倒像是听到了他的碎碎念似得,果然趴缝向外张往。 四周光线昏暗,只靠一盏油灯勉强支撑,魏无羡赶紧眯起眼睛,观察不远处叠在一起的两个人,这不看还好,虽然是个背影,但也知道是在做什么了。 毕竟没亲身经历过,听到声音有些迟钝,但好在阅图无数,看一眼立刻就明白了。 魏无羡挪开眼神不去看,可声音反而像放大无数倍地往耳朵里钻。这下在局促的酒缸里待着更叫屈,谁知道是来看这个的…… 捱了一会儿,等到总算是没动静了之后,那边的俩人又开始稍稍说小话,声音太小,还没刚才的jiao喘声大。 魏无羡郁闷之余,借着昏暗的光,看了一眼小姑娘的手,也就十来岁的大小。 开荤真早…… 他活了二十多年才见到真的,还是托她的福。 两个少年没待多一会儿就走了,待到酒窖的门再度关上,天荷才从酒缸里出来,快速追了上去。 出了酒窖拐了好条巷子,始终看不到人影,就在以为她跟丢的时候,忽然在拐角处住脚,隐在屋檐的阴影里,探头向远望。 魏无羡认识这里,是尤宅。 两名少年在一旁的深巷里又相拥了片刻,其中一个才极舍不得的进去。 而另一个少年在深巷中站了许久,当他踏出阴影,站在月光下,一袭白衣在暗夜中隐隐发光。 是白影。 虽然看上去也就十五六,但举手投足都是他。 魏无羡突然想起天荷喜欢白祭司的传闻,从她如此熟悉酒窖到尤宅的路来看,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眼看着白影越走越远,本以为小姑娘会继续追,正好趁机会继续观察观察,可天荷却直接回了家。 这让魏无羡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姑娘在知道喜欢的人与别人有染,对象还是个男人,不应该这么冷静,除非她在密谋着什么,否则解释不通。 回到家,已经丑时初。抹黑进门,也没着急睡觉,悄声点了一支蜡烛,提笔写了一张字条。上面记载了准确的时辰、地点,显然是要向谁报告,写完之后笔还未放下就吹了蜡烛。魏无羡眼前忽然一黑,没看清她放哪,等适应了早没影了。 场景一转,天荷长高了些,应该是过了几年的样子。她整日躲在屋子里不出去,魏无羡也没法得知什么有用消息,只能趁吃饭的时候听阮婶感叹两句。 从只言片语中,大概知道是尤家死了个公子,魏无羡不禁想起那个与白影深夜幽会的少年,不也正是尤宅的么。每每说到尤公子,她都是默默地吃从不接话,一来二去,从她躲闪的态度中,魏无羡大概猜到她做了什么…… 又过了几天,她又像没事儿人一样出门了,镇上依旧热闹,茶馆里的闲人见到她,还特别热情的打了招呼,拉来一桌同坐,可见是常客。 “我看呀,除非咱们镇长再生个,否则这镇长之位就算是定了。” “定什么呀,祭司大人不同意,也没用不是。” “规矩是这么个规矩,可祭司大人不同意,也没别人了。” “这倒是,我听说下代祭司白影,属意于入土的那位做镇长,等他回来指不定尤家又要折腾什么呢” “就你操心,谁当镇长关咱们什么事儿。” “我这不是觉得年纪轻轻,死的不明不白太可怜么,祭司大人又不在,也不知道镇长从哪儿找了个老太婆祭祀颂文。” 魏无羡支楞耳朵听着,原来是趁白影不在的时候把人家心上人给弄死了,估摸天荷写的纸条,也一定是给尤家的某个人,嫌疑最大的可能就是下代镇长了。 那不就是尤清冽么,这会儿也没多大吧。 这段记忆混杂着太多琐事和琐碎之人的看法,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天荷从始至终都没怎么接话,无法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一般来说不应该是无关紧要的,毕竟每一段记忆都是天荷放不下的。魏无羡不敢掉以轻心,默默地把在场人的面孔和话都记在脑海里。 场景再一转,天荷在茶馆二楼扔丝帕,掩面笑看着街上的白衣人。 “天荷,怎么又是你,这回没裹着手镯往下扔吧。” 熟悉的对话就像警钟一样在魏无羡脑海中敲响,天荷匆匆收拾跑下楼,魏无羡果然在隔壁看到偷听的自己。 “白…白祭司。”天荷害羞道。 “还白祭司,我怎么听说你私下都称阿影为影哥哥?”尤清冽背着手,倾身靠近了些道。 天荷别开头退了半步,足以证明态度,继续笑着对白影道:“我……我发誓没有对祭司大人有半点的不敬之心。” “嗯。”白影答完便一个人向前走去。 天荷身旁的姑娘小声道:“天啊,白祭司看你了。” 而天荷怔在原地,甜蜜地缓不过神儿来,迷恋地跟在白影身后,一路跟到不能再跟为止。 “天荷,回茶馆吗?”尤清冽问道。 “不了,回家。”四个字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说完抬腿就走,丝毫都没有要聊两句的意思。 “他不会娶你的,还不如你早早嫁人,生个孩子,好好培养,万一阿影看上,成为下代祭司,不比你现在扔手绢关系近?” 天荷没有回头,手指搅了搅手绢,道:“让镇长操心了,再说吧,” “我这是为你好。” 天荷听完,没再回话,直接走了。 晚上,因为白日在茶馆门口被白影看了一眼,小姑娘兴奋得睡不着觉,折腾到后半夜。魏无羡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就等着看凶手的真面目。 黎明前的黑夜,寂静无声,仿佛一切都在悄然等待着一丝晨光打破沉寂。拂晓降临前的短暂时间,天地昏暗,天荷忽然梦魇似地用手抠挖着眼睛,头抵着墙壁,不停地猛撞,仿佛不知疼痛。 魏无羡似是感同身受般地抗拒,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拼命地叫着她的名字,希望她能清醒,可需要清醒的应该是他才对,是他忘了自己只是个看客,什么也改变不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银铃声,一些都发生的太快。 毫无征兆的自戕,他不信! “魏婴!” 听到熟悉的声音,大概是回来了。入眼之物模糊不清,浑身如虚脱般地靠着一个结实的胸膛。仰头看去,蓝忘机正蹙眉关切地看着他,按着他的手腕。 见他抬头,蓝忘机立刻撤了手,手腕处留下红印。 “抱歉。”蓝忘机道。 魏无羡缓缓起身,揉了揉手腕示意别在意。许久不接触怨灵,体内蠢蠢欲动的怨气一触即发。 蓝忘机发现他不对劲儿,忙道:“魏婴,调息静气。” “别管我。”他拍开蓝忘机的手,语气冷到了极点。 不知他是否是出现了幻觉,一个人对着墙壁压抑着,歇斯底里道:“要来便来,今日没有人能活着下乱葬岗。” “魏婴!”把他逼到背贴着墙,却发现他脚力虚浮,黑眸无光,眼神涣散,根本认不出来自己是谁。 召出忘机琴,却被魏无羡一个闪身,错身逃走。蓝忘机想也没想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只扯断了袖子一角。 屋外响起一阵弟子们的声音,蓝忘机追了出来,吩咐道:“不必跟来。” 当魏无羡出现在山洞的时候,温宁刚把干草铺好,听到动静满心欢喜,道:“公子怎么来了?” 走近才发现他不对劲,又轻声叫了一声“公子?” 空洞的眼神对上眼前人,魏无羡勉强认道:“温宁?” “公子,你怎么了?是……是又压不住怨气了吗?”温宁担心地问道。 “唔,没事儿,老毛病了,站远点。”魏无羡推走他,一头倒在草堆上,抱着胳膊颤抖着,压着躁动的怨气“出去守着。” “公子……” “走!” 朦胧间,一个黑色身影走了出去,才松了口气。他拢了拢身下的干草抱紧,闭上了双眼。 一阵昏睡一阵清醒,折磨着心神。梦中重复地经历着围剿的场景,杀声震天,每一次他都竭尽全力,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无一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倒在面前,狰狞且冷厉。 他既隐约期盼着重来,又害怕得到同样的结局,他祈求着哪怕一个人也好,哪怕能救下阿苑……阿苑?对,还有阿苑,只要他藏着不出声,就一定能够平安。 忽地,七弦琴声起,入耳便觉心结和平气,每一个音节都随着悠扬的曲调直达心底,熨平燥郁,驱赶阴霾,润物无声。 抬首去寻,披麻戴孝的校服不少,弹得却都是《退魔曲》。 呵,都当他是魔。 若成魔便可护一人,他定毫不犹豫,纵使焚身烈焰,也要踏骨而归。 清雅的琴声犹在耳边又忽而加重,只抚一曲,琴不改声,慢慢消磨着他心中积起的戾气。 直到梦魇不在重复,耳边没有了打杀声,魏无羡才恍然想起这不绝琴声如此熟悉…… 第9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⑨ 魏无羡从干草堆中爬起,难得地浑身舒爽,环顾四周才知道跑到温宁这儿来了。 凶尸戾气重,会加重魏无羡身上怨气躁动,所以温宁一定不在洞内。 “温宁。”他喊了一声,整个山洞回荡着,却听不到答复,由此可见温宁躲得有多远。 起身去寻,临到洞口,放着一些零散的干草,将将盖住黄色的土壤,铺在洞口偏右,紧接着一丝若有若无清香之气钻入鼻翼,是檀香的味道。 洞外,温宁正站在一个高坡上向山下望。他悄声走近,顺着望去的方向看了看,猛拍肩膀,道:“看什么,这么认真。” “魏、魏公子。”温宁吓得赶紧跨了一步,挡住视线道。 魏公子? “温宁,你刚才……见到谁了?”魏无羡机敏道。 “没、没有。” “还说没有,眼神儿都慌了。”魏无羡抱臂旁观,让温宁独自慌张。 一个凶尸眼神空洞,何来得眼神。 温宁久不见人,一向称他为“公子”,但当出现别人在时为了区分才会在公子前加上姓氏,于是魏无羡才会觉得他方才刚见了什么人,而且讨论过自己,为了指示明确一直在用“魏公子”,所以见到他时,慌乱中没改口。 温宁缄口不言,似是铁了心。 “哎呀,非要你家公子费脑筋猜。”魏无羡望着东边的太阳,眯着眼睛。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赶来看他的,也只有含光君蓝忘机了“温宁,你什么时候跟含光君搭上线的?” “我……公子别问了。” 别问了,肯定是有诺在先。 “温宁,当初围剿乱葬岗,也有姑苏蓝氏,你不怕他?”魏无羡问道。 “含光君对公子好,温宁不怕。”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好不好?” “公子昨日说的。” 魏无羡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道:“那万一我是怕你担心,随便说说呢?” 见温宁又低下头,闭紧嘴巴,像是有一肚子话,踌躇着不敢说。 魏无羡也不想逼得太紧,于是道:“含光君也不傻,除非他觉得我傻,看不出来。” 他在说昨天的事儿,共情之后的副作用很大,意识有些失控,依稀记得一些,尤其被蓝忘机逼到贴墙,印象深刻。蓝忘机当时离得那么近,肯定发现了他吸收了怨气,紧随而后追上山,很像蓝忘机的作风。 傻子才会猜不出来。 但温宁听着却是另一个意思,道:“公子知道?” 魏无羡的眼神迟疑一瞬,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套词,道:“什么事儿能瞒得住我?” 看着温宁点了点头,心道:孩子太傻,说什么都信。 “那公子答应了吗?”温宁小心翼翼问道。 答应?答应什么,魏无羡在心里纳闷,自己能答应蓝忘机什么。不过再一想蓝忘机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儿,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说完,温宁突然笑了起来,说是笑,只是僵硬的脸上有些扭曲而已。魏无羡不明所以,也被他的表情逗笑道:“笑什么,比哭都难看。” “为公子高兴。”温宁上前两步难掩心中喜悦道。 魏公子高兴?哦哦,现在该高兴。魏无羡应付着假笑,想听点有用的,可没想到越听越糊涂,弄得一句话也不敢往下说下去,生怕会露馅。 其实不用温宁承认什么,单从他的反应就能得出答案。魏无羡下了山,一心只想找到蓝忘机,好好感谢一下,顺便拿着从温宁嘴里套出来的词儿,再套套蓝忘机。 回了院子,大门紧闭,蓝思追站在门口,见他回来,默默上前行礼道:“魏前辈。” “小思追儿怎么又站岗呀?”他说着欲伸手推门,却被眼前的小家伙拦住了。 “含光君吩咐不让任何人进入,魏前辈要是累了,请先在隔壁休息。”蓝思追恭敬道。 魏无羡看着小思追,瞬间没了逗趣儿的心思,认真道:“你们含光君怎么了?” 蓝思追摇摇/头,默默地挡在门前,生怕他会闯门一样。 呵,魏无羡心里纳闷,短短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谁都是一副对他欲言又止得样子? “小思追,你又打不过我,我若想进你也拦不住。”说完见他还戳在原地一动不动,无奈地摸了摸后颈,对油盐不进的蓝思追,继续道:“好好好,我去隔壁。” 说着蓝思追连礼都没有行完,就甩头走了。 他魏无羡想进去还用走正门吗? 正大光明地走到隔壁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悄悄地把门闩插好,环视整间屋子,找了个避人耳目的窗子,缓缓推开。 想了一下屋子的构图,选了一扇躺在床上看不到的推了推,是锁上的。 瞬间炸毛的魏某人也顾不得躲藏,把窗子挨个捋了一遍,全都推不开。 坐在石阶上才恍然想起,这些窗子推不开不是蓝忘机对付他的,而是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他自己为了安全贴的符咒。 本来是对付外人的,没想到…… “哎。”魏无羡悄声叹了一口气,自己的符咒有多好使他自己知道,就算把墙拆了,窗户都不会打开。 看来只能上房拆瓦了。 不费吹灰之力地上了屋顶,瓦片层叠,踩上去发出“哒哒”的声响。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挪开,到大约能纵身而下的大小,伸头下去往床的方向望了望。 蓝忘机果然在床上休养,抹额被叠好放在枕边,上面压着银铃,正是共情时的那只清心铃。 见到银铃,魏无羡便迫不及待地纵身落地,收敛气息至床边,拿起银铃时,不小心勾着抹额,一同被带了起来。 把抹额草草搭在肩头,席地而坐端详手中之物,银铃镂空,内藏铃铛,摇之有声。定睛细看,银丝纹路上还有两道不规则的划痕,不像是刻意雕琢,倒像是佩戴不善磕碰的。 慢转着铃身,又发现一处。只是这一处有些眼熟,他摩挲着纹路,忽然想起初到莲花坞,有一次同江氏子弟玩闹,从树上失足跌下,不小心磕碰到了银铃。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银铃可是宝贝,被碎石磕了一下,便有了瑕疵,为了这事儿郁闷的没什么心情吃饭,被心细的师姐发现,反倒被安慰说“阿羡的清心铃从此独一无二”。当时年纪小,听了这话便想通了,随即又吃了一顿夜宵,第二日又开开心心地出门玩了。 想到这儿,他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更加觉得熟悉…… 难道这只银铃正是他丢的那只? 越这么想就越觉得是,大不了等蓝忘机醒了问问就是了。于是他便把银铃和抹额一同放了回去,认真检查起蓝忘机。 即使是睡着也保持着雅正的姿态,双手阖在胸口,压着被边。看着没什么外伤,也没有血腥味,只是睡得沉了些。灵力深厚之人,忽然沉睡,当是灵力耗损过度所致。只是魏无羡想不出仅一日便让蓝忘机如此模样的原因是什么。 轻轻地伸出两指,探到手腕处,果然正如他的猜测。隔着被子把手附在腹部,心里悄声道了句“得罪”,又探了探金丹,金丹无事,只要休息就好。 准备撤手时,忽然觉得放在外面的手有些凉。本想放进被子里,可又怕动作太大,于是想也没想附手上去,看着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一根的相互交叠,不知被什么蛊惑,探头过去,哈了一口气。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蓝忘机,还是第一次,身上独有的那股淡淡檀香,钻进鼻翼,不知为何脸有些烧得慌。都说檀香能使人镇定安神,可眼下得魏无羡眨巴着眼睛觉得说得不对,明明闻了使他心跳加快,□□中烧…… □□中烧? 魏无羡马上否定了这个从心里不小心溜出来的词,转头专心捂手,心无旁骛。可余光中的睡颜似是十分吸引目光,他不得不又偏了偏头,努力只关注眼下的双手。 双手的主人使剑,掌心有一层薄茧。翻过手心向上,才发现指尖红润发烫,与白皙的手指对比,已有些红肿,指甲缝中隐约有血丝。 指尖有伤,魏无羡不敢在乱动,转身坐在地上靠着床,时不时看看蓝忘机的睡颜,越看越觉得陌生,他根本不了解蓝忘机,不知道闷葫芦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灵力耗损这么多。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胃里便有些不舒服,想想也是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在屋里找了一圈,除了茶水什么吃的也没有,忽然好奇以往蓝忘机都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自从跟了蓝忘机,吃的喝的到了时辰自会送来。短短一个多月,他自己都不会觅食了。 秉持着赖吃赖喝的精神,在床前的枕头下面摸索了一番,找出蓝忘机的乾坤袋,里面起码有枇杷干能果腹。 一边吃着一边又有些好奇,银铃就是在乾坤袋里收着的,会不会还有别的。小手指头勾了勾,挑开袋子,又觉得乱翻乱看很不君子,可转念一想,蓝忘机说所有的东西他都可以看,便理所应当起来,叼住枇杷干,仔细翻了起来。 里面有些草药、更替的衣物、……、断成两节的红色发带,魏无羡摸了摸头上的,想着自己最近也没有打打杀杀,没再用断过,好端端的,这条又是哪来的? 又翻了翻,摸出一把竹笛,竹子一看就是用剑削的,看上去十分不讲究。但笛孔大小均匀,一看音色就非常准。 魏无羡用笛子指着沉睡的人,心中振振有词道:“还说不会吹,被我发现了吧。” 略微翻了一下就是天大的收获,对含光君的认识又提升一个新高度。魏无羡决定再接再厉,又摸出一张宣纸,触手温润,纸张柔软,一看就是上品,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番蓝氏讲究。 纸被折叠了两次,看着像是一封信。 翻东西就算了,看信就不好了吧。于是魏无羡把信又放了回去,忽然发现同一个位置有许多触感相同的宣纸,不禁又掏出来几封,折叠方式都一样,光手中之数就有五、六封,又粗粗数了数乾坤袋里的,至少也要有五、六十封左右。 好奇心一时达到了顶峰,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告诉他拆开看看,不是不了解蓝忘机吗?看看信不就了解了? “妈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股脑地把信都塞了回去,甚至把竹笛、银铃都塞了回去,放回蓝忘机枕头下面。 心中一阵烦躁,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蓝忘机待他如君子一般坦荡,而他却趁人之危窥探隐私。 正值反省之时,门外传来声音。 “含光君如何了?” “睡下了,无大碍。” “含光君以灵力入曲安抚怨气,曲调既稳又急,想必西山定有古怪,我们要多加留意。” “含光君灵力深厚尚且如此,你我更需勤加修炼。” 灵力入曲…… 魏无羡躲在房门内,听着门外弟子的谈话,蓦然有些知道指尖的血丝是因何而来的。 姑苏蓝氏素来琴剑双修,想当初围剿乱葬岗时还吃过蓝氏琴修的苦头,琴技自然没的说。 可想而知蓝忘机造诣更深。 倏然而来的一根线,串联了分散的几个点,比如昨夜梦中的琴声、红肿的指尖、古怪的温宁。 他缓缓站起身,拉开房门,吓得门外弟子一惊。 “那首安抚怨气的曲子,是不是这个调子”说完魏无羡便抽出陈情,走出院落吹了一遍。 几个弟子十分惊讶地看着他,道:“魏前辈怎么知道姑苏蓝氏的曲子?” “我问你是不是。” “是,这首曲子含光君昨日弹了一整日,以灵力入曲,琴声会传得很远,想必魏前辈也听到了。不过,请魏前辈放心,弟子们定会仔细留意西山。” 魏无羡平地踉跄半步,若不是被身后的蓝思追扶了一把险些跌在地上。他以为昨夜和以前一样,每当体内怨气翻腾时梦里就会出现这首曲子,听多了早就烂熟于心,以至于平时心里烦闷的时候也会自己吹给自己听,只要曲声一响便觉凝神静气,原来根本就是一首安抚怨气的曲子。 而且蓝忘机为自己弹琴,温宁也是知道的,因有诺在先,所以即使他当时猜到是蓝忘机,温宁也只说不要问了。 他那时以为蓝忘机可能仅仅是过来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不要问的内容是抚琴。 也就是说温宁与蓝忘机都不愿意让他知道关于曲子的事。 想到这里,魏无羡忙挣开搀扶,心里有句话忍不住想问。 当他跑回屋子,蓝忘机已经起身坐在床边,额前佩戴抹额,宛如一直以来的含光君。 他关上门,稳步走了过去,倒了杯茶递给他,一如平日里蓝忘机为他做的。 举着茶杯,坐在床上的人却迟迟没有接,他走近握住蓝忘机的手腕,把茶杯放在手心上,道:“醒了喝点水。”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地紧锁着蓝忘机,再细微的动作都被无限放大,就在蓝忘机的指尖快接触到茶杯的时候,他喊了一声“停”。 蓝忘机低着头,自始至终默默不语。而魏无羡却挑起他的下颌,一副打算亲自喂水的样子。 半推半就地好歹喝了些,蓝忘机道:“共情时见到什么了?” 共情? 自己的事儿还没捋清楚呢,魏无羡眼下并不想谈别人,于是道:“天荷的事儿,我们暂时放一放。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含光君。” “请说。” “昨日我跑到西山上之后,你去了哪里?”魏无羡问道。 “西山。” “你做了什么?”魏无羡问道。 “……” 见他不答,魏无羡双手撑在床边,又问了一遍:“你做了什么” “……抚琴。” “为何抚琴?”魏无羡又问道。 “为救一人。” “很好”魏无羡邪魅一笑,继续问道:“以前也对同样的人做过同样的事?” “……”蓝忘机的眼神瞬间慌乱,推开他的制约。 “回答,莫不是含光君以为不说就能永远瞒下去吧。”魏无羡望着他的浅眸道。 “……是。”蓝忘机别开眼道。 魏无羡收起戏谑的目光,认真且郑重地问道:“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蓝氏当初不是来围剿我的吗?含光君怎么会为我抚琴?” “要不是我记得那首曲子,含光君要瞒到什么时候?” 一连问了许多,心中早就隐隐有了答案。 “你早知我体内怨气未除。”魏无羡拍了拍巴掌”怪不得,堂堂含光君在明知是我的情况下也会同意联姻,歪门邪道终归是要被度化的,含光君的救世之心,高尚到连自己也能牺牲了去。” 说完,泪水遽然而下,魏无羡的心很疼,非常疼。在知道了真相之后,为含光君感到不值。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可蓝忘机为了救他,快把蓝氏百年清誉都毁了,也要联姻。 “魏婴。” 正伤心时,声泪俱下,魏无羡把脸埋在胳膊里,羞愧到无颜面对。他故意歪解蓝忘机的好意,虽然并不想这么说,却也不得不这么说,哪怕会伤了蓝忘机的心,也要说。因为他期盼着蓝忘机能对他失望,不要再管自己身上的糟心事。 任何与他纠缠在一起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蓝湛,你上次说等我认为可以的时候,你会写休书,这句话还算数么?”魏无羡闷声道。 蓝忘机道:“江姑娘与金公子还未……” “我改主意了,所以含光君说过的话还算数吗?”魏无羡道。 “……” 魏无羡商量道:“不必担心,夜猎的事,我仍旧全力配合。你只要答应我回去之后写休书即可。” “……” “你要是不说话就当是同意了。”魏无羡抹了一把脸,许久不哭,眼睛带着鼻尖都是红的,让人看着觉得委屈得不行。 蓝忘机当着他的面拿出乾坤袋,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正是方才他乱翻时见到的上品宣纸。 魏无羡单手接过,打开一看,赫然两个字“休书”。眼角的泪痕未干,又霎时淌过一簇。 下面的字,他只字未读,折好放进怀里,拱手行礼,似是感谢。 礼毕之后却不敢正眼看人,只道:“你休息吧,我去隔壁,有事叫我。” 第10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⑩ 翌日,蓝忘机亦如往常出现,表情淡淡地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似是在等他一起出门的样子。魏无羡捡起衣服套在身上。“休书”不经意间从外衣滑落,又赶紧随手捡起,揣回怀里,往里塞了塞。 “走吧。”他站到蓝忘机身边道。 蓝忘机转身带路,在外人看来两人亦是形影不离,同进同出,但魏无羡却能感觉到蓝二公子似是比平时的话更少,脸更冷了。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魏无羡已经冷静多了,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冲动,再怎么说也要等回云深不知处再说,省得弄得像现在似得,连话也不说,貌合神离。 不过转念又一想,蓝忘机早早写好休书,应该是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才对。这不,他贸然要休书,蓝忘机马上就给了。 如此想来,也算能让蓝二公子提前清净几天。 魏无羡跟在后面左想右想,无非就是想找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的理由,却不知不觉跟到了天荷家。 这里有蓝氏弟子驻守,俨然是被据为己用的样子。 魏无羡上前问道:“阮婶呢?” “回魏前辈,阮婶回娘家住了。”一弟子道。 “哦,那你们这是……”魏无羡指着一干手中捧着笔记,时不时记上两笔的弟子道。 “勘察现场。” 此话一出,蓝忘机立刻道:“屋外守着。” “是,含光君。” 魏无羡看着分外听话又勤奋努力的蓝氏弟子,嘱咐道:“下次这种现场要保护为先,进来人多了,许多痕迹就被掩盖了。”没等弟子们行完礼,便笑吟吟地追上蓝忘机到内室,靠着桌案抱着胳膊,开始讲起共情时看到的记忆。面前的人越听脸色越阴沉,全程没有发问。要不是对方是含光君,他险些以为对方没在听。 “蓝湛。”魏无羡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在听我说话吗?” 蓝忘机颔首,严肃道:“共情损身,不可再用。” 还以为蓝二公子能说出什么独到见解,没成想一开口就是劝他邪魔歪道不好。反观如今这副身躯,没了金丹,除了一些个旁门左道可以依仗防身,也没什么能引以为援的了。 摊手无奈道:“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鬼道,与鬼神为伍,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听着他的感慨,蓝忘机的脸色更冷,道:“云梦江氏魏无羡,世家子弟排名第四,为何只能依仗鬼道?” 魏无羡笑意一僵,随即莞尔道:“结丹的人多了,修鬼道的只有我一个。天下无双,只此一人,不比第四好听?” “你并非贪图虚名之人。”他说得理所应当,让魏无羡觉得心头一暖,可这股暖意还没流入四肢百骸,蓝忘机便又道:“鬼道损身,亦损心性。” “蓝二公子这么了解我,就应该相信我不会损身损心性。” “魏婴!” 蓝忘机从未高声吼过什么,而魏无羡也不想继续争辩,语气尽量听着像开玩笑,道:“在呢,含光君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修鬼道,激动什么。还是说容忍夷陵老祖这么久,终于放弃度化的念头,觉得还是直接给我个魂飞烟灭的好?” 蓝忘机十分惊讶他会如此想,瞠目辩白道:“我从未想过。” 魏无羡有些说不出来的开心,又走近些,语气缓和道:“这样,蓝湛,我也不想吵架,就是问问,别人接近我,要么想做我的弟子,要么想用阴虎符炼凶尸,要么想要我的命。可这三者,你一个都不沾,再圣洁之士也不会拿家族清誉当儿戏,所以我想不通,含光君为何与我结成道侣?不知道别人背地里怎么唾弃你吗?” “不知,亦不想知,只求问心无愧。”蓝忘机道。 魏无羡怔怔地望着浅眸,当时他救温氏姐弟时,也是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若真心想助一个人,作为知己朋友即有立场相帮,又何必牺牲清誉? 魏无羡沉吟一瞬,迅速抓住重点,脱口而出问道:“不结成道侣,难道问心有愧?” 话是他说的,可这话回到耳朵里经过脑袋再次处理,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迅速红了起来,再瞧蓝忘机,耳尖亦有些发粉,更是下意识捂住脸颊和耳朵。 “……” 听不到蓝忘机接话,更觉得尴尬,于是别开眼神,改口道:“咳,那什么,我是问既然只求问心无愧,为什么早就写好了休书?” “……” “蓝湛,你可别说是为我准备好的。要是我永远不提,你难道还能和我过一辈子?”这个想法简直荒谬,含光君与夷陵老祖,照世如珠与名声狼藉,魏无羡苦笑着摇摇/头“实在是贬低了你,高抬了我。” “你我之事,与他人何干?”蓝忘机沉着脸道。 是啊,他魏无羡也从不在乎,这点倒是挺对脾气。 “说得好。”魏无羡拍着巴掌叫好“含光君是君子,自然不会与嚼舌根的人计较,但魏某人就不同了,向来锱铢必较,若将来听到了什么有辱名声的话,必定让所说之人好好长长记性。”仅一段话下来,魏无羡周身的戾气暴增,可见是真动了气。 蓝忘机按住他的手腕,道:“调息凝神。” 魏无羡听话照做,慢慢将怨气压下。也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蓝忘机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气就不打一处来。 见他闭目调息,蓝忘机试探道:“若你愿意,我可助你驱除体内积怨。” “怎么除?” 蓝忘机道:“藏书阁古籍有载,琴瑟之音可破迷瘴。其中七弦之音为上乘,再配有对应古曲,日积月累,逐见成效。” 听着是挺有希望的,毕竟魏无羡也不想动不动就被怨气所扰。他熟悉音律只是不知书中真意又能读出几分,化为琴音又有多大效用。 “古籍呀,字少难懂不说,光是一篇乐谱解读都不容易,何况是融会贯通为我所用?” 蓝忘机成竹在胸,面对质疑毫不动摇,只道:“可愿一试?” “有利无害。”魏无羡算是接受了,还像模像样地颔首行礼,只不过嬉笑着不够严肃罢了。 蓝忘机像是没看见一样拱手回礼,道:“既如此,每日一个时辰,酌情而定。” “我都行,听你的。”魏无羡笑着答应。 自从讲完共情时的所闻所见,蓝忘机的关注点就没在天荷身上,反倒是劝了半天他鬼道损身,还要日日为他抚琴。 若天荷灵魄还在屋子里看到这一幕,气得借尸还魂了怎么办,魏无羡这么想着,又赶紧把话拉回正题。 三段记忆,分别是偷情、出殡、自戕。 其中最古怪的当数第三段,姑娘家家的胆子小,尤清冽对她说的话,表面上是建议,但天荷的态度极为躲闪,甚至表现得有些惧怕。由此猜想她应该听懂了话中之意,又十分了解他的手腕,才会借由慌忙避开。 可既然尤清冽与她渊源颇深,为何前两段并未出现,唯独只有一段半建议半威胁得对话? 魏无羡捋着思路,躺回天荷的床榻上回忆着。当时一切事发突然,如今想来,却是疑点重重,她没有胆量自戕,倒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所以痛觉也不会刺激她清醒,以至于将自己杀死仍浑然不觉。 “蓝湛,这有点像被附身的意思。”魏无羡道。 蓝忘机颔首同意,回忆道:“你体内怨气爆发时,亦是开始动作前。” 共情时,他一直守着昏倒在怀里的人,直到魏无羡忽然四肢抽动,捂住双眼,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怀里人体内的怨气开始躁动,以至于醒来时意识并不清醒。 魏无羡顺着思路,道:“你是说,我这次怨气躁动是被什么激发的,而不是因为情绪失控导致的?” “嗯。” “那就是说,有怨灵附到天荷身上导致她自戕而浑然不觉,而我恰巧被怨灵身上的怨气激发,以至于失控。”魏无羡说完还赞同般地点了点头,继续道:“那问题又来了,是怨灵自己有意识俯身,还是被人操控,为什么选天荷。” 一串问题下来,蓝忘机便示意他出门。魏无羡在身后跟着,好奇这又是要去哪。 没想到的是,蓝忘机又把他带回了他们住的屋子,如今蓝忘机的房间。 蓝忘机在书案上抽了几卷笔记递给他。他展开一瞧,道:“蓝湛,小崽子的笔记你直接说不就完了,还要我一卷一卷看,你看看好多家长里短也记录。”定睛又往下读了读“怎么还有风花雪月的事,真是什么都……” 魏无羡说着说着闭上了嘴,踢了鞋盘腿坐在床榻上聚精会神。笔记上的废话是挺多的,但就因为废话多,所以很多细枝末节都被一一详实地记录了下来。 “蓝湛,你给我看这个是想说怀疑是情杀?”魏无羡合上最后一卷道。 “嗯。” “当初说死了三男七女。”魏无羡拍了拍蓝忘机给他看的,又道:“除了天荷,怎么只有七女的笔记,那三个少年的呢?” 蓝忘机怔了一下,转身从容地在书案前翻找。魏无羡跳下床,赤着脚走过来,瞄了一眼蓝忘机的表情,看不出端倪,道:“别找了,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反正都是些情情爱爱的,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嗯。正如所想。” “……”魏无羡张了张口,叹了口气,抱着胳膊靠着书案“白影长得男女不分,有男人喜欢也很正常,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可是连白影和那个少年做那档子事儿都跟你详细的讲过了,你倒好……不过你说那个地方”魏无羡指了指后ting“也不是用来欢好的,下面的那个也太难受了吧。” 蓝忘机没有接话,只是转过身背对着。魏无羡闷头在心里把之前看过的所有春宫图都想了一遍,全是男女,也没有龙yang图,并不能作为参考之用。 “蓝湛,我觉得天荷肯定不是第一次在地窖看他们做那档子事儿。”魏无羡说着见背对着他的人缓缓颔首,才绕到蓝忘机身前,笑眯眯继续道:“所以下面的那个应该也挺舒服的,你说是不是?” “……” 此刻的蓝二公子,耳朵已经全红了,微垂着眼睫,避开直视的目光。 “蓝二公子这是想到什么了?”魏无羡嘴角擒着笑意,伸手要去摸白里透红的耳垂,本能躲开的蓝忘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避开得慢了些,被一双手捂住耳朵“人家害羞都是红脸,蓝二公子当真与众不同,不仔细看都不知道呢。” 蓝忘机被迫听从两只托住侧耳的手直视着笑吟吟的人,推开道:“胡闹。” 魏无羡来了劲儿,追在后面伸着手,道:“给蓝二公子降降温也是胡闹?” 蓝忘机躲闪着,一手掐住两只手腕,举过头顶钳制住,道:“好意心领。” 魏无羡仰头被迫瞠目迎上,看着浅眸中映出的自己,又被如水般清澈的眸子吸引,不断靠近,待到眸中满是自己才满意地露出笑容。 蓝忘机喉结微动梗着脖子,既期待又紧张,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伏在身前人的后腰轻轻托着。待到后知后觉又迅速撤了双手,背在身后,而魏无羡由于忽然没了支撑立刻栽进了怀里。 他揉着鼻尖,从怀里起身,低着头躲闪着目光道:“蓝、蓝湛,你故意的吧。” 蓝忘机检查了一下鼻子,才放心道:抱歉。” “完了,毁容了,以后谁家姑娘肯嫁给我。”魏无羡捂着鼻子找铜镜,埋头在镜子前怎么也不起身,一心捂着铜镜也捂着脸,阻止几欲上前的人,道:“先别过来。” 蓝忘机闻声站住脚,约莫等了一盏茶得工夫,魏无羡才再次转身。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他双颊的红晕未完全消散,仍旧红扑扑的,联想到方才种种,更是心猿意马,蓝忘机也不点破,只道:“好些了?”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说到哪了?”魏无羡直接跳过道。 “情杀。” “嗯……”魏无羡托着下颌思考着,面色慢慢恢复如常,玩味道:“十人的共通之处是喜欢白影,可白影的模样你也瞧见了,街上随便找个姑娘一问没准都喜欢,作为理由有些牵强。”说着他神秘一笑,伏到蓝忘机耳边,小声道:“我倒是有个简单的办法,可以试试是不是情杀。” 第11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① “我倒是有个简单的办法,可以试试是不是情杀。”说着魏无羡神秘一笑,伏到蓝忘机耳边小声,道:“只要我半夜爬进白影内室,外面有人接应抓奸,把消息一散,嘿嘿,想要我命的自会来,还省得咱们费劲找。” “不可。” “为什么,莫不是含光君也怕别人看你笑话?”魏无羡道。 “你知不是。”蓝忘机不许争辩道。 “又不是真跟他有什么,没事儿的。再说了,难道让那些只会记笔记的小崽子去?要是不小心传出去,蓝老头非气疯了不可哈哈哈。”等他笑够了,见蓝忘机还是眉头紧锁,又宽慰道:“我的名声已经差到无所谓了,又有休书为证,做什么事儿也连累不到你,利弊权衡,怎么都是我去最合适。” “不可!” 宽慰的话似是起了相反的效果,蓝忘机更显愠怒。 “蓝湛,你总要说说为什么不同意吧,就俩字不可,我只能认为你在抬杠。”他牺牲自己名声,为了蓝氏顺利完成夜猎,还要被斥责,真是没天理。 “休书。”蓝忘机索要道。 “干什么?”魏无羡狐疑道。 “给我。”蓝忘机道。 魏无羡捂住胸口,像是怕他抢回去,道:“不给。好端端的,你干嘛。” “再说一遍,给我。”蓝忘机逼近一步,浅眸闪烁着寒光,让人不禁汗毛耸立。 “好好好,给你给你。”魏无羡推走伸要的手,认怂地从怀里掏出来,嘴上还不忘了小声嘀咕道:“凶什么凶,含光君了不起啊” 休书一到蓝忘机手上就被灵力震成了粉末,如尘埃般飘零坠地,蓝忘机道:“如今,你我荣辱与共。” 哈?与夷陵老祖荣辱与共?? “蓝湛。”魏无羡抓住他的胳膊,直接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头,确认道:“你被邪祟附身了?” 抓住他作乱的手,蓝忘机否认道:“并无。” 上赶着和夷陵老祖扯上关系的,普天之下唯含光君也。 “蓝湛。”魏无羡反手握住胳膊,将人拽近了些,迟疑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还是说你对谁都很好?”观察着蓝忘机的细微表情变化,又道:“不一样。” “何处不同?”蓝忘机道。 “说不上来,反正对我跟别人不一样。你好像特别了解我,什么都提前准备好,等我想到的时候,立刻递到我手边。”魏无羡沉思道。 “反感?”蓝忘机道。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我对你一无所知,挺不公平的。”一想到方才震碎的休书,指着地上的粉末,又道:“你看,不管怎么说咱们现在又是道侣了,是不是也该让我了解了解你了?” “……”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魏无羡笑着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后悔。 一想到他们又是道侣,可以名正言顺的同进同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说不着调的话也有人听,嘴角就抑制不住的上扬。 魏无羡笑着转身回到床边,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娴熟地躺在蓝忘机的位置上,时隔一日而已,再闻到软枕上沾染的檀香,竟还觉得分外想念。内心无奈笑笑对正在整理书案的蓝忘机道:“当务之急是找出白影心上人葬在哪里,好查查是怎么死的,他身上应该会有线索。还有就是,怎么验证是不是情杀。” 蓝忘机一边整理一边听,时不时停下手头“嗯”一声,可对怎么验证情杀仍旧未提出什么建议。 魏无羡也习惯了一个人的对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翻了个身平躺望着帐纱,喃喃道:“蓝湛,要不我让温宁扮成姑娘半夜摸进白影房间吧,我去捉奸。” 蓝忘机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捉奸一事,但连温宁的名字都被拎出来从脑子里捋了一遍,可见是没什么好办法了。 蓝忘机分析道:“世上已无温宁,贸然出现,恐有不妥。” “看不出来,你还挺替他着想。”魏无羡侧头看他,偷揶着问道:“蓝二公子就没什么好办法?” “直接问。” “哈?”魏无羡哭笑不得“我说蓝二公子,你是打算直接问怨灵吗?” “为何不可?” “你打算怎么问?”魏无羡好奇道。 “七弦琴,问灵。” 魏无羡道:“那个……怨灵也能问?” 蓝忘机道:“可以一试。” “好呀。”魏无羡走过去推他坐下,不让他去管弟子们的笔记,居高临下地撑着椅背道:“用我的办法把怨灵勾出来,如果真是情杀,只要我不死,怨灵肯定三天两头找我,到时候只要你守着我,还怕没得试?” 蓝忘机微皱着眉,眼睫纤长,浅眸如炬,默然片刻,又错开眼神,妥协道:“也罢。” 魏无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坐上书案,荡着腿,端详着坐在藤椅上的人,虽然好奇究竟是自己哪句话让含光君改了心意,但也怕一追问,又不让了。 “我先准备准备去。”魏无羡说着就要出门,却被拦下。 蓝忘机道:“休息一晚,明日不迟。” “也行,那我去找温宁,让他帮着找尤家公子坟,他在暗处比较方便。”魏无羡说完,等着放行。可蓝忘机挡着半扇门,跟他大眼瞪小眼,也没半分让路的样子,于是魏无羡试探道:“要不……一起去?” “嗯。” 出了镇口,一路上山,蓝忘机在前面走,一副比他还路熟的样子。魏无羡保持着半个身子的距离,算是并排而行。阳光透过叶子的空隙洒在身上,大大小小的斑点随着风不停变幻着各种形状。魏无羡时而伸手遮挡阳光,趁着指尖的遮挡,偷瞄着身旁如玉的公子。 “蓝湛,你是不是早知道温宁还活着。” “嗯。”蓝忘机回答得波澜不惊,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回答在意料之中,魏无羡又问道:“当初围剿乱葬岗,我记得蓝氏也有参与,你怎么会隐瞒温宁还活着的消息?” 蓝忘机望着远处,又帮着看顾魏无羡脚下,反问道:“为何要杀?” 已经习惯人们喊打喊杀,如蓝忘机这般反问有些喟然,内心顿然五味杂陈。是啊,明明他是讨伐温氏的功臣,所有人都反过来想要他的命,而温宁,再纯良温和不过的人,因为姓温就被追杀。 “蓝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护着温宁吗?”不知为何魏无羡就是想倾诉一下,把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大概觉得眼前得蓝忘机可以理解“温宁帮我救过江澄,可说来惭愧的是江澄也参与了围剿,我不怪他,他有他的难处。但我不能装聋作哑,知道当做不知道,否则与那些背信弃义之人有何分别?” 蓝忘机静静听完,道:“大义在心,小义在口,二者皆为义。然怀大义者,因藏于心,鲜为人知。而小义者,因行于口,众所周知。大义者,诟如不闻。小义者,斤斤计较。” 词句文绉绉,魏无羡听完却红着脸笑了,因为蓝忘机把他比作心怀大义的人,将义藏在心里,就算被人辱骂诟病也毫不在意。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参与围剿的仙门都是行之于口的小义之徒,这其中可还有姑苏蓝氏呀,莫不是含光君为了宽慰我,连本家都不顾了?” 蓝忘机被反将一军,却仍面色如旧,不紧不慢道:“就事论事而已。” 魏无羡抱起胳膊,心情大好顺势又问道:“第一次为我抚琴是什么时候?” “……” “我都知道了,就别藏着掖着了。”魏无羡催促道。 “乱葬岗围剿。” “那还真是挺早。我那时被怨气控制走火入魔,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只有温宁在我身边,我问他是怎么逃出来的,他就说我失控了,后来带着我四处躲藏。其实现在想来他的话根本就是漏洞百出,我要是走火入魔,他也会受到影响失控,哪里还能顾得了我。”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蓝忘机受重伤一事,也是在围剿乱葬岗之后,不禁又问道:“我走火入魔的时候误伤你了吗?” “抚琴时你已昏迷。”蓝忘机答道。 “不是我打的?那你是怎么受得重伤,听说养了好几年。” 蓝忘机脚下一顿,瞠目而视,面容失色。但含光君终究是含光君,如此失态也仅是一瞬而已,便恢复如常道:“此事与你无关。” 魏无羡不以为意,继续大大咧咧道:“谁没受过伤,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有什么不能说的。” 蓝忘机加快了些步伐,逃避道:“受伤在围剿乱葬岗之后,不必追究挂怀。” 话中之意,不是在乱葬岗受的伤,与他无关,不要追问。可魏无羡就算是听懂了弦外音,也依旧不依不饶,拽着他的衣袖跟上,笑着道:“那我能不能认识一下,毕竟能让含光君卧床静养几年的人,想认识一下。” 蓝忘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在魏无羡以为要说的时候却听到一句“日后再议。” ……又是该死的日后。 他们一同出现在洞口,害温宁以为发生了天大的事儿,心都要蹦出来了。结果就是交代找坟掘墓还算是个正事,剩下的都在扯闲篇。而含光君全程很迷地站在一旁,也没有要说点什么的倾向,弄得温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回程穿过街市时,好巧不巧的碰上了白影,街上人多,魏无羡想着就要爬人家床了,此刻正是制造舆论的好机会,结果连个眼神招呼也没跟蓝忘机打,直接晃着水蛇腰,自以为妖娆,扭搭扭搭蹭过去了。等蓝忘机明白他的意图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往下进行,忍无可忍地把人拉回身前,又被媚劲儿未收的眼神挑得心神荡漾,一时情急把整个人按在怀里。 “含光夫人,请自重。”白影冷脸道。 魏无羡被强制按在所谓夫君怀里,也是极尽挑逗的抛媚眼,引来众人纷纷侧目啧舌。 他才不管周围人的眼光,被蓝忘机半抱半拉地往尤宅拖,待到人少的地方才恢复正形。 笑嘻嘻地看着蓝忘机的黑脸,打趣道:“没打招呼都能配合得天衣无缝,不愧是含光君,吃醋的表情太到位了哈哈哈。” 他扶着墙自顾自地对着黑脸,没心没肺笑到岔气直不起腰,最后还要靠被嘲笑的人扶他往回走。 一路走走停停,魏无羡没少趁机勾肩搭背,动手动脚,反正在外人看来,他是名正言顺的“含光夫人”,而蓝忘机就算不乐意被占便宜,在人前也不会发作。 但,他只想对了一半,因为他发现无论是搭肩膀,拽袖子,拉小手,猛扑上背。蓝忘机不仅没有丝毫不愿与躲闪,反而是迎合,搭肩膀时微微俯身,拽袖子时提醒看路,猛扑上背时还怕他掉下去似得,向上一颠背稳。 魏无羡嘴角擒着一抹笑意,在耳边道:“沉不沉?” 蓝忘机目不斜视道:“并不。” 周围还有些人,他也不敢大声,继续耳语道:“还黑着脸呢,这里没什么人,不用装吃醋了。” “……”蓝忘机听他说完,又向上一颠,鼻尖直直撞到耳朵上。魏无羡疼得“嘶嘶”抽气,腾出一只搂着脖颈的手揉着鼻尖,嘴里不断控诉着蓝忘机。 不知是不是他越说越离谱的缘故,蓝忘机有些担心地侧首想看看鼻尖。四目相接的瞬间,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大喊: “太近了”。 近在咫尺的脸庞如精雕碧玉般白皙无瑕,纤长的睫毛清晰可数,澄澈的浅眸映着一世霞光,却满是他的模样。 温热的鼻息洒在肌肤上,使得魏无羡心下一紧,下意识地收紧双臂,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 慌乱的眼神四下逃窜,撞上紧闭的薄唇,薄唇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张开又闭合。魏无羡看得入迷,表情有点呆地伏在肩头,换着角度一心想看清开合中若隐若现的软舌,心想着这人怎么连唇齿都格外好看。 早春初开,百花还未争相绽放。眼前的高岭之花,既不讨喜,也不鲜艳。 可,乱花渐欲迷人眼,唯独此花入心来。 第12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① 此刻,白影正抱着佩剑站在院内,愠怒的神情慢慢归于冷淡。魏无羡面对半个镇子的乡亲父老,要不是蓝氏弟子将他护在中间,险些被姑娘们生吞活剥。事态发展还算尽在掌握,在他的计划里,大救星蓝忘机是闻风而来的,枕边人红杏出墙,试问谁人能忍?定会劈头盖脸将他骂得体无完肤。 魏无羡沉浸在幻想中,直至周围弟子慢慢散去。才发现蓝忘机比约定的时辰来得早。计划只有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弟子们并不清楚,故而一个个心里也憋着气。还没等魏无羡分辨几句,弟子们就先开口偏袒白影讲述出墙经过。 魏无羡听着好笑,抱着胳膊不以为意,一副势要把浪荡公子演到尾的架势。 蓝忘机静静听完,对他伸手道:“过来。” 他眨眨眼,示意戏词不对,却还是乖乖走了过去,递上爪子。 指尖相触瞬间十指紧扣,魏无羡红着脸低头走近,小声使眼色道:“骂我呀。” 怎么还演上道侣情深的戏码了? 蓝忘机不接话,拉着他走近白影,道:“内子并非浪荡之人,唐突祭司,万望恕罪。” 一句“内子”,众人纷纷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矛头就变方向,四下交头接耳,改议论含光君。 白影冷冷地扫了一眼,印象中眼前二人琴瑟和鸣,怎么会一个忽然红杏出墙,一个毫不愠怒,着实有些怪异。 “无碍,只是初春渐暖,夜里可莫要贪凉开窗。”白影的话徐徐而出,两人皆听出了弦外之音。 魏无羡会心一笑,道:“哦?最近是有些热了,可为什么不能开窗?” 白影看着十指紧扣的手道:“夫人若信我,便不要开。” 再明显不过的善意提醒,魏无羡却好似不领情一样,道:“白祭司与我好像并不怎么熟,不如一起喝喝酒,谈天聊地之后再谈信与不信?” “信与不信皆言尽于此,今日之事我不会追究。”说着,白影做了个请的姿势,送客道:“请回吧。” 特意提醒,又不言明,种种行为让魏无羡越发看不懂这个人。不过祭司不追究,想来众人也没立场问责一二,大部分人开始散去。可是姑娘们依旧不依不饶,半步不让踏出祭司堂,要为祭司清誉讨个说法。 魏无羡嬉皮笑脸地踏出一步,却被相牵的手限制了步伐,灵机一动,举着十指相扣的手道:“魏某人已经有家室了,有贼心也没贼胆。” “还说没贼胆,要不是被祭司大人抓现行,你还不承认呢”此话一出,声讨声此起彼伏。 有些年纪尚小的弟子被气氛带动,也都带着气儿,为含光君鸣不平,道:“含光君待您如此好,为何……” 弟子比姑娘好管,虽然魏无羡并不占理,但还有蓝忘机,一道冷冷的眼神便止住了弟子的话头。 魏无羡回答着姑娘们的质问,故意解释得漏洞百出,抛出破绽供人攻击,以图误会越深越好,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引得怨灵按捺不住,当场找他索命。 外面吵翻了天,白影在屋内听着心烦,没一会儿功夫,便派出来个下人让大家散了。 没了姑娘堵路,蓝忘机直接带着他出了祭司堂。 魏无羡跟在身边小声嘟囔道:“以后惹谁也不能惹姑娘,太可怕了,差点就顶不住了。” “不主动招惹,便无事。” 蓝忘机的话听着有些小情绪,魏无羡瞄了一眼他的面色,道:“反正我想要的效果达到了,无所谓啦。倒是你,夫人出墙,表现得也太淡定了,万一白影怀疑咱俩是假的怎么办。” “不会怀疑。”蓝忘机自信道。 “为什么?”魏无羡不假思索问道。 蓝忘机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紧了紧相牵的手。魏无羡忽然意识到什么,面色酡红如醉。私心自然是愿意一直拉着的,可又怕被对方看出来。 弟子们在身后跟着,现在送开蓝忘机的手,又会被眼刀埋没。于是只能尽量保持着距离,希望心跳声不会太大,手心的汗不要冒出太多。 “那个……蓝湛,是不是差不多了?”魏无羡小声道。 蓝忘机吩咐弟子不必跟着之后松开手道:“抱歉。” 恢复自由的手赶紧在衣服上蹭干了汗,稳住心跳,魏无羡才又道:“回去,我有话说。” 两人进门,魏无羡先是观察了一下有没有人跟踪,随后检查窗上的符咒,又贴了几张隔音符,神神秘秘走到蓝忘机跟前,从袖子里拿出一幅卷轴。 卷轴用红绳打结,从外观判断应该是字画一类。蓝忘机接过展开,赫然是一张少年的画像,让他不禁想起魏无羡所说的那幅放在白影书房暗格里的东西。 画上留有灵识,是一缕残魂,魏无羡不敢说多余的话,又怕误会,只道:“没想拿的。” 蓝忘机颔首,重新卷好,系上红绳,谨慎起见将画贴上隔音符暂时放在乾坤袋里,才道:“你想如何?” “我进去的时候想起这幅画像,想再看看是不是和天荷记忆中的人一样,结果正巧碰上白影从内室出来,一时情急就藏袖子里了……”把画顺走是意料之外,没想好怎么利用,送回去又觉得可惜,魏无羡眼珠子一转,笑得奸诈,道:“既然这幅画对白影很重要,而眼下又丢了,等他发现时,想必第一时间想到我。他刚才不是隐而不答么,到时候看他还怎么置身事外。” 别人心尖上的东西攥在手里,魏无羡得意的同时,又隐隐觉得头疼。之前觉得尤清冽可疑,现在又觉得白影不是善茬。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人不是一路人,应该是各自为营,是否敌对猜不透。 记得最初,是尤清冽主张请人解决,白影力推得含光君,所以当初觉得他们二人是可以信任的,慢慢地通过天荷的记忆发现尤清冽甚为可疑。而如今看来,白影显然也是知道什么,故意透露,说包庇又出卖。 那么问题又回来了,请来人后,两人又都掖着藏着,说他们与杀人者有牵连、知道凶手是谁都不为过,当初又何必同意和主张请含光君? 疑问层出不穷,魏无羡默默叹了口气,真是应了那句话:驱邪祟易,辨人心难。 “蓝湛,你可要寸步不离的保护好我呀。”他笑着道。 “放心,我在。” 魏无羡伸手勾住肩膀,眼看搭上了,又心虚地缩了回来,道:“有你在我放一百二十心,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嗯。” 当夜,一声闷响惊醒了二人,魏无羡从蓝忘机怀里起身,对于怎么睡到人家怀里去了没什么印象,尴尬一笑,好在蓝忘机没说什么。 窗子正在遭受猛烈撞击,一次比一次声音大,可见力道也在增加。符咒有多坚固魏无羡是知道的,但如现在一般疯狂撞击,怕会引来人。 魏无羡商量道:“放它进来?” “好。”说着蓝忘机抽出避尘。 魏无羡亦是谨慎地握紧陈情,靠近窗子,打算揭下符咒。却被蓝忘机一拉袖子拽到身后,剑尖挑开一半,窗子立刻被外力撞开。 一道看不见的东西迅速破窗而入,带着一股强风呼啸而过,魏无羡掩住口鼻,却仍闻到一股异香,还未仔细分辨,一股杀气便扑面而来。蓝忘机一手相护,一手执剑,闭着眼睛,紧靠细微得气力波动辨别。魏无羡被护在身后,紧张地想着办法,借由无形之物与避尘相撞发出的幽绿淡光,确定方位掷出符咒。 一番激烈得较量之后,怨灵已被数道定灵咒压得动弹不得。 魏无羡从蓝忘机身后走出,又补了几张符咒,以防怨灵孤注一掷反扑,道:“好家伙,多大仇,三四张都压不住它。” “执念颇深,不易度化。”蓝忘机皱眉道。 “我说蓝二公子,它都如此凶残了,还想着度化呢。”魏无羡把撞开的窗子摆了回去,贴上隔音符“行了,现在咱们干什么,外头都听不见了。” 蓝忘机了然地召出忘机琴,琴身通体乌黑,魏无羡只听过,亲眼见还是第一次,要不是还要盯着怨灵,他一定亲手扒拉两下试试音。 蓝忘机没有直接问灵,而是先弹了一首古曲,琴弦在指腹的弹拨下,时而松沉旷远,时而清冷悠长。黑琴与白衣相对,古色古香。修长的手指游走在七弦之上,跳跃起伏,指尖触及一瞬,镀上一层淡淡蓝光。 慢慢地人琴融合,周身渐泛浮光,远观如谪仙降世,让魏无羡久久挪不开眼。 一曲毕,浅眸迎上视线,四目相接时,黑眸还未收起痴恋的目光。魏无羡被突如其来的对视吓了一跳,逃也似地将目光转移到被符咒五花大绑的怨灵身上,才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经乖乖地落到地上一动不动。 “装死?”魏无羡用陈情戳了戳,也未见反抗“蓝湛,这样就行了?” “嗯。” 蓝忘机执琴走近了些,拨动两音之后琴弦竟自己跳动起来,时如人语,如此往复数次。魏无羡在一旁终于领略了什么叫“问灵”,真如蓝忘机所说“直接问”。 眼看着一问一答非常流畅,然而有一个问题被蓝忘机问了两遍都迟迟没有回答。 魏无羡借机问道:“什么问题,很难吗?” “不难,只是不易抉择。”蓝忘机淡淡道。 魏无羡指着怨灵道:“你让它选?” “嗯。” 蓝二公子,世家楷模,面对怨灵依旧彬彬有礼,看到这儿,也就不难理解蓝忘机为什么会对他那么有耐心。 蓝忘机又弹了几个音之后,拿出一个荷包大小的布袋。魏无羡走近看了一眼,惊讶道:“你怎么会有锁灵囊?” “兄长所赠。”蓝忘机答道。 “他送你锁灵囊干什么。” 锁灵囊顾名思义,是可以装入灵魄的袋子。又取禁锢,封锁之意,故而叫锁灵囊。如蓝氏这种名门,应该不屑于用此物,也容易招惹不必要的误会。 蓝忘机将怨灵收入囊中,犹豫一瞬,缓缓道:“……听闻此物可宿灵魄,故而兄长寻来相赠。” “蓝湛你…你要用它装什么人的灵魄吗?”魏无羡靠近拿起锁灵囊看了看问道。 望着被他摆弄的锁灵囊,蓝忘机最终还是轻轻颔首承认。 “那…里面本身就有一个灵魄吗?”魏无羡震惊之余,仍轻声问道。 “并无。” 那就是想装而未装…… 蓦地,魏无羡浑身没由来得一阵寒颤,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问道:“蓝二公子……是想用来装我么?” 魏无羡相信蓝忘机是真心为他除怨,但当时要是没同意抚琴的提议,日后走火入魔,被万鬼吞噬,幸运的话变成一缕游魂,飘飘荡荡,不幸的话自此灰飞烟灭。所以他有理由相信,锁灵囊是蓝忘机为他准备的。 故而,有此一问。 “不必害怕。”魏无羡后退得半步,让他心痛不已,又拙于表达“我不会伤害你,若不放心,锁灵囊交于你便是。” 魏无羡看出他急于解释,又笑着靠近,把手上的东西,交还给他,道:“蓝湛,我要是真变成一缕游魂,被你天天带着也挺好的,你会问灵,还能跟我聊个天,这么想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他说着宽慰的话,可蓝忘机的脸色并不好看,又转而道:“好啦,开个玩笑。你不是说了,只要我天天听你弹琴,怨气总有除掉的一天,有你在,我又听话,这个破袋子肯定用不上的。” “嗯。” 魏无羡见他眉眼舒展,便也跟着笑意更浓。如今每多了解一分蓝忘机,就多一分感动和爱意。 这人真是什么都考虑到了。 屋内经过一番打斗弄得一片狼藉,二人忙活到天亮,才堪堪恢复原貌。魏无羡打着哈欠道:“蓝二公子也该说说你们刚才聊了什么吧。” “他想寻肉身安葬。”蓝忘机道。 “这有什么难的,你问问它在哪死得不就完了。”魏无羡道。 蓝忘机摇摇/头,若此事简单,便不会到今日都未解决。 “他称被一老者囚禁,强行分离灵魄与肉身,根本不清楚。” 魏无羡琢磨着道:“它有说老者的名字吗?” “不认识。”蓝忘机道。 “不认识?这个镇子与世隔绝,除非它是外乡人,不然怎么会不认识。”魏无羡道。 “不,他并非外乡人,是尤家二公子尤清澈。” 尤家公子?白影的心上人? 魏无羡哭笑不得,似是抱怨道:“蓝湛,下次能不能先说重点。” 他飞速地过滤了一遍天荷的记忆,道:“我记得有人曾说尤家公子死得不明不白,因为祭司不在,当时的镇长不知从哪请来一个老太婆颂文超度。你说会不会是尤清澈口中的“老者”。” 蓝忘机就着思路想了想表示很有可能。 “说到尤家公子,我还想起个事儿,刚才怨灵……不是,是尤清澈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比温宁还要重,还以为是有百年道行呢,但你说他是尤家公子之后,我就明白了,因为少了一缕善魂,所以戾气更重,容易失控。” 魏无羡急吼吼地把很多话,不分前后,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让蓝忘机一下听不出重点,经过一番思考总结道:“画中善魂是尤清澈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天荷记忆中曾有人说,尤家公子死后,镇长之位就定了,无论祭司回来是否同意都没得选,可见尤家只有两位公子,所以这个尤清澈一定是白影的心上人。”事情有了进一步推断,魏无羡显得很是兴奋,丝毫没了困意,自顾自得念叨“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白影将善魂留存在画像中,肯定是为了保护他。别人不懂可以理解,可他是祭司,是跟神鬼打交道的,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尤清澈的灵魄?” 魏无羡把思路推到只有白影本人才能回答的死胡同,得不出结论,问道:“蓝湛,尤清澈有没有说关于白影的事?” “只字未提。”蓝忘机答道。 “难道他不是为了白影杀我,那又是什么仇什么怨?”魏无羡觉得好笑道。 “不如你问,我弹。”蓝忘机说完便准备召琴。 “不急不急,我们先整理思路,留着下次再问。”魏无羡拦下他,转而问道:“蓝湛,问灵是不是你家秘技呀” 蓝忘机认真答道:“问灵难修,只传弟子。” 魏无羡点点头,道:“蓝湛,我总有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但不管怎么说尤清澈在我们手上,也该是我们掌握主动权了。”他忽而狡黠一笑,翻身上床,平躺翘脚,宣布道:“从今天起,含光夫人身体不适,需含光君陪侍左右寸步不离,无论是谁都不得见我。” 蓝忘机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借由试探,看看谁最着急探视,改变如今敌暗我明的局面。 “哎呀。”魏无羡枕着胳膊,舒了口大气儿,感叹道:“到了这儿就没闲着,也该轮到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着着急了。”他拍了拍床铺,滚到里侧,示意蓝忘机一起补个回笼觉“正好得空欣赏一下含光君的琴技,岂不妙哉呀?” “嗯。” 第13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① 鱼饵撒出去三、四天没个动静,同宅的尤清冽称忙,送了些东西,而白影自那天之后就没再踏出祭司堂半步。 称病的日子没有想象得舒坦,整日憋在同一间屋子里吃饭,听琴,睡觉,最远也就在院里逛一圈,还不能待太久。 魏无羡自认为是个有耐性的猎手,可没想到猎物也十分稳得住。经过一番商议,二人决定再放出消息称“含光夫人邪灵侵体,性命堪忧。” 其实魏无羡的原话本不是“性命堪忧”而是“命不久矣”,可在商量的时候蓝忘机怎么也不同意,魏无羡转念一想也对,毕竟打着含光夫人的旗号,日后含光君娶了正牌夫人,不是咒人家命短么。 自己不在乎,也不能不替蓝忘机多想想。 “性命堪忧”一说还算是有点效果,第二日白影就登门了,弟子们按照含光君的吩咐,告知谢绝探望,几番阻拦之后,白影打道回府。 弟子见人走了,便速速报了含光君。 抚琴被打断,古曲弹到一半,乌黑的古琴被草草放在桌案上。魏无羡从床榻上下来,将琴抱在怀里,指腹轻缕着一根根弦丝,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待蓝忘机交代完毕进了内室,便急着凑上去,连琴也未放下。 高兴道:“白影上钩了?” “嗯。”蓝忘机接过琴“继续。” “还继续?今天差不多了吧。”魏无羡在床上打坐听琴快两个时辰,已是腰酸背痛,一听还要继续整张脸都垮了。 “尚需五遍。”蓝忘机道。 “两遍,好不好?”魏无羡商量道。 看着他祈求的小表情,蓝忘机抿了抿嘴,虽不忍心拒绝,但一想到为他好,便入定架琴,准备抚琴,道:“四遍,不得再少。” 魏无羡慢悠悠地听话爬上榻,盘腿打坐道:“蓝湛,外头没动静的时候弹弹琴,现在好不容易等到白影,你怎么还有心思弹琴。” 回答他的是听过无数遍的古曲,音韵悠长,好似发生任何事,抚琴者的内心都不会被激起一丝涟漪,万事压在心头皆如鸿毛,不如眼下抚琴重要。 受到琴声感染,魏无羡也慢慢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静静聆听。 是夜,万籁俱寂,魏无羡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睡不着,亥时已过想必蓝氏的生物钟已把蓝忘机拉入梦乡。悄悄靠近间,徒然想起被怨灵袭击那夜,也不知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睡在……目光游弋在结实的胸膛,随着一呼一吸,起伏不定,不禁觉得脸烧得慌。 他小声叫了一声“蓝湛”,完全是情不自禁。心跳声“咚咚”作响,怕人真得醒了。敛气远离了些,平复心跳之后,躲着铺散开来的黑发,又再次靠近。 少了浅琉璃色的双眸,没了抹额的约束和高束的发髻,整个人看去柔和了不少。再加上搭在胸前规规矩矩的双手,又衬得他乖乖软软的,带有一丝乖顺。 若那双冷若冰霜的双眸睁开,看到他离得这么近,大概还会显得有些懵然木讷,想想便觉得自己无药可救,对着一张面瘫脸还能浮想翩翩,甚至想要凑上去,试试冰山脸的温度。眼看着越来越近,连呼吸也变得紊乱,还没有偷吻到,心就要快跳出来了。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心道:趁人不备,真不是东西。 色令智昏,一巴掌之后有些清醒,滚回自己的位置,背对着缩成一团。刚才一记耳光打得有些狠,被打的地方现下正火辣辣得疼。惩罚性地咬了咬那只手,捂着脸抱着手,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躺着。 黑暗中,屋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魏无羡的耳朵动了动,黑眸在夜里异常明亮。他拍了拍蓝忘机,掀开帷幔,赤脚下地,拿起准备好的绳索,竖着耳朵跟着屋顶的人。 拆卸砖瓦的声音很小,待屋顶那人一露头,便直接用绳索捆住脖颈,用力一拽,跌进屋子。 魏无羡手执绳索的另一端走近一看,两人皆是一愣,赶紧上前解开道:“温宁?怎么是你。” 灰头土脸的人拍拍屁股站起来,道:“公、公子没事儿吧。” “我?我好得很,你看。”浑身拍了拍示意自己什么事儿也没有。 “都传公子快不行了,我实在是……担心。”温宁一边解释一边留意着含光君道。 魏无羡帮他掸干净身上的浮尘,赔不是道:“怪我怪我,忘了送消息。” “公子没事就好。”温宁刚刚坐定,含光君便奉上茶盏,诚惶诚恐的他赶紧站起身,慌忙道:“公子上次交代的事情,有、有些眉目了。” “哦?这么快。”魏无羡挥挥手示意他坐下道。 温宁道:“嗯……我翻遍了尤家祖墓,没有少年模样的尸骸。” 魏无羡疑惑道:“一具也没有?” “是,墓中所葬皆年近花甲。”温宁答道。 魏无羡点点头,又道:“有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温宁想了想,支支吾吾道:“…嗯…也不知道算不算可疑……” 魏无羡摆摆手,道:“不管什么,先说着。” 温宁道:“墓墙挂有一幅族谱,按照图中所画,祖祖辈辈皆是单传,正好对应棺材数量。可公子说本代镇长有兄弟,会不会不是嫡亲兄弟,所以公子要找的少年不能进祖墓。” 魏无羡想着他的话,又问道:“有尤清冽的名字吗?” “有。” “旁边没有一个叫尤清澈的?”魏无羡问道。 “没有。” 魏无羡思量着整理线索道:“没有尤清澈的话,可能就不是祖墓,或许是历代镇长的长眠之所,温宁,还有其他尤姓墓吗?” “没有。”温宁见他不太相信得样子,补充道:“就连荒坟也没有尤姓的。” 魏无羡沉思着,没有其他尤姓墓,那么那张图是族谱的可能性就提高了。可历代尤姓子孙皆是独根独苗……不怕香火传着传着就断了? 想不通…… “公子,还有件事,听说镇长要成亲了。”温宁道。 “什么?”魏无羡还没琢磨明白尤墓的古怪,又冒出来尤清冽将要成亲的消息,转头与蓝忘机四目相对,问道:“小崽子们有汇报过么?” “未曾。”蓝忘机答道。 “公子,含光君,这个消息是我在镇口等公子时意外听人谈起的,他们也是猜测。”温宁忙解释道。 魏无羡点点头道:“不管真的假的先留意着,免得失去好不容易掌握的主动权。” 蓝忘机同意道:“好。” “温宁,还有什么消息么?”魏无羡道。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了。” “嗯。”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我这儿有蓝湛在,不用担心,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要是有什么消息我让一个小家伙给你送,年岁小,不会认识鬼将军,也省得你家公子我的目标太大。” 温宁应了一声,趁着夜色正浓,悄悄潜出了宅子。魏无羡把屋顶的瓦片补好,借着月光俯瞰整座宅邸。蓝忘机站在院子里仰望着他,见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便也翻身上房,并肩而立。 本想补完就下去的,可好几天没出过院子的人,站在能望到外面的地方,一时贪看。一转身的功夫,见蓝忘机也上来了,便拉他坐下,也不急着下去了。 月亮时而被薄云遮住,忽明忽暗,在这样的月色下,想看清身边人都不容易,更别提白影和尤清冽。 魏无羡感叹一声,不动声色地靠近些躺下,枕着胳膊翘着脚,看着别提多悠哉。 “你打算让思追送消息?”蓝忘机问道。 “嗯,思追住得近,年岁又小,认不出鬼将军的。”他们叱咤风云那会儿蓝思追才是个屁大点的孩子,认识谁? 谁也不认识。 魏无羡在心里默默地倚老卖老了一番,才马后炮地反应过来道:“没经你允许,就用蓝氏的人,不生气吧。” “无碍。” “呐…那个,你能不能……”魏无羡说得支支吾吾,黑眸却贼亮贼亮的,一副有求于人又羞于启齿的样子。 蓝忘机心中有数,自闹过红杏出墙的事之后,他在弟子中的威信直线下降,现下称病又不能出面,便道:“明日我同思追说。” 魏无羡猛然坐起身,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高兴道:“哎呀呀,真是知我者,蓝湛也。” 蓝忘机眉间微松,仰头望月,面镀浮光,恍如仙人。魏无羡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仙人望月之景,别提多后悔方才没有一鼓作气地吻下去。否则现在应该可以回味一下,而不是凭空想象。 翌日一早,白影便又来了,弟子按照昨日的吩咐,完整转述了一个故事。 白影听完,二话没说,便打道回府。另一个守门的弟子问讲故事的弟子,为什么莫名其妙讲一些情情爱爱的故事给祭司听,更好奇故事中的两人最后有没有结成道侣。 转述故事的弟子哪里知道,只道是含光君就讲到其中一人背井离乡,而另一人苦苦守望而已。 又是一夜,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穿梭在屋瓦间,魏无羡凭借着共情时的记忆,算着时辰,找到了那个酒窖。盖住入口的草席已经破烂,像是荒废许久的样子。 掀开席子,从口入。本就老旧的木梯更是“吱呀”作响,最后几节,魏无羡索性直接纵身跳下。 一盏烛灯缓缓靠近,魏无羡也不急着转身,扶着□□等蓝忘机下来之后,才转身对早已等候在酒窖的人,道:“来得挺早呀,白大祭司。” “含光夫人,别来无恙。”白影道。 魏无羡环顾四周,又点了一盏灯,道:“既然来了,就别客套了,找我有什么事儿?” 白影道:“听闻夫人身体抱恙,……” 他的话没说完,魏无羡便出手制止,道:“只是听了个故事,白祭司便知是在酒窖,时辰都分毫不差,如此默契,就不必说那些没用的了吧。” “……敢问夫人如何得知此处?”白影问道。 魏无羡皮笑肉不笑道:“白祭司,好像是我先问你的。” “……” 两相僵持了一阵,白影仍是缄口不言。魏无羡也理解,毕竟谁会无缘无故说一些陈年旧事。于是把故事的后半段大概讲完之后,问道:“依祭司看,故事里的公子是被何人若杀?” 白影听得出神,若不是魏无羡晃了晃手,眼神还有些发直。 “线索不全,何以推断?”白影回过神道。 人家不接话,魏无羡也不急,凭着温宁找不到尤清澈的坟,从而半猜半诈地试探道:“少年回镇时,听闻公子死讯,也没有到坟前祭拜,想想真是人心凉薄。” “公子暴病,乃天命不佑,生人也无可奈何。”白影回答得依旧没有破绽道。 “哦?白祭司的意思是相信公子死于病榻,而非有人陷害?”魏无羡道。 “夫人如此猜测可有证据?”白影道。 魏无羡看了眼蓝忘机,后者眼眸一暗,他便摊手道:“少年都无可奈何了,我能有什么证据。行了,故事讲得差不多了,不如我问点别的。” “且慢。”白影阻止了话头,转而对蓝忘机道:“含光君可有证据?” 浅眸凝视一瞬,问道:“魏婴所言,祭司不信?” 白影微欠身道:“自然信得。只是素闻含光君之名,今日一见白影以为乃是过誉。” 嘿!说这话可有人不爱听了。 魏无羡把自家人象征性地塞到身后,叉着腰,似像护崽的老母鸡,调门也不自觉得高了半分,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白祭司至今从未坦言实情,我家蓝湛查不到证据,也情有可原。” “若是人人可查,何须千里迢迢请来含光君?”白影道。 魏无羡嗤之以鼻,道:“呵,请他来的是你,装聋作哑的,还是你。” 面对不屑,白影依旧处之泰然道:“夫人与我皆有隐瞒,但我只问一事,若夫人实情相告,我定和盘托出。” 魏无羡道:“你说。” 白影道:“所谓“邪灵”侵体,二位是否亲眼所见?” 魏无羡也不卖关子,道:“当然。” 白影道:“抓住了?” 魏无羡道:“嗯。” 白影道:“画卷可在夫人手中?” 魏无羡一顿,会心一笑道:“在。” 闻言,白影似乎松了口气,问道:“他……还好吗?” “白祭司说谁?他没有名字吗?”魏无羡适时装傻道。 白影道:“清澈。” 魏无羡手中有两样,皆可称为“尤清澈”,一个是藏在画卷中的残魂,另一个是关在锁灵囊里的灵魄。 “还没灰飞烟灭,算得上好吗?”魏无羡道。 白影默然一瞬,对蓝忘机道:“含光君可有办法修补灵魄?” 蓝忘机看向魏无羡,白影立刻明白,道:“夫人有办法?” 魏无羡也不兜圈子,道:“办法嘛,我这几天想了七七八八,只是不知道,你想修补到什么程度?” “自然是想恢复完整的灵魄。”白影迫切道。 魏无羡点点头,道:“他的灵魄还有意识,这个不难。” 白影行了个大礼,就差三叩九拜,道:“既如此,便托付夫人了。” “别急着托付,我还有话要问。他的肉身在哪你知道吗?”魏无羡问道。 见白影颔首,又忙问道:“保存得怎么样?” 白影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又不敢相信心中滋生的念头,随更加情绪激动道:“口中含有定尸丹,想必不会有问题。夫…夫人话中之意可是有办法让澈儿死而复生?” “所以我问,你想修补到什么程度。”魏无羡笑笑道。 面前的白影,已经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祭司。提到尤清澈时,眼中泛有一丝涟漪,不过是个失去心爱之人的可怜人罢了。 对于有情之人,能成全一个是一个。 第14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① 魏无羡沉默地走在回尤宅的路上,蓝忘机在距离他半个身子的位置跟着。回想方才白影所说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趁着夜色,二人御剑到半空,魏无羡站在蓝忘机身后扶着肩,俯瞰整个镇子。镇子被东西两山环抱,聚拢山川地气,山泉穿镇而过,带走人之浊气。 魏无羡指着山泉道:“之前读过几本杂记,提过两山环抱,泉水穿流的地貌。你看,这里本身地广人稀,山水之气就比人气更盛,这道山泉又经过镇子,带走更多人气。人气聚不起来,势必被两山压制。” “不宜定居。”蓝忘机判断道。 魏无羡点头道:“嗯,就是这个意思。刚才白影说的时候,还顺嘴提了一句,他说西北草原,常以狗代替人牧羊,话没说完便自嘲似得笑了,当时我不懂,不过看了这地势大概明白了七七八八。” 按古籍所载,此地不宜活人居住,若强行住人,就像一个活祭台。祭品为人,而看守祭品的,一个是历代镇长,一个是历代祭司。 蓝忘机了然,补充道:“只是不知另一祭司的踪迹。” 他口中的另一个祭司,具体情况白影也不算清楚,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历代姓金而已,从未见过。 魏无羡想了想,道:“你还记不记得尤清澈死后,先代镇长请来一个老太婆诵经念咒,会不会是她?” 在天荷的记忆中,那个老太婆是不认识的外族人,很多人还非常奇怪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祭典要请一个外人来。如今想来,可能性很高。 蓝忘机点点头,又道:“亦可能是杀死尤清澈之人。” 魏无羡道:“有可能,走,去温宁说的尤墓看看。” 蓝忘机催动剑诀,划过寂静的夜空。因为之前温宁来过,所以封墓石是虚掩住的。墓墙上的族谱中不算尤清冽有六个人,如果按照一个人五十年来计算,也就三百年。 魏无羡借着避尘的光,指尖流连在图谱上摸索。这图纸触感温热,倒像是木屑混合兽皮所制,摸上去凹凸不平。 他在琢磨纸张,而蓝忘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尤清冽名字下面一点的位置,好像微微鼓起一块。慢慢地魏无羡也发现了这块异样,直接用手摸了摸,像是糊了一层东西。他借来避尘,用剑尖翘起兽皮一角,看了一眼蓝忘机,直接掀开了。 下面还有一个名字——尤清凝 “瞧瞧,名字都定好了。也不知道是谁家倒霉崽子要顶着尤清凝的名字。”魏无羡唏嘘道。 按白影所言,尤姓子孙皆由白氏祭司负责出镇寻找,而非本代镇长亲嗣。历代如此,所以墓里所葬之人没有血亲关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但他们唯一共通之处是生辰,都是酉月十五子时正出生的人。 历代祭司选定下代祭司之后都要出镇游历,明面上是带下代祭司出去见世面,背地里却是在找符合生辰的婴儿。经过数代,白氏已经有了很完备的推演之法,可以按照星辰走势,确定方向。但不是每一个符合生辰的孩子都可以,命格上不能与名义上的父亲,也就是先代镇长相克,还要与祭司相合。 说白了,尤清冽就是尤清凝名义上的父亲,无论这个尤清凝从哪里来,命格都不能与尤清冽相克,而又要与白影相合。 如此寻找,没有个十年八年是回不来的。 但尤清冽和尤清澈是个例外,因为他们不是先代祭司带着白影找回来的孩子,而是由先代祭司独自带回来的。原因有二,其一,符合祭司标准的白影出生较晚。其二,尤清冽是经过几番推演的不二人选,难得一遇,时不等人。而尤清澈是在归镇途中偶然遇到的,与其生辰一致,命格也相似,便被一同带了回来。交给镇长,分院生养。 另外,白影推断下代镇长,也就是族谱中的尤清凝,应该是由金姓祭司负责寻找,原因也是因为两点,其一,白影未随先代祭司推演寻找,经验不足,其二,白影还未选定下代祭司。 尤清凝从何而来不可知,但尤清冽却是做足了准备。从白影口中得知,他确要成亲,成亲是一个信号,尤清凝已被找到。 这是祭司与镇长之间的暗语,只不过这次是镇长反过来告诉祭司的,所以白影才会推断,是金氏祭司找到的孩子。 两人讨论间出了墓室,魏无羡掩好墓门,一转身的工夫,蓝忘机便将他护在身后,避尘寒光一闪,一处巨石崩裂,尘土飞扬。 从方才巨石的位置,走出一人,随后又从林子里冒出三、四个人。 “二位,早呀。”来人徐徐道。 魏无羡眯起眼睛,按下护在身前的手臂,笑着寒暄道:“不早不早,只是不知当镇长要起这么早。魏某人还要回去睡回笼觉,就耽误公干了。” “恐怕由不得夫人。”尤清冽缓缓走近阻拦道。 魏无羡看着慢慢聚拢过来的几人,道:“怎么,尤大镇长是要动粗?” “若二位配合,自然不必受皮肉之苦。”尤清冽道。 魏无羡问道:“哦?怎么配合?” 旁边的一个壮汉,看着像个农户,扔出绳子,道:“自己捆上。” 魏无羡蹲下挑起一根,道:“就带四个人,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们了。” 尤清冽退后两步,保持距离道:“带再多人也不一定打赢含光君,不如少带点装装样子,吓唬夫人而已。” 明知打不过,还能大摇大摆地扔给他绳子自己绑,定是留了他们必须听话的后手。 魏无羡留意了一下林子深处,确实只带了四个人,既然不是人数优势,那便最有可能是挟持要挟。带来的弟子很多,随便抓一个他们都不能轻举妄动。 想到这儿,魏无羡道:“看来尤大镇长手上定有能让我们听话的筹码。”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省事。你们带来的小弟子们,现下已经被看管起来。还是那句话,二位配合,就不会有事。” 魏无羡皱了皱眉,道:“那看来这绳子非绑不可了。” 尤清冽假意称赞道:“夫人比想象的要识时务。” 魏无羡道:“但我有个要求,我要和蓝湛绑在一起。” “夫人当我傻吗?”尤清冽冷笑道。 “谁知道要把我们绑多久,没了他,我晚上睡不着,白天吃不下。我不好过,咱们都别好过。”魏无羡说着便走向蓝忘机,扶住肩膀向上一窜,双腿盘住腰间,双臂搂紧脖颈。 蓝忘机身子一僵,慌忙撂了避尘,一手托住臀部,一手搂紧后背,抱稳之后耳边才传来一句“配合一下”。 四个壮汉哪里见过这么大胆的举动,愣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将他们分开,最后纷纷看向尤清冽。 “夫人是要耍无赖?”尤清冽冷冷道。 魏无羡直起上半身,双手搭在肩头,道:“也不知道是谁先耍手段要挟我们的,真是恶人先告状。还有啊,我抱着我家道侣,算哪门子耍无赖。”见尤清冽似要反驳,指着他扯着嗓门继续道:“还有还有!再附赠一句我们那的老话,叫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双人,否则要遭雷劈的。” 他说的恶狠狠,目光森然泛着红光,几丈之内的禽鸟忽地同时飞散,吓得四个壮汉愣是后退了半步。 尤清冽也被忽然而来的杀气镇住,看着含光君顺了顺他的背,那眼神中似有似无的红光才慢慢消散。经过这一番,倒是有些信了他方才那句“我不好过,就都别好过。” 的话 尤清冽对四人道:“就这么捆,捆结实点。” 拂晓本该是寂静的,可现下充斥着魏某人的各种大喊大叫。 “松点松点,欺负我们蓝湛不搭理你就使劲捆啊。” “你你你,手摸哪呢,当我瞎啊。” “诶,大哥,硌着我骨头了,给我弄弄。” 绑个人比伺候人还难,四个壮汉束手束脚,却没有调整绳子。他伏在蓝忘机肩头哎呦哎呦地叫着,如此一来自然有人心疼。于是蓝忘机便抬了胳膊护住他说的那块骨头,只不过为了挪这一下,把绳子撑断了而已。 那四个壮汉骂骂咧咧,把断了的地方重新系好。 “夫人耽误这会儿功夫有什么用。”尤清冽道。 “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捆好了再说,你能给我拆了重捆?”魏无羡不屑道。 “口舌之能。”尤清冽黑着脸又对四人道:“手脚快些,别听他废话。” 没一会儿工夫,四人就把俩人捆得密密实实,紧接着带到林子深处的一个破败小屋,屋顶缺瓦的地方只用干草随意草草遮盖。 魏无羡不禁啧舌道:“就不能换个地方,这附近没有野兽吧。” 尤清冽没理他,吩咐人将破窗用干草堵住,走到跟前,将两人怀里的东西摸了一空,之后赶紧后退,背靠着墙,摆弄手中的三个袋子,问道:“委托二位抓的凶手应该抓住了吧。” 他如此问,便是知道凶手是谁,只是猜不透他是如白影一般的旁观者,还是谋划者。 魏无羡心里正琢磨着他会不会对尤清澈不利,而眼下的蓝忘机却没有心思琢磨这事儿。他正有些心急地看着打开乾坤袋搜查的人,掏出一叠信纸。 魏无羡之前也翻过乾坤袋,对那一叠纸颇有印象,不正是想看而未看的么,要是其中还有提前写好的休书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尤清冽翻了几张读了读之后,感叹道:“呵,夫人还真是被捧在心尖儿上的。” 闻言,魏无羡小声问道:“你写了什么?” “没什么。”蓝忘机答道。 好吧,问他私密的书信写了什么,和那个抢来直接看的人有什么区别,于是魏无羡换了个问题道:“没有休书一类了吧” “无。” 魏无羡放下心来再次转头时,尤清冽已经翻找完钱袋,对着锁灵囊左看右看,却不得解开之法。 “看来我要找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了。”尤清冽对着他们颠了一下锁灵囊“二位的神色已经告诉我了,多谢。” 魏无羡诛心道:“对,那里面就是我们找到的凶手。” 心思缜密的尤清冽,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承认,又仔细看了看袋子,忽然就没那么肯定了。 魏无羡看准时机,继续道:“拿小朋友威胁我们,再拿你现在要找的东西威胁白影,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尤清冽闻言眉目微瞠,转瞬即逝恢复如常道:“阿影什么时候信任外人了,倒让我有些意外。” 魏无羡含沙射影道:“这话问得就更怪了,我一个外人,又没理由坑骗他,不像某些人,背后下黑手。” “夫人巧舌如簧,我是说不过了。”尤清冽说着把钱袋和乾坤袋扔到距离他们不远处,揣好锁灵囊准备走。 却被魏无羡叫住,道:“尤镇长,你和蓝氏之间原本没有恩怨,可关了几天之后就不一样了。” “夫人什么意思?” 魏无羡道:“现在凶手已经抓住了,蓝氏此行的目的已经结束了。你把我们关在这里,无非是觉得我们多余,坏你计划,不如放我们走。” 尤清冽冷笑道:“呵,夫人还是省省吧。还是那句话,你配合老实待着,我保证蓝氏弟子毫发无损。” 说完,他便向外走。魏无羡不死心地高声道:“你要成亲了吧。”尤清冽脚下一顿,继续向外走。魏无羡继续道:“新娘子是不是姓金呀?” 新娘子姓金全凭猜测,毕竟镇长的枕边之人,岂容得他人酣睡,而且要找一个接受得了别人家孩子,还能细心照料的女人更不容易。所以猜是那个姓金的概率很高。 魏无羡看着他僵在原地的背影,心道:“有门儿”,未避免露出马脚,没有继续说下去。 尤清冽走了两步至门口,将木门从地上捡起来,虚掩上才转身幽幽道:“夫人如何知道?可别骗我说是阿影说的,自古白氏祭司并不知道金氏祭司的存在,而阿影的父司去得早,更不会知道。” “是呀,我想想是谁告诉我的……”魏无羡假装为难了一下,十分遗憾道:“哎呀呀,想不起来了。蓝湛,快帮我想想。” 蓝忘机对着尤清冽适时,道:“你。” 面对一唱一和的捉弄,尤清冽冷冷道:“金姓是夫人说出来的,怎么是我告诉你的。” “随口一说嘛。”魏无羡笑着伏在蓝忘机肩头道。 “夫人随口一说就能说中,当我是无知幼童?”尤清冽愠怒道。 魏无羡道:“你不是幼童,就是不了解五行罢了。你可知道五行之首是什么?” “金。”尤清冽答道。 魏无羡点点头,进一步问道:“那你可知白色五行属什么?” 第15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① 魏无羡道:“你不是幼童,就是不了解五行罢了。你可知道五行之首是什么?” “金。”尤清冽答道。 魏无羡点点头,进一步问道:“那你可知白色五行属什么?” 尤清冽纯属瞎猜道:“难不成还是金。” “哎呦,不错,镇长大人博学多识呀。”魏无羡说着称赞的话,语气怎么听还是讽刺。 尤清冽不屑置辩,姑且信了,道:“既然是瞎蒙的,便不与夫人耽误工夫了。” “话要一句一句慢慢说,诶,别急着走啊,还没说完呢。”魏无羡直起脖颈,有些狼狈地留着人,喊道:“既然能帮白影,为什么不能帮你?” “帮我?”尤清冽闻言转身看着毫无信任感可言的魏无羡,又看向蓝忘机道:“这是含光君的意思,还是夫人个人的意思。” “魏婴心慈,可破例相帮。”蓝忘机缓缓道。 这就话听在尤清冽耳朵里的意思就是“我不想帮,可魏婴要帮,便帮一下无妨。”,含光君出门在外全听夫人安排,这个认识让他颇为惊讶,可一想到方才看过的那些手稿,便不觉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依旧谨慎问道:“好好的,为什么需要二位的帮助。” “想想你要干什么,还有别人能帮你?”魏无羡道。 “虽然还想不清楚阿影为什么信夫人,但夫人没有帮我的理由。”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对魏无羡没什么信任可言。 被绑着的人态度依旧吊儿郎当,丝毫未表现得想要骗取信任,道:“喏,外面四个傻大憨粗,你挺信任的吧,能帮你什么?” 尤清冽犹豫一瞬,反问道:“夫人能帮我什么?” 魏无羡自信道:“你想要的。” 尤清冽道:“比如?” 魏无羡回道:“比如自由。” “我现在很自由,不需要。”尤清冽道。 “是吗?我看未必。”魏无羡笑得奸诈“你身上有股香味,难道不想消除吗?” 尤清冽身上的味道,自打第一次见就闻到了,但蓝忘机闻不到,后来让弟子们轮着靠近也依旧闻不到。魏无羡本以为是自己鼻子出了问题,直到尤清澈半夜来袭,才又闻到这股香味。 “我自有办法。”尤清冽道。 “不是我危言耸听,你想的办法不管用。”魏无羡道。 面对魏无羡的否定,尤清冽只当是在套话,道:“夫人省省力气吧,我还不至于将关乎性命的秘密说与他人。” 关乎性命,所以避而不谈…… 魏无羡斟酌道:“好吧,我退一步。你身上的香味是因为尤清澈,我说的对吗?” 见他没有反应,只是凝眉更深,于是继续道:“大部分人对付尸香的办法都是找到灵魄,散魂焚尸,可终究治标不治本。”说到这儿见尤清冽已经逐渐被他的话所吸引,魏无羡适时住口。透露些许足显诚意,于是坏心眼地吊胃口道:“对了,忽然想起来还没向镇长大人汇报呢。苗镇从一年前开始陆续十人被害,加上天荷一共十一人。他们的死法完全一致,死因也差不多,都是生前对白影表达过心意的人。”魏无羡留意着他的表情,没有半分起伏,似是毫不意外,继续道:“但唯独第一人不同,我已经问过白影了,证实是属意的下代祭司人选。当时现场还留有一个语焉不详的镇灵符,怎么解读都读不通。这也不怪那位少年,刚学没几天而已,不过也正是他胡乱拼凑的符咒,让行凶者,也就是尤清澈失了一缕魂魄。” 灵魄的缺失让尤清澈更加残暴失控,所以也就是为什么第一个死者尚有时间画一个符咒,而之后的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便一命呜呼了。 听着魏无羡的话,他也慢慢陷入回忆中,每一个死去的人,他都认识,一张张面孔记忆犹新,如同鬼魅,常在梦中如影随形。老话讲梦魇要说出来才能破,可这些话又能同谁说? 目光落到正在说话的人身上,不禁扪心自问道:“难道是他吗?” 魏无羡就是有本事让人觉得不靠谱还又让人觉得有本事,忍不住靠近。 他不知尤清冽心中所想,从第一个人分析到第十个之后,仍旧滔滔不绝道:“白影回镇也有几年了,尤清澈怎么忽然会行凶杀人,这个问题应该只有镇长大人能回答吧。” 话递给尤清冽,就看接不接,他耐心的铺垫了这么久,希望不是浪费唇舌。 尤清冽发狠地咬了咬下唇,随着发力攥紧拳头,脖颈上的青筋依稀可辨。 看他似是下不定决心,魏无羡又道:“尤清澈死的时候你也没多大,人应该不是你杀的。从某方面来说,你也算是受害者。” 一句理解的话,让尤清冽好受几分,道:“但是夫人想必已经答应阿影,便帮不了我了。” “帮白影是为了成全他们那对苦鸳鸯,帮你大概就是顺道。”魏无羡笑着道。 “可是阿澈已死,夫人如何……”尤清冽忽然想起方才说的,顿了顿醒悟道:“夫人方才说不用普通的方法对付尸香,是已有办法救活阿澈?” 魏无羡卖了个关子,没有马上给予肯定,道:“你身上的尸香是因为尤清澈的灵魄常年寄存的缘故,我想大概是有人告诉你,要想摆脱他,除非散hun焚shi,所以你不敢与白影商量。因为你想让他魂灭,而非救他。” “是,夫人说得就像亲眼看到了一样。”尤清冽缓缓走近,继续道:“母亲是自小最疼爱我们的人,阿彻夜里哭闹,她便整夜守着。父亲罚我们,她会送饭,一边哭一边给我们上药。就是这样一位儿子擦破皮都会心疼的母亲,一朝变脸便可以眼都不眨地将自己的儿子交由他人杀死,就算不是亲生的,好歹也养了十几年。而我,已经算幸运了,不过是一身背负两魂,就为了什么算不清的命数。” 他们的遭遇令闻者沉默,可魏无羡不得不趁着他想开口的机会继续问道:“他附在你身上,应该是没有办法挣脱的,否则也不会相安无事许多年。怎么会突然能脱离你了呢?” 尤清冽垂首,似是内心挣扎了一番,才道:“因为一年前,那个女人出镇寻找尤清凝了。” 那个女人是谁,不必问也知道是他口中的“母亲”,想想她对他们做的那些,这个称呼已经算客气的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魏无羡若有所思问道。 “一个月后。”尤清冽答道。 “那你什么时候成亲?”魏无羡又问道。 “明日。” “明日?”魏无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家成亲这么草率“我这刚听说你要成亲的消息,明天就办,你请帖发了?红烛买了?喜服裁了?” 尤清冽苦笑道:“夫人说得那一套是为与心爱之人永结连理准备的,我不过是走个过场,一切从简。” 一切从简…… 这句话好像在与蓝忘机成亲之前也听过,只不过是由蓝曦臣代为转达的,大概意思是成亲礼要尽礼数,其余一切从简。 魏无羡见过其他世家子弟成亲礼是什么样子,要么极尽奢华,要么打着一切从简的幌子,潦草宣布。 现在细细回想自己的成亲礼,既不是极尽奢靡,也不是敷衍了事,而是颇为用心的。红绸铺满各处,礼乐更是经过细心挑选,静室的大小摆设成双成对,喜烛更是多到最后熄不完。 若这些都是为与心爱之人永结连理准备的…… 一阵心动之余,又迅速认清现实。因为无法想象蓝忘机喜欢上一个人后会是什么样子,或者说不敢想,要是蓝忘机有了喜欢的人之后,他要怎么办,真如先前所说帮着追?大大方方放手回乱葬岗? 这些都是之前的打算,在一起越久,就会更加清晰的知道自己做不到潇洒的放手说再见。 魏无羡暗自心动复又心伤,所幸苗镇之行还未结束,出门在外,还能用含光夫人的身份与蓝忘机同进同出,肢体接触。就如现在,虽然绑着不舒服,心里却非常舒坦。 “魏婴。” 走神的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蓦然响在耳畔的轻唤拉回现实。 尤清冽一副不满他走神的样子,等他回神之后,道:“不知哪句让夫人出神,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合作。要真有办法既能救阿澈,又能救我,当然是大家乐得见的。” 魏无羡本还以为他需要再三思考,谨慎考虑,才会谈合作。没想到会突然痛快起来,便赶紧想了一下,道:“白影最多只想要尤清澈而已,你呢?” “我不过想逃一条命而已,难不成夫人认为我是贪恋权位的俗人?”尤清冽坦然道。 “你可是镇长,不为镇子上的人考虑考虑?”魏无羡问道。 尤清冽无奈道:“势单力薄,有心也无力。” “有心就行,你和白影人望不差,反正这里的人都迷信,只要白影编个理由说这里不祥,再加上你来帮腔,带头要走,一个月差不多。”魏无羡道。 尤清冽和白影的症结在于尤清澈,现在这个问题有了解决的办法,俩人便都没有了敌对的必要。 尤清冽得了个思路,似是恍然大悟,随后道:“后续之事我再与阿影商量,不敢再劳烦夫人。夫人与含光君处处为苗镇着想,不知是否另有所求?” “说好了是合作,自然是有所图,我们带来的那群小弟子,要安排连夜出镇,先行回到蓝氏。”魏无羡说着,顿了顿“不过就是不知道,镇长大人会不会先放了他们。” 魏无羡兜了一大圈子,最终回到这个话题,让尤清冽有种如梦方醒的感觉,立刻警惕起来,后退一步。 正常人的反应应是如此,当手上握有对方软肋的时候,对方的话是可以信的,但手上空空的话,与赌博无异,何况分辨不出眼前的魏无羡嘴里那句话真,那句话假。 魏无羡见他犹豫不决,不紧不慢道:“反正你明天才成亲,给你一个时辰,有了决定再告诉我,是否要合作。” 给了尤清冽思考的时间,一时屋子里没了别人,魏无羡道忽然觉得这个被蓝忘机抱在怀里的姿势有些……说不上来的难为情。于是扯来个话题道:“蓝湛,你说这世间真有如此痴情的人,即使失了一缕灵魄,丧失了理智变成怨灵,也不会忘了最爱的人。” “有。” 他说的如此笃定,让魏无羡下意识脱口问道:“谁?” “……” 魏无羡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道:“哦,你回答这么快,还以为你还认识谁也这样呢。不过变成怨灵也想回到白影身边……听着挺可怕的,其实还有些……” “有些什么?”蓝忘机追问道。 “感人?说不好,反正就是感觉还不错。”魏无羡说完便把脑袋搭在肩头,闭着眼感受他的一呼一吸。其实慢慢地即使蓝忘机不说话,光凭眼神和呼吸的变化,也能猜个大概,比如什么时候是不屑置评,什么时候是话已尽,什么时候是欲言又止…… 两人虽合拍,但还不算交心,蓝忘机不愿继续多说,便点到即止。 “哎,一个姿势太久浑身不舒服,早知道就说给他一盏茶的工夫……”魏无羡的话还没完,便听到“咔”得一声,紧接着绳子松落,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落在地上的绳子,便被托抱起来,双脚腾空。他赶紧条件反射性地搂紧脖颈,道:“蓝…蓝湛,我们可是人质,哪有自己解绳子的。” “你,不舒服。”蓝忘机说得理直气壮。 魏无羡不情愿地从他身上下来,捡起地上断成好几截的绳子,叹口气小声嘟囔道:“还想多抱会儿呢。” “什么?”蓝忘机俯身问道。 魏无羡心虚仰头,正好迎上近在咫尺的唇。刹那间脸“轰”得一下红透,跌坐在地,指尖触摸着唇间的余温,结巴道:“我…我是说……是说,是怕尤清冽看到更觉得咱们不可信。” “无碍。”蓝忘机说着伸出手,似要准备扶他起身。 一个只敢嘴上耍流氓,心里却纯到抱一下就脸红的人,哪里还敢碰伸来的手,立刻自己囫囵起身,拍拍身上的浮土,非常没有诚意道歉道:“大家都是男人,谁还没亲过几个人,你别往心里去哈……” 蓝忘机似是比方才脸色更冷,道:“几人?” 魏无羡没经验,不知道说几个合适,要是说得太多,又怕给蓝忘机留下不好的印象,只能装傻道:“啊?这我哪里记得住。” 装傻充愣的工夫对于他来说手到擒来,一双笑眼之下隐藏的悲喜从未有人看透。 不过……话不可说太满。 蓝忘机望着他,四目相对间似要将他的谎言看穿,二人还未较量出高低,门板便被再度搬开。 尤清冽惊讶的看着两人站在陋室内,四目相对,绳子像是遭受了千刀万剐,七零八落散在地上…… 魏无羡立刻反应,道:“尤大镇长,你听我解释。是蓝湛干的,跟我没关系,我还想给他绑上,但他不愿意,所以你看到的是我们正在吵架的样子。” “不是吵架。”蓝忘机耿直地反驳道。 魏无羡使劲儿地使了个眼色,眼睛都快瞎了,蓝忘机愣是没有改口,依旧泰然自若。 尤清冽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看了一圈,才道:“走吧,回尤宅。” 魏无羡一听,要换个地方说的意思除了同意,不就是同意么。寻上蓝忘机的衣袖拽住跟上尤清冽,边走边套小崽子们的关押地。 第16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① 魏无羡与蓝忘机带着弟子们向尤清冽与白影辞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街镇,出镇后没走多远两人便暗自潜返。 屋内,白影捧着手中的锁灵囊仔细端详,尤清冽走来走去坐不住。待到二人推门而入时,好似才放心下来。 魏无羡进了门,一眼便看见了白影手里的东西,招呼三人围坐下来,道:“一会儿呢,先带我去看看尤清澈,然后你们俩再商量怎么应对明天的成亲礼。” 尤白二人颔首同意,尤清冽带路走进内室,掀开床铺,翘起床板。下面出现一个暗门,三人紧随鱼贯而入。暗道一路向下延伸,两边是坚硬的岩石,约摸半盏茶的工夫,尤清冽开始摸索岩石上的机关,前方的石门轰然抬起,露出里面的石床,石床上隐约躺着一个人。 石门还未完全抬起,白影便迫不及待地抢先进入,跪在石床边,看着思念了许久的人,忍不住想握住冰冷的手。 “别碰。”魏无羡喝住道。 白影一惊,修长的五指攥拳砸在石床上。魏无羡走近,围着尤清澈看了一圈,提点道:“生人温度高,站远点。” 魏无羡隔空下了几道符咒,又在地上画了个阵,将怨灵和善魂引入阵中慢慢融合,交由蓝忘机暂管。 蓝忘机接过锁灵囊,看着豆大的汗珠挂在额间,用里衣袖子擦拭。魏无羡受宠若惊地仰着头,这个距离,能感受到对方似有似无的呼吸,情不自禁地想起早上的意外之吻,红潮便不合时宜地漫上脸颊。 “如何?” 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他盯着眼前开闭的薄唇,想的却是唇微凉又柔软的触感。 “魏婴?” “啊?”不合时宜的走神,让他赶紧心虚地看了看一旁的尤白二人,道:“保存挺好的,不用担心。” 闻言白影算是松了一口气,恭敬道:“有劳夫人了。” 魏无羡摆摆手嘱咐道:“要是成功了,一个时辰之内恢复心跳,两个时辰恢复知觉,三个时辰恢复意识。白祭司只要等他心跳慢慢平稳之时取出定尸丹,在耳旁唤他名字就行,醒了可以喝水,先别吃东西,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哦,对了,不知道他恢复之后会不会留有这几年的记忆,如果没有的话,与十几岁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白影一一记下,道:“能活过来已经是上天眷顾,不敢奢求更多。” 说完正事儿,红晕也退得差不多了,才敢回过头来继续面对蓝忘机,道:“你……刚才说什么?” “……几分把握。”蓝忘机问道。 “七八成。”魏无羡答道。 蓝忘机逼近一步继续问道:“你,会如何?” “我啊……” 浅眸如炬,紧锁着他,道:“想好,说实话。” 顺口瞎说的路被堵死了,改笑着像是撒娇道:“还能如何,就是可能会倒在蓝二公子怀里呗。” 见蓝忘机眉尖紧蹙,以为是被调戏了不高兴,又道:“开玩笑的。” 蓝忘机继续追问道:“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魏无羡咧嘴一笑,掰着手指头道:“那可多了,第一呢,你就光站在旁边看着,我都能觉得更有把握了,最起码能到个□□成。第二,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尤清澈的状况没我想象的那么好,有你在的话,我还能奋力一拼,也不用担心走火入魔。这第三呢,我觉得蓝二公子的声音可比清心铃更让我提神醒脑呢,尤其是在叫“魏婴”的时候。”魏无羡慢慢按下第四根手指,黑眸熠熠生辉,望着他道:“第四,难道蓝二公子没听说过道侣同心,其利断金吗?” 看得出来魏无羡本来准备了五根手指,堪堪数到第四根便没词儿,胡编乱造起来。 还剩一根翘着的小拇指,蓝忘机帮他按下,将虚握住的手包在掌心,并数道:“第五,你无事,我才放心。” 魏无羡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手足无措,咧嘴一笑道:“我、我这么厉害,能有什么事儿啊……哈哈,这就开始吧。” 说罢,他便向蓝忘机要锁灵囊。对方的迟疑,让他误以为是反悔了,不想将完整的灵魂交给他,便直接从蓝忘机手上抢走。可蓝忘机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似是有话要说,可最终只说了四个字“莫要勉强。” 魏无羡被握得生疼,皱着眉毛应道:“好。” 魏无羡让尤白二人退到暗道,而身旁的蓝忘机站在距离一人远的地方,好说歹说才又退了一步。无奈拗不过,只好自己妥协。 暂且忘掉身后之人的存在,集中精力在眼前。他控制着灵魂慢慢靠近身躯,耐心地等着再次融合。逆天之术消耗很大,须臾间便感到些许脱力。 魏无羡咬紧牙关,末了,单手撑在石床边,不至于跌坐在地上,等着灵魂完全融入,用符咒将命门封住。 待最后一道符咒下完,便被一双结实的胳膊揽住。他侧头对蓝忘机虚弱一笑,一歪头便抵在颈间昏了过去。 蓝忘机果断抱起他向外走,穿过暗道,将他安置在睡榻上,探了探呼吸,执起手打算输些灵力,可似乎灵脉根本不回应接纳。于是探到腕脉,顿时心下一惊,凉了半截。 没有金丹…… 怎么会没有呢? 他忽然想起随便,那个总被魏无羡遗忘的佩剑,无论多少次递给他,总是表情复杂的接过,然后在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放下。 世家子弟不配剑,万万没想到是因为没有金丹的缘故。 魏婴……魏婴……魏婴……魏婴…………魏婴…… 昏迷中总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唤他的名字,嗓音有些悲伤,很近,仿佛抬手便可碰到唇。想抬起小臂却抬不起来,只是指尖抽动,头疼得像宿醉一样,忍不住□□道:“唔,蓝湛,头,疼——” 话刚落,额间便搭上两指,轻轻按揉。混沌中魏无羡享受着,慢慢舒展眉眼,待到缓过劲儿来,便侧过身胡乱抓住一只胳膊抱在怀里,脸颊贴着温热的手心。 一系列像是有些撒娇的举动,让蓝忘机觉得像是醒了,又好像没醒…… 不知进退间,指尖不由自主地轻轻动了动,摩挲着脸蛋,发现软得像个孩子。侧睡的人贴着掌心,唇齿微张,露出一条缝,毫无防备的模样很难与“夷陵老祖”四字靠拢。 “魏婴。”他又试着唤了一声。 侧卧的人眼皮动了一下,拱了拱抱紧手臂,吧唧了一下嘴之后闭紧,缓缓睁开眼睛,眯成一条缝。 魏无羡刚醒有些懵,反应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尴尬道:“额……那个,蓝湛不好意思啊,我睡觉不老实。” 蓝忘机摇/头示意无事,转而问道:“头疼?” 魏无羡缓缓坐起正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听到这话惊讶道:“神了,你怎么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睡了多久?” “不到三个时辰。”蓝忘机答道。 “哦,那尤清澈应该差不多了。”魏无羡说着准备下床,却被蓝忘机拦下。 魏无羡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蓝忘机转身从桌案上拿过,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随便和避尘,避尘周身泛着淡淡的蓝光。接着把陈情递给魏无羡道:“试试。” 随便与避尘皆是有灵性的宝剑,会回应主人注入的灵力从而发光。 魏无羡坐在床上盯着举到面前的佩剑,明白过来,推开道:“不用试了。没了金丹,随便不会搭理我。”苦笑着站起来“要怪就怪温逐流,可惜他也死了。” 随便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陪伴左右…… 他不得不承认没有金丹是事实,但蓝忘机像是比他还要沉痛,面色冷峻,仿佛呼吸都带着寒气。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魏无羡自觉该承认的都认了,却得不到回话。 院门“吱”得一声开了个缝,耳尖得二人立刻警觉,蓝忘机几步至门前,透过缝隙查看。 蓝忘机不在跟前,可算是能喘口大气儿,他跌坐在床沿,怎么都感觉就好像是他把蓝忘机的金丹弄丢了一样。 不一会儿跟着蓝忘机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弟子,他躲在蓝忘机后面不敢露头,想想是谁那么矮,便猜到了是蓝思追。 魏无羡迅速将金丹的事儿在心里翻篇,对蓝思追道:“躲什么呀,敢回来,还怕被发现?” “魏前辈……我……” 他有些吞吞吐吐,让魏无羡以为是有什么事儿,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没有。”蓝思追摆手,并赶紧解释道:“是思追想跟着魏前辈。” 魏无羡笑着道:“奇了怪了,有你家含光君在,怎么想着跟我?” 蓝思追诚恳道:“思追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前辈亲切。前辈功夫不好,思追能保护你。” 童言无忌,魏无羡自觉被插了一刀功夫不咋地的标签,走近将他拽到跟前,呼噜着毛对蓝忘机得意道:“蓝湛,先说好这可不是我拐走你家乖乖弟子的,实在是本人人格魅力所至。” 蓝思追见他打趣,也没那么拘谨了,随即道:“魏前辈与思追同是蓝氏的人,不算拐走。” 某位前辈被说得老脸一红,咯吱着小思追的痒痒肉道:“小朋友挺会说话啊,怎么不直接说我是你家含光君的呀。” 蓝思追笑着躲闪着,道:“前辈的佩剑在含光君手中,自然是……哈哈哈,魏……哈哈哈” 魏无羡停下手,用胳膊勒住颈间,追问道:“自然是什么?” 蓝思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继续道:“自然是含光君可以驱使前辈的佩剑。” 魏无羡闻言很是不解,下意识准备用眼神询问蓝忘机,可蓝忘机的表情却是一副惊讶中带有一丝恍悟的样子,还没问出口,余光便看到随便周身镀上一层微蓝之光,好像有些像避尘的光。 这是怎么回事儿…… 魏无羡还没来得及问,小思追像是极为高兴的样子,道:“前辈果然是……唔唔唔。” 一切发生的有点快,小家伙刚高兴得说了几个字就被禁言了,魏无羡以为自己勒得太用力,让他没了气儿,赶紧松了劲儿,扶着肩膀问道:“怎么不往下说。” 蓝思追心知这是含光君的禁言术,默默地低下头。 魏无羡不明所以,又看向蓝忘机,这不看还好,随便和避尘分别被至于左右手皆被注入灵力,这回不用说像了,光泽完全一模一样。 随便……这是又认主了?还是当着前主人的面…… 蓝忘机面色柔和得望着随便,像是很满意很温柔的样子。 魏无羡心里哀嚎,随便,也太随便了。陈情啊,以后就只有咱俩相依为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佩剑这里ooc,不是又认主了,请不要误会,后面揭晓随便怎么了。另外,不喜误喷。 第17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① 一屋三人,两个姓蓝的欢欢喜喜,一个姓魏的戚戚艾艾。避尘与随便被收回剑鞘放在一起,好像还相互呼应似得亮了一下。 魏无羡自我安慰着,想着随便能跟着蓝忘机比他幸运多了,万一以后离开的话,看到随便也许还能想起他,这么一想,也就想开了。 内室的暗门被抬起,上来的尤清冽也顾不得惊讶多了一个人,急慌慌地对魏无羡道:“夫人,快下去看看吧,我拦不住阿影。” 魏无羡一听,急忙边走边道:“怎么了?” “三个时辰了,阿澈还没有反应,阿影就着急了。”尤清冽道。 石门内,白影将尤清澈抱在怀里坐在石床上,眼神空洞,嘴上不停念着他的名字,怀里人根本不像所说的三个时辰恢复意识,丝毫没有回应。 魏无羡疾驰而来,又慢慢靠近,轻轻搭在腕脉处。微弱的心跳,微温的热度,细微的呼吸,丝毫不回应白影的呼唤,如死寂一般平静。 定尸丹滚落在不远处,按理说不应该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事实如此,一时有些棘手。背过身跟蓝忘机简单说了一下,蓝忘机便对白影道:“把他放平。” 含光君的话,仿佛掷地有声。白影将他轻轻放回冰凉的石床,看着蓝忘机一步步走进。 他也如魏无羡一般问脉,问道:“可有习武?” “不曾。”白影答道, “嗯。”他回答完白影,又对魏无羡道:“督脉不通,导致气淤。” 蓝忘机在征求他的意见,应是想借外力打通,魏无羡也敢轻视,道:“他睡了太久,督脉脆弱,不能全部打通。” “嗯。” 蓝忘机出手极快,须臾间便听到尤清澈发出一声急喘,像是被一口气憋了许久,终于呼吸到空气。 随着呼吸恢复正常,心跳声也越来越大,脉搏跳动也越来越有力。白影泪目夺眶而出,泣不成声,跪在石床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见此情景,尤清冽也不免动容,道:“夫人恩重,一举救三人,让我免于戕害义弟,此恩清冽终身铭记。” 魏无羡摆摆手道:“尤镇长不如感谢一下过去的自己,当初请来含光君,至于我嘛,夫唱夫随喽。” 尤清冽摇摇/头,道:“夫人错了,那时的我,不过是想利用含光君,让阿澈彻底魂飞魄散罢了。” 魏无羡道:“我当然知道,你和白影面和心不和,但你们俩又能在请含光路的事情上达成统一,肯定各自心里都有小算盘。你呢,想借蓝湛的手杀人,白影呢,想借蓝湛的手救人。但是为什么让你感谢当初的自己,你明白吗?” 自私的一面表露无遗,尤清冽羞愧难当,道:“清冽愚钝。” “你默默承受着金家人的控制多年,总算是能背地里搞点小动作反抗了,不是挺好的么。” “是……是吗?”尤清冽被突如其来的一句夸赞,搞得还挺不适应。 “自己想去,少来问我。喏,人我们救完了,明天成亲自己想办法蒙混过去,还有镇上的那些人,你要还觉得有一份责任在,就该和白影好好商量一下,反正你们现在也没了冲突点,起码能当个朋友,最次也是个盟友吧。”魏无羡道。 他的声音挺大,在场的谁都听得明白,白影刚失而复得了恋人,眼下最听得进魏无羡的话,闻知,立刻道:“夫人放心。” “嗯,那就这样吧,我们就有机会再见。” 山间小路,两大一小,魏无羡拉着蓝思追时不时回望苗镇,平时最聒噪的人,也没几句话。 蓝思追见此,提议道:“魏前辈不放心的话,不如我们回去。” “回去干嘛?那是他们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魏无羡理直气壮道。 “那您……” 魏无羡一步三回首可不是不放心那三个人,只是忽然想起刚进苗镇时,尤清冽称他为夫人,含光夫人,一句称呼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反感。而如今离开了,也没人叫了,倒有些失落。 “好歹是相处了两个月,咱们这一离开,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了。”魏无羡耐心道。 说到魏前辈舍不得的人,小思追的小脑袋瓜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影,毕竟有过一段不好的流言,于是对着魏无羡示意俯下身,趴在耳边道:“前辈不要再提白祭司了,思追怕含光君不悦。” 魏无羡不以为意,毕竟蓝忘机是知情的,便有恃无恐道:“白影确实长得挺好看的,而且还专情……” 蓝思追慌忙捂住他的嘴,道:“前,前辈渴不渴。” 看小家伙急得上蹿下跳,魏无羡便哪壶不开提哪壶,继续道:“小思追,你现在可越来越没大没小,都敢捂前辈的嘴了,就不怕你家含光君连同你偷跑回来账,一笔算清,数罪并罚?” 乌鸦嘴的话音刚落,某位即将倒霉的小朋友便被含光君点了名,乖乖地垂首听训。 “擅自行动,罚家规三遍。” 蓝忘机铁面无私的一面,魏无羡还是第一次见,只是为什么脑海里会出现蓝思追在雕刻三座家训石的画面就不得而知了。 紧接着蓝忘机继续道:“对前辈无礼,罚家规五遍,闭门思过十日。” 又从天而降五座家训石,小家伙也没讨价还价,只是行礼称“是”,之后便蔫蔫地走在身边。 开玩笑可以,可是害小家伙这么惨,魏无羡心里也过意不去,于是轻轻撞了一下蓝忘机的肩膀,悄声道:“是不是罚得有些狠,你可别光听我的片面之词,就断定他对前辈无礼,像他这么大点的孩子,活泼闹腾一点比较好。” 蓝忘机用余光看了一眼默默跟随的人,道:“家规如此,不必多言。” “蓝湛,你不是挺疼他的嘛,反正这里就咱们仨,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你从轻发落呗。”魏无羡卖笑讨好道。 “时日不早了,赶路要紧。”蓝忘机甩下一句话,让从来没被遭到拒绝的魏无羡有一种当头一棒的感觉。 相处几个月了,明明一直都很听他话,没想到失算了。 太阳下山前,三人投宿客栈,吃晚饭的时候,偶然听到隔壁一行人谈论云梦江氏,魏无羡留意听了一下,没有指名道姓,隐约是在说江氏的婚事。 说到江氏婚事,除了几个月前他大张旗鼓得嫁到蓝氏去,也想不出还能是谁和江氏婚事有关系,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魏无羡快速地吃完,抹了嘴就想先走一步道:“你们慢慢吃,我出去溜达一圈。” “等等。”蓝忘机道。 没想着会被拦住的人,一条腿已经跨过长凳,道:“怎么了?” 蓝忘机没说怎么了,只是紧跟着站起身,放下银子,对蓝思追道:“不必等我们。” “是。” 诶???魏无羡跟出客栈,道:“他才多大,你把他一个人扔在客栈。” “闭门思过。” “这还没回蓝氏呢,就已经开始啦,做你们家的弟子也太难了。”魏无羡似是替蓝思追鸣不平道。 “去何处?”蓝忘机不接他的话,自顾自问道。 “啊?哦,没想好,就是出来溜达溜达。来的路上光起早贪黑赶路了,回去路上还不好好放松一下。”魏无羡道。 “嗯。” 见他反应平淡,魏无羡借机道:“那明日可不可以午后启程?” “嗯。” 蓝忘机同意之快,就好像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魏无羡高兴地拽着他的袖子奔到街上的酒肆,爽快地要了两坛子酒,笑得白牙明晃晃道:“不用早起,那咱们今天一醉方休呀。” “……” “怎嘛,不乐意呀。”魏无羡晃了晃酒坛,委屈巴巴道:“自从来了蓝氏,都没怎么喝过了,正好趁着没回去,也不算违反家规。” 蓝忘机接过一坛,魏无羡立刻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咱们晚上把酒赏月,岂不快哉?” 轰隆隆…… 话音刚落,天空电闪雷鸣,不一会儿便下起雨来,雨滴大如黄豆。蓝忘机用袖袍为他遮住,二人快步回了客栈。 进了屋,魏无羡打开窗户,看着雨势,还把酒赏月呢,赏闪电还差不多,噼里啪啦得多喜庆。 哎,天公不作美。 魏无羡倚着窗子暗自叹气,却被身后走来的人,连窗户也关上了,并道:“仔细受风。” 他一个大活人,当年腥风血雨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吹吹风能把他怎样? “蓝湛,关了屋里憋闷,还是开着吧。”说着又将窗户打开,见蓝忘机迟迟没有同意,便赶紧走到桌案前道:“我不站在窗前就是了。” “嗯。” 魏无羡向小二要了两碟下酒菜,菜还没来之前,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喝了两盏,大呼痛快过瘾,而对面的人稳坐如钟,面前的酒盏连碰也没碰。 “蓝湛,你是不是从来没喝过酒?” “嗯。” 魏无羡举起酒盏,讲解道:“这酒呀,最好一口喝下才痛快,你试试。” 蓝忘机执起酒盏,似有些皱眉。魏无羡一边喝一边偷瞄着,一口饮尽,心想喝个酒也优雅至极,真是人好看,做什么都能吸引目光。 抓起酒坛再倒,发现对面的酒盏也空了,于是殷勤地满上,并问道:“滋味怎么样?” “还好。” 魏无羡举起酒盏碰杯道:“喝酒才是男人的浪漫,你家定规矩的太不解风情了。” 仰头又是一盏,再看蓝忘机,支着脑袋,一副晕晕的样子,忙起身走过去,俯下身,见眼眸紧闭,试探地唤道:“蓝湛?” 搭在肩头轻轻晃了晃,脑袋直直撞向桌案,吓了魏无羡一激灵,赶紧护住额头。 这……这是醉了? 在看满满的酒盏,才一杯? 他愣在一旁手足无措,随手先把蓝忘机没喝完的一口饮尽压压惊。才将醉了的人拖到床上,脱了鞋,扒了外衣,坐在床边累得不成样子。 人醉成这个样子,剩下的酒他也没心思再喝,望着窗户,想着蓝忘机那句“仔细受风”的话,起身又将窗子关上了些,留了条缝。 对着醉了也格外安静的人,喃喃道:“蓝氏祖宗还是了解蓝氏的,刚才出言不逊,莫怪莫怪。” 睡梦中的人自然不会理他,魏无羡缓缓靠近,摸了摸看上去总是冷冷的脸,受到诱惑,想着醉酒的机会千载难逢,又不想趁人之危,临到唇边,却亲在了温热的脸颊上。 一不作二不休,又向上挪了挪,吻住眼睛,被长长的眼睫撩拨得心痒痒,最终又盯着薄唇看,心里又是一阵矛盾。 就在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亲下去的时候,浅眸忽然睁开,魏无羡下意识弹起来,却被一双手臂抱了回来,紧紧地禁锢在身前。 “蓝,蓝湛,你看清我是谁了么,我可不是姑娘呀。”魏无羡努力挣脱禁锢道。 “魏婴。” 魏无羡一愣,瞬间冷静下来。 他知道……那他还……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推开他好,还是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抱在一起好。 反正他不再抗拒,蓝忘机也慢慢收了手臂的力道,轻轻揽着。 贴得这么近都能感受到蓝忘机的呼吸都是带着酒意的,仰头望去,浅眸混沌,目光呆滞。魏无羡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半睁的眼眸缓慢地捕捉,握住攥在手中,压在胸口。 “蓝湛,你还醉着?”魏无羡问道。 “醉着?”蓝忘机愣愣地重复着后两个字反问着,像是听不明白的样子。 魏无羡撑起上半身,因为腰间被双臂禁锢,腰弯成一个妖娆的弧度,道:“肯定醉着,不然怎么会抱着我不放。” “想。”蓝忘机愣愣道。 “想?想什么?”魏无羡追问道。 腰间的手臂勒紧,魏无羡被迫降下高度,伏在身前。 好像……明白他想什么了…… 第18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① 腰间的手臂勒紧,魏无羡被迫降下高度,伏在身前。 好像……明白他想什么了…… 蓝忘机父母早逝,内心肯定缺乏安全感,所以喝醉了就喜欢抱着人,魏无羡这么想着,怜爱之心大起。 魏无羡向上爬了爬,将人按在怀里抱着。蓝忘机埋在胸口,抵着颈窝,耳根在看不到的地方红了红,慢慢试探性地回抱搂紧。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惹得魏无羡更加怜惜地揉了一把头毛,偷吻了一下发顶。 本以为喝醉的人感知力差,没想到蓝忘机捂着方才被吻过的地方看着他。 被抓包的人尴尬道:“额……抱歉……我……没忍住……不是故意的。” “还要。”喝醉的人用懵懂的面庞,低沉的嗓音,说着三岁孩子才会说的话。 魏无羡指了指他捂住的发顶,问道:“这里吗?” “嗯。” 魏无羡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在索吻,再次确认道:“蓝湛,你真的知道我是谁么。” “魏婴。” 好家伙,真的真的是在叫他,真的真的是在向自己索吻。 要说现在是蓝忘机最无防备的时候,那么……是不是可以问一些平时问不出来的问题。 “蓝湛,你回答羡哥哥一个问题,就亲你一下,回答两个,就亲两下好不好?”魏无羡笑着诱惑道。 “嗯。” 这要是平时,蓝忘机早就不理他了,哪像现在似得答应得这么快,浅眸还那么真挚,像个等着给糖果的孩子。 “你偷偷买通温宁,来乱葬岗抚琴,是不是?”魏无羡问道。 “是。” “那……你是为了救我?”魏无羡问道。 “是。” 这是好事儿,干嘛要偷着藏着呢?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魏无羡问道。 “……”蓝忘机不答,只是指了指额头,魏无羡心领神会地亲了两下,满心期待地等着答复。可似乎亲完了,蓝忘机也没有要说的意思。 僵持一瞬,魏无羡心想:“行吧,也没指望多说几个字。” 平时话就少,现在更是拿不准哪句话会答,哪句话当做没听见。 “背上的伤怎么来的?”魏无羡问完见他还是不肯说,想了想又提前亲了一口,哄问道:“给羡哥哥看看,好不好?” 蓝忘机红着耳根木木地点点头,转过身露出背脊。虽然知道是修养了几年才养好的伤,肯定不会轻,但实际看到依旧觉得触目惊心。那些横纵交错的伤痕,很明显不是剑伤,或是刀箭造成的。蓝忘机灵力之高,榜上有名,又有谁能轻易伤得了。 像是怕碰疼了他,指尖顺着疤痕轻轻拂过,便已经心疼到受不了。 缓缓抵在狰狞的背脊上,发狠地咬着下唇。许多问题压抑在心底,又无人可问,直觉告诉他,若蓝忘机从很早之前就为他抚琴,那么这一身的伤,也许和他有关。 和夷陵老祖扯在一起,没什么好结果。 “魏婴。” “啊,抱歉抱歉,穿上吧挺凉的。”外面还在下雨,魏无羡慌忙为他穿好。 他自认为与蓝忘机是几个月前初识的,要不是因为江蓝两家联姻,估计到现在都不会与蓝二公子有什么瓜葛。但事实不是如此,蓝忘机早就为他做了许多,早在乱葬岗的时候。 “那个……蓝湛,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 “否。” 不认识,那就对了。虽然他记性不好,但也不至于忘了一个长相俊俏的公子,何况还是蓝氏的。所以说可能就是碰巧遇到,出手相助罢了,魏无羡自我说服着,可含光君为什么会出手帮助连蓝氏都容不下的夷陵老祖呢? 魏无羡补了个亲亲,想着真是越亲越顺嘴,道:“蓝湛,你是不是瞒了很多事。” “……是。” “不能告诉羡哥哥?” 闻言,蓝忘机木讷地望着桌案道:“羡,不能。” 说完晃晃悠悠走到桌案前,抱起没开封的酒坛,塞到魏无羡怀里,展眉浅笑道:“羡,喜欢。” 酒坛的底部带着土,校服被蹭脏了一块。魏无羡腾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袖拍了拍,颇为宠溺道:“是,喜欢,也最喜欢你给我买的。” 像是接受到指令,蓝忘机冷不丁转头几步冲了出去。魏无羡忙放下酒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追了出去。 楼下,小二一脸为难,一个劲儿说着“用不了这么多”,而蓝忘机充耳不闻,指着柜台后面的几坛酒,拿着一锭银子非要塞给小二。 “不好意思小二哥,他喝醉了。”魏无羡拉过他,塞在身后,小声道:“他不能再喝了,千万别卖,不然耍起酒疯来,你这客栈都要毁了。” 陪着笑脸把蓝忘机推走,外面还在下雨,那个喝醉了的就像没看见一样,径直就出去了,黑发瞬间被打湿贴着脸颊。 “蓝湛!”魏无羡这边还没跟小二说完,顾不得什么追了出去,谁知刚站到身边,蓝忘机幽幽来了句:“羡,打伞。” “知道下雨还往外跑,哪儿给你找伞去啊。”魏无羡哭笑不得道。 蓝忘机抬起双手为他遮住头,道:“我,不用,你用。” 有了遮挡,雨便不再干扰视线,魏无羡抹了一把脸,可算是看清了人。 “什么你呀我呀的,快跟我回去,再淋下去,就不要叫蓝忘机了,直接叫落汤机吧。” 蓝忘机像是歪头思考了一下,答道:“也好。” 好个屁!喝醉的蓝忘机好像特别没有原则,他说什么是什么,从不反驳,满口应着。 大雨浇不醒一个喝醉的人,也不知是受过什么刺激,眼前的蓝忘机微仰着头,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还是压根什么也没想。怎么拉都执拗着不回去,硬是要站在雨里,听电闪雷鸣,挨瓢泼大雨。 约摸折腾了一盏茶,可算是再次把蓝忘机半托半拽地哄回了客栈,一进门两个湿漉漉的人,滴答着水,魏无羡尴尬地对小二道:“小二哥,麻烦准备热水我们随便洗洗就好。” 小二同情魏无羡照顾醉酒的人不容易,应了一声勤快地准备去了。 将人再次带进屋,长记性插好门,防止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再自己跑了。倒了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喝完之后更加透心凉。 蓝忘机也没闲着,湿衣服穿着不舒服,两只手挤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解扣子还是拆扣子,拽了半天也没开。魏无羡刚坐下歇息一会儿,见此情景,又走到跟前,道:“抬胳膊。” 蓝忘机乖乖听话半举起,浅眸追着正在解腰带的手,从腰间移到胸前。脱了外衣和中衣,就剩一件紧贴着身子的里衣,白色湿透之后就像没穿一样,指尖犹豫了一下,喉结上下翻动。蓝忘机君子坦荡荡,可他却不是,所以最后一层姑且还是留着吧。 身上脱得没什么再能脱得了,视线便慢慢上移。额间的抹额也湿透了,可见肤色,魏无羡抓住抹额的小尾巴,却被蓝忘机反手攥住制止道:“抹额乃重要之物,非命定之人不可触碰。” 魏无羡心头一阵难过,面上却仍旧笑着打趣道:“要是非命定之人碰了会怎样,以身相许吗?” 蓝忘机抿着薄唇,红着耳朵看着他,握着他的手缓缓一扯,抹额便松落下来,牵在手上,绕在指尖。 魏无羡本还在为那句“非命定之人不能触碰”的话感到伤心,下一秒抹额却落到了自己手上。 他看看抹额,再看看蓝忘机,喝醉了这么随便嘛?说给就给了?说好的不能随便碰呢? “蓝湛,这可是你自己给我的,醒来可别后悔呀。”魏无羡道。 “嗯。” 一段小插曲,让他稀里糊涂地得到了蓝忘机的抹额,正不知该如何处置的时候,抹额被蓝忘机用一根手指挑走,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又被缠绕在左手手腕处,紧紧地裹了好几圈,打了个牢固的结。 蓝忘机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看看魏无羡,像是在等表扬一样。 铛铛铛—— 魏无羡绕过他躲也似得去开门,小二弄来一个大木桶,哗啦哗啦地倒热水,热气氤氲,站在边上也能感受到一股暖意。 随着慢慢注满,魏无羡试了试水温,对蓝忘机道:“你先来。” “你先。”蓝忘机戳在原地一动不动僵持着。 “二位客官一起的话有点挤,凑合凑合也可以。”小二一句话,让魏无羡更加觉得暧昧,于是陪着笑脸把人推了出去,心想:“要是坦诚相见,小兄弟不听话,还不吓死蓝湛。馊主意。” 对着那边的勾勾手指,道:“来,羡哥哥给你洗。” 蓝忘机踌躇着迈了一步,又退了回去摇摇/头。魏无羡走上前,将人拽到浴桶前,假装心无旁骛地脱下最后一件里衣,问道:“又怎么了?” “……” 脱得只剩亵裤,魏无羡别开眼神,也没心思管其他的,道:“你自己脱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引得他忍不住往那边瞟,待声音没了,魏无羡转头一看,他又把湿衣服穿上了。 魏无羡扶额,道:“蓝湛啊,听话好不好。” “你先。”蓝忘机道。 他可不敢先泡,要是蓝忘机跑了追出去都费劲。 “这样,你听话就亲你一下,好不好?”魏无羡试着商量道。 闻言,蓝忘机果然开始脱了起来,只是这下他犯了愁,刚才躺在床上容易亲到发顶,现在站着最高就到眼睛,还是在蓝忘机配合的情况下。 灵机一动,反正又没说亲哪儿,于是飞速地拉起一只手,在手背上啄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看着蓝忘机。 蓝忘机并不买账,里衣脱了也不进浴桶,上半身赤条,逼近一步。魏无羡下意识推了一下,道:“快…快进去吧。” “亲。” 魏无羡险些忘了这茬,攥了攥衣袖,横了横心,大胆地亲在了脸颊上。 蓝忘机满意地进了浴桶,魏无羡堪堪贴着桶壁,借着浴桶格挡却被浴桶里的人单手一拎,直接跌了进去,脸正巧砸在胸膛之上。水哗啦一下,溢出许多,满地狼藉也无心去顾。 为了站稳攀着蓝忘机的肩膀,别提多狼狈。离得这样近,而蓝忘机还在一声声得叫着他的名字。 “真是疯了。”魏无羡抵在身前低声说着,忽而仰起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手捂住蓝忘机的眼睛,一手撑起身子,自下寻上薄唇,唇瓣试探着慢慢贴合。 心道:“蓝湛,酒醒后可千万不要记得。” 第19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① 吻还在继续,毫无技巧,纯粹本能。幸而蓝忘机没有抗拒的举动,让他越发得寸进尺。魏无羡眼睫轻颤着,扶着浴桶边缘的手也不受控制得痉挛,他太紧张了,紧张到不敢呼吸,也不敢轻易离开薄唇,因为他知道,一旦离开,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第二次轻薄蓝忘机。 这一次,是归结于鬼迷了心窍也好,忍不住欲望也罢,总之,只错这一次,对他而言,好像还说得过去。 分心的空挡,蓝忘机有了些回应,反客为主得夺过了主导权。 魏无羡被吻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晕,若说是酒劲儿刚上来,未免来得有些晚。 “蓝湛,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但这一次魏无羡没等来一句肯定的呼唤,只感觉到托在腰间的手松了力道。他缓缓抬起无力的手,再次捂住浅眸。 像是自己骗自己一般,对蓝忘机道:“我,不是魏婴。” 说罢,稳准地点住睡穴,蓝忘机立刻跌入水中,魏无羡抱着昏睡的人,轻轻道了一声:“对不起。”之后眼泪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一样流了下来。 简单收拾了一下,将蓝忘机放在床上,套上里衣,盯着看了许久,最后不带任何□□地吻了一下眉心,起身将浴桶带出了门。 已是三更半夜,客栈里漆黑一片,魏无羡还了浴桶却不敢再回房间。街上被月光照得银装素裹,他背着手托着沉重的脚步向外走。 回味着得之不易的吻,连背后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公子。” 他寻声望去,温宁高兴地向他走来,没等询问便继续道:“蓝氏弟子已经平安抵达云深不知处。” 有温宁暗中保护,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魏无羡点着头表示知道了,又问道:“不是让你在彩衣镇等我,怎么又跑回来?” “来给公子送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温宁说得特别开心,让刚刚还感觉负罪感满满的人,也受到感染似得笑了。 “还天大的好消息,快说说吧,别卖关子。”魏无羡一笑道。 “江宗主亲自来给蓝氏送了请帖,江姑娘要和金公子成亲了。” 笑容一顿,魏无羡瞬间严肃道:“谁,你说师姐和哪个金公子要成亲了?” “自然是公子之前总念叨的金子轩公子了。”温宁见他不笑了,以为是不高兴,霎时声音也变小了。 江厌离喜欢谁,他最清楚,也算是求仁得仁。 “什,什么时候。”魏无羡稍稍冷静道。 “半月后。” 半个月,不,或许更短。魏无羡不合时宜地想起蓝忘机,等回到蓝氏,蓝忘机便会知道江厌离即将成亲的消息,那么他最初答应的,等有了结果便会离开的诺言就要兑现。 也就是说,能和蓝忘机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也就剩回蓝氏路上这几天了。 “公子?”温宁见他若有所思,面容失色便担心地叫了他一声。 “挺好的,替师姐高兴。”魏无羡掩饰情绪道。 面对魏无羡的话,温宁依旧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 魏无羡心虚转身,插着腰,道:“温宁,你家公子呆腻了蓝氏,等师姐成亲之后,哦,不对,是成亲之前,咱们俩就能回乱葬岗了。收拾一块地出来,种点土豆,萝卜,卖点钱,咱们也给师姐买个像样的贺礼。” “公子要离开含光君?”温宁不相信道。 “嗯,休书蓝湛已经给我写了,走的话跟他说一声就行。”魏无羡的话半真半假,休书曾经真有,不过后来又被毁了而已。 温宁不信,绕到身前,追问道:“含光君怎么会写休书给公子,不可能。” “哪有什么不可能,你家公子又不是香饽饽,谁得了还能抱着不撒手不成。况且当初成亲……是我无理取闹,他能容我这么久,也算是不容易了。”一想到方才种种,他更觉得蓝忘机不容易了,清誉被他毁了就算了,连身子也被玷污了。 “可公子曾承认喜欢含光君,也是假的么。”温宁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骗你的,省得你问东问西。”魏无羡敷衍答道。 “公子不再考虑一下么。”温宁似有些恳求道。 魏无羡垂首深思,之前已经动了不想离开的心思,才酿成了方才的大祸,不如趁着成亲一事快刀斩乱麻做个了断,反正也是说好了的。 “不了,蓝氏……不适合我。”魏无羡道。 温宁不死心,反问道:“公子只说呆腻了蓝氏,蓝氏不适合,可未曾言明是厌倦了含光君,不适合含光君。” 口是心非的话,多说一句心都疼,何况那人那么好。 “温宁,别说了,是我不好,应该离开。” “公子……”他还想再劝,却被魏无羡抬手制止。 魏无羡向来积极乐观,像现在这般逃避不是他的作风。温宁识趣地不再说什么,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在寂静的街上漫步。 回到客栈,魏无羡没回屋,在一楼的长凳上坐着。他不说话,温宁自然也不会说。相对而坐,温宁看着慢慢恢复如常的他,心里更加难受。 “温宁。”魏无羡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和符咒放在桌子上推过去“你先回夷陵,看看有什么适合做贺礼的,要是银子不够,就把符咒卖了,再不够的话跟店家商量一下,先付一部分,事后补齐。” 魏无羡在说江厌离要成亲的事,可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高兴。温宁没有推辞,收了碎银和符咒后,两人又陷入沉默。 一直坐到天慢慢亮了,魏无羡都没再说话。温宁算了算时辰,道:“公子,卯时了。” “嗯,你先走吧。”魏无羡扯出一个不让人担心的微笑道。 “好,公子保重。” 温宁走后,他便趴在了桌案上,毕竟是人来人往供人吃饭用的,木头泛着一股油腻味,嫌弃了一下,刚要起身,便听到楼上有下楼的脚步声。 相处几个月,对蓝忘机的脚步声格外熟悉。他忽然就不敢起身了,趴在桌子上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侧身。 他假装平静,但一想到蓝忘机若记得昨晚的事,就管不住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魏婴。” 被发现了…… 他假装抻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率先反问道:“嗯?我怎么睡在这里?” 宿醉经验丰富的人,假装揉着脑袋,俨然一副昨夜喝多了的样子。 站起来走到跟前却不敢看那双浅眸。 “蓝湛……昨天后来发生什么了?”魏无羡心虚地问道。 “不记得。” “真的?”魏无羡终于正视道。 “嗯。” “那就好。”魏无羡且松了一口气,小声安抚着自己。昨夜种种,到后来蓝忘机的主动,都应该是真醉了才解释得通。既然是醉到像是换了一个人,想必应该是不记得的。 “什么?”蓝忘机没听清道。 “我是说……是说上楼吧。”魏无羡慌忙掩饰道。 等回了房间,魏无羡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昨夜他是收拾了,可沐浴的水溢出来还留在地上,木头已经被浸泡透了,颜色黑了一块。 魏无羡忙解释道:“昨天雨下得太大了哈哈哈,忘了关窗户。” 地上的一滩水距离窗户八丈远,蓝忘机不用想都知道,不是这个原因,但并没有点破。 昨夜湿透的黑白两身衣物现下正齐齐晾在椅子上。魏无羡一拍脑袋,心想这可怎么解释,自己脱衣服好说,好端端的怎么解释蓝忘机也换了一身。他不敢轻易说昨夜俩人出门淋了雨,就怕蓝忘机从细枝末节想起昨夜种种。 魏无羡上前抱起衣服,蓝忘机的衣服布料好,干得快,他自己可就不行了,还有些潮。为了掩盖两件衣服湿过的事实,都叠了起来,像是昨夜随手脱的。 “真是喝多了。”魏无羡自言自语道。 喝没喝多,喝了多少,蓝忘机虽然不记得,但桌子上还摆着两个酒坛,早就看过,一个未开封,一个还剩半坛多,没喝多少的样子。 再看看魏无羡,平时衣服脱了扔在地上不穿不捡的人,眼下正四下收拾。 “魏婴,昨夜……”蓝忘机问道。 “啊?昨,昨夜我也喝醉了。”魏无羡的回答,让他彻底死了心去问,径直出了门。而魏无羡见他出去了,又迅速销毁着昨夜的痕迹。 楼下,小二已经在擦拭堂桌,看见蓝忘机时,小二还热情道:“客官早,酒醒了吗?” “嗯。” “一会儿给您送杯醒酒茶,准保头不疼。”小二极力推荐着。 “两杯。” “不是不卖您,只是这茶您喝一杯足够。”小二道。 “还有一人。”蓝忘机示意道。 “噢,您是说那位爱笑的客官”见蓝忘机点点头,小二继续道:“没醉,不用喝的。” “你怎知未醉?”蓝忘机追问道。 小二把昨天见到的事说了一遍,以为面前的客官脸皮薄,还安慰道:“我干了这么多年小二,客官您喝醉之后已经是很文雅了。我还见过举刀砸店的,抱着柱子亲的,站在房顶上大喊大叫的。况且跟您在一起的朋友也不错,陪您淋雨也没有一句怨言,还一个劲儿跟我赔不是。” “有劳。”蓝忘机拱手颔首道。 小二摆摆手,继续收拾擦桌子。 早饭后,三人又上路回蓝氏。其实人多的话,就像来的时候,徒步是为了让弟子们沿途也学一些本事。但现在就三人,完全可以御剑回去,若考虑魏无羡,共乘也没有问题。 只不过蓝忘机没提御剑的事,他也绝口不提。各怀心事的忘羡二人,比平时话更少了。一天下来除了商量何时歇脚就没怎么说话,临近太阳下山,蓝忘机又提议投宿客栈,魏无羡自然点头同意,拉着蓝思追站在一旁等。 不出意外,还是两间房,他和蓝忘机一间。经过昨晚,他已经无法心无杂念地和蓝忘机睡在一张床上。于是魏无羡对蓝思追道:“小思追,想不想和我一起睡?” 蓝思追心动一瞬,又冷静道:“不想。” “为什么呀,我看你明明就是想。”魏无羡蹲下捏了捏小脸道。 蓝思追鼓着嘴避开毒爪袭扰,跟着向他们走来的蓝忘机上了楼,还没等魏无羡再说什么,小身板就闪进了屋,迅速关上门。 从屋内传出一句:“思追闭门思过。” 嘿!小兔崽子。 魏无羡对着房门磨牙振振有词,没看到一旁在等他的蓝忘机。因为来得晚,两个屋子隔得挺远。等魏无羡回过头来才发现他在看,尴尬得走到身边。 蓝忘机依旧没说什么,转头带路。 晚饭还是俩人在屋里吃,让小二给蓝思追送去。魏无羡现在身无分文,值钱的都给了温宁,分外珍惜每一食,每一顿。 “蓝湛,一会儿还去街上逛吗?” “随你。” 随魏无羡的话,答案几乎是肯定的,逛! Tbc 第20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② 热闹的街市大概每个地方都差不多,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一般逛街都是魏无羡走前面,哪里人多,哪里店家叫卖声音大,就会挤过去,这是他的习惯。 但是今天不同,什么都是看两眼就走,好像对什么都失了兴趣,更像是到街上例行检查的。 蓝忘机紧跟在后面,但凡被他多看两眼的,都会顺着目光望去。那是一个玄黑色的流苏坠子,而旁边是蓝白相间的流苏坠子。 店家见他腰间别的陈情,便道:“玄黑流苏和笛子很配。” “嗯。”魏无羡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拿起旁边的蓝白,店家忙改口道:“这个也不错,不过还是玄黑更相衬。”说完还不忘给一旁的蓝忘机递话,道:“您朋友觉得呢?” 蓝忘机见他似是想要,便问道:“喜欢?” 魏无羡对着流苏坠子点点头,已经没钱了,可一抹蓝点缀的白色流苏像极了抹额,他不想错过,于是厚着脸皮道:“好蓝湛,你把这个买下来送我吧。” “好。” 没有意外的回答,魏无羡问了价钱,破天荒地没有讲价,便收在怀里。 “您再看看这边的玉,穿在流苏上也好看。”店家借机推荐道。 魏无羡瞥了一眼,没有一块能上眼,不过建议不错,粗粗看了一圈给足面子便走了。 隔着衣服捂着怀中的流苏,完全没了方才要人家买来送的气势,偷偷宝贝着。 忽而一阵大风,连着掀翻了几个摊子,空气中有一丝若有若无腐尸的味道。魏无羡伸手去挡,待风小些了抬眼一瞧。蓝忘机虚虚护着他没有碰到身体,心头顿时一暖,笑着说了声“谢谢”。 这种味道,在乱葬岗是家常便饭,前一秒还笑得十分阳光的人,下一秒便将蓝忘机反过来护在身后,道:“蓝湛,待在我身后。” 蓝忘机也感觉到异样,“嗯”了一声。二人顺着怨气往桥边走去,桥下很暗,水流又急。虽然做了充分的心里准备,还是被突然窜出来的怨灵吓了一跳,魏无羡下意识在怀里摸符咒,摸了一把空,才想起来都给出去卖钱了。 他仰头旋身闪躲,就在这时避尘在没有被主人抽出的情况下,隔空弹出,横在扑向魏无羡面前,寒光一闪,怨灵四下逃窜。 比起怨灵,避尘好像显得更不对劲。魏无羡握住剑柄,剑身的寒光顿时没了,递给蓝忘机,用眼神询问,对方却似有些羞赧地别开眼神。 ?? 嗯?怎么避尘和他主人一样……怪怪的。 俩人在河道附近寻到几具白骨,打捞上来埋在岸边,替它了却夙愿之后便往回走。 “蓝湛,能给我看看避尘吗?” 蓝忘机大方交付,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避尘哪里不对劲,也没有染上怨气的迹象。 避尘是有灵性,可主人在此,怎么会自己动起来了呢? 没听说过……不对,好像有一个说法,是什么来着? 将避尘还给蓝忘机,闷头回忆着是谁跟他提过,一堆名字在脑海里转悠了一圈,都觉得不对,以至于回了客栈,熄灯躺在床上仍旧在想。 翻身背对着蓝忘机,一个时辰之后迷迷糊糊睡着了,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人为他掖被角。他又翻了个身,一边嘟囔着一边又掀开些,腿也晾出来,道:“热。” 旁边那人掀被下床,魏无羡还无意识地抓了一把,连个衣角也没抓到。 一丝丝凉风扑面而来,他又向床沿拱了拱,脑袋搭在两个枕头中间。 蓝忘机将窗户开了一个缝,回到床边坐下正好看到这一幕。身上的被子已被嫌热的人褪去大半,撩开盖住脸颊的碎发也没反应,间隔均匀的一呼一吸表明着他睡得很香。 蓝忘机俯身靠近,长发争先恐后地垂到睡颜上。在寂静的黑夜,一声“魏婴”显得格外清晰。 睡着的人眼睫轻颤,一滴透明的液体从眼角冒出,划过鼻梁便不见了。 瞬时即逝的泪珠像是不曾存在,似是为了更加看清,又靠近了些,近到睫毛细细可数,拇指蹭过,湿湿的,潮潮的。 真的哭了。 “魏婴。”他又唤了一声,并晃了晃肩头,想要帮他摆脱噩梦的纠缠。 “唔…蓝湛。”被迫清醒的人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怎么了?” “梦魇了。”蓝忘机在说他,可他不觉得。 “哦,那怎么办,要是蓝二公子不嫌弃男人,我不介意哄哄你。”他说着试着拉了一下蓝忘机,对方似乎毫无防备,被拉了个趔趄,一头栽到胸口。 被砸了一下,又清醒了几分,理智慢慢主宰大脑,但拉都拉了,抱也抱了,又不是醉了,没有回头路。 硬着头皮,拖着困倦的嗓音继续道:“听说过夷陵老祖镇鬼图么,只要在床头放一张,什么牛鬼蛇神都不会惹人清梦。有本尊在此,肯定什么噩梦都不会做了。” 本尊都被梦魇袭扰,就算是听说过也没什么说服力。 “嗯。” 因为发生过昨夜的事,他也不敢过于贴近,松松地抱着,努力平复着总想偷偷跳快的心脏,强迫自己平稳地呼吸。 安静片刻间,蓝忘机忽然问道:“睡不着?” “额…快睡着了。”他本就觉得热,现在怀里又抱了个人,而且这人还是他见了会脸红心跳的,能睡着就怪了。 模棱两可的回答听在蓝忘机耳朵里就是躲闪,就像白日里眼神,言语,肢体上的回避。 又是一番沉默之后,蓝忘机又打破死寂,问道:“昨夜……我……是不是做了逾矩之举?” 做了逾矩之举?大概吧,不过不是蓝忘机做的,而是他自己乘人之危罢了。要是有可能的话真想每天都灌蓝忘机些酒,又能抱又能亲,完事儿了还不记得。 自欺欺人地幻想了一番,又试图放松,显得轻松道:“哪有,醉了也是相当雅正。” “魏婴。” 这一声与平时无异,但不知为何听出了丝警告的意思,也许是他说谎心虚,总觉得蓝忘机并不信他的话,所以才会一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同样的问题。 “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魏无羡道。 对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手臂下意识抬起,蓝忘机躺回原本的位置,不再贴近。对方一连串的动作让魏无羡支楞着胳膊迟迟不知该放在哪里,身前感到一片凉意,本应是凉爽的,却不知怎的好像凉过了头。 借着月光望了一会儿轮廓,小心翼翼地小口呼吸着。方才迷迷瞪瞪睡了一会儿,再闭上眼睛酝酿,困意迟迟没有袭来,怎么也睡不着。想了会儿师姐,等意识到的时候又在想蓝忘机了,真是想什么都能自然而然被拐走。 无声地苦笑一番,打算认真地盘算一下将来。此地距离云深不知处撑死了再走不到两日的路程,休息整顿半日,再向蓝忘机辞行启程去云梦。如果能弄到一匹马,还能挤出一天多陪陪师姐。 马的话云深不知处肯定没有,都是剑修,用马简直丢人。可是身上又没钱,镇上租马又贵,想来想去还是废废鞋溜溜腿吧。 还有两日,他在心里默默数到。 经过彻夜的盘算,让本来不到两日的路程,被他拖到第三日才到云深不知处。蓝忘机需同泽芜君汇报,直接去了寒室。他则回到静室大概收拾了一下东西,除了衣服还多了几个蓝忘机送他的小玩意儿。他拿起木雕的兔子,把它当做蓝忘机,道:“还你自由了,你可不要高兴过头,要记得想我,不记得也要想。” 木头根本不会回答什么,这让它看起来更像蓝忘机。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好像从来没送过蓝忘机什么,既然蓝二公子能买兔子木雕,说明大概是喜欢兔子的。 跑到后山漫山遍野抓了两只白色的兔子,拎着两个兔耳朵放到床榻上,拉上纱幔将兔子关在里面,一想到蓝忘机看到它们的情景,就觉得好笑。 拎上包袱,走的时候带上门。他没打算无声无息的消失,起码见到人还能有机会混个临别的抱抱。 就这样在心里乐观地给了自己一个去见蓝忘机的理由,支撑着他一路走到寒室。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蓝忘机便出来了。 他硬着头皮笑着打招呼,拽紧肩头的包袱,道:“听说了吧,我师姐……” “嗯。” 魏无羡抓抓头发,僵硬道:“我这人说话算数,所以,这段日子谢谢……” “要回云梦?”蓝忘机打断道。 “嗯,师姐成亲我肯定要回去。”魏无羡回答道。 蓝忘机自然地走近,取下他肩头的包袱,道:“走吧。” 包袱横在两人中间,被各执一端谁也不让,魏无羡拽了一下没拽动,为掩饰尴尬微笑道:“蓝…蓝湛,你不用这么早去,同泽芜君当天到就行。” “你要离开?”蓝忘机问道。 在一双浅眸的注视下,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为何?” “之前不是说好了,等师姐和金子轩有了结果,我就…走么。”魏无羡怂到不敢对视道。 “我并未同意。”蓝忘机有些愠色道。 “蓝湛,你先别生气。我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耍你玩。”魏无羡慌忙解释道。 蓝忘机没再与他分辨,牵着包袱的一端,带着他向山门走。期间魏无羡还在挣扎着说一些能让蓝忘机放他走的违心话。 可对方却没有给他任何商量的机会,出了山门便带着他御剑而去。落在莲花坞渡口,徒步进入,包袱彻底变成了蓝忘机所有物,服服帖帖地挂在肩头。 蓝忘机淡淡道:“此事,成亲礼后再议。” 第一次辞行被迫延期,魏无羡很快欣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不妥协不行道:“还是……蓝二公子考虑周全。” 到了云梦,算是自己人不用通报,但还是十分懂规矩得先去拜见了江枫眠,一路上都轻装简行的蓝忘机,不知何时手上多了好几盒包装精美礼盒,言称是他与魏无羡的一点心意。 半个儿婿半个儿,江枫眠夸了半天蓝忘机之后,又开始问他有没有闯祸。魏无羡坐在一旁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也没被分得一眼,还是蓝忘机说了一句“未曾”,江枫眠才欣慰得像是信了。 “江叔叔,您都不看我一眼,就跟蓝湛聊得欢,要不放我去找师姐吧。”魏无羡坐不住道。 江枫眠道:“也好,她整日备嫁,都快哭成泪人了,正好你回来,去看看她吧。” 得了令,魏无羡从椅子上弹起来,转头就跑。江枫眠见含光君目送着一直到院门“嘭”得关上也收不回眼,便道:“不如含光君随阿羡一起?” 蓝忘机收回目光,面色如常,恭敬道:“江姑娘闺房,恐有不便。” 就在此时,院门又开了,二人齐齐望去,刚奔出去的人又回来了,嬉皮笑脸地露个脑袋,道:“江叔叔,我不在,您可不能欺负蓝湛呀。” 江枫眠温雅一笑,对这个说法无奈地摇了摇头。魏无羡紧接着又对蓝忘机道:“蓝湛,想休息的话就回我屋里,床啊,书啊都随意,哦,对了,晚饭等我回来一起,带你尝尝云梦特色。” “嗯。” 院内,江厌离一人独坐,一针一线绣着手上的衣服。魏无羡进门的时候正巧碰见她悄悄抹泪,为了给她惊喜,特意绕到身后,捂住眼睛,变声道:“猜猜我是谁?” 江厌离一怔,放下手中针线,惊讶道:“阿羡!” 魏无羡撤了手,大大咧咧翘着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道:“师姐怎么每次都猜得那么准呀。” “除了你,整个莲花坞谁还会捂住我的眼睛。”江厌离红着眼睛笑着道。 魏无羡假装恍然大悟,道:“也对也对。师姐这是做什么呢?” 江厌离道:“阿澄的袖子破了都不知道,正补呢。” 魏无羡撒娇道:“师姐偏心,怎么就给江澄补呢。” 江厌离笑着道:“看看我们阿羡,成了亲就越发会撒娇了。” “哪有。”魏无羡不承认道。 江厌离哄道:“好啦,回去看看你没带走衣服去,也不知道还穿不穿,都修补好了。” “嘿嘿,就知道师姐最疼我。” 江厌离打趣道:“最疼你的,不是含光君?” “他…他怎么能和师姐比呢。”魏无羡慌忙躲避眼神道。 江厌离回忆道:“姑苏与云梦相距千里,但仍能听闻蓝二公子与阿羡琴瑟和鸣,听说连夜猎都要伴随左右,互不分离。” 魏无羡扯了扯嘴角,道:“师姐都是听谁说的,未免太扯了。” “假的?”江厌离确认道。 要说互不分离,好像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可魏无羡对“互不分离”的理解,大概是心贴得很近的那种不曾分离。 但他不敢交心,担心谎言戳破后,会让蓝忘机厌恶。 “也不是。”魏无羡默默道。 “那就是真的。”江厌离笑着道。 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有些困惑又认真地问道:“师姐,在你看来蓝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厌离想了想答道:“有匪君子,照世如珠。” “师姐有没有听过什么不同的?”魏无羡问道。 江厌离摇了摇头,道:“不如阿羡说来听听。” 魏无羡立刻绷着脸,放淡眼神,学着蓝忘机的日常表情道:“面无表情的木头脸,多一句话也没有,酒量相当于没有。罚起人来也特别狠,就蓝氏家规石,让一个小不点抄五遍……” …… 再想起方才从云深不知处出来,又道:“而且有时候挺霸道,不讲道理的。” “蓝二公子不讲道理?”江厌离好奇道。 魏无羡点头道:“可不是。” “那阿羡怎么还笑得那么开心?”江厌离点破道。 从说到酒开始,绷着的脸就已经笑开了,眉飞色舞讲着蓝思追被罚的事,再说到不讲道理,也未见愠色。魏无羡拍了拍自己的脸,道:“反正蓝湛跟传闻不一样。” “是,阿羡是他最亲近的人,了解得当然与世人不一样。” 魏无羡无言反驳,顺着蓝思追被罚的事想起了随便,又问道:“师姐有没有听说过佩剑会另择他主的事呀?” 江厌离想了想,道:“没听说过。” “那就怪了,我到底是听谁说的?”魏无羡疑惑道。 “怎么了?” 随便易主,算是家丑,可对着江厌离,也没什么谎好说,坦言道:“就是随便,认蓝湛做主人了。” 江厌离正色道:“随便不是一般的宝剑,应该不会二次择主,阿羡,具体的再说说。” 魏无羡将那日大概情形说了一遍,只见师姐越发展颜,最终莞尔一笑。 “师姐,你还笑。”魏无羡噘着嘴道。 “小傻瓜,随便不是另择他主,而是……” 第21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② 魏无羡将那日大概情形说了一遍,只见师姐越发展颜,最终莞尔一笑。 “师姐,你还笑。”魏无羡噘着嘴道。 “小傻瓜,随便不是另择他主,而是……”江厌离拖着话音想逗他。 魏无羡急切道:“好师姐要是知道就快告诉我吧。” “越有灵性的宝剑,自然也越懂主人的心思。换句话说随便正是知道阿羡喜欢蓝二公子,才愿意接受蓝二公子的灵力,并不是另认主人。” “那…那那那岂不是知道我对他…他……完了完了。”意识到心思可能暴露,顿时慌不择路,“蹭”得站起,又“嘭”得跌坐回去,没脸见人地趴在石桌上不知所措。要是自己还有灵力的话,真想用避尘试一试……试一试?试什么?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难道觉得蓝忘机会喜欢上他吗? 但现在的问题是老天爷已经在他知道有这个方法前断了这条路,想偷偷摸摸确认对方心意,想也别想。 “阿羡?” 魏无羡将下巴搭在手背上,仰头望着,可怜巴巴道:“师姐,我太惨了。” 江厌离拨开碎发,问道:“蓝二公子对你不好吗?” “好,可好了,就是太好,才会觉得惨。”魏无羡默默道。 江厌离不是很明白他的逻辑,又见他是真得很苦恼,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安慰地拍了拍肩膀,用他最喜欢的莲藕排骨汤逗了逗他,慢慢地就好多了,起码不像个被霜打的茄子了。 在师姐那里待到不能再待,磨磨唧唧往回走,那个屋子从来没有一盏灯等他回去过,但现在有了,一想到以后…… 他拍了拍脸,让自己从沮丧的情绪中抽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有人等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他推开门,屋里的人也站起身,魏无羡道:“饿了吧。” 见他摇摇/头,魏无羡又道:“走吧,带你去吃云梦特色。” 俩人一路上山也没什么话,直到听到一声“咯咯”声,身旁的魏无羡才忽然来了精神,轻手轻脚地躲在树干后面,时不时冒头瞄几眼,悄声道:“蓝湛,一会儿咱们前后包抄。” 不远处的草丛,有一只山鸡,鸡尾巴高高立起,像是在低头捡食。 蓝忘机问道:“可有主人?” 魏无羡一心盯着猎物想开荤,随口答了句:“没有,放心吧。”话音刚落,就继续指挥道:“走,围上去。”说着便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猫腰前行,借由齐腰的矮丛遮挡,经过之处树叶子摇摇晃晃。山鸡感觉到动静抬头瞭望,扑腾着翅膀向前跑,没跑两步,前路也闪出一人,鸡爪子在地上赶紧调头,却也为时已晚,被后面扑过来的人按倒在地。 魏无羡拎着鸡翅膀,开心道:“配合完美呀蓝湛,我们云梦的山鸡又肥又香,绝对是这里的特色。” 就地拔毛,比拔剑还顺手,不一会儿就变成一只秃毛鸡,随着一声悲鸣,再也听不见乱叫的“咯咯”声。 找了点树枝生火,架在火上转着烤,鸡皮的油脂滴到火堆里发出“呲呲”的声音,香味顺着风能飘到老远。魏无羡一边烤一边馋得不行,又怕一旁的蓝忘机等饿了,不顾有多烫,掰下鸡腿,用削尖的树枝穿上,又烤了一会儿递到蓝忘机嘴边,道:“你尝尝。” 蓝忘机僵持了一下接过,又递了回去,道:“我不饿,你先吃。” 他转着鸡肉,火光映在脸上,精神奕奕,道:“早就过了你们蓝氏吃饭的点,说不饿我可不信。到了云梦,就别跟我客气了。” 蓝氏的生物钟是很准,可就算一两顿不吃也没事。但既然他这么说,蓝忘机便开始吃了起来。 等他又吃了两口,魏无羡才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嗯。” “这个烤得还是火候不够。”魏无羡又取下一块烤脆的鸡皮,烫得指尖发红道:“再尝尝这个,特别脆。” 鸡皮不能拿树枝穿,递过去的时候才觉得可能会被嫌弃,道:“抱歉啊蓝湛,应该带双筷子的。” “无碍。”蓝忘机尝了尝,又道:“好吃。” 既然蓝忘机不嫌弃,他索性不必再占用另一个人的手,凑近了些又陆陆续续往那人嘴边递,一次发愣,两次不适应,第三次就熟悉了。 一整只肥鸡被分食完毕,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来,树枝几乎燃烧殆尽,火苗紧靠方才陆陆续续滴下的油脂默默燃烧,少了一惊一乍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安静。 接过蓝忘机递来的手帕,草草地擦了擦,也满是油渍,干脆道:“洗干净了还你。” 蓝忘机一边说着“不必”,一边抬起右手靠近唇边,魏无羡绷着身子不敢动,一根略带薄茧的拇指蹭过嘴角,如蜻蜓点水一般抹去了油脂,顺便拿走了手帕。 嘴角的触感还在,他眨眨眼,觉得蓝忘机的动作越来越让他误会了。 要是蓝忘机能看懂随便回应灵力,那么应该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心里想得九曲十八弯,各种可能被一一列举,又逐个被自己反驳,最终还是认怂得决定再观察一下。 毕竟一层窗户纸,隔着两人心。捅破了是悲是喜,不可预料。 这一观察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期间蓝忘机还是和以前一样,体贴入微,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可能是从同进同出变得更加寸步不离吧。 大婚的前一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少不了江厌离又哭了一通,父母安慰有时反而起了反效果。为了不再惹女儿伤心,虞夫人刚放下筷子就点了父子俩出去帮衬布置,江澄连最后一口米饭都没吃完硬是被叫了出去。 虞夫人不在,魏无羡可就放得开了,毫不遮掩地计划着日后去兰陵偷莲藕排骨汤,逗得师姐一边哭一边笑。 “好师姐,快教教我,怎么做到哭也能这么好看呢?”魏无羡像是真的很好奇的样子,被她刮了一下鼻尖。 江厌离语重心长道:“希望阿羡永远笑得无忧无虑,无忧冬寒夏暑。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师姐。”魏无羡赖赖地叫了一句,没有看到蓝忘机默默拱手,拜至额前。只见师姐好不容易笑开了,赶紧继续哄道:“师姐也别哭了,要是金子轩敢欺负你,我就拔光他的孔雀毛。” 江厌离笑着道:“原来阿羡还是一只厉害的小老虎。” “那是,对付只孔雀绰绰有余。”魏无羡毫不掩饰骄傲道。 好不容易哄高兴了,一路将人送回去。推开门便见身穿金星雪浪牡丹纹的金子轩负手站在月光之下。 魏无羡的笑脸瞬间垮了,小声道:“装什么样子,就是这幅臭皮囊勾引得师姐。”不大不小得嘟囔声正好被一旁跟随的蓝忘机捕捉,拍了拍魏无羡的肩膀点了一下头。 魏无羡了然,假笑道:“夜黑风高,来抢人啊金公子。” 金子轩径直走来,拉住江厌离的手道:“听说你整日在哭,看到我可有好些了?” 江厌离害羞地点点头,魏无羡抱臂旁观道:“也不知道害我师姐整日哭的罪魁祸首是谁。” “你,算了,不予你计较。”金子轩用肩膀撞开他,扶着江厌离往屋里走。 魏无羡被冷不丁一撞,踉跄了一下被身后之人扶了一把,追上去,横在前面道:“好大的口气,夜闯莲花坞的是谁呀,轮得到你计较么,还没成亲进什么屋。” 金子轩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他,准备带江厌离离开,魏无羡按住他的肩膀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金子轩按住肩头的胳膊旋身擒拿,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拳脚相向。江厌离上前劝阻已经打红眼了的二人,不仅劝不住还被伤着了。 蓝忘机按住腰间躁动的避尘,赶忙将她带离。还未得到喘息,金子轩腰间一闪,岁华宝剑出鞘,映着月光,剑柄闪着金光,剑身泛着白色光芒,直奔蓝忘机而去。 蓝忘机旋身躲避,好在岁华只将二人隔开便再无异动。江厌离试探地握住剑柄,似乎瞬间安抚住了岁华。 而一旁与魏无羡扭打在一起的金子轩,却破口道:“含光君,你什么意思?” 江厌离转头一看,避尘不知何时也脱离了剑鞘,剑尖直指金子轩,抵在颈间,稍动便可见血。 蓝忘机险些被伤,魏无羡心头一急,有了避尘助力,一下将他制服。虽也有些惊讶,但立刻反应,道:“怎么不说是岁华先动的手。” “岁华只是保护江姑娘,又没伤到含光君。”金子轩不服气道。 “要不是你指使岁华,它怎么会攻击蓝湛。”魏无羡又将钳制的力道加了一分道。 金子轩咬着牙,忍着痛,喊道:“我心系江姑娘,岁华感知到而已。” 魏无羡分神看了一眼被江厌离握在手中的岁华,又看了一眼与他并肩作战的避尘。 避尘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出如此奇怪的举动了,套用金子轩的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蓝忘机心系他,而避尘感知到了,所以那日桥下险遇怨灵,今日与金子轩大打出手,避尘才会来保护他? 魏无羡忽而松了力道,安抚住避尘,果然一到他手中就安静多了。而在看蓝忘机的表情同那日桥下差不多,有些羞赧不敢看他。 魏无羡提着避尘向他走去,心中忽然开始琢磨蓝忘机也喜欢他的可能性。 第一步,蓝忘机很早就开始为他偷偷抚琴。 第二步,他说喜欢蓝二公子想要成亲,便真的与蓝忘机结成道侣。 第三步,蓝忘机知道温宁还活着,却帮着隐瞒。 第四步,醉酒时抱抱亲亲能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 第五步,辞行时,蓝忘机颇有些霸道挽留他的举动。 第六步,随便,蓝忘机若不注入灵力试探,随便便没有机会回应。 第七步,避尘。 短短七步,便已至面前,将避尘收回剑鞘,又靠近了半步。怕临门一脚又怂,不再过多细想,蜷紧手指,孤注一掷道:“蓝湛,我喜欢你。” 一旁一直看他不顺眼的金子轩不屑地说了什么,带江厌离逃也似的出了院子。魏无羡想追却也无暇顾及,抓住他的衣袖,怕蓝忘机也跑了,赶紧又补了一句:“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蓝忘机的胸腔起伏很大,面上却看不出来,道:“嗯。” “因为随便?” 蓝忘机眉目柔和地应道:“嗯。” “那你……还对我这么好,又不想我走,是不是也……”“喜欢”二字在心里已经非常确认,但要说出口时还是紧张的要命。 “心悦你。”蓝忘机静静接道。 心被瞬间触动,瞳孔微缩,双眼微瞠,手自然地抬起挂在对方的腰带上,只想寻求一个支撑。 蓝忘机将那只手托在掌心,指腹蹭了蹭手背,认真地看着他。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只想狠狠地抱住甚至是亲吻,不想破坏气氛。慢慢贴上环住蓝忘机的腰,抱紧道:“早说啊。” 这一刻二人才真正拥有了对方道侣的身份,蓝忘机紧紧将他按在怀里,拥抱到有些窒息。 蓝忘机在耳旁道:“莫要再提离开,可好?” 魏无羡一怔,手下默默安抚了一番,想要离开的前提是蓝忘机不喜欢他,可现在既然两情相悦,那他肯定死皮赖脸也要做狗皮膏药,整天贴在蓝二公子身上。 蓝忘机不知他心中所想,以为他不说话是还想离开,更加用力地抱着,埋在肩头。 眼下好像变成是蓝二公子更加“死皮赖脸”,有了这个认知,他笑着也用力搂紧,道:“我魏无羡从此就是蓝二公子身上的狗皮膏药,扯都扯不下来。” 一声浅笑传入耳中,抱着他的手臂也放心地松了力道。魏无羡心道“有用”,借机狂给他塞定心丸道:“蓝湛,你不是总想知道那夜发生什么了么。” “嗯。” 双臂环绕在蓝忘机的脖颈上,坏笑道:“那就快回屋吧,我把全套的重现给你看。” 蓝忘机偏头似是不解,为什么非要回去才可以。魏无羡憋着坏也不解释,轻啄了一下薄唇,拉着耳尖通红的人往回走。 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家端庄得体的小媳妇,抛媚眼调戏道:“人生得意事,洞房花烛时。” 第22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② 二人初经人事,对方又是心心念念许久的人,折腾到天色肚白才稍稍歇息。 已经是新的一天,今日是江家大小姐出嫁的日子,魏无羡再三嘱咐折腾了他一夜的人一定要按时叫醒他,才放心地窝在怀里睡了过去。 江氏嫁女,十里红妆,云梦上下,喜如年节,纵然弟子众多也忙得团团转。红娘准时为江厌离装扮,朱衣似火,牡丹华贵,红唇娇艳,肤白如雪。眉间花钿,赤色牡丹勾勒金边,称托得新娘娇美可人。 装扮完毕,被前呼后拥地带到父母面前拜别,虞夫人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只是拉着女儿舍不得松手。吉时的锣声响过三巡,已是不得再拖。在父母的陪同下,送出了门。 魏无羡来得晚,拖着酸疼的身子紧跑了两步,在上轿前叫住道:“师姐!我来晚了。” 江澄一把揪他过来,怒道:“今天什么日子你还睡懒觉,阿姐问了你一早上。” 紧随其后的蓝忘机用避尘将江澄的手挑开,默默站在身后不发一声。 他与这个蓝氏的二公子并不相熟,两人草草行礼。江厌离见状,捂嘴笑道:“我们阿羡今天已经算是起得早了。” “师姐,你今天真漂亮。”魏无羡不吝啬夸赞道。 “哼,阿姐哪天不漂亮。”江澄一旁嘟囔道。 魏无羡撞了他一下,自己反倒揉了揉腰,道:“今天尤其漂亮,真是便宜金子轩了。” 蓝忘机轻轻揽着他靠在身上,一沾蓝忘机,他整个人顿时没了正形,脑袋倒在肩头,双臂也松松地环住腰,对江厌离道:“师姐,快上轿吧,我和江澄送你。” 她点点头,再次拜别了父母,转身被金子轩扶上了花轿。 “蓝湛,我们同骑吧。”在师姐面前逞强,转头就揉着腰示弱道。 偏生蓝忘机吃他这套,应道:“好。” 蓝氏重礼,哪有两个男子在送亲队伍里同乘一匹马的。江澄跟在二人身后,眼看着蓝忘机在马鞍上放了软垫,将人抱上马之后飞身坐在后面牵着缰绳。 魏无羡倒是坐得舒服,靠着蓝忘机没走多远就打起盹来。江澄见状不屑地哼了一声,被蓝忘机看了一眼,才收回打量的目光道:“素闻含光君为蓝氏楷模,如今一见此言有虚。” 蓝忘机目光平视前方,一点都没有要理会的意思。而身前闭目养神的人忽然道:“江澄,你今天吃炮仗了?” “被你听见了又怎样,实话实说而已。”江澄不屑道。 魏无羡“呵”了一声,道:“那是你眼光不好,关蓝湛什么事。” “你!” 蓝忘机踢了一脚马鞍,马儿飞快地跑了两步,道:“好生休息。” 魏无羡侧头亲了一口,道:“他就是说话直了点,你别放在心上,没恶意的。” “嗯。” “这就对了。”魏无羡趁机又占了一下便宜“他呀,是自己形单影只就看我不顺眼。” “魏无羡!你说谁形单影只。” 魏无羡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躺回蓝忘机的怀里,小声道:“蓝湛,别让他追上来,我闭会儿眼睛,等到了兰陵还有个金子轩要应付呢。” 蓝忘机“嗯”了一声继续道:“如今金公子已是江姑娘夫婿,莫要再胡闹。” 魏无羡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闹一场拍拍屁股回姑苏了,师姐还要在兰陵待一辈子。天仙般的师姐配他,真是浪费。” 蓝忘机道:“是否良配,扪心自知。” 魏无羡盯着说这话的他,忽而笑了,道:“怎么听着蓝二公子是话里有话呀。” 在世人眼里家世出身,名声品性魏无羡都配不上蓝忘机,可是否相配,只有自己知道。 “你知。” 魏无羡嗤嗤地笑了,似是妥协道:“家有良配,苦心劝说,为夫哪有不听之理?” 指尖划过腰肌,蓝忘机难得微微挑眉,似是问道:“谁是夫?” 魏无羡开怀大笑躲闪着,引来众人纷纷侧目,抓住后腰的手,握在手中,仰头倚着肩膀,蹭了蹭脖颈道:“道侣之间怎么能在称呼上斤斤计较呢。” 被像个小动物一样的魏无羡蹭来蹭去,毫无遮掩地表达着亲昵,让蓝忘机一时心猿意马。收紧执缰绳得手臂,踢了一下马镫,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下,马儿小跑着出了送亲的队伍,待到稍稍落后了一些,勒紧缰绳停下,急切地掰过魏无羡的下颌吻了上去。 魏无羡侧仰着头,吻着吻着又笑了起来,道:“蓝二公子白日宣淫。” 腰窝又被掐了一下,登时挺直,磕碰到唇齿,不可避免地破皮流血。 魏无羡捂着嘴,假意委屈道:“掐我的是你,怎么倒霉的是我。” “我看看。”蓝忘机关切地拿开阻碍视线的手还没看清,魏无羡就直接吻了上去,仗着自己唇上有伤,蓝忘机不敢欺负转客为主。 热吻按照魏无羡的步调有条不紊地交换着呼吸和津ye,血腥味在口中肆意弥漫,唇瓣的破口被软舌反复舔舐,有些疼也有些痒。 魏无羡轻轻推了一下,蓝忘机立刻会意松开。 下唇的正中被磕破,抿嘴也遮掩不住。蓝忘机皱了皱眉,掰开下颌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受伤,却听魏无羡道:“里面就不用看了吧,刚才不是都检查过了么。” 见蓝忘机不解看他,坏笑着伸了伸舌头道:“各个地方,蓝二公子都细、细、查过了,还不放心?” 蓝忘机松了抚在下颌上的手,耳根红红地嘱咐道:“近期莫要吃辛辣热烫之物。” “啊?”魏无羡瞬间悲鸣,舔干净唇上的血,可怜兮兮道:“好蓝湛,吃饭会不香的。” “三日。” “一顿。”魏无羡讨价还价道。 “……两日。”蓝忘机退让道。 “好蓝湛,就是破了个皮儿,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养两天吧,再说了到了兰陵还要吃师姐的喜酒,免不了要胡吃海塞几顿的。”他说完,见蓝忘机不解地偏了偏头,似是不理解为何要胡吃海塞,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金家穷讲究得很,厨子都是御厨出身,吹嘘能做天下菜,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莫逞一时之气,身体要紧。”蓝忘机宠溺道。 魏无羡扑闪着大眼睛,卖乖偷揶道:“我不光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蓝二公子呀。只有白天吃得饱饱的,晚上才有精神喂某人,省得体力不济,被小郎君榨干了,可不是身体要紧?” 一句担心吃坏身体的话,听到魏无羡耳朵里就变了味儿,再经他嘴一说就更是另一个意思了。 蓝忘机踢了一下马鞍,马儿颠颠儿小跑,颠腾得某人浑身骨头嘎巴嘎巴的,托着腰哎呦道:“慢点,颠散架了,你可就没有夫君了!” 眼看着送亲的大部队越走越远,既要顾及着怀里人身体不适,又要赶上送亲,一时让蓝忘机有些为难。 “御剑如何?”蓝忘机问道。 魏无羡闻言眼睛一亮,又瞬间暗了下去,道:“你见过谁家送亲御剑?还是别了,这么多人看着,咱们前脚御剑,后脚就有人说闲话,对你影响不好。” “何必在意。”蓝忘机心疼道。 “是,以前是没什么好在意的,大不了谁嚼舌根就打一顿,打到哑巴为止。可现在不一样了,好歹也是有名有实的正经道侣。知道你心疼我,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别人看的可都是你含光君。”魏无羡说着食指挑起他的下颌“怎么能叫我的人被指指点点,受委屈呢,你说是不是?” “是。” 出乎意料,蓝忘机答得很快,但比话更快的还有避尘。蓝忘机横抱起他飞身御剑,望着吃惊的人,重复着他的话道:“如何能让你受委屈。” 魏无羡立刻反应过来,激动地抱着脑袋“啵”了一口,吹了一声口哨,地上的马儿嘶叫着跟跑了起来。 得便宜还卖乖的人,笑着道:“蓝湛呀蓝湛,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喜欢。”搂紧蓝忘机的脖颈,余光瞄着马儿,心里甜到压不住嘴角,吹哨也漏风。瞄了一下不远处的队伍,又道:“有唢呐铜锣遮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赶上,跟在队尾。” “嗯。”蓝忘机应道。 魏无羡很喜欢看他全心全意护着自己的样子,若是还能逗得他说两句情话,绝对是意外收获。其实之所以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意什么,无所谓什么。 想到这儿,魏无羡稍稍清醒了一下被幸福冲晕的头脑,仰头道:“蓝湛。” “嗯?” “昨天净顾着将你占为己有,好些话都没说。”魏无羡道。 “嗯,你说。”蓝忘机缓缓落在马鞍上,跟上队尾,把怀里人放在身前。 魏无羡倚着调整好姿势,望着碧蓝的天儿,仅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人生大事,本应该坐下来好好说,可我是个急性子,最近事儿又多,折腾来折腾去怕耽搁了。” “择日不如撞日。”蓝忘机接道。 “就是这个意思。我嘛,身边就一个温宁,一直拿他当好兄弟,他也什么都听我的,所以我做主习惯了,他也跟习惯了,就算你现在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估计也答不上来。之前本来说好一起回乱葬岗的,可我现在抱得美人归,醉在温柔乡,也算爽约了。” 诚恳的话中充满了歉意,蓝忘机想了想道:“无论做何打算,你都可承诺他,在彩衣镇附近,掩人耳目处会为他设有安身之所。” 温宁身份特殊,要选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不容易,银子是一方面,不易被人察觉更难。 魏无羡深知其中不易,坦言道:“诱惑力挺大,不过我觉得温宁不会接受,他最不喜欢麻烦别人。” 他这么一说,蓝忘机就明白了,不仅温宁怕麻烦别人,就连魏无羡也怕给他添麻烦,于是答道:“是对他的赔礼。” “嗯?”魏无羡一时没反应过来,慢慢才琢磨过味儿来,道:“你是说作为我爽约的赔礼?” “嗯。” 见他答得坚决,魏无羡也是颇为心动的,因为他知道一个人在飘摇无依,沉浮于世时一个安身之所的意义。 “那……选什么地方我们一起找,看好了带他去瞧瞧。即便将来他不要也给留着,总之是个心意。”魏无羡接纳道。 “好。” 对温宁的安顿,魏无羡颇为满意,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接着道:“那咱们呢,将来有什么打算?” “朝朝暮暮,相守相随。”蓝忘机认真道。 魏无羡痴痴地望着他,想到最初蓝氏送来的合婚庚帖上的誓言。那时候连聘礼也没心思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唯独认真看了看庚贴里的酸词儿,什么两姓联姻,一堂缔约之类的,倒是与蓝忘机说得如出一辙。 “噗嗤”一声笑道:“想不到含光君说起情话也是这般严肃表情,反正你这辈子躲不开我了,自然是朝暮相随,长相厮守。哎,蓝二公子,就没想着要个小的玩玩?” 蓝忘机的目光下移至他的肚子,魏无羡赶紧遮住道:“想什么呢,我一个大男人,天生旱地,再多耕耘也不会开花结果的。” 蓝忘机似是浅笑道:“既如此,便不做他想。” 魏无羡小小地遗憾了一下,也没觉得多对不起他,反正决定在一起,无后的事儿几乎是肯定的。但难得见蓝忘机反过来打趣他,来了劲儿,道:“我看你家小思追就不错,你对他也挺照顾,不如拐来当儿子?” 眉眼间的笑意失了几分,蓝忘机道:“顺其自然。” 细微的情绪变化,魏无羡越来越能清晰地感知到,本就是开玩笑,止不住地点头道:“是是是,含光君提点的是,顺其自然,勉强不来。” 男子之间结为连理本应会遇到许多阻力,但都被之前稀里糊涂得解决了。一起住了好几个月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只有越发的依赖和习惯。再说开这两个问题,一时还想不到别的。 “我要说的差不多了,蓝湛,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魏无羡道。 “并无。” 魏无羡好奇道:“什么都没有吗?” “余生,有你足矣。” 六字值千金,他忽然自恋地想到,当初蓝忘机明知他的心意却为什么迟迟没有表明,也许就是在等他下定决心。所以在此之前,一字一句透露心意的话都没有表达,也是瞎了才看不出蓝忘机对他和别人的不同。回头看来,当初在苗镇说是做戏,未免过于情真意切,但困在情字里的人无暇顾及,或者说压根不敢细想,且怂且瞎。 要不是避尘……恐怕过些日子就要回乱葬岗种地卖萝卜土豆,对着月亮思慕郎君,估计卖土豆萝卜的钱都不够看相思病的。后知后觉的魏无羡忽然一身冷汗,颇有失而复得的几分意思,亦直起身认真拱手道:“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时而遮住太阳的云朵被风吹散,映得二人满面春风,蓝忘机将他接回怀里继续倚着,一手拽着缰绳,疼惜地吻住发顶。 魏无羡道:“要不,再拜一次堂,就咱俩?”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可当下的魏无羡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俩人私下再拜时,仍旧被安排的极为隆重,便是后话了。 ——兰陵金氏—— 金陵台上,众宾客早已翘首以待,有说有笑地看着迎亲队伍缓步登上。 蓝曦臣亦是上前几步,寻找熟悉的身影。平日里不怎么骑马,身体又不适的人,就算马儿再慢,一路颠簸到兰陵骨头架子也散了,下了马也依旧往蓝忘机怀里钻。一步步相携至蓝曦臣面前行礼,各种亲昵动作,就连下唇上的伤也被自家眼尖的兄长看在眼里。 蓝曦臣唇角挂笑道:“夏日燥热,容易上火,无羡可食些凉瓜。” “前几日在莲花坞没少吃莲子,不是最降火的吗?”魏无羡疑惑道。 自家兄长说得含蓄,但蓝忘机听懂了,揽住还在琢磨的人,耳根略红道:“是,忘机谨记。” 蓝曦臣欣慰道:“一路辛苦,蓝氏的客室在东边,先去休息吧。” 蓝忘机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蓝曦臣又道:“有位公子找无羡,我见他眼神躲闪,似是不宜抛头露面,便也安置在客室,无羡去见见?” 如今还能有谁在这节骨眼找他,自然是温宁。在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温宁在蓝氏客室被发现,怎么都是说不清的。 魏无羡赶忙道:“给泽芜君添麻烦了。” “自家人何必客套,快去吧。” 穿过人群,魏无羡压低嗓音道:“之前让温宁买贺礼,也不知道买的什么。你眼光好,一会儿给参谋参谋,不合适我们再溜到镇子上看看。” “嗯。” 进了东院,里面有几个站岗的小弟子,魏无羡笑着问了一下安排得哪间便马不停得进去了。 屋内没有开窗掌灯昏暗得很,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魏无羡只好小声地叫着“温宁”,内室忽然有了动静,便朝里面走,正赶上温宁从床底下爬出来,黑发遮住脸,活像个凶尸恶鬼来索命的场景。 魏无羡哈哈大笑,道:“怎么躲在床下,弄得一身土。” “公、公子,温宁怕给泽芜君添麻烦。”温宁不好意思道。 魏无羡笑着应道:“对,你想的很周全,不过你这幅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灰头土脸的,比在乱葬岗还要糟糕。” “我……我。”温宁语塞,捯饬了一下头发,拍了拍土。 “好啦,不打趣你了,买了什么?”魏无羡问道。 温宁看了一眼蓝忘机,魏无羡了然道:“蓝湛都能听。” 温宁道:“公子,店主见我脸生,不肯赊账,可便宜的看着又配不上江姑娘,所以……” “你看上什么东西了?”魏无羡问道。 “黄玉金钗。” 魏无羡摇摇/头,道:“师姐嫁给金子轩,恐怕金银翡翠多到眼花,定然不会缺我送得金钗。这样吧,之前的银子你留着,去买些竹篾、浆糊,丝线,下山小心些。”话音刚落,一旁的蓝忘机又递到手上一锭银子,魏无羡掂了掂重量,心想真是阔绰,转交到温宁手上,又对蓝忘机道:“蓝湛,你跟金氏要些薄纸和灯油,纸最好是耐热又耐潮的。” “嗯。”蓝忘机应道。 “公子,现做恐怕来不及。”温宁道。 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仓促了些,但咱们有三个人,戌时之前能做多少是多少。” 温宁瞬时来了精神,使命感满满道:“是,公子。” 第23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② 人手都派去凑东西了,魏无羡也没闲着,在金陵台的石碣上跑来跑去测风向。等再回东院,蓝忘机正低头研墨,纸笔放在一旁。 他快步上前,亲了一口贤内助,展开薄纸对着光,纸质绵韧,手感润柔,纸面平整,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松香,一看就是上等货,可一想到是金氏的东西,到嘴边的夸赞就变了味儿,道:“还真是讲究。” 蓝忘机没接话,将毛笔递给他,问道:“可想好如何下笔?” 魏无羡在他的注视下笑着沾墨落笔,一番勾勒渐出少女形态,道:“我准备按年龄画师姐的小像,也让金子轩长长见识,我师姐可是从小美到大的,和之前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可不一样。” 说话间,一副少女在树下赏月的画就画好了,魏无羡指着树道:“我怕狗,小时候听见狗叫就爬树不肯下来,师姐就陪着我,我叫她回去她却说月亮好看。当时太小,也怕自己待在树上,听她这么说,傻不拉几的还挺高兴,最后害师姐生病吃了好几天药。” 蓝忘机仔细看了一眼,树上并未勾勒人影,可见他手上还是有分寸的,就算嘴上再怎么不待见金子轩,送出去的新婚贺礼,一笔一划也是用心考虑过的。 魏无羡又拽来一张铺好镇纸,提笔又画,是一副夏日采莲之景,图中少女撑一叶扁舟,戏水采莲。 晾了晾墨迹,转头可怜巴巴道:“师姐做的莲藕排骨汤,今后再难吃到了。” “我试试。”蓝忘机低头认真道。 “真的吗?”魏无羡瞬时扔了画,颇有点有奶便是娘的感觉,转身抱住蓝忘机道:“那我们到时候回莲花坞采莲藕,再买点排骨,还有什么来着,玉米,还有玉米。” “嗯。” “哎呀,说得我现在就想吃了。”魏无羡埋进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咬了一下侧颈,又笑称赞道:“人间美味。” 气氛正好,还想补个深吻,奈何温宁回来了。魏某人假公济私道:“温宁,你家公子到嘴的肉没吃到。” 温宁抱着竹篾,用脚关上门一脸懵,求助性地望向含光君,可含光君又转过身背对着,只好自己琢磨了一下自家公子的意思,道:“是温宁回来的不是时候吗?” 魏无羡瞄了一眼一旁耳根更红的某人,对温宁道:“开玩笑的,就等你回来扎天灯呢,你看都画好两幅了。” 三个人一起干活,魏无羡就收敛许多了,心无旁骛地画得飞快,画中少女也渐渐长成窈窕淑女,端庄娴雅。 外面的弟子通报了两遍,成亲礼就要开始了。魏无羡极其不愿意地在最后一个天灯上勾勒了两个人的身影,并写了祝福的词。 成亲礼的路数都差不多,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就成别人家的了。金氏借了瞭望台的烟火庆祝,魏无羡也没怎么看,托人给江厌离送了信儿。 天灯在烟火之后多少有些拿不出手,但谁让他穷,弄不起大场面,魏无羡吃着酒席味同嚼蜡,要不是蓝忘机看着,早就冲上去灌酒了。 算着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魏无羡拉着自家人往金陵台下跑。待到江厌离一现身,魏无羡便点起一盏,配合着风,送至金陵台顶时,正好看到。 慢慢地推杯换盏的人也注意到外面的莹莹烛火,纷纷举着杯子凑热闹,但不是最佳观看点,看不清灯上的画。江厌离靠在金子轩身边,止不住地用手帕沾泪。 金子轩揽住她宽慰了几句,心里正大骂魏无羡,就看到一盏天灯徐徐地飘到眼前,上面画着他和江厌离。 他怔怔地伸手抓住,仔细看了看,画中一人眉间一点,腰佩岁华确实是自己。那个最反对他们成亲的人画了两人的小像并提有“百年好合”四字,忽然觉得那厮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金子轩将天灯托起放飞,对左右吩咐道:“这盏要放得最高,不落不灭。” 一旁的家丁领了令,带着一队人护着。 “百年好合”是最后一盏灯,是魏无羡的祝福,也算是对金子轩的主动示好。他自下而上看着金子轩的一举一动,待到“百年好合”再次放飞,转头对蓝忘机道:“早点准备就好了,十多盏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蓝忘机拢起他被风吹乱的发,道:“心意最重要。” 金陵台下四周无人,魏无羡也没那么多顾及,扑了过去。蓝忘机抱着他转了个身,望着街市的方向,浅眸中逐渐映起星星点点的烛光,待到眼眸中满是红光,他拍了拍埋在颈间的魏无羡,道:“你看。” 魏无羡疑惑地扭头,整个街市数以千计的天灯正徐徐升起,悠然宁静,比起方才瞬间即逝的烟火,更加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哪、哪来那么多?”魏无羡明知却仍旧笑着问道。 “可够?”蓝忘机依旧表情淡淡道。 “够,当然够,这可比他金子轩噼里啪啦放花多。”魏无羡拉着他一边高兴得蹦一边止不住的亲,又想亲又想看“到时候肯定会有人问,那个在金氏成亲礼放灯的是谁呀?”魏无羡学着另一个人的口吻道:“你不知道吗?夷陵老祖魏无羡啊,那可真是抢了金公子的风头呢哈哈哈哈哈哈。” 蓝忘机被他一人分饰两角给逗笑了,刮了一下鼻尖,问道:“可还有遗憾?” 遗憾?刚刚是有,但一整个街市的天灯放飞之后就没有了。 “我当然没遗憾,就是不知道金公子现在有没有。”魏无羡坏笑着,拉着蓝忘机往金陵台上走“走走走,快去看看我们云梦女婿拉脸没。” 可金陵台上围满了人,想挤到金子轩身边没那么容易。女眷们各个都在打听是哪家公子如此浪漫,出手阔气。 魏无羡挤进人堆,听了几耳朵,便小声明知故问道:“是呀,是谁家公子浪漫又阔气呢?”见蓝忘机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又贴到耳边道:“哎呀,不正是我心尖上的人嘛,有这么多漂亮姐姐惦记,可要看紧了才是。” 为防止周围人挤到他,蓝忘机用力拦腰搂了一下,将人勾到身边,问道:“如何看紧?” “蓝二公子想怎么看紧?”魏无羡又把问题踢回去道。 “藏起来。” 魏无羡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吃惊状道:“蓝二公子占有欲这么强啊,魏某人输了输了。” “…吓到你了?”蓝忘机道。 魏无羡勾住他的脖颈,又道:“我看藏静室就不错,再拿个铁链子在脚腕上一栓,往床上一扔,你说好不好?” “……胡闹。”蓝忘机躲避眼神道。 魏无羡追着偷揶道:“嘴上说胡闹,耳朵红什么,难道说……蓝二公子在心里偷偷地想象过……唔……唔。” 一只手虽捂住了喋喋不休的嘴,露在外面笑弯的眼似乎还在质问他是不是偷偷想象过禁宠的模样。索性两只手一个捂嘴,一个捂眼睛,并道:“藏起来。” 挡住脸就算藏起来,这种方式未免太小孩子过家家。但魏无羡乐意配合,唔呜了一会儿,便盲人摸象似得在对方身上四处乱摸。 蓝忘机慌忙撤了手,守住前胸阵地。论耍流氓,大概还是魏某人技高一筹。 魏无羡勾勾手指,神秘道:“想不想知道怎么让我心甘情愿地被你藏在静室?” 蓝忘机被他的话吸引,眼神充满求知。魏无羡见状嘴角噙着坏笑,手把手教道:“做到下不来床,爬不出去不就行了。” 得,还是禁宠那套。 第二日一早,魏无羡就跟着蓝氏回了姑苏,一路上蓝曦臣简单说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多涉及蓝氏内务,魏无羡自觉地没插话。 正事说得差不多,蓝曦臣面露忧色,道:“还有一事,前日叔父回来了。” 见蓝忘机听闻此事,表情也跟蓝曦臣似得非常凝重,魏无羡忍不住问道:“那个……回来怎么了?” “无羡有所不知,叔父本不该这么快回来,怕是……”蓝曦臣隐去后面的话,看着自家弟弟“怕是为成亲一事,一回来就去了祠堂,直到我出发去兰陵也没有出来。” “嗯,多谢兄长告知,忘机自会小心应对。但若有万一,还请兄长先行照看……” “我明白。”蓝曦臣没等说完便接道。 “嗯。” 听着蓝氏双璧的你一言我一语,有点像考试前透题的感觉。魏无羡虽然没明白他们担心什么,但却明白蓝忘机拜托兄长先行照看自己。 ——云深不知处—— 俩人前脚进了静室,后脚就有弟子来请蓝忘机,衣服也来不及换一件就跟着走了。一路回来,魏无羡是真的渴了,连喝了好几杯水,一抹嘴,摸了个甜瓜揣在怀里也出了静室。 之前成亲的时候去过一次祠堂,还有个大概印象,只是蓝氏太大,布局又差不多,一绕未免有些转向。只能用老办法,跳到半空中,翻了几个墙,又窜上屋顶,对着屋檐下的匾额确认了好几遍是“祠堂”俩字才慢慢靠近。 屋内隐约跪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蓝忘机,而另一个大概是蓝曦臣,二人被一长者情绪高亢地训斥着,偶尔传到耳朵几句“忤逆不孝”、“结交奸佞”、“欺瞒尊长”等等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词儿。 能如此训斥姑苏双壁之人肯定是他们口中的叔父,而他回来的原因听蓝曦臣说是为着成亲一事,说到成亲,蓝氏唯一一个成亲的不就是蓝忘机吗? 难道说这位叔父大人不知道?不然怎么会连蓝氏宗主都一起挨训。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成亲一直是由蓝氏宗主出面,好像确实没见过那位叔父。但现在生米煮成熟饭,就算这位叔父再怎么不喜欢他,八成也拗不过蓝忘机,怎么骂也没用了。 想到这儿,他忽然有种颇为自恋的预感,需要找个时机好好问问泽芜君,是的,不是一抿嘴便缄口不言的弟弟,而是那个笑如和煦春风的哥哥。 起码能问出点什么。 左右现在贸然靠近被发现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魏无羡观察了一会儿便一路小跑着溜回了静室。 时机很快便来了,晚膳时分蓝忘机还没回来,有些饥肠辘辘的人出门随便拐了个弟子拖进静室,仔细盘问了一下祠堂有没有什么动静。那小弟子一个劲儿地摇/头,也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没动静的意思,总之啥也没问出来。 魏无羡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走吧”,谁料小弟子却问道:“前辈,您饿了吗?” 饿了吗?把“吗”字去了,但他不能这么说,吃饭这种人生大事,当然要被拿去当做理由见一见蓝忘机! 于是饿了也依旧人精似得前辈,笑着回道:“小朋友,帮前辈一个忙呀。” 魏无羡拎着食盒,人模狗样地一步步向祠堂走去,临到门口,还是免不了原形毕露,跳上院墙瞭望观察一番。那个转腰子训人的长者已经不在了,只有一跪一站两个身影,说好的兄弟义气,怎么就只有一个人跪着。 疑惑中翻进院,将食盒藏在角落,轻手轻脚靠近。 蓝曦臣道:“叔父在气头上,难免说话重了些。等过些日子,与叔父再说说。” “若现在退出祠堂,叔父便不知忘机决心。”蓝忘机的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沉静得仿佛一潭死水。 蓝曦臣道:“现在不退一步,便是在逼他。” “兄长,忘机已退无可退。” 蓝曦臣转向他,余光里忽然多了一个人,偏头去看。魏无羡赶紧用食指抵住唇摇摇/头。 蓝曦臣顿了一下继续道:“忘机一心护魏公子,莫不与他商量一番。” “……”挺拔的身形微微松动,腰板似是懈了些劲儿。 蓝曦臣看在眼里,又道:“魏公子最讨人喜欢,若与叔父好好说,定能接受的。” “……” 自家弟弟仍不说话,蓝曦臣瞧了瞧日头,轻描淡写道:“现已近未时末,想必魏公子也饿了吧。” “……”蓝忘机盯着祖宗牌位抿了抿薄唇,恭恭敬敬地叩首,道:“忘机去去便回。” 眼见着他一步步为自己妥协,魏无羡实在忍不住“噗”得笑了,就连蓝曦臣也忍不住跟着笑。 蓝忘机闻声转身,正赶上魏无羡一步迈进祠堂,在身边蹲下,道:“蓝二公子为一顿饭妥协,不值不值。” “你怎么来了?”蓝忘机反问道。 “我来很奇怪吗?”魏无羡看看蓝忘机,又看看蓝曦臣,只有后者摇了摇/头“人家泽芜君巴不得我赶紧来呢。” “无羡说的是。”蓝曦臣附和道。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魏无羡得了理,更加来了劲儿,对蓝忘机道:“还要跪多久?晚上回来暖床不?赶得上在明天之前多在旱地上耕耘几次不?”有了经验的某人机智地躲过欲捂住嘴的手,抓在手心里,更加靠近道:“刚出来的时候发现云层特别厚,今夜必定下雨,雷肯定也特别响,正好你不是就喜欢听我叫……唔。” 先礼后兵,先手后禁言术。 蓝忘机红着耳根,连看都不敢看自家兄长,拽着人出了祠堂,才道:“祠堂重地。” 魏无羡呜呜着指了指嘴,不过一瞬就解了。 自由的嘴又开始叭叭道:“我又不是不认字,怎么会连蓝氏祠堂几个字都不认识,不过是觉得你这会儿也该饿了,逗你出来吃吃饭。” 顺着他指的方向,蓝忘机确实看到一个食盒,心下一软,走过去将食盒拿在手里。 魏无羡对蓝曦臣道:“泽芜君一起吧。” 第24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② 山泉旁,凉亭内,偶有水珠飞溅,清风吹拂,花香袭人,是夏日里纳凉圣地。 三人围坐石桌,安静得用了顿晚膳。 蓝曦臣放下筷子道:“忘机,今日是思追闭门思过最后一日,不去看看?” 蓝忘机垂眸默默食完口中之物,似是在抉择是否要去。 蓝曦臣又道:“自来云深不知处还从未受罚,想来孩子心里不好受。” 魏无羡叼着筷子,眼神在姑苏双壁之间徘徊,心想那蓝思追真不是私生子?怎么被罚了泽芜君也惦记,还要含光君亲自去看,待遇真真不同。 又干扒拉两口米饭,腮帮子塞得满满的,盯着碗胡思乱想。连蓝忘机为他添菜就伸个碗,正眼也没抬。 蓝忘机没应声,蓝曦臣还在说着什么,像是一定要把人支走似得。魏无羡虽然有点喝醋,但反应再慢,也明白过来了,于是从怀里摸了块糖,递过去道:“本来是因为担心你我,才被罚的,不好伤了小朋友的心。” 蓝忘机接过饴糖,上面大红的喜字未揭,估摸是顺得喜糖,不禁为偷糖的小举动逗得展眉,应道:“好。” 泽芜君说半天没用,他一句话就好使,怎么不叫他尾巴翘上天。魏无羡放下筷子,挥挥手道:“静室等你。” “嗯。” 蓝思追从来都是个听话的孩子,此次擅作主张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但被罚就是被罚,没有道理与其他人不同,还需要含光君亲自去看。于是蓝忘机在门口站了会儿,径直向客室走去,敲过三声等在一旁。门开了一条缝,足够看清来人。 “含、含光君?” 里面不是别人,正是无处可去的温宁。温宁拉开门请人进来,同手同脚得带着往里走,拿起茶壶,对方示意不必,推了推果盘,对方也摇首拒绝。 缕缕被拒的温宁,僵着嘴角,迅速找话题道:“之前在兰陵人多,还没有正式谢过含光君。” 蓝忘机看着他,不知在说哪件事。温宁会意,立刻道:“多谢含光君收留阿苑,才过去几年变化真大,快认不出来了。” “不必,举手之劳。”蓝忘机回道。 “……”尴尬至此,也没他家公子那套能说会道的口才,只能略显笨拙得道:“含光君有事请说。” “魏婴的金丹……”蓝忘机开门见山道。 对方一下子显得有些紧张起来,道:“这……公子嘱咐过不能对别人提起,我……” 蓝忘机不急不恼,徐徐道:“下腹两寸,三指宽刀痕。” 腹下两寸是金丹,位置隐秘,又说得如此详细,非亲近之人不可知。 温宁不知所措得将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孤注一掷准备避而不言。 他的坚决,蓝忘机看在眼里,既不想说,便没什么可聊的,起身要走。 谁知温宁忽然道:“当初公子在乱葬岗被怨气缠身险些走火入魔时,含光君曾答应我,帮公子渡过难关。” 蓝忘机想了想,认道:“是。” 曾答应一个月,也就去了三、四次…… “可是含光君食言了,魏公子日日夜夜被怨气折磨,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险些熬不住。”温宁有些哽咽道。 “是,我食言了。”蓝忘机哑声道。 对方节节承认,温宁也表现得很平和,只是依旧不敢直视浅眸,质问道:“直至今日我都相信含光君是真想帮公子,可……为什么没来?” 他的质问小心翼翼,毕竟对方出于好心,答应给予帮助也不能太理所当然。 蓝忘机对上温宁毫无生气的眸子,淡淡道:“抱歉,与你无关。” “那与公子呢?与公子也毫无关系吗?”一想到魏无羡命悬一线之时自己的无助与无力,温宁忽然情绪波动,不死心得质问道:“公子总是为了别人,可他性命攸关的时候,又有谁帮他,是江公子么,不,他是围剿先锋。是含光君么?”温宁浑身充斥着怨气,略显狰狞得看着淡然之人,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是。”单音太短,稍纵即逝,蓝忘机缓了一口气,又补充道:“一直是。” 听了这话,温宁稍稍安心,因方才情绪激动,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踌躇了一瞬,索性抛开顾虑道:“江公子的金丹是公子的。” 再说回凉亭这边,蓝忘机走了,魏无羡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一抹嘴,道:“泽芜君把蓝湛支走,是有话说吗?” 蓝曦臣却道:“无羡这顿饭应不是白吃的,想来有话想问。” 魏无羡抱臂挑眉,点点头道:“泽芜君何不猜猜?” 蓝曦臣起身,背对着他,面对着山泉。他亦是亦步亦趋,站起身看着奔腾得山涧,像是连绵不绝的回忆奔涌而来。 “忘机九岁那年随我参加金氏席宴,因第二日正巧是家母祭日,沉着脸,也不抬头,一心就想着回去。周围满是世家子弟,同龄的孩子没有敢上前搭话的。”听到这儿,魏无羡不禁勾起唇角,不难想象一个板着脸的小大人。 “本以为这一趟忘机也没能结识些同龄的孩子,但不知为何,一个面生的孩子和金公子吵了起来,引来众人纷纷侧目。金氏自视牡丹为百花之首,那孩子却不知为何当场争辩道“玉兰清新淡雅,比那牡丹更惹人怜爱”,想来也是喜欢玉兰之人,才敢在金陵台为玉兰一辩。等我回过神时便看到忘机一直盯着那孩子看,我问他是否愿意同那位公子做朋友,那是忘机第一次没有摇头拒绝。” 魏无羡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耳熟,那个面生的孩子不就是他吗?而说到争吵,反正金子轩抬举什么他就会积极贬低什么,就是看不惯那高傲的姿态。 可不是像泽芜君所说,喜欢到为玉兰一辩。 魏无羡指着自己,羞愧道:“那个面生的孩子……大概是我吧,那时我刚被江叔叔带到云梦没多久。对花花草草不怎么了解,只是记得那日金子轩穿着绣有牡丹的金星雪浪袍大放厥词之时,我正巧看到一个小公子桌上摆着一株玉兰,和身穿素衣的小公子极配,所以我才……”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印象中的素衣好像是蓝氏校服,不过当时不认识,吵完架也就抛诸脑后。于是生生改口,问道:“小公子是蓝湛?” 蓝曦臣笑着道:“正是。玉兰、栀子等是母亲生前所培植的,只是那日去兰陵前玉兰开得正好,故而折了一株,想着忘机看了会高兴些,所以用净瓶摆在席案上。” “原来九岁的时候就见过蓝湛。”魏无羡低声嘟囔着,小公子的模样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还记得当时赏心悦目的感受,现在想来也许不是玉兰好看,而是小公子更引人入目。 “嗯。” “那怎么不见蓝湛找我玩?”魏无羡脱口问道。 “家中叔父对他寄予厚望,忘机的性子从小便是,在意与否都不表现出来。就连被母亲逗一下都是板着脸,丝毫看不出是喜欢的样子。”蓝曦臣道。 “泽芜君的意思是说蓝湛从小就喜欢我?”魏无羡问完才觉得脸烧得慌。 “那便只有忘机才知道。”蓝曦臣顿了顿,回忆道:“作为兄长,只知道他很在意你,就算后来掌罚不能随同赴宴,回来同他讲你时,也听得很认真。” 魏无羡听了心里自然美滋滋,可仔细琢磨却越来越糊涂,于是问道:“泽芜君,蓝湛之前要求娶的是师姐,可不是我。” 提到这事,蓝曦臣正过身,拱手致歉道:“关于这一点蓝某要先行向魏公子赔罪。”改称呼为公子,就知道事情不简单。魏无羡赶紧手忙脚乱地将人扶起,蓝曦臣继续道:“说来惭愧,这一切都是做兄长的一点私心。忘机也被蒙在鼓里,直至大婚当日,才知道一切,认为蓝氏诓骗了你,故而写了和离书负气而走一月有余。” 魏无羡还记得成亲当夜蓝忘机并没有回来,说是夜猎比较着急,一走便是一个月。而说到和离书,原来在大婚当夜就写好的。 “我记得,当时泽芜君还说若我想蓝湛了,他就快回来了。”魏无羡回忆着道“所以说泽芜君到底做什么了?” 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的蓝宗主在这个问题上,显得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才道:“蓝某有位义弟,与金氏颇有渊源。从他口中得知因金公子一直对江姑娘有误会,两人才被耽搁。就在蓝氏求亲前两个月,我那位义弟托人送来书信,称误会已解,金公子正求着金夫人提亲。”说到这儿,蓝曦臣顿了顿,对听得一脸懵的人笑了笑,继续道“书信中写明了江姑娘的心意,还简单说了你是如何维护她的。他劝我若是为忘机着想,可以一试。” “试什么?”魏无羡等不及问道。 蓝曦臣示意稍安勿躁,道:“他劝我为忘机向江氏求亲,不说明是谁,只提求亲,而且要赶在金氏之前。” 不说是谁,还要赶在金子轩之前,这一切的用意不言而喻。说明蓝忘机的心里一直都是他,魏无羡控制不住得哈哈笑了两声,接着道:“既求亲又不说明是谁,别人自然会认为对象是我师姐,他算准了我会为师姐不顾一切,就算是冒名顶替,无理取闹也会搅黄江蓝两家联姻。而且万一我没如他所愿得搅黄联姻,金子轩也不会袖手旁观。”他缓了一口气,继续道:“所以说蓝氏一开始就不想娶我师姐。”见蓝曦臣点点头,他又问道:“可万一我没有无理取闹得吵嚷着非要与蓝湛结为道侣呢,泽芜君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义弟的一番谋划?” “是,本就未曾妄想过更多,若是能引起魏公子的注意,对忘机也是好的。可是缘分一词不可小觑,魏公子竟阴错阳差得提议与忘机结为道侣。” 所以蓝氏的回复才会如此之快,几日便有了答复,生怕他会后悔似得,没多久就吹吹打打,把他娶进蓝氏了。而按蓝曦臣所说,蓝忘机之前并不知晓他是因为什么才嫁过来的,只是在成亲当夜才被告知,所以…… “蓝湛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骗他,我还……”还同床共枕,随意撩拨…… 魏无羡扶着额头,捏了捏眉心:“泽芜君,哦不,应该叫兄长,还有一事,也想请教兄长。”魏无羡整理好思绪,慎重问道:“蓝湛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犯错的弟子皆要受到惩罚,亲眷也不例外。他背上的伤是戒鞭所致,撤去灵力承受三十三鞭,养了许久才好。”蓝曦臣道。 魏无羡又心疼又不解道:“可我看别人犯错都是闭门思过,抄抄家规,跪跪祠堂。先不说蓝湛认真刻板的性子不可能违反家规,就单说用戒鞭打到三年下不来床也太狠了。” “无羡怎知是三年?”蓝曦臣问道。 “我……听别人说的。”魏无羡语塞道。 “思追?”蓝曦臣确认道。 魏无羡心里使劲儿跟小思追赔不是之后点了点头。 蓝曦臣像是松了口气,道:“此事鲜有人知,传出去对忘机也不好,故而有此一问,莫见怪。” 魏无羡揉了揉鼻子赶紧承认道:“不怪不怪,兄长大人也别怪小思追,他是真为蓝湛好的,是我套得话。”顿了顿,继续问道:“蓝湛是因为什么被罚?” “不是被罚,是自罚的。”见他不解,蓝曦臣负手远望,缓缓道:“忘机在乱葬岗打伤三十三位长辈,在规训石前跪着,三十三鞭受完,身后满是鲜血,却仍向山门方向而去,说是去赴约,但没走几步就倒下了。他醒来已经是几天后,我才知那日忘机要去乱葬岗救被怨气缠身的你。为让忘机宽心我背着叔父去过一次乱葬岗,却没找到人。” “我……”魏无羡听完,什么话也说不出,大脑懵然,甚至有些不相信,他与蓝忘机之前从未有过交集,就因为最初为玉兰争辩过就能让蓝忘机对他念念不忘,进而为他付出这么多? 蓝曦臣继续道:“我没能带回你平安无恙的消息,忘机更加心急,一病不起。我私下安排思追偶尔来跟他说话,效果却不怎么好。他甚至跟我说不让思追再来,该去认真练功,而不是在静室浪费时间。” “为什么是思追?”魏无羡疑惑道。 “思追是忘机从乱葬岗带回来的,无羡你……还不明白吗?”蓝曦臣点拨道。 耳边响起初见小家伙时,蓝忘机的话:“他叫蓝愿,蓝思追。” 蓝愿……阿愿……阿苑! 魏无羡不知该为蓝忘机的深情,还是为着阿苑还活着,总之表情有些复杂,笑着像哭,又确实在笑。 曾经在乱葬岗有多少次熬不住的时候想放弃,想着这世上没了自己也挺好,不光自己解脱,别人也能过安生日子。可……没想到还有个人,为自己奋不顾身。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话就算蓝忘机喝醉也不会说,因为听了心里会不好受,所以不会说,徒增忧愁。 这,就是蓝忘机。 “泽芜君,兄长,我着急见蓝湛,一刻也等不及了,改天再认真拜谢兄长告诉我这么多。” 见到蓝曦臣颔首,他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一桌子的碗筷盘子就摆在石案上,蓝曦臣笑着摇摇/头,逐个收回到食盒内,才发现在最下面还有一双碗筷,也就是说准备的四人份。 还有一个人,想也只可能是叔父的份了。 第25章 【忘羡】缘分不可说② 说是去看小思追,可以蓝忘机的性子,肯定几句话就走人了。魏无羡想了一下,在静室的概率会更高。 推门而入时,一边叫着“蓝湛”一边往里走,没有人回应,想着自己猜错了,正准备折返之时,蓝忘机就回来了。 魏无羡笑脸相迎,而蓝忘机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小心翼翼问道:“小思追惹你生气了?” 蓝忘机摇摇/头,二话不说将他搂住抱在怀里。魏无羡伏在肩头,偷揶道:“才分开多会儿,这么喜欢我呀。” “嗯。” “嘿嘿,巧了,我也想你,跑着回来的。蓝二公子可不能说云深不知处不可急行,须知不跑着回来,心就要跳出来自己蹦到你身边了。” 违反家规还一套一套的,无非是仗着宠爱为所欲为。而魏无羡也须知的是,他的任何一句话于蓝忘机而言都受用,何况是甜腻的情话。 蓝忘机红着耳根,将人继续向怀里揉了揉,闷闷地“嗯”了一声。 在他面前还这么闷不太正常,以为蓝思追又犯了什么错,可能正巧被看见,于是求情道:“小思追从小跟着我野惯了,小毛病多一些也正常,都说小朋友淘一些聪明。” “你,知道?”蓝忘机惊讶道。 “知道什么,你又没说。”魏无羡在看不见的地方吐了吐舌头,坏心眼道。 “……” 魏无羡笑出声,捧住脸颊,对准薄唇“啵儿”了一口,道:“听说有位公子从小就偷偷关注我,为我疗伤,还为了我打伤长辈,偷偷养我带过的孩子。我猜呀,他一定自小就喜欢我,但毕竟不是亲耳听到、亲眼见到,也不知道是不是道听途说,自作多情呢?” 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慌乱,就像心事被揭破,无处躲藏。本因紧张而抿住的薄唇,因魏无羡做势要亲便会张开,如此一逗,亲不到人的蓝二公子又有些害羞。 魏无羡的唇贴得极近,可就是故意碰不上,诱惑道:“回答问题就给亲。” “是。” “是什么?是从小就喜欢我?”魏无羡盯着薄唇舔了一下唇角,耐着性子继续追问道。 “嗯。” 听到答案的人,心里美到合不拢嘴,尽力裹住薄唇亲吻舔咬,一番津ye交换后,二人已经倒在了外室的睡榻上。 “说正经的,真应该是我九岁的时候第一眼先发现你就好了,不然我们两小无猜,竹马竹马,肯定十几岁就能滚到一张床上。” 第一句话过分强调了接下来的话是正经的,可后面压根和“正经”一词挨不上边,若真是魏无羡自小便一见钟情小公子,那恐怕小公子三天两头会被骚扰……今天被送了枇杷,明日又来莲子,后天塞两瓶辣酱、拔完毛的山鸡,甚至是偷画的小像…… 魏无羡浮想联翩,道:“总之,肯定很有意思,泽芜君也不用愁没有同龄孩子陪你玩,我也不用愁找不到贤惠媳妇,多好。” “嗯。”蓝忘机面色柔和道。 “诶呦,这回怎么承认了,快让夫君亲一口。”嘴上占便宜没够的人,倾身过去吻了吻额头和眼睛,完事儿在脖颈显眼处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舔了舔红痕。 “魏、魏婴。”蓝忘机有些痒得将人按在怀里道:“别闹。” “怎嘛,我为错过的那些年感到痛心疾首不行啊。你是早早就认定我,偷偷摸摸守护,深情又专一。可我呢,这么晚才发现这么个大宝贝,不得在显眼的地方做个标记,省得别人惦记,以为家中没有……没有……”魏无羡说着说着脸就红了。 “没有什么?”蓝忘机搂紧后腰问道。 “省得别人以为家中没有夫君,对,夫君!”魏无羡趾高气昂道。 蓝忘机垂首抵住额头宠溺浅笑,道:“合婚庚帖,聘礼迎亲,六礼俱在,怎会家中未有贤妻。” 魏无羡笑看着他,心想:是啊,六礼俱在,又心意相通,谁还能拆散得了? “你不是都知道么,怎么还挺怕你叔父的,还能吃了我不成?”魏无羡认真道。 蓝忘机没想到是在这句话等着他,道:“隐瞒叔父在先,顶撞在后,有错便要受罚。” “但你不是说跪着是让你叔父看看你的决心,退无可退了吗?”魏无羡问道。 “是,……叔父说想见你,我拒绝了。”蓝忘机垂眸躲闪道。 这也能拒绝?? “啥?”魏无羡哭笑不得“你真怕他吃了我呀,还是怕他劝我离开你。” “……”此处无声胜有声,从蓝忘机的眼神中看出两个字“都有”。 魏无羡叹了一口气,道:“总算是知道兄长为什么支开你,把这些年你为我做的说给我听。我魏无羡名声再怎么不好,可也向来是言出必行,问心无愧的,说好了喜欢就是喜欢,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也许我之前惦记着想走让你害怕了,可那时不是不知道你也喜欢我么,对不对。你叔父要见我是好事,总比什么话都不说直接举着剑来砍我这个奸佞强吧。再说了就我这张嘴,谁说服谁还不一定呢。” 好不容易两情相悦,蓝忘机自然将人护得好好的。对魏无羡的执着,已经让叔父大人看过多次,一次都没有妥协过,这一次也不例外。 “要不这样,不放心的话,咱们就一起去,叫你出去,死活不动就好了,大不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跪祠堂。不就是挨罚嘛,不就是膝盖么,跟着你住祠堂都没二话的。” 蓝忘机迟迟没有答应,眉头却已经舒展开了。魏某人再接再厉道:“他侄子的心从小就被我拐跑了。”眼见着薄唇有微微翘起的趋势,又挑起下颌道:“魏某人别的本事没有,拐卖良家公子最有一套。叔父大人不同意的话,我就……连人带心一起拐走喽。” “胡闹。” “又是这句,蓝二公子每次对我说着“胡闹”,嘴角都是翘着的,真是嘴不对心。”魏无羡戳着胸膛无情地拆穿道。 蓝忘机抓住作怪的手,垂眸道:“若江公子劝你离开……” 那是谁? “江公子?你说江澄啊。”见蓝忘机点点头,更加有点懵道:“他算哪根葱姜蒜,就算江叔叔来也不好使。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 好不容易哄高兴的人,一提到江澄又不高兴了,直觉告诉魏无羡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必有后患。 “蓝湛?”魏无羡歪头叫了一声。 “无事。”说着没事的人,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魏无羡不错眼得盯着,大概是把人看得有些不自在,又像一开始进门时似得被蓝忘机一搂按在怀里。特别像小孩子抢东西,好不容易到手拼命捂在怀里不给人瞧的样子。 拍了拍蓝忘机的背,软下身子回抱着,耳边的心跳声很快,而且越来越快。每当这时,就会意识到蓝忘机是真的喜欢他。 “蓝湛,以后我们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有什么事儿就直截了当的说,多腾出点时间耕耘不好吗?”魏无羡埋在胸前闷闷道。 “……之前……亲……过谁?”蓝忘机断断续续问道。 不顾后颈按着的手,魏无羡执意抬起头,与蓝忘机四目相对,又眨了眨眼,懵然道:“亲过谁?没有啊,初吻在苗镇的小破屋子里被你蹭走了,之后不都是亲你吗?” 初吻…… 蓝忘机的耳根红了更红,压着嗓音道:“那日不是这么说的。” 那日在小破屋子时,魏某人为不尴尬,随口说“谁还没亲过几个?”,而眼前的男人当时也认真问过,不过被搪塞过去了,没想到又绕回来。 “那时随口说的。”魏无羡坦言道。 “……江公子……也没有?”蓝忘机艰难得问道。 怎么又是江澄?? 魏无羡托住他的脸颊,扔捧在手心里,认真道:“我长这么大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在你之前也不喜欢男人,怎么可能那什么江澄啊。”亲江澄一词想想都觉得反胃,撇了撇嘴,才又道:“江氏于我有恩,但恩是恩,爱是爱,我分得很清楚。恩必须还,爱也要回应。不过你对我既有恩,又有爱,所以恩爱恩爱。”魏无羡亲了一下薄唇,一沾即离,像羽毛拂过,有些痒得钻心“不就是在说我们现在的样子吗?” “不是恩。”蓝忘机反驳道。 “是是是,你蓝二公子图我这个人行了吧。”魏无羡补充道。 蓝忘机垂首,托起一缕发丝,伏到唇边,轻轻“嗯”了一声。再抬头时面色已然和缓,眉宇间也不见忧容,反倒还有些……得意? 抬手拆下蓝忘机的玉笄,如瀑的发丝争先松散下来,垂在肩头。魏无羡舔了舔唇,从睡榻上拉起被压在下面的人,边向内室走边道:“明天带我去见你叔父,成不成的,见过之后自有定论。”行至床边,将人推倒在床,压了上去,似是宽慰,实则撩拨道:“别担心,先把今晚过了。” 蓝忘机一个翻身,掌握主动权,床纱一松,挡住一室旖旎。 为了能早起有个好态度,魏无羡一宿没睡,卯时不到就穿戴整齐,准时堵在叔父院门前,只求一个好态度。 老爷子一开门,便见到他口中的奸邪之人,面带笑容道:“蓝老先生好,晚辈魏无羡,昨天听蓝湛说您想见我,特来请安。” 蓝启仁左右看了看,确实是一个人,不禁有些纳闷,自家侄子执拗着不同意单独见他,怎么会放他一人前来。 “进来吧。” 门内之人态度平和转身背着手往回走,魏无羡也不好耽搁,对拐角处出现的人比划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之后进入关上了门。 蓝忘机从阴影中走出来,缓步至门口同样的位置,手掌附上门环,许久之后才又放回身侧握拳,背对着门,如同门神一样,身姿挺拔,静静伫立。 他在等,等一人出来,带回去…… 自幼在云深不知处行走从未带过佩剑,但现在带了,不打算用,却……还是带了。 自魏无羡进去,避尘就散发着淡淡的蓝光,插在剑鞘里也依旧光芒闪耀。与之前魏无羡遇险不同的是没有躁动,异常得安静,如同主人一样,不露声色。 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里面依旧没有动静,蓝忘机喉结上下翻动,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儿时的记忆里总有一扇怎么也等不开的门,里面关的是母亲。而眼前门里……也关着能牵动心弦的人。 他用力摇首,挥去脑海中自行带入的情景,又一次附上门环。就在他准备推开之时,避尘有些轻微躁动。 蓝忘机默默看向避尘,注入灵力安抚,并道:“信他。” 信他懂自己的心意,了解自己的不安,也知道如何能够抚慰。 一阵脚步声之后门开了,似乎心里的那扇紧闭的大门也被打开,从一道缝隙逐渐扩大,到看清门内之人后,便急不可待得将人拉回身边,实实在在握在手心里才算踏实。 避尘的光逐渐减弱消失,一切恢复到再正常不过。 “忘机。” 蓝忘机回神看向叔父,行礼,便听叔父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是。” 蓝忘机撤了手,作为补偿,魏无羡机灵得又靠近站了站,二人由“人人”贴成了“从”,胳膊挨着胳膊,手背蹭着手背,在宽大的袖子里,一只调皮的小指勾住了蓝二公子的小指。 蓝启仁轻咳了一下,道:“浪子回头,知错能改,我蓝氏也愿意接纳。” “叔父。”蓝忘机拱手欲说些什么,却被蓝启仁抬手制止。 蓝忘机不死心,继续道:“魏婴行正义事,何错之有。” 魏无羡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子,心想人都答应了,就不要抠字眼了。 看看叔父,再看看蓝忘机,两人互不相让,只好和稀泥道:“那个……蓝湛,叔父说的对,我以前做事是有些欠考虑。” 欠考虑一词比较暧昧,听着不像做错了什么,比较委婉,中性。可蓝忘机依旧拱手行礼不曾起身,似是要让蓝启仁改口。 世家子弟的楷模正逼迫长辈改口,真是难得的奇观,不过相比于当初“楷模”打伤长辈,已经是小场面了。 其实魏无羡早就想好,蓝启仁无论说什么,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能答应的绝不含糊,说啥认啥,谁让他魏某人有所图呢,嘴上吃点亏也值得。 反正得到认可之后,就能在蓝氏名正言顺长居久安,到时候静室大门一关,和蓝忘机过小日子,能见几次蓝启仁? “罢了。”蓝启仁叹了口气,捶手顿足,像是失望极了“卸去掌罚一职,静思己过。” 魏无羡小小得走了会儿神儿,听意思是不追究了,正准备拍蓝忘机应下,却听身边人道:“顶撞叔父是忘机的错,唯有自罚谢罪,但请叔父明鉴,魏婴当初救下温氏旁支,是重义心慈。” “一人习鬼道,致使仙门百家蒙难,是重义心慈?”蓝启仁指着魏无羡,对蓝忘机继续道:“邪术终非正道,这道理难道不懂?” “邪术非正道,忘机省得。但不应因其习邪术而妄加定论。敢问叔父,可为恩人之子抛丹,此人心性如何?”蓝忘机问道。 “结草衔环,报以涌泉,实属难得。”蓝启仁答道。 “可为恩人之女散尽银钱之人,又如何?”蓝忘机又问道。 “知恩图报,君子所为。”蓝启仁赞赏道。 “如此之人,是为奸邪?”蓝忘机认真道。 “你……”蓝启仁被气得说不出话,金丹是修士的命,可不像是钱,散了再挣。转而对魏无羡问道:“抛丹一事,可是真的?” 当着蓝氏长辈的面一点头,固然显得自己是高洁之士,可……毕竟连江家也没人知道,魏无羡并不想承认。 蓝忘机想他所想,接过话来道:“叔父,忘机只是……举例。” 这回轮到魏无羡惊讶得看着他了,这蓝二公子一会儿功夫不仅说了许多话,顶撞了叔父,还撒了谎,真真是大开眼界。 以含光君的品性,无论说什么都能让人不自觉得相信。蓝启仁看着他俩,凝视一瞬,心里似乎有了定论,道:“木已成舟,好自为之吧。” 说完,片刻也不想停留的走了。蓝忘机寻上牵住他的手,目光扫遍全身。 魏无羡见状调笑道:“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不信蓝二公子查查?” 蓝忘机哑口耳根红了红,魏无羡却不想放过,道:“我说昨天怎么一个劲儿得提江澄,合着是蓝二公子吃醋了。” “……” “把我琢磨得那么透彻,怎么会想不明白我为什么给他金丹。”魏无羡道。 “我知。” “知道就好,金丹给出去了尚且能活,心给出去了可就活不成了。蓝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魏无羡想把话说清楚,又想哄人道。 “嗯。” 魏无羡晃了晃相牵的手,走到身后窜了上去,赖唧唧道:“蓝湛,背我回去吧。” 蓝忘机将他托稳,选了条有些偏僻绕远的竹间小路。竹叶翠绿,顶部被阳光照得金黄如麦色,与背上的重量相衬,又有一种丰收之感。 清风拂过,持续不断的沙沙声,缓慢悠然,忍不住放慢脚步,细闻竹叶清香, 背上的人不断在耳旁说着中午想吃什么,说到激动的地方还会拍着肩膀引他注意。 “蓝湛,看我看我,快看我。”魏无羡甩了一张符咒,顿时一阵风平地而起,卷起落叶,又纷纷落下。 蓝忘机侧首看他,竹叶漫天,曲径清幽,透进的缕缕金光映得他格外光彩照人,恣意潇洒。还有望向自己时才有的甜甜一笑,是他一生将要守护之物,迷得他错不开眼。 “好看吗?”魏无羡笑着问道。 “嗯。” End 作者有话要说: 《缘分不可说》到此结束,完结撒花,针对本篇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就发评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