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作者:萨萨萨萨 文案: 魔道祖师半原著向同人衍生 三生石旁,奈何桥畔,有一家黑店。 店名叫“回头”,店主可以为亡魂取来阳界的一件物品,代价是讲出有关此物的故事,然后再于十步开外的老妪处饮下孟婆汤,从此前缘了断,回头无望。 那天,店里突然来了三个男子。 一个黑衣红边,一个有两颗小虎牙,一个眉间一点朱砂。 一个想取回一瓶□□,一个想取回一条亵裤,一个想要回一只猫。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原著向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无羡,薛洋,金光瑶 ┃ 配角:蓝忘机,晓星尘,蓝曦臣 ┃ 其它: 第1章 引 三生石旁,奈何桥畔,有一家黑店。 刻着店名的匾额已经旧得不成样了,但隐隐还能辨认得出刻的字。 ——“回头”。 是的,店名叫做回头。 取的意思是,魂灵在这里可以最后一次回头,看看自己在凡尘里留下的痕迹、深埋的眷恋,然后走出店门,于十步开外的老妪处饮下孟婆汤,从此前缘了断,回头无望。 “回头”的老板娘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子,她自称萨萨,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了。 萨萨唯一的店员是一只其貌不扬的花狸猫,它出现于几十年前的一个夜晚,小家伙一直不肯过奈何桥,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萨萨那时见它可怜,便收留了它,从此一人一猫朝夕相伴,相看两厌。 “妈的,什么店员,这是祖宗!祖宗!!” “喵!!!” “你还敢嫌弃我没文化?!我起的店名深意深得能淹死你!死猫你懂个屁!” “喵喵!” “哦你提醒我了,我还没介绍呢,”萨萨重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道,“‘回头’是一家连接着阴阳两界的店,魂灵在饮下孟婆汤前,若是愿意,可以选择先来这里做一笔交易——告诉我你最想从阳界里带来的东西,只要不牵扯到人间因果运转,‘回头’都可以帮你取来。你可以选择在此永远销毁此物,也可以让‘回头’暂代为保管,等下一世轮回时再悄悄送到你手上。” “至于代价……代价就是,要把关于此物的往事讲给老板娘听了过后再去饮孟婆汤。” “喵喵喵!” “你问我为什么怎么做?很简单啊,我人生只有两个爱好。一个是收集别人各种各样的故事,另一个就是,把这些故事写下来发到网页上,骗一骗漂亮小姐姐们的评论。” “我靠死猫你挠我干嘛!!你又不是小姐姐关你什么事!” 萨萨在这里呆了很多年,帮人取过很多很多东西,但归根结底也不外乎是书信琴笛、簪花环佩之类。 譬如说,她曾帮一位金孔雀般的公子取过一支簪子,那支簪子上雕着一朵盛放的莲花。 公子认真地嘱咐她:“下一世把它交给我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一声,不许再误会她第二次了,也千万不许再把她惹哭了。” 又譬如说,她曾帮一位紫衣的宗主取过一封皱巴巴的、没能送出去的书信。 “江宗主江枫眠是吧?我听藏色散人提起过你。” “姑娘就别叫我宗主了,现在江宗主的名号要归澄儿了……藏色啊…难为她还记得我……” “这封信是什么?你要下一世带去给藏色散人的吗?” “别乱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要你把这封信毁了。” “啊?” “它已经没用了。信上的话,下一世我亲口对三娘说。” 可是今天,来的三个人和以前的人都不太一样。 门被人推开的时候,萨萨正流着哈喇子打瞌睡。 一个一身玄衣、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的人率先走了进来,他叉着腿坐在萨萨对面,用力地拍了拍桌子,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道:“醒醒醒醒!怎么做生意呢!” 萨萨猛地惊醒,讪讪地擦了擦口水。 第二个进来的男子也是一袭黑衣,衣领衣袖处绣着红边,漆黑的长发高高束在身后。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帕子,递给萨萨,笑着道:“擦擦吧。” 萨萨接过了帕子,朝他感激地点了点头。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身形相对瘦小的男子,他眉间一点朱砂,胸前一朵牡丹,礼貌地朝萨萨打了个招呼。 萨萨想,她大概知道这三人分别是谁了。 萨萨捧起了自己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抬头问道:“请问你们想取回什么?” 三人按照刚刚的顺序一一作答。 薛洋皱了皱眉,恶声道:“一条亵裤。” “嘶……”萨萨惊得手一抖,打翻了手里的热茶,烫得自己呲牙咧嘴。 魏无羡倒是毫不忸怩地继续道:“一瓶□□。” 他奇怪地看了萨萨一眼,问:“老板娘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嘿嘿。”萨萨擦了擦鼻血,装作若无其事地道。 萨萨觉得自己这次真是血赚,要是这俩人要说的故事真如她所想,一会写下来简直不知道能骗来多少评论。 她满怀希望地看向金光瑶,笑眯眯地等着他说出更劲爆的回答。 金光瑶的回答也确实够劲爆:“姑娘你旁边的那只猫。” 萨萨愣了。 萨萨怒了。 萨萨拍案而起:“我靠你不要太过分啊!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能信口开河!大不了这生意我不做了还不行吗!” 显然不行。 金光瑶话音刚落,萨萨的花狸猫就迫不及待地跳了过去,扑进了金光瑶怀里。 仿佛它已经等这一刻等了几十年一般。 萨萨一时无言,她看着花狸猫在金光瑶怀里无限留恋的模样,叹了口气,压下了嘴边的气话。 金光瑶抱着猫,体贴地问她:“姑娘想先听哪一个?” 萨萨恶狠狠地说:“小孩子才做选择,我要一起听!” 作者有话要说:“萨萨”就是我自己啦 第2章 起 “那瓶□□,我以前给他下过。”魏无羡说。 其实魏无羡当年在云深不知处干的混账事里,除了把蓝忘机的书换成春宫图外,还有向他的茶里加了□□。 “罄竹难书啊,你说蓝启仁当年怎么就没把你糊进藏书阁的墙缝缝里呢。”萨萨感慨道。 那年云深不知处春寒料峭,斜阳相照。 魏无羡不情不愿地走去藏书阁。 “要不我们今天还是偷偷溜出去打山□□?”魏无羡不甘心地撺掇江澄。 江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消停会吧,赶紧去把蓝启仁布置的书抄完,不然他们又该写信跟父亲抱怨去了。” “啧,真没劲。”魏无羡撇撇嘴。 突然,他注意到了一个端着茶的门生,看路线似乎也在往藏书阁走去。 魏无羡叫住了门生,问他:“请问你这盏茶是不是给蓝忘机送的?” 门生点点头,道:“是。” 魏无羡眼前一亮,对门生道:“那巧了,我也要去找蓝忘机,不如这茶我帮你一起带过去吧?” 门生狐疑地看了魏无羡一眼。 魏无羡不满:“诶诶诶,这么看我干嘛,难道我还有胆子往里面下毒不成?” 门生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左右这里是姑苏蓝氏的地盘,料得魏无羡也不敢怎样。 当然,他还是太低估魏无羡了。 江澄看着魏无羡开心地接过盛放着茶盏的盘子,等到门生走了以后,从怀里掏出一瓶粉末。 江澄吓得恨不得一拳头砸魏无羡脸上,他压低声音怒吼道:“魏无羡你还真敢下毒?!” 魏无羡宽慰他:“不用紧张,不敢下毒,只是下个药而已。” 他想了想,补充道:“□□,伤不了性命的。” 这算哪门子的不用紧张。 江澄额头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齿道:“魏无羡,你还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你放心吧,”魏无羡从怀里掏出另一瓶药,晃了晃,道,“解药我一直带在身上,我就是逗逗他,不会闹出大乱的。” 江澄自知,魏无羡要是能被劝的回,也就不是魏无羡了。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千万注意好分寸,父亲要是再接到一封蓝启仁的信我可饶不了你。” “好嘞!”魏无羡抬起手,将小半瓶药粉倒入蓝忘机的茶里。 “你就告诉我,最后蓝忘机有没有用到那瓶解药?”萨萨问。 “没有。”魏无羡坦坦荡荡。 “我猜也是。”萨萨叹了口气,不知怎的,突然有点心疼江澄。 萨萨又问:“那我现在需要准备准备开外链了吗?” 魏无羡淡淡道:“不需要,我们当时没怎么样,就是打了一架而已。” 轮到薛洋的时候,他无视了萨萨期待的眼神,没有从那条亵裤开始讲。 他讲了一段陈年旧事。 其实除了晓星尘,当年还有另一个人给薛洋送过糖。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的薛洋还是个小萝卜头,整天在街头街尾流浪,只希求能找得一点垫肚子的。 薛洋管那个人叫张大婶,这是她丈夫的姓氏,薛洋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那位善良的妇人的名字。 她会在薛洋经过时悄悄对薛洋招手,唤他到家门口,然后从蓝布围裙里掏出一颗糖,塞到薛洋手里。 “甜的,快吃吧。”她笑眯眯地对薛洋说,看着薛洋的眼神温柔得就像在看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是她每次都只出现一会会,等薛洋拿了糖就示意薛洋赶紧走,别让她的丈夫看见。 因为那会引来她丈夫的不满,会换得她丈夫对她生不出一儿半女的指责,会招致他的拳脚相加。 可那颗甜丝丝的糖,那张和善的笑颜,是薛洋的童年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温情。 那是他第一次迷迷糊糊地明白有人关心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后来薛洋一直在找寻记忆里的这种温暖,一直对那颗糖念念不忘,一直在期待会有下一个人对他招招手,说要给他一颗糖。 他找到了。 只不过那个人叫常慈安。 萨萨对薛洋的经历也曾有所耳闻,她沉默不语,喝了口茶,觉得有些苦。 薛洋说到这里也沉默了,那大概是他不太想提及的一段过往。 萨萨小心翼翼地试图转移话题:“那个张大婶后来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再给你吃过糖?” “没有,”薛洋低着头,萨萨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死了,被她丈夫喝醉酒后活活打死了。他丈夫醒酒后嫌她晦气,把她的尸体抛在了后面的荒林里,连安葬都没有。” “呵,嫌她晦气。”薛洋抬起了头,萨萨看清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去散不开的阴冷。 萨萨有点紧张,没话找话:“那她和你说的那条亵裤有关系吗?” 薛洋瞪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不会说话就给老子闭嘴。” “是是是。”萨萨认怂。 “和她没关系,和晓星尘有一点点关系。” “后来和他夜猎的时候,我又遇到了张大婶。” 萨萨听着他说话,只觉得后背发凉。 死人,曝尸荒野,夜猎…… 萨萨想,她大概知道薛洋是在什么情况下和“张大婶”重逢的了。 在金光瑶开口之前,萨萨首先对他说:“讲故事之前你最好先告诉我,你和我的猫到底什么关系。 萨萨其实能够感觉到,从金光瑶出现开始,自己的猫就不太对劲,一直在原地坐立不定,蠢蠢欲动。 想扑上去,又怕金光瑶不喜欢。 直到金光瑶开口,它才如听到圣旨一般,迫不及待地投入了金光瑶的怀抱。 金光瑶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花狸猫头顶的猫,动作看起来居然有些生疏。 “这是我和他当年一起救回的猫。”他说。 孟瑶扒拉开半人高的草丛,低下身,朝里面张望。 他的视线对上了一双黑漆漆水灵灵的小豆子眼。 小小的花狸猫缩在草丛里,软软地朝孟瑶叫唤了一声。 孟瑶笑得很开心,轻轻地顺了顺它头顶的毛,柔声道:“我又来啦,给你带了小鱼干。” 花狸猫闻到鱼味,激动跑上来蹭着孟瑶的膝盖。 孟瑶笑着拨开它,把客人们吃剩下的鱼倒出来。 突然,孟瑶愣了愣。 “你昨天的怎么还没吃完?”孟瑶觉得有些奇怪。 “喵~”花狸猫抬头软软地对他叫。 生病了吗?还是……又有人来喂过? 孟瑶沉思间,忽而听得一阵渐近的脚步声。 他躲也不是跑也不是,只得呆呆地蹲在原地,抬头撞上另一个少年的视线。 来人一袭白衣,头戴抹额,气宇翩翩。 他拨开草丛,看到小猫旁边还蹲着一个人,显然也有些吃惊。 他们对视片刻,孟瑶首先打破沉默:“小公子也是来喂猫的吗?” 白衣少年微笑着答道:“是。” 孟瑶看着自己身边的花狸猫又欢天喜地地去欢迎来人,哑然失笑,撑着头对他说:“我叫孟瑶,公子你呢?” “蓝曦臣,晨曦的曦,君臣的臣。” “蓝曦臣……”孟瑶轻轻念了一遍,轻笑一声,伸出了手,道,“好名字。” 蓝曦臣礼貌地握了握孟瑶的手,道:“谢谢,你也是。” “喵~” 那年云梦街头,天高云淡,杨花漫空,那片小小的草丛,便像是隔绝出了整个世界。 萨萨指着花狸猫,问金光瑶:“你们那时候有给它起过名字吗?” 花狸猫出现这么多年,萨萨一直没有正经叫过它名字,每次都以“死猫”称之。 “嗯,它叫小白。”金光瑶抱着猫,耐心地回答。 萨萨迟疑半晌,犹豫着说:“我觉得你们应该能看得到这是只灰狸……” 当时蓝曦臣也问过他,这只猫起什么名字好。 金光瑶也是这样抱着猫,抬起头,看着白衣胜雪的蓝曦臣,笑得狡黠。 “就叫它小白吧。” 第3章 承 魏无羡到的时候,蓝忘机已经在藏书阁抄经书了。 素衣的少年微敛着头,表情淡漠,目光却专注凝然,转腕提笔间,墨香流动,字迹铮铮。 四围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林叶的声音,簌簌作响,美好得连阳光都不忍心打扰。 不过魏无羡忍心。 “忘机兄,又见面了!” 魏无羡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推开了古旧的木门,“吱丫”一声,他从门外走来,边走边像玩杂技一样单手把盘子转了一圈,然后稳稳当当地放在蓝忘机面前。 “怎么样,我厉害吧?”魏无羡挑挑眉毛,洋洋得意。 蓝忘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悠悠然放下毛笔,伸手拿起冒着雾气的白瓷茶盏。 “忘机?蓝忘机?忘机兄?”魏无羡靠在桌子上,拿手在蓝忘机眼前晃来晃去。 蓝忘机眼睛都没眨一下,只当没这个人,兀自吹了吹手里的热茶。 “忘机……啧,蓝湛!”魏无羡自知没趣,索性直呼他的名字。 蓝忘机终于抬起头,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魏无羡倍受鼓舞,再接再厉道:“诶别这么冷淡嘛,你理理我呗,我有话跟你说!” 蓝忘机居然真的理他了,尽管声音冷得像霜雪寒冰:“我无话与你说。” 魏无羡闻言,得意得在蓝忘机面前打了个响指,笑道:“怎么没有?你看,这不就说了吗。我就知道,你其实很想跟我当朋友的,就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无……”蓝忘机板着脸。 “无聊是吧?你看我多懂你啊,骂来骂去就是这一句,多没劲,还有没有别的词儿了?”魏无羡劫住了他的话头,信口就是一通调侃。 “无聊至极。”蓝忘机的表情冷得像块冰坨子。 “这不差不多吗。”魏无羡打了个哈欠,坐到蓝忘机旁边的位置上。 蓝忘机这回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了。 “诶别这样嘛,我真有话要跟你说。” 蓝忘机想象着旁边没有这个聒噪的人,一人岁月静好。 “你不理我啊?你不理我我就不说咯。” 蓝忘机一语不发,兀自捧起茶,饮了半盏。 “算了,还是告诉你吧——我在你的茶里下了□□。”魏无羡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蓝忘机喝到一半的时候方才施施然开口。 哐当一声,白瓷茶盏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蓝忘机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眸中怒火灼灼。 “干嘛这么看着我,药是我下的不错,但我可没逼着你喝,你自己问都不问就喝了大半杯。”魏无羡理不直气也壮。 “你…你简直是……”蓝忘机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刚刚就想和你说来着,谁让你不理我。”魏无羡继续言之凿凿。 蓝忘机却一声不吭。 倒不是气得说不出话了,而是他的药效渐渐上来了。 小腹处像是有一团邪火在灼灼燃烧,愈演愈烈,似有燃原之势。 蓝忘机的脸升腾起两抹不自然的红晕,一种奇异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蓝忘机的呼吸越来越重,望向魏无羡的眼神里□□与怒火交织在一起。 魏无羡想,原来像蓝忘机这样的人也能有这般热烈的眼神,今儿可算是见到了,不亏不亏。 蓝忘机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甚至来不及再与魏无羡多言,便急急地要赶去冷泉。 魏无羡往旁边一步,挡在了蓝忘机的路上。 蓝忘机望向魏无羡的眼神已经快喷出火了,但魏无羡仿佛毫无察觉一般,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瓶。 “忘机兄,别紧张嘛,解药我带着呢。” “我要是蓝忘机,我就亲自把你糊墙缝缝里。”萨萨看着魏无羡,诚恳道。 “他那时也差不多吧。”魏无羡漫不经心。 “可是故事到这里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萨萨拖长了声音。 “所以?”魏无羡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是你垂涎人家美貌,把解药毁了。”萨萨异常笃定。 “胡说八道。”魏无羡说。 萨萨乐了:“不愧是和含光君相处了大半辈子的人,你说话的调调和他越来越像了。” “不是我,是他。”魏无羡没理会萨萨的调侃。 “啊?” “我说,毁了解药的人不是我,是他。” 萨萨猜的没错,薛洋和张大婶的重逢确实不那么温馨。 “今晚夜色如何?”晓星尘问。 “月黑风高。”薛洋叼着根草,走在他旁边,漫不经心道,“最适合我以前杀人放火了。” 晓星尘忍俊不禁:“你又在说笑了。” “说笑?我说什么笑,你别不信,我以前可是无恶不作,街头巷尾的小孩听见我的名字个个吓得哇哇大哭。”薛洋随口吐掉了那根草,道。 “那你不如把名字说出来,看看我会不会也哇哇大哭?”真真是应了一句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晓星尘和薛洋在一起呆久了,竟然也学会了时不时开一句玩笑。 薛洋挑挑眉,顽劣一笑:“哟,这话可不像是你会说的。” 他快走两步到晓星尘前面,手撑在脑袋后面,转过身,边倒走边观察晓星尘的表情,嘴里懒洋洋道:“告诉你吧,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我名字了,当初可是你自己说不想知道的,这就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还是晚上自己趴在草席上偷着哭吧。” 也亏得他面对的是晓星尘,对方非但不恼,还被他逗笑了:“偷着哭倒是不会,不管你以前如何,如今的生活暂且安好,便不必再拘泥于过去了,一个名字算不得什么。” 薛洋似笑非笑,附和道:“是啊,算不得什么。” 他那时就已经觉得,晓星尘这人,或者说命数这东西,真的是怪的很。 骗他的他都信了,不骗他的,反倒一句也不信。 那句走尸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薛洋身后的。 两人一个眼疾,一个倒着走,方才竟是一个也没注意到远处的走尸。 索性薛洋耳力极佳,走尸尚未靠近,他便飞快地转过身,降灾出鞘而指。 指向一个他熟悉的面孔。 其实说熟悉也很勉强了,她的脸早就已经腐烂,依稀还能辨出死前她丈夫的拳脚所留之迹,衣服上隐隐还能看到干涸几十年的、黑色的血迹。 而薛洋一眼就认出她,是因为她还围着一条蓝布围裙,那条仿佛还能从中掏出糖果递给薛洋的围裙。 这个杀伐决断的人第一次生生止住了剑。 可是没有用,下一秒,一道沐着月华的剑光就在薛洋面前,将张大婶的凶尸一斩为二。 晓星尘看不见,可是霜华“看”得见。 晓星尘关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怎么了?刚刚为何不出手?” 薛洋垂着头,不说话。 因为离得近,刚刚走尸溅出的血迹不可避免地沾在他脸上些许。 凉的,臭的。 薛洋沉默了很久,久到晓星尘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的时候,薛洋抬起头,扯开一个笑,语气甜甜的:“没什么,故人重逢罢了。” 不过晓星尘倒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不是个善于辞令的人,却仍试图安慰薛洋:“走尸已无生前记忆,这般度日如同煎熬,若是故人,反不如助她解脱的好……” “闭嘴!我都知道!用不着你提醒!”薛洋费力扯出的笑容终于支撑不住,他对着晓星尘歇斯底里地吼道。 晓星尘也噤了声,背着剑和薛洋一起缓缓走回去,一路无话。 星光落满了他们来时的路,寂寥得令人心寒。 “你对晓道长太过分了,鄙视你。”萨萨撇撇嘴,抱怨道。 薛洋对着她颇不屑地嗤了一声。 “可是你还是没讲到那条亵裤。”萨萨提醒他。 “你他妈跟那玩意儿过不去了是不是。”薛洋拍桌子。 “诶诶诶轻点轻点!别拍坏了。”萨萨很心疼她的桌子,“你告诉我,那条亵裤是不是根本不是故事的重点啊?” “老子讲了这么多你才发现?”薛洋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眸朝萨萨翻了个白眼。 萨萨敢怒不敢言:“怎么这样,欺骗我感情,哭哭……” 后来外人只道是那个时候孟瑶好意收留了流丧在外的蓝曦臣又是供吃供喝又是帮洗衣服,却不知,蓝曦臣亦教导了孟瑶颇多。 譬如他的剑术。 “提剑。” 蓝曦臣举着朔月,孟瑶举着根小木剑学着他的动作。 “上步。” 两人几乎同时上前一步,把小白吓得赶紧往旁边让了让。 “出剑!” 两道剑光划破东风。 两人未收回剑,而是久久保持着出剑的姿势,目光紧紧盯着剑锋所指的方向。 有落樱纷纷而下,飘在两人的身上肩上。 落在朔月上的花瓣稳稳停在剑刃上,世界如同静止一般。 直到那片落在木剑上的花瓣几不可查地抖了抖,翩翩然飘落到地上。 蓝曦臣收起剑,轻笑一声,道:“阿瑶学得很快,只是剑总是不稳。” 孟瑶也随后收剑,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肩膀。 蓝曦臣看着他,认真地提醒:“记住,出剑的时候手是不能抖的。” “记住了,”孟瑶点点头,又问,“那蓝公子可知这要如何练习?” “可以取一物置于头顶,挥剑而物不落方可。” “只是,又要轻小不影响练剑,又要不易摔坏……” 蓝曦臣边说边四下看了看,不期然对上一双豆豆眼。 他和小白大眼瞪小眼半晌,突然灵光一闪,一把抱起还没认清情况的小白。 然后把小小的花狸猫放在了孟瑶头顶。 头上突然多了个温暖的小东西,孟瑶哑然失笑,扶着小白抬头看蓝曦臣,无奈道:“蓝公子真的不是存心捉弄阿瑶?” “自然不是。”蓝曦臣笑道,“再练一次。” 孟瑶抬手出剑间,小白稳稳当当地停在他的头顶,它颇为新奇地四下望了望,没望到孟瑶,便扭头朝一旁的蓝曦臣兴奋地叫唤一声:“喵~” 孟瑶身形稳了,蓝曦臣自己却退步了。 他望着孟瑶和小白,笑了。 这一笑啊,剑就不稳了。 “温馨,太温馨了,甜得我肝儿都颤了。”萨萨捂着脸,道。 金光瑶却没她那么大反应,表情一直淡淡的,只隐约显着客套而疏离的微笑,看起来像是在讲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萨萨又说:“我要是你,我就要泽芜君了,选这只猫做什么。” 金光瑶瞥了她一眼,笑着打趣道:“我若是要,姑娘便能取得来不成?” 萨萨顿住了。 尽管听起来有点像质疑她的业务能力,但魂魄这种东西,“回头”还真取不了。 金光瑶像是看出了她的挫败一般,宽慰道:“姑娘莫要多心,那人……纵使姑娘能取得来,我也不要了。” 萨萨不解其意,呆呆地看着金光瑶和他怀里的小白,金光瑶却没有再解释下去。 望着望着,萨萨的脑袋嗡的一声,浮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金公子…你能不能把小白…借我一下……” 金光瑶点了点头,把小白抱给萨萨。 萨萨接过小白,不顾它挣扎,放到了自己头顶。 大小刚刚好,似乎如金光瑶所说,非常适合这个年纪的人顶着练剑。 而灵体的年龄会一直与肉体去世时一致,萨萨以前总是欣慰于自己捡到只小奶猫,却从未想到过这些。 萨萨的声音有些颤抖:“金公子…小白是什么时候死的……” “它根本没有跟着你和泽芜君寿终正寝…是不是……” 第4章 转 魏无羡悠哉哉地晃荡着解药。 蓝忘机伸手去拿,被他后退一步,险险躲开了。 显然蓝忘机现在没心思配合他这些无聊的把戏,他阴着脸道:“给我。” 声音沙哑得吓人。 “给你给你,当然给你。”魏无羡笑眯眯的。 解药当然是要给的,只是没那么容易罢了,接下来才是魏无羡今天折腾了一整出闹剧的重点所在。 他把解药在蓝忘机眼前晃了晃,然后迅速地移开,笑着道: “你叫我一声魏婴哥哥,我就把解药给你。” “你……”蓝忘机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是‘你’,是魏婴哥哥——”魏无羡自己倒是丝毫不觉得害臊,故意把最后四个字的音拖得很长很长。 魏无羡见蓝忘机半晌无话,也知自己玩得过火了。 不过他的本意也只是逗逗蓝忘机,并不是非要讨到个什么结果才好,思及此,魏无羡拿着解药走近蓝忘机,决定不如先把解药给他算了。 然后魏无羡险些被蓝忘机当头一剑。 魏无羡堪堪侧身躲过,赶忙后退一大步,边退边嚷嚷:“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有话好好说嘛!” 蓝忘机理智尚存,避尘并未出鞘,伤不了魏无羡性命,可凌厉剑气相随属,一剑比一剑不留情。 而更糟糕的是,魏无羡今天没带佩剑。 但魏无羡嘴上却半分认怂讨饶的意思都没有,他单手从木桌上翻过,气喘吁吁道:“忘机兄,你这样我也很为难。你看你,现在还中着□□,我就算打赢了你也胜之不武……” 语至“□□”二字,蓝忘机像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出剑更快更狠,一剑实实打在魏无羡的胳膊上。 蓝忘机下手极重,魏无羡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竟像失了知觉一样,手一颤,那个白色的瓷瓶几乎是脱手而出。 蓝忘机立即劈手去夺。 电光火石间,他碰到了魏无羡的手。 蓝忘机此时的体温已高得超乎常人,魏无羡的皮肤对于他来说简直冰凉如冷瓷,让他一时间几乎辨不清碰到的是解药瓶子还是魏无羡的手。 这道温度非但没令他的症状有所好转,反而仿佛有一道电流从两人的肌肤相触处传来,直冲脑袋,蓝忘机一个激灵,体内异样之感更甚。 所以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碰到的是什么的时候,蓝忘机条件反射地,一把拍开魏无羡的手。 连同那瓶解药。 小小的瓶子落地一声清响,咕噜噜滚了几圈,没了踪影。 魏无羡这下是真的傻眼了。 他急了,对蓝忘机喊道:“你这是做什么!” 蓝忘机没理他。 “你等会,我帮你去找。”魏无羡作势要弯下腰,在藏书阁掘地三尺找出那瓶解药。 可是蓝忘机的剑生生横在他身前,止住了他的动作。 魏无羡不解:“你现在跟我置什么气啊,刚刚是我不好,但是现在找解药要紧。” “滚。”他听到蓝忘机对他如是说。 “你……”魏无羡还想在说些什么,他朝蓝忘机走近一小步。 然后被蓝忘机腰上一剑震出一大步。 “滚!”蓝忘机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愤怒,如极寒之地的冰霜刺破北风。 魏无羡疼得狠狠咬着牙才不至于闷哼出声,他见蓝忘机又提起了剑,赶紧从旁边的窗口单手借力翻了出去。 刚翻出藏书阁,就看见一个紫衣少年站在不远处。 魏无羡很兴奋地朝他招手,示意他看这边:“江澄?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收尸。”江澄没好气道。 魏无羡讪讪地笑笑,扶着自己刚刚被打的腰,靠着墙慢吞吞地走过来。 江澄见他这幅模样,忙问:“你怎么回事?解药他吃了吧?” “没有,被他自己一巴掌拍飞了。”魏无羡边走边说,突然像是牵扯到了哪里,疼得呲牙咧嘴,缓了好半晌才抱怨道,“真是的,被下了药劲儿还这么大。” 江澄见魏无羡扶着腰说出这些话,登时青筋一跳,一个头两个大,道:“你再说一遍?!” “啊?”魏无羡茫然地抬起头,乖巧地重复,“我说他劲儿大。” “你说江澄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个师兄呢。”萨萨调侃魏无羡。 “嗯,他摊上我……确实挺倒霉。”魏无羡若有所思。 “你别误会啊,我不是那个意思!”萨萨慌了,赶紧转移话题,“所以含光君最后有没有叫过你……那四个字?” “有啊。”魏无羡坦坦荡荡。 萨萨惊了:“什么时候?” “偶尔在床上的时候。”魏无羡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萨萨沉默片刻,问他:“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撒狗粮到故事结束?” “没有,后来……发生了一点小变故。”魏无羡的眼神看得很远,面无表情地追忆道。 “小变故?有多小?”萨萨很紧张。 “阴阳两隔罢了。”魏无羡淡淡道。 薛洋一回到屋子里,换了衣服倒头就趴到床上。 然后被阿菁揪着耳朵拎了起来。 薛洋有点烦躁,没好气道:“小瞎子你又怎么了?” 阿菁一手拎着薛洋,一手拎着薛洋换下来的衣服,呛声回去:“你说怎么了,衣服都不洗你就睡?!” 说着,小姑娘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地抽了抽鼻子,从手上衣服那里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抱怨道:“我说你衣服上什么味儿啊?难闻死了!” 还能是什么味儿,自然是张大婶的血腥味。 薛洋再也不想闻到这个味道了。 他当然不可能对阿菁告以实情,只是懒洋洋道:“有什么关系,一会让晓道长帮我一起洗了呗。” 阿菁很不喜欢他这般压榨晓星尘:“我呸!晓道长凭什么帮你洗衣服?” “这你就不懂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衣不洗晓道长何以洗尽天下邪祟,”薛洋拔高声音,问旁边的晓星尘,“是不是啊晓道长?” “嗯。”晓星尘走了过来,温和地应道。 “你!”阿菁气结,余光悄悄看了一眼手里的一堆衣物,突然看到一个什么东西,脸登时不自然地红了半分,又冲薛洋嚷嚷道,“外衣让道长洗就算了,里衣你总得自己洗吧!晓道长长得这么道骨仙风你让他给你洗亵裤你忍心吗你!” 薛洋拍开阿菁揪着他耳朵的手,走到晓星尘身边,故意亲密地搂住晓星尘的脖子,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避嫌的。” 为堵阿菁的嘴,他随即补充一句:“是吧晓道长?” 晓星尘自然不介意帮他洗次衣服,依旧是很配合道:“嗯。” 阿菁还想再说什么,薛洋话锋一转:“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晓道长长得道骨仙风?你又没看到过,万一晓道长长得又胖又丑呢?” 薛洋的声音甜丝丝的,却硬生生叫人不寒而栗。 阿菁反应也不慢,马上辩驳道:“我听声音就能听出来的!晓道长声音这么好听肯定长得也一样,不像你,听声音就知道长得痞里痞气的。” “长得痞里痞气”的薛洋玩味地挑了挑秀气的眉毛,意义不明地回了句:“是么。” “行了,我帮你们洗衣服,你们先睡吧。”晓星尘好脾气地接过阿菁手里的衣物,把两人安抚睡下,一个人抱着三人的衣服去河边洗。 他沐着一袭星光回来,阿菁已经蜷着身子睡熟了,薛洋也躺在茅草上,没有一点动静。 听到晓星尘的脚步声,薛洋立刻睁开眼睛,在黑暗里将那人的身形轮廓看得清清楚楚。 “晓星尘,”晓星尘听见薛洋压低了声音叫他,“过来。” 晓星尘轻轻走近他,小声问:“怎么还没睡?” 薛洋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对他招招手,又想起这一个是板上钉钉的瞎子,便开口说:“躺过来。” 声音轻轻的,却很坚决。 晓星尘迟疑了一下,缓缓低下身,躺到薛洋身边。 薛洋见状,嗤笑一声,道:“怎么?怕我是个断袖?” “没…没有……”晓星尘有些窘迫。 “你放心吧,我不是断袖,老子玩过的女人加起来能从义城城头排到城尾。” 晓星尘失笑:“你又在说笑了。” “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是说笑,”薛洋撇撇嘴,黑暗里,他看着晓星尘的脸,月光镀在这张姣好的容颜上,温柔得过分。 “喂,你今天和我说的……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真是这么想的?”薛洋半晌才开口。 晓星尘以为他还在郁结于走尸一事,信誓旦旦地回答:“没错,往事已矣,活在当下才最要紧。” 薛洋沉默片刻,轻轻地笑了,他用气声道:“你啊……” 薛洋心里其实如明镜般敞亮,晓星尘此时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他对薛洋的过往分毫不知。 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往事已矣”无疑是一句不可能兑现的空话妄言。 可薛洋得他一语,仍是觉得莫名心安。 似乎老天对他一直极不公,每一个能带给他须臾温情的人,都最终会离他而去。 不管是那个笑容慈祥的大婶,还是那个笑里藏刀的旧友。 可此时此刻,这个明月清风般温暖的人,正面带微笑,躺在他身边。 夜风温情款款,薛洋打了个哈欠,难得体贴地把被子分了晓星尘一半,面朝着晓星尘睡去。 他睡得格外得香。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萨萨说。 薛洋挑挑眉。 “其实你从未真正信过阿菁姑娘,她也从未真正信过你,是不是?”萨萨忧切地问。 “大概吧,”薛洋冷笑一声,问,“怎么?” 萨萨叹了口气,答:“没什么,只是觉得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晓道长真可怜……” 小白死了。 死在了蓝曦臣离开云梦的那一天。 蓝曦臣终归是要走的,孟瑶知道,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纵使流落天涯,蓝曦臣也还是蓝家大弟子,而他自己却只是一个连姓氏都不配被给予的私生子。 可那时的孟瑶深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分别的时候,他抱着小白,向蓝曦臣保证:“母亲让我过两年就去找我的亲生父亲,下次见面也许就是在金麟台了,我保证到时候把小白养得胖胖的来找你玩。” “喵~”小白配合地应道。 蓝曦臣笑容温雅翩翩:“行,我记住了,阿瑶也别忘了。” “嗯。”孟瑶站在原地,努力不露出难过的表情,对蓝曦臣笑道,“行了,不早了,曦臣哥也快上路吧。” 蓝曦臣点头应允。 行不过两步,他突然会转过身,轻轻拥住孟瑶和小小的花狸猫。 “保重。”他的声音闷闷的。 “嗯。”孟瑶也轻轻地应。 越过少年尚不甚宽阔的肩膀,他看见漫天杨花,簌簌而落。 那时候,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蓝曦臣离开后,孟瑶依旧回到了思诗轩。 孟诗在旁陪酒,孟瑶在旁递酒,小白缩在角落里。 这就是他的生活。 “酒呢!酒呢!!”客人拍着桌子,不耐烦地嚷嚷。 “马上就来了,您再等一等,”孟诗柔声安抚客人,转过头,小声地催促孟瑶,“阿瑶……” 孟瑶端着一壶温酒,忙忙赶来,小心翼翼地端放到桌上。 客人大着舌头冲孟诗喊:“等什么等!老子两个时辰前就叫了酒!怎么现在才来!!” 孟瑶看不过他对待母亲的态度,皱着眉,在一旁解释:“您刚刚才叫得酒啊……” 话未说话,孟瑶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跟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解释的! 果不其然,客人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地看清了开口的人是一个瘦小的少年,登时怒极,腾地站了起来。 孟瑶果真得到了那一巴掌。 客人还嫌不够过瘾,作势要动脚去踢,嘴里唾沫横飞:“你小子!……胡…胡说八道!老子……” 他踢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小白见金光瑶被打,忙不迭跑了上来挡在前面,小小的花狸猫什么也不懂,被人踢到了就立即炸了毛,朝着客人张牙舞爪。 无疑,他惹怒了客人。 后来金光瑶午夜梦回,还时常能瞥见那一天的光景。 小小的花狸猫被醉汉一只手掐着脖子提起,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最后抽了抽腿,被从二楼的窗口丢了出去。 人来人往的街头上,一个灰扑扑的小东西黯然落地,再也动弹不得。 而孟瑶一直站在原地,从始至终站在原地,什么也不敢做,不能做。 ——同行之人的手还落在孟诗肩膀上。 他知道,不管他此时做了什么,最后都会同样地被施行在母亲身上。 瘦小的少年切切然懂得了何为无力,何为无奈,何为绝望,他站在千万人脚下,他什么也护不了,什么也留不住。 ——他想要爬上去。 他第一次萌生了这般强烈而绝然的想法。 孟诗站在原地,朝客人笑,笑得快要哭出来。 萨萨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金光瑶也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小白的毛,沉默不语。 半晌,他声音沙哑,低低地对怀里的花狸猫说出了那句迟到数十年的话。 “对不起……” 第5章 合 蓝思追和蓝景仪有一段很值得和人炫耀,却不敢和人炫耀的经历。 他们亲眼见过含光君哭。 “忘机,你休息休息吧。”蓝曦臣微敛着眉,轻轻扣了扣静室的门,声音关切地对门里的人说道。 没有人应蓝曦臣,就像没有人应蓝忘机的琴声一样。 但是蓝忘机凄切的琴声还在静室里幽幽绕梁,蓝曦臣也还是停在门口,轻不可闻地对着门内的琴声叹了口气。 蓝思追和蓝景仪敛神屏气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蓝曦臣知道,此时唤蓝忘机出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回过头对两个小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推开静室的门,走了进去。 蓝忘机背对着他们,低头抚琴。 蓝曦臣当然知道他在弹什么,也更知道那个人根本不可能有所应答。 他敛眸,转头对两个小辈说:“帮含光君打扫一下静室,动静小些。” 蓝思追和蓝景仪点点头,各自去取扫帚。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个幌子,蓝宗主真正担心的是自己的胞弟走火入魔。 尽管蓝忘机每日只顾抚琴问灵,但十几年来的习惯还是在的,静室虽未被仔细打理,到底也不算脏乱。 蓝景仪觉得目光所及之处根本不需要他打扫,便致力于和静室的角落缝缝杠上。 突然,他听到了一道很轻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滚动。 蓝景仪弯下腰,吃力地够发出声音的东西,好半晌才捞上来一个落了灰的白色瓷瓶。 他小声地对旁边的同窗说:“思追你看,我捡到了一个瓷瓶。” 琴声戛然而止。 蓝景仪吓了一跳,三人都转头去看突然手指离弦的蓝忘机,唯独蓝忘机却直直地看向他手里的瓶子。 蓝景仪有点无措地退后一小步,蓝忘机没管他,飞快地从他手里拿过那个其貌不扬的瓷瓶。 是当年的解药。 从蓝景仪手里夺过来可比从魏无羡手里容易多了。 蓝忘机一语不发,只死死地握着那瓶早已失效的解药。 他终于拿到解药了,可是那个拿着解药满屋子乱窜的人已经不见了。 若是那时候配合他一下,若是那时候不要对他冷眼相向,若是那时候没有对他说那句“滚”,若是那时候—— 其实哪个都无济于事,他不管那时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魏无羡的命运。 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蓝忘机突然想起来,是了,除了王灵娇留的那道烙印,他还挨过避尘一剑,在胳膊上还是在腰上,那时他看起来很疼,他…… 蓝忘机提起了避尘。 两个小辈阻止不及,幸而蓝曦臣眼疾手快,提起朔月挡住了蓝忘机挥向自己的那一剑。 “忘机!”他一向温雅的声音染上了恼意。 哐当一声,避尘沉沉掉落在地上,蓝忘机用力地握着瓷瓶,靠着墙缓缓地跌坐下去,仿佛已经耗尽了毕生的气力。 蓝思追和蓝景仪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他们看到蓝忘机背对着他们,肩膀抑制不住地颤动。 分明无声,却比凄凄琴音还要叫人悲切。 ——蓝忘机在哭。 蓝曦臣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春寒料峭,斜光相照,终是物是人非。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眼前无路想回头……”魏无羡轻轻地重复最后一句话,抬头问萨萨,“这也是你店名的寓意?” 萨萨似笑非笑:“也可以这么理解。” 魏无羡释然地笑了笑,道:“幸好,我们还有回头路。” 在做家务的问题上,薛洋一向能懒则懒,能赖就赖。 但就算如此,他也是自己洗过亵裤的。 哪怕就那么一次。 薛洋在和阿菁争执,谁去给晓星尘送衣服。 今夜晓星尘去河边洗澡,竟是忘记带换洗的衣物。 “你去!当然是你去!晓道长人再好也毕竟是个男子,你怎么能让我一个姑娘去给他送衣服!”阿菁理直气也壮。 薛洋不屑道:“嘁,反正你什么都看不见,他也看不见,你们谁都不吃亏。” 阿菁苦于自己不能反驳这话,便又道:“可,可晓道长寸缕不着与我同呆一处,终究是吃亏的!” 薛洋笑了:“那你怎么就知道他和我呆一起就一定不吃亏呢?” 阿菁有些莫名,问:“什么意思?” 薛洋阴恻恻道:“你怎么就肯定我不是个断袖呢?” “你,你,”阿菁又不能说那天晚上我其实没睡着你和晓道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索性闭着眼瞎掰,“和晓道长这么好的一个人朝夕相处,你要是个断袖你肯定早就忍不住了!” “你觉得这个理由我会信吗?”薛洋挑挑眉,又懒得再和他多语,“算了,衣服给我,我去送,行了吧。” 阿菁如释重负,把衣服递给薛洋,跑回去睡觉了。 薛洋拎着晓星尘的衣服走到河边,也懒得慢慢找,只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大声问道:“晓星尘你哪儿呢?不吱声我就回去了啊。” 他听见晓星尘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这里,麻烦你了。” 薛洋循着声音走去,拨开草丛,但见月华流淌间,一人赤身立于水中。 秋月成辉,星河唱晚,河水清澈,如天在水,他黑发如墨,皮肤素白,摘去了那条负眼的白绫,此刻微闭着眼,有水珠自他姣好的面容上滑落。 薛洋咽了口口水。 他出身市井,没什么文化,此刻却仍是不由得想到一句话——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想阿菁说得有道理啊,为何朝夕相处至今,他才发现晓星尘生得这样好看。 莫不是眼瞎也是会传染的不成。 薛洋在一旁胡思乱想很久,久到晓星尘开口不太确定地问他:“你还在吗?” 薛洋如梦初醒,觉得眼前这张脸真是要命。 “白痴,我在另一边。”薛洋故意这样说。 尽管晓星尘分明感觉声音是从这一边传来的,但闻言,还是迟疑着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看不见这张脸,薛洋长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总算……该死!这人的背影也好看! 薛洋留下一句“衣服放旁边了一会你自己找!”便飞也似地溜了。 他开始头一遭,认认真真地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断袖。 这个问题在第二天早上迎刃而解。 “你大清早的换什么裤子?”阿菁不解。 “换下来的裤子给我,我一会帮你洗。”晓星尘体贴地提醒他。 “不用!老子自己洗!”薛洋恶声道,提着换下来的衣物跑得飞快。 阿菁的声音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真奇怪,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薛洋气喘吁吁地跑到极远的河边,才停住脚步。 他看着自己手上濡湿的、沾有不明液体的亵裤,半晌无话。 碰上了晓星尘,是不是断袖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薛洋把那条亵裤认认真真洗了许久,反复确认过他再也没有残留薛洋那天夜里旖旎美梦的罪证,才把他的洗涤权重新交给晓星尘。 晓星尘什么也没问,依旧像往常一样,每天任劳任怨地帮他洗衣服。 在真相降临前,薛洋每天都在这黄粱一梦般的现实里,乐不思蜀。 “有时候回头看,甚至会觉得,我从前经历的那些苦难,就是为了换得那几日的平安喜乐。”薛洋一脸高深莫测。 “真的假的?这话居然能从你的嘴里蹦出来?!”萨萨奇道。 “当然是假的,唬你玩的,”薛洋重新恢复了他顽劣的表情,道,“苦难就是苦难,我永远憎恶它。哪怕再重来一万次,常家那六十多口人,我还是照杀不误,连条狗都不会给他们留。” “你一点都没有后悔过你当年做的事吗?”萨萨问。 “也不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的薛洋看起来,像一只被人丢弃的狼狗,“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逼他逼得那样狠绝。” 后来孟瑶又养了一只猫。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叫孟瑶了。 有人叫他金光瑶,有人叫他金宗主,有人叫他仙督。 也有人,始终温柔款款地叫他,三弟。 “三弟,你也不用过于自责了。”蓝曦臣走在他身旁,宽慰他。 “到底我还是食言了,没能照顾好它。”金光瑶尽管此时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但提及过去的事,他语气里的惋惜还是真心实意的。 “这里转弯,二哥。”他带着蓝曦臣,走进他的卧房。 “三弟想给我看什么?”蓝曦臣饶有兴致,笑着问他。 “有人传言说我的卧房和密室里藏着恐怖的东西,此番当然是请二哥来被我惊吓一番了。”金光瑶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半真半假地说。 蓝曦臣不喜欢他的这番话,微微皱眉,对金光瑶道:“二弟莫要听外人胡说,那些话我自然是不信的,二弟你也……” 未待他说完,金光瑶便已行至一块半人高的帷幕前,幕帘是暗红色的丝绒质感,细观之还能看出金线纹边。 金光瑶伸手拨开帷幕,蓝曦臣看到里面厚厚的软垫之上,懒洋洋地卧着一只猫。 这也是一只灰色的花狸猫,花纹和当年的小白竟有七八分相像,被金光瑶养得胖乎乎的,此时一脸不屑地眯着眼。 “我自作主张,给它起名叫大白,不知二哥你……嘶!” 金光瑶伸手要去抱大白,却不期然被大白毫不留情地一爪子挠在手背上,大白像被冒犯一样,厌恶得后退一大步,对着金光瑶龇牙咧嘴地发出威胁的叫声。 金光瑶吃痛收回手,对上蓝曦臣关切的眼神,觉得有些尴尬,讪讪道:“哈哈,它好像一直不太喜欢我……” 金光瑶如今已有能力给自己的宠物锦衣玉食、免惊避苦的生活,可不知为何,这只被好吃好喝供着的猫非但没有领情,反而不管人前人后,对金光瑶始终都是一副嫌恶的态度,仿佛存心要他难堪一样。 甚至有时候金光瑶还会胡想,是否猫咪真的是一种很有灵气的动物,所以大白感觉到了他那双沾过千万人血腥气的手,便本能地排斥他。 蓝曦臣坚持要带金光瑶去洗伤口,金光瑶拗不过他,便跟着他暂时离开了房间。 金光瑶回头看了大白一眼,大白见他望过来,立马弓起背,一脸警戒地看着金光瑶,咧着牙瞪他。 金光瑶无奈,叹了口气接着走,他感觉到那道凛然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在他后背上,直到金光瑶走出视线,大白才放松下来。 没来由的,金光瑶就想起另一个人,也是这样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冷然警告:“别耍花样,我会看着你的。” 金光瑶无声地冷笑,这只猫和大哥倒当真是相像得很。 金光瑶再回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了。 手上的伤口已经被蓝曦臣细致过度地处理过,甚至还被逼着上了绷带打了蝴蝶结。 金光瑶那时哑然失笑,举着自己的手,颇无奈地对蓝曦臣道:“二哥,就算再不精,我也毕竟是个练武之人,这……恐怕不至于吧。” 一向温和的蓝曦臣此刻态度却很坚决,他摇了摇头,说:“不行,以防万一。” 金光瑶因为蓝曦臣的只言片语尚且算好的心情,在看到自己密室半敞的门的时候,消失无影。 他确认自己离开时关好了卧房的大门,那此刻,又是谁在密室里? 金光瑶敛声屏气,手搭在剑柄上,缓缓走近密室。 流言蜚语并非空穴来风,他的密室里确实藏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聂明玦的残尸。 可是此刻,幽暗的灯光下,他看见了比那更可怕的一幕。 花狸猫此刻正站在聂明玦的断肢旁,一脸防备地瞪着他。 而它的腿上、脚上,沾上了聂明玦未干的血迹。 花狸猫见他回来了,受了惊一般,飞快地跳下桌子,向他的方向跑来,想从门口离开密室。 烛火明灭跳跃,金光瑶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大白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血色的爪印。 而很快,这道血爪印就会从密室一路延伸倒卧房里,甚至是卧房以外。 他的妻子随时可能回来,他的二哥此时尚未走远。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很可能随着这串爪印毁于一旦。 在离密室外的光明几部之遥的地方,大白突然不动了,他痛苦地挣扎了两下,然后不甘地倒了下去。 金光瑶从大白背上抽出了自己的软剑。 他呆呆地看着密室里一人一猫两具尸体,半晌无话,倏然,又爆发出一阵骇人的笑声。 他站在昏暗的密室里,一个人笑得声嘶力竭。 又过了许久,他像是终于笑累了一般,脱力地靠在墙上。 结束了,他给自己编织的幻梦结束了。 他想,自己怎么这么愚蠢,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居然到现在才发觉—— 没有了的东西就是没有了,回不去的时光就是回不去了。 再也不会有一只花狸猫为他挺身而出,再也不会有一个少年为他长刀出鞘,再也不会有一个孩子双手干干净净,只沾茶水油渍,不沾血污。 金光瑶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他突然发现,一路走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竟是再无岁月可回头。 他闭上眼,又宽慰自己道,不,不是的,还有一个人值得他回头。 蓝曦臣。 ——至少那个时候,他是这么坚信的。 “后来你是怎么跟他解释大白的失踪的?”萨萨问。 “一只讨厌我的猫从我身边逃开了,这听起来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么?”金光瑶笑得很疲惫。 “金麟台守备森严,连只苍蝇飞出去都难,更何况是仙督大人的宝贝猫咪,泽芜君居然就这么信了?”萨萨迟疑了一下,又问。 金光瑶沉默片刻,自嘲一笑:“是啊,他怎么就这么信了呢。” 第6章 尾声 魏无羡重生后,曾一度惊讶于居然还能在蓝忘机的静室里见到那瓶解药。 “奇了怪了,我明明记得那时候找不到了的。”魏无羡奇道。 “偶然又发现了。”蓝忘机答道。 曾经再多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在尘埃落定后,也不过化成蓝忘机岁月静好里的一句云淡风轻。 魏无羡看起来很有兴致,他拿起蓝忘机搁在一旁的毛笔,在瓷瓶上写下几个字。 蓝忘机转头看,只见魏无羡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 魏无羡蓝忘机定情信物。 蓝忘机似是想起来那时的情景,轻咳一声,小声道:“莫要胡说。” 魏无羡不服:“怎么就胡说了?蓝湛你摸着良心告诉我,当时你□□焚身看到我这么个水灵青葱的小白菜,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点心动?” 其实还真没有。 他那时只顾着了想把魏无羡糊进墙缝缝的怒火。 但是此刻,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的眼睛,非常认真道:“有的。” “原来是定情信物,怪不得呢。”萨萨感慨。 “什么定情信物,那是我逗他的,你怎么也信了,我们的定情信物分明是一首歌。”魏无羡道。 “……”萨萨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突然,她仿佛想起来了什么,“等等等等,我记得你一开始说的是一瓶□□?咦你怎么没要那瓶解药?而且□□放了这么多年我看你不是要下药而是真要下毒。” 萨萨炮火连珠地问了一大串。 魏无羡很耐心地解释:“其实那瓶□□倒不是重点,只是下一世你把它给我的时候,请务必要提醒我一句。” “下一次,遇到那个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家伙的时候,还要记得去给他下药。” “去招惹他,去缠着他,打都打不走的那种。”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其实晓星尘去世后,除了那颗糖,薛洋的房间还留下了很多很多和晓星尘有关的东西。 晓星尘最后洗的碗一直整整齐齐摆在一边,晓星尘最后摘回的花一直在花瓶里放到了枯萎,晓星尘最后洗的那套衣服一直叠好了放在衣橱里。 薛洋不敢穿。 若是穿脏了,再也没有人会帮他再洗一遍了。 “所以你为什么单单就要那一条亵裤?”萨萨仍是不解。 “因为……丢人。”薛洋的脸上居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窘迫的表情。 生前金光瑶知道这一出后,曾不止一次地嘲笑过他。 那时薛洋羞归羞气归气,但还是没舍得真的丢了那些衣服。 萨萨悟了。 薛大爷一直留着晓星尘最后送的糖,一往情深;薛大爷一直留着晓星尘洗过的最后一条亵裤,怕不是个变态。 就好像只要毁了那条亵裤,他对晓星尘那些肮脏龌龊且永远无法出口的心思,便也可以被装作不曾存在过一样。 “要不要我也把它留着,等你转世后带着它去提醒你这是你曾经的心上人给你洗过的亵裤?”萨萨打趣薛洋。 “滚!”薛洋怒。 过了半晌,他突然低低地开口:“把它毁了吧。” “希望下辈子,我再也无法找到他,他也再也不要遇到我了。” “我要他好好的,当他的明月清风。” 这便是他独自在义城的八年里,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黑夜里,做出的最温柔也最残忍的决定。 蓝曦臣是一个很不合格的师父。 他曾教导金光瑶出剑时手不能抖,可他自己却食言了。 还是两次。 一次是在云梦,一次是在观音庙。 蓝曦臣给金光瑶最后一剑的时候,手分明是抖着的,抖得金光瑶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胸口生疼。 金光瑶那个时候,有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其实当年想得没有错。 蓝曦臣确实没有变,他一直没有变,他还是那年云梦街头会因为自己而拿不稳剑的少年。 真正变了的,只有金光瑶自己,他好像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便再也担不起配不上蓝曦臣天真而盲目的信任了。 可是“错过”二字,重点终究在于“过”而不是“错”。 蓝曦臣没有错,谁也没有错。 只是在不经意回头的时候,便突然发现,那年云梦街头的簌簌杨花,两人已经没机会再见了。 “阅人无数的敛芳尊,到最后唯一牵挂的,居然只是一只猫。”萨萨轻轻说道,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所以姑娘现在愿意把小白交给我了吗?”金光瑶问。 萨萨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愿不愿意还重要么?罢了,正好也不用我多跑一趟阳界了,你一会直接抱着小白一起过奈何桥吧。” “那便多谢姑娘了。”金光瑶彬彬有礼,抱着小白起身打算离开。 “喂,”萨萨不知道处于什么想法,突然出声叫住他,半开玩笑道,“我是真的很厉害的哦。” 金光瑶歪头看她,不解其意。 “我确实可以取来很多东西的,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了吗?”萨萨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在恳求了。 金光瑶轻笑一声,道:“那么,姑娘能取来小白生前所认识的那个泽芜君吗?” “这……” “还是说,姑娘能为我取来当年和他在云梦的那些岁月?和他在兰陵在姑苏秉烛夜谈的那些时光?” “我……” 金光瑶也知道自己这是强人所难,他释然地笑了笑,道:“所以,我带着小白走就行了。” 三人都走了。 连同那只和萨萨相看两厌的花狸猫。 萨萨缓缓踱步出屋子,抬头望着头顶上的牌匾,轻轻念出声: “回头……” 她想,命数这东西,当真是不公的很。 有些人无论何时回头,背后都有人与他眼光相接,相视一笑。 有些人回过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曾经存在的温暖渐渐冷却。 而有些人,早已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