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皆大欢喜》作者：珞夜 现代AU，网游奔现梗。全服第一泽芜君X战术心脏敛芳尊。 第一章 01 Summary：敛芳尊在游戏里结下过很多仇家，但这次他似乎得罪了全服第一的泽芜君。 薛洋发来消息的时候，金光瑶正在仔细清点方才的战利品。 【老子就是爱吃糖】：卧槽，你得罪了那个泽芜君？你完了哈哈哈哈哈哈 金光瑶懒得打字，戴上耳麦同他语音。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整天不是单刷就是找明月清风PK，怎么关心起这些来了？” 薛洋：“切，全服第一，我不想认识也没办法。你方才的事迹已经在世界频道刷屏了，你的老仇家们都想看你到底会怎么死哈哈哈哈哈……” “谢谢你了，好朋友。”金光瑶甜蜜地说，不去理会薛洋幸灾乐祸的狂笑。 “哎，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那边薛洋笑够了，噼里啪啦开始敲键盘。 十秒后，世界频道上出现了他的游戏ID。 【老子就是爱吃糖】：明月清风！出来PK！有种别躲着老子 【傲雪凌霜】：你有完没完？我替他打 【老子就是爱吃糖】：关你屁事，管得着吗，就你也配和我打？ 【明月清风】：我在，随时奉陪，义城见 薛洋关了连麦，大概是去义城PK了。 金光瑶摇摇头，总追着一个明月清风打有什么意思？对方是个闲散玩家，不加任何帮会，全服排名也在几十开外。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他自己是不会做的。 金光瑶玩游戏讲究收益最大化，如何高效刷副本攒材料，快速提升排名，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任务，都在他的准确计算之中，除此之外绝不耗费一丝额外精力。 薛洋对此的评价是：“操，你累不累啊，老子玩游戏怎么高兴怎么来。” 当事人不以为然，并乐在其中，但想走捷径必然会用到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敛芳尊在【陈情江湖】里仇家遍地，原因就是他擅长使用嘴炮攻击分散对方注意力，再偷袭得手，不少人便是这样输掉pk或者被抢了boss。这种路数不违反规则，只是传出去名声不太好。投诉无门的玩家们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半小时前金光瑶去刷寒潭洞副本，躲在暗处等着其他玩家解决掉前面的杂兵，boss打得差不多了，再出来击杀他们。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眼看boss几近残血。 一袭清隽白衣忽然从天而降。 来人长身玉立，风采翩然，如同皎月映着新雪。但金光瑶此刻并没有心思来惊叹，他暗叫不好，居然没留意到全服排名第一的泽芜君也在。对方二话不说，朔月直直刺过来，眼看着敛芳尊要成为剑下亡魂。 金光瑶赶快开了语音：“泽芜君！手下留情！” 泽芜君的攻击动作停下来。金光瑶松了口气，脑中飞速酝酿五套说辞，并挑选出最完美的那一版。他刚要开口，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泽芜君】：你这种抢boss的方式，未免有些过分了 金光瑶毫不否认：“是是是，我鬼迷心窍，大错特错，看在我今天复活次数用光了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他觉得自己仿佛电视剧里恶贯满盈的终极反派，利用正人君子的无瑕善心在垂死挣扎。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如果泽芜君本人站在他面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跪下哀求。 【泽芜君】：这次算了 金光瑶：“多谢泽芜君，下次绝对不会了。” 他放软语气，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敛芳尊悄然抽出腰间恨生软剑，毒蛇阴冷而无声地吐着它的信子，毫不犹豫地一刺。 蓝曦臣盯着变为黑白的游戏画面，有些失神。 【系统提示】：您已被击杀，是否复活角色？ 他按下“是”，退出副本，想了想，又在玩家搜索框里输入“敛芳尊”，发送好友申请。 金光瑶原本不想得罪泽芜君的。 他之前获得了稀有秘籍【清心音】，而此秘籍搭配同样稀有的【乱魄抄】一起使用，才能解锁全部技能。但乱魄抄极其难掉落，完美评价通关寒潭洞高难模式才有一定几率。 眼看功亏一篑，金光瑶咬咬牙，只好对泽芜君下手了。好在今天运气不错，除了乱魄抄，还掉落了一些其他稀有材料。他心情大好，想起方才的一幕却也有些后怕。 先去道个歉，大不了以后在游戏里见到绕着走。得罪人的事他又不是第一天做。 不过，从全服第一的泽芜君手底下抢boss，其他人做得到吗？金光瑶莫名骄傲起来，但系统随之弹出的消息提示让他笑容凝固了。 【系统消息】：【泽芜君】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现世报来得未免太快。 也不必特意加个好友来说这事吧？全服排名第一的泽芜君居然如此锱铢必较，金光瑶感到了人设的崩塌。不过对方没在世界频道谴责他还算客气，毕竟自己理亏在先，总要面对。他略带忐忑地按下接受。 金光瑶还在思考道歉如何开头，对方的消息先发过来了。 【泽芜君】：我去刷岐山不夜天，一起吗 聪明如金光瑶，一时居然摸不透对方的意图，但他立刻换上热络语气，仿佛之前无事发生。 【敛芳尊】：好啊，需要我去帮会里喊人吗？或者你有朋友要来？ 【泽芜君】：不用，就我们两个 金光瑶腹诽：连个奶都不带，果然自信。 不知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决定见招拆招。就算泽芜君要在副本里杀他，自己也没什么亏的，况且他应该不会无聊至此。 金光瑶不得不承认，有泽芜君在，这个副本刷起来轻松了很多。他全程几乎都是划划水砍小怪，看着前方冰雪颜色的谪仙化身战场神祇。他长剑出鞘，行云流水；翩然抚琴，弦杀四方。 这一趟下来掉了不少阴铁，金光瑶用得到，但他做人还是有原则的，客气地请对方拿。 对面第一次开了语音，是个略有些低沉的磁性男声，很好听。 “不用，你拿着吧。” 金光瑶愈发迷惑，但他从善如流，把材料全部装进自己背包。 “你反应很快，手速应该不慢，有高手带一带的话，操作还能再精进。”泽芜君说。 任谁得到全服第一的夸奖都会有些飘飘然，金光瑶的过人之处就在于此刻仍不忘他拿手的拍马屁：“高手就在我眼前，可不敢劳烦。” 这会他说话的方式倒真像是游戏里那个眉目如画的敛芳尊，从容得体，八面玲珑。 “有何不可？”对面的声音带上笑意，如沐春风，“我不收徒，但是刷高难本可以喊我，缺什么稀有材料，我有的话就给你。” 金光瑶足足愣了一分钟：？泽芜君，别是个傻的吧。 TBC PS：蓝大当然不傻，后面会提到原因（如果不坑） 第二章 02 Summary：金光瑶并没有意识到，他在游戏里和未来的弟弟弟媳见了第一面。 薛洋：“我就想不明白了。” 金光瑶：“哦？” 薛洋：“泽芜君不揍你，还带你刷本，卧槽没道理啊。” 金光瑶：“嗯。” 薛洋：“他做慈善还是耍人玩呢？“ 金光瑶：“害。” 薛洋：“你他妈舌头被人剪了？老子和你在这说相声呢？” 金光瑶：“我怎么知道，他爱带就带，我又不亏。可能这就是正人君子吧，以德报怨，明月清风不也天天陪你玩？” 薛洋：“操，别提他，昨天PK了一把，就说要带他小表妹刷副本。老子都没打过瘾，气不过，就追着去了，结果和他们两个在义城里瞎转悠了几个小时。他那个sb表妹，唧唧喳喳，又不会玩，烦死人。” 金光瑶：“是吗？我看你挺开心的啊。” 薛洋：“滚。” 金光瑶当然不认为泽芜君是正人君子大发善心。世间事总有因果，表面上看不出联系，内里也有迹可循。 只是他暂时没有揣摩透对方的意图。他一个顶尖高手，技术装备都不缺，不可能图自己什么。总不能是先假意求和再让自己身败名裂，玩个网游而已，又不是权力的游戏。 只要他不动感情，就不会像龙女王一样落得铁王座前被人捅死的下场。 泽芜君带着刷本，其他玩家求之不得，怎么看都稳赚不赔，没有道理拒绝。 敛芳尊游戏里的老仇家们见期待中的好戏并未上演，失望至极。其他吃瓜路人也在世界频道议论纷纷。 【何素】：我真搞不懂泽芜君，换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之前敛芳尊偷袭我的账还没算，等我喊帮会里的人去报仇 【常年收阴铁】：全服第一的境界不需要你懂，敛芳尊这家伙运气也太好了 【求个妹子结道侣】：哈哈哈省省吧，你们亭山帮会打得过金麟台？ 【何素】：***，你凭什么看不起人？ 【一个为云深双璧注册的小号】：不愧是我爱的泽芜君，这就是君子之风吧 【泽芜君来和我双修吗】：云深双璧我的！算了，含光君已经有道侣，也只剩一个泽芜君能让我幻想一下…… 作为世界频道高频出现的名人，金光瑶对此早已习惯。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美滋滋地攒材料，制作【玉玲珑】古琴的进度又加快了一点。他的角色学了弦杀术的技能，可惜一直没有称手的高级武器，发挥不出作用。 托泽芜君的福，他又分出了一点精力去泡图书馆，以及处理社团学生会的事情，比之前更游刃有余。金光瑶不禁开始动摇，难道真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古琴的材料还缺最后一样【残魂引】，是一缕残魂所吟唱的幽怨曲调，需注入古琴才能赋予它灵力，乱葬岗副本有掉落。 这个副本难度中上，但麻烦之处在于孤魂野鬼一类的小怪太多，刷起来很费时间。 蓝曦臣：“我喊两个人来吧。” 金光瑶：“好。” 他原本想说自己帮会里很多人在线，但转念一想那些人实力大概率不如对方的朋友，便乐得坐享其成。 蓝曦臣：“我弟弟和他游戏里的道侣，他ID是含光君。” 金光瑶略感意外，忙说：“我知道，含光君和夷陵老祖嘛……他居然是你亲弟弟？” 蓝曦臣：“是啊。” 全服排行第二和第四的含光君夷陵老祖，他当然有所耳闻。这两人分属【云深不知处】与【莲花坞】帮会，却不知为何打得火热，后来结为道侣。消息一出在在全服整整刷屏三天，一批女玩家因此删号退游，也有不少在世界频道疯了一样狂刷“啊啊啊kswl”。 当时一片热闹气氛中，莲花坞的会长一条消息格外显眼。 【三毒圣手】：艹，瞎了，有种你滚出莲花坞，别他妈回来 不过奇怪的是，三毒圣手至今没把夷陵老祖除名，后者本人似乎也没有换帮会的意思。 含光君与泽芜君同在云深不知处，两个角色的样貌有八九分相似，一样的仪态不俗，翩然出尘，被女玩家们赐了“云深双璧”的雅称。 但如果泽芜君不提起，还真没有人知道他们线下是亲兄弟。含光君整天与夷陵老祖组队刷本，同泽芜君明面上交流似乎不多。 看来天下的家庭，都有外人无法知晓的一面。想到这里，金光瑶感到一丝不合时宜的心酸，还莫名掺了点欣慰。 金光瑶正和对方闲聊，一白一黑两个身影飘然而至。 含光君素衣若雪，俊秀清雅，他身边的夷陵老祖丰神俊朗，眉目含笑。 待到他们走上前，金光瑶仔细看了看，含光君与泽芜君的角色立于一处，倒真是一样的冰雕雪琢，赏心悦目。 【含光君】【夷陵老祖】加入队伍 【夷陵老祖】：大嫂好！幸会幸会 ……金光瑶刚喝下去的一口椰汁西米露差点贡献给了电脑屏幕。 【敛芳尊】：幸会，夷陵老祖这玩笑开的，吓我一跳 【夷陵老祖】：啊？大哥第一次介绍人给我们认识，之前也不经常组队，难道不是？ 【含光君】：嗯。 【夷陵老祖】：二哥哥你这个嗯很可疑啊，到底是还是不是？ 【泽芜君】：人齐了，那我们进去吧 泽芜君并未做任何解释，大概对夷陵老祖的说话风格习以为常。金光瑶也不时会在世界频道刷到夷陵老祖与三毒圣手的嘴炮战，印象里前者整天嘻嘻哈哈口无遮拦，说得好听一点是潇洒不羁，就连技能也都点在了玩家通常不会选择的鬼道上。 金光瑶认识的人中，除了夷陵老祖，就只有薛洋技能点了鬼道并且玩得还不错。 陈情江湖的游戏代入感一直被玩家夸赞。他们进了乱葬岗，便立刻有魂灵哭号的音效，配上阴风阵阵的画面，倒真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夷陵老祖】：这个本我熟，大哥你们歇着随便打打，我和二哥哥来 【含光君】：好 夷陵老祖将陈情举到唇边，手指轻抚恍若撩拨一根羽毛，眼神却如地狱修罗。鬼笛声响，万妖俱散。 含光君携忘机琴飞身上前，所奏曲调清越悠扬，在片刻之间削铁如泥。 金光瑶：和你们这些大佬一起打游戏，我好快乐。 副本出来之后，含光君与夷陵老祖同他加了好友。 【敛芳尊】：抱歉，耽误你们时间了，下次缺什么和我说一声啊 【夷陵老祖】：不耽误，我和二哥哥刷什么都一样的 【含光君】：嗯 【夷陵老祖】：以后有事就喊我们啊！走了 被午后阳光包裹着，魏无羡有些犯困。他伸个懒腰，凑过去，头靠在蓝忘机肩膀上蹭了蹭。 “你什么时候见大哥对人这么上心，介绍给我们认识，还主动带着去刷本？肯定是大嫂，我不会说错的。” “嗯。” 在他视线所不能及之处，蓝忘机的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笑意。 TBC 杂七杂八的设定：曦的游戏角色是【云深不知处】的会长，瑶是【金麟台】会长。其实金麟台最开始是全服第三的金子轩组建的，但他只挂名，会长给了瑶。原因后面会提到。 第三章 03 Summary：游戏里和现实中的哥哥们。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赤锋尊的霸下砍过来时，金光瑶是这么想的。 错就错在他不该惹到【不净世】的会长，对方一顿操作猛如虎，躲是躲不掉了，除非有天神来搭救。 还真有。 一抹飘逸白色立于身前，朔月出鞘，霸下被这么一挡，震了回去。 您是阿波罗在人间的化身吗？反应过来的金光瑶，惊讶之余在心里为蓝曦臣真情实感地吹了十万字彩虹屁。 【泽芜君】：这是怎么了？ 【赤锋尊】：是你？你别管，这小子路数太阴了，应该长点教训 【泽芜君】：消消气，给我个面子，我们聊聊 金光瑶发现蓝曦臣其实挺适合担任和事佬的角色，并不像很多玩家脑补的那样是个远离纷争，孤独求败的世外高手。 他和对方组队刷了一段时间的副本，也熟了，蓝曦臣提出加微信，他很爽快地答应。 敛芳尊虽然在游戏里仇家遍地，面上的朋友却也不算少，只不过都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平时也不会做太多交流，点到即止。 他与蓝曦臣意外蛮聊得来，除了对方的真名，还得知他与自己居然在同一个城市，N大中文系大四，比金光瑶高两届。N大与金光瑶所在的S大距离不远，两校不时还会组织联谊活动，不过金光瑶没怎么去过。 他问对方选中文是不是因为美女多，蓝曦臣笑笑，说兴趣使然，反过来问他为什么学金融。 金光瑶不假思索：“我喜欢钱，谁不喜欢？” 不全是实话。 三人的游戏角色在清河街头站了许久，不时有好奇的过路玩家驻足，想看这三位帮会会长在搞什么名堂，但外人看不见队伍里的对话，半天也没瞧出端倪来。 泽芜君劝了赤锋尊一番，现下他气似乎消了一点。敛芳尊状似乖巧地立于一旁，并不开口。 其实金光瑶本人好一通腹诽：玩个游戏各凭本事罢了，报仇就报仇，还要站在道德高地谴责我，这人未免性格太直，过刚易折。 【赤锋尊】：就算是这样，他那些手段也太下三滥了 【敛芳尊】：我也是迫不得已 【赤锋尊】：闭嘴，我不吃你那一套 【泽芜君】：赤锋尊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我有个主意 陈情江湖里有个结义功能，可以多人参与，结义的玩家组队享受一定加成，对战情况下对彼此的伤害会相应减轻。有点类似于结道侣，但整体收益远不如后者，男玩家通常不会用，又因为听上去就透着一股江湖草莽气息，也不太受多数女玩家的欢迎。 当蓝曦臣提出三人结义的时候，金光瑶心里的问号具现化了，此刻它正高悬在头顶。 他同对方语音：“你们搞文学的人都这么有仪式感吗？” 蓝曦臣在那边笑了一声，没回答。 赤锋尊就更为困惑，起初断然拒绝，后来泽芜君以可以管束敛芳尊为由，才让他勉强答应下来。 金光瑶起身去接了杯水，回来盯着电脑屏幕，不得不说，三个角色下跪叩头并认真发誓的画面还真的挺……中二且羞耻的。 他脑中缓缓浮现一个场景。 泽芜君双手抱拳，眼含热泪，语气笃定：“某誓与兄患难与共，终身相伴，生死相随。” 敛芳尊：“俺也一样。” 谢天谢地，游戏文案放过了这个梗。 【何素】：这又搞什么名堂？ 【减寿十年换一个阴虎符】：woc，我瞎了？赤锋尊不是见到敛芳尊就打吗？为什么要和他结拜？ 【精神小伙不请自来】：迅速打出一排问号？？？？？ 【收徒只要妹子】：我服了，敛芳尊是不是会下蛊，这个技能在哪里学啊 【含光君夷陵老祖szd】：我去围观了一下，忽然觉得泽芜君和敛芳尊站在一起还蛮搭诶 【三毒圣手快拿紫电抽我】：谢谢，我嗑到了 【赤锋尊我们今天砍谁】：楼上看看你自己ID 既然游戏里成了名义上的兄弟，金光瑶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敛芳尊】：赤锋尊，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道歉 【泽芜君】：既然结拜了，就该改口叫大哥了 【敛芳尊】：对对对，大哥，我下次不会了 【赤锋尊】：要引以为戒 【敛芳尊】：对，您说得对 【泽芜君】：既如此，误会都解开了，我和三弟先去刷本了 看着两个角色双双在眼前消失，赤锋尊感到有一丝奇怪，但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对蓝曦臣与金光瑶提到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 蓝曦臣：“我和赤锋尊在游戏里有点交情，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你以后尽量别惹他就是了。” “二哥，我发现你还挺有交际手腕的。”金光瑶话刚出口，顿了一下，“我游戏外也这么叫是不是有点怪？” “我觉得挺好，”蓝曦臣说，“能叫你阿瑶吗？” 金光瑶心里有一处尘封上锁的角落，需要用钥匙才能打开，这个称呼就是其中一把。这样叫他的人不多，其中一个已经不在世上了。 “好啊。”他轻声说。 薛洋看见世界频道，第一时间同金光瑶连麦，倒豆子一样的声音震得他耳膜疼。 “什么玩意儿？赤锋尊见到你就打，还和你结拜？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金光瑶：“说来话长，改天告诉你，你今天怎么闲了？” 薛洋：“明月清风的傻缺表妹缠着他，又不肯和我组队，他妈的以为我想陪他们刷那个弱智副本？” 金光瑶：“然后呢？” 薛洋：“我只能去找傲雪凌霜PK了，反正也看他不爽。” “稀奇啊，谁赢了？” “还用问？他是我对手吗？” 金光瑶笑笑。这位【白雪阁】的傲雪凌霜同他的好友明月清风一样，虽然在排行榜上名次不高，但其实是不容小觑的高手。薛洋就算赢过他，也绝非他说的这么轻松，估计是用了什么阴招。 在这一点上，他和薛洋倒是臭味相投。 金光瑶关掉电脑，收拾桌上的书准备去图书馆，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 阿瑶，这周末来家里吃饭吗？ 发信人头像是个相貌俊美的青年，高鼻薄唇，神色骄傲。 紧接着又弹出一条：我劝过妈，她同意了 金光瑶抬眼看一下桌上的台历，上面用小字密密麻麻标注着每日计划与行程，本周末的格子是空白的。 他拿起手机，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打字。 真的太不巧了，周末我有个讲座要听，下次再去打扰你们。麻烦帮我跟爸和阿姨说一声吧，谢谢子轩哥了 TBC PS：曦不过想找个理由和瑶拜堂结拜罢了。震惊！堂堂赤锋尊竟沦为工具人 第四章 04 Summary：绯闻缠身蓝曦臣与名侦探金光瑶，薛洋友情提供技术支持。 相关技术我不是很懂，见谅。总之一切bug都是为剧情服务。 陈情江湖的世界频道炸开了锅。 处于风浪中心的男主角对此毫不知情，他刚去学院办公室送完材料出来，收到微信语音，备注名是阿瑶。 “二哥，你有女朋友吗？” 蓝曦臣：“没有，怎么了？” 对方又发来一张照片。 “那你看这个是你吗？” 蓝曦臣两指放大，照片中是个高挑男生，宽肩窄腰，身形笔挺，隐约能看清侧脸的轮廓，似乎正与身旁的白裙女孩有说有笑。 “是我，旁边这个是我高中同学，她来找人，刚好遇到我。这照片你从哪弄来的？” “二哥，你快上游戏看看吧，你现在是全服公认的花心浪子，劈腿渣男。” 玩家们一早就吃到了惊天大瓜。 一个ID为【云薄月胧】的女玩家发帖控诉渣男，另一位当事人居然是全服排名第一的泽芜君。 据这位女玩家称，自从她加入云深不知处帮会，泽芜君就不时主动赠送她材料，言语之间有意暧昧，从QQ日常聊天发展到线下面基，骗炮之后又称自己有女朋友，但还一直吊着她不放。 她PO出游戏赠送记录，QQ聊天记录，以及一张据说是泽芜君本人和女朋友的照片。 云薄月胧说得头头是道，再加上类似事件大众舆论总是倾向于女方，不管怎样，先吃瓜骂渣男总是没错的。比起正义感，或许是看热闹和嫉妒心占了上风。 有人心碎于人设崩塌，也有人幸灾乐祸感慨：光看身形和这个模糊的侧脸就知道绝对是个帅哥，果然这年头帅哥全是渣男。 蓝曦臣回宿舍看完事情的始末，哑然失笑。“我对这个ID倒是有点印象，因为她总在帮会群聊里说自己缺东西，又不是什么稀有材料，我有的就顺手给了。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金光瑶：“二哥，我当然信你，但是其他人不信啊。你不出面澄清一下？” 蓝曦臣：“没必要，本来就是假的，我又不在意他们怎么想。” 金光瑶：“那可不行，这些人才不管真假，爆料越负面越吸引人。他们巴不得看全服第一的笑话，说不定还要打着声讨渣男的旗号扒出你更多个人信息。” 蓝曦臣想了想，认真发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金光瑶就在等他这一句。 “二哥，你自己解释可能不太方便，信得过我的话，这事交给我处理吧。” 蓝曦臣欣然应允：“好，那麻烦你了。” 处理这件事情，他还需要一个帮手。 薛洋与金光瑶同校，在计算机系读大一。 “好朋友，在忙吗？”光听声音薛洋都能想象到金光瑶那张笑眯眯的脸，胃里没来由涌上一阵恶心。 “干屁。” “帮我查一下世界频道那个云薄月胧的IP地址，还有其他个人相关信息，越多越好。” 薛洋愣一下。“啧，你是帮泽芜君查的？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了？” “你懂什么，这叫投桃报李，帮不帮忙？” “可以啊，但你拿什么报答我，好朋友？” “学校门口那家的焦糖珍珠奶盖，多糖去冰，加芝士。” 薛洋哼了一声，不为所动。 “一个月，每天两杯。” “成交。” 金光瑶叮嘱他：“信息尽量详细点啊。” 敲键盘中的薛洋不屑道：“信不过我你找别人去，他这一周的Pornhub浏览记录我都能给你。” “男的？”金光瑶意识到问题，“这就有点奇怪了。你还查到什么？” “应该没错，我看到他简历了。这个地址在N大，是不是和你二哥一个学校？” 金光瑶心里有了一个初步猜测。“嗯。有没有他常用的社交账号？” 薛洋：“这货用微博……发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情诗？看不懂。还总给同一个号点赞。” 金光瑶：“微博名字发我，我看看。” 几分钟后，云薄月胧收到私聊消息。 【敛芳尊】：朋友，自导自演好玩吗？ 【云薄月胧】：？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敛芳尊】：难为你辛苦装了这么久的妹子，装得还挺像。心机这么深又会编故事，我劝你一句，不如写小说赚钱讨好你女神才是正道 【云薄月胧】：……你是谁？ 【敛芳尊】：我是谁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 【云薄月胧】：艹，查我个人信息，你他妈缺不缺德啊，我要报警 【敛芳尊】：你有证据吗？PS聊天记录，诋毁别人名誉，偷拍照片发到网上就很有道德？我比你可差远了 【云薄月胧】：关你屁事？ 【敛芳尊】：这事我管定了，要么你出面解决一下，要么我把你拍的那些小视频用你邮箱打包发你女神 【云薄月胧】：妈的，算你狠 【敛芳尊】：我狠？我还没盗用你的个人信息去做高额网贷呢，够善良了吧？ 【云薄月胧】：行行行，大佬，我惹不起你 刚上线的玩家前面的瓜还没吃完，又迎来了反转。 云薄月胧删掉之前的内容，重新发了一条澄清帖。大意是这些都是胡编乱造，无中生有，然后道歉退帮会删号一气呵成。 不过他没交待全部事实，只装成一个迷恋蓝曦臣，因为撩拨不成才因爱生恨的小学妹。 金光瑶看到，冷笑一声。这家伙，还挺聪明。 【泽芜君来和我双修吗】：呵，我就说我们泽芜君是皎皎君子，不可能有这种事，造谣真恶心 【一个为云深双璧注册的小号】：你之前还喊着脱粉呢 【泽芜君来和我双修吗】：……我那是一时伤心的气话 【一个为云深双璧注册的小号】：呵，女人。不过那张照片里的男生感觉好帅，真是泽芜君本人吗？ 【快下线去背单词】：这么一说，我也在云深不知处啊，印象里没见过泽芜君和她组队，编得也太假了，真有人信？ 【含光君夷陵老祖szd】：泽芜君不都在和敛芳尊组队吗哈哈哈哈哈 【三毒圣手快拿紫电抽我】：又嗑到了，谢谢 金光瑶根据那两个微博账号和薛洋提供的其他信息，大致理清了来龙去脉。 月胧云薄这个ID背后的人暗恋同校某个妹子，而这个女孩大概率喜欢蓝曦臣，微博各种少女心事指向都比较明显，还因为对方去玩了游戏。 估计她同这人聊天时，他得知女神在玩这款游戏，心生一计。游戏里造谣成本低，不管最后有无实锤，都会在人心里留下一个结。 至于所谓的小视频，其实是金光瑶在试探他。他猜这种喜欢暗中搞些见不得人手段的人，免不了要偷拍女神私下欣赏，对方果然上钩。 金光瑶同蓝曦臣说起这事，末了不忘提醒。 “二哥你要小心，你身边这样的人应该不止一个。” “是吗，我倒没发现，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多了？” 金光瑶隐隐有些羡慕他。接触这段时间，蓝曦臣给他的感觉，好像永远身在光的中央，众人瞩目的焦点之处，外界的黑暗从来无法侵蚀他。不如说，他就是那道光芒本身。 “我猜是你长得太好看，遭人嫉妒不自知吧。哎，我有点好奇了。” 他随口一说，却听到蓝曦臣在那边笑了，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震动午后空气中微小的浮尘。 “你想看吗？” 魏无羡当天有事没上线，后来从蓝忘机那里听说事情经过，惊掉了嘴里的薯片，被蓝忘机接住，细心塞回去。 “卧槽，大嫂NB啊。” TBC 面基还没那么快啦。 第五章 05 Summary：试探。 敛芳尊站在鬼气森森的炼尸场，耳畔妖风阵阵，走尸口吐怪响。 “以前我没得选择。” 他神色凝重，语气沉痛。 “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他面前尸横遍野，身侧立着一人，衣不染尘，恍若谪仙。 “但你们还是不给我机会。” 角色已经躺尸的何素在世界频道发送消息，虽然是文字，但分明能听到他此刻响彻炼尸场的怒吼。 【何素】：艹，你有种别喊人帮忙再说这话？？？！！！ 【敛芳尊】：咦，你们以多欺少围攻我在先，我请求外援，不过分吧？ 【敛芳尊】：再说，你们一大群人，我只喊了一个帮手，怎么看都是我吃亏 【富则妻妾成群】：哈哈哈哈哈9102了，敛芳尊嘴炮还是无人能敌，佩服 【守株待秃】：妈的刚才都被他绕进去了，那可是全服第一的大神，能一样吗？人不要脸真的天下无敌，学会了 【泽芜君来和我双修吗】：围观了全程，泽芜君从天而降那一瞬间……什么神仙啊……这一波行云流水的操作……阿伟乱葬岗 【沉鱼落猫】：然后敛芳尊居然就坐下观战了，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如此好笑，我要再看一遍 【老子就是爱吃糖】：卧槽哈哈哈哈哈厉害啊，又喊你的好二哥帮你打人了？ 【三毒圣手快用紫电抽我】：kswl，szd “你啊，也太会颠倒黑白了。” 话虽如此，金光瑶却没从蓝曦臣这句里听出多少责怪的意味，倒是觉得对方心情不错。 那您这算什么，助纣为虐？ 金光瑶只敢在心里吐槽，怕下次没人给自己撑腰。 他心里的谜团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所以那天蓝曦臣问他要不要看照片，虽然不是金光瑶的本意，但他转念一想，说好。 一方面是为了验证某种猜测，另一方面，他也着实有点好奇。 照片上的男生穿件白色衬衫，在吹奏洞箫。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整个人干净出尘。 金光瑶惊讶道：“二哥，你还会这个啊。” 蓝曦臣：“嗯，很多乐器我都稍微会一点。” 不过是自谦的说辞。金光瑶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家境优渥，教养良好，带着自小培养的矜贵气质，无需为生计忧虑，自然也没有被世俗染上什么颜色。 金光瑶认识的人中，金子轩算是外貌出色，但长相偏凌厉，就像日光，虽灿烂夺目，总是有些刺眼。蓝曦臣和煦清雅，款款温柔，似夜幕高悬的皎月，角落里的草木也被这柔和光辉笼罩。 月亮却并不知人间的悲喜。 金光瑶反复端详，确定自己从前没有见过他。他记忆力极好，匆匆一面的人也能准确叫出名字，更何况蓝曦臣气质太出众了，不可能忘的。 谜团没解开，他默默把那张照片存到了手机里。 敛芳尊在游戏里顺风顺水。从前的老仇家们又来寻仇几次，被天降泽芜君拦下，无一例外。那些人逐渐明白这不是意外，更不是偶然。 不知道泽芜君被敛芳尊下了什么蛊，但打不过，又不敢骂。时间一长他们见到敛芳尊就绕着走。 金光瑶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横行全服的恶霸，居然感到一丝无聊，副本之余只好卖卖多余的材料和装备。 他与蓝曦臣的聊天内容也从游戏逐渐转为日常。 蓝曦臣的大四还算轻松，据他说是拿了本校保研的名额，论文初稿也写得差不多。 学霸人设在金光瑶的预想之中，他开玩笑说难怪你父母都不干涉你玩游戏。 “我父母现在分居了，而且他们常年在国外出差，很少能见到。” 有点意外，不过精英阶层的婚姻，徒有表面光鲜也是常见。金光瑶庆幸的是，蓝曦臣从来不询问自己家里的情况，他真感谢对方的良好家教，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但他也乐于从满目疮痍的过去中，拣出一些无伤大雅的部分。或许是隔着一层网络的屏障，人比较容易袒露内心，连揭伤疤也轻松许多。 以及，他知道对方不会嘲讽自己。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小时候想去学声乐，以前还做过一阵子直播，都是黑历史，哈哈哈。” 金光瑶自己也觉得这事乏善可陈，蓝曦臣听完了，却认真发问。 “为什么不继续了？” “唱歌也没什么人听啊，不是这块料，放弃了。” “我觉得你唱歌应该很好听。” 并不是敷衍的夸赞。这个气氛不太对，金光瑶怕对方让他唱几句，赶紧转移话题。 “哎，二哥，你这么会哄别人，长得又好看，居然还没有女朋友，追你的女生很多吧。” 他拿着针，戳破心里一个泡泡。 蓝曦臣没否认。 “她们的情书我从来没有看过。” 另一个泡泡又莫名飘起来了。 金光瑶看一眼时间，惊觉聊了太久。 “二哥，我出门去上课了，这学期选修了欧美文学鉴赏，以后专业的问题可能还要请教你。” 蓝曦臣其实知道他平时读的书并不见得比自己少。“你对哪个主题感兴趣？” “弑父。” 蓝曦臣难得沉默半分钟。 “开玩笑的，”金光瑶忙说，“我走了。” 路上他遇到一身利物浦球衣的薛洋，左手抱个足球，右手拿杯奶茶，快乐地吸杯子里的珍珠。 金光瑶停下来。“你晚上没课？” “翘了，最近奶茶喝太多，我去踢球。” 奶茶已经见了底，薛洋咬着吸管，与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珍珠做斗争。滋滋声引来两个过路女生侧目，遇上薛洋凶狠的目光，忙转过头去。 金光瑶有些好笑地看他。“嫌多你可以改成一天一杯啊。” “那可不行，”薛洋斜他一眼，警觉道，“你想赖账？” “随你，你变成肥宅也和我没关系。” 薛洋哼一声，把空杯扔在脚下，摆摆手走了。 金光瑶叹口气，捡起杯子，丢进一旁的干垃圾桶，然后看了薛洋的背影两秒。 “球场不在那边。” “我去晓星尘他们学校踢。”对方头也不回。 晓星尘？金光瑶并没听说薛洋还有这么一号朋友，他平时见人就恶语相向，同谁都不屑来往，自己勉强算个例外。 他边走边想，今天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TBC 第六章 06 Summary：月亮。 金光瑶做了个梦。 10岁的孟瑶站在门口，夏天的傍晚，空气中有潮湿黏腻的味道。 “阿瑶，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他妈披着头发，口红花了，眼神躲闪。 房间里走出个陌生男人，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你儿子？长得真不错，像你。” 孟诗脸色一变，把儿子推出门外。 门重重关上。 天忽然间黑了，他独自走在夜色里，身后传来无数个声音。 “你妈是婊 | 子。” “你爸不要你，你是野种。” 他猛然回头，街道空无一人。 孟诗出现在视线之中，对他温柔微笑。她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周身笼罩一层清辉。 他往前跑，喊：“妈。” 孟诗消失了。 他站在湖边，陈情江湖里那个平时给玩家发布任务的老头NPC忽然冒出来，两手各抱着一个人。 你掉的是这个泽芜君呢，还是这个蓝曦臣？咦搞错了，都不是你的。 水面恢复平静，只剩下一轮圆月。他蹲下，伸手轻轻一碰，月亮碎了。 趴在桌上的金光瑶忽然惊醒，只觉得头痛欲裂。窗外在下雨，叮叮咚咚落在雨棚上，仿佛在敲打他的脑壳。 面前摊着一本翻开的书。 他坐起身，花了几分钟确认自己还活着，回到了现实世界。人不能在下午睡觉，果然是真的。 金光瑶发微信给同班的苏涉：今天过不去，帮我签个到。如果温老师问起来就说我病了 苏涉刚入学时是个小透明，金光瑶发资料的时候准确喊出他的名字，从此他似乎就对金光瑶的事情很上心。 苏涉秒回：好的，你放心 苏涉：平时好像都没见过你翘课，不要紧吧？ 金光瑶：没事，麻烦你了 他退出微信，手指划几下打开某个分类相簿，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金光瑶穿着高中校服，旁边的女人容貌与他有八分相似，虽然略显沧桑，气色欠佳，仍能在她如画的眉目之间描摹出属于美人的轮廓。两人头靠在一起，对着手机前置镜头自拍，俊秀少年笑出了浅浅酒窝，女人表情有些不自然，目光却是柔和的。 那时他还叫孟瑶，拿到自己第一个智能手机，便拉着他妈拍照。 孟诗对着镜头左看右看，换了几个表情都觉得别扭，她叹口气。 “唉，我老了，拍出来也不好看了。” “谁说的，隔壁思思阿姨刚搬来的时候，还以为你是我姐姐呢。” 孟诗缺少血色的脸笑成一朵花：“你呀，就是嘴甜。” 但她说什么都不肯再拍，最后只留下那一张。 金光瑶后来换了手机，始终存着照片。 他记得四年前的今天，也在下大雨。 病床上的孟诗握住他的手，眸中有水光，好像雨落进她的眼睛里。 “阿瑶，去金家找你爸吧，还有，别恨他……” 医生护士见惯了类似场景，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倒是旁边红了眼睛的思思，心疼地搂过孟瑶的肩膀。 “阿瑶，难过就哭吧，别憋着，男孩子哭也没什么丢人的。” “我没事，谢谢思思阿姨。” 孟瑶对她露出礼貌得体的笑容，又转过头去看病床上的母亲。 什么样的人值得你这样惦记？ 不会有答案了。孟诗生前也并不怎么和他说金光善的事情。 小时候孟瑶问自己的爸爸在哪儿，他妈只是说，他工作忙，你好好学习，他会来接我们的。 后来他长大一点，隐约明白他可能等不到了。租来的房子里总是出没着不同的陌生男人，班上的同学悄悄议论，说他妈是婊 | 子，在流言与窥探的目光中，孟瑶把脑中曾经存在的那个慈爱父亲的幻影捏得粉碎。 他仿佛没听到那些污言秽语，默默写笔记，只是那些孩子第二天总会莫名丢了作业本，或者书桌里出现一只蟑螂。 不过小孩子比较单纯，友谊很容易建立。孟瑶从小就学会了如何收买人心，他的童年过得也没那么糟。 孟诗对他的成绩要求严格，母子俩的交流多数时候都是围绕这个话题。好在孟瑶聪明，学习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小学三年级的期末考试，他又拿了全班第一，孟诗看过成绩单，摸了摸儿子的头。 她笑着问他，阿瑶，你想不想去迪士尼玩？ 母子俩赶一大早的火车，又辗转坐了一个半小时地铁。孟瑶揉着惺忪睡眼，在地铁上啃一个包子。他被周围身穿公主裙，头戴彩色发箍的孩子环绕，仿佛自己也成为童话故事里的角色。 在这个有时限的梦境里，他与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 玩过两个项目出来，孟诗给他买米奇形状的雪糕，孟瑶递到她嘴边，她摇头。几个回合雪糕在阳光下开始化掉，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惊呼，一齐笑起来。 经过商店里那些琳琅满目的周边时，孟瑶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孟诗想了想，停下来，挑了顶尼克造型太阳帽。 孟瑶推说不要，孟诗还是仔细地给他戴好，笑着戳戳帽子上的狐狸耳朵。 “阿瑶，君子正衣冠，记住，帽子不能戴歪了。” 夜晚的灯光和焰火，是这个梦境的绚烂高潮。结束后孟诗牵着他的手走在散场人群中，耳畔有暖风拂过。孟瑶仰头去看她，母亲的脸在月色之中，蒙着一层淡淡柔光，像那些故事里的仙女。 午夜钟声敲响十二下，一切魔法都会失效。 但他什么也不要，只要这一轮月亮。 大雨下了几个小时，没有停歇的意思。 金光瑶拿把伞出门，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要去哪，漫无目的走在校园里。路上的男男女女好像随时能吃人的丧尸，他在这部末日电影里尸骨无存。影片结尾迎来反转，其实他才是那个眼中映出病态世界的丧尸，从人类的世界被抹去痕迹。 微信的语音通话提示音响了，他看到蓝曦臣的头像，犹豫一下，按接听。 “阿瑶，”蓝曦臣听到手机里的杂音，“在外面吗？你今天怎么没上线？” “刚下课。二哥，我也很忙呀，又不是网瘾少年。”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什么事就好。”蓝曦臣顿一下，“你没事吧？” 金光瑶足足一分钟没有说话，蓝曦臣只听得到雨声。他和对方共享这沉默的片刻，直到金光瑶再次开口。 “二哥，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 认可唯物主义的金光瑶此刻忽然能理解人们信观音。有个精神寄托，总是好的。 他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可笑，但还是等着对方的回答，如同快要溺死的人等一根稻草，海上迷航的船等远处的一个光点。 蓝曦臣不去问他这句话的前因后果。 “我读到过一句话，月亮会给予迷失的灵魂一个梦。或许他们就在月亮上看着我们吧。” 是啊。 金光瑶抬头望阴云密布的天空，在心里说。 妈，我好像又看到月亮了。 TBC 魔都迪士尼建得没那么早，反正也不是我们所在的这个时空啦（强行解释）。 下章应该就是观音庙副本了。 第七章 07 Summary：组队刷观音庙啦。 游戏里上线了一个超高难度新副本，叫【雨夜观音庙】。 和以往副本不同的是，观音庙无法单刷，最少需要两人组队。奖励空前丰厚，掉落物品的数量与稀有程度会根据队伍人数做出相应调整。据官方说，这个设置是为了配合团队辛苦熬了两个月制作的良心剧情，希望玩家能尝试解锁不同的故事走向，从中获得乐趣。 一大批玩家兴致勃勃前去挑战，观音庙门前水泄不通。 结果副本上线整整一天，至今没有任何通关记录。 有暴躁老哥按捺不住：垃圾游戏，bug修复一下，这个破副本根本不可能打过去，怎么都是死 客服回复：这位仙家，不是bug呢，这是我们精心设置的特别玩法。建议您多尝试几次，享受游戏乐趣的同时也要注意休息，才能保持好心情。满意的话麻烦给我点个好评哦，祝您生活愉快！ 对方崩溃道：我他妈通宵试了20次了！再熬真飞升了！ 世界频道一群人附和。 不少剧情党关心另一件事：这剧情太惨了吧，更惨的是看不了结局？CQ公司是人吗？ 薛洋压根没把什么观音庙放在眼里，和金光瑶放话。“常言道，没有我薛洋过不去的本。” 金光瑶：“我似乎没听过这句常言。” 薛洋：“哈哈哈，你等着吧。” 四十分钟后，他回来了，满嘴脏话。 薛洋：“艹他妈的，哪个大傻逼设计的副本？” 金光瑶毫不意外。“别气了，你就留在宿舍不要走动，我给你点杯奶茶。” 薛洋似乎心情好了一点点。 金光瑶化身一位慈爱老父亲，亲切询问：“你和谁组队啊？” “晓星尘，他表妹，还有宋岚。” 晓星尘就是明月清风，傲雪凌霜和他同校，真名宋岚。薛洋上次同他们踢过球之后，似乎建立了某种奇妙的友谊，虽然他还是不太喜欢宋岚。 “不错啊，都交到朋友了。你长大了，我很欣慰。” “滚，少他妈占我便宜。外卖到了，我下个楼。” 薛洋边喝奶茶边同他讲大致经过。 晓星尘的表妹阿箐操作不好，没到关底就挂掉。剩下的三人中，薛洋和晓星尘的角色都中了使行为混乱的debuff，宋岚侥幸躲过，却中了薛洋洒的尸毒粉，又被开大的晓星尘直接误杀。薛洋的角色刚解除异常状态，就看到明月清风在那边自杀了。他正震惊，被boss一个大招打到残血，也没撑过几秒。 金光瑶听了，乐不可支：“什么剧情这么精彩？” 薛洋：“有病，你觉得我像是看剧情的人吗？” 金光瑶想想也对。 薛洋又说：“不过我记得有个画面倒是挺吓人。晓星尘的角色两眼流血，说‘你骗得我好苦，饶了我吧’。我们当时开着队伍语音，他表妹哇哇哭，还骂我不是好东西。关我屁事啊。” “你们没再试试？” “先不打了，晓星尘说他有阴影，过几天再说。” 金光瑶其实心里也没底。 他与蓝曦臣的角色站在观音庙入口处，蓝曦臣问：“你觉得我们能打过去吗？” 金光瑶：“有二哥在，我不担心。” 两个身影逐渐隐没于光芒之中。 进了副本之后，金光瑶才明白薛洋为什么打那么久。 在这个故事中，玩家是主角。泽芜君与敛芳尊被设置成为多年知己，关卡对应他们的回忆，按时间顺序一点一滴回溯。 关卡难度循序渐进，前面就是砍瓜切菜，旨在让玩家进入剧情。 泽芜君与敛芳尊识于微时，见过彼此的落魄困窘，也扶持对方渡过难关。多年来两人常秉烛夜谈，私交甚笃。 现下这节的标题叫【泠泠琴音】。 烛火勾勒敛芳尊如画的眉眼，也映着对面人唇角的笑意。 泽芜君：「你琴弹得很好，若得名师指点，定当一日千里。」 敛芳尊：「名师就在我眼前，可不敢劳烦。先生要教什么？」 泽芜君：「清心音如何？」 金光瑶评价：“为什么我感觉这里氛围有点奇怪呢。” 蓝曦臣似乎不太赞同。“是吗？我觉得剧情写得还不错。” 金光瑶在心里翻白眼。行，你专业，你说好就好。 两个人继续打怪看剧情。 一桩谜案牵扯出陈年旧事，阴谋与罪恶缓缓浮出水面，种种线索都指向泽芜君身边最亲近那个人，他不愿信。 最后，却是不得不信。 事情败露，敛芳尊封了泽芜君的灵脉，又挟持人质到观音庙中，欲携重要之物远渡东瀛。 这一幕是个阴沉雨夜，BGM应景地换成凄哀调子。 敛芳尊：「泽芜君，下雨了，进去避一避吧。」 敛芳尊：「我想起那年的姑苏，暮春三月，骤雨忽至。雨久久不歇，你与我就躲在亭子里，赏起雨中的海棠来。你说，眼前美景，真称得上是睡雨海棠犹倚醉。」* 敛芳尊：「可惜，此处没有海棠花。」 泽芜君：「就算海棠依旧，人心也不复当初。这些事，不必再提了。」 金光瑶看得津津有味，顺手拆了一包辣条。“二哥，你真绝情，我真矫情。” 蓝曦臣无奈道：“这是随机安排的吗？我倒想和你换一下角色。” “别了，你当坏人，我有点不习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敛芳尊遭了幕后不知名人的算计，不慎受伤，泽芜君趁机制住他。 敛芳尊：「你我相交多年，无论怎么说，我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今夜过后我就要远渡东瀛，此生都不再回来了。看在这些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泽芜君：「你做的太过了。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了。」 庙外雷雨交加，狂风凄厉呼啸，身后的观音无悲无喜地俯视着他们。 金光瑶吃着辣条点评：“看看，我可真是个大恶人。二哥你还信我吗？” 蓝曦臣：“我信。” 后面就是关底。刷了这么久，金光瑶倒真好奇结局怎样。他已经决定好，如果达不到预期，反手就是一个差评：垃圾游戏，败我钱财，毁我青春。 原本是信徒供奉香火的观音庙，此刻宛若人间地狱。被镇于其下的怨灵，源源不绝涌出，阵阵凄号回响。 小怪数量太多，金光瑶开了AOE技能弦杀术。敛芳尊手指拨动琴弦，幽幽琴音仿佛泛着冷光，化为杀人于无形的利器。那边泽芜君吹响白玉洞箫裂冰，怨灵顷刻间化为轻烟。 关底BOSS是原封于棺中的凶尸，怨气凝聚，凶猛异常。待到两人磨去它大半管血，凶尸双眼和周身忽然冒出红光，像是冲天血色。 蓝曦臣：“阿瑶，它可能要暴走了，小心一点。” 他话音刚落，泽芜君抽出朔月，当胸刺了敛芳尊一剑。 后者直接残血。 即使有心理准备，金光瑶还是吓一跳，慌乱中手臂扫过，那包辣条掉在了地上。 他心里好像空了一块，莫名五味杂陈，定了定神，唤：“二哥？” 蓝曦臣那边没有声音，泽芜君头上顶着debuff，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BOSS不打算给他们发呆的机会，来势凶猛，金光瑶来不及想，手下动作快过大脑，泽芜君被他的角色一把推开。 凶尸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想往泽芜君那个方向走。 金光瑶的关键技能CD还没好，平砍未必能打掉几滴血。他当机立断，开了嘲讽。 BOSS果然非常配合，回过头两下把他血条清零。 角色倒下的瞬间，金光瑶默念：二哥，靠你了啊。 一抹白色翩然飞至。 五分钟后，世界频道弹出一条系统公告。 【系统】：恭喜玩家【泽芜君】【敛芳尊】通关超高难度副本【雨夜观音庙】，获得成就【雨夜问情】。 【泽芜君来和我双修吗】：啊！第一！我就知道！不愧是我的泽芜君！ 【胡鸽】：卧槽原来这个本真的不是bug？？？ 【菜得抠脚】：大神能不能求个攻略啊，救救菜鸡吧 【说吧你想上几段】：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求攻略+1 【输菜大棚】：说鸡就说吧，文明去他妈。求攻略+2 【剑惑】：求攻略+3，菜使我们相遇 【三毒圣手快用紫电抽我】：雨夜问情？靠！我嗑到了！啊啊啊啊啊啊 【含光君夷陵老祖szd】：嗑到了嗑到了，谢谢谢谢，我咚咚咚磕头 两位拿到首杀的玩家对外面的热闹毫不知情，副本通关之后，剧情尚未结束。 敛芳尊低头看没入胸口的朔月，又抬头望剑主人，满眼错愕，逐渐化为愤懑不甘，咳出一口血。 敛芳尊：「你……」 泽芜君：「我说过的，你若再有动作，我便会不留情面。」 敛芳尊：「你是说过，可我有吗？」 敛芳尊：「如你所言，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 敛芳尊：「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对话用文字呈现，敛芳尊却像是字字滴血，如泣如诉。他握住剑锋又往胸口里插一寸，鲜血自剑尖滴落，顺缝隙流进身后的棺材。 看得金光瑶倒吸一口凉气。 泽芜君：「别动！」 凶尸破棺而出，狂风大作，庙宇将倾。敛芳尊视若无睹，观音庙亦不过方寸天地，他眼中却只映得出面前之人。 敛芳尊：「泽芜君，你陪我一块儿死吧。」 泽芜君手颤抖着，终是放下了。他闭上眼睛。 敛芳尊笑一下，伸手用力把他推了出去，转身迎向凶尸，画面黑了。 金光瑶以为到这里便结束了，后面居然还有一段文字说明。 敛芳尊死后，泽芜君闭关不出，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原来这两人是天界的泽芜仙君与敛芳仙君，命中注定有此劫数，现下诸事圆满，得以飞升。 结尾的画面，两人立于九天之上的金星雪浪花海，相视一笑。 金光瑶目瞪口呆：这个游戏的世界观还挺复杂？渡劫，什么劫？这两人还能是情劫不成？也没规定道侣才能组队吧。 设计剧情的人思想很有问题。 他和蓝曦臣的ID倒是不违和，但以这个游戏里的玩家起名的随意程度，少不了要出现类似场景：「恭迎憨批仙君和秃驴仙君渡劫归来。」 他把这个想法讲给蓝曦臣听，对方但笑不语。 从副本出来，蓝曦臣看到世界频道狂刷求攻略，还真传了个视频在b站，两小时播放过万。 弹幕里没几个人认真研究打法，满屏“啊啊啊kswl”“我搞到真的了”“什么绝美爱情，我死了”“两位什么时候结道侣”“我是民政局我自己来了”。 有人发一条：游戏剧情你们这么认真？有病吧 新一波弹幕大军潮水般涌来，把他淹没。 他们通关后没多久，含光君与夷陵老祖也成功击杀BOSS，随之获得成就【天涯无羁】。 有细心玩家马上发现其中端倪，看来这个副本真的不止一条故事线。剧情党们又开始跃跃欲试。 当事人之一魏无羡正在研究蓝曦臣的视频。 “大哥大嫂这个剧情也蛮有意思的诶，下次我们试试能不能触发。要是你刺了我一剑，你说我会不会把你推开？” 蓝忘机：“我不会伤你。” 魏无羡：“玩个游戏那么认真干嘛？你还能免疫debuff？” “不会就是不会。” 魏无羡暗道不好，怎么还生气了。 “我信了，二哥哥最厉害，总行了吧。”他看蓝忘机仍冷冰冰板着一张脸，觉得可爱，凑过去亲他。 一位女玩家在世界频道哭诉：你为什么不把我推开？渣男！负心汉！我看你就是和莲花坞那个白莲花在一起了！ 吃瓜群众马上开始八当事人身份，没过一会已经搞到男主角给女二号点外卖的订单截图。 【三毒圣手】：人已经踢了，和我们帮会没关系。 金光瑶确信，设计这个副本的人是FFF团资深成员。 金光瑶：“二哥，你这个视频还能帮助受害人擦亮双眼，功德一件啊。” 蓝曦臣被他逗乐。“难道不是你的功劳？” 他忽然敛起笑意，认真问：“阿瑶，你当时为什么要推开我？” 蓝曦臣的语气，仿佛他们刚刚真切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前世今生爱恨纠缠，抽身不出。 其实金光瑶当时没想什么。像是有个声音在说，不能让他死。 世间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杰克为什么要救罗丝？他们为什么不共用一块木板？黑寡妇为什么要献祭自己交换灵魂宝石？如果去的是索尔和洛基呢？哦不对，洛基为救他哥在上一部就死了。 很多时候，你无法用逻辑去解释本能，只好在事后尝试寻找原因。 “都打到最后了，不通关我岂不亏啦，救下你来杀BOSS比较稳妥。我之前不也从你手底下抢过BOSS，当做还个人情……” “阿瑶。” 蓝曦臣向来礼数周全，鲜少这样开口打断他。金光瑶的心脏变成一面鼓，对方的话语是鼓槌，敲打着杂乱无章的节奏。 “我们见个面吧。” TBC *出自辛弃疾《满江红》：“睡雨海棠犹倚醉，舞风杨柳难成曲。” 第八章 08 Summary：不太顺利的面基与狗血家庭伦理剧。 周末的商场是疲惫灵魂的避难所，此刻厚重的雨帘被阻隔在外，透明大门仿佛一个结界入口。 蓝曦臣靠着墙壁，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拿着Kindle读黑塞。 当然，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 他眼角余光所及之处，小个子男生推开门，把伞小心收进塑料伞套。于是界限变得模糊，融为一幅画，画中人带着明艳色彩走过来。 这古老美丽的比喻让此刻变得神圣。 来人在蓝曦臣面前停住，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瞳。蓝曦臣合上Kindle，与他微笑对视，在那双眼睛里捕捉到浮现的笑意，灵动又狡黠。 像只小狐狸，他想。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金光瑶略带歉意，“二哥你真好认，我一眼就看到了。” 本人甚至比照片好看太多。鉴于这一事实让金光瑶心情有些复杂，他没说。 蓝曦臣：“你没有，是我来早了。” 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金光瑶马上说：“那也算我迟到，我请你吃饭吧。” 蓝曦臣也不和他争，笑了笑：“那走吧，你想吃什么？” 金光瑶其实昨晚已经在App上看过一圈点评，最后还是选了火锅。当你不了解对方的口味时，火锅总是一个保险选择。如果评选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发明，它理应跻身前三。 午间排队的人多，他们取了号码，坐在饭店外的椅子上等。金光瑶原本就擅长活跃气氛，加上他们在游戏里已经很熟，除去最初从虚拟过渡到现实的那几分钟恍惚，余下的时间里都是老友见面的氛围。 话题从课程到论文，到平时的周末安排，再到蓝曦臣的弟弟。 “他有时周末不回家，和他男朋友出去住。”蓝曦臣说，“你认识，夷陵老祖。” 金光瑶的意外没有持续很久。蓝曦臣语气和煦，想也知道是家教开明。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金光瑶不经意往某个方向看一眼，捏着号码的手指蓦地收紧。 这一微小动作被蓝曦臣察觉：“怎么了？” 金光瑶露出微笑，把号码纸塞到他手里，站起身。“没事，看到认识的长辈，我过去打个招呼。二哥你坐着，到了你就先进去。” 那张纸被他攥成一团。 面前的女人大概四十来岁，容貌美艳，保养得当，浑身堆砌的显眼LOGO却给她平添了一丝俗气。她旁边立着一个俊美青年，以及他身边的年轻女孩。女孩不算很漂亮，胜在妆容干净浅淡，气质温柔亲切，第一眼看到便觉得舒服。 金光瑶走上前：“阿姨好，子轩哥好，这位……” 金子轩神色有些不自然。“这是江厌离，江小姐。” 他的异母哥哥曾提起自己有个未婚妻。金光瑶问好，江厌离对他微笑。 金太太哼一声，毫不掩饰满脸的鄙夷神气。 “子轩之前找你吃饭都不来，真把自己当大少爷啊？” 金光瑶连忙赔笑：“阿姨，我最近真的是学校事情多，改天我一定带着礼物给您赔罪。” “不用了，”金太太冷笑，“我也不想看到你，万一来了给我们下毒呢。” “妈。” 金子轩神色不悦。江厌离预感到一场暴风雨，看着他们，显出一丝不知所措。 “我说错了吗？你看看他长的，和他婊子妈一个模子刻出来，哪有半点我们家影子？谁知道是他婊子妈和哪个野男人生的，就要赖到我们家，还不是图钱。” 有路人放慢脚步，好奇侧目。人类喜欢凑热闹是种本能。 “妈，爸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金子轩皱眉，“再说亲子鉴定都做过了。” “万一是造假呢？子轩，你可不能这么天真。”金太太瞪他一眼，不远处两个拿着奶茶的女孩开始交换悄悄话。 金光瑶只想赶快逃离这一出八点档家庭伦理剧。这么多年，他早已麻木，但仍有一处不能碰的致命伤，像是阿喀琉斯的脚跟，金太太的话语化作射中它的箭矢，上面还涂满了毒。 “阿姨，只要你开心，怎么骂我都行，但我妈妈已经不在了，请你尊重她。” 金太太转过来盯了他两秒，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来得过于突然，金太太以外的人全部愣在原地。有人的奶茶掉在地上，保洁阿姨火速赶到犯罪现场，用方言骂骂咧咧。 蓝曦臣不大放心，跟过来时恰好撞见这一幕。他震惊之下，上前几步把金光瑶护在身后。 金子轩惊呼：“妈！你太过分了！阿瑶好歹是我弟弟！” “你弟弟？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傻儿子？我看人家明天就要来分你的财产了。” “阿姨，有什么事情可以谈，这里是公共场所，请您别动手。” 蓝曦臣一番话礼貌得体，神情温和从容，金光瑶却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金太太立刻对他上下打量。她毕竟不认识对方，这种彬彬有礼的优等生做派也让她不便迁怒，只是说：“你呀，看着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别让这种人带坏了。” 金子轩满脸尴尬，试图把他妈拉走。他抱歉地看一眼金光瑶，又看看蓝曦臣。“真的不好意思，你们快走吧。” 金光瑶拉一下蓝曦臣的衣袖。“我没事，二哥，走吧。” 他同对面三人道别。走出一段距离，身后传来金太太又惊又急的喊声：“阿离，你干什么去！” 金光瑶与蓝曦臣回头，江厌离正快步走来。 “你的脸要赶快敷一敷，有点肿了。”她说着，递来一方浅紫色手帕，上面绣着精致的九瓣莲花，隐约还有淡淡香气。如今随身带手帕的人不太多。 金光瑶接过，对她微笑：“我没事，谢谢嫂子，你赶快过去吧。” 江厌离脸上一红，向他们点头致意，转身走了。 金光瑶与蓝曦臣坐在商场的长椅上。 蓝曦臣看着他：“疼吗？“ “不疼，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力气？” 蓝曦臣目光落在那方手帕。“这个没用，我去给你弄个冰袋吧。” 金光瑶笑道：“真的不用，哪有那么娇贵了。”他又叹口气，“二哥，对不起啊，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结果让你看这种笑话。” “不是你的错。” “我得请你吃点好的补偿一下。刚才那家是不是过号了？” 蓝曦臣想了想。“我不太饿，你呢？” “嗯？我也不饿，早上吃过了。” “那你请我看电影吧。” 金光瑶站在机器前，机械地输入取票码。蓝曦臣说去一趟便利店，恰好给了他一点时间独处。他收起笑意，捏着两张电影票发呆。 换做其他的时间地点，他真的无所谓。为什么偏偏赶上他和蓝曦臣第一次见面？墨菲定律所言不虚。 他一时得意忘形，自不量力伸手去够一轮皎月，结果凭空坠落。 金光瑶正思绪神游，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帅哥迎面走来，怀里抱着好几个快餐店外带纸袋。 ……蓝曦臣这一趟便利店，拐得挺远。 “阿瑶，帮我拿一下。” 他刚想开口问对方，蓝曦臣却不由分说把纸袋往他怀里一塞，然后拆了手里的包装袋，拿出一个口罩。 金光瑶一愣，忙说不用，要推开他，奈何手里拿着东西无处施展。蓝曦臣动作温柔地给他戴上，手指轻抚过耳侧，像心尖有根羽毛撩拨。这一幕与他记忆中的场景微妙重叠，似曾相识却截然不同。 好在蓝曦臣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对方又把几个纸袋拿回去：“好了，进去吧。” 这场的上座率很高，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看。临近入场时间，检票口排起长队。 金光瑶手里拿着一个玩具赠品，左戳右戳。他看一眼身边抱着纸袋的蓝曦臣，哭笑不得，这人想必是进店之后，把当季几款主打套餐全买了。 “二哥，你平时吃快餐吗？” “很少。”蓝曦臣如实回答。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薯条和汉堡的香气吸引了不少孩子的目光，金光瑶怕待会看电影时被周围的观众打死。 前面一个双马尾小女孩转过头来盯金光瑶半天，又拽着妈妈的衣服仰脸说了什么。后者专注刷手游活动，置若罔闻。 她扁扁嘴，哇一声哭了，不时还瞟着他的方向。 金光瑶把玩具递给她，后者立刻破涕为笑。声音清清脆脆，像只快乐的小百灵鸟。“谢谢好看的哥哥！” 这孩子，变脸速度比他还快，长大必然是位影后。 蓝曦臣仿佛觉得她的话很有意思，微笑道：“你怎么知道他好看？” “他眼睛好看呀，”女孩不假思索，又认真打量蓝曦臣，眨眨眼，一本正经得出了结论，“你也好看，你们都好看。” 影厅的灯光暗下来，金光瑶很快就昏昏睡去。电影的台词和音效回响在耳边，于是这个梦也荒诞离奇。 一片黑暗之中，他挣扎着不断下坠。有人在喊娘，肯定不是他，这种称呼太复古。 一个清冷声音响起，带着悲悯意味。“别挣扎了，这是命中注定。” 另一个声音怒吼：“我命由我不由天！” 什么天，什么命？ 有的人根本就不该生下来。 他垂下手，任凭自己向无底深渊坠落，耳边风声呼啸。 直到跌入一个温暖怀抱。 散场出来，金光瑶依旧有些昏沉。他问蓝曦臣：“电影好看吗？” 蓝曦臣：“好看，改天我再陪你看一遍。” 算是半句谎话。他怕惊醒靠在肩头的金光瑶，全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除了某个时刻，他瞥见身旁人的手在抖，犹豫一下轻轻握住，待到他恢复平静才松开。 金光瑶的懊丧卷土重来。另一方面他也感到奇怪，在初次见面的人身边，这种放松状态过于反常，或许是最近睡眠不足。 “唉……真不好意思，你还想去哪里吗？”金光瑶试图做点什么，来挽救这次糟糕到极点的面基。 “你怎么好像一直在和我道歉。”蓝曦臣笑，“我看你也累了，下次再出来吧。” 蓝曦臣说自己有事回学校，顺便送金光瑶回去，后者坚持不让他送到宿舍。毕竟蓝曦臣实在太过显眼，金光瑶不想在校园里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他看着对方身影逐渐隐没于人流，松了一口气。仿佛是从一部荒诞戏剧中回归到现实，这里没有恩怨情仇鸡飞狗跳，当然也没有什么蓝曦臣。 只有他的老熟人。 金光瑶没走出几步，薛洋哼着歌迎面而来。他步子轻快，在夕阳下朝气蓬勃，与惨淡的黄昏时分形成奇妙对比。 “你没事戴个口罩干嘛？怕狗仔偷拍啊？”薛洋走近，在他面前停住，一把将口罩掀下。 “哈哈哈哈哈你这被谁打的？”薛洋奇道，“名字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免了，去踢你的球吧。”金光瑶把口罩重新戴好。 薛洋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我现在过去，半小时后到。宋岚有事？太好了我看他就烦……” 金光瑶不动声色离开。薛洋虽然脾气古怪，他的快乐却也来得简单，风一样不受拘束。而对于金光瑶，所有的快乐都有租期，逾期不还将付出惨痛代价。 他发微信红包给蓝曦臣，然后埋头看书。几小时过去了，对方没收，或许有事在忙。金光瑶毫无睡意，开电脑登陆游戏。 蓝曦臣在线上。“你还没睡？” “睡不着，就顺便登上来了。” “要去刷本吗？” “不刷本了，”金光瑶说，“我想去看姑苏的雪。” 陈情江湖在人文方面做得颇为用心。游戏里设有“姑苏十景”，力求还原古意，但通常也就是供道侣们截图发微博的地方，没有太多实质用处。 泽芜君与敛芳尊正身处其中之一的“灵岩雪霁”。松林满山，云粉千重，一片苍茫白色。 金光瑶深感自己可笑又卑劣。他居然做起游戏里看风景这种无聊事情，而蓝曦臣也陪着他来了，尽管他没有开口要求。蓝曦臣这个人就是如此，即使对他人的苦痛无法感同身受，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就当自己在利用他的同情心吧。 现实中，人们戴上面具隐藏真实自我，网络上毫无顾忌地扮演任何角色，反而能敞开心扉。 或许因为伤疤在对方面前被揭开，又或许虚拟世界的掩护给了他勇气。金光瑶聊起自己过去的事情。 孟诗去世后大半年，他去金家认亲。当天恰好是金子轩的生日，家里聚满了参加庆祝派对的亲戚朋友。一片热闹气氛中，他表明来意，金子轩沾着奶油的脸僵住，金太太震怒之下随手就甩了一个耳光，而金光善冷着脸，不耐烦地喊人把他赶出去。孟瑶是想走的，但那些人推搡的力气太大，他本来就瘦小，一个没站稳，从二楼滚了下去。 房子里回响着生日歌的旋律，他在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的注视之下，起身离开，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没人知道那天也是他的生日。 “其实我也没觉得怎样，就是替我妈不值。我还蛮理解金太太的，担心地位受威胁，总要牢牢抓着什么，时间久了就活成一株向周围喷洒毒液的藤蔓植物，有害却不致命。” 蓝曦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就想着，一定要有钱。也不是我多喜欢钱，至少有了资本，不必看别人眼色。” 孟诗在时他假期也会去打工，但毕竟杯水车薪。她走后，孟瑶开始研究各种赚钱的法子，包括开直播账号，只是观众寥寥无几。 有个ID经常给他评论留言，一来二去孟瑶眼熟了，不时会聊几句。 从金家被赶出来那天，孟瑶直播说了这件事。他对事情始末只字未提，只用玩笑口吻说自己生日这天从楼梯上滚下来，值得纪念。 那个ID进入直播间，打了一行字：我父母的飞机失事了，我还没把消息告诉弟弟，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当时觉得，唉，真的是众生皆苦。”金光瑶说，“我还安慰了他好久，虽然也没什么用吧。” “二哥，你说，是不是和我沾边的人都会倒霉？后来我删掉所有视频，账号也注销了。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推心置腹的时刻不多，难能可贵分一点给素未谋面的人。 “他过得很好，”过了半分钟，蓝曦臣说。后半句却答非所问，“你唱得也很好听。” 世界错乱了。李白写下十四行诗，莎士比亚弃文从医，特朗普注销推特并主动让位给希拉里，而蓝曦臣点进了一个无人问津的直播间。蝴蝶在某个角落胡乱扑腾翅膀，卷起此刻的飓风。 “……是你？” “是我，”蓝曦臣说，“游戏里第一次听到你说话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 TBC 开头引用的句子出自《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第九章 09 Summary：蓝密欧，你为什么是蓝密欧？ 助攻大手愫愫上线。 薛洋：“你不玩游戏了？” 金光瑶：“戒了啊，好好学习。” 薛洋：“放屁，戒了你还每天签到？” 金光瑶：“我不上线，帮会里的人就全退了，要不你当会长？” 薛洋：“没兴趣。” 【金麟台】最初是金子轩建立的，后来他得知金光瑶也在玩这个游戏，说自己要带人练级，拜托他暂任会长，然后一直挂名至今。金光瑶偶尔看见他，都是和一个ID叫莲藕排骨汤的女号在组队。薛洋原本被金光瑶拉了进来，但他和帮会里的人关系很差，不爽了就退出，需要解锁任务时再加回来，如此反复。 金光瑶最擅长把话说得真假混杂。暂避游戏的理由很多，学业算其中一个。 那天蓝曦臣的话在他脑中刮起风暴，满地狼藉，乱麻缠作一团。 “不可能，”金光瑶反应迅速，“你父母不是在分居吗？” “你那时候确实在试探我吗。” 金光瑶不说话了。 “你会怀疑也很正常，”蓝曦臣说，“我没骗你，我父母原本要坐的航班确实失事了，但他们遇到当地的恐袭，没赶上飞机，又没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几天之后才脱险。” 乱麻化作阿里阿德涅手中的线团，引领金光瑶来到迷宫的出口。 “不过他们后来还是分居了，”蓝曦臣语气透出奇怪的平静，“周围的人无法理解，生死考验都一起经历过了，还有什么熬不过来的。” “人没事就是万幸。”金光瑶不便评价这段感情，他更关心另一件事，“二哥，你当时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蓝曦臣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那时心情很乱，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忘机也才上高一，我忽然想找个人说话。”他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温柔，融进静谧深夜，“我也觉得很奇怪，比起周围的朋友，我居然先想到你。你和我说，别着急，说不定是弄错了。” 其实金光瑶并不记得自己那天说过什么，无非就是同样倒霉到极点的人，设身处地能想出来的说辞罢了。 他设想过无数可能的交集，也包括这种，很快被他推翻。然而现实永远比小说更戏剧化。蓝曦臣的生活是一架原本会平稳前行的飞机，在某一点意外偏离轨道，撞上他这只不起眼的鸟，然后跌落同一个峡谷。 类似事故本可以避免。 他仿佛最后一点隐秘角落也被人窥见，无处遁形。 金光瑶又随便聊几句，说自己困了去睡觉，同对方道晚安。 之后他们的交流就停留在那句晚安。 这天，下了课的金光瑶被同班女生叫住，向他请教问题。他正为对方解答时，秦愫一个电话打过来。 秦愫是金光善的外甥女，与他同校，影视戏剧文学专业大一生。她意外喜欢这个凭空冒出的表哥，甚至超过从小相识的金子轩。秦愫说，金子轩太高冷，见到她也不怎么理，远不如金光瑶亲切。 他接起电话，秦愫声音急切。“哥，我需要你帮忙。” 十分钟之后，金光瑶同秦愫坐在食堂，面前摆着两杯可乐，展开了一场小型辩论赛。 “阿愫啊，为什么非要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麦克白李尔王哈姆雷特哪个不好？权谋伦理复仇都有了。” 秦愫的脑袋变成一个拨浪鼓。 “我认为，一部能最大程度打动观众的戏剧，必须要包含荡气回肠的爱情元素，并且是以死亡收场，在让人心碎的一瞬间，达到情感和艺术的高潮。” 金光瑶对他这个表妹满脑的浪漫梦幻不以为然，认真提议：“不如放过莎士比亚，考虑一下雷雨？” 对面那张甜美可爱的脸上流露厌恶神色，“我不喜欢乱伦。” 苏涉端着餐盘走到他们这桌，礼貌询问：“不好意思，我可以坐这里吗，会不会打扰你们？” 秦愫瞥到不远处的空桌，刚想开口，金光瑶却说：“可以啊，不打扰。” 苏涉对他们点头微笑，在金光瑶旁边坐下了。金光瑶继续方才的话题，“这部剧演的人太多了，没有什么新意。” “能把经典剧目演好才说明我这个导演的水平高，”秦愫看到苏涉的餐盘，灵光一现，“就像番茄炒蛋做得好吃才是真大厨。况且，这不是有创新嘛。” 金光瑶：“你所谓的创新就是找个男的演朱丽叶？” 秦愫有理有据，“天鹅湖和第十二夜都有全男版，朱丽叶怎么就不能是男的？” 苏涉停住筷子，似乎对他们的话题产生兴趣。 金光瑶展露微笑。“阿愫，你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秦愫见对方不吃这套，迅速改变战术。她眼中含泪，楚楚可怜，从明年竞选戏剧社社长，谈到毕业后的规划，仿佛这部剧是辉煌人生的敲门砖。 金光瑶在心里叹气。他有时会产生一种迷信想法：或许他们有前世瓜葛，秦愫是专门来找他讨债的。他拿她总是没什么办法。 “我可以演，不过我要先看剧本，不合适的地方我和你商量着改，你觉得行吗？” “当然当然，”秦愫大喜过望，连连点头，“罗密欧的演员，你也可以先选。” 金光瑶疑惑道：“什么叫我可以先选？” “和你对戏当然要你觉得合适吧。”秦愫奇怪地看着他。 金光瑶方才倒是忽略了这层。一旁的苏涉忽然开口：“那个……” 秦愫略带歉意打断他，“学长不好意思，我们在谈正事，你如果不急的话，待会再说好吗？” 金光瑶转过头，“怎么啦？” “……没事，你们先聊。” 苏涉低下头，象征性用筷子扒拉一点剩菜。 金丽叶开始认真筛选男主角。薛洋恐怕更适合开膛手杰克，况且同他对戏，不笑场才怪。 “必须是我们学校的吗？” “那倒不用，帅哥就行。哦，个子不能太矮，最好会唱歌，演技也不能太差，毕竟是男主角嘛，有一双忧郁多情又脆弱的大眼睛就更好了。在台上时而是骑士，时而是王子，时而是皇帝。” 金光瑶略加思索。“……郑云龙？” 秦愫一拍桌子，动作太猛差点推掉苏涉的餐盘。几滴可乐从杯子里跃出，溅在桌上。她惊喜道：“你们认识？？？” 金光瑶拍了拍她的手，亲切道：“想得美，你是挑学生演员还是导师选首席呢？” 苏涉欲言又止，脸上表情风云变幻。 他成功引起秦愫的注意，“学长，你不舒服吗？” 苏涉：“……没有，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他默默起身去倒剩菜，背影看起来像风中一棵孤独的树。 继上次见面之后，蓝曦臣久违地接到金光瑶的电话。 “……二哥，能帮我一个忙吗，这次我真的请你吃饭。” 秦愫迫不及待想见男主角，顺便确认剧本，催金光瑶找个时间喊蓝曦臣过来。 导演兼编剧坐在一堆服装道具中间逐个检查，顺便指挥她社团里的朋友忙这忙那。有女生好奇地偷偷打量金光瑶，性格活泼的直接过来喊学长好。 金光瑶和她们打招呼，然后继续翻剧本，手机这时弹出一条微信。 蓝曦臣：我到南门了，你们在哪个教室？ “哎，哥，你来看看这个……你干嘛去啊？” 金光瑶停下脚步，回眸一笑，秦愫不知为何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去接罗密欧啊，我怕他迷路，走到奥菲莉亚的房间。” 蓝曦臣永远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他站在一颗树下，光影在身上交织。他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与金光瑶的交汇，琥珀色眼睛里有光在流动。 金光瑶冲他挥挥手。 “二哥，不好意思，你这么忙还要麻烦你过来。” 蓝曦臣感觉得到，自从那天之后，金光瑶就好像又在他们之间竖起一道无形屏障。 “论文我写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事。”他说，“我没演过话剧，感觉会很有意思。” 几个男女生拿着假发和道具剑，在教室闹作一团。一片嬉笑声中，秦愫眼角余光瞥见金光瑶，大声喊：“哥，你的罗密欧来了没？” 她听到身边两个朋友夸张地倒吸气，好奇转头，立刻双眼放光。 金光瑶为他们作介绍。蓝曦臣对秦愫微笑，“你好，秦同学觉得我可以吗？” 秦愫鸡啄米式点头。“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罗密欧的眼睛或许没有那么脆弱忧郁，但其他方面都远超秦愫的预期，她此刻心情仿佛中大乐透。 蓝曦臣环抱双臂，立在窗边阳光中饶有兴趣看金光瑶与秦愫讨论剧本。女孩子们凑在一起看他，咬耳朵窃窃私语，难掩满脸兴奋。 秦愫忽然站了起来。 “我们要的是朱丽叶，不是贝隆夫人，你这样改，她马上就要站起来唱维罗纳别为我哭泣。” 金光瑶好整以暇，“不好吗？现在迪士尼电影都女权了，不管真假先加进去迎合潮流，总能叫座。” 秦愫不同意。“但它怎么说也是个爱情故事啊。” 原本在看热闹的蓝曦臣忽然走过来。“要不然我试着改改？” 得到导演兼编剧同意后，蓝曦臣接过她的笔记本电脑。他坐在那里，身形挺拔，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飞速移动，一瞬间教室里只听得到敲击键盘的声音。 秦愫小声自言自语：“啊，帅哥认真工作的时候果然更迷人了。” 金光瑶看了她一眼。 剧本好歹是确定了，兄妹俩又在歌的事情上纠结。 金光瑶：“我记得当初答应你演的好像是话剧，不是音乐剧？” “哎呀，本来有好几首歌的，现在就只留下这首，”秦愫语速飞快，生怕他拒绝，“上次我们去KTV你唱得不是蛮好，就这么定了吧。中文词我都填好了，找个人一起弄下编曲就行了。” 金光瑶斜眼看她。“你怎么不去上声入人心？” 秦愫无奈摊手，“他们也不要女的啊。” 蓝曦臣：“编曲我稍微会一点。” 秦愫喜上眉梢。“那太好了，蓝学长。” 金光瑶：？ 蓝曦臣望向他，笑容足以让任何人失神一瞬。“她说得对，你唱歌很好听。” 秦愫说既然主演都齐了，不如来试下戏服。金光瑶对着那件女装做心理建设，打算把这个环节留到没人的时候。 蓝曦臣去换衬衫，回来时袖口的扣子掉了一颗，他弯腰拾起。 “我拿回家让阿姨缝一下？” 秦愫上下打量，颇为满意。“衣服居然蛮合适的，要不我再去租一件吧。” 金光瑶翻白眼，他完全听不下去这两位大少爷大小姐的对话。 “哪有那么麻烦，你们谁身上有针线包吗？” 还真有个女生带着，羞怯地递给他。 金光瑶挑出根颜色相近的线，熟练地用它穿过针，把蓝曦臣的衣袖拉过来，拿走他手中那颗扣子。细针在他指间仿佛化为魔杖，魔法让不安分的扣子回归原位。 一系列动作看得秦愫呆了。“哥，你可真贤惠。” “少泥塑我。”金光瑶没抬头，专心致志忙手上的活。 “哦。”秦愫想了想，品出不对，“你这是刻板印象！” 她又一想，发觉自己抓错重点，“你连泥塑都知道？” 蓝曦臣看着金光瑶垂下的眼睫，睫毛浓密得像两把小刷子。他效仿郭靖，在心里开始数数。 不知道数到多少根的时候，金光瑶缝完了最后一针，抬头发现秦愫举着手机，一脸陶醉。 他莫名其妙。“你在干什么？” 秦愫转转眼珠，答得飞快。“我拍片场花絮。” 金光瑶其实觉得演戏也挺有意思，在一幕幕悲喜剧里，暂时抛却身份，体验另一种人生。当然，如果让他演太阳王或者亨利五世，他会更开心。而蓝曦臣的优等生素质体现在各个方面，演起戏来也是学院派风格，角色情绪拿捏不多不少。 秦愫很满意，除了罗密欧爬阳台那场戏。 “这里气氛渲染得不够到位，”她挥舞手中的剧本，“就是那种，一见钟情二见热恋的小情侣应该有的……明白吧。” 金光瑶倚着阳台布景，单手托腮，索性扮演纯洁无辜的少女到底。“不明白。” 秦愫跺脚，“就是吻戏嘛！”她见金光瑶毫无反应，火速转移目标，试探道，“蓝学长觉得呢？” “我听导演安排。” 金光瑶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着蓝曦臣，仿佛对方是变成驴头人的织工波顿。当然波顿要是长成这样，媞泰妮亚爱上他根本不需要魔法。 秦愫赞许拍手，“看看人家多敬业！好兄弟亲一下怎么啦，就当为艺术献身，又不会少块肉。” 你自己怎么不献身？但金光瑶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似乎也没有让他感到愉快。 最后他们勉强签订友好协议：排练省去这一环节，正式演出时再加上。 演出这天上午，薛洋一反常态跑来找金光瑶，让他在礼堂给自己占两个位子。 他站在教室门口，快乐得像是刚吃完一碗双皮奶。“小矮子你好好演啊。” 金光瑶奇道：“我以为你对莎士比亚没兴趣？” 薛洋：“什么玩意？杀谁？我是没兴趣，但这不是给你捧场吗。我还喊了晓星尘来看，正好他今晚没课。” 金光瑶：？ 薛洋：“我跟他说，我有一个演技精湛的朋友，他很感兴趣。” 接下来，他津津有味地听金光瑶骂了半分钟的脏话，路过的苏涉一脸惊恐。 坐在后台化妆的时候，金光瑶已经忘记了名为晓星尘的意外。有那么一会儿，他庆幸自己不是生活在中世纪的女人，不用受厚重裙服和繁复头饰的折磨。可能是假发扣在头上太闷，他脑子也跟着昏沉，胡乱思考起女性服饰变迁史，得出结论是衣着虽然简化了，但她们打扮的时间并未因此缩短。 秦愫闪进后台，对着他惊叹：“哥，你真好看，我给你拍张照，出去说是我们校花，他们准信。” 金光瑶甜蜜微笑，按下她躁动不安的手机，“这场没准备B卡，我劝你不要冒险。” 他表妹吐吐舌头。换好戏服的蓝曦臣走过来，秦愫顺势把金光瑶往他面前一推，“蓝学长，好看吗？” 蓝曦臣打量他，浅浅一笑。“好看。” 后台几个女生又发出夸张的吸气声。金光瑶已经不想追究原因，过了今晚，他就可以把这出魔幻戏剧忘掉。他撞上蓝曦臣的目光，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礼堂灯光逐渐暗下来，他成为那个身陷命运漩涡的少女，被卷入爱情洪流，推向华美的死亡。 两颗心在夜晚碰撞，他们共享一个灵魂，歌声是灵魂深处迸射的火焰。 英俊少年身手矫健地爬上阳台，他眼里盛着月色，星光，还有炽热爱意。金光瑶分不清看他的人是罗密欧，还是蓝曦臣。他透过朱丽叶的眼睛打量他。 对方双手捧起他的脸，星光和月色都在眼前汇入海洋。 台下女生尖叫，金光瑶听不见。 他闭上眼睛，心如擂鼓。 ……也不必吻得如此逼真吧。 演出目测很成功，至少观众反响不错。秦愫在台上一本正经地拿着话筒发表感言，金光瑶却听得出她心里乐开花。 演员们集体牵手谢幕，蓝曦臣的掌心有一点潮湿。观众和舞台构成一个奇妙空间，在这个幻境里造了一场春天的仲夏夜之梦，浪漫又荒诞。魔法让人短暂沉迷其中，但梦总会醒。 幕布拉上，金光瑶提着裙摆往后台走，秦愫忙不迭跟上，语气殷勤。“哥，你演得太好了，下回再找你帮忙啊。” “没有下回。”对方粲然一笑，加快脚步。 秦愫的一个朋友凑过来，头搭在她肩上，压低声音。“愫愫，你哥还单身吗？能不能介绍一下？演罗密欧那个帅哥也可以啊。” 秦愫往他们的方向看去。演员们各自卸妆换衣服，有人脸上还沾着血浆颜料，戏剧与现实的边界在此刻变得模糊。金光瑶在摘那顶困扰他两小时的假发，蓝曦臣看见，走过去帮他弄，动作小心而轻柔。暖色灯光下，他的眼睛变成了流动的琥珀。 “算了吧，”她说，“我觉得你没机会啦。” TBC 台下的薛洋和晓星尘。 薛洋咔嚓咔嚓嚼薯片，推一下身边人。“操，小矮子穿女装太他妈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快看啊。” 晓星尘拿走他手上的薯片袋。“你认真一点，剧情挺感人的。” 薛洋：“哈？？？” PS：文中提到的歌是法语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Le Balcon》，罗密欧去爬朱丽叶家阳台那一幕小情侣的甜蜜对唱，词也很美。 这章塞了好多私货进去2333 第十章 10 Summary：开房了，没上床。 每日疑惑：这文怎么还没写完，他俩怎么还没开始谈恋爱。 KTV包厢里回响着某部热门仙侠剧的主题曲前奏。金光瑶喝了口啤酒，蓝曦臣挨着他坐，饰演班伏里奥的男生过来打招呼。 秦愫要庆祝一下，请他们去唱K，反正第二天是周六。社团里有四人报名参加，两男两女。金光瑶没兴趣，但他担心秦愫的安全问题，也跟着来了。蓝曦臣说他没什么事，秦愫当然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的还有秦愫的某个朋友。从坐下开始，她目光就不时往蓝曦臣的方向瞄，但后者不是同金光瑶聊天，就是和别人说话，班伏里奥在请教他N大地质学的考研难度。 她不甘心，凑到秦愫身边。 “我有一个朋友，特别喜欢蓝学长这种类型，她快死了，就想加个微信，临终之际体验一下和帅哥聊天的感觉。” 秦愫白眼翻上天。“少来，真诚点。你打别人的主意吧。” “那你哥……” 对方把麦克风往她手里一塞。“我哥什么我哥，你点的歌，快快。” 在场七个人，麦霸占了五个，麦克风所有权的竞争相当激烈。金光瑶正好不想唱，蓝曦臣不怎么喝酒，也不唱歌，最后在几个女孩子的起哄下才微笑着说那我点一首吧。 方才对他有想法那个女生马上说，对对对，蓝学长唱歌那么好听，台上那一首没听够。 秦愫把他点的歌提到第一首，是《Love of My Life》。 他音色偏低沉，别有一番深情味道。没人说话，女孩子们捧着心口，表情沉醉，仿佛在接受什么圣乐洗礼。金光瑶觉得，蓝曦臣这样的人如果放在小说里，大概就是那种杰克苏人设，没什么是他做不好的。 一曲终了，她们疯狂鼓掌，感慨一番后，迅速展开新一轮抢麦竞赛。 酒过几巡，有人瘫在沙发上，几个女生捏着嗓子喊燃烧我的卡路里，跳起女团舞。金光瑶悄悄溜出包厢，把钱付了。他回来看一眼时间，凌晨两点，等到秦愫她们又唱了几首之后，找个理由说大家散了吧，早点休息。 秦愫和她的两个朋友先坐上车，金光瑶叮嘱她到家给自己发信息。两个男生也是本地人，各自叫了车。剩下蓝曦臣与金光瑶站在KTV门口。 “你回宿舍吗？”蓝曦臣问他。 “门禁时间过了，不太好意思打扰宿管大叔。”金光瑶说，“二哥你先回家吧。” 蓝曦臣表情有些微妙。“我忘带钥匙了，忘机不在家。” “你家没装密码锁吗？”金光瑶奇道，“保姆呢？” “她这两天回老家了。” 金光瑶想了一下。 “你带身份证了吗？” 金光瑶坐在宾馆的床上，蓝曦臣占据另一张床，两人同时沉默地看手机。手机除了给通讯带来便利，还能有效缓解尴尬。人类玩手机就和猫的舔毛动作一样，是一种下意识行为。 金光瑶的手机响起微信消息提示音。 秦愫：哥，我们到啦，你早点休息 后接一个[可爱猫猫]表情，金光瑶在输入框里打个“好”，对话页面又弹出一条。 秦愫：蓝学长好帅，人也不错，加油~ [冲鸭] 金光瑶自动忽略那句加油和意味不明的表情包。蓝曦臣抬头问他，“你表妹她们到家了？” “嗯。”金光瑶应一声，想让对方先去洗澡睡觉，房间忽然陷入一片漆黑，手机屏幕的光把他们的脸照得惨白，活像两个恐怖片里的角色，面面相觑。 蓝曦臣：“停电了吗？” 金光瑶翻出抽屉里的应急手电筒。五分钟后，前台敲门，说是线路故障，正在紧急维修。年轻女孩连连道歉，附赠营业笑容和一对心形蜡烛。 他把蜡烛点亮，放在两张床之间的床头柜上。 他小时候，租的房子经常停电，孟瑶就点着蜡烛写作业。没有了人造光，星空的光辉变得耀眼，就连夏日蝉鸣似乎也比平时更加清晰可闻。孟诗有时会给他讲个故事，对于他这么大的孩子而言已经有些无趣了，但他喜欢听她讲。 烛火闪烁，映着金光瑶的眉眼。蓝曦臣莫名想起那幅油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画中人开口说话：“我们这样倒有点像古人在秉烛夜谈。” “嗯。”蓝曦臣轻声说，“应该配把剪刀来剪烛芯。” 金光瑶觉得这个话题走向不太对。 “二哥，你说古人没有电也没有网，他们平时都在做什么？” 蓝曦臣答得很认真，“弹琴作画，以诗会友之类的吧。” “可能是。我总觉得宫斗剧的悲剧根源就是紫禁城没有WIFI，不然后宫妃子每天追剧淘宝，哪有什么心思理皇帝。”金光瑶开着玩笑，话题一转，“唉，二哥，早知道还要为艺术献身，我就不请你帮忙了。” 蓝曦臣：“但我确实想吻你。” 房间里一片静默，蜡烛的眼泪缓缓流下。半晌，金光瑶开口道：“二哥，你什么意思？” “你那么聪明，”蓝曦臣说，“真的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当局者迷是句有深意的古语，但用来描述金光瑶的情况不够准确。他不能算毫无察觉，只是事情未挑明之前，似乎总有回圜余地。 之前的微妙平衡终于被打破。 金光瑶叹口气。“二哥，你和我不是一路人。” “哪里不一样？” “你家境好，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接触的人也都很优秀，但我不是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人，”他一口气说下去，“可能你一时感到新鲜，产生了某种错觉。” 蓝曦臣摇摇头，看起来很是不解。“感觉还分什么真假对错？” “那我换种方式说吧，小精灵给媞泰妮亚滴了花汁，她醒来后爱上了波顿，但一旦魔法失灵，她就会发觉这个梦很可笑。你也看到我家里什么情况了，我们怎么会是一路人呢。” “那你读过《皆大欢喜》吗？” “你想说所有人最后都会相互理解，握手言和吗？得了吧，你我都知道那就是理想中的喜剧。” 蓝曦臣望着他。“我想说，你觉得我是受到魔法迷惑的媞泰妮亚，但我知道我是为你神魂颠倒的奥兰多。” 金光瑶呆了呆，感觉烛火的温度有些高。“……二哥，你有时候真的很出乎我意料，顶着你这张脸说出这种话，告白成功率是百分百，没人不心动的。” 蓝曦臣声音很轻，金光瑶似乎听出一丝失落。“是吗？我现在就失败了。” “……我说别人，我不算。” “别人怎么想和我没关系。” 七个小时前，他与蓝曦臣在台上接吻；半个小时前，他们开了一间房；而现在，床头燃着一对心形蜡烛，蓝曦臣正对他告白，不像是开玩笑。 这一系列情节似乎应该有某种顺理成章的走向，结合此刻场景，还是未成年不宜观看那种。 昏暗烛光下，金光瑶面对蓝曦臣忽然产生了一种罪恶感。仿佛他是什么操纵人心的妖物，用法术迷惑了良善书生，要拉对方入歧途共沉沦。 但他什么也没做，冤得很。一颗心五味杂陈，往深渊坠落下去。 “二哥，我……” 瞬间的明亮让他们不适应地眨眨眼。科技光源夺回了它的掌控权，过气蜡烛垂死挣扎，烛焰微弱到快看不见。他们从志怪小说回到现实世界。 蓝曦臣看上去神色如常。“没关系，就当我没说过吧，不提了。之前说请我吃饭，还算数吗？” 金光瑶暂时松口气。“算，当然算。” “我想喊忘机和他男朋友过来，你们也算认识，一起吃个饭。” 多几个人对金光瑶来说倒是好事。“可以啊。” 蓝曦臣想了想，“不然这次还是我请吧。” “二哥，你总得给我一次请客机会吧，你把所有弟弟都喊来我也请得起。” “没了。”蓝曦臣笑，“那好，时间地点你定，你先去洗澡睡觉吧。” 金光瑶心事重重，不知躺了多久才勉强睡着。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蓝曦臣已经不见人影。他把房费的一半微信转他，这次对方收了。 约定请客的这天，金光瑶来得很早，在火锅店门口等。 蓝曦臣远远走过来，身边一个人容貌与他八分相似，另一个明俊灵动，满脸飞扬神采。 几人走近，魏无羡热情洋溢上前。“你好啊，大……” 他接触到蓝家两兄弟的目光，生硬地收回后面那个字，“……敛芳尊。” 金光瑶：？他是不是在骂我？ 蓝曦臣介绍之后，金光瑶笑着说：“游戏名太别扭了，随便叫吧。” 魏无羡连忙点头，欣然应允。 鸳鸯锅冒着扑鼻香气。魏无羡在对面挤眉弄眼，蓝忘机面无表情点头，然后从辣的那边给他夹了片藕。 蓝曦臣看了金光瑶一眼。 金光瑶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的蘸料碗或许有些碍事，往里面挪了挪。 蓝忘机给魏无羡夹了两片羊肉，蓝曦臣又看了金光瑶一眼。菜叶在锅里翻腾，鱼丸开始跳舞。 金光瑶迷惑了。他什么意思？难道他不会涮火锅吗？ 好在假设不成立。蓝曦臣收回目光，拿起了筷子。 当然，对面两人这一番眉来眼去暗藏的玄机，金光瑶不可能看懂。 魏无羡：大哥怎么回事，叫我们来吃饭，搞了半天人还没追到？ 蓝忘机：嗯。 魏无羡：刚才差点就喊出口了，还好我够机智 魏无羡：大哥行不行啊，当年我不是没几天就追到你了？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意外好泡，还是我太有魅力了哈哈哈哈 蓝忘机：……吃饭吧。 魏无羡：我要吃辣锅里的藕片 蓝忘机：好。 魏无羡与金光瑶隔着鸳鸯锅相谈甚欢。“金同学，你也喜欢电锯惊魂啊？蓝忘机陪我看，但是他不怎么喜欢。” “闪灵我也看过好几遍。” 魏无羡：“对对对，还有去年的此房是我造，那部我超喜欢的。我知道有个不错的私人影院，离你们学校也不远，下次我们可以约一波。” 蓝忘机看他一眼，魏无羡改口：“要不我们约约密室？恐怖主题的，人多一点好玩。” 金光瑶笑着说好，魏无羡当即表示加个好友，掏出手机展示微信二维码。 吃过饭，蓝忘机与魏无羡同他们道别。两人离开时，魏无羡牵起蓝忘机的手，脚步轻快。 旁人看不出蓝忘机的变化，蓝曦臣却知道他比从前快乐很多。 父母常年出差，难得见一面，他们的教导从小就是叔叔在负责。蓝启仁生怕他们走弯路，要求严格，一板一眼。如果在古代，他与蓝忘机，大概就是那种端方雅正的谦谦君子。 他一向懂事的弟弟向家里出柜那天，态度坚决。蓝启仁震惊之下气个半死，为此叔侄二人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冷战期。蓝曦臣从中调解，坚冰才稍微融化了一点。 蓝忘机曾经对蓝曦臣说，有时理智和克制并不能让人快乐。 蓝曦臣与金光瑶在等地铁。不远处有个穿LO裙的小姑娘一脸甜蜜地和男朋友打电话：你送我的粘土我好喜欢哦，你最好啦，嘻嘻。我也爱你。我们明天去看哪吒呀。 金光瑶拿手机刷微博，睫毛投下阴影，像蝴蝶的翅膀。地铁里人来人往，他成了喧嚣浮世绘上最浓墨重彩那一笔。 蓝曦臣忽然觉得，蓝忘机说得对。 “阿瑶，”他说，“你脸上沾到东西了。” 金光瑶转向他，蝴蝶飞走，落在他心上。车来了，他们还立在原地。眼前的人脸上少见地浮现困惑神情，看上去有种奇妙的天真与无辜。 蓝曦臣伸手抹去，然后俯身亲吻他。警报响起，车门关闭。 列车呼啸而过。 TBC PS：Love of My Life是我私心……看歌词。 第十一章 11 Summary：男朋友。 列车呼啸而过，漆黑的隧道刮起旋风。 地铁里的人行色匆匆，低头刷手机。有人在看他们的方向，又很快收回目光。 金光瑶依旧捏着手机，微博页面内容：《权力的游戏》获得艾美奖最佳剧情类剧集。乍一看还以为是洋葱新闻，冤死的龙女王都要气得化做异鬼手撕渣男。 他白皙的脸染上一点漂亮的红色，像是天边燃烧的彤云映着雪地。 “抱歉，”蓝曦臣放开他，“我还是喜欢你。” 金光瑶定定神，嘴唇上的触感仿佛还在。 “我们不是说不提这件事了吗？” “我不提，不代表这种感觉不存在。”蓝曦臣认真道，“我不想撒谎。” 金光瑶瞠目结舌。换做其他人，这一系列行为和言论要被投稿渣男PUA实录。但蓝曦臣的真诚让人相信，他的确就是那么想的。你很难将眼前这个气质纯良的优等生与任何负面的东西联系到一起。 他总不能去告蓝曦臣性骚扰。更何况面对这张脸，金光瑶总有种自己赚了的感觉。 对方这样的人，说好听一点是善于坚持，不好听就是钻牛角尖。他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拖下去恐怕会成为他的心结，金光瑶需要做出决断。 这没有花费他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