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同人)意难平》作者:一坛清雪 【文案】 其实我觉得这篇不该叫[忘羡]意难平,应该叫[魔道祖师]意难平,比较偏群像,毕竟是评判文。 越看越觉得魏无羡一辈子太苦了,就算重生第二世后真相大白,却没有一个人对他低头致歉,心怀愧疚,那些“仙门百家”尤在高高在上地指指点点。 天道清算老梗,只为自己心中的意难平。 不喜请转身,慢走不送。 私设如山,ooc严重,时间点在乱葬岗围剿后第十三年,有复活,唯独魏无羡不复活,所以献舍后的故事吹了。 私设魔道是一个低等的恒沙小位面,天道清算后期接入高等世界融合,我要踩碎魔道那些“仙门百家”那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做“修仙”。 ps高亮: 1、本文对仙门百家,尤其是金江两家非常不友好,误入慎点! 2、作者写作文笔属于业余中的菜鸟,所以文笔建议都虚心接受,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但是如果对于我文中阐述的观点和看法有意见,请拿出原著证据论证,不要拿着自我感动的洗脑包来我这儿瞎逼逼,我只和能听得懂人话的人交流。 内容标签: 强强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无羡,蓝忘机 ┃ 配角:仙门百家,原创人物若干 ┃ 其它:魔道祖师,忘羡,天道清算 一句话简介:人在做天在看 立意:自娱自乐,平息心中意难平 第1章 第 1 章 我觉得我第一章很有必要放一下预警,本文对仙门百家不友好,对四大家族尽量公平看待,用事实说话,不臆想不胡诌不刻意抹黑,包括江家,那些捧江家,滤镜太厚,洗白澄虞的请不要点进来。 第一章写的时候我没有去细看江家,所以可能给人造成对江家亲的错觉,实际上我刚落笔的时候确实没打算针对他,但谁让他经不起考据细看呢,细看就心凉了。 我不喜欢澄虞,但我起码没有胡诌出什么不存在的事情来抹黑他们,如果觉得我的思路不合理,欢迎带上原著证据来聊天,但是拒绝卖惨车轱辘话,辩证是需要带上脑子的,不是你觉得他可怜,他惨,他就是对的,谢谢! cp:与墨香统一标准,除忘羡外全员直,主角是两男主不代表要全世界搞基,尤其是某些原作者盖章的直男人设,喜欢一个人物请先尊重他的人设。 ↓ 正文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又到了一年采莲季,广袤的云梦江河上,团团莲叶之间小舟穿梭,采莲女们口中传唱着云梦人家耳熟能详的采莲歌,飞溅的水花洒落在年轻秀美的脸庞上,并不多殊丽的颜色也因年轻的活力而光芒四射,看痴了岸边的行人。 江澄正坐在江氏祠堂地上的蒲团上出神,手中摩挲着一管乌亮的红穗长笛,目光茫然地没有焦点,面无表情地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在江家祠堂发呆是江澄这些年莫名其妙地养成的习惯,他抬头看了看江枫眠、虞紫鸢、江厌离的灵位,因为他的家人都在这里,这么想着,他指尖蹭了蹭手中黑笛光亮的笛身,都在这里 —— 魏无羡也在。 外面的天色有些乌朦朦的,自从他们姐弟三人在射日之征中从温狗手中夺回来莲花坞之后,江氏祠堂就长年不灭的烛火被门外吹进来的风吹得摇摆不定。 祠堂高高的门槛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门生,江澄察觉有人靠近后回过神来,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过脸示意门生回话,天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尤显眉眼锐利强势。 “宗主,有弟子来报,五日前,兰陵金氏突发暴乱,有一人从金鳞台下的密牢中冲出,金氏弟子死伤不轻。” 门生躬身行了一礼回道。 “之后金氏家主敛芳尊立即下达了封口令,所以我们得到消息比较晚,驻扎兰陵的弟子说……说……”门生的汇报突然迟疑起来,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是什么?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是鬼将军……” 话音刚落,屋内的江澄已经霍地起身,几步跨出祠堂大门,将那门生拽到眼前。 “你说是什么东西?!” “报信的弟子说亲眼所见,宗主,是鬼将军温宁啊!” “不可能,那东西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挫骨扬灰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世上!!” 门生汇报的“荒谬”之言让江澄回想起沉积了十三年的恨,杏眼圆瞪地扯着门生的衣襟,神情凶狠得仿佛要择人而噬。 温宁……怎么可能是温宁! 十三年前,金氏前任家主金光善早就公告百家,说温氏姐弟早被挫骨扬灰,甚至在不夜天誓师大会上,他也亲眼见到过那洋洋洒洒的骨灰。 可是……可是万一,万一真的呢? 做了这么多年的家主,江澄早已不是十多年前那个赶鸭子上架,做事青涩,被人看轻的少年家主,金光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心里也有个底,万一这金光善做出这私藏的事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可是鬼将军!谁不知道那东西夷陵老祖座下的头号走狗武器,引人垂涎也不稀奇。 如果那真是温宁,十三年沉寂无踪,现在却突然杀了出来,那是不是说明,他的主子也回来了…… 心念急转,江澄松开了门生的衣襟,不自觉地转动摩挲着手指上的紫电,眼神却越来越亮,那嘴角近乎扭曲的笑容,也不知是咬牙切齿还是欣喜若狂。 好啊,回来了 —— ,魏!无!羡! 作者有话要说: 搬文中。。。。。。 第2章 第二章 十三年,对于修成金丹的修士来说,虽然说不上转眼即逝,但相比于平均200多岁的修士寿命,十来年的时间,过往种种尚且恍如昨日。 尤其是对于“夷陵老祖”的恐惧鄙夷,多少仙门世家直至今日还惶惶不安。 但是哪怕这些仙门世家再怎么寝食难安,夷陵老祖都不可能跳出来安慰他们:放心放心,本老祖可是立志要做史上最安分守己的孤魂野鬼,没那个心情回人间报复你们。 所以,十三年间,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奇闻鬼事,仙门百家都惊疑不定地往夷陵老祖的脑袋上扣,叫嚷着夷陵老祖重归于世,报复修真界了,然而,哪怕最后被证实跟夷陵老祖无关,但以讹传讹、言之凿凿的流言已经传播开去,这些天灾人祸就变成了不是夷陵老祖做的也没人相信了。 所以,时至如今,上至仙门百家,下至普通凡人,说起大魔头,头一个想到的绝对是夷陵老祖魏无羡,对于如此“殊荣”,若是魏无羡本人在场,说不定还会自嘲地谦虚一句“愧不敢当”。 江澄带着三五个心腹门生,一路留意周边消息一边往夷陵赶。 自那日得了门生汇报的消息后,江澄当机立断地安排好江氏的族务,便甩开手出门带着人亲自去证实消息的真假。 刚刚走出云梦境内,驻守兰陵的弟子又传来汇报,消息称从金鳞台杀出的那人一路直往夷陵的方向去了,这个消息进一步让江澄笃定,这件事情,绝对跟魏无羡有关! 确定了目的地,江澄一行人不在磨蹭,御剑而起,化成数道剑光直指夷陵乱葬岗而去。 自十三年前,四大家族领头带领仙门百家发起了乱葬岗大围剿之后,夷陵老祖魏无羡被万鬼反噬,死无全尸,百家瓜分完战利品之后,这乱葬岗上就只剩下了走尸乌鸦、厉鬼冤魂,还有那颇有气势的一百二十座镇山石兽。 仙门百家重新修筑了乱葬岗外围的咒墙,乱葬岗又重新恢复了往日人间禁地的死寂,十三年前,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五十多口老弱妇孺,他们口中的温氏余孽,仿如梦幻泡影一般不曾存在过。 不过,相比起以前的乱葬岗,现在的乱葬岗确实要阴森恐怖许多,世人多传是因为夷陵老祖作恶多端,嗜血杀戮,导致乱葬岗怨气大涨,天怒人怨。 看看那乱葬岗的天空,从十三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太阳,终日飘着黑沉沉的乌云,多看一眼,都仿佛要被压抑得喘不上气,而且乌云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广,时至今日,范围已经跨过了夷陵的边界,往其他地界蔓延,首当其冲的就是与夷陵比邻的云梦,近几年开始,哪怕白日里,天光都显得乌朦朦的,好像随时都能来场倾盆大雨的架势。 “仙子!仙子你跑什么!站住!!” 江澄一行人飞得不高,以免漏过地面上的动静,结果,疑似温狗的影子没找到,倒是先见到了自己那不省心的大外甥。 哪怕满心怒火,江澄仍旧是按下了脚下的仙剑,往地面落去,夷陵附近不安全,阿姐就只留下了这一条血脉,他仅剩的至亲,如何敢大意。 “金凌!!” 正努力追着自家黑鬃灵犬跑的金凌乍一听到这熟悉至极的怒吼,差点儿被吓得头发都炸起来。 “舅舅……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这熊孩子还敢反问自己,江澄简直要气笑了。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倒是你,哪里危险往哪里跑,你是皮痒了吗?” “我哪有!”金凌惯性地立马顶回去,“我出来夜猎的。” “我信你才有鬼!金鳞台才出事,金光瑶会放心你一个人往外跑?” 见他明显扯谎,江澄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往他脑门上乎一巴掌让他长长记性。 金凌确实在撒谎,他就是从金麟台出来的,温宁杀出金麟台的事虽然被金光瑶反应迅速地压了下去,但是毕竟事出突然,众目睽睽,消息还是有所泄露,原本就在金麟台待着无聊的金凌听到旁人谈论的鬼将军之后就拎着岁华带着仙子偷偷溜出来了,靠着仙子竟然也被他一路追踪到了夷陵境内。 “你舅舅我就这么好糊弄吗?再满嘴胡扯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凶什么凶,说来说去就只会这一句……”顶着自家舅舅凶巴巴的目光,金凌却一眼看穿江澄雷声大雨点儿小的本质,小声嘀咕着吐槽。 “你说什么?我看你是真的欠打!”身为修者,这么近距离的小声要是都听不见才叫奇怪了。 见金凌终于乖乖地闭嘴了,甥舅俩才说到正点儿上。 “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去,不想回金鳞台的话去莲花坞也行,别在外边给我晃荡添麻烦。” “我怎么就添麻烦了,不是你跟我说要多历练,不能给江家丢人嘛,我真的是出来夜猎的。” 别看金凌年纪不大,从小到大跟他家舅舅斗智斗勇,早就摸清楚了自己舅舅的脾气,糊弄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有仙子陪着我呢,刚刚就是它发现了邪祟,才带着我跑到这边来的。” 江澄被金凌的理直气壮哽了一下,习惯性地又想直接凶几句后把他撵回家,却被金凌眼疾嘴快地截了下来。 “反正我已经到了这里了,我不回去,舅舅,你跑到夷陵来不也是冲着那个温狗来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来做什么的了?你要不是从金麟台偷跑出来的怎么会知道,还说没撒谎”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我不管不管!反正你不让我跟着你,我就自己去,你休想赶我回去!” 眼见露馅儿了,金凌干脆耍无赖。 “你是大小姐吗?讲理讲不通就任性耍赖?” “那是害死我阿爹阿娘的凶手,我凭什么不可以去!我不仅要去,我还要亲手杀了他,给我阿爹阿娘报仇!” “你!” 小孩等着红了眼圈的大眼睛,倔强地瞪着江澄,甥舅俩的脾气一样硬。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第一章很有必要放一下预警,本文对仙门百家不友好,对四大家族尽量公平看待,用事实说话,不臆想不胡诌不刻意抹黑,包括江家,那些捧江家,滤镜太厚,洗白澄虞的请不要点进来。 第一章写的时候我没有去细看江家,所以可能给人造成对江家亲的错觉,实际上我刚落笔的时候确实没打算针对他,但谁让他经不起考据细看呢,细看就心凉了。 我不喜欢澄虞,但我起码没有胡诌出什么不存在的事情来抹黑他们,如果觉得我的思路不合理,欢迎带上原著证据来聊天,但是拒绝卖惨车轱辘话,辩证是需要带上脑子的,不是你觉得他可怜,他惨,他就是对的,谢谢! cp:与墨香统一标准,除忘羡外全员直,主角是两男主不代表要全世界搞基,尤其是某些原作者盖章的直男人设,喜欢一个人物请先尊重他的人设。 第3章 第三章 对于金凌,江澄确实是放在心头上护着的,可他这人,从小耳濡目染像极了他母亲虞夫人,哪怕心里再怎么关心,嘴里说出来的话都绝对好听不到哪里去,愣是把金凌也带得脾气跟他像了七八分。 磨不过金凌的倔驴脾气,又怕撵他回去,他真的半路甩开人自己跑回来,所以,江澄干脆心一横,还是带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心,大不了等到了乱葬岗周边后再让人看着他,自己上山。 夷陵这地界,原本就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尤其是还横着一座历史悠久的人间禁地——乱葬岗,再后来又多了一个把乱葬岗当老巢的大魔头夷陵老祖,所以修真界对于夷陵这块地向来是莫名忌讳。 然而自从几天前金麟台那件事传出之后,夷陵更是添了一股山雨欲来的诡异气氛。 江澄和金凌一行人到达乱葬岗脚下的山镇时,沿路已经差不多把四大家族的人都碰了个遍了,还有些普通的仙门百家子弟,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起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夜猎,至于私底下都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呵,谁都不是傻子,没那么好糊弄。 “舅舅,我饿了,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一眼看到对面迎面走来的姑苏蓝氏弟子,金凌跟对面队伍里的蓝景仪不约而同的向对方翻了个白眼,当然,蓝景仪是借着身旁有蓝思追帮他遮挡,金凌却是翻得光明正大。 “让你不要跟来你偏要来,现在娇气什么?” 小辈们的眉眼官司江澄没那个精力去搭理,倒是对面蓝氏队伍带队的蓝忘机,哪怕是出于仙门同道的礼数,他都没办法直接无视。 “我哪有娇气,人是铁饭是钢,我又没有学辟谷,肚子饿了吃饭很奇怪吗?” 几句话的功夫,对面的蓝氏子弟已经走到了江氏的面前,由蓝思追、蓝景仪带头,众小辈齐齐躬身像江澄行了一个晚辈礼。 “见过江宗主。” 江澄也对他们微微颔首,保持着作为长辈的风度,转而对上了蓝忘机。 “蓝二公子还真不愧那含光君的美名,逢乱必出,这金鳞台之事才过去几天,姑苏蓝氏弟子倒是早早就到夷陵的山野小镇来了,当真是消息灵通。” 江澄此人,从小成长在他亲娘的高压之下,事事都要与他人比较,不甘居于人下,与人说话常常都是自带三分嘲讽的傲气。 他与含光君蓝忘机不和也是众人早就人尽皆知的,虽然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二人相见,多半是尽到基本宗门礼仪就罢,绝对不会多一句无关的闲话。 就比如现在 蓝忘机对于江澄的暗讽仍旧是一派漠然,无动无衷,扫了身边的蓝思追一眼,竟是连句话都不想跟江澄搭上。 “晚辈蓝思追见过江宗主,我等曾与金公子一同经历莫家庄除祟,结识为友,今日恰巧碰上,不若一起到客栈落脚修整,总不能一直站在这路口……” 站在这路口对峙。 后半句,蓝思追很明智地没有说出口。 自家含光君跟对面江氏的这位江宗主,不知道为何,每次碰见都会是这么个紧绷的气氛,只要在场,蓝思追几乎都会被推出来应对,转移话题都快成这小少年的条件反射了。 仗着江澄正对着蓝忘机,小辈队伍里的蓝景仪一个劲儿地偷偷往金凌那儿使眼色,看得正站在江澄背后的金凌嘴角微抽地简直没眼看。 “舅舅,我真的饿了,你们要是想在这儿谈,我就自己先进去吃饭了。” 嫌弃归嫌弃,蓝氏这两出彩的小少年却是金凌长这么大第一次称得上朋友的存在,所以,关键时刻,口嫌体正直的金凌少年还是决定大发慈悲帮一把,况且他也不想杵在这风口里吹冷风。 “你……” 被蓝家小辈加自家大外甥一人一句,说得江澄也不好再在这里僵着,索性袖子一甩,把一堆人都撂在原地,抬步就率先走向不远处的酒楼。 被撂在原地的金凌偷偷地撇撇嘴,无视对面蓝景仪袖子里伸出来的大拇指,快步跟上江澄的背影。 夷陵的酒楼不大,江蓝两家的人一进去,原本人声嚷嚷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两家小辈在各自长辈的带领下,对大堂各处投来的或明或暗的打量视线不予理会直奔二楼。 酒楼二楼相比于一楼大堂更显雅致,随着蓝忘机与江澄的背影一起进了雅间,没有了长辈再侧,原本乖乖分坐两席的江蓝两家小辈顿时热闹起来。 “金大小姐,这么巧啊,你也来这边夜猎?” 蓝景仪头一个闲不住,端着自己的碗筷直接挪到了金凌这一席。 “谁是大小姐!蓝景仪我警告你,再敢这样叫本公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景仪……金公子莫放在心上,景仪只是一向爱跟朋友玩闹。” “谁跟他是朋友!”×2 “……”蓝思追 “要我说啊,这次肯定是那夷陵老祖重归于世了!” 金凌和蓝景仪还在互怼,蓝思追忙着劝架,三种人打闹蓦地被一粗狂男声打断,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趴在了二楼的栏杆上,伸长了脖子去瞧究竟是哪个狂徒。 声音是从一楼大堂传来的。 大凡酒楼饭馆,一般二楼以上都是留给有点儿家底的人的,只有一楼大堂,招待往来客人,从贩夫走卒到游方僧道,鱼龙混杂。 刚刚说话的是个粗狂男子,褐衣短打,手边放着一把长剑,腰上还能看到一只做工粗劣的乾坤袋,看样子应该是个修士,不过很可能是个乡下散户。 他似是喝了些酒,两颊晕红,看着很是兴奋的神情。 “那鬼将军可是向着这夷陵走的,谁不知道夷陵这里可是夷陵老祖的大本营啊。” “李兄高见,我等也是如此认为的。”他同桌之人拍手相合。 “那魔头重归于世,修真界必将迎来一番腥风血雨啊。” “就是就是,那魏狗丧心病狂、杀人如麻肯定会报复我等仙门修士。” “那可如何是好,夷陵老祖那可是有移山填海之能,他若是报复,谁能抵挡呀。” 一时之间,一楼大堂人声渐小,众人人心惶惶。 “这种邪魔外道留在世上就是祸害,就是该统统都杀光、死光、灭绝!” 突如其来的少年声吓了楼上楼下的人一跳,尤其是蓝景仪和蓝思追,因为说这话的人正是他们身边的金凌。 “那好像是兰陵金氏的人吧?还有姑苏蓝氏的。” “那小少年我见过,叫金凌,正是那江厌离之子……” 众人众人瞅了瞅他们身上的校服,才发现竟然是四大家族的子弟。 惊诧过后,便是嗡嗡的窃窃私语。 “瞧你们的出息,修真界这么多人,竟然还怕那魏狗怕成这样。” “金公子此言差矣。” 刚刚说话的几人被金凌的话刺得脸上挂不住,免不了要争辩上几句。 “我等都只是小门小户,比不得各位出身名门,家族底蕴深厚,道法精深,当年围剿那夷陵老祖还是四大家族领的头呢。” “金公子,别说了,吵这个没意义。” 蓝思追偷偷拽了拽金凌的袖子,劝道。 “怎么就没意义了,难道魏狗不该杀吗?” 金凌的情绪明显正在气头上,见谁都怼。 “金凌!你吵什么?” 雅间的门终于打开了,江澄紧皱着眉头冲着金凌喝道,显然心情不佳。 “舅舅……含光君……” 对着两位长辈,金凌还是有那么点儿怂的。 “金公子说得对,邪魔外道就该人人得而诛之!” “对对!咱们能围剿他一次,就能围剿他第二次!” “就是,跟何况还有江宗主和含光君这样的仙门名士,有什么好怕的!” 看到出现的江澄和蓝忘机,楼下的修士都眼睛一亮,可劲儿地拍着马屁。 这修真界谁不知道,云梦江氏是当年围剿乱葬岗的领头人,含光君蓝忘机更是和夷陵老祖水火不容,这马屁拍得准没错。 马屁拍没拍对的没人知道,倒是江澄,扫了一眼楼下的乌合之众,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我带你来这边是历练夜猎的,不是让你在这里跟人耍嘴皮子的。” 说完一马当先下楼出门。 至于含光君,人家根本就没有对在场众人多看一眼,早就带着蓝氏小辈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了,本人only忘羡,拒绝拉郎配,全民bl我看得起鸡皮疙瘩,所以小伙伴们自行选择去留,剩下的就只有文中明确提到过的曦瑶、薛晓之类介于亲情、友情、爱情之间的纠结体。 第4章 第四章 “舅舅……舅舅!!” 金凌努力追上走在前面的自家舅舅,那背影不知为何显得有点儿怒气冲冲的。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又没犯错,你生什么气啊?” “兰陵金氏的教养就教了你怎么跟着别人嚼舌根子吗?!” 原本走得飞快的江澄猛地顿住脚步。 “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胡说八道,我就让你尝尝云梦江氏的家法!” “什么叫胡说八道!!!” 一听这话,金凌当场就炸了。 “我难道说错了吗?那魏无羡害死我阿爹阿娘,我难道不该恨他吗?!” 看着江澄越发瞪圆了眼睛怒视自己,金凌就越觉得委屈。 “你自己不也一样恨他!” 原本因金凌的顶撞而气得指间紫电都漏出了几丝电光的江澄就像只被人突然戳破的气球一样,满腔的怒气尽皆化作不知是怨是恨的复杂。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人嚼舌。” 说完,也不再跟金凌争扯转头就走,原本就挺直的脊背在金凌看来更是添了几分倔气。 这头甥舅俩争吵的时候,另外一边的姑苏蓝氏的队伍一样也是鸦雀无声的低气压中,一群蓝氏小辈乖乖地跟在含光君的身后,小朋友们虽然看不出自己含光君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什么情绪,但是大概出于小动物的直觉,个个都安静得很,总觉得含光君是在生气,连队伍里最跳脱的蓝景仪都收敛了起来不敢去触那个霉头。 “呼啦啦——呜——” 原本埋头安静赶路的蓝氏子弟被一阵大风刮得眼睛都难以睁开,纷纷举起自己校服的广袖挡在脸前。 “这夷陵是什么鬼地方啊,平地起妖风,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用说,咋咋呼呼的肯定是蓝景仪。 “思追你快帮我看看,我眼睛是不是要瞎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吹进去了。” 这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风停影息,被蓝景仪拽着袖子的蓝思追瞧了瞧蓝景仪揉的红通通流着泪的眼睛,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温声道:“没事,可能是沙子吹进去了。” 帮他吹了吹之后转向不远处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的蓝忘机道:“含光君,您看我们是不是先原地休息一下,让弟子们先修整一下?” 他们姑苏蓝氏的校服以蓝白为主,雅正仙气,猝不及防的妖风过后,大家的衣衫都或多或少的凌乱,沾上了尘埃。 蓝忘机扫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 倒是这些小辈们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出门历练,结果却被阵风弄得这么狼狈,确实挺丢人的。 然而,不等他们收拾好自己,下一个巨变紧接而来。 “轰隆隆——轰——” “这是?雷声?” 蓝氏小辈们不由都抬头看了看乌云沉沉的天空,虽然夷陵周边,包括云梦一带的天空向来都是这样整天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但是这还真的是他们自踏入夷陵后听到的头一声疑似雷声的声音。 拿不准是否应该找个地方先行避雨的蓝氏子弟们纷纷抬头仰望着天空。 “快看快看,那边那边!!” 这声惊叫来得突然,本来以蓝氏的教养是不应该出现这样失礼而有违家规的举动的,但是天空之上的异变让所有人都无暇去顾及这种小问题了。 只见漫天的乌云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仿佛流水一般地向着东面的天空汇聚而去,云层厚重,夹杂着时不时响起的惊雷声,游龙一般地闪电让整片天空都显得震撼人心。 蓝忘机也在仰头看着流云的方向,小辈们惊诧的是异象,蓝忘机看的却是那流云汇聚的目的地。 那里,是乱葬岗! 魏婴,真的是你吗? ******************************************************************************* 天空的异变,吓退了一些浑水摸鱼的胆小鼠辈,但仍有更多人的相信天降异象,极有可能是有异宝出世,说不定就是那号令万鬼的阴虎符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心的贪婪最是遮人心智,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也挡不住贪婪的人们拿人命去填。 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人往那平时人们避之不及的乱葬岗摸去,除去四大家族的人,仙门百家和寻常散修占了绝大部分。 蓝忘机和江澄不约而同地将自家带出来历练的小辈都遣回了镇上,江澄怕金凌不听话乱跑还狠狠地威胁了他一通,却绝对想不到,他才刚走没多久,金凌就把他留下保护也是看着自己的江氏门生遣了个七零八落,拎着岁华就循着他的脚步追去了。 越是接近乱葬岗越是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黑沉乌云在乱葬岗顶的高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恍如世界末日般的气势让所有赶来的人在乱葬岗下望而却步,毕竟宝物再好也要有命不是?谁也不愿意当那个探路趟雷的人。 “吼——” “啊!” “救命啊!!” 乱葬岗还没有其他动静,人群后方反倒是先乱了起来,站在人群前方的四大家族的人都往回望去,人群混乱了一阵后慢慢分散开来。 “是鬼将军啊!” “快逃!” “怕什么!他主子又不在这里,咱们人多,拿下他!” 人群里各种声音此起彼伏,随着一个修士被撞飞,一个披散着乌黑长发的身影出现在人群的包围中。 那是个身形修长瘦弱的男子,微低着头,长长的乌发披散而下挡住了大半的面容,只漏出些许惨白的脸颊和一只全白没有瞳孔的眼睛,破破烂烂的衣服遮不住锁在他四肢上的铁链,只要有人靠近,都会被他甩着铁链抽飞。 竟然是鬼将军温宁! 前几日金麟台的消息终于被彻底证实,在场修士的眼神都热切起来,竟然没有人去想早已被金氏号称挫骨扬灰的温宁为何还会存在于世上,他们现在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拿下鬼将军这个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和大功一件了。 然而事实上是蚂蚁再多,想吃大象还是没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是鬼将军温宁这么凶残的“大象”。 人群被打得混乱不堪,甚至有建功心切的修士被温宁直接扼断了脖子。 “刺啦——啪——” 一阵电流声过,凶性大发的鬼将军竟被抽得倒飞了出去,这还是首次有人能伤到他,江澄握着电光闪烁的紫电一脚踹飞挡在身前的修士冲温宁攻去,紫电被挥舞得呜呜作响。 蓝忘机原本是不打算出手的,但是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竟然有蓝氏的门生也参战了,按江澄和温宁那疯狂的打法,不消片刻绝对会被波及丢掉半条命。 “嗡——嘣——” 两声琴音入耳,正挥舞着铁链的温宁身形猛地停滞了一刻,江澄的紫电攻击紧随而至,啪地一声将温宁抽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看到温宁被压制,周围原本就在浑水摸鱼的修士立刻像打鸡血了一样围了上去,却不防温宁根本不怕紫电那能让常人麻痹不能动的攻击,瞬间便被重伤了几人,蓝忘机一跃而起,一掌拍向温宁头部,哪怕是凶尸,头部也是要害,温宁本举手欲挡,却被再次出手的江澄用紫电绑了个结实,也让蓝忘机的一掌打了个结实。 “吼——吼——” 一掌之下,温宁猛地死命挣扎了起来,他仰着头,明明已是凶尸,现在却是一副痛苦至极的样子,脖颈的黑色符文飞快地蔓延到了脸颊两侧,最终从后脑飞出两道黑影,落入混战的人群中消失不见,除了蓝忘机和江澄,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而江澄也是因为那两条黑影是朝着他的方向飞射的才得以看清那是两条黑色的长针。 长针离体后的温宁陡地平静了下来,任由紫电捆在身上安静地低头不动。 众人围着他有点儿突然不知所措,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乱葬岗上异变又起,从那巨大的云层漩涡中,一道巨大的雷电从云中猛地劈在了乱葬岗顶,强烈的电光伴随着地动山摇,所有人都摔做一地,紧接着那积攒了不知多厚的乌云就反复瀑布一样倾泻而下,落在乱葬岗顶上,化作浓浓的雾布满整个乱葬岗。 众人头晕目眩地爬起来时才发现,鬼将军已挣开紫电的束缚,正站在乱葬岗的山道口望着大雾弥漫的山上一动不动。 这情况太诡异,四大家族的人都在原地不吭声,没有人打头,剩下仙门百家和想浑水摸鱼的散修们都缩起了脖子没胆子当出头鸟。 这诡异的对峙一直持续到从山道上传来的脚步声,浓浓的大雾中,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若隐若线的路上,而且还穿着令众人惊讶的炎阳烈焰炮。 “阿宁?是你吗?” “姐……姐姐……” 第5章 第五章 “是阿宁吗?” “姐姐……姐姐!” 那道纤细的人影渐渐走出了大雾,一身炎阳烈焰炮,眉眼秀丽中带着丝矜傲,女子中少见的凛冽风骨,正是那岐黄温氏有名的女神医——妙手温情。 “姐姐!” 拖着一身沉重的铁链,温宁急切地扑向温情身边,直到将温情纤细的身子抱进怀里,温宁都还满心的不可置信和狂喜。 曾经他受制于人动弹不得地亲眼看着自家姐姐被人□□,挫骨扬灰,那汹涌而上的怨恨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知道他当时一定也杀了许多人,他以为他最终也会跟随姐姐的脚步灰飞烟灭,何曾想过他们姐弟二人还有再世重聚的一天。 还不待愣神的仙门百家对眼前这一幕做出反应,山道上再次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群衣衫破旧的老弱妇孺相互搀扶着出现在人们的眼中,不少人都摸不着头脑,乱葬岗这种险恶之地怎么会有普通人,还是老弱妇孺。 “情姑娘……阿宁……” “情姑娘!” 那帮子老弱妇孺原本惴惴不安地神情在看到不远处的温情姐弟时就像看到了主心骨一样,迅速地围了上去,女眷们都拉着温情打量,满眼泪花。 “原来是温狗!” “怎么回事?温狗不是都已经杀光了吗?” “管他怎么回事,说不定就是那夷陵老祖搞的鬼。” “怕什么!大不了让他们再死一次!” “对,温狗该杀!” 反应过来的仙门修士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消片刻就已是群情汹涌,好一派正义凛然! 面对慢慢包围过来的修士,温宁握着手中唯一能当做武器的铁链站在了温室老弱的身前,惨白的面容上爬满了黑色的诡异符文,鬼将军的余威让众人犹豫着没人敢先出手,而温宁好似觉得自己不够吓人一样,瞪着眼睛龇起牙努力摆出一副自己觉得凶恶的表情来,好增加一点儿自己的威慑力,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也要保护好身后这些仅剩的家人。 “诶呦……谁推我!不知道雾太大看不见路吗?” “劳驾谁拉我一把,我脚崴了。” “别挤别挤!这就一条路,再推就要滚下去了!” “我弟弟呢?有谁看到我弟弟了?” “哥,我在这儿呢,我看不见你,你在哪儿?” 沉寂了好一段时间的风又刮了起来,浓重的白雾被风吹动,好似流动的白纱,一时间,就算近在咫尺也难以看清身边的人是谁,诡异的变化让仙门百家顿时顾不上讨伐温狗,纷纷握紧兵器自保为上。 “阿宁。”趁着仙门百家自顾不暇,温情握着温宁的手臂把自家弟弟拉回身问道,“魏无羡呢?他在哪里?” 雾很大,温宁和温情站得这么近,也只能模糊地看轻姐姐的面容,他张了张口,想起这些年模模糊糊间听到的消息、传言,一时间喉间发紧难以出口。 “怎么了?对了,你跟我一样,都被挫骨扬灰了,哪里会知道他的情况。” “姐……姐!”温宁知道自己身为凶尸是做不出哭泣的表现的,但他还是想哭,哭自己、哭亲人、哭魏公子…… “魏公子他死了,死得好惨,仙门百家围剿乱葬岗,公子他万鬼反噬,死无全尸了。” 温宁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带着哭腔,他感觉到姐姐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指骤得缩紧,良久才听到温情哑着嗓子问:“怎么会……怎么可能?!云梦江氏呢?江澄呢?” “就是江宗主带头逼杀的。” 话音落下后再无人说话,只能听见围在周边的温氏族人偶然压不住从喉间漏出的呜咽,温情抓着温宁手臂上的手更是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姐姐,魏公子会回来的,我们都回来了,魏公子也一定会活过来的。” “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都说傻人有傻福,魏无羡他那么傻肯定也会回来的。”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周围的族人,温情反复念叨了念叨。 “诶呦!哪个敢撞老子!” 周围的情况越来越混乱,白雾太浓太大,人人惊疑不定疑神疑鬼。 “乒铃乓啷——铛——咚——”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兵刃相击的声音越来越大,温情赶紧收拢自家族人抱团躲在温宁的身边,温宁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凶尸,还没有人能轻易冲破他的防御圈,所有飞来砍去的仙剑法器都被温宁打飞了出去,守得滴水不漏。 不知混乱持续了多久,别说温宁这般敏感的凶尸,大部分人都已经嗅到了血腥味,已经出现伤亡了,也有理智尚存的修士大声呼喊着让众人停手,可惶恐不安的人群哪里听得进去,他们连喊话的人都没看到在哪儿,万一停手了,被潜伏在身边的敌人趁虚而入怎么办?傻子才会照做! “嗡嗡——” 连续两声琴音响在耳畔替温氏众人挡住了几枚暗箭,清亮的剑光紧随而至磕飞几柄仙剑,标志性的蓝氏法力。 “多谢含光君!” 温氏老弱共有五十多口,温宁再强,在这混乱中也有疏漏的地方,幸好蓝忘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附近,顺手就救了他们。 “不必。”蓝忘机抱琴穿过浓雾来到温情身边,“可有看到魏婴?” “不曾。”听到蓝忘机的询问,温情有些愕然,她知道蓝忘机不像其他人一样认定魏无羡是邪魔外道,是大魔头,甚至他们俩之间还有些像是挚友。 温宁发现这边的动静,一边戒备着一边背对着他们往这边靠拢。 “阿宁,你背上的是什么东西?” 风还在刮,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淡了一点儿,能让温情他们看到背对着他们的温宁背上紧贴着的事物,看形状好似是把剑。 “啊?什么东西?”温宁一脸状况外,压根没发现自己背上有其他东西存在。 温情上前几步,拨开温宁散乱的发丝才看清,那确实是把剑,剑身古朴修长,一看就是把尚品仙剑。 “随便。”蓝忘机的声音有点儿发紧,这把剑…… “随便?公子的剑?”温宁知道自己背后有东西,僵着身子不敢动任由温蓝二人打量,听到剑名不由偏过脸试图看看自己后背。 温情伸手试着触碰那把诡异地贴着温宁后背,不绑不束却就是不掉下来的剑。 她握着剑鞘轻轻用力,整把剑就乖乖到了她的手中,她与蓝忘机对视一眼,将剑递到了他面前。 仙剑入手,蓝忘机已万分确定就是魏婴的佩剑“随便”,年少之时,二人曾一同于碧灵湖上除水祟,魏无羡便用此剑的名字戏耍过他,只是自那之后就再未见他佩过此剑了。 蓝忘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里波动的情绪,握着剑柄试图拔出剑刃才发现竟是纹丝不动。 “怎么了?”看着蓝忘机握着剑柄不动,温氏姐弟都有不解。 蓝忘机握着剑鞘倒转剑柄朝向姐弟俩,温情愣了愣才伸手搭上剑柄,结果仍然是一动不动,不管是谁都拔不出来。 “随便”,封剑了。 第6章 第六章 乱葬岗山脚的乱斗来得莫名其妙,等到浓雾因大风不停而风流云散的时候,这场规模巨大的乱斗已经是人人带伤,虽然没有出人命,伤势最重的人也都是缺胳膊少腿。 温情等温氏族人虽然都是悬壶济世的岐黄医者,但看着这些可悲可笑的所谓名门正道都没有一点儿要上前医治的想法。 江澄心里又急又怒,手中紫电电光大盛抽飞一个杀红了眼不分敌我的修士后不停地扫视着周围,寻找着那个可能。 温氏余孽都回来了,魏无羡!你肯定也回来了吧?为什么不出来,做什么装神弄鬼! “阿澄!” 一声柔和的女声,让江澄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一柄仙剑破开明显稀薄许多的白雾直冲江澄飞来,本来随手就能磕飞的招式却因为江澄的愣神而惊险至极。 “江澄!” “二师兄!” “快躲开啊!二师兄!” 一声接一声,熟悉得如今只会出现在梦中的声音,江澄不管不顾地扭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竟是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危险。 “锵——”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江枫眠情急之下脚尖挑起地上一把不知是谁的剑抄在手里,使劲儿扔了出去,总算是赶在江澄受伤之前解决了危机。 “你个死小子!不知道躲的吗?!”要不是手上如今没有紫电,虞紫鸢真的想抽这小子一顿,丢人! 呼啦啦一群人,把江澄给团团围了起来,清一色的云梦江氏紫色校服,为首一对男女气度雍容,一派仙门名士的风度,哪怕刚刚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乱斗都不曾显得几分狼狈。 “二师兄?你还好吧?” “二师兄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吓傻了吧?” “滚!你以为二师兄是你啊?” “哈哈哈哈~” 一群年龄不一的云梦江氏子弟七嘴八舌地围着江澄,虽然不知道突然活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有自家长辈在身边,少年们心大得很。 “阿澄。” 看着眼前长成高大青年的儿子,江枫眠和虞紫鸢都不禁红了眼眶,刚刚在混战中看到他挥舞着紫电,他们差点儿不敢确认,眼前这个修为高深气度威严的玄门仙首竟是当年还是小小少年的自家儿子。 是他们走得太早,留下孩子们被逼着早早学会长大。 “阿爹!阿娘!阿姐!” 原本逝去的亲人一个个出现在自己眼前,一向傲气要强的江澄把自家面子全扔脑后扑了过去,感受着落在头顶安抚的手掌温暖的温度,眼泪滚滚而下。 风没有停,吹散了原本浓浓的大雾,也吹乱了在场修士的心,越来越多的人扔下手中的兵器扑向失而复得的亲人怀抱,一时之间,哭喊、嗔骂、安慰声此起彼伏。 云梦江氏的弟子们都安安静静地等着江澄稳定情绪,逝去的亲人死而复生却是需要时间平定心情,一看到江澄收住了泪露出一点儿不好意思的神情,还都围过去插科打诨地安慰他。 “二师兄,大师兄呢?怎么没见着人啊?” “对呀,大师兄怎么不在?刚刚的混战走丢了?” “会不会还在云梦没来啊?” 大悲大喜的气氛总算是过去了,少年们顿时叽叽喳喳地问起了消息,比如温氏、比如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的大师兄…… 魏无羡…… 江澄反倒被问得一懵,刚才乍见亲人没顾得上,没有吗? 他抬头扫了一圈周围的江氏弟子,确实没有看见那个身影。 “魏无羡……他没有跟你们回来吗?” “什么意思?”江氏众人被江澄问得一惊。 “阿澄,阿羡怎么可能会跟我们一起,我们都是……”都是死而复生的人啊…… 江厌离猛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 “阿澄?阿羡呢?他怎么了?”声音都不自觉颤抖,她还记得的,她死之前阿羡的处境有多危险,她不后悔扑上去挡剑,甚至庆幸自己保护好了弟弟。 他没回来? 不可能的! 江澄只是楞了一下,拔腿就往温氏老弱聚集的方向奔去。 魏无羡,你好胆!生前背叛了江家,现在复活了你以为你躲得过去吗!你还没有跪在我爹娘姐姐面前忏悔赎罪,现在竟然敢逃! 没有在江氏弟子里见到魏无羡,江澄的脸色简直就要扭曲了,上辈子你魏无羡说叛逃就叛逃,欠了我江家多少!这辈子竟然还敢躲! 既然没在江家,那他肯定就在温氏余孽那里,江澄铁青着脸温宁他们那边走,沿路的修士都被他的脸色吓一跳,等他走过去了才敢窃窃私语。 温情他们正对着“随便”红着眼眶相对无语,乍见江澄走来,温氏众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他身后那群身着江氏校服的人,可惜看遍了也没有找到想见的那张面孔。 “魏无羡呢?他在哪儿?叫他出来!” 魏无羡三个字仿佛带着什么魔力一般,一经出口,周围原本窃窃私语的修士们突兀地变得安静如鸡,好似下一刻那个印象里恍如神魔一般地玄衣身影就会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样。 “江澄,你在做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儿子跑到这里来找魏无羡,虞紫鸢皱着细眉发问。 “阿娘,魏无羡如今已经不是云梦江氏的人了,他一定也活过来了,肯定就在这儿!” “什么叫活过来了?阿澄,阿羡到底怎么了?” 江厌离知道江澄和魏无羡曾经假意分裂过,所以她的注意力都被那个“活过来”吸引了过去。 阿羡死了?怎么会,自己不是挡住那把剑了吗? “江姑娘,魏公子死了,就在这乱葬岗上,被你的弟弟小江宗主带头围剿,万鬼反噬而亡了。” 说话的是温情,她的眼眶还红着,没有在江家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她忍不住心头发凉,听到江澄这理所当然盛气凌人的质问,忍不住压在心底的怨愤回了江厌离的问题。 “阿离!” “师姐,你怎么了?” 江氏的阵营里一阵混乱,七手八脚地扶住脸色骤然惨白软到在地的江厌离。 “胡说!二师兄怎么可能会杀大师兄,你胡说!” “对,师兄弟里二师兄跟大师兄感情最好了,你撒谎也不看看对象!” 突然听到最敬爱的大师兄也死去的消息,云梦江氏的少年们都懵了一下,等听到是江澄下的手时一个个都梗着脖子斥责这荒谬的谎言。 “二师兄,你说话呀,这是污蔑!” “阿澄,怎么回事?”江枫眠夫妇都皱着眉头看向江澄。 “江宗主你有所不知啊,这小江宗主是大义灭亲啊,为修真界除了魏无羡这大魔头,实是大功一件!” “对啊对啊,多亏了小江宗主带头制定围剿计划,我们才能围剿成功呢……” 江澄还未答话,围观的仙门百家先按奈不住了,纷纷讨伐起魏婴,顺带还夸起了江澄。 “阿澄……阿羡……怎么会这样……”紧紧地抓着虞紫鸢的手,江厌离满脸泪痕。 江氏的弟子们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二师兄,如今的云梦江氏宗主,二师兄杀了大师兄?怎么可能!他们……他们从小到大的感情有多好云梦谁不知道。 “阿姐……我……魏无羡害了江家,害死了你和金子轩,害金凌从小就父母双亡,他欠我们江家多少,我难道不该讨回来吗?” “阿离是魏婴害的?!” 虽然在看到女儿跟自己一众人一起出现的时候就知道女儿多半也在他们夫妇死后遭遇不测,如今听到是魏无羡害的,虞紫鸢心底的不满骤然就炸了。 “江枫眠!看看你养的好徒弟!害了江家还不够,还敢害死阿离!” “三娘子……你!”知道虞紫鸢脾气硬听不进话,江枫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江家遭难不关阿婴的事啊。 “娘!不关阿羡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阿娘,女儿是长姐,保护弟弟是应该的。” 听到母亲又把不满发泄到魏无羡头上,江厌离赶紧擦擦眼泪解释道。 “小金夫人,你这话就不对了,魏无羡那个大魔头哪里值得你这般付出,他害死你,血洗不夜天可是众位同修亲眼所见。” 说话的是平阳姚氏的宗主,他没有亲友在复活的行列里,所以这个时候他看热闹看得最是起劲儿。 说起血洗不夜天,周围的讨伐声又大了起来,活像魏无羡杀了他父母妻儿一样。 “这位前辈。” 江厌离借着虞紫鸢的力道站了起来,对着姚宗主行了个晚辈礼。 “魏无羡是我弟弟,厌离身为长姐,保护自己的弟弟意外身亡,怎么到了诸位的口中就生生变成了阿羡的罪名,要追究不是该追究杀了我的凶手吗?” 明明红着眼眶,眼中尚有泪珠,但云梦江氏的这位其貌不扬的长女,此刻却与其母仙门名士“紫蜘蛛”极为神似,烈烈风骨,世家风范。 第7章 第七章 “一介女流,妇人之见!” 被江厌离难得的强势镇住一瞬的姚宗主磕巴了一下,终是恼羞成怒地甩袖憋出一句企图挽回“长辈”的气度,却不曾想惹来更大的麻烦。 “姚宗主是对我等女子有何偏见?”虞紫鸢虽然手上没有了紫电的威慑,气势却丝毫不弱,“阿离乃是我云梦江氏大小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说教的。” “你!” 被说成“阿猫阿狗”的姚宗主脸都憋红了,却在云梦江氏众人和在场其他女修投过来的目光中识相地把话咽了回去。 “阿澄,你来说!魏婴又做了什么好事!”虞紫鸢放开扶着江厌离的手,“哼,我就知道那小子就是个祸害,迟早害人害己,也就某些人会把他当宝!” 对于虞紫鸢的指桑骂槐,江枫眠已经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了,说了也没用。 “没什么好说的。”江澄紧了紧手中的紫电,“就是他们说的那样,他为了这些温狗叛出云梦江氏,穷奇道杀了金子轩,不夜天又累死阿姐。” “江宗主,还请慎言!”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温情,出乎意料的是说话一贯磕磕巴巴的温宁。 “不关魏公子的事,是……是我的错……”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突然出言的他身上,本性的胆小羞怯让他因魏无羡被指责而生出的勇气变得有点儿摇摇欲坠。 “当然少不了你们这些温狗,尤其是你,魏无羡可是到哪儿都带着你这条听话的好狗!” 本来就恨极了温氏,看见说话打断的是温宁,江澄更是火冒三丈,刺啦一鞭,紫电带着呼呼风声狠狠地冲温宁面门抽去,那架势看起来恨不能直接一鞭子扯下温宁的头颅。 “要不是魏无羡出风头英雄病怎么会给江家招祸,要不是他非要保你们这些温狗,与百家为敌,我阿姐和金子轩又怎么会死!!” 一鞭接一鞭,温宁身后就是温氏老弱,不敢大范围地闪躲,只好仗着自己身为凶尸不惧疼痛硬扛。 对于云梦江氏和鬼将军的冲突,仙门百家围观得好不惬意,心里暗戳戳希望着他们两败俱伤最好,有江家做先锋,他们只要跟在后面捡便宜就行了。 “锵——”一柄仙剑的突然插入把江澄的紫电打了回去,江澄猝不及防之下连退几步才站稳。 “蓝忘机你什么意思!” 挡在温宁身边的赫然是百家所熟悉的仙门楷模——含光君蓝忘机。 “忘机?” 青蘅君早在射日之征尚未开始之前就已亡故,对于温情一脉与百家的恩怨都不甚了解,所以看了半天都没有擅自插手,他惊讶的是自家一贯冷清的小儿子竟然会为温氏出头。 “当年之事疑点重重,而且温姓非罪。” 这句话,蓝忘机是对着青蘅君说的,算是给不明情况的父亲解释,倒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把他对面的江澄给无视了个彻底。 “……” 青蘅君表示自家小儿子是跟云梦这位小江宗主有过节吗?这么明显的不喜,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挺稀奇的。 “含光君怎么会帮温狗?怕不是被什么迷惑了吧?” “肯定是,含光君一向君子端方,当年也是看不惯这些邪魔外道才与夷陵老祖水火不容。” 四大家族已经有两家搅进了这场纷争,在场的仙门百家更觉兴奋,毕竟这三个人,一个是凶名赫赫的鬼将军,另外两个都是修为高深的玄门仙首,这要是打起来,场面肯定难得一见! “蓝二公子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勉强压下脸上的戾气,江澄满脸阴鹜地讥讽道。 “阿澄!”被江澄突然爆发的怨怒吓了一跳的江氏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可无礼!” 这回江氏的弟子们都没有围过来,刚刚突然爆发的江澄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那满脸的阴戾让他们心底发毛,一点儿都没有印象中二师兄的样子。 “江宗主这可不能怪小江宗主。” “对对,小江宗主高风亮节,大义灭亲,实乃我等榜样。” “而且魏无羡那魔头确实该杀!小江宗主可是大功臣啊……” 江枫眠的突然介入,让眼看着就有场好戏可看的场面平静了下来,没达到目的不过瘾的仙门百家们不甘寂寞地跳了出来。 真可惜,没能打起来,不然他们也能趁乱砍上鬼将军一剑,回去之后又是一份吹嘘时的谈资,毕竟那可是当世最强的凶尸! “阿澄,你好好说!说清楚!阿婴到底怎么了?!” “江枫眠你凶我儿子做什么?没听清楚吗?你养的好徒弟是只反咬主人一口的白眼狼!” 看见江枫眠抓着江澄的手质问,虞紫鸢恨极了他这幅态度,说话越发尖酸刻薄。 “虞紫鸢!” “怎么!还不准人说了?到底哪个才是你的儿子?早知道会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我就该早早杀了这个祸害!” “就是……这江宗主也是偏心,小江宗主才是他儿子吧,不讨父亲喜欢,真可怜……”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魏无羡可是江枫眠的私生子!” “啊?真的啊?那怪不得,当年眉山虞氏逼婚,这江宗主才会娶这紫蜘蛛,肯定不会喜欢紫蜘蛛生的儿子。” 这回仙门百家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叫嚷了,毕竟这可是四大家族的隐私八卦,不过这狗血的恩怨情仇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原来四大家族也不过如此。 他们自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在修仙之人的耳中和当着他们的面讨论又有何区别。 江澄铁青着张脸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还有什么好说的,是我杀了魏无羡,为阿姐和我江家报仇,这是他欠江家的,我没有错!” “魏公子没有欠你们的,不是魏公子的错!” 再次出声反驳的竟然还是温宁,连他身边的温情都瞪大了眼睛,好似头一天看清自己这个从小胆怯得让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弟弟。 他一把抓过温情手中的“随便”,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大步走向江澄。 凶尸的身躯沉重得很,他每一步都迈出了咚咚咚的脚步声,看起来气势汹汹。 刚刚被江氏一家争吵吓到的云梦江氏弟子们还以为这鬼将军恼羞成怒要拔剑砍了江澄,纷纷往江澄身边靠拢,虽然手中没有武器,但总不能让云梦江氏现任宗主孤身一人。 哪知江澄看着“气势汹汹”冲他来的温宁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师兄弟们:“让他来!我还怕他不成!” 连江厌离都扑了上来,刚才温宁面对江澄的紫电都是在一味地闪躲,现下他这突然一副打算正面杠的动手节奏由不得众人不重视。 相比于死得早的莲花坞其他人,江厌离和江澄是最了解鬼将军真正疯起来有多凶残,她的丈夫就是被他一掌穿心的…… “阿姐,你做什么?到我身后去!” 被江厌离的举动吓了一跳,江澄连忙一手把她拽到身后,然后一回头面对的就是一把几乎要戳到他鼻尖上的剑。 “拔出来!” 第8章 第八章 “□□” 被人拿剑指着是什么感觉?尤其是那把剑还是剑柄朝向自己,至少江澄现在就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你想干什么?”江澄怒极反笑地怒瞪温宁。 “温狗,少耍花样,有本事我们打过!” “动手!拔!” 江澄心中一阵躁怒,心脏无端狂跳,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真的照着温宁所说的,左手握住随便的剑柄,用力一拔。(原著) “噌——”一声清脆的出鞘声,长剑雪亮的剑身从古朴的剑鞘中被拔出,江澄低头看着手中如一泓秋水般的仙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把剑是谁的。 这把剑是随便。是魏无羡的佩剑。在乱葬岗围剿之后,被兰陵金氏的人收藏了。(原著) 现在这把剑应该还在兰陵金氏的藏宝室才对,怎会出现在这里,还在温狗的手上,难道这温狗杀出兰陵金氏时还有闲暇去洗劫了他们的藏宝室不成? “忘机?你怎么了?快松手!” 青蘅君带着姑苏蓝氏的门生走到还挡在温氏众人身前的蓝忘机身边,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震惊地盯着江小宗主手上的仙剑,没有握着避尘的那只手紧紧地攥着,鲜血淋漓尚不自知。 像是被突然惊醒一般,蓝忘机快走几步上前盯着温宁道:“怎么回事?封剑解除了?” 刚刚他们都试过,随便封剑了是事实,没有任何人能再让这把仙剑出鞘,可现在江晚吟他…… 脑海中突兀地想起自己当年发现的魏婴灵力有损的事情,蓦地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这可能让蓝忘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们什么意思?”握着魏无羡当年的佩剑,江澄一脸燥怒,一个两个的打什么哑谜,“封剑?怎么可能!若真是仙剑有灵,那我怎么拔得出来?” 温宁道:“没有解除。直到现在,它还是封住的。若你把它再插回鞘中,换人来拔剑,无论换谁,都是拔不出来的。”(原著) “……”江澄脑中和脸上都一片混乱,道:“你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温宁道:“因为这把剑,把你认成了魏公子。” 蓝忘机脑中嗡嗡作响,最可怕的那个可能被证实,让他心如刀绞。 江澄厉声道:“什么叫把我认成了魏无羡?怎么认!为什么是我?!” 温宁更厉声地道:“因为现在在你身体里运转灵力的这颗金丹,是他的!”(原著) 温宁此句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那可是金丹啊,魏无羡的金丹会出现在江晚吟的身体里,想来想去也只有移丹这一种可能。 修道之人,金丹便等于是大道之基,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没有了金丹等于是仙途已绝,废人一个。 懵了好一阵,江澄才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原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江澄心中混乱一片,努力去回想当初和魏无羡一起去修复金丹的往事。 江澄道:“你给我闭嘴!我的金丹……我的金丹是……” 温宁道:“是抱山散人给你修复的。” 江澄道:“你怎么知道?他连这个也对你说?” 温宁道:“没有。魏公子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只言片语。我是亲眼看到的。” 江澄眼里泛着血丝,笑道:“撒谎!你在场,你怎么可能在场!当时上山的只有我一个人,你根本不可能跟着我!” 温宁道:“我没有跟着你。我一开始就在那座山上。” 江澄额头青筋暴起,道:“……撒谎!” 温宁道:“你听听我是不是撒谎!你上山时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快到山顶时经过了一片石林,饶了快半个时辰才绕过去。” 江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温宁继续道:“然后你听到了钟声,钟声把一片飞鸟都惊走了。你把树枝紧紧握在手里,像握剑那样。钟声停下来的时候,有一把剑抵在你的心口,你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命令你不许前进。” 江澄浑身都抖了起来,温宁扬声道:“你马上停住了脚步,看上去很紧张,隐隐还有些激动。这女子的声音压得很低,问你是何人,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回答……” 江澄咆哮道:“闭嘴!” 温宁也咆哮道:“……你回答,你是藏色散人之子,魏婴!你说了家门覆灭、说了莲花坞大乱,还说了你被化丹手温逐流化去了内丹。那个女子反复询问你一些关于你父母的问题,等你回答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阵香味……” 江澄看上去恨不得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了:“你怎么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温宁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就在那里。不光我在那里,魏公子也在那里。 “不光我和他,还有我姐姐,温情,也在那里。或者说,整座山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在等你。 “江宗主,你以为那真是什么、抱山散人的隐居之地?魏公子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这么个地方。他母亲藏色散人根本就没来得及对他透露过任何师门的讯息!那座山,只不过是夷陵的一座荒山!” 江澄声嘶力竭地重复着同样的字句,仿佛要用凶神恶煞掩盖自己突如其来的词汇贫乏:“胡说八道!真他妈的够了!那我的金丹为什么会被修复?!” 温宁道:“你的金丹根本没有被修复,它早就被温逐流彻底化掉了!你之所以会以为它修复了,是因为我姐姐,岐山温氏最好的医师温情,把魏公子的金丹剖出来,换给你了!” 江澄脸上空白了一瞬,道:“换给我了?” 温宁道:“不错!你以为他为什么后来再也不用随便,为什么总是不佩剑出行?真的是因为什么年少轻狂吗?难道他真的喜欢别人明里暗里指着他,出他脊梁骨说他无礼没有教养吗?因为他就算带了也没用!只是因为……如果他佩剑去那些宴会夜猎等场合,不免有人要以各种理由要和他用剑切磋,要和他较量,而他没了金丹,灵力不支,一拔出剑,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江澄呆呆站在原地,目光发绿,嘴唇发颤,连紫电也忘了用,突然抛下随便猛地一掌向温宁胸口击去,吼道:“撒谎!”(原著) 方寸大乱的江澄这一掌并没有打到温宁,温宁被他背后站了许久的温情一把扯到了背后,也不知她一个弱女子,修为也不高,是哪里来的力气竟让能把温宁这具凶尸都给拽了个踉跄。 她拽完温宁后去势不减地直冲江澄而去,等众人反应过来,心绪混乱的江澄竟然已被她出其不意地一银针放倒。 “阿澄!” “二师兄!” 距离太远,江氏众人已是救援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澄被温情掐着脖子按倒在地,她高高扬起的右手指尖闪着针尖的寒光,恨不能一针扎死他。 “啪——” 骚动的人群再次静止了下来,突然的急停差点儿让江氏少年们摔做一堆,尚还沉浸在金丹真相中的江厌离也怔怔的看着自家被一耳光抽得侧过脸去,嘴角出血的弟弟。 最终温情还是收起了银针,没有要了江澄这条命,只是改成了耳光,用尽全力的一耳光。 “贱婢!尔敢!”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虞紫鸢,看见自家儿子被温狗欺辱,当下就要上前动手。 “来啊,尽管来!”温情对于虞紫鸢的凶狠无动于衷,“看看谁先死!” “你瞪我做什么?再瞪你也瞪不死我。”低头看看被银针定住动弹不得的江澄愤恨的目光,温情扬起右手又是一巴掌,江澄的左脸迅速的浮肿了起来。 “温狗,要杀要刮给个痛快!” “痛快?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个狼心狗肺的江狗!怎么?我有骂错?” 温情蓦地低下头凑近江澄。 “你的金丹是魏无羡剖给你的就这么让你不可置信?呵,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魏无羡剖丹之后当真就瞒得天衣无缝?你就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温情的面色平静,但声音却让人听得心里发寒,江澄听得面色一阵扭曲,他死命地挣了挣,企图摆脱银针的控制,却被温情又一巴掌扇得跌回地面。 “温姑娘,莫要欺人太甚!”江澄被接二连三地羞辱,江枫眠也忍耐不住了。 “我欺人太甚?我不过扇他几耳光而已,你们仙门百家虐杀我族人的时候怎么不说欺人太甚?!这是他欠我的,我温情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换丹时趁着魏无羡那傻子没有知觉,一刀抹了他江晚吟的脖子!” 温情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血丝,看起来恨意滔天。 “不敢信你的金丹是魏无羡的是吗?那要不要我好好地告诉你,我割了多少刀才割开魏无羡的丹田?又是用了多少刀才一条一条地磨断了金丹上的灵脉?” 她掐着江澄脖子的手指猛地收紧,看得江氏众人担心下一刻江澄就被她掐断脖子。 “为了不让金丹消散移给你这只白眼狼,他不用麻醉清醒着生生剖了两天一夜,好多血……我这辈子都没有觉得鲜血这么恐怖,恐怖得让我恍惚以为自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人分尸!而你呢?用着他的金丹,走着原本该是他的阳光大道,把他逼到死路!他原本那么信你会保护他的,信你不会丢下他的,你怎么敢不保他!你怎么能不保他!” 说道最后,温情的声音仿佛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沙哑带着深深的恨意,恨这世道不公,恨这好人无好报!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引用大量原著字句 第9章 第九章 江澄仰面躺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却被一根小小的银针制住而无可奈何,温情的质问让他心里想烧着一把火一样。 “你知道什么!你们又知道什么!!”他瞪着发红的眼睛冲着温情怒吼,“是他先背叛我背叛江家的,就为了你们这些温狗!” 我被他害得家破人亡,难道我连恨都不能恨他吗?! 温情见他这死不悔改的理直气壮,气得瞪圆了秀眸,再度举起右手。 “温姑娘!”回过神来的江厌离斜刺里扑出来,挡在了江澄的身上,“温姑娘,你手下留情,我弟弟他……阿澄他……” 江厌离思绪混乱,满脸泪痕地语无伦次,却仍旧牢牢地挡在江澄面前,生怕温情又是一巴掌扇在江澄的脸上。 温情看着这个明明柔弱平凡,此刻却挡在亲弟面前不退的女子,那巴掌怎么也挥不下去了。 江厌离这个人,温情并没有见过但对她却绝对不陌生,概因为她是魏无羡这个家伙三天两头挂在嘴上的师姐。 她还记得当年江厌离出嫁时,魏无羡因为困守乱葬岗不能去也参加不了他师姐的婚礼,在乱葬岗的山崖上,拎着一壶劣酒对着兰陵金氏的方向呆呆地坐了一天一夜。 温氏众人都知道,是他们连累了魏无羡,害他连师姐的婚礼都不能到场。 如今这个挡在江澄面前的身影又让温情想起了温宁曾经说过,当年不夜天誓师围剿乱葬岗,江厌离也是这样,不顾一切地挡在了弟弟面前,为她视若亲弟的魏无羡挡下了致命一剑而丢了性命。 “阿姐!你做什么?快让开,温狗你有本事冲我来!” 突然被挡住了视线,江澄愣了一下才看清眼前的江厌离。 “阿离!小心!”虞紫鸢抢过一把仙剑就想冲过来,恨不能将温情一剑斩于剑下。 “江枫眠!你拦我做什么?你再不喜阿澄,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受辱吗?”被江枫眠一把扯住手臂,虞紫鸢大怒,“好!好!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把阿澄当成自己的儿子疼过,在你心里他就还不如一个家仆之子!” “够了!虞紫鸢,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看清楚形式,不是你可以耍脾气的时候!”江枫眠被仙门百家赤裸裸看热闹的目光刺得脸色铁青,一把夺下虞紫鸢手中的仙剑。 “闭嘴!”温情心里刚刚压下去的怨恨被江澄的诟骂和乱糟糟的混乱再次勾起,“江晚吟你忘恩负义得真是心安理得啊,跟你那好母亲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温狗!有本事打过!不许侮辱我阿娘!”听到温情不仅骂自己,甚至拖了虞紫鸢下水,江澄的目光怨毒地好似利剑一般扎在温情身上。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这就算侮辱你母亲了?那你那好母亲明里暗里诋毁藏色散人清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大义凛然?说到底不过都是因为你们母子骨子里的自私自利罢了。” 温情对江澄的目光适应良好,别说现在,当年他们还在乱葬岗的时候,这种目光就已经不止一次在江澄身上看到过了,还怕他不成。 “别急着狡辩,虞紫鸢猜忌江枫眠与藏色散人有旧情,对藏色散人的遗孤非打即骂,恨之入骨的事情可是连我这窝在夷陵一隅的人都如雷贯耳,这修真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虞紫鸢不把你们云梦江氏的脸面当回事,放到地上踩那是你们家的事,又可有顾及过藏色散人死后还要被人编排清誉是不是过分?” “噹——”温情话音刚落,一柄仙剑被人飞射过来,剑锋直指温情头颅,幸好温宁时刻守在温情身边,甩出的铁链险之又险地挡下了剑锋。 “贱婢,我云梦江氏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置喙!”怒而出剑却杀人未成的虞紫鸢瞪圆了一双凤目,满脸戾气。 “呵,恼羞成怒了?原来你也知道羞啊!”对于刚刚的危险,温情也仅仅只是晃了晃身子,她不怕。 看着挡着自己身前的弟弟,温情只觉得心安,她的阿宁终于长大了,不需要她的保护,反而会保护她了。 “你们一家子的龌龊事谁稀罕管,我只后悔当初让阿宁不顾生命危险去救了江晚吟那只白眼狼,还好心偷出了你们夫妇的尸体安葬,结果就只得了句你们口中的“温狗”!” “江枫眠你放开!”虞紫鸢怒喝道,“你就这样让我任人欺辱,你果然还是忘不了她,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眼看着虞紫鸢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仙门百家只觉得大开眼界,往日只听闻云梦江氏夫妻不和,这样的大戏还是头一回见啊。 “阿澄,你……你和阿羡怎么都不曾跟我提过,温姑娘他们曾经帮过我们家的大恩……” 说话的是江厌离,自重归于世至今,原本家人团圆的喜乐,在一个又一个沉重打击下变得仿佛闹剧一般,江厌离脸色苍白神情恍惚。 “阿姐……就是他们温氏害了我们家,难道我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吗?” “阿澄!”江厌离想说不是的,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你们江家人的血,我岐黄一脉可是一滴都未沾,这仇凭什么要我们来扛!”温情简直要被江澄的想法气笑了,果然,这江狗就是跟那些仙门百家一样,奉行“姓温即罪”的那一套。 “好!算我们眼瞎,救了你这只忘恩负义得白眼狼,我认!”温情扫了一眼还在纠缠的江氏夫妇,“那魏无羡呢?魏无羡又做错了什么?” 提到魏无羡,温情的眼睛又红了,当初她下定决心带着弟弟去金麟台赴死,不就是期望能不再连累魏无羡,期望能保他平安吗? 可现在她们都回来了,只有魏无羡,只剩下被万鬼反噬、魂飞魄散的消息,再也回不来了。 “他杀了金子轩,害死我阿姐,他该死!”江澄只觉得自己满心委屈,“他吃我江家米长大,欠了我江家多少!却反而引祸上门,害我家破人亡,我难道不该恨他吗?!” 狠狠地喘了几口气,“为了你们这些温氏余孽,说叛逃就叛逃,他又可曾为我想过,是,他剖丹,好无私!好伟大!我江家这么多条人命就想一笔勾销?!我他妈是不是还要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周边围着的江氏子弟们都愣住了,因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江澄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眼眶通红,满面泪痕。 江氏弟子对于江澄这个二师兄的印象里往往都是爱面子、傲气,何曾见过他哭成这样,连旁边的江氏夫妇都消停了下来。 “江晚吟!口下留德!”蓝忘机忍者怒气,只有他身边的青蘅君看得到,他仅仅攥着避尘剑柄的那只手已经骨节发白,青筋毕露。 蓝忘机的突然出声,让围观的仙门百家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毕竟在他们的印象里,含光君跟夷陵老祖可是向来水火不容的,射日之征时更是在战场上都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现在怎会突然出言,听起来还是维护魏无羡的。 “哈,哈哈哈!好!”温情已经怒极反笑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看看这迁怒栽赃用得多顺手!” “江枫眠!你闪开,我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贱婢!” “哼——,那本座倒是要看看,谁敢对我温氏族人喊打喊杀!” 一声冷哼入耳,仙门百家众人只觉得心肝肺都要一齐发抖,这个声音在十多年前,堪称修真界的噩梦,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第10章 第十章 里三层外三层围观这场闹剧的人群哆哆嗦嗦地分开了一条路,人群外围那个被一群艳阳烈焰袍簇拥着的高大身影真正的映入了仙门百家的眼帘。 温若寒抬眼扫了一圈这些各怀鬼胎的虾兵蟹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自己前世竟然会栽在这么一群蝇营狗苟的废物手里,真是可笑。 他的目光扫到哪里,哪里的修士就眉眼低垂地不敢与他对视,更甚者有人瑟缩着想往后退,却被身后的人绊住了手脚,扑通一声栽在地上,温若寒看着那个伏在地上变成目光焦点一动不敢动的修士一眼,讥讽地呵了一声。 “本座才刚重归于世,就听到有疯狗敢对着我温家狂吠,当真是好胆。” 仙门百家在温若寒不加收敛的威压下像群鹌鹑一样,压根没人敢当那个出头鸟,听到温若寒这句暗藏杀意的话,简直是肠子都快悔青了,他们光顾着高兴亲友同修的死而复生,完全没有想过,温氏也会重归于世。 现在温若寒明显一副打算清算的意思,百家众人纷纷不禁绞尽脑汁地回想刚刚自己有没有随大流骂过“温狗”。 元婴大能的等级威压可不是说笑的,在场众人能顶着这威压神情自若的压根就没几个,江枫眠挡在虞紫鸢身前,神情戒备地看着温若寒,哪知温若寒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自穿过安静如鸡的人群,走到了温情等温氏族人面前。 “你是我岐山温氏岐黄一脉?”看着这神情矜傲,不改当年风貌的女子,温若寒还记得自己当年就挺欣赏这名后辈的,连她不愿参与家族纷争,专注行医的请求都准了。 温情放开了掐着江澄脖颈的玉指,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炎阳烈焰袍的衣摆,敛袖向温若寒行了个晚辈礼:“岐山温氏岐黄一脉温情见过家主。” “本座可不记得你当年的脾气有这么好,任人辱骂。”显然温若寒等人绝对不是刚刚才到,至少虞紫鸢那一声声“贱婢”,他绝对听到了。 仙门百家听到温若寒这句话都不禁嘴角抽抽,就这温情一根银针放倒三毒圣手的架势还叫脾气好?刚刚那几巴掌响亮的耳光怕不是他们的错觉哦。 他大袖一挥,在下属铺好了软垫的大石上坐了下来,神情惬意地摆出一副看戏的态度:“本座刚刚回到这人世,你们就给本座准备了这好一出“狡兔死,走狗烹”的大戏,本座又怎能辜负你们一番好意,魏无羡倒是你们这群废物里难得的人物,本座还想听听他是怎么被你们算计死的呢。” 他一扬下巴,示意众人接着说,但这么一尊大神坐在一边虎视眈眈,又有谁敢轻举妄动,现场一片寂静,好不尴尬。 “汪汪——”一阵狗吠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难耐的尴尬,人群从外围开始骚乱起来,拥挤着避让着什么横冲直撞的东西,一时间骂骂咧咧的的声音此起彼伏,还夹杂着偶尔的犬吠和少年气急败坏的喝止声。 “仙子!仙子你给我站住!再跑我炖了你!” 少年清脆的嗓音却让地上的江澄听得亡魂直冒。 是金凌! “阿爹阿娘!是金凌,是阿姐的孩子!”他冲着不远处的江枫眠夫妇急喊着,生怕金凌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出了什么意外。 几句话的功夫,一只矫健的黑鬃灵犬挤开人群钻了出来,还回头冲自己身后跟着钻出来的少年邀宠似的使劲儿摇了摇尾巴,然而等兴奋劲儿过去,看了一圈自己周边的人类,原本摇得要飞起的尾巴瞬间僵在了原地。 看看,左边 —— 是那个偶尔能碰到,冷得像块冰的白衣服人类,右边 —— 呜~更可怕,它怕自己下一刻就要变成狗肉火锅,赶紧夹着尾巴缩到了自家小主人的腿后面装乖巧。 “金凌?兰陵金氏的人。”仙子这个名字难得的让温若寒都无语了一瞬,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仙门百家,“兰陵金氏的其他人呢?就只有这个小孩子?” 他一说,众人才发现,原本应该在现场的兰陵金氏的门生竟然一个都不见了,好狡猾,竟然早早就逃了,还抛下了自家少主。 根本没人知道,金凌这小子压根不是跟着兰陵金氏的人来的。 “舅舅!你怎么了?你们是谁?快放开我舅舅!”金凌根本不认得江枫眠他们,目光搜索了一遍云梦江氏的阵营后才发现躺在地上的江澄。 听到这一声舅舅,跪坐在江澄身边的江厌离猛地回过头急切地看向来人,当那个金色的小少年出现在眼前时,江厌离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的错,害得他襁褓之中就无父无母,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没有陪伴着他长大。 但是她没有后悔去为阿羡挡下那一剑,无关对错是非,她心里那样想了,也就那样做了,就像当年在莲花坞的老树下,明知道自己纤细的胳膊接不住树上摔下来的阿羡,甚至可能会受伤,但她还是丢下灯笼,扑上去接一样。 她只恨这命运残忍,闭眼的那一刻,她都还在庆幸,她的两个弟弟都平安无事,就算没有了她和子轩,她的孩子还有金江两家,还有两个最好的舅舅会保护他。 往江澄身边跑的金凌步子越来越慢,他看清了舅舅身边那个含泪看着自己的女子的面容,那是跟他房中挂着的父母肖像中的阿娘一样的面容! 他停在他们两步外,瞪大了那双肖似其父金子轩的双眼。 “舅舅……她……她是……”金凌可能没发现,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她是你阿娘,你还傻站着做什么?” 一步步走近那张只在梦里出现过的面容,金凌的眼泪跟着那声“阿娘”一起落了下来。 “如兰……我的孩子!”江厌离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小少年,怀中略显僵硬的小小身躯,让她心酸不已。 这母子相聚的天伦之景,没有任何人不识相地去打断,温情沉默着看了他们一会儿,牵起自家弟弟的手往他们那边走去。 “你想做什么!”他们突然的动作打破了众人的沉默,江澄看着越来越近的他们急忙喝问出声,也打断了江厌离母子的眼泪。 金凌急忙从母亲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握着岁华将舅舅和母亲一起挡在了身后。 “江姑娘,对不起……”温情和温宁同时向江厌离弯腰致歉,这一声对不起为的是当年穷奇道温宁误杀金子轩。 这一声对不起,仅仅只为江厌离。 第11章 第十一章 “哼!用不着你们现在假惺惺。”江澄转向身边的金凌道,“金凌,你看清楚,这就是害死你父母的仇人!” 他哆哆嗦嗦地努力从地上坐起来,伸手把自己脖颈边的那根银针狠狠地拔了下来,温情刚才仓促之下只是用银针扎了他的穴道,并没有用药,江澄可不同于当年的魏无羡,魏无羡没有金丹没有灵力,被温情一针扎得生生躺足了三天,而江澄,他是百家闻名的仙首,灵力修为强悍,大半天过去,银针硬是被他自己逼了出来。 “本来就不是对你说的,江晚吟你好大的脸。”对于江澄挣脱银针的禁锢,温情一点儿都不意外,她眼角扫到一抹银光飞来,还未做反应,就被她身边的温宁揽着身子转到了另一边,回头看去才看见温宁手中握着的剑锋。 “温狗!我杀了你!”原来是金凌离他们最近的金凌拔出了手中的岁华刺了过来。 “如兰小公子,你冲我来,温宁绝不反抗。”握着剑锋,温宁抓着不是放掉也不是,抓着好似挑衅,放了又怕他再次攻击温情。 “你叫我什么?我不叫这个名字!”这个称呼刚刚他母亲江厌离也这么叫过他,现在又在仇人的口中听到,金凌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歪了一下。 “刺啦——”一道紫色的电流长鞭先于金凌往温宁身上抽去,“金凌你退后!” 温宁急忙放开手中的岁华剑锋,回身用自己的身躯把温情挡在怀中。 “够了!够了!你们不要再打了!”江厌离抱紧怀中的金凌,不让他往上冲。 “阿娘!你放开我,我要去帮舅舅,为阿爹报仇!”金凌挣了挣江厌离的怀抱却不敢太用力,怕伤到她。 另一边,温宁因为护着温情,对不依不饶的紫电招架得很是艰难,温氏众人对于这种状况并没有多大反应,温若寒都还安坐不动,哪里需要他们出头,而且温宁也不需要他们帮,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温宁一直在防守,根本没有还手,紫电对他造成的伤害极为有限,之所以不攻击,八成还是因为他姐姐。 温情看着自家弟弟憋屈地只能躲闪,咬咬牙一把推开了温宁,往战圈外躲去,好让温宁能放开手脚还击。 不过他们低估了江澄对他们的恨意,温情刚刚脱离温宁的保护,紫电就好似长了眼睛一样往温情后背抽去。 “姐姐——”温宁看得目眦欲裂。 温情专研岐黄之术,虽然有金丹,但现在一没仙剑在手,二来灵力也绝对比不上成年后的江澄,看那紫电的强度分明是冲着她的命去的。 “吼——”一声非人的怒吼,听得在场众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场中的温宁乱发纷飞,脖颈蔓延出来的黑色咒文再次爬上了他的脸颊,让仙门百家想起了当年鬼将军发狂杀戮的恐惧。 发狂的温宁速度快了不是一星半点儿,眨眼间奔到温情身后,伸手一把拽住了电光闪烁的紫电,继而发力将握着紫电的江澄都给扯得飞了起来,转瞬间又被温宁一拳打得倒飞出去。 “阿澄!” “二师兄!” 江澄被打伤,最急的就是云梦江氏众人,虞紫鸢抄起一把剑就往江澄那边疾冲过去。 “哼,真当本座是摆设不成。”温若寒原本看温宁的战斗看得眼中异彩连连,突然看见云梦江氏的动作,不悦道。 只见他抖袖一甩,一道气劲飞出重重地落在最前头的虞紫鸢身上,金丹对上元婴,哪怕温若寒没有认真,那结果也是毫无悬念的,虞紫鸢被撞飞出去落在江氏弟子的队伍中,脸色青白地趴在地上,猛地呕出口鲜血。 “这台上的主角正精彩,你个小丑上蹿下跳个什么!” 不屑地斜睨了云梦江氏一眼便不再关注,对于温若寒来说,“紫蜘蛛”虞紫鸢这种把家丑闹得四海皆知的怨妇和江枫眠这种软弱只知退让的人不过都是不值一提的渺小蝼蚁罢了。 被一拳打飞的江澄也像他母亲一样,趴在地上呕了口血,眼神像猝了毒一样,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温宁都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原地站着的温宁浑身的煞气,江厌离脸色煞白地拥着金凌站在一旁,脑中乱哄哄地响起当年金氏族人告诉她的话:夷陵老祖魏无羡在穷奇道纵鬼将军杀戮无辜,少宗主去阻止后被鬼将军杀害了! 不!不会的!阿羡不是故意的! 江厌离抱着自己嗡嗡作响的脑袋步步后退,脑中来回出现当初金氏言之凿凿的言论和魏无羡满眼濡慕的笑脸。 “阿娘,你怎么了?”感觉到拥住自己的身躯在微微发抖,金凌回身抱住江厌离,一时间无暇顾及其他。 “阿宁!清醒一点儿!”温情站稳身子后又往温宁身边跑去,急切地抓着他的手臂。 “阿姐……” “嗯嗯,是姐姐,姐姐在这儿!” 温宁渐渐平静下来,所有人都暗送一口气,这鬼将军要是发起狂来,这在场众人除了几个高手,真的不够他杀的。 “这是凶尸?”这饶有兴趣的是温若寒,在场众人也就只有他有这个闲暇的心情了。 “温宗主,您有所不知啊,这温宁公子确实是凶尸,而且是当世最强凶尸,绝无仅有,能思能索,除了不畏伤、不畏火、不畏寒、不畏毒、不畏一切活人所畏惧的东西,与生者无异。” 出声的是之前被虞紫鸢呛过的姚姓宗主,之前温若寒携无上威势出现,这墙头草想起射日之征前温家的强势,瑟瑟发抖之余立马改换门庭,巴巴地出声讨好起了温若寒。 “你又是哪里来的蝼蚁?”扫了一眼姚宗主,温若寒发现完全没有印象。 姚宗主脸色扭曲了一下,又扯出一脸谄笑:“温宗主,在下乃余阳姚氏家主,一直就是岐山温氏的忠实附属。” 觑了觑温若寒的脸色,发现他没有明显不耐的表情,姚宗主急忙接着道:“这是夷陵老祖魏无羡炼制出来的最强凶尸,当然那肯定是因为温宁公子有岐山温氏的血脉才能如此之强啊!” “呵,这魏无羡倒是好手段啊。”温若寒听完不禁也赞了一声魏无羡的天才,倒是对姚宗主的讨好恍若未闻。 “阿澄,你怎么样?”趁着姚宗主正拍着温若寒的马屁,江厌离拉着金凌赶到江澄身边,小心地查看他的伤势。 “阿姐,这里危险,你快带着金凌到阿爹阿娘那边去。”借着江厌离的手站了起来,江澄恨恨地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丝。 “阿澄,你们别打了。” “阿姐,江家满门和金子轩的仇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他一把拉下江厌离搭在他手臂上的手,转向温情姐弟,“叫魏无羡出来!他心虚见不得人吗?” “江晚吟,你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吗?我最后再说一遍,你们江氏满门的仇与我岐黄一脉无关,魏无羡也不欠你们的。” “那他心虚什么?!让他出来,我要他亲口说!” “公子他真的没有回来……” “不可能,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夷陵老祖吗?这种谎言你们也说得出口又是在笑话谁!” 江澄完全不信温宁的话,脱口而出的讥讽一如当年。 “江晚吟,他是人,不是神!请你说话注意分寸!”答话的是一直在关注他们的蓝忘机,江澄刺耳的嘲讽让蓝忘机冷冷地瞪着他,语气更是冷得掉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何天大的过节呢。 他握紧了手中的避尘,身为蓝氏嫡系子弟却因顾及蓝氏声誉而不能多言,而且他也没有立场和身份去为魏婴说话。 青蘅君现在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儿子对这位江小宗主已经不是不喜了,而是相当讨厌;因为那个魏公子吗? 不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青蘅君闭口不言,将姑苏蓝氏交给了蓝忘机出面,对于蓝忘机的所作所言都没有出言置评。 “哈,他魏无羡可不就是把自己当神了吗?当初逞英雄到处出头的时候他可有想过这些,他爱当英雄又凭什么要我的亲人来付出代价,我爹娘的命,阿姐的命,金子轩的命,我云梦江氏上下多少人因他丧命,难道他们就活该吗?!” “本座要灭云梦江氏什么时候还要找个小辈当借口了。” 不知不觉间温若寒不远处已经聚拢了一批意图向岐山温氏投诚的仙门百家,剩下的百家修士虽然不齿他们的摇尾乞怜,却也不敢当着温若寒的面跳出来斥骂。 几次三番在江澄口中听到云梦江氏,早有狗腿子关注着温若寒的脸色,上前解释了温情一脉和魏无羡与云梦江氏之间的恩怨,听完这些论调的温若寒挑了挑修长的剑眉,好整以暇地开口。 “整顿云梦江氏是本座的命令,不管我儿如何执行的,达到本座想要的效果就行,云梦江氏要是乖乖让出莲花坞以作我温氏的监察寮自然好说,但是紫蜘蛛好大的气性,竟然敢打伤我儿,妄论尊卑,不给个教训某些人怕是会爬到我岐山温氏的头上了呢。” 明明是灭人满门的大事,温若寒却说得轻描淡写,即使当着苦主的面都不见任何心虚,听得众人想起当年岐山温氏如日中天的强势之余不免胆寒,云梦江氏更是愤怒地瞪着温氏众人。 “温宗主,不知我云梦江氏哪里得罪了您,要害我满门!”想起当初染满鲜血的莲花坞,昔日调皮可爱的弟子们都倒在了地上化成一具具尸体,江枫眠闭了闭眼终究是难忍怒火。 “本座最初可没有想灭你们满门,不过是想像对姑苏蓝氏一样杀杀你们“四大家族”的威风而已,不过紫蜘蛛都敢对我温氏少主动手了,得到什么样的下场也是你们自找的,不过紫蜘蛛的手段倒是让本座开了眼界,不止轻而易举地推卸了责任,还能把魏无羡牢牢绑死在云梦江氏这条破船上。” 呵,温若寒心中冷笑,笑这云梦江氏当真是可笑,四大家族是当年唯一可在他统一修真界的道路上成为拦路石的势力,姑苏蓝氏和清河聂氏都已经敲打过了,兰陵金氏一直都是自己脚边的狗,云梦江氏倒是好大的脸,以为一个小小的莲花坞算什么东西,妄想能超然世外不成? “你胡说!”温若寒说得越多,江澄的脸色就越是扭曲,情绪濒临崩溃,就是魏无羡英雄病强出头才惹来的祸端,阿娘没说错! “哼!”一声冷哼直冲江澄而去,本就受伤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住元婴大能的针对,再次呕出一口血,脸色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 “云梦江氏当真好家教,在本座面前还敢如此无礼。” 第12章 第十二章 啊,这句嘲讽听着略耳熟啊,这云梦江氏的家教也是迷,总是被人质疑。 十几年前,兰陵金氏的金子勋就曾因挑衅魏无羡而刻意质疑过,十几年后的今天,又因云梦江氏现任宗主江晚吟而被人质疑。 “温若寒,你欺人太甚!”温若寒的嘲讽就像一记耳光一样,让虞紫鸢本就惨白的脸色又因怒火变得铁青。 “放肆!”刷剌剌一片拔剑声,温氏族人对这个敢直呼自家宗主名讳的女人不加掩饰的厌恶。 “怎么?岐山温氏管天管地还管到别人的家事上了?” 虞紫鸢没有上过射日之征的战场,对于温若寒的印象还停留于家族势力强大的温氏家主,更何况此时此地仙门百家具在,不是当初在莲花坞的孤立无援,温氏绝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得太过分。 温若寒简直要用全新的目光去打量这女人了,谁给她的自信觉得仙门百家会站在她那边得罪岐山温氏? “江枫眠,本座都忍不住要同情你了。”江枫眠能说什么?他习惯了什么都不说的沉默。 他不说话,从头围观到尾的仙门百家门可不会停住热爱八卦的心,哪怕顶上坐着温若寒这尊大神,也无法遏制这群“长舌妇”的窃窃私语。 “要我说啊,这云梦江氏也真是倒霉。” “谁说不是呢,当家主母竟然是这么一副德行,只顾着自己发泄脾气,拿家族子弟的性命当儿戏,这性命丢得好冤啊。” 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了云梦江氏众人的身上,年轻的弟子们还好,他们自小长在虞紫鸢的高压之下,而且身为晚辈也不好去非议长辈,但是那些长老们可不干了,谁能想到,当初莫名其妙跟岐山温氏打起来,竟然只是因为自家主母的坏脾气,幸好当初死前不知道原因啊,不然肯定死不瞑目! “诶?可我怎么听说,这云梦江氏灭门是那夷陵老祖害的啊?” “你傻啊,没听到温宗主刚刚说的话吗?人家灭一个小小的莲花坞还需要特意找个家仆之子当借口?你是看不起岐山温氏还是太把云梦江氏当盘菜了?” “大家都是这么传的嘛,流言误我。” “呵,没听到那云梦江氏的江晚吟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嘛,我看哪,那流言八成就是云梦江氏自己传的。” “啧,这我都忍不住要同情云梦江氏的弟子了,这样的家风,谁知道哪天就被拉出去给主家当替罪羊了。” “就是就是……” “这魏无羡也是倒霉,好好一个首徒,被那紫蜘蛛当成家仆之子非打即骂也就罢了,临了临了还要被扣上这么个罪名,怕不是要拴住他给云梦江氏当牛做马……” “噫……被道友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这云梦江氏好可怕,这真的是个修仙大族不是凡人宅斗?” “说起来,这紫蜘蛛因魏无羡得罪温二公子而把灭门罪名栽到他头上也不怕世人笑掉大牙啊,当初最先得罪温氏的不是金家的金子轩和蓝氏的蓝忘机嘛,那温氏怎么没有灭金蓝两家满门,也没有拉这两位小辈当借口啊……” …… ………… 发现温若寒对众人的交头接耳视若无睹地放任自流,嗡嗡细语声越来越肆无忌惮,云梦江氏众人脸色具是一阵青一阵白,这次连年轻的小弟子都忍不住频频看向虞紫鸢和江澄。 他们都知道虞夫人不喜大师兄魏无羡,很多时候都喜欢针对他,但是他们没想到虞夫人会恨魏无羡到这种地步,而且二师兄江澄,他们更不敢置信,难道小时候他们的感情都是假的吗?为什么二师兄能对大师兄做出这种事情,不仅害了大师兄性命,还这样诋毁大师兄的名誉? 虞紫鸢在仙门百家越来越露骨的打量目光中强撑着高傲的姿态,淬毒般的目光狠狠地扫过声音最大的几人,可惜人家既不是他家的弟子,更不是她家的家仆,没人卖她的面子。 你说云梦江氏?拜托,重生复活的人可能不清楚,但是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还不清楚吗?云梦江氏自射日之征后本来就沦为四大家族之末,哦不对,应该说,云梦江氏在射日之征后没有跌出四大家族,还挂着这个名号而没人去质疑,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射日之征的大功臣,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道之祖魏无羡站在它背后。 现在上一代的高手具都复活,这云梦江氏还得罪了岐山温氏,肯定会变成岐山温氏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到时候修真界势力重新洗牌,这回云梦江氏背后可没有一个死心塌地的夷陵老祖帮衬,怕他作甚? “你们!你们闭嘴!”虞紫鸢还能强撑,江澄又哪里受得了这份非议委屈,他这些年向来都是不加收敛的脾气,有谁敢忤逆他,甩手就将紫电抽向人群。 接二连三的打击,江澄早就失去了这些年磨出来的宗主气度,别说这些他平日里便不怎么看得上的小世家,就连同为修真界上层势力的其他世家都被他抛到脑后了。 谁都觉得是我错,是我忘恩负义,你们凭什么指责我! 我恨温狗难道还恨错了,前脚温狗血洗了莲花坞,后脚来搭救的还是温狗,谁知道他们打什么注意! 江澄压根没觉得自己做错,温氏灭他家门,他没有一剑杀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温宁等温家人已是仁至义尽,难道还想他感恩戴德得报恩吗?!况且他压根不觉得温宁他们对他有多大恩,真正救了他的是修复了他的金丹,让他没有变成废人的抱山散人。 只是,自从温情爆出了移丹之事,让他连恨都不能恨得理直气壮,反而成了所谓的忘恩负义之人,这么多年都活成个笑话。 魏无羡!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害我到现在这步田地。 “江晚吟宗主,还请自重,我们可不是你云梦江氏的家仆任你打骂!” “就是,做得出这样的事,还怕别人说嘛!” 为了躲避乱抽的紫电,仙门百家好一阵鸡飞狗跳,场面一时混乱不堪,自觉被落了面子的仙门百家修士纷纷怒骂。 岐山温氏坐看闹剧,姑苏蓝氏都听自家含光君的,秉承家训并没有参与,除了早就跑了的兰陵金氏,就剩下清河聂氏的人不知踪影了。 金凌缩在江厌离怀里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家发疯的舅舅,他虽然年纪小,但并不笨,今天所见所闻简直刷新了他的三观。 他外公全家不是魏无羡害的吗?他阿娘不是魏无羡害的吗?温宁那些温狗不该是他的仇人吗? 为什么都和他这些年听到的不一样? “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人群外围一伙人挤了进来,几名暗色劲装,手持长刀,腰缠兽头纹腰饰的修士开路,分开乱糟糟的百家众人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之内。 一道高大的身影,气势如山,脚下步步生风,正是那至今不见踪影的清河聂氏上代家主赤峰尊聂明玦,这复活也有先后之分的吗?百家都闹腾了这么久,这聂家的人才一脸状况外的现身。 聂明玦问完良久,都没有听到回应,诧异的打量了一下周围人的面孔,他扫过莫名狼狈的云梦江氏,视线在姑苏蓝氏显得有些淡漠的众人身上停了一会儿,再扫过乱哄哄中迅速诡异地安静下来的仙门百家,才看到那群红纹白衣的身影,尤其是那个金刀大马安然上座的男人,瞳孔急剧紧缩。 “温狗!纳命来!” 不负百家暗戳戳的期望,这聂明玦果然是见到温若寒就炸了,毕竟当初射日之征,就属聂明玦所在的聂家最是积极,冲锋陷阵永远都有聂家子弟的身影,而且赤峰尊聂明玦本人也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正好由这实力高强的人来为他们试试温若寒的深浅。 “哼,不知死活!” 面对聂明玦气势汹汹的全力一刀,温若寒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直到刀锋近在眼前了,才抬手轻描淡写的接住了霸下的刀锋。 百家众人差点儿忍不住抬手揉揉眼睛好确认不是错觉了,空手接白刃?!接的还是以霸道刀气出名的“霸下”? 看见自家家主的霸气,冲上去阻挡又被聂明玦打飞的温氏众人也不禁满脸兴奋地与有荣焉。 抽了几下抽不出别人抓住的佩刀,聂明玦弃刀握拳,一记重拳直冲温若寒胸口要害,拳劲落到实处的手感让聂明玦目光越发凶狠,谁知下一刻,情势便急转而下,他被温若寒的护体灵气反弹击飞了。 “彭——”的一声,聂明玦砸在地上,也砸下了仙门百家的小心思,那可是赤峰尊聂明玦啊,都还不够温若寒几招打的,他们这些小虾米还是乖乖地识时务吧。 一跃而起的聂明玦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双眼发红,气势狂乱,看起来理智堪忧,他周围怕被殃及池鱼的修士都飞快地退开,没了刀的聂明玦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怕,再次握拳冲向温若寒,而结果不会因为他的勇气改变,只能是重复地被打飞。 反复几次之后,温若寒就厌烦了,他蹙着眉头打量了几眼状态明显不对的聂明玦和被他丢在脚下的霸下刀锋上缠绕的戾煞之气才开口:“这是入魔了吧?号称四大仙门的清河聂氏竟然修习这等邪魔外道的功法,真是可笑至极。” 他抬手准备将这不知所谓的小辈打趴下,然而有人动作快了他一步,一根银针精准地扎在了刚刚爬起来的聂明玦眉心,让他彭地一声再次砸回了地面,众人的目光不由随着那根颤巍巍的银针转移到了还在安抚自家弟弟的温情身上,连温若寒都投来个意外的眼神。 “看什么看!又没死!” 温情一个个地瞪了回去,又嫌弃地扫了眼地上的聂明玦:“鬼吼鬼叫的,刮噪!” —————————————— 下一章,温大大就要赶着这群仙门百家的猪崽……啊呸,是俘虏,换地图了,咱不在乱葬岗脚下听某家的狗血家庭伦理剧了,咱上金鳞台去,大戏开场! * * 温若寒:乖徒儿,为师刚从地狱回来,发现不夜天被仙门百家那群苍蝇“三光”了,有事弟子服其劳,为师先在你的金鳞台将就将就。 金光瑶/孟瑶:…… 第13章 第十三章 话说,从云梦一路到兰陵境内,百姓们最近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前几天浩浩荡荡从夷陵那边过来的那群人了。 平民百姓们不知仙门之事,大多只是看个热闹,毕竟这么一大群平日里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仙人们一起出现可是件难得的稀奇事,上一次见到类似的场面是什么时候来着?貌似是什么“射日之征”? 噫~~这么一想,许多人心里不由慌了起来,难道又要打仗了?这仙人大老爷们怎么总是争来打去的呢? 天空乌朦朦的,明明该是秋高气爽的初秋季节,却没有半点舒展之意,反倒是那天穹之上的乌云压得世人心中烦闷日重,各地灾祸邪祟频发,瞭望台的求援往来文件已经在金光瑶的案上累积了半人高,哪怕他恨不得一人生出八只手来也应付不了,只好去信姑苏,请结拜兄长泽芜君蓝曦臣来金鳞台援手,免了自己被文案淹没之危。 “阿瑶?你累了吗?” 泽芜君放下手中批阅完的信件,侧头看见金光瑶拿着一份文书失神不由关切的询问了一句。 “不……我没事。”金光瑶猛地回神,犹豫了一下,他抬眼看着一如多年以前温雅君子的义兄,“二哥,你相信死者重归于世吗?” “死者?夺舍吗?”说起死者重归,泽芜君第一反应就跟大多数修者一样,想到了夺舍邪术。 金光瑶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言,而是将手中的信报递到了泽芜君面前,虽然有些莫名,但泽芜君还是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阅览了上面的信息,下一刻便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消息可属实?”他翻过纸面看了看,发现是夷陵一带瞭望台的标记。 “我也不知,不过我手下修士刚传来消息说带回了子轩兄长,此刻正在回金鳞台的路上,是否属实,等几日后子轩兄长抵达金鳞台自然见分晓。” 金光瑶没敢说出口的是他心口不可抑制的慌乱,信中提到复活之人不止一两个,仙门百家几乎都有,那个几乎快成为他噩梦的人呢?是不是也回来了? “阿瑶?”再次看到金光瑶不自觉走神,泽芜君开口劝道,“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那……好吧……”金光瑶本想推却的,但自己现下确实无法集中精神,也就不再勉强,“二哥,姑苏那边,你有去信向忘机确认吗?消息说,仙门百家都有人回到了人世,令尊青蘅君……” “好!我马上给家里去信。”想到金光瑶说的可能,事关早逝的父亲,沉稳如蓝曦臣也不免激动几分。 金鳞台还在等着消息的两人不知道的是,兰陵金氏的门生前脚带走了金子轩,同一天之内,温若寒就带着仙门百家的大部队出发兰陵,目标同指金鳞台。 “下雪了?” 摄于岐山温氏之威,聚在夷陵乱葬岗山脚下的仙门百家都不情不愿地跟随在温若寒之后去往兰陵,用温若寒的话来说就是:大量死者重归于世,此等仙门大事当然要举办一个清谈会好好讨论一下,可惜不夜天毁于战火,不过本座徒儿现为兰陵金氏家主,更是位列仙督,众位便随本座往金鳞台一叙吧。 就到了这时,众人才想起敛芳尊金光瑶在射日之征时好似是温若寒的亲传弟子啊,也是修真界最出名的一出“欺师灭祖”,毕竟他当初那一刀可是直接让旷日持久的射日之征正式落了幕。 现下这温若寒挟众直上金鳞台,怕也是没抱什么好意,本来按仙门百家的小人心思,此时大部分人都该在暗处幸灾乐祸了,然而他们紧接着又想起来,“毁于战火”的不夜天,貌似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很多大小世家中甚至还摆放着当初从不夜天抢掠回来的各种法器、珠宝当成战利品展示呢。 想到此处,越来越多的人暗搓搓又火急火燎地传信家中,立刻将自家当初得自不夜天的器物送还不夜天,甚至还添加了许多贵重之物,期望温若寒的怒火千万别烧到自家头上。 队伍中除了这些小世家,四大家族和一些大家族领队的都是自家客卿或名士,也就只有云梦江氏,来的是家主江晚吟,貌似云梦江氏很多事情都是家主亲力亲为,那些客卿长老什么反倒难以得见,所以各家都在或明或暗地联系自家家主的时候,只有云梦江氏毫无动静。 “真的下雪了!” 惊讶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是这些修真之士没有见过雪,而是这雪下的时间不对啊! 要知道现在才刚刚入秋,夏季的热意都还尚未远去,怎可能会下起学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澄脸色苍白地挣脱开江厌离扶着的他的手,抬头仰望这乌云满天的压抑天色,一片又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脸上被体温融化成水。 “阿姐,不用扶我了,我自己能走,你看着点儿金凌。” “真的是雪啊?”金凌乖乖地跟在江厌离身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满脸新奇,“现下才不过七月吧?哪来的雪啊。” 少年不识世愁,金凌今年也才十三岁,对这场雪更多的是好奇,并未多想,“不过也不稀奇了,从小到大这天气就越来越奇怪,尤其是之前在夷陵附近,怕是不知多少年没见过晴天是什么样的了,就连云梦的莲子都是一年比一年难吃。” “七月飞雪还不稀奇?”对于儿子的说法,江厌离感到不可思议,她离世是十几年不是几百年吧?怎地变化这般大。 “对啊,之前兰陵境内还是能看到阳光的,现在就……”金凌抬头看看越来越密集的雪花不语。 自从前几日夷陵乱葬岗大变,天雷之后的那场大雾不仅带回了这些早已离世之人,浓厚的雾气更是随风扩散到整个修真界,短短几天而已,就连最远的兰陵都再难得见天日。 他走在江厌离身侧,手指却像个孩童一般紧紧地捏着江厌离的衣摆,与其接触走在前面背着外祖母的外祖父夫妻俩,金凌更愿意缠着自家母亲,外祖母和外祖父之间的气氛太奇怪了,他有点儿怕怕的。 江枫眠背着虞紫鸢走在江氏的队伍前,虞紫鸢惨白着一张脸,眼神沉郁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本来依照她的高傲气性,压根就不会让江枫眠背她,但她一来伤重,二来江枫眠也压根没打算听她的,背起来就走,实在挣脱不开就只能趴在他背上冷战怄气。 相比于大部队中的其他世家,云梦江氏的队伍显得气势萎靡,要不是衣饰不俗,简直不像修仙之人,反倒像逃难流民了。 江家的客卿长老们离得远远地对江枫眠一家子冷眼旁观,不少人已经在琢磨着这次若有幸能或者从温氏手中离开,一定要立马从云梦江氏脱身,这劳什么子的客卿长老谁爱当谁当,命是自己的,这捡来的第二条命,他们可不想再次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被炮灰掉。 年轻的小少年们倒是想过去的,但是先不说之前爆出来的事情狠狠地震撼了一把,虞夫人那张臭脸坏脾气,他们凑上去怕挨打,现在可没有一个大师兄会护着他们,挡在他们前面吸引虞夫人的怒火和鞭子。 最重要的是,他们觉得他们曾经一起长大的二师兄变得太陌生了,曾经一起嬉笑打闹亲如兄弟的印象在摇摇欲坠,连最容忍最迁让他的大师兄,他都能下手,他真的有把他们当成师兄弟吗?还是在他眼里都是必须俯首听令,性命随时可抛的下属? 印象中的世界天翻地覆,少年们大受打击焉头耷脑地跟着长辈,一脸的茫然。 同行的仙门百家可不会受云梦江氏的氛围影响,他们吃瓜正乐呵呢,四大家族啊,多高高在上地存在,曾经夷陵老祖还在云梦江氏的时候,那江晚吟多趾高气扬,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已,要不是忌惮他那护崽子对云梦江氏死心塌地的师兄,就他那仓促间建立起空壳的所谓“云梦江氏”,老早就被这些修真界的老油子们拆筋剥骨、烟消云散了! 一路从夷陵出发到进入兰陵境内,没有一个仙门世家主动接触云梦江氏,反倒是各种猜测流言不断,世人总是这样,不吝于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他们被有意无意得孤立了,就算有些散修想往上凑,也要看着那紫蜘蛛的冷厉脸色掂量掂量再说了。 “轰隆——”突兀的一声巨大雷响,将世人吓得脸色惨白,凡人尖叫着四处躲藏,好似下一刻雷电就会落到他们头上。 还在埋头赶路的仙门百家也吓了一跳,虽不至于像凡人那般仪态全失,也好一阵忙乱,温若寒示意温氏族人下令停下队伍修整,自己坐在马上眯着眼抬头观望天空,总觉得那边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这感觉就好像……好像……天破了个窟窿? 温若寒差点儿被自己难得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惹笑了,然而下一刻,云层中出现的东西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麻蛋,天真的破了?那玩意儿是从哪里出现的?! 只见高空之上,乌云滚滚恍若大海波涛,一艘巨船的船头捅破了厚厚的云层出现在了世人的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 金光瑶(孟瑶):怎么办怎么办?小生心慌慌,那冤家大哥是不是也复活了?不行,我得赶紧去看看我房间里的脑袋还在不在! 聂明玦:……(一闹腾就挨针扎,暂时咸鱼瘫) 温若寒:……少年,你家亲亲师傅is watching you…… 第14章 第十四章 云层厚重,巨大的船头破开了云层,仿佛入海的巨鲸缓缓在世人面前现出真容,船头倾斜朝下,船身上是流光溢彩的禁制宝光,远远地便看见流云包裹着的甲板上,影影绰绰的亭台楼阁,当真是神物天华,引人向往。 越来越多的人仰望着天空,为得见神物而兴奋不已,各种猜测喧嚣尘上的时候,一道天外而来的光芒破开了层层云海重重地劈在了宝船之上,船舷一侧的禁制光芒闪烁几次之后渐渐熄灭,整个船体在巨大打击的作用下歪着方向坠落,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前一刻还华丽得让仙门百家流口水的神物就好似断线的风筝一样,拖着长长的流光往地面坠落,看方向尽头好似的云梦泽的位置,宝船砸落地面那巨大的动静连兰陵离得这么的地方都能感到脚下的震动。 之前被那光芒震开的厚重云层半天都无法合拢,有金色的阳光从云洞之中洒落,长久不见明亮天光的世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灿烂的阳光所吸引。 “哎!快看,那是什么?好像是个人啊!”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在那阳光之中,一位白袍广袖长发翩飞的男子凌空虚立在虚空中,他伸出右手轻轻一招,一道细小的光芒从宝船坠落的方向迅速飞来,落入男子手中,原来刚刚天外飞来斩中宝船导致其坠落的光芒竟然是一道剑芒?! 仰头仰得脖子疼的仙门百家不由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仙……仙人啊!” 有人叫出了此刻仙门百家的心声,虽然他们平日里都被凡间普通凡人仙人长仙人短的奉承惯了,但是他们心底还是知道的,他们撑死了只能算得上是个金丹境的修士而已,成仙?没看那元婴境的温若寒和抱山散人都没做到吗? 看呀,仙人脚下没有仙剑,真凭虚御风! 看哪,仙人手中仙剑一剑劈落宝船,真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啊! 越想越兴奋,不知道仙人收不收徒啊,不求亲传,就是门生也行啊! 要不是忌惮着不远处的温若寒,仙门百家的修士估计早就御剑而起冲过去求搭讪了,而温若寒将仙门百家的丑陋嘴脸具都收入眼底,嘲讽的笑意就没从嘴角消失过,这群只会小人路数的垃圾,还真是敢想,什么人的主意都敢打。 高空之上,那个白衣男子将法剑拢回袖中,一振袍袖看都没看下方修为低得跟凡人没两样的仙门百家一眼,直接化作一道长虹,追击宝船去了。 让人两眼放光的仙人走了,仙门百家仍旧乱哄哄地人心浮动,毕竟谁也不能阻止别人做白日梦不是嘛,温若寒是管不着他们做白日梦,但是至少现在在场之中没人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能力违逆他,所以,哪怕他们再怎么蠢蠢欲动,也只能跟着温若寒上金鳞台去。 走了这么多天金鳞台已遥遥在望,仙门百家都暗自松了口气,这一路被岐山温氏像赶牲口一样的赶着走,连御剑都不敢。 就在刚刚再次启程不久,云梦江氏再次成了一行人的焦点,因为他们从河里捞起来一个金子轩! 江澄他们被兰陵金氏门生求上门的时候都还是一脸懵逼的,几日之前,兰陵金氏的门生在乱葬岗只看到了一个复活的金家人,也就是他们家前少主金子轩。 当乱葬岗脚下乱起来的时候,这些门生当机立断拉着金子轩就走,金子轩哪里肯听话,他还要去找自家妻儿呢,可惜这些兰陵金氏派出来追索鬼将军温宁的门生都是金光瑶的心腹嫡系,任金子轩斥骂命令,他们都不会听金子轩这个过气少主的意见,直接打晕带走了。 按理来说,他们走得早,还御剑,应该早就到了兰陵的,只因为金子轩每回醒来必定各种作妖,想尽办法想往回走,那一声巨雷炸响之前,他们再次打晕了金子轩正御剑飞行,带着金子轩的门生被雷声吓得手抖,连御剑都忘了,连人带剑摔入脚下的河流,要不是仙门百家正好赶上他们,要不是这些兰陵金氏的门生还拿不定金光瑶对金子轩的态度而求上刚好到来的云梦江氏,金子轩绝对会刷新这次复活的时间记录 —— 刚活过来几天就死回去。 下水捞人的是那些云梦的小少年们,江澄捏着手上的紫电一脸阴沉地盯着河面,压根没有下水的意思。 金子轩被捞上来的时候是没有气息的,他落水的时候被打昏了,这么久了都没被淹死已经是大幸,江厌离扑在他身上不知所措地哭得梨花带雨,金凌是看见他阿娘哭结果也被带着哭。 所以温情带着温宁过来的时候看到就是金子轩横在地上,旁边云梦江氏那一家子都黑着个脸,剩下娘儿俩哭得凄凄惨惨。 温情分开围观众人,干脆利落地往金子轩身边走去,在她看来,这群人都是傻的,不赶紧施救,围观、哭喊有用吗? “你干什么?!”还剩几步的距离,温情被三毒明亮的剑锋拦住了去路,“温狗离我家人远点儿,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温宁一看见江澄拔剑动手,立马窜到自家姐姐身前,“江宗主,请您自重,我姐姐是来救人的!” “笑话,你们会这么好心?他金子轩不就是死在你手上的吗?!”要不是之前吃过亏,知道现在动手落不到好,江澄早就一鞭紫电甩过去了。 “阿宁回来,对这只江狗多说无用。”她无视目光憎恨的江澄,直接问还搂着金子轩的江厌离,“江姑娘,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让我医治,金子轩还没死,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温情的这句保证在快要绝望的江厌离耳中听来好似天音,“我信温姑娘!我信!” 她恳求似的看向江澄,让他不要再阻拦,“阿澄,你先让开,请温姑娘过来。” “阿姐!温狗的话怎能相信!” “阿澄!求求你让开,不要再管了,我不能失去子轩,不能!” 面对自家姐姐哀怨的眼神,江澄也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开,温情的动作干脆利落,掐穴、捶胸、扎针一气呵成,不消片刻,刚刚还脸色青白毫无声息的金子轩呛出一口河水悠悠转醒。 “子轩?子轩!”丈夫终于睁开眼睛,江厌离喜极而泣,纤细的手掌忙不迭地为他擦干净脸上的水渍。 “阿离?”金子轩脑子一团浆糊,但眼前的自家妻子还是认得出的。 他头晕目眩地抬头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那几个可恶的兰陵金氏门生,反而看到了身前正在收拾针囊的温情姐弟。 “!!!”他像一条鱼一样,猛地一个打挺想起身,结果却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狼狈不堪地再次摔回地面。 “鬼将军!”勉强坐起身,金子轩一把将妻子拉到自己身后,面对温情姐弟一脸戒备。 “金公子……”金子轩的反应吓了温宁一跳,不过与以前被吓到了只会往姐姐身后躲相比,现在的温宁第一反应是挡在温情的身前。 “你这是什么表情!”温情拍了拍挡在身前的自家弟弟,“我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可不就是吃了吗,别忘了当初金子轩是死在谁的手中,一掌穿心,当真厉害得很!” 金子轩的清醒让江澄也松了口气,转而又被温情的话激起了心里压抑得不满。 “我……我……金公子,对不起……”温宁想反驳的,但是自小的嘴笨再加上想起这人确实是死在自己手中的,最终也只能吐出一句歉意。 “站直了说话!”温情拍了一把温宁的脊背,“我们根本不欠任何人的,为什么要低头。” 她扫了一圈私底下叽叽喳喳地仙门百家,对金子轩道:“金公子,阿宁当初失手误杀你,确实是他的错,但是我们也付出了代价。” 似是想起了当初从穷奇道回来的魏无羡满身鲜血的绝望和自己只能带着弟弟去金鳞台赴死的怨气,温情抬着头,凌厉的目光让众人都不敢与她对视。 “我被挫骨扬灰,魏无羡万鬼反噬,被活活咬成齑粉!我岐黄一脉五十多口老弱妇孺尽皆被屠投入血池,如此极刑,你们还要怎样!还是你们能相出比这更恶毒的刑罚!” 她目光一转,落在一脸茫然地金子轩脸上,“你们只知道金家人死了,可有问过,穷奇道截杀,截的人是谁?杀的人又是谁!金公子,你当初又是真心邀请魏无羡去赴令公子的满月宴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亲手所写的请柬怎么作假!”被温情的质问得一怒。 “那金子勋又是怎么知道魏无羡会从穷奇道路过,从而带人截杀?金公子,你倒是好一派大义凛然,魏无羡被人截杀,你反倒让他先放下武器,放下武器引颈就戮吗?!”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金子轩的脑袋已经被温情问得一片空白,想起当时的场景,接下来的话就怎么也无法再理直气壮地说出口了。 “只是什么?金公子,你这性子竟然还能在金鳞台活到娶妻生子,令堂真是居功至伟,一宗少主竟然如此天真,可不就是你母亲从小护着吗,要知道当初在穷奇道,一旦魏无羡听了你的话放下武器,下一刻,那埋伏好的三百弓箭手就能立刻把魏无羡连你一起万箭穿心!” “你胡说!”金子轩已经一脸崩溃,温情却不会因他的住口。 “多可笑!就因为被截杀的人还手,杀了来截杀自己的凶手,就成了你们口中的滥杀无辜,罪大恶极,到底谁才是无辜!” “温姑娘……阿羡……阿羡他……”江厌离整个人都在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万鬼反噬,活活咬成齑粉,那该有多疼!阿羡他从小就怕疼。 “江姑娘”温情叹了口气,这江厌离大概是云梦江氏难得算得上是真心对魏无羡的人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只求你们云梦江氏以后都离我岐黄一脉,离魏无羡远点儿,欠你们的他早就用一辈子还清了,你们欠他的,那傻子八成也没放在心上。” “原来当初穷奇道是这么一回事啊……” “谁知道事实会是这样啊,他们当初也没有解释啊。” “我看不一定,这不是连那云梦江氏都没去调查就一口咬定夷陵老祖纵尸杀人嘛,不能怪我们误会。” 再次爆出一件十三年前的惊天真相,仙门百家当初声讨过魏无羡的人都有些讪讪的,当转念一想,当初穷奇道事发之后,那云梦江氏的江晚吟可是在兰陵金氏的清谈会上亲口替他师兄魏无羡认罪的,还说会让他领罚,他们都是被误导的,要怪也不能怪他们啊。 这么一想,仙门百家们又再次理直气壮起来,对着云梦江氏指指点点,这次连金子轩都被牵连了进去,毕竟刚才温情说的那些话,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金子轩也是天真,竟然一个人去阻止,拉偏架,真是自己找死。” “就是啊,这么看来,就算当初鬼将军没失控,这金子轩也迟早会死得不明不白。” “啧啧啧,这兰陵金氏和云梦江氏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想想都觉得可怕,四大家族也不过如此。” “你们就没人注意到,当初那江晚吟为什么别说调查了,问都没问一句就帮他师兄扣罪名吗?” “嘘……这个咱私底下说就行了,不就是魏无羡功高震主嘛,当初说起云梦江氏,谁想起的不是夷陵老祖魏无羡,他江晚吟算什么,要战功没战功,还想当宗主服众。” “切,有什么好怕的,他都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嘛,真当世人都是瞎子哦。” 这世上流言蜚语流传的最是迅速,不过一会儿,就连队伍前阵的温若寒都听说了这件事,不过他也是听听就罢,云梦江氏?呵,马上就没有什么云梦江氏了。 江家的队伍再次愁云惨淡,不少年轻的弟子都在偷偷地抹眼泪,他们最敬爱的大师兄啊,竟然被害得这么惨,江枫眠没有再背着虞紫鸢,他们又吵架了,当着仙门百家的面,将江枫眠骂得脸色铁青。 就在江澄扶着虞紫鸢慢慢跟在队伍后头走的时候,坏消息再一次传来。 刚刚天外来的那艘宝船确实坠落在了云梦泽,巨大的冲击波造成了内陆海啸,虽然百姓都被宝船上的仙人护住了,但是房屋却没有,莲花坞化成了彻彻底底的废墟,从这世上除名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金光瑶(孟瑶):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那个冤家大哥有可能复活了,但我不知道那个大个子师傅也活了,等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连逃跑都来不及了,难不成是逼我再“欺师灭祖”一回吗? 说着偷偷在心里比划一下自己的身高,再瞄瞄对面将近2米的前?师尊…… 金光瑶(孟瑶)内心崩溃状:我十几岁的时候到底是怎么一剑穿心弑师成功的?跳起来吗? 温若寒:虽然不知道对面的便宜徒弟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本座手痒,好想把他拍到地里去。 第15章 第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正是如今云梦江氏众人的真实写照。 莲花坞被毁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众人已经进了金麟台的范围内,来报信的云梦江氏门生被江澄扭曲的神情吓得腿软,说话的声音高亢得破了音,这个消息不到片刻便成了众所皆知的谈资。 一时间,除了懵逼的云梦江氏众人,仙门百家暗地里都在拍手叫好,这修真界谁不知道,云梦江氏的江晚吟行事作风最是霸道毒辣,别说那些山野散修了,就连同为仙门百家的小世家,他都视若蝼蚁一般地从不正眼瞧在眼里。 夜猎之时,只要不是四大家族的修士,跟他撞上都只能吞了这个哑巴亏避让他,多少修士对这个江晚吟避之唯恐不及,谁让人家是云梦江氏的宗主呢,得罪哪家都不能得罪江家,已经成了这些仙门百家普通修士默认的习惯了。 现在这莲花坞竟然没了,怎能不叫这些平日里被打压的修士们心生快意,要不是怕这云梦江氏之人恼羞成怒,简直要拍手叫上一声:嘿!当真是天道好轮回啊!你们也有今天! 因为这个变故,江枫眠夫妇和江澄与江厌离金子轩一家聚在了一起,结果商量来商量去,云梦江氏现在都只有两条路可走。 虽然这么些年,云梦江氏累积起了一些资产,但那都是各地置办的小院子,住他们一家三口的还行,但是云梦江氏的门生弟子怎么办,难不成让他们自力更生吗? 所以最终商讨出的结果就是要么云梦江氏跟着虞紫鸢去投奔眉山虞氏,要么跟着江厌离去投奔兰陵金氏,虽然兰陵金氏近在眼前,就是这次行程的目的地,但是一来江澄不愿意,二来如今兰陵金氏当家作主的可不是金子轩这个过气的前少主,他自己都还身份尴尬呢,再来就是温若寒这一行人明显就是冲着兰陵金氏和敛芳尊金光瑶去的,云梦江氏众人敢留在金麟台才怪。 所以最后虞紫鸢拍板,让云梦江氏弟子门生都跟着她回眉山虞氏。 江枫眠和江澄父子俩虽然阴沉着个脸,倒是没有再反驳,毕竟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当虞紫鸢带着云梦江氏的心腹和金珠银珠两个贴身侍女,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架势去接洽同行的眉山虞氏此次主事之人时,仙门百家当着江家众人面连讥讽都懒得掩饰了,没了莲花坞,没了家族底蕴,这云梦江氏的人就好像丧家之犬一样,只能靠妻女外家。 “你看看,这云梦江氏可真是倒霉。” “啧,你别说了,没看见那江晚吟的目光吗?简直想吃了咱们一样,吓死个人哩~” “怕他作甚?今日之后,存在这世上的可就不知道是云梦江氏还是云梦虞氏咯。” “诶?兄台此话何解啊?” 这修士就走在云梦队伍的边上,一边问还一边拿眼角去瞄神色冷厉的江澄,只见他一刻不停地摩挲着手上的紫电指环,他这习惯很多人都知道,人人皆知,那枚指环乃是个要命的厉害法宝。一旦江家家主开始碰它了,便是有杀意了。 可如今仙门百家却不会买他的账,他要有胆子再无礼动手,此地仙门修士也不是吃素的,就现在云梦江氏这破落户的样儿,谁都有胆子踩上一脚。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你想啊,当初射日……啊呸!” 那修士本说得起兴,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词,赶紧压低声音,又瞧了瞧走在队伍边缘看着他们的温家修士,见他们没有反应才敢继续。 “我是说,当初与温氏的冲突,那云梦江氏不是被灭门了嘛,他们当时也是投奔的眉山虞氏,当初打了那么久,云梦江氏只剩个空壳,要不是有个鬼道之祖镇压住了江家的根基,云梦江氏?呵!早就被那紫蜘蛛的娘家眉山虞氏吞得渣都不剩了,哪还有那江晚吟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对呀,我们怎么没想到呢,这眉山虞氏可不就是这般狡猾嘛,当初那么低调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也就江晚吟这只白眼狼做得出卸磨杀驴的事来,保住了云梦江氏,立刻就掉头针对自家劳苦功高的师兄,战场上怎么没见他这么厉害?” “就是就是,这几天简直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当初魏无羡没让眉山虞氏吞了云梦江氏,这江晚吟反倒是自己把云梦江氏折腾成了“云梦虞氏”,真的是,也不怕他江家的祖宗气得爬起来掐死他。” “诶……不说了,看,那江晚吟又看过来了,咱还是换个地方吧。” “走走走,不稀得留在这儿看他脸色,我还怕沾上云梦江氏的倒霉气呢。” 大部队登上金麟台的时候,四大家族中姑苏蓝氏蓝启仁、蓝曦臣;兰陵金氏金光瑶;清河聂氏聂怀桑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仙门世家家主长老都站在斗妍厅门口,蓝启仁是接到蓝忘机的传信早几日就赶到了兰陵,聂怀桑却是恰巧来兰陵金氏求援的,自他当上清河聂氏的宗主以来,不论世人还是聂氏门生都习惯了他有事不是上姑苏求蓝曦臣就是来兰陵找金光瑶哭诉,这次是听说两位兄长都在兰陵,所以才误打误撞碰上的。 温若寒一马当先地带着自家心腹跨过金麟台那数量可观的台阶,出现在金麟台众人面前,高大的身影还有他身后那一片随风猎猎舞动的炎阳烈焰袍,众人恍惚重回了当年的温王盛世,被天上那轮烈日照得抬不起头的日子。 温若寒每迈前一步,除了四大家族,哦不对,是三大家族,云梦江氏被接二连三地打击打趴下了,连个主事的人都找不出来,所以,斗妍厅前,除了三大家族的掌家宗主,其他世家门人都不由自主地步步后退,聂怀桑倒是也想退来着,只是被他曦臣哥哥拽住了袍袖走不了。 “好大的阵仗啊,诸位齐聚这兰陵金氏是来贺温某重临世间的吗?” “温宗主说笑。”金麟台是兰陵金氏族地,金光瑶身为兰陵金氏宗主更是在任仙督,于情于理都该由他开口。 听到他说话,温若寒打量仙门百家的视线停在了金光瑶身上,十数年的时光在这个当年的少年身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 “孟瑶,你很好,好得很。”这话温若寒说得面无表情,完全听不出是喜是怒。 乍一听到这个已经十数年没人叫过的名字,金光瑶不可控制的恍惚了一瞬,其实当年在不夜天,他曾今也有过那么一瞬想就那样留在这个师尊身边,凭自己的能力打出一片天下的,可是,阿娘临死前的叮嘱就像扯不断的蛛丝,认祖归宗成了缠绕他一生的执念。 “师尊……”这一声呢喃很小,小到连站在他身侧的蓝曦臣都只听到一点儿模糊的大概。 “温宗主此来金麟台,不知所为何事?”毕竟是金光瑶,掌权十数年,站在修真界的顶端,心性自是不必说,那恍惚也不过一瞬之间,转眼便又是那个永远温柔周到的人。 “温某来我麾下的附属家族还要什么理由吗?” 越过惶惶不安的仙门百家,温若寒径自走进斗妍厅,将所有人的敌意视若无物,一挥衣摆坐在了主位上,右手支着下颌侧过脸漫不经心地说着令仙门百家脸色惨白的话。 “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蝼蚁还是没有丝毫长进,我温若寒想做什么,还要给你们一个交代吗?还是说你们能再找出一个孟瑶来再给本座背后一剑?” 沉重的元婴强者的威压无声无息的蔓延,蓝启仁之流还能倔强地挺直脊背,金光瑶也只是惨白了脸色,仙门百家修为稍差的都顶不住压力跪趴在了地上。 “自然不是!” “温宗主神功盖世,威临修真界,这仙督职位合该由您来出任啊!” 四大家族尚未表态,仙门百家被当年岐山温氏之威的阴影吓破了胆,立马一个接一个地拍起了马屁,生怕温若寒一个不悦那他们开刀。 “见过温仙督,我临阳赵氏必定唯您马首是瞻!” “清岭白氏拜见仙督……” “汉陵卓氏……” ………… …… 越来越多的修真世家倒戈,跪服于温若寒座下,金光瑶头一次觉得,原来实力也是这么重要,在绝强实力的强者面前,阴谋阳谋都不够看,别人一力皆破。 兰陵金氏在金氏长老们的带领下再次归附于岐山温氏,温若寒带领岐山温氏弟子门生浩浩荡荡地入驻金麟台,一时间金麟台变得比举办清谈会时还要热闹百倍。 四大家族和各世家宗主都被留了下来,温若寒要在三日后举办清谈会,在兰陵金氏举办岐山温氏的清谈会。 兰陵金氏的族地彻底变成了凡间的菜市场,除了温氏族人聚居之处无人敢去打搅,其他各家族暂住的区域都是人心惶惶,知道三日后,众位家主坐到了斗妍厅中,都还有人回不过神来,比如,被聂明玦瞪了好几天的金光瑶和聂怀桑。 清谈会进行了一天一夜,主要都是仙门百家对着温若寒各种讨好,连不夜天的修缮任务都被人自告奋勇地接走了,剩下的就是汇报自射日之征后的十数年间,修真界的变化。 结果不讨论不知道,一交流才把众人吓一跳。 这些年来,天象异变,越来越多的地方四季颠倒,寒暑混乱;灵气明显的衰退,十多年前蓝忘机那一辈的弟子们都是十岁左右就有人陆续结丹,而如今的小辈,十五岁结丹都算正常的了;还有这些年越来越频繁的邪祟作乱,百姓作物欠收…… 这……这这……这是天下大乱的节奏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复活后,聂明玦开始了每天盯着自家弟弟宗主仪态的日常,吓得聂怀桑出门都养成了带佩刀的习惯,然后某天清谈会…… 路人甲:久闻聂氏刀法,特请赐教! 聂怀桑迫于大哥背后盯人的目光拔刀……然后…… 聂怀桑:(拎着刀讪讪地看着对面路人甲脸上的红印)我不是!我没有!相信我,真的是他的脸先动的手!我聂氏刀法里真的没有“照脸pia”这一招式啊~我大哥作证! 聂明玦:(满脑门黑线)废话,这小兔崽子的刀压根没开锋,可不就是只能抡着用嘛…… 聂怀桑:(小声逼逼)真不能怪我,是他自己先“不要脸”的。 第16章 第十六章 今天是清谈会的最后一天,蓝忘机抱着琴缓步避开喧闹的人群往金鳞台僻静的花园角落走去,自从夷陵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弹奏问灵了,十数年来,问灵的旋律就仿佛刻入了他的骨子里,每至一地必定要先问灵一曲,哪怕心底知道希望渺茫,但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抱着那份微弱的希望虔诚地弹奏,期望着来往的亡者能为他带来一丝一毫那个人的消息。 流水一般的琴音在这僻静无人的花园角落流泻而出,加持了灵力之后,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被琴声吸引,静静聆听。 姑苏蓝氏不愧为有名的乐修,含光君蓝忘机更是琴修中的顶尖宗师,这首玄门名曲在他手中弹来不仅范围广还威力强。 这处花园位于金鳞台的边缘,已经不处于金鳞台的禁制范围内,原本不敢靠近的游魂野鬼被蓝忘机的琴声所引,忘却了金鳞台的可怕,化作点点灵光汇往蓝忘机的身侧。 正在房中相对而坐商量事情的蓝启仁与蓝曦臣听到这熟悉得琴音,都不由得顿了一下,蓝曦臣眼中是难掩的无奈,蓝启仁听着这声声琴音中的询问,黑着脸冷哼了一声。 “尔乃何人” “婴在否?” ………… …… 一声声,一句句,仿佛问过千百遍一般,每一句都满含希望,每一句都空留失望。 莹莹点点的魂魄灵光汇聚在蓝忘机身边,这个小小的偏僻花园好似变成了一片星海,他背脊挺直,微垂着眉眼,专注着指尖的琴弦。 “蓝湛!” 突兀的一声入耳,蓝忘机那双不管是握剑还是弹琴,从来都稳得不见丝毫颤抖的手猛地按在了琴弦上,七弦古琴发出一声难以承受的刺耳声音,背影僵硬地不敢回头,生怕又是一场幻觉,一次梦境。 “蓝湛!看我,快看我!”那个声音没有消失! 蓝忘机急忙扭过头,目光急切地扫过那片范围,寻找着那个魂牵梦萦思念了十几年的身影。 兰陵金氏以牡丹中的仙品——金星雪浪为家纹,金鳞台不管大大小小的花园,都种满了金星雪浪,少有其他花卉。 而此刻,那个自己藏在心中十几年的人,就这么站在一片的牡丹花海里,周围是星星点点的幽幽灵光,照亮了那人脸上一如多年以前的洒脱笑意,让蓝忘机恍惚回到了当年求学时的岁月。 “魏婴?” “是我,蓝湛,我回来啦~” 蓝忘机的声音带着点点颤音,问得小小翼翼,让魏无羡听在耳中不由得冒出点儿心酸之意。 他扒开身边的牡丹花枝,毫无怜香惜玉的动作,抖落片片花瓣,蓝忘机就像跟定在原地的木头,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看着魏无羡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带着漫天的荧光,飞舞的花瓣,回到他的身边。 是他的虔诚终于打动神灵了吗?他的宝物终于回来了。 “蓝湛?” 魏无羡刚刚在蓝忘机身前站定,就被这人一把抱入了怀中,那双温热的手臂勒得他腰间生疼,害他差点儿本能地就想挣脱,结果双手还没抬起就想起,这次回来之前,姻缘簿上写的话,又讪讪地缩了回去,乖乖地待在蓝忘机怀里。 蓝忘机喜欢他诶!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当初月老拿着姻缘簿指给他看的时候,魏无羡的第一反应就是,月老终于老糊涂了,这么不靠谱的事情都能弄错。 然后,然后他就被自己左手小指上显现出来的红线打脸了。 他都已经超脱了,该还的,该报的,统统都已经了结,剩下的因果也有天道去代劳清算,怎么会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在和月老一起蹲在“一线牵”研究了十多天之后,两人不仅是拿这红线没有丝毫办法,还被自家那些损友们给围观了一把,合计了半天才得出结论:这八成是天道的锅,月老没这本事把红线绑到他们这种人身上,天道有啊。 所以魏无羡这才直接拎着月老一起回这个小界面,看看要怎么样才能让天道解决这条让他头疼的红线。 他们到的时候正碰上蓝忘机问灵,本来并不打算现身的魏无羡听着蓝忘机那一声声的执念,情不自禁地一声“蓝湛”脱口而出,然后他现在就完全跑不了了。 “魏婴?” “嗯?” “魏婴……” “嗯,我在。” “魏婴……” “……” 魏无羡已经在头皮发麻了,要命啊!听这带着颤音的小哭腔,自己不会是把这个小古板惹哭了吧?! 尚还蹲在牡丹花丛里的月老对着瞪着他的魏无羡挤眉弄眼的,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看得魏无羡恨不得揍他一顿。 犹豫了一下,魏无羡还是伸手回抱了蓝忘机,用哄自家小丫头一样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背,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当年是谁跟他的说不与别人触碰来着?这些年不见,这小古板长进了啊,以前碰他一下都会羞得把自己推开,现在都能把他抱得喘不过气了。 蓝忘机温热的呼吸喷在魏无羡的颈窝中,烫得他耳朵绯红着眼神乱飘,直到跟一双惊惧的眼睛对上,魏无羡才回过神来,来不及伸手让人闭嘴,那个误打误撞被蓝忘机琴声引来的玄门修士已经操着一把破锣嗓子声嘶力竭地吼出了声。 “夷……夷陵老祖!是夷陵老祖魏无羡!!!!” 这刺耳的声音惊飞了一片夜栖的飞鸟,魏无羡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这让他想起当年老是绕着他飞的乌鸦被他抓着脖子扯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刮噪。 这一声破嗓子的效果可不得了,金鳞台立马变得鸡飞狗跳,“夷陵老祖回来报仇了!”“夷陵老祖果然也复活了!”这些想法占满了仙门百家的脑海。 “蓝湛,你先松松,我要被你勒死了。”魏无羡拍了拍蓝忘机的手臂,示意他放开,“啧,要不咱们跑吧?不然估计我又要被他们围剿一次了。” “好。”蓝忘机松开了怀抱,再次确认怀中的人确实还在后牵起了魏无羡的右手,“我在,不怕。” 魏无羡突然有种捂脸的冲动,蓝忘机这人太可怕了,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他要是个小姑娘,还不分分钟就沦陷了呀。 他悄悄地对花丛里猫着的月老挑了挑眉,使了个眼色后拉着蓝忘机就沿着墙根往外走,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不对呀,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带着景行含光的含光君溜墙根真是罪过罪过。 赶紧拉着蓝忘机又走到了小径上,这金鳞台他只在当年来参加各种花宴的时候来过,这犄角旮旯的各种小路还真的不熟悉,半天都没走出去。 蓝忘机被他拽着走了半天,无奈地把他拉了回来,把他往正确的路上牵。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院外响起,听起来人数不少,双方走近了魏无羡才看到一个身材高挑,肤色微黑的女子一马当先地奔了进来。 “魏无羡!” 她一眼看到站在蓝忘机身边的魏无羡,眼里是深切的狂喜,脚步不停地奔到他面前,抓着他的手臂来回打量,完全无视了身边蓝忘机放的冷气。 温宁跟在自家姐姐身后,也是满脸的喜悦,磕磕巴巴地叫了声公子。 仙门百家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夷陵老祖魏无羡重归于世的消息,惊慌过后纷纷拿起仙剑拉帮结伙地围了过来,一边说着些夷陵老祖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能围剿他第一次就能围剿他第二次的话来自我鼓励。 江澄狂奔过来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地方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朵朵娇妍的金星雪浪被仙门百家的修士粗鲁地踩在脚下,化成了花泥,他一路推开拦路的修士,挤进了包围圈内,入眼的就是温情红着眼眶拉着魏无羡低声说着什么,蓝忘机和温宁一左一右地站在他们身边与仙门百家对峙。 “魏无羡!你还有脸回来!” 一声怒喝出口,江澄手中紫电化鞭,滋滋声响的紫光电流,如同雷云密布的天边爬过的一道苍雷,被他牢牢握住了一端,攥在手里。挥舞之时,如同劈出了一条迅捷无伦的闪电!(原著) 扬手一鞭,斜斜挥去,紫电如一条毒龙般游出,直冲魏无羡面门! “蓝忘机!你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是吗?!” 就在千钧一发间,蓝忘机竟然徒手握住了紫电,一手把魏无羡拉到身后护着,没有伤到他分毫。 “忘机!你给我回来!” 后一步赶到的蓝启仁和蓝曦臣叔侄俩一眼就看到蓝忘机护着魏无羡与仙门百家对峙的样子,蓝启仁气得胡子都要飞起,冲蓝忘机怒喝道。 第17章 第十七章 蓝启仁这一声怒喝,喝醒了魏无羡的注意力,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他的名声就从来没好过,但是蓝忘机不一样,他是逢乱必出、景行含光的含光君、仙门名士,皎皎君子,怎么都不该跟他混在一起,平白污了他的名声。 他立刻抬手就欲把护在他身前的蓝忘机推出去,不想却是被早有预料的蓝忘机逮个正着,推出去的手掌正正好落在蓝忘机的手中,蓝忘机的手掌比魏无羡的更宽更大,把他的手密不透风地包在手心里,掌心的温度温热,魏无羡的心头却是莫名滚烫。 蓝忘机没有回到姑苏蓝氏的阵营里去,蓝启仁再明白不过了,这便是蓝忘机不可撼动的坚定回答。他神情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开口试图劝诫。 一名白衣飘飘的仙子站了出来,目含泪光,道:“含光君,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你变得不再是你了,明明从前你是与他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夷陵老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蛊惑了你,让你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蓝忘机没有理会她。 这名仙子得不到回答,只得遗憾地道:“即是如此……枉为名士啊。”(原著) “邪魔外道,蛊惑人心!” 眼看着连含光君都被夷陵老祖迷惑了心智,一时之间,各种义愤填膺的讨伐之声四起。 一位魏无羡看着眼生的家主冲到了前头:“邪魔!你竟然还敢回来!” 魏无羡原本还在跟蓝忘机对望着,听到这句质问,他忽然乐了:“我为什么不敢回来?你又是哪个?” 真的是什么猫猫狗狗都敢冲他吠了,真当他脾气好么? 被魏无羡这一反问,那名家主倍感脸面挂不住,涨红着一张脸叱骂道:“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你手上的累累血债,今天你休想逃过正义的制裁!” “对!定让魔头伏诛!” “我兄长就是死在你手里的,今天一定要血债血偿!” 越来越激烈的喧嚣,好一场正义凛然的讨伐! “你个魔头……!!!” “唔唔唔!!!!” 突然,刚刚还咒骂得正义凛然的仙门百家都骤然闭口不言,脸色扭曲。 魏无羡道:“说啊。怎么不说下去了?” “魔头!你又使了什么妖法!!” 一名目瞪口呆地围观已久的蓝氏小辈忍不住开口:“这不是妖法!这是……这是……” 觑了觑面无表情地牵着魏无羡手的自家含光君,在场的蓝家人都忍不住在内心默默地道:这是姑苏蓝氏的禁言术啊……(原著) 蓝家人的目光,魏无羡当然也注意到了,猜到是蓝忘机动的手之后,也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笑意,这姑苏蓝氏的禁言术,他年少时可没少吃这个的亏。 “这位……诶……反正我是不认识你,这位家主,你说的手中血债累累,那你说说我杀了谁?你身边的这位吗?”魏无羡歪了歪头扫了一眼这群乌合之众。 “还有这位……诶,你又是谁?”打量了一眼那个修士,发现想不起来的魏无羡也不为难自己,“你说我杀了你哥哥,那你哥哥是哪位?你面前这个?不都活得好好的吗?” “魔头,我等亲友复生自然是老天有眼,眷顾我等,又关你什么事?!” “哦,那巧了,你说的老天正是区区不才,你说关不关我的事?”对于这些仙门百家的厚脸皮,魏无羡已经快要气笑了。 “魏婴。”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蓝忘机突然握紧了他的手,魏婴说的话虽然算得上是匪夷所思,但是以蓝忘机对魏无羡的了解,他非常确定魏无羡不是一个能昧着良心说谎的人,他说这次大规模复活跟他有关,那就肯定有关,蓝忘机现在担心的反倒是魏无羡的身体。 复活这么多人,那魏婴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如果可能,他想跟魏婴一起承担结果。 “放心。”魏无羡感觉到了蓝忘机的关心和担忧,他反握住蓝忘机的手掌,安抚似的晃了晃。 魏无羡的回答让仙门百家都惊住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答案。 “胡说,魔头好不要脸!” “对,如此神迹也敢说贪图,你以为你是谁?邪魔外道而已!” “可是……可是也没有证据说明这跟魏兄无关呀……” 语气虽然犹犹豫豫的,但是这句话在一片讨伐的声浪中好似异类一般扎眼,众人寻声望去才发现说话的是那清河有名的“一问三不知”宗主聂怀桑。 看到自己一不小心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聂怀桑忍不住往自家心腹的身后藏了藏,“不是你们说的嘛,夷陵老祖无所不能,复活说不定也能办到呢?” 他嘻嘻笑着探头出来冲魏无羡拱手一礼,“不管到底是不是魏兄做的,我这礼就请魏兄先收下,反正错了也不会少块肉。” 看这聂怀桑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仙门百家的修士差点儿就忘记身份差距连他一起骂进去了。 质疑和怒骂再次淹没了这方小小的庭院,不管事实如何,是不是夷陵老祖良心发现复活的众人,他们都不会承认,怎么可能承认,承认了那他们算什么?忘恩负义得小人吗?不可能!绝度不可能! 就在魏无羡耐心耗尽打算拉着蓝忘机走人的时候,云梦江氏众人姗姗来迟。 云梦江氏因为之前所发生的种种,一时之间沦为被百家孤立的目标,所以他们住得比较偏远,江澄是因为恰巧听见了那声惊呼才快一步赶到,剩下的云梦江氏之人可没有人会好心到去通知他们,所以等他们得知消息赶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闹腾了好一会儿了。 “阿羡!阿羡!” 一道听起来温婉的女声从人群后传来,一身紫衣的云梦江氏弟子们挤开仙门百家的修士出现在魏无羡等人的眼中。 那些小弟子们乍一见到亲近的大师兄,顿时不管不顾地围了上去,他们才不管什么魔头,什么夷陵老祖呢,他们只知道这是他们失而复得的大师兄,会护着他们、会带着他们玩的大师兄。 魏无羡停下脚步,看着围在身前的这群笑意真挚的笑脸,也不禁露出个笑脸来,他抬手挨个揉了揉最小的几个师弟师妹的脑袋,一时间眼眶红了起来。 这些年轻的笑脸终于又像记忆里的一样鲜活了起来,而不是毫无生气地倒在满是鲜血的莲花坞,真的是太好了。 “阿羡……”江厌离双眼含泪地拉着金凌走了过来,江家的弟子们赶紧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魏无羡嘴唇张了张,终究是什么也没说,看着这个幼时给予自己最多温暖的女子,狠下这个心很难。 “如兰,快,这是你师叔,快叫人。” 江厌离把儿子拉到魏无羡身前,满怀欣喜地为他介绍。 可惜,江厌离大概从来没想过,魏无羡死后名声被传成那样不堪,连她的死都能怪到魏无羡头上,江澄也对他怀着扭曲的恨意,从小在江澄的教养下长大的金凌从小到大有多恨魏无羡,就算这几天一件件发生的事情,打碎了他的固有认知,但是十几年的恶意和坏印象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所以,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金凌完全没有反应,他只是瞪着魏无羡,脸上一脸的木然,被江厌离催得急了就本能地转头去看江澄。 魏无羡看着焦急的江厌离和不知所措的金凌,蓦地叹了口气。 “金夫人,不必勉强了。” 一句出口,江厌离面上强撑着的笑意全变成了难以置信,“阿羡,你……你叫我什么?” “金夫人,魏婴已与云梦江氏再无瓜葛,这声师叔,魏婴担不起。” “不是的,阿羡,如兰只是,他只是没有见过你而已,他的字都是你取的,你还记得吗?你不要,不要这样,我好怕……” 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江厌离拼命想粉饰、抹平的裂缝终究只是徒然,他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阿姐,他确实担不起,他早就被我云梦江氏扫地出门了,哪里来的脸让阿凌叫他师叔?凭他勾搭上蓝忘机吗?” 看见江厌离被魏无羡惹得掉泪,江澄早就压不住的邪火腾腾直冒,他也一贯就不会委屈自己的人,立刻就冲魏无羡发难。 “江宗主,请你注意言辞!”在魏无羡看来,江晚吟这个人天生就是一张刻薄嘴,像极了他母亲虞夫人,说出来的话从来就没好听过,他上辈子从小到大都听习惯了,早就学会了怎么把这些话当耳旁风,但是江澄将怒火牵连到蓝忘机身上就是不行! “言辞?我从来没就不注意这些,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吗?” “江澄,你!” “江宗主,请自重,忘机是我姑苏蓝氏中人,要管教也轮不到外家。” 突然间弟弟被人迁怒辱骂,蓝曦臣再好的脾气也是忍不住动怒。 “阿澄!”后面赶到的江枫眠夫妇急忙喝止口不择言的江澄,这回连虞紫鸢都没出声阻止,毕竟现在不是得罪姑苏蓝氏的时候。 但是怒火中烧的江澄理智压根不在线,“怎么?现在就护上了,魏无羡,这么多年了,你的英雄病真的是没救了,也对,你连温狗都护了。” 魏无羡知道,他是在暗指当初莲花坞覆灭之事,江澄一直都觉得,就是他惹得祸,连带着温宁和蓝忘机之事才为莲花坞带来灭门之祸。 “江澄,你现在好歹是一宗之主,你的教养和礼数呢?不怕丢了江家的脸吗?” “到底是谁在丢我江家的脸!魏无羡!你吃我江家米长大,养育之恩、灭门之仇,你转头就忘了,说叛逃就叛逃,就为了这些温狗!” 【他抹了一把脸眼中布满了血丝,“还有这颗金丹,魏无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真无私,真伟大。做尽了好事,还忍辱负重不让人知道,真让人感动。我是不是该跪下来哭着感谢你啊?” 听到他越说越过分,魏无羡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够了!江澄!” “不够!怎么够呢!做好事不求回报,境界高嘛。和我当然不一样。怪不得我父亲都时常说你才是真正懂江家家训、有江家之风的人。” 被江澄的突然爆发震惊得插不上嘴的江枫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给儿子留下这样的印象,而虞紫鸢的脸色已是骤然阴冷了下来。 “我他妈这么多年就被你耍得团团转,半辈子活成个笑话!魏无羡你凭什么啊!” 他说得激动,猛地往前冲就想去揪魏无羡的衣领,蓝忘机脚下步子一转,硬是挡在魏无羡身前,一掌把江澄推了出去。 “阿澄!” “舅舅!” 离得近的江厌离母子俩连忙扶住他踉跄后退的身体。 “你自己说说,将来我做家主,你做我的下属,一辈子扶持我。姑苏蓝氏有双璧我们云梦江氏就有双杰,永远不背叛我不背叛江家,这话是谁说的?!我问你这话都是谁说的?!都他妈被你吃下去了?!” 江澄这几句简直是用吼的,满脸的泪痕,眼睛通红。(此段人物对话内容大部分借鉴原著,因为江晚吟的逻辑思维太难理解了)】 魏无羡看着江澄这番模样,只觉得内心悲哀,他已经不想再去解释什么了,他跟江澄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江澄,我不想再跟你纠缠这些是是非非了,是恩是仇,都已在上一世了结,你的亲人我也都已经还给你了,我是魏婴,也只是魏婴,跟你们云梦江氏再无瓜葛,那些纷纷扰扰都是过眼云烟,不必再提了。” 他环顾一周,看了看红着一双双兔子眼的江家少年们,再看过曾经当成父亲敬仰过的江枫眠,如母如姐的江厌离,冷厉一如当年的虞紫鸢,终究是抱拳行了一礼,再冲温情姐弟点点头之后,带着蓝忘机如流光幻影一般转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远处的宫殿中,温若寒听着派去保护温情姐弟的门生回复完的情况,不由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这些不知所谓的垃圾,还以为自己能对魏无羡那只猛虎造成什么伤害不成?要知道撩虎须、拉虎尾这种事,要是没有了老虎的纵容,简直就等于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修改了金凌对魏无羡的称呼,因为原著从来没有公开称魏无羡是江枫眠的养子,只有江厌离自己说魏无羡跟他们姐弟俩情逾手足,说自己把魏无羡当弟弟,所以“大舅舅”这个称呼八成是洗脑包,还是叫回中规中矩的“师叔”吧。 第18章 第十八章 夜晚的兰陵是非常美丽的,这里是四大家族中最繁华的地区,一样望去,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犹如星子。 魏无羡带着蓝忘机落地的地方离金鳞台有些远,他实在是烦死了那群仙门百家的蠢货。 落地后,魏无羡拉着蓝忘机的手走了几步,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猛地顿住脚下的步子。 “诶,蓝湛,我就这么把你拐跑了,蓝老头……呃,不是……我是说蓝老先生不会被我气出个好歹来吧?” “无妨。”蓝忘机的目光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身前的魏无羡,想了想,他又加了句,“明日本就要回返姑苏。”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蓝老先生每次看到我都一副下一刻就要犯病的样子,怪吓人的。” 显然是想起自己当初在姑苏求学的时候作天作地地把蓝启仁气得吹胡子瞪眼,直呼祸害而有那么点儿心虚。 空气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魏无羡和蓝忘机两人就在这光线昏暗的夜幕下大眼瞪小眼,魏无羡本来嘴皮子挺溜的,但是一想到这个小古板竟然在心里暗戳戳地喜欢了自己那么久,就耳朵发烫地压根不敢去看蓝忘机的眼睛。 啊,魏无羡你太没出息了,丢人!拿出你当年撩遍云梦小姑娘的手段来啊,人家蓝湛都还没有脸红,你红个什么劲儿! 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埋汰自己,魏无羡想先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是蓝忘机哪有那么容易放手,拽了几次拽不出来的魏无羡行动不经大脑地动了动手指,挠了挠蓝忘机的手掌心。 “!”微微瞪大了眼睛的蓝忘机。 “……”反应过来僵住的魏无羡。 完了完了,更尴尬了…… 闪电般地抽回自己的手,魏无羡干笑着转身假装欣赏夜景,脑子里却在疯狂运转搜索着能转移现在尴尬气氛的话题。 他此刻真的是分外庆幸,夜黑风高,对面的蓝忘机没有发现他从耳朵烧到两颊上的红晕,明明之前无论怎么逗这小古板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怎么自从看了那本姻缘簿,现在跟蓝忘机独处就哪哪儿都怪怪的。 蓝忘机确实没有看到魏无羡破天荒的面红耳赤,他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手,那里刚刚还牵着一只修长的手掌,现在却空空荡荡的。 “那个……蓝湛!”魏无羡的性子注定了忍不了这么尴尬无言的气氛,他绕着蓝忘机走了一圈,又歪着上半身凑近去看蓝忘机的表情,“刚才多谢你护着我啊,我以前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不用。” “啊?”魏无羡又往上凑了凑,蓝忘机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本来就表情淡漠的脸庞更是崩得紧紧地。 这小古板不会是生气了吧? 也对,年少之时,自己每每撩拨这个小古板都能把人跟惹怒,他回复自己的话也向来是不字开头的,除了不必、不熟、还有轻狂、无聊之类的。 “不是吧?真生气了?别呀,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理我一下呗?”魏无羡凑得离蓝忘机的脸很近,即使这么昏暗的夜色下,蓝忘机也能看清这人明亮的眼睛笑得眉眼弯弯。 “蓝湛?蓝公子?”他试着叫了几个称呼,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后又从蓝湛面前歪到了侧边,“含光君?蓝二哥哥?” “不讨厌。” “什么?” “从未讨厌你。” “……” 本以为这人是在对他之前的轻浮行径生气,结果却得到了这么一句回答。 “哈,哈哈哈,蓝湛你这人真是……”魏无羡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就知道,我这么招人喜欢的人,别人肯定都喜欢我,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是喜欢我的。” 他侧着脸对蓝忘机笑,“你说对不对呀?蓝二哥哥?” 这句蓝二哥哥魏无羡故意叫得既轻又缓,就像耳边的细语,然后他就惊奇地发现,蓝忘机半掩在长发下的耳朵迅速地红了个通透。 “蓝湛!你这是害羞了?”他刚刚就发现了,蓝湛好似挺喜欢他叫他的那句“蓝二哥哥”的,果然,对付这个小古板,他魏无羡还不是手到擒来,一撩一个准~ 对于魏无羡笑意满满的惊呼,蓝忘机只想丢下手中避尘,伸手把“出卖”自己的耳朵给捂起来。 眼看着这红晕已经漫过耳垂往脖颈和脸颊延伸,魏无羡赶紧拍拍自己止不住笑意的脸颊不再盯着人看,万一要是一不小心撩拨过头,引得蓝忘机恼羞成怒就完蛋了。 “好了好了,哥哥不笑你了,连这个都要羞一羞,果然还是那个小古板。” 拉着人一起坐在山边的石头上,魏无羡还细心地把外袍脱下来铺在两人的身下。 “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想喝一坛你们姑苏的天子笑呀,话说回来,蓝湛,你当初可是还欠着我一坛天子笑呢!” 山风有些冷冽,漫天的乌云下连星子都见不到一颗,夏末的时节反倒像是深秋一般寒意彻骨,魏无羡的长发在风中凌乱飞舞,好似完全不把这寒风当一回事。 “风大夜寒。”只觉肩头一暖,蓝忘机把自己的外袍也脱了下来披到了魏无羡的身上,他往魏无羡身边挪了挪,把身侧吹来的寒风尽皆用自己的身躯挡下,“小心着凉。” 侧过脸看着这个向来话少却用行动来补足的人,魏无羡扪心自问说毫无感觉是不可能的,有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地把你放在心底在意的感觉对于魏无羡来说真的很新奇,从小到大,只有师姐曾经这样关心过他,可那感觉又是跟现在不同的,他知道,对于江家自己始终都是外人。 “蓝湛,你是不是喜欢我?” “!!” 大概没想到魏无羡会发觉自己藏得好好的心意,更没想到魏无羡会这么单刀直入地问出口,蓝忘机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无措。 “你看着我,我都还没羞呢,你羞什么呀?蓝二哥哥?” 把蓝忘机不自觉低下去的目光拉回来,魏无羡突然觉得这个又羞又慌的蓝忘机真是可爱极了。 “喜欢……” “唔?你说什么?”魏无羡的眼中是狡黠的笑意。 “我喜欢你。”像是鼓起了勇气,蓝忘机不再掩藏自己藏了十多年的心意,上一次因为不敢说出口而差点儿永远都无法说出口,这次不管魏无羡喜不喜欢他,会不会回应他,他都要说出来。 至少,一定要让他知道。 “湛心悦婴。”再次认真地对着魏无羡一字一句地重复,却因为看到魏无羡眼中反射的泪光而呼吸一窒,“你……不必勉强自己回应的,这是我自己的事。”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那双琉璃一样清澈的浅色眼眸还是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 “蓝湛,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傻呢?”未免蓝忘机继续误会,或许还有自己的情难自禁,反正魏无羡顺应着自己的本心,扑到了蓝忘机的怀中。 “你说说你,泽世明珠的含光君竟然喜欢上了大魔头夷陵老祖……这说出去谁信呀。”魏无羡低着头在他的怀里闷闷地笑出声,“不过现在,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心情的波动大起大落,蓝忘机舍弃本就笨拙的语言拥紧了怀中的人,就像拥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两人在这烈烈寒风中无声地相拥着,连向来闲不住嘴巴的魏无羡都没有再开口,这样温暖的怀抱真的太久太久不曾拥有过了。 他孤身一人在这世上艰难跋涉,一路凄风雪雨,举目望去再无亲友,可就在这世人争唾的处境下,他才蓦然发现,自己身后一直都有这样一个人,沉默地守着他、沉默地爱着他,魏无羡去往哪里,哪里就是他蓝忘机的方向,哪怕前方就是地狱。 “蓝湛,你说我到底哪里好了,竟然能让你动了凡心?”想想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从少年时的求学时光到艰难的射日之征,他与蓝忘机之间少有能“和平共处”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他耳边说,不要再去招惹含光君了,人家含光君是皎皎君子,怎会与你做朋友,肯定讨厌死你了。 所以当初月老给他看姻缘簿时他才会条件反射地以为月老老年痴呆了。 “我爱喝酒、爱与人调笑、做事情从来不守规矩,后来更是修了鬼道,邪魔外道诶,你们蓝家不是最讨厌我这种人嘛?” “虽修非常道,但行正义事,你很好。”蓝忘机低垂着目光落在魏无羡的发上,语气坚定温柔,“你特别好” 蓝忘机一本正经的回答,反倒让魏无羡罕见的害羞了一下,这样的话从蓝忘机嘴里说出来,杀伤力太大了 “要不是太远,真想带你去彩衣镇上那家湘菜馆里喝一杯去,你可不知道,自从当初从姑苏回云梦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喝到天子笑了,真是想念得紧。” “你想喝,现在就可以。”说着蓝忘机揽着魏无羡的腰身就把他拉了起来,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招出了避尘。 直到被蓝忘机带上飞剑抱在身前护好,魏无羡才反应过来,“现在就可以”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连夜御剑飞姑苏呀! 乖乖缩在蓝忘机怀中的魏无羡对于蓝忘机的行为只觉得哭笑不得,这跟他印象中的小古板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大半夜的带着他飞越遥远的距离去喝酒?也真亏他现在做得出来。 御剑飞上高空,离得厚重的乌云更加的近,云中偶尔闪过的紫色电光更显惊心。 魏无羡知道这种天象异变只是开始,是天道清算的预兆而已,影响的不仅仅是修真界,还有凡间的百姓,但是世间事都是有迹可循的,种下什么因就得自己吞下什么果,天道虽然无情,但至少不会牵连无辜。 高空之上的风比刚才更冷,蓝忘机拥着魏无羡,把披在他身上的外袍裹得更紧,魏无羡倒是一路笑意就没断过,当然他也不会傻到现在跟蓝忘机说:就算他手中没有仙剑,但是他可以驾个云什么的,再不济他也还能御空飞行,不必这么紧张他。 月老收敛了声息飞在两人身后,看着前方那闪瞎人眼的气氛,简直想冲上去抓着魏无羡的肩头使劲儿摇一摇:我滴个祖宗,你还知道你这次来是为了做什么嘛? 然而魏无羡早已把他忘到了脑后…… 去往姑苏的路上,两人又改道去了一趟云梦,本来是想带着蓝忘机去摘些莲蓬,圆了年少时想带着蓝忘机游云梦、偷莲蓬的念想的,但是蓝忘机却告诉他莲花坞没了,让他愣了好久。 等到真的飞到了云梦泽上,看到原本是莲花坞的位置连块浮木都见不到,万里莲塘都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残花枯叶,魏无羡才真正认识到,那个他从小待着长大的莲花坞真的从这世上消失了。 载着两人的仙剑停在浩渺的云梦泽上,不远处的湖面上停着一艘宝船,远远看去亭台楼阁间灯火通明,隐约可见有侍女童子往来,浮在着云梦泽特有的朦胧水汽中,好似仙人居所。 两人停下不足片刻,一道微光从宝船上升起,一个一身青衣的男子无声无息地落在他们面前的水面上,目光扫过二人面容时在魏无羡身上停顿片刻,登时瞪大了眼睛,慌忙间就欲行礼。 魏无羡看到这人的时候不过一瞬就知道这人的底细了,他抬手打断青衣男子开口欲说的话,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我们只是路过。” 确实只是路过,虽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仙界的人,但是他又不是天道,管不着这些闲事。 相比于这些,魏无羡更在意的是蓝忘机的反应,从云梦到姑苏,蓝忘机都没有开口问过一句,可越是这样,魏无羡反倒越是在意。 两人终于带着从彩衣镇买回来的菜肴和天子笑坐到静室的桌案边时,魏无羡终于忍不住了:“蓝湛!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 “嗯,你问!”盘腿坐好,魏无羡摆出一副倾听的态度。 “复活众人可有代价?” “啊?” 本以为蓝忘机会问那云梦泽上的宝船,结果没想到是这个,魏无羡在心里转了一下就明白了蓝忘机的担忧。 “放心放心,绝对没有”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就算有,我也付得起,也付完了’。 蓝忘机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阵,确实没发现不妥,才将碗筷递到他面前。 桌案上摆了慢慢一桌红艳艳的辣菜,菜都是蓝忘机点的,现在他还在一瓶接一瓶地往外拿天子笑。 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蓝忘机,魏无羡笑得一脸幸福,完全无视了旁边瞪着他的月老——他才不想去看那张老瓜皮脸呢,还是他家蓝二哥哥更养眼。 两人抵达姑苏时本就是深更半夜,对于蓝忘机这种长年规律作息的人来说,早就过了应该休息的时间,虽然不至于累着,但是眼睛里本能的疲惫还是掩藏不住的,然而他又不愿意放着魏无羡在一旁,自己独自去休息,等到二人收拾完毕,魏无羡终于实现了少年时继带蓝忘机逛云梦、偷莲蓬之后的第三个念想:邀他抵足而眠! 蓝忘机原本是打算去侧室休息的,结果拗不过魏无羡的死缠烂打被拽上了床榻,两人虽然都安安分分地躺着,睡没睡着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魏无羡这个人总是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上缺少一点儿“自知之明”,比如说:他的睡姿…… 一大早(?)醒过来时,魏无羡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黑暗,差点儿以为天还没亮,后知后觉地发现哪里是什么天还没亮,只是因为他自己跟八爪鱼似的把人家蓝湛当成了抱枕用,整个脑袋都埋在蓝湛的怀里,一睁眼就是人家的胸膛,当然没有光线! 迷糊的脑子一下就清醒过来,僵了片刻,魏无羡轻手轻脚地企图在不惊动蓝忘机的前提下把自己的手脚收回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醒了?”有低沉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魏无羡的脸庞贴在蓝忘机的胸膛上,把那勾得人心痒的嗓音和略快的强劲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嘿嘿,蓝湛你醒了?”赶紧一把掀开被子一骨碌坐起身来,话一出口马上就后悔得想捂自己的嘴巴。 看看窗外的天色就知道,现在绝对早就已过卯时,要不是自己睡姿不端把人缠住,蓝湛肯定不会还在床上陪着他躺到现在。 “醒了就起来洗漱。” 蓝忘机将手中的书本搁置一旁,起身整理好自身着装便率先走出门去,等魏无羡手忙脚乱地穿好外衣,他已经给魏无羡打好了洗漱的水,此刻正提着一只食盒进来。 “蓝湛,你今天有事吗?”一边吃着蓝忘机特意让厨房做的肉粥,魏无羡一边看着蓝忘机整理他刚刚起床时搅成一团的被褥。 “无事。” 蓝忘机转头看了看他亮晶晶的眼睛,决定违背家规说谎,怕魏无羡不信还特意补了句:“叔父和兄长他们今日就能回转。” 其实在这乱象渐起的世间,蓝忘机作为四大家族之一姑苏蓝氏的嫡系子弟,应该是最忙碌的,远的不说,当初在金麟台,夷陵老祖魏无羡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带走,不论是那些仙门百家还是蓝氏本家的长辈都不会就这么息事宁人。 魏无羡咬着勺子看着蓝湛收拾寝室,突然就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引来蓝忘机满含疑惑的目光。 “没事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些好玩的事情。”他目光不离蓝忘机眉眼弯弯地道:“蓝湛,我突然发现咱俩这样好像老夫老妻呀,你看看你,多贤惠呀,我真是太有福气了~” 久违了十几年的熟悉调笑让蓝忘机恍惚了一下,他早就发现了,回来后的魏婴不再是十三年前那种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行事作风都如少年时一般洒脱,连那笑脸都是熟悉的明快。 魏无羡话语里毫不避嫌的亲昵让蓝忘机面上不显,心里却如捂着一团火,一口气烧化了十数年来的坚冰。 “魏婴。” “嗯?” “你留下来吧,别走了。”放下手中的忙碌,蓝忘机走回魏无羡面前与他相对而坐,“留在我身边。” “留下来,你养我呀?养个夷陵老祖可是很危险的哦。” “魏婴。”蓝忘机看得出魏无羡玩笑下的顾虑,“一切有我,你信我。” 对上蓝忘机认真执拗的眼神,魏无羡好不容易才忍住目光本能的躲闪,蓝忘机以为魏无羡顾虑的是仙门百家的责难和蓝氏长辈的刁难,可他又哪里知道,他跟魏无羡之间的距离,早就不是这小小蝼蚁们口中的所谓正邪了,他们之间现在隔着的,是天道,是天堑啊……(私设提醒哦~) “我自然是信你的。” 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早食,魏无羡拉着蓝忘机满云深的溜达消食,美其名曰:“故地重游”。 他当年来云深不知处求学,仅仅在云深不知处待了近三个月,就因为跟金子轩那一场架,打得双双被勒令退学,这云深这么大,很多地方他其实都还没有玩过。 “蓝湛蓝湛!”走到藏书阁下,魏无羡一边招呼着跟在他身边的蓝忘机一边指着那棵玉兰花树满脸惊奇,“这棵树竟然没有被烧掉吗?” 他指的是当年温氏在云深放的那场火烧藏书阁的大火,这株玉兰就种在藏书阁的窗下,当年魏无羡就老爱坐在这棵树上跟坐在藏书阁内抄书的蓝忘机单方面搭话,本以为早就伴随着那场大火灰飞烟灭了,不曾想竟然还能看到。 “已经并非原来那棵了。”蓝忘机看着那窗那树也是目光怀念。 “啊?竟然不是?可我看着跟原来那棵也没什么不同呀。”魏无羡一脸惊讶,“你们姑苏蓝氏太可怕了,连树都要找一模一样的。” 一路走一路看,大部分时间都是魏无羡在叽叽喳喳,蓝忘机虽然话少,但魏无羡每一句询问,他都必定回复,最少也会回复一句:“嗯”。 “好~~~多~~~兔子!”转了大半个云深,两人又回到离静室不远的草地上,远远地就看到那一群雪白的毛团子,挤挤挨挨地蹦跶。 “蓝湛,你们云深不知处还能养宠物的吗?”这群兔子肥肥白白的,眼看就是有人专门喂养,“诶,我记得当年我还送过你两只兔子呢。” 看到这些可爱的小生灵,魏无羡想起了久远的记忆,当时年少,他借着送兔子做赔礼的机会又狠狠的调戏了一把当年的小古板。 “我养的。”看着被魏无羡拎在怀里的兔子,蓝忘机也抱起了趴在自己脚边的一只小黑兔,“你送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当年魏无羡送的那两只兔子之后,他养的兔子里,每一代都会有这么只小黑兔,一群白毛毛里的异类,蓝忘机却偏爱得很。 “哈哈哈哈,你还说你不喜欢呢,我看你就很喜欢兔子。”反应过来的魏无羡想想蓝忘机一身端庄仪态,怀里却小心地抱着只兔子的模样,忍不住抱着肚子一顿狂笑。 “嗯,喜欢。”扶了一把魏无羡笑得歪了的身子,蓝忘机心里默默地说,因为是你送的。 两人就这么蹲在兔子堆里笑闹了好一会儿,当然闹的只是魏无羡,他闹蓝忘机。 所以,当那个姑苏蓝氏的门生在找到这里时,远远地看到平素雅正自律,寡言少语的含光君,竟然陪人蹲在兔子堆里玩,还满眼温柔,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愉悦。 他还离着老远就停下了脚步,远远地冲两人一礼:“含光君,先生和泽芜君已经回来了,现请含光君往大堂商议要事。” 魏无羡看了看那门生为难的表情,冲蓝忘机挥挥手:“蓝湛你去吧,我就在这等你回来,不会乱跑的。” 说着还抱起怀中的兔子冲他挥了挥爪子。 蓝忘机看魏无羡毫不在意的神态,稍一犹豫还是点头应允了,“好,我很快就回来。” 他起身整了整衣摆的褶皱,小心地跨过脚下的兔子往外走去,走出几步后还回过身来叮嘱一句:“魏婴,等我回来。” 看着蓝忘机的背影走远,魏无羡干脆整个人往后一躺,仰面倒在了草地上,昨天睡得太晚,按魏无羡的作息,今天压根没睡够,难得天气正好,没有下雪,最适合补个午觉。 魏无羡睡醒的时候有点儿分不清时间,天色还是一成不变的乌云漫天,气温倒是有些下降,估计都快傍晚了,好在兔子们在他身周团团围了个密不透风,远远看去,就像他躺在了毛球堆里。 他抬手挠了挠趴在他脸颊边的黑兔子,也不知道月老躲到哪儿去了,今天上去出门时都还看到他蹲在廊下,看着他一脸怨念。 “忘机!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一声微弱的交谈声突兀地钻进耳朵,魏无羡猛地翻了个身,看到朦胧天色下,站得离他远远地争执的蓝启仁和蓝忘机,距离不近,蓝氏家规还明文规定:云深不知处内不可喧哗,想来也知道,刚刚那一声,必定是蓝启仁气得狠了,忘记控制嗓门。 他把被他突然翻身吓一跳的小黑兔圈进臂弯里,小小声地对着它嘀咕:“我到底哪里得罪那个蓝老头儿了,横看竖看都看我不顺眼。” 不用想都知道,蓝忘机向来是仙门世家的楷模,怎么会把他叔父气成这样,这蓝老头的怒火八成是冲他魏无羡来的。 大概是察觉了他醒来的动静,蓝忘机匆匆冲蓝启仁拱手行礼结束谈话,蓝启仁狠狠地怒瞪了一眼趴在草地上的魏无羡一眼才甩袖离开。 “醒了?”蓝忘机走到近前拉他起身,魏无羡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蓝忘机的外袍。 “嗯嗯。”将怀中的兔子放回草地,魏无羡拉着蓝忘机就往回走,“快走快走,蓝湛我饿了,我要吃辣,还想喝天子笑。” 蓝忘机任他一路拉着走,惊呆路遇的门生二三个,静室的烛火早已点燃,一进门就能闻到引人口水的辛香,魏无羡欢呼一声坐到案边,“蓝湛蓝湛,还是你了解我,太满足了~~~” 两人相对而坐,烛火将他们的影子纠缠在了一块,小小的一方室内,却是暖入人心。 “哈,我喝过那么多地方的酒,还是你们姑苏的天子笑最让我念念不忘了。” 一杯酒下肚,魏无羡眯着眼睛对着蓝忘机笑意盈盈,目光往桌面一扫,看见蓝忘机周边放着的茶盏,不由起了作恶的心思。 “蓝湛,这酒呢要两个人喝才有味道,一个人喝就变成闷酒啦~” “你想如何?” “想你陪我喝一杯呗。” “云深不知处禁酒。” “诶呀,这里只有我俩,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看出蓝忘机的动摇,魏无羡赶紧加把劲儿,“蓝二哥哥~~陪羡羡喝一杯呗?” 对于蓝忘机,魏无羡的撒娇大法真的是百试百灵,更何况现在的蓝忘机也不愿拂了他的心意,他拿过魏无羡手中的酒杯,一扬脖子,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魏无羡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的反应,然后,就收获了一个睡着了蓝二哥哥…… 不是吧?一杯倒?难道这就是姑苏蓝氏禁酒的理由? 魏无羡表情古怪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蓝忘机的脸颊,发现他果然是睡死过去了。 不知该笑还是该叹的魏无羡只好小心地把他扶到榻上去,省得他等会儿翻身摔到地上。 刚给蓝忘机盖好被子,魏无羡起身就往门口看了过去,静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消失有一阵儿的月老正站在门外。 “把东西给我吧。” 魏无羡走到门边,向月老伸出了手。 “天君,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啊?”月老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裹着淡红色光芒的灵珠递到魏无羡手上,我看您挺喜欢这个凡人的啊。 当然,后半句话,月老还没胆子说出口,天族的地位太特殊,这诸天万界还没有人敢管他们的闲事。 “难道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扫了眼欲言又止的月老,魏无羡的脸上难得没了笑意,他扫了一眼手上的红线,红线的另一头连着的,是蓝忘机。 “这玩意儿,现在对于我来说就像个定时炸弹,哦,对了,你估计不认识什么叫炸弹。” “反正这个不解决就等于跟天道扯上因果,麻烦得很,我们家跟天道的紧张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抛了抛手中的灵珠,魏无羡一脸烦躁。 他折身返回室内,关门之前,他又冲守在门外的月老补了一句:“而且,了结不等于就是结束,说不定是重新开始呢?” 留下一脸若有所思的月老,魏无羡走到了蓝忘机的榻边,拨了拨旁边烛台上的灯芯,起身上榻躺到了蓝忘机的身边。 他侧过身子,伸手描了描蓝忘机的眉眼,将手中的灵珠放到了他的眉心,淡红色的灵珠绽放着柔和的光芒,恍如无物般地没了进去,毫无阻碍。 连着两人指尖的红线亮了起来,鲜红的丝线无限延伸,一圈一圈地将榻上的两人裹成了红线球,与此同时,无形的法力蔓延开来,以他二人为中心,仿佛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波澜将整个位面都卷了进来,一个接一个地,不管有没有入睡的生灵毫无反抗之力地失去意识。 一场浩大的梦境悄然展开,众生入梦。 魏无羡刚睁开眼睛就被人踹了一脚。 一道惊雷炸在耳边:“你装什么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说明一下,这个梦不是天道清算,只是交代一下被飞飞掉的十三年和献舍后的大概事情,并不会详细写,毕竟之后清算时也会提到这十三年和献舍后发生的某些事情,然后就是敲醒魏婴这个榆木脑袋,让他知道蓝忘机对他的情有多深,顺便把下凡的“羡羡”(*/ω\*)再赶回天上去,还没到他正式出场的时候。 第20章 第二十章 梦境设定:忘羡类似于共情,仙门百家这类被卷进来的属于吃瓜群众,而且所有人都是自己的视角,看不见其他人。 ↓ 正文 梦境就在这一脚中鸡飞狗跳地开场了。 魏无羡哭笑不得地看着原本命运线的自己凄凄惨惨地重归于世,然后一头撞上姑苏蓝氏的小辈除祟,梦境中装疯卖傻的“魏无羡”让前几天刚刚被夷陵老祖本尊吓得够呛的仙门百家都是一脸的便秘表情,要不是跑不了,估计他们在看到魏无羡的第一眼就撒丫子逃得远远的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魏无羡在听到蓝忘机琴声时撒腿就跑的反应,仙门百家一脸恍惚,你们俩到底咋回事? 我们以为你俩水火不容的时候,蓝忘机宁可忤逆长辈也寸步不退的态度狠狠地打了他们一记耳光,现在他们都要接受含光君与夷陵老祖狼狈为奸的时候,你就给我们这么个反应?撒腿就跑? 与“魏无羡”感官同步的魏婴在心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真不能怪我,我上一辈子直到死之前,也跟你们一样觉得蓝湛讨厌我。 本以为,两人就要这么擦肩而过,却不曾想,这天定的姻缘哪里那么容易断。 大梵山 —— “什么样的?嗯,含光君这样的,我就很喜欢。” ——“这可是你说的。” ——“这个人,我带回蓝家了。” 一曲呕哑嘲哳难为听的笛音,让你一眼看穿了陌生皮囊下熟悉的灵魂,一句随口而出的玩笑,他也闭目当真,只因再也不敢放手。 云深不知处 ——“下去。” ——“不下。” —— “……下去。” ——“我不。你让我睡在这里,就该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 “你确定要这样?” —— “那你就一晚上这样吧。” 还是熟悉的风格,还是熟悉的味道,没人知道,蓝忘机抱着魏无羡的时候,空荡荡吊了这么多年的心,头一次落到了实处,这个人现在就在他的怀里,不会离开,也不会再一睁眼就不见了;更没有人知道,窝在蓝忘机怀里的魏无羡睡了十多年来第一个安稳觉,伴着耳边蓝忘机胸膛里略快的心跳声,从未如此安心。 围观的仙门百家已经麻木了,这是皎皎君子的含光君?这是十恶不赦的夷陵老祖?含光君你不会是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了吧? 不等被蓝忘机和魏无羡刺激得失语的仙门百家消化掉皎皎君子的含光君把夷陵老祖坑上床同塌而眠的事实,就被魏无羡回忆中的少年魏婴那灿烂得好似个小太阳的笑意糊了一脸。 这谁?夷陵老祖?逗我呢吧?夷陵老祖不是阴森恐怖,能治小儿夜啼吗?这笑容灿烂,皮得能上天的小子跟那个横扫战场的杀神怎会是同一个? 然而不管他们信不信,梦境仍然在继续,仙门百家中好几个曾经的同窗露出一丝恍惚,看着当年还未经历苦难、不曾感受炎凉的自己,那个未曾面目全非的自己! 原来魏无羡也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原来江家的师兄弟也曾亲如手足,原来我们也曾这样毫无芥蒂地嬉笑打闹,从什么时候起,那单纯的心思就一去不返了呢? 魏无羡看着当年的自己爬上墙头与蓝忘机的命里初见,藏书阁里一个多月的日日相对,碧灵湖上的一剑惊鸿;只是这一次,魏无羡没有再错过,那人月下初见时眼中的惊艳,那人藏书阁中不动声色的注意和珍而重之收起的字稿,还有那人碧灵湖上那一声难掩惊慌的“魏婴!” 这个人怎么就能这么闷呢?魏无羡看着那个独自一人抱着兔子的身影,心里止不住地想,要是蓝忘机早点儿吐露心思,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的那些糟心事了? 然世事哪有那么多如果,就像他如果不是重归于世,又怎么看到蓝忘机深埋于心底的这份深情。 仙门百家的人都快不认识这个仙门楷模的含光君了。 看他游刃有余地按得住使尽浑身解数作妖,恨不得皮上天的夷陵老祖;看他像个丈夫陪妻子逛街一样地跟在魏无羡身后付钱;看他竟然为了魏无羡跟只狗生气。 这满身红尘人气的人真的是那个清冷如仙的仙门名士吗? 还有这见狗怂得恨不能拔腿狂奔的人真的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他们当初阴谋来算计去的,畏手畏脚的到底是为了啥? 一路从姑苏到清河,蓝忘机守着魏无羡如守着珍宝的巨龙一般,小心翼翼、寸步不离,明明是寻凶探案,俩人都能走出游山玩水的味道来。 清河小镇 ——“……我只是离开了几个时辰。” ——“魏婴……” 蓝忘机很后悔,他不该离开魏婴身边的,他就知道,他只要一转身,只要一眼没有看到他,他的魏婴就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人伤害。 看到这里,除了那个仍然木头的“魏无羡”,眼睛没瞎的都看得出来蓝忘机那隐忍至极的爱意,那不求魏无羡回应,只求能护他余生的决心。 清河吃人堡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惊呆了仙门百家,有人欣喜,有人皱眉,心底的小算盘更是啪啪作响。 分尸案扑朔迷离,丝毫阻止不了蓝忘机和魏无羡日益亲密的相处,恐怕连魏无羡自己都没有发现,蓝忘机的不动声色的宠溺呵护让他不知不觉中将蓝忘机当成了依赖。 ——“尊贵的含光君,并非魏某人抹黑你,出来办事,你没我真的不行啊” ——“嗯” 是,魏婴,我没了你真的不行,失去你的十三年,我差点儿把自己活成了你,所以,让我留在你身边,不要再推开我,让我用手中剑护你再走一遍这人间路。 抽丝剥茧,正邪两道两大名士给仙门百家的人上了惊掉人眼珠的一课,诡异的义城,阴森的活尸,薛洋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脸上还是笑盈盈的,只是这笑意充满了讽刺。 他知道,那个复活之后当场给了自己穿胸一剑的人也在看着这个梦境,可那又如何,做过的事情,他薛洋从不会去后悔,后悔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 晓星尘,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慈悲,那一剑,就当是前生的了断,从今以后,我做我的十恶不赦,你做你的明月清风,既然相遇本来就是个错误,又怎能期望它结出善果。 分尸凶尸的身份出乎仙门百家的预料,竟然是清河聂氏的前任家主赤峰尊,然而魏无羡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点上,他听到姑苏蓝氏抹额含义的时候差点儿一头栽到地上,头一次觉得自己年轻时真的挺欠揍。 而围观了一把婉君醉酒的仙门百家更想说的是,你们查案就不能好好查吗?这到底是查案还是看你俩谈恋爱啊? 聂怀桑看着眼前兄长的无头尸身,眼神沉郁,这梦境真有意思,竟然能完全猜中我的计划。 兰陵金麟台 ——“含光君啊,这次我露底了,要跑路了。你跟着我跑什么?” ——“你的名声要毁啦!” 看着那个哪怕举世皆敌,仍然护在身侧的人,魏无羡只觉得心底滚烫,烫得他眼眶发红。 蓝湛,我曾以为这条人世路只有孤独和荆棘,但如果这路的终点是你,那就足以配得上我一路的颠沛流离。 事情就像阳光下的雪花,所有覆盖在表面的迷障都迅速地分崩离析,再一次在梦境中经历血洗不夜天的仙门百家忍者两股战战的双腿看到了那位八面玲珑的仙督被逼得乱了阵脚,揭露出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默契地忽略过那场令人发笑的第二次围剿乱葬岗,纷纷在心里决定梦醒之后一定要离兰陵金氏远点儿,哦,不对,金光瑶这等丧心病狂之人,合该人人得而诛之! 只有蓝忘机,蓝忘机看到眼里的不是那些纷纷扰扰,而是魏无羡曾经的痛苦、无助、崩溃和疯狂。 他一次次地伸手想要抱住他,却一次次地穿了过去,时刻提醒着他,这些都是他未能参与、未能陪在他身边的过去。 夜话观音庙成了所有事情的终点,梦境中金光瑶那一句句诛心的话语刺得梦境外的江澄浑身发抖。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不管什么都是我的错,不管是谁都说是我的错,为什么就没有人理解我的处境,我的苦衷! 然而,世界不会因为你停留在原地而停滞不前,至少梦境中的魏无羡放下了。 他选择了蓝忘机。 不再管这世上的纷纷扰扰,一心一意地与他双宿双飞。 ——“蓝湛,我娘说过的,你要记着别人对你的好,不要去记你对别人的好,人心里不要装太多东西,这样才会快活自在,所以蓝湛,我现在心里什么也没装,就剩下一个你。” 停步不前的人只会留在过往,魏无羡踏出了那一步,所以他看到了一直在尽头等着他的蓝忘机。 然,寒来暑往,岁月更迭,时光这东西最是无情无心。 献舍禁术前所未见,复原此术的是魏无羡,第一个被献舍的也是魏无羡,没人知道献舍禁术原来有这么大的副作用。 三十年,魏无羡只陪了蓝忘机短短的三十年,对于修炼有成的修士来说,真的很短很短,魏无羡再一次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是这一次,他是满含笑意地在蓝忘机的怀中逝去。 脱离了肉身的灵魂停留在蓝忘机身前,看着这个将一生都搭在自己身上的人抱着那具已经没有声息的皮囊失魂落魄。 魏无羡半跪在他身边,在他唇畔留下一个轻吻。 谢谢你,蓝湛。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从来不是孤身一人,这世上还有人爱我、惜我。 还有,对不起。 你予我如此深情,我却只能还以一场幻梦。 魏无羡的灵魂消失在虚空中的一瞬间,世间众生同时被弹出了梦境。 天色已经大白,魏无羡率先从梦境中醒来,醒来头一件事就是抱紧了怀中的蓝忘机。 梦中数十年,回首两世身,这已经不是姻缘簿上冷冰冰的数行文字,蓝忘机那滚烫的真情早就捂暖了魏无羡那颗冷却的心。 良久,他才不舍地放开怀中还未醒来的人,门外的月老不安地走来走去,再耽搁下去,人就该醒了,到时候,他怕他就更舍不得走了。 起身为他整理好被褥,魏无羡的手停顿了一下,极其顺手地将蓝忘机头上的抹额扯了下来,动作熟练无比,在梦里他早已摘过无数次。 再次回头看一眼熟悉的容颜,魏无羡在他耳边小小声地呢喃:“蓝湛,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抹额我带走了,东西给了我,你就是我的人了,不许反悔。” 出门的时候,天气是难得的晴朗,整个姑苏蓝氏都静悄悄的,估计都还未从梦境中醒来,魏无羡绕着指尖的抹额,身周携着晨雾走在下山路上。 “天君,我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你想留下来用个早饭,尝尝凡人的五谷杂粮?” 他回头看了看隐在半山白雾中的云深不知处,笑了笑。 “走吧,再见的那天不会太久的。”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天道清算私设:【内容+ —某修+ 人名】这是功过评里后人说话格式,修行派系后面跟人名的是各脉的带队长辈,只有派系的都是小辈。 “因果自有天断”里显示的是仙门百家的罪行;“功过后人评说”里显示的都是后人评论。 自玄正年间天道清算之后,留在夷陵乱葬岗顶上的功过评每隔两三百年就会将当年的清算“重播”,清算之后,因为高等世界的介入,让魔道世界灵气复苏,等级上升,修行界百家齐放,天道亲令:人族失德,妖族当兴。 所以,千年后妖族是正统。 每到清算“重播”时,各脉都会组织小辈观看,讲解玄正年间前人所犯罪孽,以避免重蹈覆辙。 其他小私设,文中写到后再交代。 ↓ 正文 “金凌!你要去哪儿!” 今天这个小位面的所有生灵都起晚了,就连姑苏蓝氏那令人发指的规律作息都不例外。 醒来之后不久就有人发现,这个梦境竟然是共享模式的,虽然有不少以为自己能占先知优势的人大失所望,但更多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兰陵金氏身上,整个修真界乱成了一锅粥,街头巷尾都在交头接耳地谈论着。 金凌醒过来的时候满脸的泪水还未干,爬起身来抓着岁华就往外冲,连长长的头发都顾不上打理,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还满是梦境中听到那人病逝消息时的痛彻心扉。 “你给我站住!” 赶过来的江澄一把攥住金凌的手臂,“你往哪儿走?!” 急匆匆追过来的江厌离夫妇也连忙抱住自家儿子,“如兰,你怎么了?别吓阿娘。” “阿娘,他在哪里?”抹了把脸上的泪,金凌抬脸问道,“师叔在哪里?” 这个迟来的称呼让云梦江氏几人的脸色都变了变,江厌离顾不上擦自己夺眶而出的泪水,把金凌抱进怀中,“他走了,如兰,你师叔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一旁的金子轩看了看自己的相拥着流泪的妻儿也是一脸复杂得神情,梦境中的数十年,魏无羡有多宠金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在他的影响下,金凌长成了一个足以撑起风雨飘摇的兰陵金氏的少年宗主。 金凌明显也是很喜欢这个亲人的,虽然相处别扭,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但他往姑苏蓝氏跑的次数比莲花坞还多,背地里也会骄傲地称他为师叔,跟着他东奔西跑地夜猎,笑容却从来没少过。 可这个好不容易消除误会找回来的亲人,转眼间就再次离他而去,他从金麟台星夜兼程地往姑苏赶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而如今,他曾有机会亲口叫他一声师叔的,但他却放任这份亲缘再次从指间流走,比梦境中的死别更加决绝。 “哭什么哭,他又没死。”江澄一脸烦躁地训斥金凌,果然,魏无羡,不管重来多少次,你都一样地会背弃我,离开江家。 听到这句呵斥,金凌顿时又想起梦中江澄那口不择言时句句如刀的刻薄,顿时急道:“舅舅!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都是因为你,舅舅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我看你是找打!”江澄怒目扬手。 “江晚吟你够了!我儿子怎样不用你来教。”何况金凌也没有说错,你确实讨厌,比魏无羡还让人讨厌! “金子轩!好好,你们也觉得是我错是不是?”本来就窝着火的江澄也不顾他们现在正客居眉山虞氏的族地,冲金子轩发作。 “你!江晚吟你简直不可理喻!”没想到会莫名其妙戳到江澄痛脚的金子轩也很火大。 金麟台被岐山温氏占据,自己一个兰陵金氏嫡系少主竟然要跟着妻子到外家的外家避难已经让他这个大少爷很憋屈了,再想想梦境中被江澄教得性子差点儿歪了的金凌,要不是魏无羡回来后接手了大部分金凌的教导,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家儿子变成第二个江晚吟的样子! “阿澄、子轩,你们别吵了,都是自家人啊。”江厌离对于这场面有点儿着急。 “我说是谁这么大的嗓门呢,原来是江家的表哥和表姐夫呀。”一道轻佻的男声从院外传来,还有几道混乱的脚步声。 一个一身宝蓝色长衫的青年从大摇大摆地直接推开院门走了进来,一步之后还跟着一个一身紫色衣裙的女孩以及几个家仆,原本守在院门前的云梦江氏门生反倒被拦在了门外进不来。 面对外人,金子轩好歹收起了怒火,顾及一下自家人的脸面,江澄却不会,在他看来,眉山虞氏一来是他阿娘的娘家,那就等于自己家;二来,云梦江氏可是修真界四大家族之一,除了另外三家,岂是这眉山虞氏能比的。 “盛表弟来我阿姐的院子里作甚?”这青年是眉山虞氏当代家主的独子,名叫虞盛,与江澄差不多大的年纪,却是个娇养着长大的,就算是射日之征那会儿,也是第一时间保护好,从未让他上过战场。 “自然是怕表姐寂寥,来陪着说话解解闷的。”这话说来就相当无礼了,就算是自家亲戚,江厌离一个已婚的外嫁女,院子哪里是他一个年轻男子能说来就来的。 “对了表姐,前几天与你说的,安安极为喜爱你那只紫凤钗,哦,就是你现在头上那只,能否请表姐割爱,借与她把玩几日。” 杨安安就是跟在他身边的紫衣少女,她是虞盛的未婚妻,出身于一个不大不小的仙门世家,当年江厌离嫁到兰陵金氏的时候,十里红妆,天下多少女修嫉妒得红了眼,自从虞紫鸢带着云梦江氏投奔到了眉山虞氏客居,这个女孩就三天两头往江厌离的院子跑,对她身边的一些法器、饰品大加赞赏与羡慕,面对未来的表弟媳妇,江厌离也只能装作不知她小心思地将东西借与她。 这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恰好让金子轩和江澄碰上了而已。 江厌离摸摸自己鬓旁的凤钗,不太敢将视线对上身边的家人,相比起傲气的金子轩和江澄,她其实反倒是江家最清楚自家处境的人,失了根基的云梦江氏,现在已经是在流言蜚语中风雨飘摇,眉山虞氏成了他们最重要的倚靠,哪怕自己受点儿委屈,江厌离也不愿云梦江氏和眉山虞氏因为这点儿小事闹矛盾。 “阿姐,怎么回事?” 听完虞盛毫不客气的讨要,江澄皱着眉头低声问江厌离,那只凤钗他是知道的,当初江厌离大婚,这只钗就混在一堆贺礼之中,是件难得的女子护身法器,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只钗其实是魏无羡悄悄遣纸人送到金麟台的贺礼。 越想越不对的江澄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家姐姐,才发现,江厌离的打扮比起以前还要素净得多,很多钗环玉饰都不见了踪影。 “阿离,你身上常戴的双环佩呢?”比江澄更快发现不对的是金子轩。 “啊呀,那个玉佩,正要跟表姐道歉呢,昨日我不小心打碎了它,我不是故意的,表姐不会跟小妹计较吧?” 面对杨安安故作可怜的道歉,江厌离能说什么呢?让她赔吗?兰陵金氏和云梦江氏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看了看江厌离勉强的笑容和虞盛两人的作态,金子轩和江澄还有什么不明白。 江澄当即一脚踹到了虞盛的小腹,将他踹倒在地,“虞盛,别以为我叫你一声表弟,你就蹬鼻子上脸,我云梦江氏岂容你这般作践!”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杨安安尖叫一声,扑到了虞盛身边,“江宗主,阿盛可是你的表弟,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他这般作践我阿姐和云梦江氏的脸面,我就算杀了他也不为过!”江澄最是厌恶这般嘴脸,这会让他想起当初来莲花坞的那对岐山温氏的狗男女。 虞盛傻眼地看着江澄的紫电化出长鞭垂落在他面前,“江澄!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一边后退一边恐吓,“我可是眉山虞氏的少主,眉山虞氏纵横仙道百年,可不是你们现在这个破落户能比得上的,你要是敢伤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什么!”虞盛的话就像浇在烈火上的一桶热油,让江澄被怒火烧红了眼。 “阿澄!阿澄你冷静点儿。”江厌离扑上去拉住自家弟弟的胳膊,这里是阿娘的娘家,不能让阿娘难做。 看到江澄被江厌离拉住了脚步,虞盛脸上的惊慌退去了大半,他没好气地拍了拍袖子上染上的尘土,冲着他们的方向呸了一口,“什么云梦江氏,现在云梦都不是你们家的辖区了,连莲花坞都没了,还有脸称什么四大家族,简直笑掉人大牙。” 滋啦—— 一道紫光如条光龙猝不及防地抽在了虞盛的胸口,当即就将他打得口吐鲜血。 “杀……杀人啦!!!!”守在院门口的家仆一看虞盛口吐鲜血地倒下,吓得拔腿就跑,一路跑还一路吼,“云梦江氏杀人了!!” 一路将眉山虞氏的族地惊得鸡飞狗跳,虞氏当家主母一听独子受伤,当即提着剑拎着裙摆就往小院狂奔。 “舅母,别误会,阿澄他——”一眼看到杀气腾腾的虞氏主母,江厌离连忙解释,可惜盛怒的虞氏主母完全不想听,扑到儿子身上确认伤势后,提剑就劈向江澄,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虞青葙,你滚开!”一把挥开来阻拦的丈夫,虞主母扫了一眼跟过来的江氏夫妇,“我告诉你,今天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们云梦江氏没完!” 说着,她一把将剑丢开,抱着虞盛开始哭,“她虞紫鸢就是个灾星!当年云梦江氏被灭就跑来我们家避难,现在又被灭,还是来我们家打秋风;我告诉你虞青葙,这个家有他们就没有我们母子俩,再待下去,我儿性命都没有了!” “不是的,虞夫人,是虞家的少爷先欺负师姐的。” “什么虞夫人!她算什么虞夫人!”虞主母当然知道这声虞夫人叫的不是自己,修真界口中的虞夫人向来都指的是虞紫鸢,“她一个出嫁女,不尊夫婿,还自称什么虞夫人,那我是什么?!” 虞氏宗主和江枫眠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也是脸色铁青,“兄长,我们还是搬出去吧,毕竟只是客居,不好在虞氏逗留太久。” 最终还是江枫眠下决定,请眉山虞氏帮忙物色一处住宅,带着弟子门生们搬了出去,他们连云梦都不好回去,虞紫鸢整日整日地阴着张脸,冷厉得云梦江氏的弟子们都不敢在她面前出现。 自从金麟台的清谈会结束之后,仙门百家就各回各家了,当今修真界的最强者温若寒下令,岐山温氏在各地划分辖区,除了会建一座监察寮之外,辖区内还是由各自常驻的仙门世家管理日常,除了云梦江氏。 云梦江氏现在可是除了兰陵金氏之外修真界的另一大谈资,那一言难尽的家风,一言难尽的前主母、一言难尽的现任宗主,现在更是连根基都没有的“丧家之犬”。 清谈会结束当天,温若寒当着仙门百家的面宣布:云梦江氏无德无行,无仁无义,为仙门之耻,何以当得起庇护一方的仙门大家,“四大家族”之名更是名存实亡,遂命云梦一流世家孙氏,接手云梦辖区,晋升岐山温氏之下,四大家族之一,配合云梦监察寮,护一方安宁。 云梦江氏众人当着仙门百家的面被温若寒如此羞辱,却因力量悬殊,仙门同修又都作壁上观而无可奈何。 就在云梦江氏众人委委屈屈地搬进了新的住所时,平静多日的高空之上异变再生。 漫天的乌云流动了起来,形成了两个越来越大的云层漩涡,漩涡中心电光闪烁,好似下一刻就会劈向人间。 不论是凡人还是修者,面对这壮观的异象都仰着脸一脸的叹为观止,雪又下起来了,越来越大的雪花落在人脸上带来沁骨的寒意。 云梦泽宝船之上,一个青衣男子站在船头也在仰望天空,他就知道,会在这里撞上那位天君,肯定没那么简单,竟然是天道清算诶,这个可是极其少见的奇观啊。 “嗷——” “唳——” 一声龙吟,一声凤鸣,两只对于修真界众人来说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神兽从漩涡中钻出,金龙盘旋,火凤展翅,凡间百姓早已跪地祈祷,百家修士也是激动到两眼放光。 “神龙啊,真的是神龙!还有凤凰!” “这是我等修士的大机缘啊……” 一时间众人激动得手舞足蹈,满怀期待地看着天上的异象。 继龙凤之后,高空上的云层漩涡中又在众人欣喜若狂的目光中出现了一金一红两根天柱,其上荒凉浩大的古老气息让这世间众生都不禁心头凛然。 等柱身上缠绕的流云散去,众人才看清这金柱上赫然几个大字:因果自有天断;而血红色的那根天柱上也有字迹:功过后人评说。 一左一右立于高空,金龙与火凤绕其盘旋,最后金龙没入金柱,呈现龙形浮雕,火凤没入血柱,呈现凤形浮雕。 只待惊雷一声,两道天柱徐徐展开,众人才发现,这哪里是天柱,这分明就是两道巨大无比的卷轴啊。 看清之后,众人顿时满脑子都是神功、仙器之类的念头,要不是雷光未灭,且卷轴散发的威压压得他们心头胆怯,说不定早就有那蠢蠢欲动之辈御剑冲上去了。 起先两道卷轴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直到风停雷止之后,血色卷轴上才出现了文字。 【呃……各族修士人都到齐了吗?】 顿了一会,陆续又有文字出现。 【仙修一脉已到】 【神修一脉已到】 【灵修一脉已到】 【妖修一脉已到】 【鬼修一脉已到】 【魔修一脉已到】 【人修一脉已到】 【那就是七脉修者都到齐了,接下来,由谁来担任讲解?—人修子君】 这个首先发言的人看起来颇受众人尊敬。 【由我仙修一脉来吧,毕竟这也是当年仙修一脉造的孽。—仙修】 【好,那就有劳寒山前辈了。—人修子君】 【趁着天道清算的回溯尚未开始,各脉修行的小辈可有什么疑惑之处,今日是难得的七脉汇聚,各脉小辈都可畅所欲言,不必拘束。—仙修寒山】 【我有疑!人修是哪一脉的道友?—仙修】 【哈哈哈,你这小辈,一听就是基本功课不扎实,人修即儒修,儒修修人道气运,与世俗王朝关系最是密切,也是与凡人百姓最是密切。—仙修寒山】 【我含灵小世界是由一个无名小位面升级而来,那个小位面原本只有仙修一道,就连妖修、鬼修一脉在那时都被愚昧世人打为邪魔外道,—神修悦】 【这么落后?妖修和鬼修怎么就成邪魔外道了,要是那时的世人知道我们现在修行界百家争鸣,别说现在的妖族正统了,就连魔修也不少,会不会吓死他们。—仙修】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天道清算私设2:仙门百家已经通过梦境知道了没有天道清算的另一条命运线的记忆。 “因果自有天断”简称“因果断”,只显示受审之人的罪行。” “功过后人评说”简称“功过评”,显示后世各脉修士的评论。 后世之人通过每隔两三百年就重播一回的清算和欧阳氏与蓝氏合著的史书,已经知道了这个梦境的事,所以他们也知道另一条命运线 清算罪行=十三年前+梦境显示的正常献舍后 ↓ 正文 所有在抬头仰望的人都是一脸懵逼。 那上面说什么?千年后妖族是正统?岂有此理! “胡说八道,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又是夷陵老祖的妖术吧,被毛戴角之辈怎么可能凌驾于我人族修士之上!” “对,肯定又是阴谋诡计!就像昨晚的梦一样,又是他搞的鬼!” 一时间人心惶惶,破口大骂着有之,极力求证者有之,都想证明这不过跟昨晚一样是一场梦境。 千年之后妖族要是成了修行正统,那简直就是颠倒人伦,要知道现在修真界的妖类普遍是跟邪祟打成一类,是众家修士夜猎的对象。 【会不会吓死老夫倒是不知,不过鬼修、妖修、魔修这几脉的道友绝对会被他们扣一顶邪魔外道的帽子围剿,说不定灵修的道友也逃不过这个下场,毕竟那时候的人心脏得很。—人修欧阳】 【欧阳?儒修一脉的欧阳前辈诶!—妖修】 【哪个欧阳啊?—妖修】 【笨,就是人族那个修史书的欧阳家,稷下学宫的开创者欧阳子真的后人,还有,叫欧阳前辈,礼貌知不知道?小心被稷下学宫的学子听到套你麻袋!—妖修】 【前面两位妖族的小殿下,我想说我们已经听到……啊不对,我们稷下学宫都是知书达理之人,真的不会套人麻袋的。—人修现任大师兄】 【确实不会套人麻袋,但是稷下学宫的道友们会跟你“讲道理”,把你怼到怀疑妖生,尤其是姓蓝的。—妖修已毕业前辈】 【前面的妖族师兄是对我蓝氏有什么误解吗?我们一贯秉承蓝景仪先祖的教诲直言敢问,最会以理服人了。—人修现任二师兄】 【哈哈哈哈,我看他八成是被怼过,谁不知道稷下学宫欧阳氏和蓝氏两脉的后人都是出了名的飞扬口快,而妖修和鬼修、魔修的道友大部分都口拙寡言,被说到哑口无言是经常的事。—人修】 【好了好了,你们要斗嘴私底下斗去,说回正事,没发现欧阳前辈都被你们挤得说不了话了吗?—人修大师兄】 【没事没事,小辈们活泼点儿好啊,修道又不是要修成个石头人,而且看你们相处关系这么融洽,老夫也很欣慰,这说明如今的修真界氛围开化,不会再重蹈千年之前那排除异己,非我族类的覆辙。—人修欧阳】 【欧阳道友所言有理,修行修心,从来都是心分善恶,法又何来的正邪。—灵修破天】 ………… …… 蓝景仪现在很慌,哪怕他尽量表现得镇定但是心里还是慌得一批,那上面说什么?我的后人??我现在才十几岁呀,未成年懂吗?突然被人恭恭敬敬地称先祖,压力山大…… 欧阳子真同样很慌,阿爹你能别盯着我看了吗?还有周围的师兄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功过评上的话语让身处云深不知处和欧阳世家的蓝景仪与欧阳子真顿时成了目光焦点,这是距今为止出现的唯二熟悉的人,而且这俩小辈听起来都成就非凡。 蓝启仁捻了捻下巴上的胡子,正要开口勉励几句,却突觉脑海中眩晕了一瞬,下一刻就发现,蓝氏子弟都到了一方巨大的广场。 汉白玉的铺具而成的地面上雕饰这栩栩如生的獬豸、灋等神兽的图案,广场边缘有九九八十一根同是白玉所雕的巨柱,每一根柱下都站着两名一身银甲、持枪执鞭的将军,恍如玉石雕成的一般,目光凛凛地落在他们身上,好似看着一群死物。 骤然到了陌生的地方,蓝启仁赶紧转头收拢自家门生弟子,这一看才发现姑苏蓝氏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就连自从魏婴离开后已经闭门不出好几日的蓝忘机都在此处。 “忘机,你可还好?” “忘机无事,叔父兄长不必担心。” 蓝曦臣安置好弟子的第一时间就去了蓝忘机身边,他们都知道,魏无羡的再次离开对蓝忘机的打击到底有多大。 面对蓝忘机略显苍白的脸色,蓝启仁也没有多说什么,自从那日从梦境中醒来,蓝启仁就知道自家这侄儿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在魏无羡的身上,执念入骨,拉不回来了。 所以,哪怕还是不喜魏无羡,他也没有再在蓝忘机面前指责什么,现在更多的是对这个侄子的恨铁不成钢。 广场上的光芒接二连三地亮起,越来越多的仙门百家修士突然被传送了过来,原本还算寂静的地方顿时成了凡人的菜市场,各种吵闹、质问、叱骂不绝于耳。 四大家族的人都默契地聚到了同一个角落,新晋四大家族之一的云梦孙氏宗主带着自家门生正在跟其他三家宗主见礼,孙尧是个年方不惑的中年修士,与蓝启仁一样留着一把美须,只是比起蓝启仁看起来刻板的形象,这位孙家主看起来文雅沉稳,是个温和的人。 江枫眠夫妇带着门生弟子顶着一路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过来的时候,孙尧还在低声与蓝曦臣和聂怀桑说着话,兰陵金氏来的是过来的是一位长老,因为金光瑶正穿着岐山温氏的家袍站在温若寒的身边。 孙尧跟江枫眠对上目光的时候,心底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儿尴尬的,毕竟这曾经是管辖云梦那边最顶尖的修真世家,温若寒在清谈会上突然点名让孙氏上位的时候,他确实有点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到的懵逼感,但是却绝对没有心虚感。 外人可能不知道,他们这些云梦土生土长的修真世家还不清楚吗?自从射日之征后,那面目全非的云梦江氏早就担不起四大家族之名了,毕竟云梦百姓都被江氏的凶残门风吓得连上门求救都不敢,大部分邪祟灾祸都会他们这些世家出手解决的,如此作为,还称什么庇护一方。 “江宗主,在下云梦孙氏孙尧有礼了。” 云梦孙氏这四个字就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扎在曾经的云梦江氏心坎上,虞紫鸢母子的目光简直跟刀子一样地扫过孙尧和他背后的孙氏弟子。 聂明玦自从复活回来之后,整个人都蒙了好久,还未完全弄明白当下的局势,就被自家那个曾经的蠢弟弟镇压,从岐山温氏的手里边领回了清河聂氏。 温情不愧是妙手神医,聂明玦刚刚回来那会儿整个人就处于刀灵影响的暴躁状态,等聂怀桑跟岐山温氏谈好条件之后领回来时,他已经能够勉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听自家弟弟解释了,足以证明这一路上的针没白挨。 他又不是真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很容易就明白过来现在已经不是射日之征后的局势了,岐山温氏这轮烈日再一次高悬在了众人的头顶,而仙门百家却没有了再来一次射日之征的心气。 所以,考虑到自身的心神状态和修真界的局势,他回来后就自封了一个长老的位子,开始每天专职盯自家蠢弟弟宗主的尾巴,别以为他没发现,这蠢弟弟竟然在他没看到的地方长歪了! 离得近的仙门百家都在看这边云梦新旧两方势力碰撞的热闹,慌了一阵子,仙门百家都差不多冷静了下来,有人发现这广场的位置竟然是在夷陵乱葬岗的山脚下,虽然竟然有人能不知不觉在这里建成这么大的广场让人很是惊讶,但是惊讶之余又不禁松了口气,幸好还在修真界,不是在什么未知的空间。 在有位家主试图离开广场,却被银甲将军差点儿一鞭子抽成重伤后,众人都识趣地不在去尝试,而是老老实实在待在原地,看看到底是什么在搞鬼。 “思追,你觉不觉得好像地动了啊?” 蓝景仪话音刚刚落下,众人就因越来越大的地面动摇而东倒西歪,一片惊慌中,广场的正前方出现了一道金光,金光散去后一条青石长阶出现在众人面前,与脚下的汉白玉广场显得格格不入。 【好了,清算要开始了,观看期间,各脉的道友都可以发言,天道留下功过评本意就是要让世人论其功过,有何不明之处都可提出。—仙修寒山】 一句话的功夫,长长的石阶尽头出现一座卷莲台,同样的青石铸就,石缝中甚至还能看见绿意盎然的苔藓,与此同时,白光闪过,石阶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谁?” “好像是余阳姚氏的姚宗主。” “他怎么就上去了?” “谁知道呢,不是说论其功过吗?说不定跟那蓝氏和欧阳氏的小辈一样,名流千古了呢!” 众人的议论纷纷,让原本一脸慌张茫然的姚不起(决定采用小伙伴的提议,不知道是哪位太太的私设,这边先感谢一下哈),不由得正了正衣襟,沾沾自喜地摆出了傲然的态度。 【这就是传说中的问心路了吧?—仙修】 【原来这就是问心路啊,听说问心路和因果断都是天道清算的时候,自黄泉地府借来的呢!问心路是黄泉路,因果断是孽镜台!—神修】 【真的假的啊?黄泉地府的神器诶。】 【自然是真,我神修一脉与黄泉地府关联不浅,甚至有神道前辈亲自去地府见过真品呢!—神修】 【呀,有人出现了,这是千年前玄正时期的古人吗?没见过啊,这人是谁?—人修】 【出去别说是我稷下学宫出来的!回去就给我看史书去,这个人渣你都认不出来?余阳姚氏的姚嘴碎是也!—仙修】 【前面的,别误导小师弟啊,什么姚嘴碎,这人叫姚不起,虽然嘴是挺碎的,让人恨不能拔了他舌头的那种。—人修二师兄】 地下原本议论纷纷的仙门百家看到这些话,顿时像一群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目瞪口呆。 姚不起涨红着张老脸,“目无尊长,这后世之人简直无礼至极!” 姑苏蓝氏的弟子都默默地将目光投到了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蓝景仪身上,他们可是还记着呢,这个“二师兄”貌似是蓝景仪的后人。 【头一个就是这种人渣,这人走问心路的时候一定丑态百出,毕竟这问心路是黄泉地府的东西,问的就是罪孽与业障,越是罪业深重的人,走在这问心路上就越是难以举步,这人估计得用爬的。—神修】 后人的话听得仙门百家心惊胆战,毕竟自家事自家知晓,整个修真界有几个人能问心无愧,没有丝毫阴私罪业的。 姚不起的脸色已经彻底变成惨白,他抖着腿不停地后退,转身就想离开这恐怖得青石阶。 “我不要走,让我回去,我不要去!” 他扭头就想推开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着的两位银甲将军跑回人群,结果被其中一位神将一把推回了石阶前,神将的力气很大,推得姚不起栽倒在地,额头顿时头破血流。 【果然是个傻的,这些神将都是天道法则所化,哪里是他们能跑得掉的,真当天道清算是说说的笑话嘛。—灵修】 【这么怕问心路,这姚嘴碎亏心事是做了多少?—魔修】 【罄竹难书!我当初看完的时候恨不能回到过去将他千刀万剐!—鬼修】 “啪——” 看姚不起趴在地上装死不动,一位神将抬手就是一鞭抽在他的背上,顿时,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四野,不少人都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趴在地上抖了一阵,姚不起眼看着这神将再一次举起手中的长鞭,立马吓得拼命站了起来,龇牙咧嘴地迈上石阶,只求离这煞神远点儿。 哪知第一步落下,姚不起的身形就歪了歪,他只觉得身上像是突然扛了块巨石,压得他举步维艰。 一步、两步、三步…… 第五步落下,姚不起憋着紫涨的脸跪在了青石阶上,膝盖落地时骨骼与地面的撞击听得众人一阵牙酸,他蜷缩在台阶上看起来已经精疲力竭。 不远处跟着的神将漫步走来,手中的长鞭垂落地面,抬手欲抽;想起刚刚那一鞭的剧痛,姚不起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挪。 问心路总共一百零八阶,石阶不高,看起来就跟凡间常见的石阶一样,姚不起还未走到三分一的时候,已经是手脚齐上地爬了,因为只要停下一刻,下一刻押送神将的鞭子就会落在他身上,等到他终于爬完这一百零八阶问心路,死狗一样地趴在卷莲台上时,他哪里还有刚刚在人群里时的意气风发。 帽子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发簪也丢了,一头长发被汗水糊在满是擦伤的脸上,要不是问心路上没有灰尘,他此刻必定已是满面尘土,形如乞丐。 还在广场上的仙门百家看着因果断上显示出来的姚不起的惨状,纷纷脸色沉重,毕竟谁也猜不到,下一刻站在那个位置受审的人会是谁。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真?修真界融入魔道,顺便围观嘲讽百家天道清算,还有忘羡的终身大事,前期私设铺垫差不多了,咱接下来专注清算,话说,真的没有人猜到魏婴的身份吗? 还有别看到一句“配不上”就炸了,这只是一种手法而已,仙门百家的角度看,他们都觉得魏婴配不上蓝湛,那站在我私设的魏婴身份角度看,知道魏婴身份的人就会觉得“凡人”蓝湛配不上魏婴,这是书里人的角度,事实上我们都知道这俩是天生一对,从来没有谁配不上谁。本章有私设,出现的两位原创人物用于引出高等修真界面融入和魏婴的身份。 ↓ 正文 【看吧,我就说这人肯定得用爬的。—神修】 【活该,这是做了多少罪业啊,问心路竟然是爬着过的,标准的罪人专用姿势。—仙修】 【看下去你就知道了,绝对会让你恨不得降一道天雷劈死他的。—灵修】 【啧,这人只是当时仙门百家的那群废物里蹦跶得比较欢快的代表,像这种人玄正年代多得是,所以那个年代才会礼崩乐坏,人心腐朽啊。—人修大师兄】 姚不起好不容易狼狈不堪地爬完了一百零八阶问心路,脑子里还乱哄哄地满是冤魂厉鬼的尖叫咒骂,努力了几次都难以爬起身来,只好继续像个没骨头的死狗一样地匍匐在地。 这回押送的神将倒是没有再抽打他,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高空之上与功过评相对的因果断亮起了一层金光,原本空白的卷面上陆续出现字迹: [欲修仙道,先修人道;是非不分,何以为仙?] 十六个泼墨般的大字,就像一记棒喝敲在众生的心头。 [玄正末年,含灵位面世态腐朽,礼崩乐坏,芸芸众生逐名利而轻是非,重权势而乱世道,人心鬼蜮,正邪混淆,人杰枉死,无辜受冤。] [今重启天道法则,肃世风,矫正邪,清罪业,导修行之正轨,戒人心之一念。] 【天道早就该清算了,那么人心腐臭的时代,哪里是人间,简直是地狱,那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仙门百家,都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恶鬼。—鬼修】 【对啊,正因为那个时代的犯下的罪孽触目惊心,所以我们才要一代一代地引以为戒。—仙修】 功过评上的后人们议论纷纷,地上被后人指着鼻子骂恶鬼的仙门百家也是众生百态,大部分都苍白着脸目光惶惶。 “呃!!!啊!!!” 蜷缩在卷莲台上装死的姚宗主突然尖声惨叫起来,撕裂了嗓子一样的惨烈,原本精疲力竭的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条在岸上濒死的鱼一样,拱起了脊背,拿本就磕破了的额头抢地,疯狂的一下一下撞击,地面顿时血迹斑斑。 【嘶———仙修】 【嘶———仙修】 【嘶———人修】 【诶呦,我滴个娘亲诶———人修二师兄】 不仅地上的仙门百家被姚不起的样子吓了一跳,就连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都仿佛被吓到一样,一片惊叫的语气。 【众位仙修和人修的道友怎么了?—神修】 【是罪印!!—人修】 【这就是天道降罚的标记,罪业之印,刻在血脉里的耻辱,就算现在都还有不少当初仙门百家的后裔没有洗净罪业,身上带着这个罪人之后的印记。—人修大师兄】 【还有别以为我没看到,蓝非!你们蓝家祖传的雅正呢?能不能好好说话!—人修大师兄】 【这不是太惊讶了嘛,大师兄消消气啊,那可是罪印诶,虽然没体会过,不过听说身带罪印,不仅影响修行,发作起来能让心志坚定的修者都恨不得自杀,而且有些宗门收徒,对于这些罪人之后都要多加一道问心考验,毕竟先祖有前科。—人修二师兄】 【确实是生不如死,我们家的罪业到我父亲那一代才完结,我出生时没在身上发现罪印,我家里人连夜就祭祖通告全族,听说那天全族人都哭成一团。—仙修】 【这么恐怖。—魔修】 【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啊,你看这报应,谁还敢不信“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句话,哦,对了,前面那位仙修的道友,我不是在说你们家哈。—人修】 【没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家的罪业赎清了,我们这些后人也终于能抬起头做人了。—仙修】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啊!” “呃啊!!” “救命!好痛!” 广场上的仙门百家瑟瑟发抖地看着姚不起惨状和后人之语,尚还来不及庆幸那恐怖得罪印没有打到自家的身上就一个接一个地惨叫倒地。 顿时,广场上的众人就好似一片油锅中翻滚的蛆虫,死死地扯自己的衣襟满地翻滚,尖叫、哭嚎、哀鸣响彻广阔的广场。 人群中只有那么孤零零的几个人,身上没有出现异状。 他们惊慌而不知所措地扶着自家痛苦倒地的长辈,一脸茫然。 “先生!泽芜君!!” 蓝思追和蓝景仪一人一个地扶住同样捂着胸口满脸痛苦的蓝启仁和蓝曦臣,少年的脸上都是惊骇和焦急。 蓝忘机也上前扶住了自家叔父,伸手把了把蓝启仁的脉后道了声失礼,一把扯开了蓝启仁的前襟,一个血红色的古老字体好似胎记一般出现在蓝启仁的胸口上,这个字很神奇,明明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字体,偏偏就是能让看见它的人一眼就能看懂它的意思:罪。 “含光君,泽芜君胸口上也有!” 看到蓝光机的动作,蓝景仪也看了看蓝曦臣的胸口,被这突然出现的印记吓了一跳。 蓝家仅剩的三个没出状况的人对视了几眼,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仙门百家几乎都倒在了地面上翻滚,所以没出状况的人就显得非常显眼,比如江家阵营里的金凌,欧阳家阵营里的欧阳子真,散修阵营里的罗青羊。 金凌团团转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身边的亲人突然一下子全倒下了,满面青筋神情狰狞得恐怖,连扶都不知道该扶谁。 因为江家这边,连带着金子轩和江厌离,所有人都倒下了。 欧阳子真那边的情况也是如此,他抱着自己的父亲,急得满眼泪花。 罗青羊那边最简单,她是散修,没有师傅或者师兄弟,自家丈夫和女儿都是普通人,突遭变故,全家被传送过来之后,他们就安分地待在散修的角落里,并没有与人多做交流。 其中最特殊的就是站在岐山温氏附近的岐黄一脉,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倒了一地的仙门百家,甚至有人还傻傻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脸茫然跟身边的族人面面相觑。 “温神医!温神医!!救命啊!” 他们附近有仙门百家的修士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岐黄一脉,顿时连滚带爬地求到温情脚下。 “求温神医救命啊!” 越来越多的人把温情他们一族的人当成了救命稻草,生病了找医生不对嘛,现成的神医就算不能救命,好歹求止痛啊! 温情一把抽回自己被人抓在手里的衣摆,和弟弟温宁一起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族人,傻子才会去救他们,别说这是天道所降的天罚,他们也无能无力,就说他们这些败类手上都染着岐黄一脉的鲜血,她们还没有讨回呢! 而对于这犹如人间地狱般的场面,站在广场边缘看守的神将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好似在看着挣扎的蝼蚁。 “轰——” 一道巨大的火柱从高空而来直直地冲向地面,满地还在挣扎的仙门百家眼看着就要被这烈焰吞没,驻守的神将终于变了神色,挥手间八十一根天柱之间升起了一道淡青色的光幕,在火柱未抵达之前挡在了仙门百家的上空。 “轰隆隆——” 又是几声巨响,那恐怖的火焰才渐渐消散。 “玉执!你到底有完没完!都追着我们跑了几个小世界了!” “他污了我的剑!” “不就是剑嘛,别说得跟你老婆似的,他也赔礼道歉过了,你到底要怎样。” “叫他出来,我们打过!” 青恒再次闪身躲过对面的剑光,对对面那个执拗的人简直无可奈何。 “你们剑修真的是死脑筋,天天就知道打打打。” 青恒觉得自己挺倒霉的,不过就是想来看看天道清算的现场,结果还没到乱葬岗就正面碰上这个一剑劈坏了他飞行法器的死脑筋剑修,偏偏还是自家先理亏,只能边打边躲。 叫青扬出来是不可能的,自家师弟捅的篓子,咬着牙也要扛下来。 剑修的战斗力在诸天万界都是出了名的,他们专注于剑,可以说眼里除了剑连自家道侣都挤不进去,所以,跟同境界的剑修斗法还敢走神的青恒,理所当然的翻船了,那道冷冽的剑光几乎劈到他鼻子上的时候,不管是被劈的还是劈出那一剑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眼看着青恒被剑光斩中倒飞出去撞上天柱的光幕,玉执拎着剑冷汗都要吓出来了。 他虽然一直追着这对师兄弟打架,但是从来就没有真的想伤他们的性命。 “轰——” 又是一声巨响,剧痛已经挨过去的大半的仙门百家张大了嘴巴看着神仙打架,直到其中一人被打下来,这些人才如梦初醒般连滚带爬地逃开青恒掉落下来的方位。 他没有跟那道火柱一样地被挡在光幕之外,那道剑光砸到身上的一瞬间,他的身上漫出了一层浅浅的青光,四个淡青色的“敕”字,团团护在他的身周,无视了剑光也无视了天柱的光幕,青恒除了落地狼狈了点儿,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追上来的玉执堪堪停在光幕之外,他的盯着青恒身边的“敕”字良久,“你是眷族?” 正在拍着自己衣摆惊魂未定的青恒毫不迟疑地承认:“啊对,我出身方诸山,是序列第六,玉华天的眷族。” 他现在正是好整以暇,自己能够穿过天柱的光幕肯定是因为身上被触发的“天眷”,天族的力量向来无视诸天万界的任何法则,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对面那个剑修不是啊,所以他就只能站在外面干瞪眼咯~ 终于不用疲于应付的青恒如愿以偿的能够现场观看一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道清算现场,正是兴致勃勃。 天柱边看守的神将像是没有看到青恒这个多出来的大活人一样,复归原位。 “仙人!” “是那天天上飞过的仙人啊!” “仙人救命啊。” “对对对,求仙人救救我,我是无辜的啊!” 刚刚刻骨铭心的剧痛,让仙门百家都被吓破了胆,看到这传说中的仙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纷纷像溺水中看见了了浮木一样地围过去,拼命地企图摘清自己。 感应到他们身上罪印气息的青恒可不会跟他们客气,当即一甩袍袖将围上来的仙门百家扫了出去,足足飞了三丈远才摔落地面,还砸翻了一堆外围的人。 此时的仙门百家已经在地上滚过了好几遭,冠歪衣卸,好似难民,形象不比卷莲台上的姚不起好到哪里去。 “一个个都满身罪业,还说无辜,真当本尊好骗呢!” 这一摔,才把痛昏了头的仙门百家摔醒——这可是比温若寒还要恐怖得仙人,挥挥手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青恒扫了一圈瑟瑟发抖,满面惶然的修士,径直往姑苏蓝氏的阵营走去,要是没有看错,那晚上跟着那位天君一起出现的凡人小子好像也在那儿。 蓝启仁他们的剧痛也才刚刚消下去,此刻满面苍白,一头冷汗地跌坐在地上,看着忙前忙后地安抚收拢弟子的蓝忘机三人,心中既苦涩又欣慰。 自己等人身上会出现罪印,按后世之人的说法就是身带罪业,遗祸子孙! 好在还有忘机他们没事,否则姑苏蓝氏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他自己手上了,他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先祖,面对被自己这一代人牵累的后世子孙。 青恒过来时的动静不小,毕竟身为仙人,肯定是这群仙门百家的目光焦点,蓝启仁慌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不知仙长有何吩咐?” 哪知青恒只是扫了他一眼,好似没听到这句话一般直接走到蓝忘机面前。 “你还记得我吗?” 青恒对蓝忘机说话的语气明显跟对其他人不同,因为那天晚上,天君跟这个小子的亲密姿态,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蓝忘机当然记得他。 虽然那天晚上没有对魏婴追问,但是不代表他没有放在心上。 “你是那天晚上的仙长?”蓝忘机沉寂了这么多天的眸子突然就亮了起来,“仙长,魏婴……您可知魏婴去了何处?” 那天晚上这位仙人明显就是认识魏婴的,说不定可以获知魏婴的去向。 “忘机!你怎可如此无礼!” 蓝启仁看到蓝忘机向青恒询问魏无羡的下落当即大急,在他看来,蓝忘机这是病急乱投医,想请仙人帮忙寻找离开的魏无羡,可仙人哪里会注意一个凡人的下落,千万别跟其他人一样惹恼了仙人才好。 “魏婴是谁?” 听到青恒不认识魏婴,蓝忘机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就是那天晚上,在我身边的那个青年,他……他是我认定的道侣。” “等等!你说谁?!谁是你道侣?”青恒瞪大了眼,不顾形象地追问,“那天晚上那位,你叫他魏婴?” “正是!”发觉青恒语气有异,蓝忘机眼底的希望又燃了起来。 那天的梦境卷进来的都是这方小位面的生灵,青恒他们三人都是域外来客,所以并不知道梦境的内容,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蓝忘机后才发现,这凡人小子的天赋就像被洗练过一样,跟之前遇见之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那天见到这两位的时候就感觉怪怪的,只是慑于天君之威不曾细查,不曾想原来竟是姻缘红线! “我劝你还是趁早息了这念头。” 青恒目光怜悯地看着蓝忘机,他看得出来,蓝忘机身上的红线已经断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红线这么牛掰,竟然能绑到天族的身上,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那位不是你能肖想得起的,而且你们之间的姻缘红线也断了。”青恒想了想,大概是绝对这么直白太伤人,又加了句,“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那位送了你一场造化,你现在这一身资质天赋,可是就算是上古仙门也会争抢的仙苗。” 青恒的话让围观的众人都傻了眼。 那是谁啊,那可是含光君! 修真界多少女修的梦中人啊,只要姑苏蓝氏说一声,各大世家的求亲帖子就能挤爆姑苏蓝氏的山门! 结果现在竟然被仙人说配不上夷陵老祖?!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小私设: 1、后世之人能看到的影像只有受审之人出现在问心路入口附近开始到卷莲台和因果断,他们看不到广场上的其他人。 2、【】里是后人言论;[]里是因果断上显示的判决词。 ↓ 正文 先不说广场上被青恒“含光君配不上夷陵老祖”的结论惊呆的众人,蓝启仁就先忍不住翘了翘胡子。 蓝忘机是他从小开始就精心培养出来的仙门名士,是姑苏蓝氏的典范,更是他心里的骄傲。 十三年前,得知蓝忘机抛弃家规,忤逆长辈,一颗心栽在魏无羡那个顽劣之徒身上的时候,是真的差点儿把他气得呕出一口老血。 恪守门规从不犯错的蓝忘机一犯就犯了这般天大的过错,在蓝启仁等蓝家人眼里,大部分责任都该怪那夷陵老祖魏无羡! 结交奸邪是为他!忤逆长辈是为他!打伤三十三位长辈还是为他! 哪怕蓝忘机如今已是名满修真界的含光君,但不少人心里都清楚,他的景行含光,逢乱必出,又有多少是为了寻那个再也不可能出现的人。 魏无羡这个人成了困住蓝忘机一生的枷锁牢笼,是他一生中犯下的唯一一个错误,更是一生都抹不去的污点! 结果,面前这位仙人说,魏无羡不是蓝忘机能够肖想得起的? 要不是还顾及着实力差距和仙人的威仪,蓝启仁简直要不顾自己最重视的雅正,让青恒好好看清楚了,先不管蓝忘机心悦魏无羡到底是不是错,就说自家雅正端方的二侄子配不上那个顽劣不堪的魏婴,蓝启仁就打心底不服。 众人看着姑苏蓝氏众人心底不服又不敢说的古怪表情都心里微妙得很。 “断了?”蓝忘机的表情好似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茫然地重复了一遍青恒的话。 “对,之前遇见你们的时候,还能感应到的姻缘红线,现在没有了,肯定是断了,由此可见,那位会出现在这里八成就是来了断这份尘缘的。” 蓝思追和蓝景仪不动声色地聚到了蓝忘机身边,生怕大受打击的含光君会倒下来。 魏婴回来是为了与我了断的? 蓝忘机心头空空荡荡的,不是十三年前得知魏婴身死时的痛不欲生,也不是枯等十三年,甚至做好一辈子空等时那抱着渺茫希望的死水。 魏婴不喜欢他? 是了,他说过的,他不喜欢男人。 突然涌上来的苦涩填了蓝忘机满心满眼,连喉咙都苦涩得说不出话来。 青恒看着这个可称天之骄子的人,整个都突然黯淡了下来,有点儿手足无措,他自己一心向道,不问情爱,真的弄不懂这些为情所困的人怎么想的,只好抬头看高空之上的因果断,假装自己毫不在意。 【这人怎么趴了这么久?就算是罪印也早该痛过去了吧?—魔修】 【不奇怪,玄正年间的人可不像我们现在,不说诸天万界,就是我们含灵小世界,都是元婴不如狗,渡劫满地走;更何况小世界之外还有中千世界和三千大世界呢。—仙修】 【他们那个年代,不仅修行之道固步自封,连天地灵气都是半枯竭的状态,能修到金丹已经很不错了。—灵修】 【哎~关于这个我有异!玄正年间的人其实连金丹都没有!—仙修】 【愿闻其详。—灵修】 事关修行,这个问题顿时引走了仙门百家的注意。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啦,就是我们人族修行之法与你们灵修不一样,所以道友才没有发现;现在众所周知,人族修士凝聚金丹之时需渡过四九天劫才算成丹,玄正年间有天劫吗?没有,天道完全把他们给忘记了,他们所谓的金丹高手,其实都是假丹境而已!—仙修】 【啊,我们灵修化形都还有化形劫,我竟然把这个给忘了。—灵修】 【要我说,幸好那时候天道隐遁没有天劫,否则,就玄正年间那人心腐烂的程度,怕是渡一个,劈死一个,没商量的。—仙修】 【也是便宜他们了,修仙修道,结果连道心都没有,还谈什么追求大道长生,妄称什么修道之人,不过就是窃取了仙道技法的凡人罢了,利欲熏心!—鬼修】 【所以,这人到底为什么趴了这么久还没动静啊?睡着了?—魔修】 【……—灵修】 【……—仙修】 【死倒是没死,只是八成修为被废了。—仙修】 “修为被废”四个大字就像一道天雷劈在仙门百家的头顶,比刚刚后世之人的假丹论更让他们恐惧,连忙查看一下自己的身体。 发现修为没出现差错的众人又都把恐惧的目光放在了那条青石阶上,竟然罪印大家都有,修为却没有问题,那问题肯定就出在至今为止只有姚不起走过的问心路上。 修行之人最怕的就是修为被废沦为废人,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大部分都是建立在自身拥有修为的基础上,否则这些仙门百家又凭什么比世俗凡人高人一等? 一股不安的情绪在沉默的人群中蔓延,失去半生修炼所得的修为沦为凡人,还不如杀了他们。 【问心路没有废人修为的功能吧?—仙修】 【确实不是问心路的锅,是这姚嘴碎自作自受罢了。—人修大师兄】 【唔,依我之见,是因为神将的那几鞭子吧?—妖修】 【道友一言中的,众所周知,这天道清算的神将都是天道法则所化,手中的长鞭自然也不例外,所以那几鞭子可不仅仅是抽在身上那么简单,实际上被抽的,是他体内的假丹。—人修大师兄】 【明白了,这姚嘴碎修为低,更是毫无道心可言,心境修为自然就差,走过……哦不,爬过问心路之后,心境崩溃,再加上神将的那抽在假丹上的鞭子,紧接着罪印烙刻,修为就这么崩盘了。—仙修】 【这算什么?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人修二师兄】 【不过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灵修】 看完后世之人的言论,仙门百家恐惧的目光又多了那威风凛凛的执鞭神将,几鞭子打散一颗金丹,就算是假丹,那也很恐怖了,前云梦江氏闻名修真界的仙器“紫电”都没有这个效果! 青恒看了功过评上显示的那些小辈的言论,不禁欣慰的点点头,看来这个小位面也不是烂到根子里,无可救药了。 看到“假丹论”时,他转过头扫了一眼周围一群或坐或站的仙门百家,连不屑地情绪都兴不起来,都是些乌烟瘴气、人心入魔的孽障而已。 “咦?” 温若寒正坐在岐山温氏的阵营里低头沉思,突闻耳畔一声轻疑,差点儿控制不住本能攻击,自己好歹也是个元婴境的修士,突然被人近身了都没发现,很吓人的好嘛! 抬头看清身前的人是谁的时候,温若寒不禁庆幸刚才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因为站在面前这个人,正是方才还远在姑苏蓝氏阵营里的仙人青恒。 “晚辈温若寒见过仙长,不知仙长有何吩咐?” 温若寒心里很清楚,在这个修真界,以自己元婴期的修为确实可以一统仙门百家,但是这不代表他就真的目中无人、自视甚高了。 相反,他这种人,更追求的是至高的境界和力量,也更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青恒没说话,他伸出一只手,食指点在了温若寒的眉心,温若寒不是不想躲,眉心这种要害,怎么可能轻易交到别人的手底下,只是躲不了,那根手指点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具石像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那根在视野中越来越近的手指落在自己的眉心上。 周围被他们动静吸引过来的仙门百家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祈祷,仙人直接一指头摁死那温若寒算了。 “真的是元婴境。”青恒收回手满脸惊奇,“这种连天劫都没有的小位面,普遍最高修为只到假丹的情况下,竟然让你修出了元婴,连本尊都想赞你一赞了。” 青恒好歹也是有着天仙的修为境界,自然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人确实是实打实的元婴境,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以假丹硬是修出元婴,足以看出这人的心智之坚定,心境修为也绝对不低,实在是这乌烟瘴气的修真界里开出的一朵奇葩。 只是,现在这个小位面因为他们几个误打误撞闯入的原因已经与外界相通,看后世之人的样子就知道,接下来天道法则都会一个个复苏,这人以假丹修成元婴,一旦天劫法则也重现,他要面对的就是四九金丹劫和化婴劫,双重天劫了。 天劫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无人护持的话,温若寒必死无疑! 将他要面对的真实情况与温若寒讲了讲,青恒突然问道:“你可愿拜入我方诸山门下?” 温若寒原本听完青恒所言已经做好了未来艰难,甚至生机难见的准备,青恒这一问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仙门百家的嫉妒简直要红了眼珠,盯着温若寒的眼神也不再畏惧小心,恨不得站在那个位置的人是自己,仙人问的那个人是自己! “谢仙长青眼,温若寒愿意。” 本以为是死路的未来,突然柳暗花明,饶是以温若寒的心性都忍不住心情激荡。 “这个拿好,可以掩盖你身上的气息,屏蔽天劫感应,等此间事了,你了断完因果之后可来云梦寻我。” 青恒抛了一个小令牌给他,对身边嫉妒渴望的眼神视若无睹。 [余阳姚氏姚不起,含灵位面,玄正年修士,自修道以来,罪业缠身、血孽无数。 贪得无厌此为一 栽赃陷害此为二 搬弄是非此为三 忘恩负义此为四 欺世盗名此为五 为虎作伥此为六 恩将仇报此为七 今天道彻查因果,断其罪业。 判: 待罪台上受七鞭劫鞭,永断仙途,余生尝尽灾厄病难,死后罚入地府十八层地狱,所做罪业不消则永不入轮回,罪业消尽后转入畜生道,世世为猪狗,尝尽众生苦。] 因果断上的判决一出,天地间一片寂静,那血淋淋的大字映出仙门百家的眼帘,生生吓晕了好几个胆小的修士。 【啧,虽然罚得狠,但是我想拍手叫好是怎么回事?—妖修】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妖,我也想!—妖修】 【这种人渣也配叫修行之人?没得污了这个称呼!—仙修】 【快看快看,行刑了!—人修】 待罪台上的姚不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双臂架了起来,他此时满脸的惊恐,拼命地挣扎却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不!不要!我是冤枉的!饶命啊!” 吊在半空中的姚不起疯狂地蹬着腿,死命地扭头企图看清问心路另一头的仙门百家。 “救命!救救我!!仙督!各位道友!救救我!” 他的惨状被分毫不差地显示在因果断上,非但没有人去救他,不少人还被他的惨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第一鞭,罚你贪得无厌!] 因果断上突然出现了其他的画面,只见年轻了好几岁的姚不起出现在画面中,他正吩咐门生往一户小世家的仙府中放凶残的邪祟。 [第二鞭,罚你栽赃陷害!] 画面中,姚氏门生擦去手中仙剑上的鲜血,“宗主,处理完了,这是您要的法器,这些人怎么处理?要是被发现……” “怕什么?要是被发现,就说是夷陵老祖唆使手下邪祟做的。”姚不起一脸满意的笑容。 [第三鞭,罚你搬弄是非!] 画面一转,姚不起站在兰陵金氏的金鳞台上大放厥词:“夷陵老祖作恶多端,如此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第四鞭,罚你忘恩负义!] 画面又变了,这次是烽火连天的战场,仙门百家都本能地打了个激灵,因为他们都认出来了,这是射日之征。 姚不起和几个仙门修士被围困在了山林里,眼看就要死于温家修士的剑下时,一具凶尸冲了出来打落了长剑,山林转眼就成了群尸狂舞的战场,树梢之上魏无羡的身影一闪而过奔赴战场,没看都没看缩在角落里的姚不起一眼。 离开山林的姚不起转头就呸了一口,当着同行修士的面道:“不过就是个邪魔外道,狂什么狂!” [第五鞭,罚你欺世盗名!] 庆功宴上,仙门百家向姚不起敬酒,庆贺他守住了前线。 [第六鞭,罚你为虎作伥!] 兰陵金氏的暗室,姚不起恭恭敬敬地对着一个穿着兰陵金氏校服的人行礼,“请放心,在下一定会在清谈会上挑起仙门百家对那无羡的不满,绝不辱命!” [第七鞭,罚你恩将仇报!] 画面上这次出现的是灯火辉煌的不夜天,仙门百家的修士提剑冲向那个高高立于屋檐之上,一身玄衣的身影。 七道劫鞭落下,姚不起已经连惨叫都没有了,拉扯着他的无形力量骤然消失,血淋淋的身体扑通一声砸在地面之上。 广场之上,已经有不少女修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不断有人抖手抖脚地摔坐在地上。 待罪台的神将压根不管姚不起是不是还活着,两位神将一人一边架起他的身体拖至待罪台边缘一推而下。 直到这时,仙门百家和后世之人才发现,这待罪台下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个连接地狱的通道,此时油锅地狱边的小鬼正抬着头看着狞笑着,等着姚不起落入沸腾的油锅。 “啊!!!!!!!” 天地间顿时仅剩下这残余的一声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 预估失败,羡羡身份下章才能揭晓,我就问这章爽不爽? 这边声明一下,鉴于大家对蓝家都有爱有恨的,我个人的观点是,它错有,但本质不是坏的,更何况后期就他们家态度最端正,所以,我不是蓝家地图炮,就是论事,不要上升到整个蓝家家教层面,毕竟都是人,谁都有错的时候,关键是识错,也敢改。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还有本文私设极多,本人J家黑,虽然没黑彻底,但是肯定OOC严重。 友情提示:请保护好你的下巴~ ↓ 正文 “啊!!!!!” 【啊!!!!!—人修二师兄】 姚不起的下场吓坏了仙门百家大部分的修士。 世人总说下地狱、遭报应,可从来没有人真切地见到过,所以,总有人在作恶的时候,心存侥幸,自欺欺人地不信因果报应。 如今亲眼目睹地狱酷刑,不管是作恶的还是没做过恶的,都被吓得脸色惨白,生怕那地狱中的恶鬼会伸出锁链将他们拉下地狱。 【又是你!蓝菲!你惨叫个什么!—人修大师兄】 【我没惨叫啊,我这是兴奋得尖叫!史书上都只有冷冰冰的文字记载,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地狱呢!—人修二师兄】 【你这么有兴趣,下次请神修的道友带你神游一趟,免费地狱一日游要不要?—人修大师兄】 【这个……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是很好奇,(小声嘀咕)总觉得大师兄的话里有坑在等着我。—人修二师兄】 【呃……蓝道友,我想提醒你一下,这功过评链接神识之后,心中所想是会被显示出来的。—神修】 【……—人修二师兄】 仙门百家的人已经没有心思观看功过评上的后世言论了,他们慌了一阵之后,不知道是谁误打误撞撞上了天柱的光幕,结果看守的神将就像没有看到一样,任由那人穿过光幕逃离广场。 有了人开头,立马就有人紧随其后,人们蜂拥而出,拥挤推搡着,只想离这个地狱远远地,偌大的广场,不消半个时辰,就重新恢复了空无一人的空荡。 中小世家的人四散奔逃,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赶紧回家收拾收拾细软,连夜逃命要紧。 剩下几大家族的人都没跑,因为他们不是那些被吓破胆的小世家,他们明白,如果真的是天道清算,那你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照样会被找到清算,除非你比天道强。 原本他们是打算暂时去往离夷陵最近的云梦孙氏族地碧水回廊商量对策的(云梦江氏的莲花坞已毁),但是青恒拦住了他们,所以几大家族的最终目的地改成了停在云梦泽上好几天的那艘宝船。 小辈们之间的氛围没有长辈之间的那么严肃,蓝景仪拽了拽身边神思不属的蓝思追的袖子。 “思追?你怎么了?这几天你一直都是这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对于自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蓝景仪还是很贴心的。 “啊?不,我没事。” 目光一直控制不住地往岐山温氏队伍瞄的蓝思追被蓝景仪唤回神,慌忙答道。 “反正长辈们都在前面呢,我给你打掩护,要不你过去找他们吧。” 蓝思追在看什么,蓝景仪早就猜到了,毕竟前几天梦境里看到的,自家小伙伴抱着夷陵老祖和含光君哭得满脸泪水的画面,到现在还印象深刻呢。 “不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走在岐山温氏队伍后边的岐黄一脉,“他们都还好好的,总有机会的。” 他不仅是温苑,也是蓝愿,现在这个混乱的节骨眼上,他不能直接跑过去跟亲人相认,给姑苏蓝氏招惹不必要的目光。 生恩、养恩,哪边都是恩重如山,所以他更要小心,不能再让任何一边的亲人受到牵连。 几大家族的大部分门人弟子都被打发到了云梦孙氏准备的地界扎营休息,跟着各家长辈前往仙人居所的,都是各家亲近的嫡系子弟。 走到云梦泽畔的时候,水泽中央的那艘宝船上一道虹桥落到了他们面前,青恒率先踏上,转瞬间便消失在他们眼前。 蓝启仁他们踏上虹桥后一眨眼就发现自己不在原地,也不在虹桥上,脚下踩着的是带着看不出材质的地面,以为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从不远处的阁楼间走出来,跟青恒打了个招呼。 “师兄。”黑衣男子看起来沉默寡言。 “师弟,玉执没有再来找你邀战了吧?” “并没有,师兄遇上他了?” “撞个正着,还被他撞破了眷族的身份,哦,对了,这些人是此界的修士。”青恒用眼光示意了一下几大世家的人,“这是我师弟清扬,是个魔修。” 魔修! 几大世家的修士本能地就想防备,然后才想起来,这里是仙人居所,之前后世之人里也有魔修、鬼修这几脉的修行者。 想起这些,众修士不由得讪讪地放下防备的姿态。 青恒这俩师兄弟倒是对他们的小动作视若无睹,反正青恒会邀他们的目的大部分其实在蓝忘机身上,其他人怎样,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 等到蓝忘机等人被船上的傀儡人偶侍女领下去休息,青恒才一把拽住清扬的手臂,眉眼飞扬,一点儿都没有了在仙门百家面前的仙人仪态。 “你知道我这次出门撞上了什么吗?” “玉执?” “诶呀,谁跟你提那个死脑筋剑修了。”青恒满眼嫌弃,“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位吗?我见到了那位在此界的道侣!” “你被那剑修打坏脑子了?”清扬抬手贴了贴自家师兄的额头,不然怎么会说胡话呢? “你才脑子坏掉了呢!我说真的。”一把拍掉清扬的手,“你觉得我们要不要把那个蓝忘机拐……呃咳,带回山门去?” 说真的,蓝忘机本来的资质就可称得上是天资纵横,不比那温若寒差上丝毫,更难能可贵的是道心纯粹,心志坚定,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经过魏无羡的洗练之后,蓝忘机的体制已经可以说是“天生道体”了,这种人只要不是困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小位面,去了外面的大千世界,绝对会被各大仙门哄抢,假以时日,必定是立于诸天万界顶端的人物。 更何况蓝忘机跟他们方诸山一样,跟天族有瓜葛,就是不知道他在天族和天道的博弈之间,站了个什么样的角色了。 “你跟他说清楚了?” “没有,就是吓唬了他一通。”青恒想起被自己的话弄得有点儿心灰的蓝忘机,莫名地有点儿心虚,“不过也不算是吓唬了,天族本来就是除了自身的眷族,不跟诸天万界的生灵轻易结缘,更何况是姻缘,起码我没听说过。” “那就把人叫出来,好好说清楚,这是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做决定。”清扬的性子比青恒更加雷厉风行,当即就用神念传音船上的蓝忘机等人聚集到宝船中央的大殿中。 “还有,我已经发出消息给师门报备过这个新发现的小位面了,应该在不久后就会有仙盟的人来接管。” 听到清扬传音通知的时候,江澄正在跟几个世家的客卿起争执,原因是那位客卿在船体不远处发现了两样不错的法器,正因自家的好运气而高兴时,被路过的江澄认出了那法器正是莲花坞的库藏之一。 只是莲花坞因内陆海啸的冲击而毁于一旦,他这些年来攒起来的库存法器自然也一朝乌有,现在这客卿从云梦泽中捞起的法器可不就是莲花坞被毁后散落不见的嘛。 当下,江澄就言明这是云梦江氏的库藏法器,要求他们归还。 那位客卿怎可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更何况无主的法器,“此地早已不是你江氏的地界,这法器无主,自然是有德者居之,落到我手上自然是我的机缘,江宗主仅凭几句话就想要我手里的东西,未免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江澄简直要气炸,自从云梦江氏出事以来,他就变得事事不顺,以前只会在他面前讨好的这起子小人,现在也敢对着他甩脸色。 要不是刚好传音入耳,估计江澄当场就要让那客卿知道一下三毒圣手的手段了。 蓝忘机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冷静下来之后,被青恒的话搅乱的思绪也慢慢理顺了。 事关魏婴,蓝忘机总是会失去一贯以来的冷静自持,每次魏婴的事,魏婴说的话,蓝忘机都忍不住要在心里咀嚼几遍之后才敢做出回应。 只因太过在意,才会不自觉地患得患失。 回想了好几遍魏婴回来后相处的那段日子,还有自己醒来后消失不见的抹额,蓝忘机才敢在心里给自己肯定,“看,魏婴知道了抹额的含义还是带走了抹额,他心里也是有你的,他回应你了,那不是梦,你该信他的。” 一进殿门,就有侍女过来引众人入座,青恒师兄弟俩坐于上首,众人面前都摆了各类从未见过的灵果。 “各位可先用些灵果填填肚子,这果子虽然不算什么稀罕物,但蕴含的灵气还是不错的。” 青恒对着众人客气了一句才转入正题,“诸位可否先与我等讲述一下那梦境之事。” 几大世家的修士互相对视了几眼,把一向德高望重的蓝启仁推出来讲述梦境中所见,随着蓝启仁的讲述,在座好几位梦境中的主角都脸色变化了好几遭。 只有蓝忘机,他在蓝启仁讲述的最后插了一句嘴,这对于君子端方的含光君来说是很罕见的,更让人惊讶的是他说的话。 “魏婴带走了我的抹额。” 对于姑苏蓝氏的抹额含义,现在可谓是修真界人尽皆知,梦境中,那条抹额堪称忘羡感情发展的一大推手,所以魏无羡临走前竟然摘走了蓝忘机的抹额,顿时引来一片惊讶的目光,包括青恒师兄弟的。 “蓝二公子,不知你对天君的事情知道多少?” “天君是何人?” “……你不知道?”看了看蓝忘机不似作伪的神色,青恒简直想不顾形象地抓抓后脑勺。 “这说起来就有点儿麻烦了。”他伸手在袖中掏了掏,“还是你们自己看来得更快些。” 他从袖子中掏出来的是一支玉简,不同于蓝忘机他们这个世界用书籍记载功法、藏书;诸天万界通用的记录工具是玉简,只用神识读取就行,比厚重又保存困难的书籍方便许多。 他把玉简往半空中一抛,乳白色的柔和光芒笼罩了在座所有人的视野,众人正慌乱间,突然发现周遭的景物又亮了起来。 青恒师兄弟俩就站在他们身边,对于他们的小小狼狈并不多言。 “这个玉简在诸天万界排得上号的势力都有一份,是小辈成年外出历练之前必须观看的,现在就先借与你们看看。” 说话间周遭的景物再变,他们现在所处的空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灰蒙蒙的一片,安静得好似一片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死寂的空间流动了起来,众人往气流流动的地方走去,登时对所见之景目瞪口呆。 只见远处,一个身形高大的大汉挥舞着一把巨斧,怒吼一声挥向灰蒙蒙的虚空,空间中响起了一声裂帛一般地声响,早已适应灰暗空间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天地骤然二分。 “这是虚拟的盘古开天,只因有盘古开天,才有这方宇宙的存在,才有大大小小的诸天万界。”青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他们身边,“不过这不是重点,你们看那边。” 青恒给众人指了指方向,蓝忘机他们才发现,原来一直有一个娴雅的女子站在混沌的虚空中,旁观了盘古开天的全过程。 “这是天族九天之首,圣仪天。” 盘古开天力竭身死,化作洪荒大地,亿万生灵。 世间开始出现飞禽走兽,各种见都没见过的异兽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就在这时,他们面前的虚空中出现了几行字: 世有异族,起于混沌。 曾观盘古开天,曾游洪荒大地,袖手百族量劫; 其身不老不死,其魂不伤不灭; 入轮回而不尊六道,行世间而不守法则。 隐则观红尘起落,怒起可危天道。 自混沌至今,异族共生九位,立于万界六道之外,与天道分庭抗礼,故众生称之为:天族。 几大世家的人对于文中所述的天族简直想象无能,与天道分庭抗礼,这是何等的姿态啊。 “天族其实是众生对他们的称呼,他们一般会自称华夏族或者穿越者。”青恒等他们从这震撼中回过神来,才继续道,“天族至今只有九人,共称九重天,刚才我们所见的就是九天之首——圣仪天。” 虚空之中的字迹正在隐去,众人周遭的景物飞快地经历了无数次的四季轮回,下一刻他们站在了一个部落之前,巨大的金龙横空而过,每一次掠过地面,都将数不清的人族吞入巨口之中,血肉横飞,几大世家的人面对这金龙连腿都在抖,哪怕再不忍这惨状,却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纵然有力气提剑,他们又能做得了什么? “不过都是过去的景象而已,我人族兴起之前,也不过是洪荒异兽口中的血食。”青恒年少时早就看过这段,也早就气愤过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族青年一跃而起,弯弓射中了金龙巨大的龙瞳。 蓝忘机他们看得不禁心生希望,却见高空之上,异变陡生,开天之后早已隐遁的天道再现,酝酿好的天罚对着那个人族青年当头劈下! 而那人族青年为护仅存的族人竟然硬抗天罚。 “这位是序列第二,玉峥天”青恒看着那个青年,脸上的神情端肃,“他不仅是天族天君,更是我人族人杰,天族的天赋一旦觉醒,这诸天万界任何法则都对他们无效,别看这天罚恐怖,想伤到他们没那么容易,也就是那一次,天道开始对天族让步妥协,两方协谈的结果就是天族不在擅自插手诸天万界的红尘气运,天道允许天族收一脉眷族,予以庇护。” 接下来蓝启仁他们顺着人族的发展脚步,看遍了从九天之首圣仪天到序列第八的明霜天,这些天族人出现的方式都千奇百怪,有妖族、有人族、有呱呱坠地的幼儿,有借尸还魂的游魂,甚至可能是路边一块石子,水里一尾游鱼。 “天族的特性就是这样,他们不守天道规则,不尊六道轮回,会以任何形式出现在诸天万界任何一个角落,他们不重血缘、不重种族、更不重宗族派系,他们认的是灵魂。” 青恒转回头来看着哑口无言的众人,“明明是各个种族都有,但是他们一旦觉醒就会回到一处,他们称对方为家人,也像家人一样相处。” 这次的画面转变到了一处巍峨的雪山,白雪皑皑的山脉之上有一片华美的宫殿,湛蓝的天空中不时有展翅高飞的仙鹤飞过,宫殿前长长的玉阶上,一个一袭玄衣的身影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一阶一阶地往上走。 画面猛地拉近,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跟对方一样站在了白雪片片的玉阶之上。 前方之人的背影让他们莫名地感觉熟悉,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一大一小慢慢地拾级而上,蓝忘机等一群人也跟着慢吞吞地爬起了阶梯,突然前面的女童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那个青年男子哈哈笑出声来。 那笑声是如此熟悉,江澄、蓝忘机等人已经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只见那青年猛地一把掐着女童的咯吱窝将她抱起原地旋转了一圈,之后一摆宽大的袍袖,似一只飞鸟一般直接凌空而起往玉阶尽头的宫殿飞去。 剩下蓝忘机等人僵在原地。 那张脸是魏无羡的容貌! “那位就是序列第九,昭幽天。”青恒的声音再次在众人耳畔响起。 —————— 哈哈哈哈,有人猜中了吗? 魏婴的身份是古早以前的穿越者。 所谓天族,就是一群被世界法则抛弃,被天道孤立的穿越者,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连命格都不在,所以天道管不着他们,一旦成年之后就会进入“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状态,除非像魏婴这样自己入轮回做凡人的。 天道都管不着他们,世界规则当然也对他们无用,连攻击他们都做不到,所以他们能跟天道分庭抗礼,九人聚在一起相依为命,结果被这个宇宙的众生神秘化了,称为:天族,以天为封号,天君是众生叫他们的敬称。 然后,因为穿越的年份极早,穿越后在这个世界度过的时间也不知道几万年了,所以说话方式,行为习惯被周围人同化很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上一章,怪我,卡文卡得不是地方,造成一片人的理解偏差,蓝启仁真没糊涂到那个程度,他还未通过梦境知道真相的时候,确实是犯了跟风随众的错,梦境之后,他就剩下纯粹对魏婴不喜而已,喜不喜欢一个人,跟这个人好不好没关系,蓝启仁跟魏婴的性格本来就不合,原著就算是真相大白之后,蓝启仁又是用了多少时间和蓝忘机的努力,才接受魏无羡的? 上一章他那反应绝大部分还是因为自家被“野小子”祸害的“闺女”还被人Diss配不上那个“野小子”的老父亲式的不忿而已。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夜已经深了,几大世家的人都精神恍惚地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今天发生的一件件事情给他们造成的冲击力太大了,他们需要点儿时间缓缓。 不过看他们那一脸表情空白回不过神的样子就知道,再怎么缓,八成还是接受无能。 蓝启仁在房中打坐了大半夜,终究还是无法完全静心,顿时觉得自己一把年纪,数十年的养气功夫都白费了。 其实这也怪不了他,这一天怕是他们人生至今过得最“精彩”的一天了,天道清算、后世之言、再想想自家侄儿的终身大事,蓝启仁简直要捋秃了自己的下巴。 越想越是心浮气躁的蓝启仁干脆放弃打坐起身打开房门去甲板上透透气。 “忘机?”姑苏蓝氏的房间是被安排在同一片区域的,蓝启仁拐了几个弯就看见远处甲板之上早有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船舷边极目远望萤火点点的云梦水泽。 “叔父。”听到熟悉的声音,蓝忘机回身对蓝启仁行礼问好,神情语气一如既往,看不出情绪波动。 蓝启仁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太过拘礼,“深夜不眠,可是有心事?” 蓝启仁这句话其实有点儿明知故问,但是又必须得问,可怜他一把年纪的未婚人士,还要操心自家侄子的情感问题,偏偏自家侄子的心上人还是个行事脾性老戳他肺管子的顽劣小子,按他的眼光绝非适合自家侄儿的良人。 可惜他们蓝家人一贯的死心眼,认准的命定之人,打死不回头,在这一点上,蓝忘机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叔父当知我心中所想。” “诶……”蓝启仁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青恒仙长的话你也听到,你与魏……那位天君之间,何止天堑。” 其实蓝启仁知道的,如果身份差距能隔开这两人,那他早在十三年前就能让蓝忘机死心了。 “忘机明白。”蓝忘机的目光里不曾有过退缩,“但忘机更明白,魏婴就是魏婴。” 不管在别人眼里怎么变,不管高低贵贱,那就是魏婴。 是他这一生从未移开过目光的焦点,那就是魏婴,从未变过。 “启仁,小辈之事,便让他们自己从心而活吧。” 一道温雅的嗓音从叔侄俩的身后传来,看来今夜无法入睡的人不止一两个。 青蘅君带着身边的大儿子转过回廊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甲板空旷处低声交谈的两人。 自从青恒师兄弟俩爆出了魏无羡的身份,要说心绪波动最大的非蓝江两家莫属,曾经的云梦江氏与魏无羡之间的关系自是不必细说,整个修真界都一清二楚,而姑苏蓝氏却是因为他们家含光君蓝忘机。 在梦境席卷修真界之前,仙门百家对夷陵老祖和含光君的固有印象就是一个邪魔外道、一个雅正仙君,正邪不两立,水火不相容。 然而那场梦境对仙门百家的自以为是堪称打脸式推翻。 这两人哪里是什么水火不容啊,合着早就眉来眼去、暗通款曲了! 今天之前,他们对于这涉及仙门楷模含光君的惊天大瓜还表现出那夷陵老祖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能勾搭上含光君蓝忘机,或是像不少女修一样,暗叹含光君自甘堕落。 今天之后,他们除了转而祈祷夷陵……哦不,是昭幽天君,大人有大量,不要想起他们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外,就剩下对蓝江两家的幸灾乐祸了。 蓝曦臣一样对自家弟弟的心态担心不已,大半夜难以入睡敲响了自家父亲的房门。 “父亲、兄长。”(突然发现,这场景是:两位蓝大公子一起来找正在谈心的两位蓝二公子啊。) “忘机从小就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孩子,启仁,他这性子像我,我再明白不过了。”青蘅君看了看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儿子,想起这孩子还是小小一团的时候就展现出来的执著性子,不由笑了笑,“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外人如何能比他们清楚。” 蓝启仁真的非常想不雅正地瞪自家兄长一眼:您还知道自己做了个坏榜样啊? 说得容易,之前蓝忘机与魏无羡之间隔着的是仙门百家的非难和世俗眼光,自从梦境之后,蓝启仁已经认命地想过,如果魏婴回到蓝忘机身边,抛却成见重新开始也不是不可以。 可如今魏婴的身份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他与蓝忘机之间隔着的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层面能够解决的。 这是一个他们现在完全无法想象的种族,这首青恒念给他们听得箴言就是天族人的完美写照。 仙门百家再一次出现广场的时候比上一次还要狼狈,天刚过卯时,只因如今乌云蔽日,再难见天光,所以,不少人出现在广场上时都是只有一件贴身的里衣,长发散乱的不知今夕何夕。 看到明亮的广场和冷冰冰的神将的时候,骤然清醒的仙门百家顿时鬼哭狼嚎般的企图逃离广场,结果却只能重现第一天时被神将一鞭抽回人群的悲剧下场。 高空之上,不知何时收卷起来的因果断和功过评再一次轰然展开,不过片刻,功过评上就陆续出现了后世之人的发言。 【咦?功过评又亮起来了。—仙修】 【看来清算要继续了,今天不知道又是哪个败类。—魔修】 【都是一群仙门败家而已,一丘之貉,没几个好东西!—人修】 【道友怎么怒气这么大?还有“败家”?—神修】 一起去过宝船的几大世家有意无意地靠拢在了一个角落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其实都一夜没睡,因为各种各样的心思。 【他呀,昨天离开功过评之后就去藏书阁翻了人修的史书,然后气得骂骂咧咧了一个晚上。—人修】 【那就是群人渣!有何资格号称仙门!就是“仙门败家”,我没说错!—人修】 【道友消消气,人在做天在看,这不,天道都看不下去清算这些仙门败类,咱们只管看他们的报应就够了。—妖修】 “报应”一词,立刻就让战战兢兢的仙门百家想起了昨天被清算的姚不起,那鲜血淋漓的劫鞭,落入油锅是“刺啦”的沸腾声,还有吓得仙门百家脑中空白一瞬的惨烈嚎叫,让多少人精神恍惚,画面挥之不去。 不过一刹那,问心路附近就被空出了一大片无人区,仙门百家的修士惊慌失措地往后挤,生怕离得近了,下一刻厄运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在青石阶下镇守的神将对于仙门百家的行为不做任何反应,就算有,也只会觉得他们可笑。 问心路前的白光闪过的时候,仙门百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胆小的甚至捂着自己的眼睛自欺欺人。 “怎么是他?” “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 “那是敛芳尊的心腹吧?” 一时间,仙门百家的反应众相纷呈,惊诧的有,疑惑的有,更多的是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一脸的劫后余生,恨不得不顾脸面哭嚎一声才好。 此刻站在问心路前的是苏涉。 一息之前他还带着秣陵苏氏的门生跟着岐山温氏与几大家族站在一起,对于仙门百家的怂样不屑一顾,不过一眨眼之间,自己已经站在了让人心悸的青石长阶前,顿时吓得他倒退几步,差点儿撞上身后的银甲神将。 他猛地转过身,只见刚刚还被自己瞧不起的仙门百家纷纷用松了一口气的眼神看着他,有几个平时与苏氏不对付的世家甚至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苏涉心里一急,迈步就想往金光瑶那儿走去,哪知一步尚未踏出,身前的神将已将□□横握,拦在他身前,神将冷冰冰的神情,让他立刻想起了之前姚不起的遭遇,又默默地将脚收了回来。 【这人是哪个?有哪位道友能讲解一下吗?—妖修】 【看这人衣着打扮好似是姑苏蓝氏的人,蓝非道友在吗?—魔修】 【刚刚看他背影,我有一瞬间差点儿把他看成还是凡人时期的含光仙帝。—仙修】 【我也是,同样的素白校服,同样的背琴提剑,连发式和神态动作都差不多,可以说模仿得很像了,要不是想想含光仙帝不可能这么早出现在因果断前,真的很容易误认。—仙修】 【有什么好误认的,这人不过就是东施效颦而已,此人名叫苏涉,是我蓝氏的弃徒。—人修二师兄】 【正是,此人刻意模仿含光仙帝,却可笑形似而神非,一眼就能看出的哗众取宠之辈。—人修】 姑苏蓝氏众人皱着眉头看着功过评上陆续出现的话语,再看看站在问心路前进退不得,被周围打量嘲讽的目光看得满脸羞愤的苏涉。 蓝氏长辈们毕竟多年涵养,对于这个带技退出蓝氏的人虽然皱眉却不做任何评价,小辈们的养气功夫却还没到家,大多都满脸怒色,嫌弃地看着那个外表打扮与自家含光君极为相似的人。 “曦臣哥哥,那上面的后世之人称含光君为含光仙帝呢!” 以蓝聂两家素来的情义,清河聂氏自然是跟姑苏蓝氏站得极近的,此刻看到功过评上所言,聂怀桑头一个表示了赞叹。 “忘机,一直以来就做得很好。”青蘅君和蓝启仁俱是一脸欣慰。 反应过来的仙门百家纷纷送上各种赞扬,对他们来说,锦上添花再容易不过,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是吗? 仙门百家的围观目光被姑苏蓝氏的蓝忘机吸引走,苏涉心神一松之余又觉得姑苏蓝氏害得自己大失脸面,怨恨的目光扫过姑苏蓝氏那群素白校服的身影,尤其是被众人恭维的蓝忘机,暗自咬紧了牙根。 “姑苏蓝氏当真好教养,后人竟然如此无礼,污人名誉。”忍了又忍,看着蓝忘机在众人赞扬恭维却摆着一副清高的神色,苏涉饱含怨怒的一句还是脱口而出。 “苏宗主,你秣陵苏氏本就是我姑苏蓝氏分离出去的家族,这没错吧?你们的功法、法器都是从我蓝氏借鉴的也没错吧?哪里就污你名誉了?” 说话的不是姑苏蓝氏任何一个长辈,而是一直跟蓝思追一起,站在蓝忘机身边的蓝景仪,而那些蓝氏长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于蓝景仪一个孩子出头答话没有一个人加以阻拦。 “长辈说话,有你这个小辈插嘴的份儿吗?” “不是你说我姑苏蓝氏后人无礼嘛,那上面都说了,那是晚辈我的后人,我这个做人先祖的,总要给后世子孙辩驳一下。” “你!” 蓝景仪不愧是被蓝曦臣称为最有魏无羡当年风范的晚辈,被来就跳脱的性子,加上梦境中魏无羡言传身教的那么多年,成功地进化成了姑苏蓝氏对外最溜的嘴皮子。 看苏涉被他这不假思索张口就来的歪理噎得哑口无言就知道了。 【这人我想起来了,简直就是修道之人心性修为的反面教材,这问心路,我看悬。—鬼修】 【再差也就是如前头那个姚嘴碎一般爬着过吧。—鬼修】 苏涉还欲开口,一左一右守在问心路前的神将却不再给他时间废话,其中一人伸手一把将他推至台阶下,苏涉还带也算是成名多年,修为根本不是姚不起那种末流能比的,神将那一推,也就是将他推了个踉跄,并未如姚不起那般摔了个头破血流。 自从第一日姚不起用血的教训为仙门百家验证了问心路的恐怖之后,这条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青石长阶就成了仙门百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噩梦。 苏涉当然也是怕的,他这些年为报金光瑶的“知遇之恩”可是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问心路,问心路,这心,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敢问。 可惜,任他再怎么惧怕,在身后神将不耐烦地将鞭子抡起来之前,苏涉还是踏出了第一步。 就一步,苏涉的身影就在人们惊愕的目光中噗通一声趴到了台阶上,下一刻,神将手中的鞭子就落在了他的背上。 苏涉好不容易才将涌到嘴边的惨叫咽回了喉咙中,他方才一步刚刚踩实,骤然涌入脑海之中的厉鬼尖叫哭嚎之声就让他眼前一黑眩晕了一瞬。 却原来这问心路不是一成不变的,上一个姚不起走这条路的时候,问的多是他心中的贪婪、虚伪,直接死于他手的血孽却绝对没有苏涉的多。 猝不及防的苏涉被这些索命般的冤魂厉鬼叫骂哭嚎压得意识混沌不清,要不是神将那一鞭子的剧痛,他可能就直接在问心路上永远沉睡下去了。 不过既然即使清醒了过来,那有些痛苦就要清醒着承受,背上那一鞭疼到了骨子里,他还记得那鞭子有着抽散金丹的威力,哪里还敢继续趴着,当即忍着剧痛,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地挪。 底下的仙门百家悄悄地咽了咽口水,苏涉这人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修为还是不差的,最起码比他们这些小家族的家主好得多,连他都倒在问心路上,他们这些修为差,做过不少阴私之事心虚得不行的又该怎么办? 仙门百家各怀心思地窃窃私语,一道长虹送天外飞来,目标直指广场。 长虹落地后散去霞光,一位眉间轻点桃花妆的女修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芙蓉面庞烟霞色,乌发垂坠玉簪摇,一袭碧水色的广袖罗裙,手臂间搭着一条同色的暗花披帛无风自动,好一派神女之姿。 她灵动的眉眼打量了一圈周围形象欠佳的仙门百家,皱了皱秀媚,“姑苏蓝氏蓝忘机可在?” 神女的突然降临看呆了周围的修士,听到她的询问又一致地将目光投向了姑苏蓝氏的方向。 “在下就是,不知姑娘寻我何事?” 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位神女,蓝忘机走出姑苏蓝氏的阵营站到了她面前。 “受人之托,来给你送一样东西。” 神女灵动的眼神绕着蓝忘机打量了一圈,虽然直白却并未让人觉得她无礼。 蓝忘机略茫然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盒子,触手一瞬便被盒子里活物跳动的手感吓了一跳。 “快打开快打开!”明明是她自己带来的盒子,她自己反倒是一脸好奇。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一大片的目光,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对蓝忘机手中的盒子露出了一丝好奇,私底下各种猜测。 “快打开,我也要看看,那家伙竟然叫我帮他送礼物给他的道侣,真是岂有此理!本姑娘是青鸾又不是青鸟!不负责“传情”这块业务!” 青鸾啊!那可是凤凰的一种,当真是神女啊! 仙门百家被她的身份吓了一跳,原本盯着她的目光顿时少了不少。 蓝忘机摸到盒子上的锁时就感觉到了,盒子用的是他们姑苏蓝氏的封印术式,在他认识的人中,会使用姑苏蓝氏封印术,又能使唤得动青鸾神女的人,那就只有…… 想到心中那个可能,蓝忘机对手中这个不大的盒子抱了少有的期待。 “咔哒”锁打开了,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蓝忘机的手上,看着他掀开了盒盖。 下一刻,一只雪白浑圆的兔子支棱着一对长长的耳朵从盒子里冒出头来,脑门上被人用一条略眼熟的红色发带扎了个大大的蝴蝶结,一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跟蓝忘机面面相觑,小巧的三瓣嘴里还嚼着一根带着清香的绿色草叶。 然后,仙门百家就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奇景:含光君蓝忘机笑了。 笑容不大,笑意却很暖,恍如初雪乍晴,美不胜收。 “怎么是它!那家伙终于忍不住把嫦娥的兔子给偷出来了?竟然还送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上章讲到姑苏蓝氏的时候,我把青蘅君给忘了,这边补充一下,青蘅君也没有罪印,他在射日之征初期就死了,没有沾染罪业,最多就是对蓝氏兄弟的疏忽而已;而且,我经常会觉得,比起常年闭关人影都见不到的青蘅君,蓝启仁更像蓝氏兄弟的父亲。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蓝忘机坐在静室窗边的桌案旁,借着夜幕降临前的黯淡天色落下手中最后一笔,似是不太满意自己的作品,他又提笔沾了点儿朱砂描了描画中人的朱唇。 屋外,那只魏无羡托青鸾神女送来的兔子正不知打哪儿遛弯刚回来,小小的身躯后面跟着一大群蹦蹦跳跳的毛团子,仔细一看里面还混了只黑的,恰是“万白之中一点黑”。 说起这只兔子,现在可是云深不知处的一霸,不只是它身为月宫玉兔,嫦娥爱宠的身份,更因为它今日白天在广场时做的事。 蓝忘机打开盒盖看到这只兔子的时候整颗心都抖了一下,所以,当对上玉兔抬眼望过来地眼睛时,嘴角便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神柔和地看着这只扎着魏婴发带的大白兔,就像看见魏婴站在他面前。 然而,懵逼的玉兔不是这么想的。 不管是谁,突然被人套了麻袋恐怕都心情好不了,虽然眼前的这个凡人让兔看着怪养眼的,让它的心情好了那么一咪咪。 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关了它好久的小黑屋盒子,玉兔轻巧地一跃跳到了蓝忘机的臂弯里。 蓝忘机接得从容不迫,那抱兔子的姿势,一看就很是娴熟,只是他这“清冷仙君抱玉兔”的画面很冲击在场众人的心理接受能力就是了。 调整好姿势的玉兔歪着脑袋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类,在看到仍然张着嘴巴,满脸惊讶的青鸾神女之时顿住了。 然后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只见这只大白兔圆溜溜的大眼睛突然眯成了一条缝,盯着青鸾神女,小巧的爪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拎着根不知打哪儿摸出来的玉杵。 “停停停!我就是个送信的,不跟你打架!” 一看这架势,青鸾神女赶紧叫停,嫦娥家的护花使者,整个仙盟出了名的暴力兔子,惹不起。 “看那儿看那儿,这里是什么情况你应该看得出来吧?”青鸾赶紧指了指还在问心路上艰难地往上爬的苏涉。 “那位有跟你说过吗?”青鸾又示意它回头看抱着它的蓝忘机,“这位蓝道友是他的道侣,他专门送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你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听到青鸾说出“他的道侣”,蓝忘机掩在发丝下的耳垂悄无声息地红了红。 “反正你家主人也不怎么出月宫。”青鸾突然改为了神识传音,“一样是保护人,还能得天族一份因果。” 原来,魏无羡自那天在云梦泽上遇到青恒的时候就早已预料到,不久的将来,这个原本无名的小位面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从而被仙盟接管。 到时候,这个小位面就真的是神魔乱舞了,修为低下的本土原住民非常容易就会被欺压,甚至莫名其妙地就丢了性命。 所以,他想起了垂涎已久的嫦娥家的暴力兔子。 现在含灵小位面还在天道清算,天道意识必定时刻关注着那边,他们家跟天道向来不对付,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他也不好刚刚归位就顶风作案溜回去找他家蓝二哥哥。 那什么,不是有句话叫“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嘛。 但是,安全保障必须有,最好放个不惹天道注意,又要虎皮够大,能镇得住那些魑魅魍魉的保镖在他家蓝二哥哥身边。 这角色非嫦娥家的玉兔莫属。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家蓝二哥哥喜欢兔子! 想了想,觉得青鸾说的挺有道理的,才收好自己的玉杵,免了一场架。 他们掰扯清楚的这段时间里,问心路上的苏涉时而傻笑,时而惨叫,疯疯癫癫地在仙门百家面前出尽了洋相。 谁能想象,平时随时看中脸面,一点儿不敬都能记恨多年的秣陵苏氏宗主,竟然是眼前这个疯疯癫癫地人。 苏涉确实是快被逼疯了,这问心路比他想象中的可怕多了,他现在眼中根本看不到脚下的路,每一步,他都觉得自己是踩在血肉泥泞的地狱里,耳边时而是冷笑,时而是惨叫,还有一张张曾经死在他手下的人的面容,都在他的耳边呢喃诅咒,怨恨的眼神恨不能扑上来咬下一块他的血肉。 离问心路尽头还有三分一的路程时,苏涉也跟之前的姚不起一样整个人趴在了石阶上,别说站起来了,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诸位看,这苏涉到底在问心路上看到了什么啊?怕成这样。—灵修】 【这个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问心路问的是本心,这苏涉的本心……哈,他还看得清自己的本心吗?—人修】 【刚去翻了翻人修的史书,发现这人挺可悲可叹的。—妖修】 【确实挺可悲,看他之前那副矜傲的模样,处处模仿含光仙帝却守着自己脆弱的自尊心拒绝看清事实,这人本心其实应该极端自卑的。—魔修】 【典型的心理扭曲,连自己的本心都看不清。—鬼修】 看不清本心吗? 功过评上的后世言论闪过,却被有心之人看进心里。 岐山温氏阵营里的金光瑶怔愣了一瞬后又摇着头笑了笑,目光扫过兰陵金氏的门人后又落在了自家两位结义兄长身上。 同样抬头看着高空的蓝曦臣似有所感转头看来对上了金光瑶的目光。 聂怀桑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兄长高大的身影,只觉得十年来空荡荡只剩怨恨的心突然多了些什么,眉眼间露出一抹少年时的无忧笑意。 江澄站在江氏的队伍里形单影只,金子轩一家在兰陵金氏的队伍里跟金氏的长老说话,身前不远处的爹娘之间气氛僵硬,师弟们都不敢跑到他身边玩闹。 他盯着功过评上的本心二字怔怔出神。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身边就再也没有那个一路扶持的身影了呢? 这个念头就像一盆寒冬腊月兜头而下的冰水,让他那个扯上魏无羡就总是发烫的思绪彻底冷却了下来。 摸了摸袖中笼着的乌笛,江澄整个人沉浸在了过往的回忆里,整个云梦江氏的队伍悄无人声。 问心路上的苏涉还在四肢并用地往前挪,磨破了膝盖,也不知疼痛,十指指甲翻卷鲜血淋漓,在干干净净的青石长阶上印出一个个模糊的血手印。 虽然艰难,但苏涉的意志力反倒是让人惊讶的不错,神志恍惚竟然还能爬完这一百零八道青石阶,除了一开始的第一鞭,没有再让神将的鞭子落在身上。 爬完最后一阶石阶的时候,苏涉满脑子的幻像和厉鬼哭嚎才慢慢消失,重新看清眼前的事物。 全身像被打断了骨头一样的疼,他咬着牙,眼神发狠,硬是支撑着身体跪坐了起来。 【世人万千,各个不同,这苏涉为什么就偏要跟别人比呢?—灵修】 【比也就算了,良性竞争嘛,但是又摆不正自己的心态,既自卑又自傲,真是个矛盾的人。—神修】 【人生在世,若是事事都要与人比个高低,心就不累吗?—人修】 【谁知道呢。—仙修】 是啊,谁知道呢? 人生是自己的,过成什么样子就看你自己怎么经营,典型的例子就是云梦江氏的虞紫鸢,苏涉把蓝忘机当成了假想敌;她就把早已逝世的藏色散人当成了假想敌。 因果断上再次亮起了金光,卷面上如水面一般浮现出一行行泼墨般的字迹。 [秣陵苏氏苏涉,含灵位面,玄正年修士,原姑苏蓝氏外姓门生,自修道以来,手中冤魂无数、血债累累。] [心胸狭隘暗生怨] 因果断上画面再出。 面容尚还青涩的苏涉穿着一袭姑苏蓝氏特有的素白校服,走在云深不知处。 外出夜猎的蓝忘机与其兄长蓝曦臣相携而来,门生们纷纷退至路边行礼以示尊敬,苏涉也被人拉到路边,他看着蓝忘机与众人回礼后一言不发地离去,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不屑。 “哼,不过是仗着家世好而已。” 这句苏涉心头的暗怨,被因果断清清楚楚地显示了出来。 [贪生怕死惹祸端,忘恩负义失本心] 因果断的画面变了,成了一片波光粼粼的碧水湖面。 当年同去的几人都认了出来,这是姑苏彩衣镇附近的碧灵湖,这是当年同除水行渊。 画面上,蓝忘机出剑入水,另外一条船上的苏涉看着同行门生对蓝忘机剑术修为的赞叹,咬牙拔剑射入水中。 哪知东施效颦,累及自身,水行渊袭来之时,只有他没有佩剑而被留在即将倾覆的小船上。 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那飞扬的红色发带引走了在场好几个人的目光。 那是少年时的魏无羡。 那一剑的惊鸿,惊艳了多少人的目光。 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苏涉的手,哪怕自身也是岌岌可危。 可谁都看得出,被救的苏涉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感激,死抓着魏无羡的双手理所当然地拽着。 [善恶不分伤恩人] 这次的画面引起了一大片人的恐慌。 因为这是暮溪山的玄武洞,在场不少于魏无羡同辈的仙门修士想起当年的惊险尚还心有余悸。 这次,画面上的苏涉面对温晁的恐吓了胆气,出手就要抓那名为绵绵的女修交给温氏的修士。 罗青羊抱着女儿,靠在身边的丈夫身上落下泪来,她至今都没有半点儿后悔,当初在金麟台上为魏公子辩驳的那几句话。 画面再转,江澄带着那群年少的修士下水逃离,走在人群中的苏涉,突然捡起地上的弓箭,拉满弓弦冲着全神贯注吸引屠戮玄武注意力的魏婴方向射出,疾驰的箭矢没入少年魏婴的手臂,引来了屠戮玄武的血盆大口。 [助纣为孽筑血债] 金麟台上,金光瑶那一声“苏宗主”,让他满心以为自己找到了能懂自己的知遇恩人,为了这份正眼相看,不论金光瑶做的是善是恶,统统不闻不问,为他铲除异己,为他踏平阻碍,哪怕自己那双手早已血债累累。 [滥杀无辜枉为人] 这回出现的画面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只见苏涉毫不犹豫地用着害人伤己的恶咒,只为了金子勋的不将他看在眼里的不屑。 之后的事情就像滚雪球一样,阴差阳错,累及了数百条性命,其中甚至包括了夷陵老祖和兰陵金氏的少主! 更是成了血洗不夜天的□□! 金子轩看着画面上的自己傻傻地上去劝架却枉送性命。 多可笑,这么多条人命,血流成河的惨痛,起因竟然仅仅是因为一个小家族家主的怨愤狭隘。 【几百人的弓箭和剑对准魏前辈,他只要一放下陈情我敢说下一刻他就会被射成筛子了!他金子轩却让魏前辈放下武器,你让被几百人拿弓箭被剑指着的人放弃抵抗?你还不如说让他去死得了,金子轩真的是受过少主教育的人吗?天真成这样,不是天真了,是蠢!!—人修(夷陵见狗怂)】 【还有,魏前辈可是救过这苏涉至少两命啊!!两次救命之恩,换来阴谋算计吗?—灵修】 【呵,在他眼里救命之恩算什么,敛芳尊可是记住了他的姓名呀!—仙修】 【自己心胸狭隘不知反思,怪不得心性修为差成这样,丢人都丢到后世了。—鬼修】 【我倒是觉得金子轩是父债子偿。鬼将军是被金光善害死的,凶尸失控后找凶手报仇,金子轩是金光善嫡系血脉,不杀他杀谁?我就一直觉得金子轩死是自找的,被截杀被围攻还不让人还手了?——人修(弦上魔圣)】 后世之人毫不留情的话语,说得仙门百家看向金子轩的眼神都微妙得很,金子轩满脸通红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躲一躲,想辩驳却又找不到理由。 他现在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也确实觉得自己挺傻的。 [今天道彻查,断其罪业。 判: 待罪台上受天雷三道,废其修为,贬为凡人,永绝仙途,余生病厄缠身,不得善终; 死后罚入十八层地狱受刑千年,刑满后轮回,世世轮回皆属孤煞,受尽人世炎凉,枉死短寿,不得善终。] ———————————— 我一直觉得,苏涉这种人,把虚荣看得这么重,恨世嫉俗,明明极度自卑还摆出一副清高态度看不起别人,是非不分,善恶不分,是个非常自我的人,最适合他的惩罚就是把他看重的拿走,世世都过他无法忍受的被人看不起、唾弃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跟我说对于姑苏蓝氏惩罚太过,我这边先解释一下,怕你们心急误会。 首先,姑苏蓝氏蓝曦臣他们确实做错了事,误信他人,把魏婴往死路上推了一把,所以,这错呢,该担的还是要担起来。 至于罪印,你们可能有些误会,这玩意儿不是所有人都一样的,我之前写的时候,很多地方都埋了伏笔。 比如:后世的蓝非等蓝氏子弟没有见过罪印,可以看出蓝氏的罪印很早就没有了,还有,蓝非他们修的是儒道,是修人道气运的人修,这个我前面有解释过,这就说明姑苏蓝氏在后来改变家族方向,他们入世了。 修人道,建学宫,著史书,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世间百态万象,而且儒修与凡人、王朝关系密切,最易修得功德,所以这也是天道为蓝氏等罪不至死的修士留的一条生路。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蓝忘机小心地把压着宣纸的玉镇纸挪开,等待着画上的墨迹干透,窗外的云深不知处已经亮起了点点灯火。 苏涉最后的下场实在是凄惨。 天道宣判之后,厚重的乌云层中形成了一个恐怖得漩涡,银紫色的天雷好似游龙一般当空劈下,如此近距离地直面天威,当场就吓得一片的修士腿一软栽倒在地。 电流刺啦爬过高高的待罪台,轰隆隆的雷声震得众人恍惚间觉得山摇地动。 整整三道天雷正正好劈在苏涉的头顶,按照常理来说,如此恐怖的天雷,苏涉此人□□凡胎,别说三道,就是一道,他也早就该灰飞烟灭了。 可偏偏三道天雷过后,他虽然形容凄惨,但是确实还顽强地活着。 一左一右押送的神将上前,将神志不清的苏涉从地上拖了起来,架着他的手臂一路从石阶另一头的待罪台拖了下来。 “噗通——” 苏涉被神将扔出问心路滚落在广场的声音,这一声好似砸在仙门百家的心头上。 天雷可不像紫电长鞭,苏涉挨完三道天雷后整个人都是黑乎乎的,皮肤皲裂,长发焦枯,估计非得剃成光头才能彻底解决。 他趴在地上,躯体除了因为残余的电流而时不时地抽搐几下外再无其他的动静。 仙门百家都只敢远远地围观,只有秣陵苏氏的亲眷子弟反应过来后战战兢兢地扑了上去,至于那些门生客卿?算了吧,没看见这苏涉的底都被天道抖光了吗?还待在这样的家族有什么前途,他们又不姓苏! 有懂些许医术的苏氏门生摸了摸苏涉的脉搏,在摸到微弱脉搏后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眉头皱得死紧。 苏涉的丹田内空空荡荡的,连个金丹的影子都没有,整个丹府被天雷破坏得满布裂纹,灵脉更是被烧焦萎缩,数十年的修为一朝被废,这般身体情况,要想恢复修为简直白日做梦! 更有甚者,苏涉体内不仅仅是灵脉被废,全身经脉也大部分被天雷灼伤,就算能养好,那也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 苏氏的弟子们七手八脚地把自家家主从地上扶起来,其中一个小弟子还被苏涉脸上的一大片烧伤吓了一跳。 高空之上的因果断和功过评在仙门百家惊惧的目光中缓缓收卷,直到被传送出了广场,修士们都还在议论纷纷。 这苏涉了不得啊! 这底一抖搂出来几乎大半个修真界都被牵涉了进去。 众人一路议论一边时不时将目光放在刚刚因果断中出现过的主角身上,其中落在金光瑶身上的目光尤其多。 蓝曦臣神色有些恍惚地被蓝忘机扶着,清河聂氏的队伍里,要不是聂怀桑死死地拉住了自家兄长,聂明玦真的恨不能走过去拽着金光瑶的领子怒吼。 虽然之前就在梦境中看到过夜话观音庙时,金光瑶与苏涉承认自己的罪行,但是那轻描淡写的几句和因果断上血淋淋的事实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只因为天道清算和温若寒这个修真界最强者压在头顶,让仙门百家都不曾将注意力放到梦境中爆出来的那些丑闻上,现下却是连温若寒都压不住了仙门百家的指指点点。 温若寒扫了一眼身边的人,眼神颇有些复杂。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 金光瑶听到昔日师尊的问话不由得再次扯出一抹笑容来,好似一个完美的面具一般。 “承蒙仙督不弃,只要天道清算后孟瑶侥幸还活在这世上,便听凭仙督吩咐。” 温若寒听到他自称的这一句“孟瑶”不由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金光瑶还能如何? 自从梦境之后,虽然仙门百家暂时排不出空来讨伐他,但不等于自己能就这么逃过去,最明显的就是兰陵金氏的族人当天就废了他的宗主之位。 温若寒找上他的时候,金光瑶还笑着问过他:“仙督就不怕再被金某这条毒蛇反咬一口吗?” 当时温若寒是怎么说的? 那个向来狷狂的男人好想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觉得本座会是个同一个错犯两次的人吗?还是你认为你还有其他选择?” 温若寒当然自信。 哪怕金光瑶是指毒蛇,他也能掐住这条蛇的七寸,让他乖乖听话。 那天过后,金光瑶就换上了岐山温氏的炎阳烈焰袍,重新站在了温若寒的身边,一如当年他还是孟瑶。还是温若寒亲传弟子时一样。 只是这一回,谁都知道,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轻轻地摇摇头,蓝忘机伸手拿过工具将手中的画卷仔细地装裱了起来,目光细细地描摹过画中人的眉眼,他拿起笔架上的小狼毫,提笔落款: 蓬莱枯死三千树,为君从满碧桃花。 魏婴,愿你能无悲无痛无忧无虑,恣意灿烂一如少年。 蓝忘机走出静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云深不知处的灯火照亮了无星无月的黑夜。 如今天象异变,各地邪祟丛生,恰逢天道清算,修真界仙门百家人心惶惶,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情外出夜猎。 各地瞭望台已经都处于半废的状态,还是岐山温氏接手之后才有所好转,但也是杯水车薪,岐山温氏再怎么族系庞大,也不可能顾得上整个凡间。 姑苏蓝氏是头一个恢复夜猎行为的修行世家,哪怕事情再如何杂乱,邪祟肆虐,身为修真之人又怎么能够坐视不理,任由妖孽祸害无辜人命,这不符合姑苏蓝氏一贯的君子家风。 今天清算结束之后,蓝思追和蓝景仪就带着一部分门生外出夜猎了,他们无法顾及太多的地方,但是起码姑苏附近的百姓安全还是要保全的。 有了姑苏蓝氏带头,加上岐山温氏的有意安排,渐渐地清河聂氏、云梦孙氏、原云梦江氏、兰陵金氏等大世家都开始安排门生弟子恢复夜猎,一时间倒也把各地喧嚣肆虐的灾乱压制了下来。 “青鸾姑娘。” 蓝忘机在门外的回廊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了百无聊赖蹲在廊下的青鸾神女。 白日送完兔子,传达了魏无羡的话之后,青鸾便被蓝忘机请求暂时留下了,他想托青鸾给魏无羡带样东西。 青鸾对于这个跟魏无羡一样把她当传信青鸟用的人无可奈何,一边嘴里嘀咕着岂有起理,倒也未马上离开,清算结束后还跟着姑苏蓝氏的队伍一起到了云深不知处。 “好了吗?” 看到蓝忘机终于出现,青鸾立马蹦起,像个性情跳脱的少女一般。 代表着天道意识的因果断和功过评还高悬在修真界的头顶,青鸾也下意识地不想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久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青恒那样神经大条,竟然还主动跑去看清算现场的。 将手中装着画卷的锦盒交到青鸾神女的手中,蓝忘机敛袖拱手行了一礼,“有劳姑娘了,请务必交到魏婴手中。” 青鸾侧身避开了蓝忘机的礼。 开玩笑!先不说蓝忘机身为天族天君认定的道侣,就光说他自己的身份,那功过评上的后人可是说过的,蓝忘机日后位尊含光仙帝。 “仙帝”一称,虽然不是仙界之主,但其帝称本来就是实力和地位的一种表现。 那是站在诸天万界顶端的人物才有的尊称,与神修的“神尊”、妖族的“妖皇”、鬼修的“鬼主”,魔修的“魔帝”、灵修的“灵尊”地位等同,都是诸天万界举足轻重的大能。 “必不负所托。” 蓝忘机拜托得严肃、真挚,青鸾也收了一身娇俏的跳脱性子,答得一本正经。 突觉背后一重,一只雪白的兔子脑袋出现在蓝忘机脖颈边,敢这么明目张胆往含光君背上蹦跶的,全云深不知也就那么一只特立独行的兔子了。 “含光君,有云梦……原云梦江氏的弟子托门生转交一物予您。” 一蓝氏小弟子脚步匆匆地出现在静室外,双手托着一支血红色流苏穗子的乌黑长笛。 蓝忘机几步跨到他面前,将乌笛握入手中。 这是陈情。 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鬼笛陈情。 手中的乌笛笛身寒凉,一看就不是什么正道法器,只是这陈情据他所知应该是一直都在云梦江氏的江晚吟手中。 他怔怔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笛子,终是转手将之递给了一旁的青鸾,“此物也烦请转交魏婴。” 不论江晚吟是怎么想的,但他此时将陈情送至姑苏,想来也是欲归还魏婴。 青鸾不知他们之间的纠葛,从善如流地将笛子也拢入袖中,冲蓝忘机和玉兔点点头之后,在越来越盛的朦胧清光中化成了一只极其美丽的青色鸾鸟,修长的脖颈,绸缎般的羽翼,她引吭一声清唳,展翅飞往天际。 青色的鸾鸟在乌黑的夜色里及其显眼,直到她冲开厚重的云层彻底离开这方小位面,世间的芸芸众生才陆续回神。 蓝忘机就那样抱着怀中的兔子,望着青鸾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仙门百家第三次被准时传送到广场的时候,比前两次镇定得多了。 虽然眼神还是惊惧交加,但好歹没有再闹出什么笑话。 几大家族还是跟之前一样站在了同一片区域,众家修士都在偷偷地交头接耳,目光不时扫过周围的人,也有不少人目光放空,心事重重。 高悬在空中的因果断和功过评在仙门百家复杂的目光中再一次展开,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被送上判刑的又会是哪一个倒霉蛋了。 广场上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头顶高悬屠刀的仙门百家提心吊胆地等着结果。 哪知,这一回问心路前半天也没有动静,看守的神将也没有什么反应。 “丁零当啷——叮铃——” 一阵铁器碰撞的声音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广场中的修士顿时被这动静吸引,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看那儿!”一个散修突然惊叫了起来。 只见与问心路相对的广场另一头不知道什么被漆黑的浓雾淹没了,浓雾翻滚着好似活物,那一阵阵丁零当啷的声响就是从雾中传出来的。 “啊!这是什么?!” 雾中翻滚了一阵后,一个大脑门、突眼睛、额生鬼角、青面獠牙的鬼怪突然从雾中走了出来,顿时吓得一群人猛地往后退。 那鬼怪把广场上的仙门百家视若无物,一门心思地拖拽着手中的锁链,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原来刚才那阵声响就是这鬼怪手中的铁链弄出来的。 他呲着长长的獠牙咧着满是恶意的笑容,拖着手中之物目标明确地往问心路的方向走去。 “那……那好像是个人啊,而且好像是兰陵金氏的。”好奇地往上凑的聂怀桑缩回自家兄长身边。 确实,那鬼怪手中锁链的另一头拴着一个穿着金星雪浪袍的身影,虽然血迹斑斑、破碎褴褛,但是却不容人错认。 “啊!还有一个!” 又有人压低声音惊叫了出来。 只见黑雾中再一次走出一只赤面虬须的鬼怪,手中同样拖着一穿着个金星雪浪袍的身影。 两个金家人?? —————————— 你们没人发现,金家我只复活了金子轩吗? 作者有话要说: 里面有很多私设,不要跟传统神话传说套进去呀,因为我的文里虽然有嫦娥等神仙,但是其实连天庭都没有,仙界体系不一样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明水行台。 玉华天抱着一捧花枝从楼梯缓步走上位于山顶的茶阁。 这里是天族的聚居地,除了偶尔会来拜访的眷族,就只有他们兄弟姐妹九个人,连照顾日常生活的都是沅景天制作的人偶。 茶阁就叫茶阁,是一个位于山顶,四面放空置以竹帘的亭阁,也是个看景的好地方。 玉华天一上来就看到了魏无羡。 他正坐在茶阁边的飞檐上,双脚悬空晃荡,一副坐没坐相的郎当样儿。 “他这是怎么个回事?” 玉华天看了看对着一副小巧的画卷傻笑的魏无羡对着桌案边一脸古怪表情的明霜天和和光天问道。 “对着一副画傻笑半天了。” 和光天闻言端起茶杯做出饮茶的架势遮了遮嘴角的笑意。 玉华天伸长脖子想瞧瞧魏无羡手中的画卷,却被他转了个身挡住了,一副不给看的宝贝样儿。 “我刚才看到凤族的那只小青鸾来过,是来找阿九的?” 魏无羡排行第九,其他人都喜欢直接叫他阿九,玉华天这么猜也没错,因为就属魏无羡跟妖族最玩得来。 “是啊,那副画就是那只小青鸾带来的。”和光天又摆出一只茶杯,给玉华天倒了杯茶,“他打开看的时候我瞄了一眼,画中的是阿九的小像。” “对着自己的画像一脸痴笑,什么毛病,自恋狂?”玉华天把怀中的花枝放到陶瓶里插好,对于和光天的话嗤笑了一声。 “啧,有情况,我闻到了一股子恋爱的酸臭味。”一直没说话的明霜天一言惊人。 “喂!你们几个就不能收着点儿吗?别以为我没听见啊!” 魏无羡一脸不爽地把脑袋探进茶阁冲室内明目张胆埋汰他的几个无良兄姐叫道。 “那你说,那副画是谁给你画的?”明霜天挑了挑细长的眉。 “我媳妇儿~~~” 啧,魏无羡这一脸荡漾的模样,室内的三人一致摆出牙疼的表情。 “喝茶喝茶!”三人有志一同地踹翻了这碗冷冷的狗粮。 看着魏无羡走路都恨不得蹦一蹦的雀跃样子,玉华天收了收嘴角的笑意,“你们看这要不要跟大姐说一说,阿九看起来是认真的。” 他们这些穿越者本来就跟天道处于对立面,有如今这番局面,是他们兄弟姐妹一同努力对抗了这么多年才换来的。 但是正因为如今这局面,天道和他们之间一直都是一种微妙得平衡,没有谁先越界,就谁都管不着谁,天道再怎么看他们这些穿越者不爽,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他们九个人都没有伴侣,也没有主动去找过。 伴侣不同于眷族,眷族只是与他们关系亲密的种族,得他们相助,但也被天道制衡,不能入世,比如说青恒的师门方诸山。 而他们的伴侣,先不说此界生灵除了亘古永存的天道,又有哪个种族能他们这些异类一样不会在时间中消亡。 不对等的生命长度,注定了不可能出现大团圆的美好结局。 就像他们原本世界中那些仙凡之恋的美好故事,主人公之间最大的天堑从来就不是门第,而是生命。 当人类短短的百年过去,人类能够满怀笑意地重入轮回,那被留下的妖或者仙呢? 用漫长的生命,去怀念那短短的百年吗? 更何况,此界的生灵说到根本,都是天道眼皮下的存在,并没有跳出六道轮回,完全处于天道的掌控之下。 他们穿越者入凡时,并没有现在这种超脱的权利,除非觉醒离开,否则就只能像个本土凡人一样,老老实实地任天道规则的摆布,所以昭幽天身为魏无羡的那一世才会那般凄惨。 现在他突然说自己恋爱了,由不得其他几位穿越者不把天道给阴谋论了。 这几位完全不知道,他们其实误打误撞地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在发现魏无羡入凡之后,天道确实是动了手脚,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什么倒霉事都恰好让他碰了个遍?唯一出乎天道预料的,就是蓝忘机对于魏无羡的感情,几次三番都差点儿成了魏无羡的救赎。 等到魏无羡超脱觉醒离开之后,天道又将错就错,用姻缘红线,企图绑住魏无羡的手脚,成为制约他的把柄。 和光天看了看明霜天和玉华天,再想想自家最是活泼爱闹腾的小弟春心荡漾的模样,终于决定一起去找圣仪天,自家孩子的终身大事还是谨慎点儿,要是天道实在不肯放人,他们就要做好撕破脸皮帮自家孩子抢媳妇儿的准备了。 魏无羡还不知道自家兄姐们正摩拳擦掌地准备帮他抢媳妇儿,他兴冲冲地回到房中,将蓝忘机给他画的那副小像挂在了床头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含灵小位面,天道清算广场。 两只鬼怪的突兀出现,惊了仙门百家一跳,更让他们吃惊的是他们手中铁锁拴着的两个金家人。 人群自动给两只鬼怪让开了道路,众人分在两边,鸦雀无声地看着他们拖着人走过,在地上留下一条斑斑驳驳的血痕。 “呃——” 走在前面的青面鬼拖着的人沙哑地□□了一声,意识渐渐清醒。 他似是对这明亮的广场难以适应,眨了眨□□涸血液糊住的眼睛才看清周围的场景。 “啊——,救救我!救救我!!诸位道友!救救我!!” 他的喉咙好像是嘶吼过度被撕裂了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倒是那双眼睛,冒着绿光地瞪着周围围观的仙门百家,被他看着的人都不自然地扭开了脸,没有任何打算援手的意思。 “叔父!叔父救我!我好痛!好痛啊!” 后面那个被拴着的金家人也清醒了过来。 在场的仙门百家都不傻,从复活至今,兰陵金氏就没有见到金光善和金子勋这叔侄俩,现在看着两人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金子轩挤开人群冲到了最前头,他后面还跟着金凌。 “子轩!子轩救我,我是你父亲啊!” 看到从人群中挤出来的金子轩,金光善目光顿时盯紧了他,犹如看到了救命稻草。 “父亲!” 金子轩看到父亲的惨样顿时大急,大步就想冲过去,却被那青面鬼一爪子逼了回来。 “子轩!” “阿爹!” 金子轩手臂被青面鬼抓了一条长长的抓痕,顿时皮肉翻卷,看得身后的江厌离和金凌大急。 仙门百家看着这几个金家人的狼狈样儿,都作壁上观、事不关己;只要不会牵连到他们,他们多都还来不及。 一路挣扎,众人才看清楚金光善和金子勋的样子,用体无完肤来形容着实不为过。 两人都被鬼怪手中的铁链穿过了琵琶骨,狰狞的铁钩从肩窝穿透冒出了血肉模糊的利刃。 金光善的一双腿甚至只剩一堆挂着几缕血肉的森森白骨,一路的鲜血大部分就是他留下的,只不过神奇的是,从他们刚出现到他们走到问心路前这段时间,那双白骨已经勉强长好了皮肉,让仙门百家看了一出真实版的“肉白骨”。 两只鬼怪将他们拖到了问心路前,手中的铁链放开后立即化作一副镣铐限制了他们的手脚。 一得了自由,金光善当即就爬起来往外扑,企图逃到仙门百家的阵营去,迎接他的却是看守神将的迎面一鞭。 “啊——!!!” 他捂着脸趴到了地上,血迹再次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嘶——,看着就好疼。—仙修】 【这人傻的吗?都到问心路前了还想逃。—仙修】 【我应该没看错吧?是万恶之源的金种马!!—鬼修】 【真的吗?一脸血的看不清长相啊。—鬼修】 【看什么长相啊,地狱鬼卒押过来的,除了他还有谁!旁边那个肯定就是那个出了名的“搅屎棍”金子勋!—人修】 【好啊,终于能看到这恶心的祸害遭报应了,大快人心啊!—灵修】 【大快人心!—人修】 【大快人心!—妖修】 【大快人心!—神修】 【大快人心!—仙修】 【大快人心!—魔修】 【大快人心!—鬼修】 功过评上的后世言论让仙门百家看傻了眼,他们虽然知道金氏上任家主做了不少腌臜事,但没想到竟然遭人唾弃到连后世之人都一副愤恨的样子。 妥妥的“遗臭万年”的架势啊! 原本想围过来的兰陵金氏族人都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看着功过评上的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金子轩被江厌离拉回了江氏的队伍处理伤口,江澄更是直接对金子轩下通牒: 你那个好父亲金光善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自己看清楚,如果你还要跟他们拉扯不清,你就给我离我阿姐远点儿! 金子轩一脸颓丧地看着被神将押着的父亲,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旁边的金子勋看见金光善的遭遇吓破了胆儿,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地求饶,“不关我的事,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 神将不为所动的冰冷神情和身边地狱鬼卒的恶意笑容让围观的仙门百家一阵背后发凉。 【我等着看着俩祸害爬着过问心路!—神修】 【过什么啊,就这俩人渣哪里来的人心,老天有眼一道天雷让他们灰飞烟灭最好!—妖修】 金光善和金子勋不是活人,他们是地狱受刑的恶鬼,连肉身都没有,身上所受的伤都是直接伤在灵魂上的,比起打在肉身上何止疼痛千倍。 地狱受刑的恶鬼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他们死亡解脱,不一会儿,金光善脸上的可怖伤口就恢复得只剩一条浅浅的红痕,问心路前的神将当即抬手甩鞭,吓得这叔侄俩连滚带爬地爬进了问心路。 “噗通!噗通!” 两声结结实实的骨骼撞击声,金光善和金子勋仿佛被一座大山压着一样,趴在问心路的石阶上,四肢像乌龟一般滑稽地挣扎着却愣是爬不起身来。 他们额头磕在青石台阶上,血迹晕染开来,原本干干净净只有点点青苔的青石长阶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血红色的彼岸花。 随风摇动的花茎下,是挤挤挨挨的累累白骨。 第30章 第三十章 清清淡淡的问心路变了,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绽放在青石台阶之上,猩红色的细长花瓣挤挤挨挨,将青石长阶化成一条血红色的路。 金光善叔侄俩还在挣扎,乱挥的四肢压倒了一片的花朵,红色的花汁染得身上到处都是,一时间难以分清他们身上的红色到底是不是血。 这回与前两次都不一样,押送的神将和鬼卒都袖手旁观,没有加以驱赶。 但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 不,因为已经有“人”帮他们动手了。 被压倒的彼岸花下暴露出来的,是一片片白花花的枯骨,金光善摔下去的时候正好跟一具骷髅的脸对上了眼,从他头上磕破的伤口流下来的鲜血滴到了骷髅的脸上,又从空洞洞的眼眶中滑落下来,好似骷髅流出的血泪,将金光善吓得连滚带爬得拼命挪了一段距离。 “嘻嘻嘻,老爷,你说我美么?” 一个尖细的女子嗓音在金光善的耳边响起,从骷髅上升起一缕若有若无的黑色烟雾,好似一个柔弱无骨的女人一样缠绕在金光善的肩背。 “别过来!别过来!滚开啊!” 金光善就像只被惊吓到的兔子,要不是实在爬不起来,估计早就滚得远远地了,他死命地挥动着双手,企图把黑色的烟雾挥散。 那缕黑雾却像一条蛇一般,挥散的下一刻就又缠绕回了他的身上。 高空之上的因果断这一次没有等到金光善叔侄俩爬上待罪台才宣判,巨大的因果断卷面上缭绕翻滚着黑红夹杂的黑雾,雾中渐渐凝聚出一个个好似鲜血写就的判词。 [兰陵金氏金光善、金子勋,含灵位面,玄正年修士,自修道以来,人命血债高筑、为私利祸害苍生。] [今天道清算,断其因果,允冤魂厉鬼自报恩仇,生死有因,恶果当自食。 判: 金光善、金子勋二人,勿论生死永世不得超生,断其子孙血脉。 因金柳氏自断轮回,留于地府赎清金氏罪业,以求子孙生路,故血脉可续,削其族众气运。](私设金夫人娘家姓柳) 因果断上的判罚再次引起了功过评上后人的一片轰然叫好! “阿娘……阿娘!!” 因果断的判词,广场上仙门百家当然也看得清清楚楚,金子轩本来就对于自家父亲的事情大受打击,再看到判词中提到的,金柳氏自断轮回,当下眼泪就滚滚而下。 她都是为了自己这个儿子啊! 【这金夫人真是可惜了,一辈子粘上了金种马这个祸害,被坑得断送了一生。—神修】 【我看可不一定,按史书记载,这金柳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金光善做的那些缺德事,她知不知道还不好说呢!—仙修】 【这位道友所见略同,金柳氏在金鳞台的权利不见得就比金光善少,她能把金光善管得连纳妾都不敢,怎么可能会被那老种马糊弄过去。—灵修】 【尤其是,这位金夫人还能在金鳞台那个烂泥塘里养出金子轩这么朵干干净净的白莲花,手段绝对不比金光善低。—人修】 【不会吧?这位金夫人都能留在地府赎罪,怎会……—鬼修】 【这位鬼修的道友啊,你别学你家老祖宗魏前辈的天真啊,要知道这世上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可多了去了,这金夫人留在地府赎罪是为了什么?为了子孙血脉,为了她的儿子金子轩!—仙修】 【就是,这位金夫人的好全都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罢了,你想想史书上她对敛芳尊做的事情,估计她眼里就只有她儿子了,别人在她眼里跟草也没什么区别了。—人修】 仙门百家原本对于金柳氏的壮举议论纷纷,感叹这奇女子竟然所托非人,被金光善耽误了一辈子,结果瞬间就被功过评上的后人打脸了。 连金子轩脸上的神情都呆滞了,他涨红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想为母亲辩驳,可又该说什么? 说后人都是胡说? 说母亲跟金鳞台的阴私腌臜无关? 这话说出来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不是傻子,看天道的态度,看后人的态度,再想想自己家那些曾经若有若无察觉的不寻常,真的能昧着良心说出口吗? 他呆坐在地痴痴地看着因果断上的判词,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恍惚。 还在问心路上挣扎的金光善叔侄俩根本没有闲暇抬头去看头顶上的因果断,他们正拼命地跟越来越多的黑雾对抗撕扯,哪怕自己将自己抓扯得鲜血淋漓。 “老爷~~~别走嘛!你说过要娶若娘的,怎么可以丢下我!” 一个个或阴柔或凄厉的女声在金光善的耳边响起,往往前半句还是缠绵柔软的娇语,后半截就变成了凄厉的厉鬼哭嚎。 金光善眯着被鲜血糊住的眼睛一点点地往上挪,对于缠上来的女鬼统统狠厉地撕扯开,那些女鬼也不是吃素的,各个伸着尖利的鬼爪、龇着一口惨白的银牙,每一下对金光善的拉扯,都必定要撕下一片皮,咬下一口肉才肯罢休。 “咔嚓——”金光善沾满了鲜血尘土的手掌按碎了一具小小的骨骸,看那大小不过一两岁的婴孩。 “老爷~看,这是我们的儿子,你是来接我们母子回去的对不对?” 一个披散着长发的骷髅从彼岸花下钻了出来,缠绕着带着红光的黑雾,搂着那具被金光善按碎了胸骨的小小骨骸往金光善背上趴去。 那个小骨骸咯咯咯地笑得开心,像骑大马一样地骑在了金光善的脖子上。 “滚开!滚开!你们算什么东西,别痴心妄想了,我可是要做仙督的,怎么可能娶你这么个玩意儿!” 金光善像是被什么迷惑住了意识,又或者他终于被这厉鬼哭嚎索命给吓疯了,他一把扯下脖颈上的小骨骸在青石阶上将之摔了个粉碎! 【我靠,金种马!生而不养枉为人父!—人修】 【这人渣!敛芳尊当初真是杀得好!—仙修】 【天雷呢?快来道天雷啊!劈死这畜生!—魔修】 金光善对那骷髅母子所做的举动让仙门百家看得眉头直抽抽,尤其是姑苏蓝氏的人,脸色铁青,对于这等罔顾人伦只是满面痛恶。 “啊啊啊——” 孩子被摔碎,女鬼彻底暴走了。 她暴涨的血红色指甲直接掐住了金光善的脖子,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捅入他的脖子,流出来的鲜血顺着青石阶往下流淌,把趴在他身后世界上被厉鬼撕咬得惨叫连连的金子勋都吓了一跳。 金光善好歹也是个修士,他憋着紫涨的脸伸手抓住了背后女鬼的长发,将其扯到身前,按着这张生前该是何等美色的骷髅脸庞往上爬,满脸不屑。 “叔父!叔父!你救救我,我是子勋啊!” 被撕咬得半身白骨森森的金子勋伸手抓住了头上金光善的脚,铁钳一般地死不撒手。 “滚开!滚开啊!温狗,死了就滚到地狱去,不要缠着我!” 金子勋的神智看着也不太清醒,撕扯他的厉鬼比金光善那边的形容更齐整一点儿,起码不是白骨森森的骷髅。 他们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形态各异,衣衫褴褛,有修真界小家族的各色家袍,也有刺眼的炎阳烈焰袍,其中一个厉鬼还不知打哪儿摸出几把牡丹纹的烙铁,黑雾缭绕地直往这叔侄俩身上戳,皮.肉烧焦翻卷的声音不绝于耳,就连站在广场上的仙门百家都仿佛能闻到那诡异的焦味。 “啊——啊——放开!” 被戳了好几下的金光善一脸阴狠地乱蹬着双腿,对金子勋恼怒不已。 “叔父!你必须要救救我,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事,就连夷陵老祖我都听你的话去挑拨了。” 下半身都被撕扯啃咬殆尽的金子勋怎么可能放弃眼前唯一的生机,不仅不放,还双手其上地抱住了。 “滚开!你自己蠢做下的事情别拉扯我!” 金光善蹬不开金子勋的双手,顿时改为往金子勋的脸上踹,每一下都毫不留情,甚至踢瞎了金子勋的一只眼睛。 “金光善!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金子勋已经快被索命的厉鬼冤魂撕碎淹没了,他从身边一只走尸身上侥幸夺到了一把剑,这具走尸应该是他们开炼尸场时丢进去的修士,仙剑不俗,金子勋径直把剑从金光善的肋下捅了进去,大半的剑身都没入腹腔。 这一下又狠又快,看得仙门百家眼皮子直跳,有些胆小不忍的修士都已经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这叔侄俩在索命厉鬼的包围下互相攀咬扯遮羞布,爆出来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让人触目惊心,尤其是金光善射日之征后垂涎魏无羡阴虎符和鬼道术法,把仙门百家当刀使,一面自鸣得意马上就唾手可得的仙督之位,一面嘲笑唾弃仙门百家的愚蠢,给他这个未来仙督当探路石挡箭牌都是抬举他们了,说得广场上的仙门百家纷纷暴怒。 金子勋捅完那一剑之后,因为手上没有了武器,很快就被冤魂厉鬼分而食之,只在青石台阶上留下一滩暗红的血迹证明这个人曾经存在过。 没有了金子勋分担厉鬼的怨恨,金光善很快也坚持不住了,他的魂体自胸腔以下都不见了,但他仍然在往上爬,好似那顶端的待罪台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一样。 “咔嚓——” 金光善最后一只手也被厉鬼咬断了,他脸颊贴在青石阶的地面,再也无法移动分毫,目光却仍旧痴痴地望着问心路尽头的待罪台。 他身旁的彼岸花丛中伸出了一双骨手,指骨修长,若是个活人,必然是双十指纤纤的玉手。 那双手的主人也从花丛中钻了出来,她抚上金光善血迹斑斑的脸庞,犹如在抚着情人的脸颊,下一刻的动作却让所有看见的人都脖子一凉。 她把金光善的脑袋生生地拧了下来! “老爷,二娘终于等到你了,既然老爷不想带二娘回去,那老爷就留下来陪着二娘吧。” 仿佛时光回溯一般,这个只剩一身枯骨的女鬼渐渐地变回了生前的相貌,凝脂一般的皮肤,秀气的眉眼,弯弯的笑意,抱着金光善的脑袋让人完全无法直视这张秀美可人的美人脸。 已经有记性好的修士认出来了,这女子竟然是梦境中露过一面的莫二娘,莫玄羽的母亲! 金光善的脑袋被人拧了,冤魂厉鬼都茫然地原地晃荡,莫二娘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她抱着怀中的脑袋,还温柔地为他整理了一下颊边的长发,起身慢慢地走进花丛,在仙门百家的目光中消失在问心路尽头不知何时开满了彼岸花的待罪台,淹没在血红色的花海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金种马的下场还解气、满意吗?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后世之人不知魏婴身份,也不知道魏婴曾经回来过,毕竟口口相传的传说总是面目全非嘛。 他们只知道乱葬岗围剿后世道颓坯,天道清算,梦境之事被后世之人传成是天道做的。 ↓ 正文 广场上此刻一片鸦雀无声。 莫二娘的狠厉让不少修士脸色惊恐地偷偷捂上了自己的脖子,倒是不少女修露出了快意的神色。 早就听闻兰陵金氏家主金光善可谓是一言难尽。 身为玄门仙首却好色如命,哪怕家中杵着一位厉害美艳的夫人,照样管不住他那颗爱好猎艳的心,上至名门佳媛,下至乡野妓子,能吃到的绝不放过,而且看似多情却极为无情,只要到手的女人,腻味后抛弃得几位干脆。 你说孩子?指望用孩子拴住住他的女人不是没有,但她们都低估了此人的负心薄幸。 孩子哪有他自己的逍遥快活重要,更何况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现任……现在该说是前任了,前任兰陵金氏家主兼仙督,就是此人的唯一认祖归宗的私生子,再加上梦境中爆出来的献舍夷陵老祖的莫玄羽和那位让人痛惜的秦愫姑娘,剩下还不知名姓的私生子绝对一只手都数不完! 如今看到他被曾经糟蹋过的女子摘去了项上人头,在场众人脖颈发凉的同时都不禁感叹果然是报应。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敛芳尊当初可是仁慈多了。—仙修】 【空有野心却只会阴私手段、鬼蜮伎俩,还妄想学温若寒君临修真界,也不怕笑掉人大牙。—魔修】 【敛芳尊要是早点儿弑父该多好啊。—人修】 看到这句感慨,仙门百家都不由皱起了眉头,尤其是姑苏蓝氏这一类雅正持身的修士。 虽然金光善此人确实该死,但是弑父确实万万不能谅解的人伦大罪,这后世之人竟然还可惜金光瑶没有早点儿弑父?! 岂有此理! 【虽然这么说不太厚道,但是我赞同道友的话,要是这金光善早死十几年,哪里会有玄正年间的那么多悲剧,说不定连这天道清算都不会出现了。—鬼修】 此话一出,仙门百家都不禁瞪大了眼睛等着后续,这天道清算是金光善引发的? 害得他们到如今的地步。 此獠果然该杀! 【这个我不太明白,金光善此人虽然确实是丧尽天良,坏事做尽,但是他也只是个玄正年间小小的古人而已,哪里来的这儿大的能耐。—神修】 【关键点不在金光善,但确实是没有他就能少了这许多憾事。—仙修寒山】 【寒山前辈,弟子不明,还请前辈解惑。—神修】 【我来吧,玄正年间的历史,还是我人修一脉比较清楚。—人修欧阳】 【当年天道清算的关键点确实不是金光善,而是鬼道之祖魏前辈。—人修欧阳】 【啊!魏前辈!夷陵老祖!—妖修】 【前面妖修的道友,你那是哪年的老黄历啊,魏前辈就是魏前辈,他是鬼道开山祖师,不是夷陵老祖!—灵修】 【道友怕是不知,许多年前开始,我界修士就不会称魏前辈为夷陵老祖了,因为当年魏前辈修鬼道后参加射日之征之时,哪怕他立下汗马功劳打下了大半个战场,也都还是没有尊号的,呵,就因为魏前辈修行之法跟他们不同,这夷陵老祖的称号是魏前辈被逼上乱葬岗画地为牢后,那起子仙门败类妄自强加的称呼,魏前辈自嘲中无奈忍下,我们可不认!—仙修】 【对!射日之征的英雄,鬼道一脉的开山圣人,哪里能由着他们侮辱。—灵修】 【所以,魏前辈就是魏前辈,我们不认这个不尊的称号,但后人又没有人有资格为他加封尊号,导致大家就一直这么叫,但只要说起魏前辈,我界修士都知道,这指的只有一个人——鬼道开山之祖魏婴魏无羡!—仙修寒山】 看着后世之人对于魏无羡遮掩不住的尊敬,蓝忘机面上虽然还是那般看不出喜怒情绪,但蓝景仪等小辈总觉得其眼神都亮了几分。 仙门百家看了看功过评上的话语,不由得面面相觑,曾经扛着“无上邪尊夷陵老祖”大旗去乱葬岗脚下的散修们都默默地往人群里藏了藏。 蓝启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己果然是老了,总有老眼昏花看错人的时候,好在忘机从来都坚持本心不曾动摇过,也幸好如今还有挽回的机会。 【你们就没有发现吗?天道清算惩治了大多数人,却没有出现过魏前辈,不管是论功还是论过。—人修欧阳】 对于功过评上的这句问话,知情的如几大家族的人,都知道,这是因为魏无羡那极端特殊的身份,早就抽身离去,天道也不敢惹到他的头上。 剩下不知道情的大部分仙门百家和散修都皱了皱眉头,有些人更是脸色铁青地愤怒了起来,比如:方氏兄弟俩。 【确实是没有诶,没有出现在天道清算中,确实引发天道清算的关键点,魏前辈不愧是魏前辈。可惜他不愿再回人世,没有让天道将他复活。—灵修】 【我界的一桩亘古憾事啊,魏前辈怕是对这人世失望透顶了,连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神修】 【其实我觉得天道表面上没有论魏前辈的功过,但其实已经将魏前辈的功过表示得很明白了吧。—灵修】 【我也这样觉得,魏前辈的一生不论幸或者不幸都在为别人而活,将这群仙门败类清算之后串联起来就等于魏前辈那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他完全活在了别人的生命里。—魔修】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确实,这些仙门败类的功过里都有魏前辈的身影。—妖修】 【世道腐败,人心不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魏前辈被迫害逼死却成了天道清算临界点,是导火索。—仙修寒山】 【那也都是那时的仙门百家自找的,因为魏前辈所修非常道就肆意污蔑迫害,才给了金光善这个小人可趁之机,一群睁眼瞎的蠢货,跟着那个祸害同流合污,一群人的“正义”,真是好了不起!—鬼修】 面对后世之人的咄咄指责,良心未泯的修士都脸上火辣辣的,再想想当年仙门百家联合讨伐的情况,又不免给自己找脱罪的理由。 “真哪里能怪我们啊,都是四大家族先带的头啊,我们不过是响应号召而已。 ” 有修士小声地嘀咕出声。 “对啊,不能怪我们,我们也是受害者啊,谁知道四大家族都同流合污了,我们也是被蒙蔽的。” “就是,连云梦江氏都去了,还是那江晚吟带头围剿的乱葬岗呢,魏无羡可是他师兄,他都下得去手,我们怎么知道魏无羡是被冤枉的。” “姑苏蓝氏不是号称雅正持身吗?他们都去围剿了,我们才会以为魏无羡真的是邪魔外道呀。” 越来越多的修士窃窃私语起来,甚至有大胆的都偷偷对着当年领头围剿的几位家主指指点点地议论纷纷。 青蘅君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语。 他看了看脸色晦暗的蓝启仁,还有惨白着一张脸的大儿子蓝曦臣,终究不好过去苛责,“是我的错,任性地丢下了你们,没有尽到我该尽的责任。” 江澄低着头,没有去管身边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江枫眠抬了抬手想说些什么,可看着沉寂的儿子,红着一双眼睛的女儿,还有身边妻子铁青地脸色,想说的话就再也难以出口。 “阿澄。”一只手落在了江澄的肩头,江枫眠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家还要高大的儿子满心愧疚,“是为父对不起你。” 江澄侧过头看着肩上宽大的手掌,目光转到身前父亲疲惫歉疚的神情上,有些发愣。 江枫眠离他这么近的时候真的很少,这么温和地与他说话更是难得,江澄的心里突然就涌起了委屈,对父母的委屈。 “是我们离开得太早太仓促,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基础反倒给你留下个烂摊子,苦了你半辈子。” 想想当初莲花坞被血洗的惨况,江枫眠也红了眼眶,“我身为你的父亲,身为云梦江氏上一代宗主,没能给你带个好榜样,是我的错。” 江厌离走到了父子俩的身边,搂住了自己的弟弟。 “阿澄,人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错了还不自知。”江枫眠不顾身旁虞紫鸢的目光对着江澄道,“认清自己哪怕再迟也值得。” 聂怀桑躲得自家大哥远远地,中间各种一二三四个心腹门生,偷偷地打量聂明玦那不知是怒是悔还是愧的表情,反正在他看来都挺可怕的。 只有兰陵金氏,他们连抬头的底气都没有,一边在心里默默咒骂着金光善害人害己,一边缩回了兰陵金氏的阵营。 金凌傻傻地看着开满了彼岸花的青石长阶,那半中间的石阶上刺眼地分布着两滩暗红色的污血,那是他血缘上的堂伯伯和祖父存在过的唯一痕迹。 方才金光善二人过问心路的时候,江厌离就将他的脑袋按到了自己的怀里,不让他看到那血腥残忍的场面,但是就算看不到,那惨叫、那咒骂,还有周边众人的唾弃议论,还是往他耳朵里钻。 虽然在梦境中就知道自家这些长辈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样直面他们丑恶的嘴脸,还是给这个小小的少年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所以,要是敛芳尊早点儿弑父该多好,这世上没有那腌臜的畜生,敛芳尊的一生不会满是悲剧,金子轩不会枉死在穷奇道,温宁姐弟还能好好地行医济世,江厌离也不会稀里糊涂地死在不夜天,江晚吟和魏前辈之间就算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会那般惨烈收场,魏前辈更不会被逼到绝路反噬而亡,含光仙帝就不会枯守一世都等不到他心里的那个少年!—人修】 这一连串的“不会”,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那些还在企图自欺欺人的人。 让众人不由自主地跟着这些如果去想,要是当初真的如他们所说…… 蓝忘机垂眸默不吭声,手笼在宽大的袍袖中摸了摸袖中的发带,虽然那些“如果”听起来很美好,但是那也只是如果,魏无羡那样的性子,注定了这个污浊的时间难以容得下他,没有了金光善,还会有姚光善、方光善,因为他的魏婴太过耀眼,照亮了别人的生命,也会刺痛惹怒那些内心晦暗的人。 “不可能!你们不要都被魏狗骗了,你们忘了他血洗不夜天时的猖狂了吗?!你们都忘了他手上沾满了你们亲友的鲜血了吗?!” 一个中年人从人群中一脸愤怒地冲了出来,脚步一跛一跛地显得有些蹒跚。 散修中有人认识他,他叫易为春,以前是个小家族的门生,不过自从十三年前不夜天一战之后就不见声息了,因为他被人砍断了一条腿。 这次的天道清算虽然复活了很多人,但也仅仅只是复活已死之人,这些还活着的人,不管是伤残还是健全,天道可不会去管你。 易为春怎么甘心毁了他一辈子前途的夷陵老祖就这么被放过。 听到这人提起血洗不夜天,不少修士都暗暗地在心里嘬牙花子,现在想想,当初他们还真的是仗着人数撑起来的胆子,夷陵老祖当初在射日之征可是能一人撑起一条战线的狠人,他们那几千人说是围剿,人家可能都不放在眼里。 “这位前辈,没听那上面后世之人说的嘛,不夜天之战是有人挑唆造成的,而且是你们几千人围剿魏前辈一人,被反杀是正常的啊,难不成您还指望魏前辈引颈就戮啊?” 说话的是欧阳世家的小辈欧阳子真。 话音刚落,被众人目光看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的欧阳宗主就一把拍在欧阳子真的后脑勺,“你个小孩子懂什么?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阿爹!我又没说错。”欧阳子真气不过他们冥顽不灵地污蔑魏无羡,梦境里魏无羡与这几个小辈的感情最是要好。 “这位前辈是跟魏前辈有仇吗?不然上不夜天做什么?还不是图个名利,既然想要好处,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断没有只准你们杀魏前辈,不准魏前辈还手的道理。” 该说什么呢? 不愧是建学宫、修史书的开创者吗?这些小辈大胆起来真的什么都敢说。 “对啊,不夜天一战,魏前辈也是受害者好嘛。”作为好友,蓝景仪立马帮腔,然后下一秒才意识到不可妄论他人是非的家训,顿时怂怂地躲到了蓝思追的身后。 百家修士被几个小辈的快言快语说得脸色难堪,姑苏蓝氏对于蓝景仪的举动就像没有看到一样,连阻止都没有更遑论训斥。 百家议论纷纷,谁都没有发现,原本被盛开的彼岸花淹没的问心路又重新变回了普通的青石长阶的模样,血红色的花海好似幻觉一般渐渐退去,露出尽头的待罪台。 若非石阶上那两滩还未干透的污血并未消失,众人差点儿以为方才惨烈的一幕都只是幻觉而已。 问心路前,让仙门百家心惊胆战的熟悉白光一闪而过,两道人影出现在了石阶前。 “哈哈哈,报应!报应!” 看清世界前的人是谁后,方才被小辈们你一言我一语气得脸色铁青地易为春顿时狂笑出声。 蓝思追的脸色刹那间变得一片惨白。 因为此刻站在问心路前的,正是温宁与温情。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哈哈哈哈,你这只魏贼手底下的狗也有今天!老天有眼!” 易为春简直就是魔怔了,他恨极了毁了他半辈子的魏无羡,看到昔年追随在魏无羡身后的温宁被押上了问心路,满心以为老天爷有眼,要清算这只魏无羡座下的头号走狗,怎能不快意! “思追!思追你先冷静点儿。”蓝景仪安慰着脸色惨白的蓝思追,“也许情况没那么糟呢,后人不是说了吗?就算上去了也不一定就是清算,说不定是论功呢?” 真的吗? 听到蓝景仪这句脱口而出的安慰之言,仙门百家都在心底暗暗嗤笑出声。 昔年夷陵老祖座下头号战将,满手鲜血、凶名赫赫的鬼将军论功?也就只有蓝景仪这一辈的少年们会这么想了,一时之间,仙门百家看着这些少年的目光满含着“终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天真得紧”的意味。 温宁和温情出现在问心路前的时候也是满脸的错愕神情,眨眼之间立身之地就完全不同,温宁第一时间侧过身子将自家姐姐护在了身后。 自从成为了凶尸之后,温宁学会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勇敢和守护,哪怕他本性还是那般怯懦温柔。 四周看过来的目光或快意、或幸灾乐祸,满满的恶意。 温情拉过身前弟弟的冰凉手掌将他扯回自己身边,抬眼对着那些目光毫不退缩地回视。 她虽身为女子,但身为一脉之主,她的傲气一点儿也不比那些须眉男儿差上分毫,唯一的一次抛下所有的矜傲跪地求人还是因为自家弟弟。 她的目光凌厉而平静,看得那些仙门百家讪讪地撇开头不敢与她对视。 “情姑娘。” “阿宁,情姑娘。” 岐黄一脉的老弱妇孺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他们不再惧怕、理会那些敌视的目光,往温情姐弟俩身边聚拢。 “阿婆、四叔。”温情看着围过来的族人有些着急,“你们过来做什么?快回去!” “情姑娘,我们想跟你和阿宁一起走。” “胡闹!四叔,您怎么也不劝着点儿。” “不用劝了,情姑娘,你虽然是我们这一脉的家主,但是在我们看来都是该被保护得晚辈。”这个满面风尘的男人在众人的目光下拘谨地扯了扯袖口,“是四叔这些身为长辈的没用,这些年都是你和阿宁挡在我们前面保护大家,这次不管未来如何,我们都想跟你们一起,一家人,不管去哪儿都一起。” 温情看着这一张张朴实的面孔,心底突然就涌起了一阵酸软,她眨了眨红了的眼眶,“好,一起!” 岐黄一脉的众人齐齐向看守的神将躬身行礼后起身往温情他们所在的问心路前走去,看守的神将对于这五十多个人视若无物一般任他们通过。 “思追!” 姑苏蓝氏的阵营里乱了一瞬,一个白衣少年飞快地越过众人往岐黄一脉飞奔过来。 看那卷云纹抹额还是个地位不低的亲眷子弟。 对岐黄一脉众人视若无睹的神将看到蓝思追冲过来的身影,齐齐横持手中□□,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姐姐,是阿苑!” 看到那个满面焦急扑过来的小少年,温宁头一个认了出来。 眼看着蓝思追就要不顾看守神将的威胁冲进来,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四叔突兀地伸手一把将猝不及防的蓝思追推了个踉跄,栽倒在紧跟过来的蓝景仪身上。 “够了!别再过来了!” 看蓝思追还有起身追赶的意思,温情急忙喝止,他们可没忘记这些冷冰冰的神将动起手来有多凶残,万一惹怒了攻击蓝思追该怎么办? 蓝思追急红了眼却无法触碰眼前的亲人,只好一撩衣摆,双膝落地,“情姑姑!宁叔叔!我……我是阿苑啊!” 跪在地上的小少年仰着稚气未脱的脸庞,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脱离了眼眶的限制滚落。 四叔搀着颤颤巍巍的阿婆,一群人都热泪盈眶地看着这个终于长大的孩子。 直到这一刻,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个只在梦境中出现过的少年,温情才知道,姑苏蓝氏将她们的阿苑教养得有多好。 “好好,阿苑你要好好的。” 前途未卜,岐黄一脉不可能将这个好不容易摆脱身世枷锁的孩子再拖下水,温情神情真挚地敛袖向着姑苏蓝氏的阵营行了一礼,在她的身后,岐黄一脉的老弱妇孺齐齐躬身跟随温情。 “我岐黄一脉多谢姑苏蓝氏护佑我族幼子。”她谢完又单独对着蓝忘机拱手再行一礼,“多谢含光君高义。” 她知道,姑苏蓝氏当年会收养挂着“温氏余孽”罪名的温苑,肯定是因为蓝忘机,而蓝忘机会这么做,除了他自身的道义,多半还有魏无羡的原因。 姑苏蓝氏众人怔愣了一瞬后齐齐回了一礼。 这一来一往,看得原本幸灾乐祸的仙门百家神情复杂,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目光不断地在姑苏蓝氏和岐山温氏之间来回打转。 温若寒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岐黄一脉是什么样的品性,虽然他不是一清二楚,但是看看当家的温情人品就可窥一二。 大概是温若寒的无动于衷给了仙门百家错误的信号,那些曾有亲友死在温宁手下的修士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嘲讽起来。 “姑苏蓝氏果然是好一个雅正君子啊,当年这鬼将军手上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其中还有不少是姑苏蓝氏的吧?没想到姑苏蓝氏竟然如此大度,收养了仇人的后代。” “说不定是看中这小子的资质呢,如今的蓝氏小双璧之一啊。” “我看是蓝忘机那个痴情种子的原因,梦境里不是提到过嘛,这小子小时候是魏无羡带着的。” “反正现在这小子是好运了,跟那群温家人撇清了关系,没有被牵连。” 有些话是在是太难以入耳,别说是蓝思追,蓝景仪这个小炮仗脾气先炸了。 “诸位还请口下留德,温先生他们不是恶人。” “对,温先生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接二连三地小少年们站了出来,他们穿着不同的家袍,脸上却带着一样的干净眼神,他们都曾经在梦境中一起跟着魏无羡历练,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偷偷溜出家门,呼朋引伴地跟着鬼将军一起夜猎。 若说仙门百家谁最了解温宁这个修真界凶名赫赫的鬼将军,绝对非这群小辈莫属。 金凌抓着江厌离的袖子,看着那些一个个站出去直言的不管是现实还是之前梦境都是友人的伙伴,抿了抿嘴唇。 “那些都是如兰的朋友吧?”江厌离轻而易举地看出了自家儿子的犹豫,“去吧,去做你觉得对的事情。” 金凌抬头看看自家阿娘温柔的鼓励笑容,再扭头偷偷看了看自家阿爹的神态。 “看什么?臭小子,你阿爹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吗?” 没好气地拍了金凌的脑门一把,金子轩一脸傲娇。 虽然自己是死在那温宁的手中没错,但是就像温情之前那一声声质问一样,先动心思害人的是他金家的人,害温宁变成凶尸的还是他金家的人,之后自己看不清形势枉送了性命,不论是魏无羡还是这些温氏的老弱妇孺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如今众人都得以重归于世,又还有什么掰扯不清的呢? 得了父母的鼓励,金凌握紧了手中的岁华,越众而出跟那群小少年们站在了一起。 “小金公子,你怎么也跟着胡闹,那鬼将军可是当初杀害你爹的凶手!” 金凌的出现惹来一片惊愕的目光。 “是非对错,本公子自己有眼睛会看,不劳各位前辈指教。” 有了梦境记忆的金凌可不是之前那个天真的少年,这群仙门百家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别以为他没发现,虽然神情仍带着一丝别扭,但是他还是选择相信梦境中自己的抉择,与众少年站在了一起。 没管众人的纠葛,神将尽职尽责地在确定蓝思追不会再犯禁之后回身对温情温宁摆出了催促的态度。 由温情温宁领头,抬步迈上了那堪称仙门百家噩梦的青石长阶,岐黄一脉众人相互搀扶着紧随其后。 蓝思追看着渐渐走远的亲人背影,俯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无数双眼睛都牢牢地盯在了岐黄一脉众人的身上,期待着这些人踏上问心路后会露出怎样的情态。 温宁一脚踏上那青石台阶就觉得身上骤然一沉,虽然不太明显,但是确确实实让身为凶尸的自己感觉到了沉重。 走在他身侧的温情察觉了弟弟僵硬的那一瞬,她伸出右手牵起了温宁冰凉的手掌,就像小时候牵着小小的温宁一样,一步步地领着他走。 温宁抬眼看了看姐姐温柔秀美的面容,好似看到了幼时的自己怯生生地跟在姐姐的身后,那是他觉得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他悄悄地伸出手指勾住了温情宽大的袍袖,一如当年去金麟台赴死一般,相携同行,拾阶而上。 这一群人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功过评上堪称纷杂的后世言论吓了旁观的众人一跳。 之前规律整齐的功过评上一条一条地发言飞快地闪过,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啊啊啊啊!是乾天神将啊!—仙修】 【还有岐黄圣手温情前辈啊!我等医修的楷模啊!—人修】 【看完了前面那几个人渣,突然出现的两位前辈简直就是惊喜呀!两位前辈受晚辈一拜!—灵修】 【感谢两位前辈!—妖修】 【感谢两位前辈!—鬼修】 【感谢两位前辈!—魔修】 这些言论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满怀感激,看得广场上的众人傻眼一般地目瞪口呆。 问心路上,岐黄一脉众人的身上亮起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这光芒不强但又绝对不容人忽视,只有温宁身上的金光外还笼罩着一层刺目的血光。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娃娃都安静点儿,乾天神将和岐黄圣手两位前辈可都是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呢,要感谢他们等清算回溯结束后,自己去他们面前当面表达吧。—妖修虎曜】 【虎王前辈见笑,这些小辈大概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位前辈,激动了点儿。—人修欧阳】 温宁走得有些慢,这速度都快赶上高龄的阿婆了,温情一直牵着他的手,,在身后族人关切的目光中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这些温家人竟然都好好地站着,没有跟之前几人一样丑态百出,完全出乎仙门百家的意料,蓝思追跪在地上再次喜极而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不公平!” 本来满眼兴奋地准备落井下石地方梦辰被这情景刺激得满眼血丝。 凭什么!不是号称天道清算吗?这杀人无数的凶尸为什么还能好好的?! 【这就是功德金光吧?—魔修】 【正是,这么浓郁的功德金光在玄正年间可是极其少见的,身负功德之人更是寥寥无几。—人修欧阳】 【温宁前辈身上的是什么?怎么还有一层血光?—灵修】 【那是杀业,问心路上能显出人心本性,罪孽为黑雾,功德为金光,杀业则是血光。—人修欧阳】 【就好比一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将军,身上的杀业绝对浓得能闪瞎你的眼睛,但是杀业不是罪孽,谁能说为保家国而杀人是罪?同理,谁又能说被逼无奈自保而杀人是罪?所以,温宁前辈身上的就是杀业,与罪孽无关。—人修欧阳】 【杀业,杀业好像也是要赎清的吧?怎么这样,温宁前辈一直都是被迫害的受害者啊。—鬼修】 赎清?! 这个词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所以这鬼将军还是要遭到应有的报应的? 【莫急莫急,别忘了如今温宁前辈的身份,天道不会放过恶人同样也不会亏待好人。—仙修寒山】 身份? 对了,之前这些后世之人似乎称这鬼将军为“乾天神将”?而且千年之后竟然还好好地活着,备受这些后世之人的拥戴。 细细想来,仙门百家的神色都变幻莫测,这起起落落的情况实在是太考验人的心脏了。 【温情前辈好温柔啊,不愧是医者仁心的妙手医仙。—仙修】 【前面的道友怕不是对温情前辈有什么误解吧?想想你们家史书的记载,温情前辈可是能对病人开膛破肚都面不改色的女中豪杰!—妖修】 【这不冲突啊,她是众生敬仰的岐黄圣手,也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你看温情前辈牵着温宁前辈的手,啊~我也好想要一个这样的姐姐。—仙修】 【前面的别做白日梦了,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世间能有几人?—魔修】 【对,肖想温情前辈,你小心被群殴啊,尤其是我人修一脉。—人修二师兄】 【这么好的姐姐,想想还不成吗?你们人修一脉别仗着跟温情前辈关系好就霸着人啊。—仙修】 温情跟后世人修一脉关系好? 要是众人没记错的话,人修的代表稷下学宫是欧阳家跟姑苏蓝氏的后背联手创建的吧? 刹那间,众多打量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两家人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觉得“天底下最好的姐姐”应该是温情。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夜已经深了。 夜色深沉,早已过了蓝氏弟子规定休息的亥时,按照姑苏蓝氏的作息时间,整个云深不知处,都沉寂在深沉的夜色中,只有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动着。 蓝忘机这个时间本来也应该早就安寝了才对的,但是他现在却提着一盏素雅的灯笼站在廊下透过那高高的墙头望着空中的那轮明月发呆。 自己这是在巡夜? 蓝忘机伸出手看着自己属于成年人的宽大手掌,再看看手中提着的夜巡门生用得灯笼有些愣神。 月华明亮如水,蓝忘机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到这样的月色了,自从魏无羡离去之后,整整十三年再未见过。 他抬头望着那面高高的墙头,过去的那些年,曾多少次在寒夜中站在此处,期望过那个记忆里的少年会一如当年一般满面灿烂笑容的从墙的另一头翻进来,翻进他的心里。 “咔——” 蓝忘机蓦地朝前跨了半步,倒转手中避尘剑鞘至自己背后,精准地截住了一只差点儿搭在他肩头的手掌,原来就在他出神的那会儿,一只修长的手掌从他背后光线昏暗的走廊中伸了出来,意欲缠上他的肩颈、 夜风突然凛冽了起来。 蓝忘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云深不知处是姑苏蓝氏的族地,百年仙府,哪里来的邪祟敢在这里造次。 被格挡住的手掌停顿了一下,下一刻,出乎蓝忘机预料的径直往避尘的剑身抓来,半点儿不见退避。 没有察觉到杀意,蓝忘机并不打算直接出手击杀,他再退一步,手中避尘直指对方手腕,以达到击退的目的。 岂知对方像是早知他心中所想,那手灵活地避开了避尘,直扑蓝忘机胸口。 蓝忘机只觉得一团黑影从走廊下飞出,对于对方老想往他身上扑,蓝忘机也有些着恼,抬手就想一掌将其拍飞出去。 “!!!” 蓝忘机退的那几步,早就退到了清冷的月光之下,那团扑出来的黑影自然也在月色下无所遁形。 “哈哈哈哈哈!” 那张大大的笑脸映入眼帘,蓝忘机就再也挪不开自己的目光,准备好的掌势也完全卸了气势,被魏无羡扑了个正着,两个人就那么齐齐滚进了墙边的花丛中,扑飞花瓣无数。 “蓝湛蓝湛!有没有被我吓到啊?” 趴在蓝忘机的胸口,魏无羡满脸都是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 蓝忘机放开手中的剑,双手扶着身上笑得乱晃的人,省得他得意过头,乐极生悲滚下去,看着魏无羡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 吓是没有,惊倒是被惊到了一点儿。 “这是哪里?” 原本还有些混乱的心神,在见到魏无羡的那一刻彻底地清醒了过来,蓝忘机此时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应该不是在现实中。 至少现实中绝对没有这样明亮的月光,而他自己也早已经不需要再巡夜。 “你无碍吗?” 见到魏无羡的欣喜稍稍过去,蓝忘机首先想起来的是当初青恒跟他说过的,魏无羡是天族,天族与天道历来不合,所以当初才会斩断红线离开。 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之地为何处,但是魏无羡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蓝忘机心底不由被对魏无羡安慰的担忧占满。 “嗯?你指什么?” “天道。” “……你知道啦?” 魏无羡伸出食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有那么点点儿的心虚。 “……” 蓝忘机不打算绕过这个问题,目光一直看着魏无羡的眼睛。 “没事没事。”魏无羡最看不得蓝忘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会心疼,“我族是跟天道不合,不好跟它起冲突,但绝对不是怕了它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凑近了蓝忘机的脸颊,“说这个还不如说说,这里是怎么回事呢,蓝二哥哥?” “我也不知。” 魏无羡撑着蓝忘机的胸口半坐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熟悉的景色,笑得像只小狐狸,“这里是梦境啊,我的傻哥哥。” 梦境是什么样的自然是跟随主人的心意,这里是蓝忘机的梦境,而这个偏僻角落的围墙边曾经发生过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 “哈哈哈,蓝湛!你竟然对十五岁的我这么念念不忘!”要不是看到蓝忘机渐渐红透了的耳垂,魏无羡还真的被他的一脸平静无辜给糊弄过去了,“可以啊蓝二公子,十五岁就动起了暗戳戳的春心,这可比本老祖厉害多了~” 被他笑得红晕有从耳垂向脖颈蔓延趋势的蓝忘机忍无可忍地一把拽下身上张牙舞爪的人,翻身将人压在身下的花丛中,用实际行动堵住了那张让人羞恼的嘴, “唔唔唔!” 魏无羡还在笑,月光映入他那双笑意盈盈的双眼,像一泓月色下波光潋滟的湖水,诱惑着蓝忘机加深了两人之间的亲吻。 魏无羡终于没那个精力去笑了,他像只慵懒的猫儿一样攀在蓝忘机的脖颈上,眼角不知是因为羞意还是情动,一抹绯红没入鬓角。 蓝忘机在魏无羡窒息前终于松开了他,两个热相拥着听着彼此的喘息,魏无羡拿自己带着凉意的鼻尖蹭了蹭蓝忘机的脸颊,坏心眼儿地在他的嘴角边舔了舔。 “……你别动了。” 蓝忘机的声音喑哑,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我不~怎么?蓝二公子还能将我就地正法了不成?” 越是看蓝忘机这样,魏无羡就越是喜欢不知死活地去撩拨。 大概是他的言论太惊人,不远处的廊下传来噗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 “……” 蓝忘机立刻伸手将魏无羡身上两人刚才纠缠时拽落的衣袍裹回那劲瘦的肩头,严丝合缝,连腰带都帮他整理得整整齐齐。 魏无羡只想仰天翻个大白眼,咬牙切齿地不知道是对蓝忘机的不解风情还是对那个误打误撞的不速之客。 “别管他了,估计是黄粱仙,他不敢过来的。” 魏无羡可不想浪费这好不容易跟自己二哥哥相处的时间,在天道眼皮子底下钻空子实在太伤脑筋了。 “黄粱仙?” 蓝忘机是听过一枕黄粱这个故事的,但是从未确定过这般神怪异事竟然是真的。 “就是那个一枕黄粱的黄粱仙,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这大名鼎鼎的含光君拽进梦境之中的?” 说不到三句,魏无羡又开始促销地撩拨。 也是,蓝忘机仔细想了想,才想起现实之中的自己确实是入睡了,“是枕头?” “又被你猜着了,不愧是含光君!”魏无羡就着蓝忘机的手借力站了起来,“你先等等。” 把蓝忘机拉出花丛,魏无羡留下句话就朝着刚刚发出动静的角落飞奔而去,留下蓝忘机站在月光之下,看着那个飞扬的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黄粱仙被魏无羡找到的时候正蹲在墙根地下一脸的生无可恋。 “天君有何吩咐啊?” 岂有此理! 黄粱仙在心中怒吼,一个没看住,自家的枕头就不翼而飞就算了,自己入梦寻找才发现黑手是谁,结果迎面就是一盆狗粮兜头而下啊! 还有没有点儿爱护弱小的爱心了?! 诶,还能怎么办?身为眷族,面对自家坠入爱河,数万年头一次铁树开花的天君,含着泪也要表示祝福。 “嗯,没什么,就是那个黄粱仙人啊。”魏无羡脸上突然带了几分羞涩和同情,“我和我家蓝二哥哥有些私事要办,劳烦你回避一下咯。” 话音刚落,黄粱仙就被魏无羡提溜着后领子甩手扔过了高高的墙头,落地一瞬就被踢出了梦境。 在现实中的云深不知处着陆成功的黄粱仙一脸懵逼地跟静室不远处卧在兔子堆里的玉兔对上了视线。 什么鬼? 自己竟然被踢出来了? 天君,您为了跟你家道侣一起做个春.梦竟然把身为梦境之主的人给踢出了梦境? 人.干事? 窝在兔子兔孙的毛团堆里贵妃躺的玉兔眯着眼睛一脸鄙视:呵,男人。 它才不会说那个枕头是它偷偷换掉的。 整个云深不知处,敢进含光君的寝室,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了他的枕头,也就这只暴力兔子做得到了。 魏无羡回到廊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月光下的修长身影,面向着他刚刚离去的呃方向,就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回想之前梦境之中的经历,魏无羡的心突然酸软一片。 蓝忘机这辈子好像永远都在等他,不管世人说他是正是邪,也不管他们之间是生是死,只要他回头,一定就能看到那个一直看着他的身影,在他以为自己孤身一人禹禹独行的时候,蓝忘机早已站在他的身后,一路相随。 “蓝湛!” 一如那年初始,魏无羡出声唤他了。 而蓝忘机也看过来了,再也不曾移开过目光。 两人没有选择回静室,而是一撩衣摆在回廊下并肩坐了下来。 “温宁今日过了问心路。” 蓝忘机知道,魏无羡将乱葬岗上一同生活的温氏众人看得很重,说是家人也不为过,所以,不等魏无羡询问,主动提起好让魏无羡安心。 “……我知道,温宁他们一定会好好的。” 魏无羡怔了一下,随即笑着回头看向蓝忘机,“岐黄一脉哪怕站在天道面前也一样问心无愧。” 白日之时,岐山温氏岐黄一脉走上问心路,简直堪称打脸现场,那柔和的功德金光简直要闪瞎他们的狗眼! 相比起之前几位号称名门正派,在修真界呼风唤雨的仙首,岐黄一脉那在问心路上缓步而行的身影让那些还有良知的修士满面通红,火辣辣地羞愧。 多可笑啊,众人追捧的名门世家,修仙正道,在这问心路上丑态百出,抖搂出来的阴私让所有人都触目惊心。 而这一直被修真界唾弃迫害的“温氏余孽”,竟然满身功德,就连凶名赫赫,在修士和凡人眼中堪称邪祟的“鬼将军”都身带功德。 当岐黄一脉众人,沐浴着仙门百家复杂难言的目光和功过评上后世之人的拥戴踏上待罪台时,不少妇孺都忍不住满脸泪水。 听多了众生的唾弃,看多了世态的炎凉,这功过评上的一句句肯定,一句句尊敬,真的就像寒冬之下的一捧火苗,将他们早就成了灰烬的心重新点燃了起来。 空白的因果断卷面上泛起了一阵柔和的金光,与岐黄一脉众人身上的金光如出一辙、 [世人皆知鬼将军,不识白衣温琼林。] 此句一出,温情当场就忍不住了眼泪。 [心如赤子单纯,不染半点灰尘 温宁温琼林,含灵位面,玄正年修士,生于淤泥,身陷囹圄,仍不忘原本。 为一言之恩,倾命相托。 为相护之情,几世相随。] 因果断上,出现了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面色红润,满脸腼腆羞涩,目光清澈,一如赤子。 温情紧紧抓着身旁弟弟的手,仰着脸看着那卷面上久违的少年,抛下所有的矜傲,哭得像一个符合她真实年龄的小姑娘。 仙门百家神色都有些怔愣,他们从来就没想过,鬼将军也曾经是活人,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他并不是生来就是凶尸,并不是他们臆想中的那样面目可憎!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天地间寂然无声,惟余温情那压抑的低泣声从高悬天幕的待罪台渺渺传来,声声入耳,听得地上的仙门百家俱低垂着眉眼,心虚得不敢直视那高空之上因果断重现的白衣少年。 心肠柔软的女修们都红了眼眶,尤其有手足兄弟的更是感慨良多。 罗青羊抱着自己的女儿靠在丈夫身上,“我就知道,我没信错人,魏公子要保的人绝对不会是恶人。” 她丈夫小心地拭去妻子脸上的泪水,他只是个凡人,但他现在对这原本高不可攀的仙门世家只剩满心的不屑。 若所谓仙门都是这般肮脏,那这仙,不修也罢! 蓝曦臣和聂明玦的脸色都是羞愧与悔恨交加,若不是此刻温宁他们不在面前,他们估计都忍不住当场冲出去致歉赎罪了。 [门内虚光灯影,恻隐无凭。 也曾尚存那缕济世之心。 投之以桃何须留我姓名。 冠此家姓便空余恶名。](来自疏林如有诉歌词) 因果断卷面一分为二,白衣少年的身边出现了一位身着炎阳烈焰袍的高挑女子,肤色微黑,相貌甜美,眉宇间是不输男儿的矜傲。 同样是白底红纹的炎阳烈焰袍,穿在姐弟俩的身上,自有一番傲骨。 [温氏女温情,含灵位面,玄正年修士,人世二十载,济世回春妙手,救死扶伤仁心,出淤泥而不染,慈德泽被苍生。] 天道对于身为女子的温情,评价高得让人心惊。 【呜呜呜……我最敬爱的温情前辈啊!她之前曾经死得那么惨烈,要是没有天道复活清算,这么好的女子就那么香消玉殒,那群仙门败家!忘恩负义的畜生!——仙修】 【自始至终,真正被挫骨扬灰的就只有温情前辈一人,好想把金光善那人渣再拖回来挫骨扬灰!——神修】 【还有那群睁眼做瞎,指清为浊的仙门蠢货,既然把眼睛当摆设,那就都挖掉好了!长着眼睛做什么!——鬼修】 【岐黄一脉世代行医,救过多少人的性命,挽救过多少人的修为,那些仙门败家欠了他们恩情的有多少!就因为姓温,那就成了你们忘恩负义的理由了?——灵修】 【那时世道腐败,姓温即罪,除了魏前辈,又有几个人敢逆着世事洪流去还恩,又有几人敢开口为他们说句公道话?——魔修】 【那些热衷于排除异己的仙门败家立刻就能把他打入邪魔外道的行列讨伐,所以他们都缩起头来明哲保身,甚至落井下石推波助澜!魏前辈就是前车之鉴!——妖修】 功过评上的后人言论一片群情激奋,句句都是嘲讽讨伐他们这些前人的话语,足以证明,他们这几代人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声是何等的糟臭不堪! 仙门百家哑口无言,受过恩的不敢吭声,没受过恩的也不敢找茬挑刺,没看见后世之人都恨不得回到千年之前揍他们一顿了么? 姓温即罪? 看到这个词的温若寒挑了挑眉,冷冽的眼神扫过周边的仙门修士,离得近的修士忙不迭地弯腰陪笑竭力撇清自己,生怕温若寒当场找他们算账。 温若寒看着这些号称修士的蠹虫心中嗤笑,除了几个大家族还有几分风骨之外,这修真界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偏过头将孟瑶招至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便不再搭理那些倒胃口的败类,倒是孟瑶瞥了他们几眼,神色复杂。 因果断上的姐弟二人旧像渐渐隐去,再次浮现出来的字迹透着血色的光芒。 [承担非我过,遍尝他恶果。](来自俱往矣歌词) 因果断上再次出现的是如今面目全非的鬼将军温宁,惨白的非人面容,让猝不及防的众人激灵灵地打了个抖。 [世人欺尔善,身死扬恶名。] 因果断上的温宁周身就像如今温宁一样缠绕上了血红色的光芒。 [善因结恶果,杀业徒满身。] 扶着温情同样仰着脸看着因果断的温宁身上金色的功德金光大盛,在众目睽睽之下凝结成了一个金色神圣的符文,没入额头消失不见。 [敕: 温宁温琼林,无辜遭冤杀,徒染杀业,今天道清算因果,命其镇守含灵与沧云两界通道,护苍生往来,非界面安定不得擅离,赎清杀业。] 这判决让仙门百家摸不着头脑,就连温宁姐弟俩都是一头雾水。 镇守两界通道? 那是哪里? 机灵的,已经有人联想到了突然出现的青恒他们这些仙人。 然后脸色都不由变了变,看来,这个世界真的要变天了。 天道可不会顾及他们的疑惑,反正在它的意识里,不久之后他们就会亲眼看到两界通道打通。 【镇守两界通道!原来如此!——人修】 【乾天神将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当年温宁前辈清算之后就前往两界通道,以自身为阵眼保证了两界生灵往来的安危啊!——神修】 【那时候两界初通,通道极不稳定,尤其是含灵小世界这边,那时候的含灵可只是个名字都没有的低等位面,一旦跟沧云界打通,那□□的时空风暴就能殃及含灵位面无数无辜生灵。——仙修】 【虽然打通通道的代价大,但利益更大,如今含灵位面不就变成一个灵气丰沛的小世界了吗?世界等级提升有多难得!——妖修】 【所以温宁前辈功不可没,免去了本是必然的生灵涂炭,我相信苍天有眼了,这是在让温宁前辈累积功德抵消杀业啊,如今的温宁前辈早就成了赫赫有名的乾天神将了。——人修】 【听道友语气,这位人修的道友好似见过温宁前辈啊?——仙修】 【那是当然!温宁前辈救过我呢!——人修】 【当年我从沧云界游历回归,正巧撞上两个大修士在两界门前大打出手,就在要殃及我这条小池鱼时,温宁前辈出现了,大乘期的修士啊,被温前辈一手一个提溜着扔出了两界山,可笑死我了。——人修】 【活该!在两界门前大打出手,温宁前辈扔他们出去都是手下留情了,要知道两界通道全靠身为最强凶尸的温宁前辈以身做镇才保持了这么多年的平稳。——魔修】 两界通道这个词,简直为仙门百家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对面连接着高等世界,两界相通后灵气复苏,世界等级上升…… 一个个消息在仙门百家中造成了巨大的波澜,他们好似看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新世界在他们面前展开,等着他们一展身手。 温情看着功过评上后人一句句都满含着对弟弟温宁的崇敬,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转头对温宁说,“等这些事了结了,我们就去找那两界山,别怕,姐姐陪你去。” 活了两世,温情再也不想撇下温宁了,不管他是凶名赫赫的鬼将军,还是后世人口中的乾天神将,在她眼中,就只是自己的弟弟,那个从小就怯生生地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弟弟。 因果断上的变动还未完,温宁的判词隐退下去之后,再次浮现出来的是金色的字迹。 [初见傲骨嶙峋,妙手成医。] 因果断上的红衣少女面容稚嫩,傲骨天成,妙手仁心,行医对象不论出身,不论老幼,不论妍蚩。 [三分意气,不履世家恩仇;七分洒脱,任是男儿也羞!] 已是成年的温情,面容甜美娇妍,行事大气洒脱,不管修真界尔虞我斗,尽医者本心,护苍生疾苦。 [妙手回天,一朝日落不求能幸免;艳阳烈焰,再多矜傲已是灰飞烟灭。](来自同道殊途歌词) 岐山温氏一夜崩塌,岐黄一脉受累,被人收押战俘。 姓温即罪,这个本该柔弱的女子在乱世里为族人撑起一片天地。 亲弟枉死,抛下所有矜傲的她才头一次展现出了内里的脆弱,那粼粼水光是雨还是泪? 被逼无奈,带着已成凶尸的亲弟慷慨赴死,只求保下身后的老弱无辜,保下那个已经不知不觉被她纳入家人范围的恩人。 因果断上,那个风骨冽冽的女子在金麟台受尽折辱,在烈焰之中化作飞灰,香消而去。 人群里响起了女修闷闷的哭泣声,聂明玦抓着手中霸下的手指骨节狰狞。 [敕: 温氏女温情,行医济世,福泽深厚,天道嘉其气运,百代不衰。] 作者有话要说: 岐黄一脉真的太倒霉太倒霉了,我也想不到该给他们什么,那就给气运吧,保他们能安安心心行医济世,百代不衰,远离这些倒霉事! 写温情写得我想哭,太让人心疼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魏无羡这人就不是个能安静下来规规矩矩的主儿。 他一开始是跟蓝忘机并肩坐着的,听着蓝忘机用简练的语句一点儿水分都不带地讲述白日里的清算经过,然后不知不觉,他就歪到了蓝忘机的肩膀上,爪子还摸上了人家的抹额。 蓝忘机不动如山地任他靠着,甚至放松了肩膀让他能靠得舒服些。 讲述不到一半,魏无羡整个人已经滑下去窝到了蓝忘机的怀里,手里抓着拽下来的抹额把玩。 蓝忘机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揽着他的大腿,防止这人直接滚到廊下的地面上去,失去了抹额束缚的长发挣脱了玉冠披散而下,这样的蓝忘机沐浴在清冷的月华之下,迷花了魏某人的眼。 他扭动了一下蹭到了蓝忘机的耳边,看着这人因为自己故意耍坏的吹气,再一次红透的耳垂,痴痴地笑出声来。 蓝忘机侧过脸轻吻了吻他的眉眼,对于魏无羡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小动作无可奈何。 “别闹,还听么?” “我在听啊,我可是天才,一心二用简直小菜一碟啦!” 言下之意就是,你讲你的,我撩我的。 “……” 这个要求对蓝忘机来说实在有点儿强人所难。 蓝忘机沉默片刻,就在魏无羡打算沾沾自喜,自己又一次赢了含光君时,只见蓝忘机那张在月色下显得越发昳丽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抹微笑,顿时引得魏无羡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忘记今夕何夕,更何况刚才那点儿小小的得意。 魏无羡只觉得身体骤然腾空,蓝忘机竟然就着抱着他坐着的姿势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袍袖翩飞间下一刻就被抛到了柔软的被褥之中,身后除了附上来的温热身躯,还有一声一点儿都不符合蓝氏家规的关门声,在这个安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魏无羡微微张着口,任蓝忘机长驱直入,舒服地眯着眼睛想:蓝湛这些年可真是了不得,竟然学会了说不过就直接动手了。 他伸进蓝忘机衣领的手摸上了对方的肩背,描摹着那一条条旧疤回应着身上这人的索取。 不过,我喜欢~ * * 其实白日里关于岐黄一脉的清算要比蓝忘机转述的精彩多了,让所有牵涉进这桩公案的人,不管是仙门名士还是无名小卒,俱都名声扫地,直接造成了凡间百姓对各大仙门的怨气爆发。 蓝忘机的转述因为秉承着姑苏蓝氏不语他人是非的家训,而讲述得中规中矩不带丝毫个人色彩,简直堪比史书模板。 【气运啊,气运好啊,再没有比气运更适合岐黄一脉了。—神修】 【岐黄一脉的前辈都太倒霉了,百代不衰的气运正好让他们远离这些糟心的倒霉事,安安心心地行医济世,再也不用担心被某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恩将仇报了。—灵修】 【正因为有着天道嘉奖的气运,所以才有诸位道友如今所见的人修一大分支——医修一脉。—人修】 【如今的修真界医修可是备受人尊敬的一脉,不管是在世俗界还是修真界,只要有瞭望台在的地方,必有医修驻扎。—仙修】 【感谢岐黄一脉的前辈们,他们加入稷下学宫,毫不藏私地开门授徒,才有如今的医修一脉。—魔修】 原来,之前后人所说的医修,从来就不是单指温情这些岐黄温氏的后人,他们加入了姑苏蓝氏和巴陵欧阳氏一起创建的稷下学宫,融入人修一脉,堂堂正正地开门授课,医修一脉的学子学成之后必会被分派到各个瞭望台的医馆实习,不论是各脉修士还是凡人百姓,他们都一视同仁,更是为驻守瞭望台的弟子除祟时提供了及时的医治。 看到后世描述的岐黄一脉是如何地造福苍生,仙门百家就越发的心虚,这样将他们这些自诩不凡的修士犯下的错误□□裸地曝出来供众人议论,任是他们的脸皮堪比城墙也挡不住世人的目光。 同样在仰望着高空的凡间百姓们哗然一片,后世之人描述的那种盛世是多么的吸引人呀。 没有肆虐的邪祟,没有惶惶的天灾,不会再有因找不到医者或者看不起病而失去生命的人。 如果,当初岐黄一脉没有被这群利欲熏心的仙门百家害死的话,我们现在是不是就不是这样了,当初我的家人生病时,就不会那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病死? 当然不可能。 岐黄一脉不是救世主。 事实上,若不是与沧云界的接轨,造成的一系列改革,若是没有如今天道血淋淋的当头棒喝,这样的盛世,含灵位面永远不会有,因为当道的统治者并没有变。 然而,凡人百姓们没有样的见识,他们只看见了后世岐黄一脉对这个世界的贡献,而他们记忆里的岐黄一脉却被那些修仙的大老爷们逼死,是那些所谓的修仙人害得他们亲人病死无人救,是那些修仙人害得他们被老天爷惩罚! 凡人就是这么容易被煽动,不需要哪个有心人的催动,只要有一个人产生了这种想法,越来越多的人就会自动自发地将错误归咎他人,找出一个人来为这些错误负责。 就像当年的魏无羡,离他们遥不可及的夷陵老祖,不也成了他们身边为各种祸事背锅的罪魁祸首? 广场上的仙门百家尚且不知回去后要面对的局面,他们在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虽然岐黄一脉竟然真的是上去“论功”的这一事实让他们刚刚的嘲讽都显得可笑。 但是,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想的,所以要丢脸大家一起丢,也就不算什么事了。 【岐黄一脉论功之后又轮到哪位了?—妖修】 【莫急,谁说论完功就结束了?—人修】 【难不成岐黄一脉还有过吗?不可能!一群老弱妇孺,只知行医看病,温情前辈虽然在温家的品级高,但是那是一脉之主的身份,又不是实权,哪里参与得了岐山温氏和仙门百家的恩怨。—妖修】 【所以跟你说别急呀,论完功还有债没讨呢!天道论功是为岐黄一脉行医多年的功德,而不是给这些仙门败类收拾烂摊子做的弥补,前世被无辜逼死的血债可没那么容易就这么抹过。。—人修】 讨债?! 这个让仙门百家心惊肉跳的词还是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妄图蒙混过关的自欺欺人终究是被扯下了这最后一块遮羞布。 问心路前一道道白光闪过,不再是之前单个单个出现,一个接一个的身影出现在问心路前,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两位神将持枪执鞭,一脸冷漠地守着。 “兄长!” “大哥!” “阿澄!” …… ………… 一个个昔日声名赫赫的家主都被押解着站在了问心路前,大到四大家族,小到不知名的小世家,一时间众人皆或茫然,或惊慌,或苦笑地站在这众矢之的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视线。(我把金光瑶单独拎出来后面单讲,毕竟岐黄一脉出事的时候,金光瑶在金麟台也不算主事,最多算个家臣。) 蓝曦臣和聂明玦对视一眼,苦笑着遥遥望向长长的石阶尽头,岐黄一脉的众人正在那里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这些人。 他和聂明玦都抬手冲长阶尽头的岐黄一脉众人低头行了一礼,满含歉意。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如今能有弥补过错的机会,是好事。 周围惶惶不安的家主们惊讶地看着他俩的举动,越来越多的家主学着他们对着岐黄一脉的众人鞠躬赔礼,只是比起蓝聂二人来,他们的举动饱含着满满的心虚慌乱的求饶意味。 只有江澄一个人站在乱哄哄地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的作态,既没有之前提起魏无羡时的歇斯底里,也没有看到他脸上出现什么后悔的愧意。 【这么多人,当年就是这群道貌岸然的败类聚众而起针对岐黄一脉一家子老弱妇孺?好不要脸!—灵修】 【玄正年间的仙门百家出了名的不要脸,那想想射日之征时,他们各种奉承魏前辈的讨好嘴脸,再想想战争结束后,他们变脸的速度,他们还有脸这种东西么?—仙修】 【诸位道友也不要太激进了,虽然他们都犯下了大错,但是总有些人是被蒙蔽的,不知者无罪嘛。—仙修】 【你少来!合着刀子不是割在你身上,说话这么简单!他们一句被蒙蔽,岐黄一脉五十多条人命就活该为他们的无知牺牲么?—鬼修】 【我不是这个意思……—仙修】 【那是如何?站在这问心路前的最起码也是一家之主,被人蒙蔽首先就是失职之责,难道还要他人用命为他们的失职付出代价?—鬼修】 【两位先消消气,咱们先观因果,看完再下定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人能妄想侥幸的。—人修】 …… ………… 清算现场还未如何,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反倒先争论了起来,那些还在叫嚷着自己是无辜的,是被兰陵金氏蒙蔽的家住们就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求饶辩解声戛然而止,望着功过评上的字句哑然。 刚刚扯起来的遮羞布就被后人给扒了,这些家主傻眼也是理所当让。 憋得满脸通红的家主们在周围修士的微妙目光中掩面闭嘴,不敢再乱出声。 岐黄一脉的众人站在温情姐弟的身后,遥遥望着另一头的闹剧,也是满心的复杂。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能够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这天道和天下人的面前,与这些当年高高在上咄咄逼人,恨不能将他们挫骨扬灰的仙门百家对质。 这一刻,岐黄一脉不约而同地想念起了魏无羡:要是魏公子也在这里该多好,今日这份公道,不仅属于他们的,也是属于当年被伤害的魏公子的。 因果断上的字迹隐去,卷面之上出现了风景画面,众人抬头仰望着,顿觉这景致甚是眼熟。 “姐姐,是……是岐山。” 自家族地,岐山温氏的族人率先认了出来,仙门百家尽皆茫然,不知这天道的用意。 画面的视角下落,转过一处扶疏的花木,一个身穿艳阳烈阳袍的少年身影出现在画面之中,张弓引箭,例无虚发! “好箭法!” 突然从花丛背后冒出来的魏无羡不仅吓到了画面中的少年温宁,也吓到了广场上的仙门百家,毕竟夷陵老祖那张脸,曾经带给他们的,是不输于温若寒的噩梦。 “姐姐……就是这里,你看,公子就是在这里夸我箭法好还教我射箭的……” 温宁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那些过往的画面。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一个人的一生有多长呢? 岐山温氏岐黄一脉的公案成了天道清算以来最特殊的一次清算,从金氏叔侄俩清算后开始一直到公案结清,总共经历了两天一夜。 这两天一夜,仙门百家们被天道和后世之人将遮羞布扒得干干净净,将过往的肮脏腐臭□□裸地暴露出来示众,生生气晕了姑苏蓝氏德高望重的蓝启仁先生。 * * 天色将将泛白,魏无羡闭着眼睛蜷缩在蓝忘机的怀中,额头抵着对方结实的胸膛,听着耳畔一下一下强劲的心跳声,思绪却清醒得很。 “怎么了?” 怀中人睡着与否,蓝忘机当然一清二楚。 “吵醒你了?” 魏无羡抬起头望进了一双清澈的琉璃眸子。 扯过被子连同怀中人一起裹紧,蓝忘机将下巴抵在魏无羡的发顶,并没有接话。 “怎么不接着问了?” 蓝忘机体贴的沉默,魏无羡反倒不依不饶了。 “你希望我接着问?” 蓝忘机把魏无羡按着自己肩头的爪子抓下来收进怀里暖着,黎明之际的寒凉就算是梦中也一样的真实。 “蓝湛,我该走了。”魏无羡用了点儿力,轻而易举地将蓝忘机按得仰面朝上,想了想又满脸笑意地趴在他胸口调戏道,“你看我们这像不像话本里写的书生与女鬼春风一度?蓝书生~嘶——蓝湛你轻点儿!” 不知道哪一个词刺激到了蓝忘机,让他搭在魏无羡光裸腰间的指掌骤然收紧,魏无羡忍不住吃痛叫出声。 “不是鬼。”大概是为自己的失态懊恼,蓝忘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闷闷的。 “嗯?” 魏无羡为蓝忘机难得的孩子气引走了注意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蓝忘机这是不满他将自己归成“女鬼”。 “好好好,不是鬼。”魏无羡立马顺毛摸,“那大概是个狐狸精?勾引冰清玉洁的含光君破戒的男狐狸精~~嘿嘿嘿~” 魏无羡这张嘴,真的是能分分钟打破蓝忘机的心态,从少年至今从不失手。 当下蓝忘机就一把将这只“蠢狐狸精”摁到了怀里,让他吃到了“还在猎人手里,别急着把尾巴翘那么高”的教训。 两人又在床上胡天胡地了大半晌儿,要不是魏无羡一个劲儿地喊自己腰快断了,两人估计会一口气把这个长长的梦境再延长,直接做成“白日春梦”,然后让姑苏蓝氏见证一下含光君头一次睡过头的奇闻。 “蓝湛,你再等等我,要不了几天,等那天道一滚蛋,我马上就回来找你。”魏无羡越来越不想走,他恨不能天天黏在蓝忘机身上当挂件,现在还没分开就开始想下一次见面了。 “正事要紧。” 蓝忘机当然也舍不得,虽然有梦境中数十年的记忆,但是毕竟不曾真实经历过,与魏无羡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倍感珍惜。 魏无羡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蓝忘机的额间,“蓝二哥哥,你要小心一点儿,天道那个小心眼儿估计还会在清算的时候针对你,不过在那儿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句提醒是魏无羡直接留在蓝忘机脑海中的,下一刻,蓝忘机只觉得怀中一空,睁开眼只见自己衣衫整齐地躺在静室的榻上,衾被规规矩矩地盖在胸口。 梦,终究还是醒了。 * * 明水行台。 沅景天今天难得待在明水行台而不是窝在晖冥渊做手办。——工科男的创作热情,外行人还真理解不了。 “阿九又溜出去玩了?他不是才从凡间回来么?” 看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平时最闹腾的弟弟,沅景天有些意外。 “还在房里没醒呢。” 玉华天重新上好鱼饵丢出去,头都没回。 “还没醒?这都早就过了巳时了吧?” 沅景天无语地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正午的暖阳。 和光天正和明霜天、玉华天一起排排坐着,云海垂钓。 “我说你们这是提前过上老年生活了吗?在这里垂钓你们确定钓上来的是正常的鱼而不是鲲?” 无语完睡到日上三竿的魏无羡,沅景天又对着这仨老年组的生活表示无语。 “鲲就鲲,又不是不能吃,正所谓: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只要它没化鹏,那它就是鱼。” 和光天摇头晃脑,“你还是别去吵阿九的好,那小子昨儿晚上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跑到明风崖上伤春悲秋,吹了一宿的笛子,早上才睡下的。” “你回来得正好,先别走,等大姐也回来了我们正好聚一聚。”玉华天抖了抖手中的鱼竿,“好好讨论一下阿九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这四个字,玉华天刻意咬重了音,对于这几天魏无羡一个人也能到处秀恩爱,闪瞎他们的眼睛表示深刻的嫌弃与怨念。 这边沅景天对于魏无羡谈恋爱了这个消息有多吃惊暂且不提,魏无羡刚从梦境中回来,卷吧了一下被子转身又睡了过去。 虽然是梦境,但是消耗的体力都是真实的,他现在腰酸得很,急切需要休息。 其实就算蓝忘机没有跟他说起岐黄一脉的公案清算,魏无羡一样也知道,甚至清算时他其实在全程旁观,所以清算完之后,他才会突然跑到明风崖“伤春悲秋”,吹了一晚上的笛子扰民。 对于江澄最后的结局,魏无羡曾经有过悲,有过哀,也有过怨,却独独没有恨。 那天公案清算现场,一个个昔日威风八面的玄门仙首被拎出来站在问心路前与刚刚被天道肯定论功的岐山温氏岐黄一脉对质。 天道尚未下判决,功过评上后世之人的厌恶与不屑就已经昭示了他们的下场。 “姐姐……就是这里,你看,公子就是在这里夸我箭法好还教我射箭的……” 对于问心路前鞠躬作揖的那些心虚之辈,温宁一分注意力都没有分给他们,他的目光都放在了因果断显示出来的画面之上,此刻正满怀欣喜地拉着他姐姐看当年与魏无羡的初识。 温情看了看画面中被突然冒出来的魏无羡吓得像只兔子一样窜到大石背后躲着的少年,再看看身边身形挺拔,神情不再怯懦的弟弟,只觉得满心柔软。 自家弟弟傻得可爱能怎么办? 同样看着画面的仙门百家却没有这样闲适的心情,看着那个被陌生人吓得躲着不敢冒头的害羞少年,再想想修真界中对于凶神恶煞“鬼将军”的传闻。 这真的是同一个人? 一些心思通透之辈尽皆满心复杂,如果这个少年如此澄澈的性情自始至终不曾变过,那会变成如今这般的传言,就都是他们以讹传讹污蔑出来的。 画面还在继续,人群中只有小小声地窃窃私语,耳畔只有时不时响起的温宁与温情的交谈声。 功过评上一片感叹。 【世人皆知鬼将军,不识白衣温琼林啊。—神修】 【心性这般清澈之人,性格还这般温柔可爱,怎么到了他们口中就变成了凶神恶煞呢?我要是有这样的弟弟,肯定要把他宠上天。—妖修】 【还能因为什么?不过就是因为他姓温,不过就是因为他是凶尸!对人不对事,红口白牙地血口喷人,苦主就一张嘴,如何说得过这些长舌之辈。—灵修】 【凶尸怎么了?凶尸是吃你家大米了吗?温宁前辈就算变成凶尸也没想过报仇,而是忙着养家糊口,跟着魏前辈困守乱葬岗了,这起子心思肮脏的人渣是被害妄想症么?!—鬼修】 【说不定是眼红呢,毕竟温宁前辈虽然身为凶尸,但是能思能想,不惧活人惧怕之事,另类的长生呀!—魔修】 【我呸!就凭这些败类,还妄想长生?等着吧,等两界融合,天劫降临,我要看着他们怎么被天打雷劈!—妖修】 后世之人的言论说得就连姑苏蓝氏的修士都满脸羞愧,毕竟当初讨伐围剿,他们也曾出过一份力,却从来没去想过,事实是不是就像周围人说的那样,还是另有隐情。 他们都逃不出人的局限,对凶尸邪祟的偏见让他们忽略了真相。 在这个小小的花园一角,原本只有两个当事人知晓的初识,被公示在众人面前。 “我长得这么英俊么?英俊得把人吓跑了?” 魏无羡还是一贯的臭不要脸,吓跑了温宁之后的自言自语引得不仅功过评上一片嘻嘻哈哈,就连现场的仙门百家都无语得想翻白眼。 温情哭笑不得地拿指头戳了戳自家弟弟的额头,“你呀!” 接下来的画面展示出了当年的岐山清谈盛会,魏无羡拿下头筹的风采自是看得众小辈满脸崇拜,而温宁更是刷新了众人对他自卑怯懦的性子的认识。 真的从未见过这般羞怯得似小姑娘却丝毫不显孤僻阴鹜的人。 透过那双干净清透的眼眸,众人仿佛能看见少年胸腔下的那颗赤子之心。 广场上的仙门百家,或低头不语,或顾左右而言他,没多少人能毫不心虚地与最后定格在画面上的那双眼睛对视。 江澄的目光从魏无羡出现还是就一直追着那个玄色的身影,面无表情地看着画面中年少的二人毫无芥蒂地日常互怼,将主角温宁给忽视了个彻底。 江厌离一直在注意着自家弟弟,只有她看到了,江澄看似毫无情绪的面无表情下,死死捏着紫电的手上青筋毕露。 [赤子心怀,林中初始结善因。] 这一次,没有人再对赤子之心这四个字表示质疑,至少明面上没有。 之前出言维护温宁的小少年们更是与有荣焉,天道肯定的不仅是温宁的人品,还有他们的选择。 就在这时,同样站在问心路前看押着众位家主的银甲神将有了动作。 只见江澄身后的神将大步向前,横持□□抵在江澄后心,示意他迈步向前,登问心路。 神将突然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云梦江氏的人惊呼一片,百家的目光倒是打量和幸灾乐祸居多,因为同是站在问心路前,只有江澄身边的神将有这般反应,再想想当年云梦江氏和这岐黄一脉的恩怨,这些人的脑子里此时早就浮想联翩了。 江澄愕然了一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但是这问心路,哪怕他再不愿意,也注定要走上一遭。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江澄站在莲花坞的门口发愣。 这里不是前几日意外被毁的莲花坞,而是十多年前,尚未被温狗糟蹋血洗过的莲花坞。 他的目光中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怀念,一寸寸地巡视过这些旧日的记忆,大门的角落里还有当年他和魏无羡偷偷刻的小人像,门槛上还有他小时候不小心磕坏的旧伤痕,这是十多年里来来回回出现在梦中的地方。 身后宽阔的云梦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天空还是记忆中云梦水天的蓝天白云,他半晌儿才鼓足勇气抬步迈上台阶,伸手摸上那扇满是岁月痕迹的大门。 “吱呀——” 入目的广场上,没有半个记忆中热闹练剑的身影,突然而来的寒风刺入骨髓,让他恍惚回来当年所有亲人都离他而去,偌大的云梦莲花坞只剩下他只身一人形单影只。 江澄的神色突然慌乱起来。 他脚步越来越快,转过厅堂,路过厨房,一个个推开江枫眠、虞紫鸢、江厌离、甚至是魏无羡的房门。 还是空空荡荡,没有半个身影。 “阿爹阿娘!” 空荡荡的莲花坞回响着江澄的呼喊,越发显得孤寂。 “阿姐!魏无羡!!” 他不甘心地寻找着记忆中的那些身影,不管不顾地见门就推,没头苍蝇一样地在房舍屋宇间游荡。 不知找了多久,喊了多久,他终于累了,靠着莲池边的石栏滑坐在地,把自己的脸埋进臂弯间,就像他小时候受了委屈躲起来的时候。 风吹过莲池,带来一阵莲花的清香,莲叶挤挤挨挨地互相挤碰着,一丝酒香混在这阵风中擦过江澄的鼻尖。 他蓦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终于在一个转身之后,看到了与他隔池相望,拎着一只黑色酒坛的人。 江澄的脸上有一瞬间闪过狂喜,紧接而来的记忆却让那丝喜色还未浮现便迅速被不知是怨是怒的神色取代。 他低头拍了拍衣摆,再抬头时已是那个修真界印象中那个傲慢自负,冷厉俊美的云梦江氏宗主了,刚刚那个慌乱如孩童的人好似幻觉一般不复存在。 他站在原地,目光随着对面的魏无羡移动,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人绕过大半个莲池走到自己的对面,两人谁都没有任何打招呼的意思。 “咚——” 那只酒坛被魏无羡轻巧地抛在了石桌上,他一撩黑衣的下摆,敛袖而坐,,“喝一杯?” 慌乱尽去想起前事的江澄拧着眉头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一袭红纹黑袍,满身风流意气的“夷陵老祖”,沉默着坐到了魏无羡的对面。 相对而坐的两人再次陷入难耐的沉默,魏无羡也有些无奈,这里其实是江澄的本心世界,或者叫意识海也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江澄的执念,他现在借用的这个“夷陵老祖”的身体形象也不例外。 但他要进江澄的本心就必须借用这个身体,披了这层壳子,才能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地掺和进来。 毕竟他做不到真的就这样袖手旁观,看着江澄去死。 “敬江宗主!” 魏无羡抬手举杯致意,为了江澄本心中竟然还有他的位置。 “敬夷陵老祖!呵,不对,应该是昭幽天君!” 握着酒杯的江澄自嘲一句,一饮而尽。 “你就非要这么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么?” 江澄的这句话让二人之间再次僵硬起来,魏无羡有些着恼。 “我有说错么?我这人就是这样,你是头一天认识我么?!嫌我说话难听。”江澄握着酒杯的手指骨节泛白,“也是,我又不像有些人端方雅正。” “江澄!”魏无羡将酒杯拍在桌面上,“你我之间的事,纠扯别人做什么?” “你又是这样,怎么?我说句话都不行,这么着急地护着他。” 大概是又想起当年,江澄的神色越发的冷厉,眼中甚至带着些许恨意。 “当年你就爱逞英雄救些乱七八糟的人,当真是好伟大!” “江晚吟!”魏无羡眉头跳得厉害,按捺住心中的烦躁,“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就没什么好说的?魏无羡!”江澄猛地一拍桌子,震倒了桌面上的酒杯,顿时酒水横流,酒香四溢,“这么多年,你说走就走,到现在你竟然说跟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揪着魏无羡衣襟的手都在抖,却仍旧死死地抓着不放。 “那你要我说什么?!”魏无羡按住他的手,对着吼回去,“我说了你又肯听么?!你还听得进别人的话吗?!” 江澄被魏无羡吼得有些发愣。 他的记忆中,魏无羡很少有这样怒意冲冲的样子,尤其是后来,他的怒火通常都是阴冷森然的。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看现在那个面目全非的莲花坞!”魏无羡推了他一把,江澄踉跄地坐回了凳子上,“江叔叔从前的教导你还记得多少?!” “江澄,你是那么骄傲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这么可悲的模样?” 可悲这个词像根针一样刺痛了江澄,他瞪圆了那双像极了虞紫鸢的杏目,里面怒意冲天,“我这样半生可悲的模样到底是谁害的!” “你自己!”魏无羡不再迁就忍让他,“连自己的本心都看不清楚,半辈子困在仇恨和过去里,你指望谁去拉你出来!” 魏无羡一把拽起江澄,将他拉到莲池边按着他的肩背,“你看看!看清楚!” 莲花池里的游鱼甩着美丽的尾鳍潜入了水底,在水面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水面之上倒映着两个人影,束袖劲装,马尾高悬的黑衣少年按着一袭紫衣的另一个少年,乍一看上去,就像勾肩搭背般亲密。 一滴眼泪从江澄的眼眶中滑落,滴答落入水中。 江澄醒了。 睁开眼已经不是在那个让他留恋的莲花坞,身下冰凉的青石台阶透着沁骨的寒凉,他蓄力翻了个身,仰面躺在了石阶上,看得广场上一直观望的众人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仙修】 【奇怪,竟然醒了,我还以为他要迷失在问心路上,一睡不醒呢。—鬼修】 【是挺奇怪的,这江晚吟是出了名的三毒刻骨,本心早就迷失了,竟然能自己看破幻境也是不简单。—魔修】 广场上的仙门百家惊讶吸气声此起彼伏,尤其是云梦江氏众人,都忍不住冲到了人群的前列,看着瘫在青石长阶上的江澄干着急。 方才江澄在看守神将的驱赶下踏上了问心路,艰难地迈出不到三步就轰然倒下,重重地磕在了身下的石阶上,再无声息,看愣了一众人。 等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在众人各种猜测的打量中,他又毫无征兆的苏醒了过来,要不是功过评上后世之人的言论,仙门百家哪知这其中凶险,差点儿以为这江晚吟心大到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睡过去呢。 因果断的卷面也沉寂了一阵,似乎也是没预料到这状况。 醒过来之前,两个少年并肩而立的画面还留在江澄的脑海中,那滴眼泪没来得及收住滑落眼眶滴在身下的青石阶上无人得见。 他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不远处云梦江氏众人看着他的目光中满是惊惧,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才发现,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着黑红夹杂的黑烟,黑得森然,红得刺目。 “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些名门世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江晚吟真是丢尽了云梦江氏先祖的颜面啊!” “这般罪孽深重,真不知道这江晚吟号称庇护一方的玄门仙首,手上有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和命债呀!” ………… ……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之辈和自诩超然的马后炮。 江澄满身罪孽的样子让这些满心惶然的仙门百家像是找到了安慰开脱自己的借口一样兴奋起来。 看,这就是世人追捧,高高在上的仙门大家! 四大家族没有一个干净的,跟我们一样等着天道的清算吧! 要身败名裂,要遭清算报应,那就大家一起死! 江枫眠看着满面茫然的儿子,只觉满心疲惫,云梦江氏从普通的游侠世家历经百年坐上修真界四大家族之位,贯彻的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家训,是游侠为民请命,护百姓安危的家风。 如今,云梦江氏当代家主,竟然满身的血债罪孽,百年世家风骨荡然无存,他们这些人,日后如何面对先祖,面对这同道众生啊! 【这杀业和罪孽,堪称恶贯满盈了吧!—魔修】 【云梦江氏啊,当初看到史书记载的云梦江氏,是何等令人向往啊,如今竟然落到这步田地,这江晚吟和虞紫鸢就是云梦江氏的千古罪人!—人修】 【云梦江氏就是断在这母子俩的手里的,云梦江氏早就毁灭在血洗莲花坞的那天了,江晚吟手里的,哼,披着云梦江氏壳子的云梦虞氏而已,风骨无存,门风不净!—神修】 【所以当初的四大家族,只有姑苏蓝氏和清河聂氏顶住了时间仍然留存世间,兰陵金氏和云梦江氏早就成了过眼云烟,可见这世家风骨是传承的根本。—灵修】 【兰陵金氏要是敛芳尊还在还好说,云梦江氏,呵,一个将自家家训踩在脚底下的女主人能教出什么合格的继承人,覆灭不过是迟早的事。—妖修】 后世之人言语中透漏出来的消息对云梦江氏的冲击不是一般地大,周围的修士都满怀嫌恶地看着虞紫鸢母子俩,各种恶意的议论和猜测传入耳中,就连江厌离也难逃他人议论。 云梦江氏的弟子们都满面惶然地看着功过评,难以接受云梦江氏竟然断了传承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魏无羡会介入唤醒江澄不奇怪,要是魏无羡能真正做到冷眼旁观江澄去死那才叫奇怪。 没办法啊,魏无羡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心太软,太重情重义。??? 我个人是相信人性本善论的,就像我文中的江厌离,我是相信她心里有魏无羡的,因为在那把剑刺过来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去计较得失考量,千钧一发间,人表现出来的都是本心本性,所以没有必要去阴谋论她,在她选择扑上去的那瞬间,她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姐姐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呵呵呵……哈哈哈哈……”坐在问心路上的江澄抬手捂着眼睛突兀地笑出声来,笑得之前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的仙门百家愕然地鸦雀无声。 “这江晚吟不会是疯了吧?” “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脑子有毛病吧!” “能做得出对自家人捅刀子的事情来,说不定还真的是脑子有问题。” 愕然之后就是毫不客气的各种揣测,大部分修士都抛下了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嘴脸,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身边的人。 “阿澄!” 江澄突然的异常让江厌离担心得往前靠近了几步后被面前神将手中呈亮的银枪拦下,不敢轻越雷池。 那边笑够了江澄咬牙站了起来,哪怕身上如负山岳般沉重难行。 谁都说是我错。 谁都在否定我! 这么多年我的付出,我的坚持,我的努力!都他妈的成了笑话!是我活该! 他眼眶通红地站直了脊背,抬头望向高高在上的因果断和功过评,眉眼锐利倔强。 因果断终于反应了过来,卷面之上的画面再次变动。 熊熊烈焰伴随满地鲜血猛地刺入众人的眼帘,昔日雕梁画栋的云梦江氏族地化成了一片人间炼狱,血迹斑驳的弟子尸首横七竖八地堆在厅堂前的广场上。 “啊!” 云梦江氏弟子门生们忍不住惊叫出声,任是谁乍一眼看到自己的尸首都会这般受到惊吓。 这是被岐山温氏血洗过后的莲花坞。 “阿爹阿娘!” 江枫眠和虞紫鸢的尸首也在尸堆之中,十指交握难分,身旁还有一只再次跌碎的发钗。 江厌离捂着自己的嘴巴,红着眼眶忍着眼泪,这是当年她没有参与的劫难,连父母生前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虞紫鸢伸手拉过江厌离抱到怀中,就像当年在莲花坞送走江澄之前那样,抱着这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三娘子……” 江枫眠犹豫了一下,伸手将他们母女都抱入了怀中,虞紫鸢难得地示弱,并没有挥开他。 【这江枫眠夫妇的关系真是迷,说他们是怨侣吧,他们之间也有温馨真情,说他们真心相爱吧,那虞紫鸢的举动可真没让人看出来她哪点有把江枫眠放在心上了。—魔修】 【得了吧,这种真爱消受不起,我可没见过这种把丈夫的脸面和家族家训放到地上踩的“真爱”。—妖修】 【怎么突然说起那个一言难尽的女人了。—人修】 【这不是刚好看到因果断上出现么,现在受审的这位小江宗主可是深受她从小言传身教的教诲呢!—灵修】 还没等云梦江氏众人伤感过去,功过评上的后人言论就直接将江枫眠和虞紫鸢二人之间难得软和的气氛毁了个一干二净。 这后世之人对于虞紫鸢此人的言论可真是毫不客气,丝毫看不出丁点儿尊重,反倒是满是嫌恶,都用上“一言难尽”这种词了。 小辈们碍于长辈颜面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与她同辈的修士却没有这个顾忌,各种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云梦江氏众人的身上,这次一道遭殃的还有缩在角落里的眉山虞氏。 看到后世之人对虞紫鸢评头论足,如此不敬,江澄气得脸色铁青,指间的紫电电光闪烁,可惜后世之人与他们相隔千年,他就算想找人发泄怒火,也打不到当事人。 他已经停留石阶有一阵儿了,迟迟不肯迈步,看守的神将抖手就是一道鞭影抽来,将围观众人吓得惊叫出声。 江澄的反应不算慢,他一惊之下顺势就挥出了指间蓄势待发的紫电跟神将手中的鞭子撞到了一起,刹那间,电光火花四溅,江澄再一次扑倒在石阶上,手中仙器紫电在众人尚未落下的惊呼中化成了飞灰洒落地面。 可怜一代威名赫赫的仙器,竟是这般结局。 “你!” 江澄差点儿气疯,紫电可是他母亲虞紫鸢交给他的仙器,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威名赫赫,不可多得的重宝,竟然就这么毁在自己的手里。 天道法则所化的神将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可不会照顾他的情绪,看他仍在原地未动,手中的鞭子已经再次举了起来。 不想当众挨鞭子的江澄只好就地一滚,滚到了台阶的另一边再次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那道鞭子抽在了青石阶上,响亮的声音听得众人想起之前倒霉蛋姚不起的教训,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嗯……说什么好呢,我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敢跟天道法则化身动手的憨憨,可惜了那把仙器了。—鬼修】 【那就是史书上记载的仙器紫电吧?虽然法器无辜,但是我还是要说毁得好!再好的仙器在这母子俩的手里都会变成伤害无辜之人的凶器!—仙修】 【要是紫电能像随便前辈一样有灵,早就选择自毁了,看看这母子俩都用它做了什么?虞紫鸢用它发泄私怨抽打无辜幼儿,江晚吟用它发泄私愤十三年间抽死了多少无辜的修士!—灵修】 【这就是我等灵修尚未修成之前的悲哀啊,被控于他人之手,就算被用来为恶,染上一身罪孽也无力反抗,除非像随便前辈一样修出灵识,宁选自封,拒绝他人使用。—灵修】 仙剑随便是夷陵老祖魏无羡的佩剑,这是修真界众所周知的事情,说起来随便从前之所以出名只是因为这让众修士难以起口的名字,修真界中旁人提到时,都用“这把剑”、“那把剑”、“他的剑”代指。 之前乱葬岗脚下一场乱斗,那鬼将军拿着那把剑逼江晚吟拔剑,众人可是还记得一清二楚的。 依这后世之人话中之意,灵修竟然都是器物得道而修成人身的修士?!后世灵修称之为前辈,那把剑竟然修成剑灵人身了不成? 一念及此,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站在问心路尽头待罪台上的岐黄一脉身上,要是他们没有记错,那把剑现在就在这岐黄一脉的手中。 而此刻身为众人目标的随便本剑正安心地贴在温宁的背上,一副“我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的样子,当然如果忽略它压根没靠绳子自动贴着温宁的话,这话还是颇有可信度的,毕竟随便的剑鞘除了花纹古朴了点儿,并没有其他出挑的地方。 被连累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温宁有点儿懵逼地想往自家姐姐身后躲,他反手摸了摸身后的剑鞘,这把剑跟魏公子一样自来熟,粘着他不放好几天了。 【紫电如何能跟随便前辈比,都说物似主人形,随便前辈自诞生就跟随魏前辈,虽然相伴不到十年魏前辈就再也用不了剑了,但是早就开灵启智,在魏前辈逝去之后自动封剑,宁愿蒙尘也不愿被他人使用。—灵修】 【对呀,紫电虽然号称仙器,但没有灵识便是凡物,随便前辈就似它的主人魏前辈一样,灵气逼人,不论是资质还是风骨,都像极了魏前辈。—神修】 【哈哈,魏前辈创立了鬼道,随便前辈就创含灵小世界灵修一脉的先河,果然不愧是魏前辈的佩剑,一门两祖师啊!—妖修】 一门两祖师惊呆了仙门百家。 魏无羡不到弱冠之龄开创一脉修行之法,已经足够羞煞旁人,没想到就连他曾经的佩剑都能效仿其主,独创一脉,这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是我说,现在不是在清算公案么?你们这谈着谈着,话题都歪到哪里去了?—鬼修】 【哈哈哈,灵修都是魏前辈和随便前辈的崇拜者,一提起这两位就很容易刹不住话题,正常!正常啦!—魔修】 没了紫电,江澄的身上就只剩下他自己的佩剑三毒,每登上一级石阶,压在身上的力道就增加一重,身上缠绕的黑红色烟雾就越发高涨,远远看去,瞪着满带血丝的双眼的江澄就好似一个不世魔王一般,凶煞滔天的样子。 蓝启仁看着功过评中后世之人对魏无羡的推崇,心中的悔意越来越浓。 魏无羡的资质之高是他生平仅见,只是那性子实在是跟自己犯冲,心中的不喜让他不知不觉就对魏无羡带上了成见。 如今揭露出来的桩桩件件都在嘲讽着他们这些年来的眼瞎,把心思肮脏,满身罪孽之辈捧上高位,将知恩图报、赤子心怀的少年逼下深渊。 这些□□裸的真相让他一张老脸都火辣辣的,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他们姑苏蓝氏的一份罪孽! 因果断的卷面上终于出现了活人的身影。 温晁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金刀大马地坐在手下在广场上摆好的椅子上,不知廉耻的调笑声让不少修士都涨红了脸。 温若寒看着突然“出镜”的自家小儿子,眉头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心中冒出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众人就看到温晁被那个叫王灵娇的女子撒了几句娇就被色眯眯地牵着鼻子走,要什么给什么。 谁能知道,莲花坞惨遭血洗灭门之祸,竟然只是因为这个婢女被虞紫鸢甩了一巴掌引出来的! 这莲花坞满门弟子门生死得好生冤枉! 广场上灯火通明,房舍屋宇间的大火还未灭去,卷面上出现的江晚吟比如今年轻许多,十几岁的模样,尚未褪去稚嫩,被绑在刑架之上,遍体鳞伤地看着这群灭门仇人踩着满地亲人的鲜血,在尸骨上载歌载舞,那眼中仿若实质的怨恨简直让人怀疑他的神智有没有被逼疯! 【莲花坞这数千门生弟子死得好冤啊,一个巴掌引发的血案!—妖修】 【可不是么,要知道那时候岐山温氏已是一家独大,贸然行事无异于以卵击石,虞紫鸢身为一宗主母,连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都不懂么?—人修】 【她不一定是不懂,只是向来任性撒泼惯了,怎么忍得了有人在她面前比她横。—魔修】 【啧,果然是个祸害,累死满门。—灵修】 【不是有人说,她是为了保魏前辈才对温氏使者发难的么?—仙修】 【这位道友看得是哪门子的野史吧?那虞紫鸢明明是因为不满岐山温氏要在莲花坞建监察寮才动的手,她若真的要保魏前辈,多得是办法,她却选择了最愚蠢的,还不是为了发泄她自己的情绪。—魔修】 【就是,要是她能聪明点儿,忍下这口气先带着弟子们转移,哪里会有这无辜的惨祸。—鬼修】 字字句句都直指虞紫鸢,说得她满脸铁青,与问心路上的江澄脸色如出一辙。 功过评上还在为莲花坞血案的真相评头论足,因果断上已经出现了魏无羡的身影。 他满脸疲倦尘埃,眼中是明显的急惶不安,趁着夜色冒险潜入满是敌人的莲花坞四处寻找着江澄的踪迹。 蓝忘机看着当年的魏无羡攥紧了拳头,恨不能回到当初拎着自己的领子质问自己,在魏婴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你在哪里?! 众人就这么仰着脸,看着因果断上那个少年魏婴急得眼眶通红,几欲落泪,却在转过一个弯之后,迎面撞上了一个身穿炎阳烈焰袍的人影,顿时惊得旁观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 江澄在文中前半部分之所以表现得那么激烈激动,是因为他还在钻在十三年都没钻出来的牛角尖里,再加上私设的一系列打击,此时他的情绪可以参照原著魏无羡刚刚被献舍的时候,虽然之后有了梦境中的记忆,但毕竟只是知道而已,没有亲身经历过,没那么快悟到原著江澄跟魏无羡江湖不见的想法。 但是后面我有写到江澄被问心路“本心”的说法触动,所以后面他的表现会偏向于原著后半段的江澄,达到与原著一样“各回各家”的觉悟。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魏无羡的身手从来就是他们那一辈里顶尖的那一拨,哪怕在这种心慌不安的时候,他的反应也是迅疾无比,众人眨眼之间,因果断上的少年魏婴就已经将那个人擒住了。 眼巴巴望着因果断卷面的温宁看着卷面上的画面,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一直关注着他的温情看到弟弟这熟悉得反应,只觉哭笑不得。 “现在知道怕了?你从来就是这么个胆小的性子,怎么那时候就能胆大包天到自己一个人跑到温晁的眼皮子底下去救人呢。” 挨了自家姐姐一记脑门暴击的温宁讷讷地摸了摸额头只知道冲温情傻笑。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儿后悔的意思,“但是我觉得我是应该去的,而且,姐姐,我帮到魏公子了!” 这句淳朴而单纯的话语被因果断传到整个修真界,配着因果断上少年温宁背着少年江澄艰难地躲着一路的温氏门生逃出生天的画面,众人只觉心中滋味难明。 这世上有几个人心能在历经百般劫难,尝遍世间心酸苦楚之后还能如赤子一般初心不变的? 温情眨了眨眼睛,把再次涌上来的泪意逼下去。 今天她把这么多年来强忍的泪水和委屈都哭尽了,发泄过后,她还是那个风骨矜傲的岐黄妙手,是岐黄一脉的家主,她不能再软弱下去。 只是今天的泪水忍住真的好难,原以为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的冤屈和不甘,终于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他们的委屈和怨恨也终于能向世人讨回。 【蓝非你跟着哭什么?—人修大师兄】 【我难过,为了这些受尽磨难的好人,再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哭。—人修二师兄】 【诸位别哭了,哭得我都跟着心里难过了……靠!我还是跟着一起哭吧。—妖修】 【哭什么,再多苦难不都过去了么?老天爷有眼,终究是邪不胜正的。—仙修】 【对啊,今日岐黄一脉沉冤得雪,大喜的日子!—魔修】 【贺岐黄一脉沉冤得雪,愿诸位日后岁月静好再无纷争!—鬼修】 【贺岐黄一脉沉冤得雪,愿诸位日后岁月静好再无纷争!—神修】 【贺岐黄一脉沉冤得雪,愿诸位日后岁月静好再无纷争!—灵修】 【温宁前辈啊,始终对世人捧着一颗干干净净的赤子之心,世人却将之打落尘埃,踩入泥泞,要是我,早就疯魔了!可他自始至终从未变过,那颗心就算落入尘埃也干净得让这肮脏的世人羞愧!—鬼修】 终究是邪不胜正! 他们这些前人在后世之人眼中竟然是“邪”? “这些后辈简直无礼!” “我等是他们的前辈,如此非议先人,岂有此理!” “我等也冤啊,我等都是被蒙蔽的,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沉默过后爆发的议论,吵吵嚷嚷地都在撇清自己,叫嚷着自己的冤屈,不承认这等“污蔑”。 “叔父?”蓝忘机伸手扶着脊背都不再那么挺直的蓝启仁,语含担忧,“可是身体不适?” 兄长已经在问心路前待审,蓝启仁又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青蘅君离世太早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姑苏蓝氏现在说话主事的都是蓝忘机。 “……”摆了摆手,蓝启仁停驻在高空,“我没事……” 只是心底忍不住地自我怀疑,这些年终究还是选择错了,搭上了姑苏蓝氏百年清名。 “启仁,不必太过自责。”青蘅君一直都在沉默着旁观事情发展,除了蓝曦臣被押上去时有过惊慌,“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这结果也该我们一起承担。” 卷面之上,温宁将救出来的少年江澄交到了少年魏婴的手中,同时交付的还有刚刚才被“灰飞烟灭”的仙器紫电。 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众人的意料,少年温宁不仅甘冒大险救出被抓的少年江澄,甚至还偷偷把江氏夫妇的遗体也偷了出来,在温晁、温逐流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动作,看得仙门百家都不自觉为他们捏了把汗。 太凶险了! 一旦被抓到,就不仅仅是温宁一个人的遭殃,而是整个岐黄一脉都要被牵连完蛋! 可是那些看着老实巴交的岐黄一脉的门生却一声不吭地执行救人的命令,甚至救出来之后还把人藏到了夷陵的监察寮,一路忙前忙后地医治重伤的少年江澄。 这还是众人之前认识的那个胆小怯懦的少年吗?这还是他们印象中穷凶极恶的岐山温氏子弟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救的是什么人?到底知不知道一旦被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彭!”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了各怀心思的众人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暴怒的聂明玦把手中的霸下顿到了地上。 “江晚吟!这个就是你说的有恩?!”他气江澄也气自己,“救命之恩!收敛父母遗骨之恩!就是你当初轻描淡写不愿明说的有恩?!” 要不是身前的神将拦着,暴脾气的聂明玦估计就要冲上问心路去拎着江晚吟的领子质问了。 他脸色铁青夹杂着愧意,“如此大恩,当初在金鳞台你要是明说,我等还能逼着你忘恩负义不成?” “你简直枉为人子!” 这句是蓝启仁吼出来的。 云梦江氏现任宗主江晚吟对待岐黄一脉是什么态度,众人都一清二楚,如今当年旧事被这般披露在众人面前,最重礼教的姑苏蓝氏纷纷面露怒意。 藏在夷陵监察寮的江魏二人被身为寮主的温情发现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令众人羞愧的是温情做出的跟其亲弟一样地选择。 她一次次地帮二人拦下搜查,掩护行踪,哪怕表现得再不愿意,也仍旧尽心尽力地开方医治二人的伤势。 然而江晚吟醒过来之后的一脚直接毁了这样的关系,失去金丹的江晚吟陷入了疯魔,对任何温氏族人都恨之入骨。 仙门百家的众修士皱着眉头看着卷面之上显示的画面,并没有多说其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失去金丹沦为废人,情绪失控人之常情,指摘这些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只是他这一闹,闹得温情不得不为他们辨明利害关系,可就算形式这般严峻,温情仍然愿意收留他们至养好伤势。 那个被她一脸嫌弃地丢过来的早就配好的药包,无不在昭示这个女子嘴硬心软的仁心。 “温家做的事不代表我们做的事,温家造的孽不代表要我们来扛。冤有头债有主,我是夷陵这边的寮主,可我是受命上任,我学医也没杀过什么人,你们江家人的血我更是没沾过手。” 这句话,温情在十几年前温氏战败之后也说过,只是当时的人们都被战争杀红了眼,除了魏无羡,没有任何人将这句辩解听进心里,如今再次在因果断上听到这句话,却成了昭示他们这些自诩名门正道的正义之士犯下的罪过。 【我呸!这些狗屁的名门正道,畜生尚且知道知恩图报,祸不及家人。—魔修】 【就因为岐黄一脉姓温,他们就将岐黄一脉的恩德忘了个干净,心安理得地对无辜之人加以迫害。—灵修】 【江晚吟你个枉为人子的人渣!凡人尚且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先不说救命之恩,替你父母收敛尸骨的恩德你是眼瞎了吗?!—妖修】 【看他说得多有骨气啊,不愿求助于温狗,你要是真有骨气不愿接受温宁前辈的恩,那你直接抹脖子就好了!做什么怨天怨地的做给谁看!受了恩不愿报还摆出一副谁都欠他的样子!岐黄一脉别说你云梦江氏,他们没有沾染任何无辜之人的鲜血!从来就不欠你们的!—鬼修】 【江晚吟已经疯了,现在活着的这个只是一个被仇恨糊住了心的疯子,见人就咬不用指望他能恩怨分明了,他没有魏前辈那样的心性。—仙修】 疯了,真的疯了。 问心路上的江晚吟咬得满口鲜血的牙龈,用三毒的剑鞘支撑着一步一步地往上挪,那满眼的疯狂跟因果断上那个疯魔的少年江澄如出一辙。 他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回响着当初莲花坞的厮杀声,火焰腾腾燃烧,熟悉得身影一个个倒下,温狗嚣张猖狂的笑声让他恨得几欲疯狂! “锵啷——” 问心路上传来一声利剑出鞘声,江晚吟拔出了手中的三毒剑,像个疯子一样地挥舞砍杀,怒吼着,“我没错!温狗都该杀!” 然而压在他身上的孽力实在太大,挥不到几下他便支撑不住跪倒在石阶之上。 岐黄一脉众人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发疯的江晚吟面露复杂,对于这个可怜的疯子,他们的恨意毫无意义。 “阿澄!阿澄!你清醒一点儿,你看看我们,我们都还在,就在你身边!” 江厌离看着痛苦的弟弟泣不成声。 “江澄!”江枫眠看着儿子满心痛意,“你是我云梦江氏承认的宗主,难道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吗?!” “舅舅!” 金凌站在小少年人群里,比云梦江氏众人离问心路更近,他从来没见过自家舅舅这般痛苦疯狂的样子,急得要不是蓝景仪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估计他就冲上去了。 “你不补充体力,怎么去拿回你的金丹。” 混乱的情况在因果断上少年魏婴的这句话下戛然而止。 他们怔怔地看着那个少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为了唤起心如死灰的少年江澄活下去的意志。 从听到“拿回金丹”四个字时,疯狂地江晚吟就蓦地僵在了问心路上,呆呆地听着当年魏婴的谎言,听着他跪求温情为他们换丹,听着魏婴为他蒙上遮眼的黑布时的声声叮嘱。 最后,终于在换丹时,少年魏婴泣血般的惨叫下崩溃地痛哭出声。 “凭什么!魏无羡你凭什么!!” 江晚吟捶着身下的石阶,捶得拳头鲜血淋漓,“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当傻瓜一样!” 云梦江氏的阵营里哭声一片,为他们苦难一生的大师兄,为他们面目全非的二师兄,为他们造化弄人的半生。 江厌离嗓子都哭哑了,金子轩红着眼睛半抱着她,生怕她伤心过度出个好歹。 但他低估了江厌离身为一个姐姐的心性,她没有晕,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忍住哭声,睁着红彤彤的双眼努力看清楚,她的弟弟们,在她安全地待在眉山虞氏时,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经受了多少磨难,看清楚当年自己身为长姐却没有注意到甚至疏忽掉的错。 “忘机!快松手!” 青蘅君强行掰开蓝忘机那双多灾多难的手掌,前几日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 蓝忘机神情恍惚地顺着父亲的动作松开手指,目光却仍旧黏在因果断上濒死的少年魏婴身上。 “父亲。”他像个孩子一样,对着自家父亲呢喃,“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是我的错。” “诶……” 自家小儿子和魏小公子之间的事情,这几天蓝曦臣为他说明过,再加上当初梦境里看到的一切,青蘅君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第40章 第四十章 剖丹啊! 修仙之人的根本,没有了金丹就是个再无未来可言的废人。 可是这少年时的魏婴竟然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决定剖丹,他当金丹是什么?挖了还能长得吗?! 江晚吟的命是命,他自己的命呢?他自己的前途呢?!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傻到让仙门百家不自觉地羡慕起云梦江氏,羡慕起江晚吟的狗屎运。 要是自家也有这么一个对主家一心一意还强大得可怕的族人该多好。 【江晚吟!你给我闭嘴!!—人修撰史人】 功过评上突然冒出来的火红色大字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因果断上的剖丹太过惨烈,那一刀一刀看得众人心底发寒,满屏猩红的鲜血,让人怀疑那个连惨叫都没了力气的少年是否还活着。 【你还有脸问凭什么!那你又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人修撰史人】 自从这个红色的字体出现,功过评上纷纷杂杂的议论统统都消失了,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一如现场的仙门百家一样的安静如鸡。 【你现在还有脸问凭什么?除了剖丹你什么不知道,但是你装聋作哑,睁眼做瞎,魏前辈不说,那是他傻,而你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查?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有关心过魏前辈一丝一毫吗?你有发现魏前辈的不对劲吗?连见不了几面的含光君都发现了魏前辈的不对劲,凭什么你这朝夕相处的兄弟发现不了?压榨着魏前辈的血汗还恨他为什么不听你的,你凭什么?—人修撰史人】 看着功过评上的大字,即使隔着千年时光,仙门百家也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个撰史人的怒火,甚至他们感觉,要不是隔着这千年时光,这个撰史人估计就要冲出屏幕掐着江晚吟的脖子来质问了。 【江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魏前辈在射日之征的战场上换来的战功,否则凭你一个不出彩的十几岁少年,匆匆忙忙重建的江氏能有多大作为?就算是重建的云梦江氏到后来又有多少人是冲着魏前辈的强大来的?魏前辈为江家付出这么多你有给过他任何的奖励吗?职位?金钱?连金子勋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都敢骂魏前辈,看不起魏前辈,你这个家主有做任何正名维护吗?在别人肆意抹黑羞辱魏前辈时你这个家主有任何的维护吗?现在你还有脸问凭什么?—人修撰史人】 一声声的质问,问得江晚吟整个人都在颤抖,仙门百家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如芒刺在背。 “胡说!你们胡说!” 他乱挥着双臂,像是想要挥散功过评上那刺眼地大字,“你们都只看到了他的付出,那我呢?我呢!” “是!魏无羡真无私,真伟大。做尽了好事,还忍辱负重不让人知道,真让人感动。我是不是该跪下来哭着感谢他啊?”心底积压了半辈子的不甘终于借着这次机会吼了出来。 “他什么都强过我!天资修为,灵性心性,和我当然不一样,怪不得就连我父亲都常说他才是真正懂江家家训、有江家之风的人。” 广场上,江枫眠踉跄着倒退了一步,满眼的难以置信,“竟然是因为这个,竟然是因为我?我的错!” “那我是什么?!”江晚吟瞪圆了杏目,目光凄厉,“明明我才是他儿子,我才是云梦江氏的继承人,这么多年来处处被他压一头。” 江枫眠听着儿子一声声的怨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萎靡了下来,挺直的肩背坍塌,满脸的愧疚和悔意。 “他明明说过的!说要一辈子扶持我,不背叛江家!”他胡乱撸了把自己脸上的泪痕,完全没有了那个骄傲自负的云梦宗主的姿态,“结果呢?他去护着外人,哈哈,还是温家的人。” 抬头瞪着高空之上的功过评,江晚吟努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说叛逃就叛逃!他把我当什么?!好事都被他做尽了,做了坏事却每每总是身不由己!逼不得已!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苦衷!” “爱出风头逞英雄,招来祸事害得我家破人亡!他欠我们江家多少?我不该恨他吗?我不能恨他吗?!凭什么现在我好像反而还对不起他了?!凭什么我非要觉得这么多年来我他妈就像个丑角?!我是什么东西?我就活该被他的光辉灿烂照耀得睁不开眼睛吗?!我不该恨他吗?!” 【你简直!简直无可救药!—人修撰史人】 两个隔了千百年时光的人,就这么当着世间亿万众生的面对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同一个地方,对这事情的发展目瞪口呆。 【你就是个自私自利还死不悔改的小人!不愧是虞紫鸢那个毒妇教导出来的,这般自私自利还理直气壮!—人修撰史人】 【凭什么?凭什么你江晚吟可以享受着魏前辈打下的大好河山享受着魏前辈用血换来的胜利果实,而所有的不甘和痛苦都是魏前辈去承受,而你竟然还恨上魏前辈太耀眼遮盖了你的光芒?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自己不强大起来,还去怨身边的人比你强!你还有修道之人的道心可言吗?!—人修撰史人】 【敢于仗义执言,坚持江家家训,秉持本心,在你眼里是爱出风头逞英雄?难道这世上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自私自利还自欺欺人才是正确的?!—人修撰史人】 【江道友息怒,不过是个古人而已,这江晚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有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没必要跟他废话争执。—仙修寒山】 【不!老夫一定要说!这是老夫身为原云梦江氏后人的不甘,老夫一定要问问,他江晚吟凭什么?!凭什么为了他自己的嫉妒不甘,把整个云梦江氏拖下深渊,还要扯着为了云梦江氏好的理由当他自私自利的遮羞布!—人修撰史人】 广场上的仙门百家顿时哗然一片。 这痛骂江晚吟的后世之人竟然是云梦江氏的后人! 被自家子孙指着鼻子骂,还句句如刀毫无尊敬可言,仙门百家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江道友?江道友?—人修欧阳】 【欧阳兄不用再叫了,估计掉线了。—妖修虎曜】 【呼——吓死人了,江前辈真不愧是人族史的撰史人,字字如刀,一针见血啊。—魔修】 【哈哈,要说这世上谁最恨江晚吟,绝对非原云梦江氏后人莫属了,毕竟就是他把整个云梦江氏给断送了。—灵修】 【江前辈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还没听够呢,像江晚吟这种自私自利还自欺欺人之辈,就应该这样撕开一切借口和遮羞布,让他看清楚他都做了些什么好事!—神修】 【功过评是有神识保护的,江前辈第一次上功过评的时候就因为过于激愤而被强制下线过,这次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啦。—人修大师兄】 【这真怨不得江前辈激愤,云梦江氏其实在江枫眠那一代就开始颓败了,江晚吟只是将它彻底葬送而已,娶了那个祸家根源的毒妇,还能指望云梦江氏的风骨犹存么?—鬼修】 【云梦江氏满门被江晚吟那一家子牵连,罪印加身,清算之后,修真界都忙着改革,根本没有任何世家肯再跟他们建交,云梦泽也在之后变成了蛟龙一族的龙宫,墙倒众人推啊。—人修】 【幸好江前辈这一脉在清算之后就与江枫眠那一脉一刀两断,另立门户,只是终究是被他们给牵累了,在这种景况下,江前辈一脉能坚持到如今,还出了江前辈这样德高望重的撰史人真的是历经了无数我们想象不到的磨难,恨江晚吟一家也在情理之中。—神修】 红色的大字在那之后突然就消失了,它消失了好一会儿,功过评上的言论才开始渐渐恢复纷杂起来,将刚刚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冲淡。 只有云梦江氏的阵营里,家族长老们都神色各异,若有所思,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前列的江枫眠一家子,小弟子们都噤若寒蝉地待在一起,避开虞紫鸢那冷飕飕地眼刀子。 疯狂也好,哭骂也罢。 押送神将手里的鞭子可不会照顾江晚吟的情绪。 被抽了一鞭子的江晚吟神色扭曲地抬步继续蹒跚而上,因果断上,少年魏婴已经经历过剖丹之后被抓扔入乱葬岗。 蓝忘机对之前的闹剧自始至终都没有施舍一个眼神,江晚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魏婴看得更清楚,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将这份不喜表现得毫不遮掩。 他的眼神一直粘着画面之上的少年魏婴,在魏婴被推下乱葬岗那一刻,他甚至身体抖得踉跄了一下才在青蘅君的扶持下站稳。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魏婴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自己都不在他的身边! 甚至……甚至在他死里逃生,从乱葬岗活着出来的时候,对他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蓝忘机!你在他最需要人依靠扶持的时候,往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啊! 哪怕蓝忘机默不吭声,青蘅君扶着自家儿子微微颤抖的身体也知道,他心里的自责快要把他淹没窒息了。 “忘机……”这种时候,青蘅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不知者不罪,你……” 诶…… 该说什么呢?不知者不罪?有的时候,无知最是伤人,无知就是一种罪过。 乱葬岗三月和之后的射日之征在因果断上一闪而过,画面定格在不夜天城,还是孟瑶的金光瑶背后一剑弑师,结束了旷日持久的射日之征。 站在温若寒身边的金光瑶不动声色地侧过脸看向温若寒,恰巧撞上了温若寒看过来的眼神,这对曾经的师徒俩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又默契地把自己的脸转了回去,一本正经地将目光放回了因果断。 【射日之征啊……,要是没有横空出世的魏前辈,这场战争不知道还要打多久才能结束,到时候必定是两败俱伤,死伤的人数更是不知道要多多少倍!—神修】 【可惜魏前辈如此战功赫赫,救人无数,那些蝇营狗苟、忘恩负义的仙门百家却不会感激他,呵,不仅不感激,还翻脸无情得理所当然。—灵修】 【魏前辈这般战功,竟然从头到尾连个封号都没有,竟然没人觉得不对么?—人修】 【他们未必不知道,只是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为魏前辈说一句公道话罢了,毕竟魏前辈可是他们眼里的邪魔外道呢。—鬼修】 【这么看不起嫌弃,那他们求着靠着这“邪魔外道”救命的时候怎么没有抹脖子算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还要自我标榜正义之士,简直玷污了“正义”这两个字!—妖修】 【都是一群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小人抱弱成众,玄正年间堪称天下无敌的魏前辈竟然被这样一群蝼蚁剿杀了,要我说,魏前辈就是太君子了,杀干净了才好,还天地一片清明!—魔修】 【这位魔修的道友别激动,魏前辈才不是被他们剿杀的呢,魏前辈是万鬼反噬,他是自己不想活下去了,顺势将剿杀他这个大魔头的功劳送给了带头来围剿的江晚吟而已,也就是那群脸大皮厚的仙门败家才会沾沾自喜地以为是他们杀了魏前辈。—仙修】 【太不值得了,魏前辈太傻了,就算死也在为江晚吟打算,拿命给他奠定四大家族的地位,结果还要落得个被怨恨的下场,江晚吟那个白眼狼一点儿都不值得他这么付出啊!—妖修】 问心路上的江晚吟已经完全走不动了,要不是他修为深厚,早就应该跟之前的姚不起一样,趴在了问心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曾几何时,云梦三姐弟也是我的意难平啊…… 因为我觉得少年时候的江澄虽然性格不合,但还算个蛮正常的少年人,但是长大后的江晚吟太让人失望了,血洗莲花坞时虞紫鸢那句甩锅扣罪名的话不仅绑死了魏婴的一辈子,也杀死了那个少年江澄。 剩下这么个三毒刻骨,忘恩负义的疯子。 现在只求他们江湖不见,天涯两端,各自安好吧。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江晚吟已经被押送的神将抽了第三鞭了。 这问心路越是往上,孽力就越是沉重,江晚吟身上缠绕的黑红色孽障将他裹得好似一颗黑红色的火球,沉重的孽力压得他再也直不起身来,只能将手中三毒剑当成拐杖用,支撑着身子才勉强没有趴到青石长阶上。 一只惨白修长的手臂从他身上暴涨的黑雾中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绕过侧面狠狠地掐住了江晚吟的脖子。 “!!!” 众人大惊,除了金光善那一次,这是第二次在问心路上出现实体的鬼怪。 那只手臂修长白皙却满是纵横交错的鞭痕,血肉模糊地淌着鲜血,指甲是鬼怪特有的尖利指爪,掐上江晚吟脖子的瞬间就刺入了他脖颈的细嫩肌肉中。 广场上围观的仙门百家中被紫电抽过的散修和小家族修士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不少普通百姓也见识过这柄仙器的厉害,轻易便认出那是紫电抽出来的伤痕。 众所周知,云梦江氏这位江晚吟江宗主是出了名的傲慢自负,对谁说话都透着三分嘲讽,行事更是霸道,毫不讲理。 尤其是这些年,被他撞上的后抓回云梦的鬼修或者肖似夷陵老祖之人,更是不知多少惨死于这柄仙器之下,对于云梦辖区的百姓和小修士来说,这位江宗主的恐怖丝毫不下于厉鬼恶煞,每每遇上邪祟,宁可千里迢迢去他出求救或者强忍外,根本没人敢去求云梦江氏,深怕被心情不好的江大宗主赏下一鞭紫电。 剧痛之下的江晚吟一把按住脖子上的鬼爪,忍着鲜血横流的疼痛生生扯下这种手臂,将黑雾中的手臂主人都扯出了大半个身子。 那是一个面容苍白消瘦的男子,凌乱的长发被鲜血凝结成一咎一咎的,挡住了大半张神色凄厉的脸颊,他趴在江晚吟的背上凄厉大笑,似是为了这个报仇的机会而高兴。 “哥哥!哥哥!!” 散修的阵营里冲出来一位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梳着双髻,一身朴素的布衣裙,一看就是个乡下散户出身。 她满脸泪水地冲到问心路前,不顾驻守在问心路前的神将冷厉的神情,隔着银枪的阻拦哀哀地呼唤着那个纠缠着江晚吟的厉鬼。 “什么?!那个厉鬼是失踪的牛家小子?” 有相识的散修顿时惊呼出声。 缠绕着江晚吟的黑雾中不断有相似的手臂伸出来,或抓或挠或掐,招招见血,就算被撕扯下来甩在一边仍旧爬起来扑上去继续。 越来越多的人从人群中冲到问心路前,眼巴巴地看着那些从黑雾中出现的厉鬼,心里又期待又害怕。 期待见到自己的亲人,失踪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再见到,但也害怕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旦确认就说明亲人已经死于非命,化成了厉鬼。 “哥哥!呜呜呜……” “当家的啊!!” “我的儿啊,你看看爹啊!” 悲切的呼唤顿时响彻整个广场,仙门百家被这猝不及防的阵势吓得呆若木鸡,木愣愣地看着问心路前的人群越聚越多。 【江晚吟此人,简直枉称修士!—神修】 【云梦江氏还号称四大家族,庇护一方呢,结果当代家主却是个满手无辜人命的玩意儿!—灵修】 【死相这般凄惨,这些人到底跟江晚吟有何仇何怨,要这样受尽酷刑凄惨死去。—仙修】 【人家是云梦江氏的宗主,众人眼中的玄门仙首,杀个人要理由么?更何况是这些散修或者小世家的人,怕是连讨个说法都没处说理去。—妖修】 【没办法呀,谁让人家江晚吟是名门世家,这些人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呢,死了有人在意么?—鬼修】 【呸!一群道貌岸然的败类,简直丢尽我辈修士的脸面!—魔修】 “你还我哥哥!还我哥哥啊!!” “杀人凶手!还我儿命来,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冲不过神将的阻拦,这些悲怒的人群顿时将怒火转向云梦江氏众人,扑上去就是一顿扑打,怨恨的怒骂响彻广场。 江枫眠夫妇脸色发白地步步后退,江厌离呆呆地愣在金子轩的怀中,满眼的不敢置信。 她不在的这些年,她的弟弟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变得这般面目全非? 原本站在云梦江氏周围的几个家族都匆匆撤离,嫌弃得恨不能离得远远地,省得被失去理智的人群波及遭殃。 剩下几大家族的人都在冷眼旁观,人人都是指指点点地摇头叹息,也不知是为谁。 【来来来,各位道友,我这边给诸位念一段人修史记——云梦篇,看看这江晚吟都干了什么好事!—人修】 【洗耳恭听!看这怨气冲天的厉鬼就知道,绝对天怒人怨!—仙修】 【“玄正年某月某日,云梦宗主江氏子于云梦,仗家族之势百般刁难夜猎修士,圈云梦清云湖百里水域,封锁往来船只,以备兰陵金氏嫡公子凌夜猎,行事霸道无视百姓生计,误伤无辜之人若干。”—人修】 【“玄正年某月某日,云梦境内平民孟氏因家中邪祟难除,生计日难,遂往云梦莲花坞求助,恰遇江氏子澄于广场刑讯不明人士,惨叫不绝于耳,血肉横飞,孟氏惊惧,云梦门人怜之,暗语之:家主吩咐,地大人少事忙,非陨人命,勿来相扰!”—人修】 【听听!听听!这是一个庇护一方的玄门仙首的作风吗?这是一个修士会说的话吗?!—人修】 【横行霸道、藐视人命!—神修】 【哈!忙?不出人命就不要去打扰他?!这是什么鬼话!等人死了再去求助有什么用!你一个家主,再忙有敛芳尊这个仙督忙吗?真真是尽显其冷漠自私的心性!—妖修】 脸色惨白的江枫眠被一个神色激动的人狠地一推,踉跄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周围的人都忙着躲避抵抗这些满怀愤恨的人群,没人顾得上去扶他。 他不顾身边凌乱的人群来来去去踩脏了他的衣摆,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颓丧的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就像一个老态龙钟的凡人一般,暮气沉沉,再无刚刚复活之时的意气风发。 虞紫鸢一开始还反手了几次,她怎么可能忍受这些低贱的乡下散户的手伸到她身上来抓扯,但是她身边一没仙剑二没紫电,乡下散户再怎么低微也是实实在在的修士,渐渐地双拳难敌四手,被推搡得钗落鬓散,衣饰凌乱。 仙门百家议论纷纷却没有任何一家任何一个人主动伸出援手。 云梦的小弟子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怎么可能对这些满脸怨恨泪痕的人动手,反而被吓哭了好几个,门生们一开始还阻拦了一阵,但是功过评上揭露出来的越多,他们的脸上就越是火辣辣地,总觉得所有人看过来的眼神都满是嘲讽和看不起,火气上来了都罢手后退到长老们身边。反正错事不是他们做的,凭什么要他们承担这些怨恨,这等亏心之事,他们也怕寝食难安! 因果断上,画面已经进行到了射日之征后,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江晚吟在他人别有用心的挑拨之下对魏无羡展露出来的怨愤不满和嫉妒。 一些修士甚至还在那些挑拨之人中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顿时心虚地缩进人群,生怕被他人注意到。 没有人注意那几个小虾米,他们的目光从云梦江氏的闹剧中移到了因果断上,当年兰陵金氏的清谈会,金子勋对着含光君咄咄逼人的劝酒被突兀出现的魏无羡拦下。 只见他一身黑衣,腰间一管笛子,笛子垂着鲜红的穗子。 负手而立,丰神俊朗。 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将空空如也的盏底露给金子勋看,微笑道:“我代他喝,你满意了么?” 蓝忘机看着这个曾经的画面,眼中的温柔简直要溢出来,就算当年自己与魏婴之间因为种种误会而闹得不太愉快,但是魏婴待自己的心却从未变过。 【啊啊啊,魏前辈啊!这等风姿引人神往!—鬼修】 【突然出现为含光君挡下为难,魏前辈待含光君从来都是不同的,当年到底是谁谣传的两位前辈水火不容啊?简直是眼瞎了!—灵修】 画面上的众人因为魏无羡的出现而战战兢兢,那满脸的忌惮谁都看得出来。 【玄正年间的那帮子败类都一个通病,眼瞎!魏前辈一开始明明是有礼有节地询问,是那金子勋先因为那可笑的傲气挑衅的,他们哪知眼睛看到魏前辈无礼了?!—妖修】 【狗眼看人低呗,就金子勋那个谎称受伤赖在后方不敢上战场的人渣有什么资格跟魏前辈相提并论,哦,我知道了,因为他背后站着兰陵金氏,他们急着捧兰陵金氏的臭脚呢!兰陵金氏在战时也是躲在后方,除了金子轩还有点儿血气和后面才认祖归宗的敛芳尊,一群贪生怕死的家伙,战事一结束就跳出来摆出一副大功臣的样子,简直无耻!—妖修】 【姑苏蓝氏不是号称雅正君子吗?这种时候怎么没有出来说一句公道话?魏前辈刚刚还帮了含光君啊!—神修】 功过评上此句一出,站在蓝曦臣和聂明玦他们身边的神将就调转枪头,一如之前江晚吟一样,示意他们走面前的问心路。 那些被拎出来的家主都颤颤巍巍地本能后退,撞上了身后冰冷的枪尖后又猛地往前蹦,滑稽得很。 蓝曦臣与身边的聂明玦对视一眼,迈步走上了这让人恨不能退避三舍,逃得越远越好的问心路。 两人身上就像前面的江晚吟一样,出现了红黑色的烟雾,不同之处只在于蓝曦臣身上的烟雾稀薄很多,没有江晚吟那般触目惊心,而聂明玦身上确实红色的杀业居多。 身上骤然压上的沉重让二人脚步顿了一下,身后被神将打进来的其他家主都是缠满了黑红夹杂的烟雾,好几个更是连第一步都没能迈出就一头栽倒在石阶上。 【咦?又有人出现了!是泽芜君和赤峰尊呀!—魔修】 【这泽芜君身上怎么也有这般罪孽?天道不会弄错了吧?—魔修】 【道友说笑,天道至公怎会弄错,罪孽并非都是直接造成的,毕竟泽芜君当年的失职可是造成了整个姑苏蓝氏走错了方向,多少无辜蓝氏门生无辜丧生在兰陵金氏的阴谋中,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也是种罪孽。—神修】 【这!这可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如此皎皎君子却因为他人设计而犯下罪业,何其无辜!—灵修】 因果断的卷面上,心急救人的魏无羡忍不了金子勋的胡搅蛮缠强行逼问,不过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吓得满厅仙首修士惊惧交加。 【呵,被人撕下了道貌岸然的遮掩都恼羞成怒了!—妖修】 【我倒是觉得敛芳尊说得对,魏前辈太正直,太天真了,这满厅修士皆是蝇营狗苟之辈,他这样直言不讳只会招人记恨,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啊!—仙修】 【他们做得难道还说不得吗?!岐黄一脉何其无辜,他们这样倒行逆施地姓温即罪跟他们推翻的岐山温氏又有何区别!—鬼修】 【泽芜君!你的眼睛也被糊住了吗?金光善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们却视而不见,甚至对姓温即罪这等可笑的做法默认,你们还是那个君子端方的姑苏蓝氏吗?—神修】 【还有赤峰尊,没有亲眼看见拿出证据,你凭什么给岐黄一脉定罪?报仇归报仇,你找温若寒找温家那些修士去啊!祸不及家人,罪不及子孙啊!—人修】 【我更不明白的是泽芜君,魏前辈不过是说了你们装聋作哑,不敢明说的话而已,就像含光君说的,魏前辈说错了吗?啊?!你怎么就得出魏前辈心性大变的结论的?魏前辈的正直敢言,清澈心性哪里变了?修鬼道是会脾气浮躁了点儿,但是这跟心性无关吧?他是杀人放火了还是伤天害理了?您身为四大家族的一宗之主,你知道你这一句话出口是什么后果吗?!】 满屏的斥责看得蓝曦臣身子摇晃了一下,脸色苍白。 聂明玦伸手扶了结义兄弟一把,也是不知还能说什么,曾经犯下的错误被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不容否认。 “大哥,我没事。”他挣开聂明玦的搀扶,一步一步地往问心路尽头迈去,“我的错我还不至于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 错了不可怕,自己应该庆幸,此世不像梦境中的那一世,还能找到挽回和赎罪的机会,还能找回自己正确的前行方向。 他抬头望了望尽头的待罪台,步伐坚定毫不迟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蓝曦臣,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我只写我理解中的蓝曦臣,不黑他,只会提他确确实实犯过的错,相比于其他的家族,蓝氏真的已经很好了,咱不能拿着放大镜去看他们的错,实事求是就好。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茶馆众人议论蓝曦臣的话都是我曾经看过的别人对蓝曦臣的评论,现在为止只写了坏的方面,有些片面,但是想想这些长舌妇当年是怎么议论夷陵老祖就知道绝对没好话啦,讨伐高高在上的仙门名士对他们来说多有成就感呀,所以,别急,我真的不是蓝家黑,后面会慢慢写全了。 对于江晚吟,我是相信他一开始没有想要魏无羡的命,但是嫉妒使他面目全非,总是在重要的场合因为自私自利的原因做出愚蠢的选择,然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脱出了他的掌控,在搭上金子轩和江厌离的性命之后,他就彻底疯了,把新仇旧恨都算在了魏无羡头上,典型的想玩手段打压魏无羡,却没有相应的能力和眼界,被仙门百家耍得团团转,可怜又可悲。 还有那颗金丹确实是魏婴的,但是并不是因为欠魏婴而还回来的,在金丹这件事上,我不觉得他们互相谁欠谁,引开追兵这件事,估计是江晚吟这辈子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的事情。???今天的天道清算罕见地停了一日,虽然知道该清算的终究还是逃不了,但是连续这么多日提心吊胆,精神紧绷的仙门百家还是大松了一口气,有些人安安静静地窝在自己府中,更多的人东奔西走联系旧友,对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大加评论,街头巷尾都是高谈阔论,尤其是凡人,再无半点儿昔日对待这些“仙人”的尊敬。 云深不知处今日难得有些热闹,蓝忘机刚刚夜猎回来走进山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前的蓝景仪。 看到提着避尘缓步而来的蓝忘机,蓝景仪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行礼,“含光君,青恒仙长今日到访我云深不知处,先生请您回转之后尽快前去前厅一见。” 蓝忘机停步听着蓝景仪说完才点点头示意,并没有多问。 蓝景仪亦步亦趋地跟在蓝忘机身后往云深不知处内走,一双眼睛亮亮的就没有离开过蓝忘机的发冠。 蓝忘机的头上用的是他一贯用得玉冠,长长的青丝被梳拢得整整齐齐固定着,越发显得他仙姿缥缈,但这不是吸引蓝景仪的原因,吸引他目光的是此刻窝在蓝忘机发冠中的那颗金光灿灿的金丹。 那日问心路上,天道和后世之人将江晚吟此人的半生所为扒得干干净净地曝于世人的目光之下,当真是比那茶馆中说书的故事还要精彩。 可惜思追今天不在家而是去了他亲人身边,不然蓝景仪一定要拉着他好好唠唠。 蓝忘机有些神思不属。 如今的含灵位面因天道清算,天降惩戒的原因,各地邪祟异象丛生,各大世家频频接到求助,人手严重吃紧,所以蓝忘机一早就恢复了自己逢乱必出的习惯,横跨了大半个南域去往秣陵除祟。 秣陵按理来说是苏氏的地界,只是自从苏涉众目睽睽之下被天道清算之后,秣陵苏氏就一直处于混乱的半瘫痪状态,自顾尚且不暇,哪里管得过来越发猖狂的邪祟和疫灾。 整个修真界都处于一种风雨欲来的浮躁之中,凡间百姓尤其显得人心惶惶。 今日蓝忘机斩杀那只作恶的邪祟之后曾往秣陵一座茶馆暂歇脚程,结果却是听了一出让他心思难言的好戏。 秣陵的这间茶馆半点儿都没有因为如今人心惶惶的世道而冷落半分门庭,这世上从来就不缺说长道短、大放厥词的长舌之辈,越是混乱的世道,他们越是混得如鱼得水,只要天道那把清算的利刃没有架到他们的脖颈之上,自知之明这四个他们就从来不放在心头,毕竟大家都说得,没理由我就说不得不是么? 蓝忘机径直往角落一坐,在小二殷勤的笑脸中自顾自地修整饮茶。 “啪——” 茶馆中央的高台上,一个留着一抹山羊胡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开嗓引来众人目光。 “诶……,如今这世道啊那就一个字——乱!” 确实乱,天象异变导致凡人百姓生计难以为继,各地邪祟暴增,修真界却因为天道清算而混乱不堪,哪怕有岐山温氏和各大世家极力镇压,也实在是捉襟见肘。 “想必众位都知道,如今大家头顶上这两方巨大的卷轴是何物,不用小老儿我介绍了吧?” 座下茶客顿时哄声一片,“你个老货,休得多言,咱要听的是那仙门百家的腌臜龌龊,谁要你净说些人人都知的废话。” “就是就是!赶紧开讲,那因果断和功过评现在就算是三岁小儿都知晓是何物了。” 说书先生不急不慌得端起手边茶盏浅啜一口,“莫急莫急~咱们啊,今天要讲的就是当年岐黄一脉的公案!” “要说当年这段公案可是了不得,将大名鼎鼎的四大家族统统都给拉下了水。”说书先生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完全把门外再次飘起的白雪无视了个干净,“就连那皎皎君子的泽芜君和嫉恶如仇的赤峰尊都难逃清算。” “哈,说什么皎皎君子、嫉恶如仇,我看不过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他们对岐黄一脉的老弱妇孺挥下屠刀的时候怎不见他们这般做派呢!” 听到座中茶客大声的嗤笑,蓝忘机握着茶杯的手不由紧了紧,心中滋味难明。 “诶呀,这位朋友言重了吧?我倒觉得泽芜君挺倒霉的,一时不察,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我看未必,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昨日那因果断上不是都放出来了么?那泽芜君偏听偏信,实在有失宗主之责,姑苏蓝氏号称君子端方,当年可有一人阻止这姓温即罪的可笑行为?连那蓝曦臣宗主都不作为,世人可不就是认为他们对屠杀温氏老幼的行为默认赞同了嘛!” “谁说没有,泽芜君为岐黄一脉说过话的!” “然后呢?三言两语就被那金光瑶转移了注意力,还害了仗义执言,对岐黄一脉伸出援手的夷陵老祖!” “我也赞同,姑苏蓝氏真的是门人弟子死了才做出反应,可这反应还不如没有呢,死人之前是不闻不问,死人之后是问都不问!这就是所谓的仙门!” “好了好了,诸位先听我说。”说书先生拿起惊堂木再次拍下,“这泽芜君和赤峰尊暂且不提,但是这云梦江氏的江晚吟却是无可抵赖的忘恩负义之徒!” 眼看着座下诸位茶客就要吵起来了,说书先生连忙把江晚吟拉出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昨日的天道清算在座诸位也都看到了吧?”转移注意力成功,茶客们都安静了下来,虽然个别人脸上还是神色愤愤,“这江晚吟的恶行简直是触目惊心啊!” “嗤——,就江晚吟那种人,说起来都怕脏了自己的嘴!凡人尚且知道有恩必报,他倒好,对着恩人挥刀子还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要知道温情姐弟俩不仅于他有救命之恩,光是为他偷出父母遗体入土为安就是天大的恩情,古人为葬父母,卖身都不为过。” “我倒是理解他所想,毕竟毁他家园,杀他亲长的不也是岐山温氏吗?” “那他倒是上战场去杀温若寒,去杀那些温家的修士啊!先不说岐黄一脉对他的恩德,杀只救人的医者算什么?而且还是一群老弱妇孺!凸显他的伟大吗?” “恩怨分明方才是原则,既然他觉得岐黄一脉救他是侮辱,那就先把命还来,还了这恩,随便他怎么报仇,外人都不会多加置喙,可他受了恩不报,自以为是屈辱的受害者,岐黄一脉有图他什么好处了?值得他们吃力不讨好地去救敌人?” 说起江晚吟,茶馆顿时又是闹腾一片,说书先生都被挤得插不上嘴,急得直扇手中的扇子。 蓝忘机对江晚吟的传闻没有丝毫兴趣,他低着头看着手中茶盏微晃的水面想起昨日清算现场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对江晚吟的句句逼问。 江晚吟爬完剩下的问心路的时候已经遍体鳞伤了。 那些厉鬼不知是不是受规则所限,对他的伤害更偏向于折磨而不是想取他的性命。 因果断上的画面随着他一步步地再现当年的情景。 大概是如今众人不再身处局中而是站在旁观的角度,江晚吟对魏无羡流露出来的那种扭曲的情感哪怕是瞎子都感受得到。 【我已经不想再说了,无可救药说得就是他!—灵修】 【当年那个不失心性的少年江澄死了,被虞紫鸢那句推卸责任的话杀死了。—神修】 【活下来的只是顶着江澄这个名字的疯子,三毒刻骨,心里剩下的除了仇恨就只有嫉妒和不甘了。—魔修】 【嫉妒是弱者的行为,想要什么那就自己强大起来去争取,而不是等着比你强的人去迁就退让。—仙修】 【他要是能想明白这道理就不会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了!看看!魏前辈急着救人强闯金麟台,为的是什么?为了江家的恩人!—灵修】 【他可不会这么想,他看到的只有魏前辈为何没有先跟他禀报,旁人挑拨两句就认定了魏前辈是丝毫没有把他这个宗主放在眼里,哈,问都不问原由就先给魏前辈揽下罪名,当真是个好宗主!—妖修】 【这就是心思狭隘之人的惯有的想法了,难道他就不会想想,魏前辈没来得及通知他,可能是救人如救火拖延不得?难道他就不会想想,魏前辈是相信他这个好兄弟好宗主会帮他会理解他更甚者是不愿用云梦江氏的名义去救温氏族人连累云梦,而选择自己出头?—鬼修】 【他都没有,他只看到魏前辈的肆无忌惮,只看到魏前辈的光芒掩盖了他,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替魏前辈揽下罪名,好杀杀魏前辈的威风。—魔修】 【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变了,射日之征时魏前辈就强大耀眼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根基浅薄的云梦江氏战场大部分都是魏前辈打下来的,可不就是把他这个正牌的宗主衬托得黯然失色嘛!心里的嫉妒不甘会让他再次想起虞紫鸢扣到魏前辈头上的罪名,因妒生恨与他那好母亲一脉相承!—人修】 【江家的家训风骨半分没继承,那就罢了,就像魏前辈说的,谁说当家主就必须要懂家训,但是他反倒是把虞紫鸢那怨天怨地的怨妇德行学了个十成十,江晚吟!你是个男儿!是云梦江氏名正言顺的未来宗主,怎么就生生地把自己活成了第二个虞紫鸢呢?男儿当自强啊!—人修】 虞紫鸢脸色发白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倔强地抓着自己的袖摆不肯低头。 江晚吟用颤抖的双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他面前就是一脸复杂神情的岐黄一脉族人,他的倔强和高傲不允许他在这些人面前示弱。 【你是堂堂正正地云梦宗主,却连用人的气量都没有,魏前辈就算再强也是云梦江氏的人,是你从小到大的师兄,云梦江氏只剩下你们姐弟三人,你到底在疑神疑鬼地害怕什么?—妖修】 【明明曾经能豁出性命为魏前辈引开追兵导致失丹,魏前辈也能毫不犹豫地剖丹相赠,怎么就走到如今这种地步,追根究底还是虞紫鸢那个祸害对江晚吟的影响太大了,他从来没有真的将魏前辈当成手足兄弟。—仙修】 江晚吟低着头,满口银牙咬得沁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身前的地面上。 怎么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这是江澄一直想问却不敢自问的。 心里明明很清楚,就算当初在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魏无羡不救蓝忘机,温家迟早也要找个理由逼上门来的。 可是他总觉得,若是没有魏无羡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的这么快,也许还有能转圜的余地。 就是这一点令人痛苦的侥幸,让他满心都是无处发泄的悔恨和怒火,肝肠寸断。(原著) 大概终日沤在仇恨中的心真的会腐烂,这一点恨意的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在流言蜚语中茁壮成长,最终成了把他缠绕得鲜血淋漓无法挣脱的茧,伤尽了身边的人,落得个余生一人的下场。 他当初真的没有想要魏无羡的命。 他只是想……只是想……魏无羡能对他服个软,认个错,压一压他那越发嚣张的行事作风。 所以他想先揽下那个罪名,只要魏无羡肯服软,肯求他,他一定会帮他! 可是,魏无羡不管不顾地护着温家人,甚至想跟云梦江氏划清界限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为了仇人说叛逃就叛逃,魏无羡!你果然没有将我、将云梦江氏放在心里! 想要的回答没有听到,反倒得到这么个答案,他的怒火和恨意再也压制不住,满脑子都是当年虞紫鸢叱骂的话语。 魏无羡,我娘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祸害! 回到云梦之后,看着祠堂中亲人的牌位,暴怒之下,他口不择言地将“魏无羡与叛出云梦江氏,与仙门百家为敌”的话说出了口,快意一时之后也有过一丝悔意,但转瞬间,他便找到了安慰自己的借口 —— 魏无羡要在这姓温即罪的世道保温家人,本来就是仙门百家为敌,我没说错!但是,只要你舍弃温家人回来求我,我就可以勉强既往不咎。 到时候,面对仙门百家的讨伐,只有我能保你,你也只能仰仗我,仰仗云梦江氏的保护而活。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轻轻地摇摇头将脑子里乱哄哄的思绪甩开,蓝忘机将手中冷却的茶盏放下。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按照正常的时令,现在应该连入秋时节都尚还未到,却已有多地连续降雪,地里粮食收成不足,世人都被这巨变的天气打了个措手不及,各地频传疫病急报。 岐黄一脉的众人一下了待罪台清算结束就打点了一下行装跟着岐山温氏的修士去往各地行医救急,连蓝思追都在禀报过蓝启仁之后跟着一起走了,与温宁一起跟在温情身后当小尾巴打下手。 茶馆还在乱哄哄的,大概是他那一身清冷的气质实在与这混乱的茶馆格格不入吧,蓝忘机安坐一隅无人前来打搅。 袖摆里一阵淅淅索索,一个小巧的三瓣嘴顶着粉色的鼻头伸了出来。 蓝忘机低头看了它一眼,抬手将袖摆拿开,将整只兔子都抖了出来,看着它跳到自己的腿上人立而起,嗅了嗅桌上的糕点。 魏婴送过来的这只兔子是个合格的保镖,蓝忘机待在云深不知处时,它就混在兔子堆里混吃混喝;蓝忘机出门夜猎,它就自动自觉地将自己当成蓝忘机的随身挂件,寸步不离。 他伸手进袖里的乾坤袋掏了掏,摸出一根水灵灵的萝卜递给了还在嗅着糕点的玉兔,跟着萝卜出来的还有一颗金灿灿的金丹。 这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颗离了人体还能四处蹦跶的金丹了。 那日清算临到结尾,不管江晚吟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天道的判罚都照罚不误。 [判: 云梦江氏江晚吟,废除修为贬为凡人,削其族众气运,待罪台上受枉死怨灵怨气穿心,余生病厄孤苦,死后入地狱赎清己身罪业,罪孽不清则永绝仙途。] 【永绝仙途?该!修仙当修心,就他这阴暗扭曲的心性,还修什么仙?—妖修】 【他跟他那好母亲一样,不适合修仙,他们应该去凡人的深宅大院里玩宅斗宫斗。—人修】 【要不是魏前辈的那颗金丹撑着,以他这样的心性,修为早就泯然众人了,他应该庆幸之前的含灵位面没有天劫,否则他绝对连心魔劫都过不去。—仙修】 【那照这么说,天道废了他的修为反倒是让他捡回了一条命呀!等清算完毕之后,含灵位面天道法则复苏,该来的金丹期四九天劫很快就会降临,要是他还有金丹必定要渡劫,然而心性注定结果,江晚吟在天劫之下必死无疑。—灵修】 【还真是诶!便宜他了。——魔修】 功过评上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仙门百家也吓得脸色发白,面前的天道清算犹如一把利剑悬在众人头顶,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落在自己头上,就算侥幸躲过,竟然还有天劫在等着他们! 天劫这玩意儿只有在神话传说中听过,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变成现实。 这该如何是好啊! 自家事自家晓,听到天劫,有多少对自己心性有点儿自知之明的修士心虚得惶惶不安。 待罪台上,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江晚吟吊了起来,这还不止,那股力量目标明确地蛮横冲进了他的丹田,挣扎无果的江晚吟面色颓败地等待着修为被废的结果。 然而那股力量找到金丹正打算捏碎的时候,那颗璀璨的金丹竟然反抗了! 江晚吟只觉得丹田里的不明力量顿了一下猛地撤出了体外,剧烈的疼痛伴随而来的就是一阵熟悉的空虚无力感。 被江晚吟的惨叫吓了一跳的众人就看到了一颗金灿灿的圆珠猛地冲出了他的身体,凭空虚浮在半空之中滴溜溜地转了个圈。 此情此景,不止仙门百家和后世之人懵逼,其实那颗金丹自己也挺懵逼的。 把莫名其妙欺负到家里的奇怪力量赶出去之后它才发觉自己也被挤出来了,绕着江晚吟的腰身盘旋了好几圈,几次三番想钻回江晚吟体内,却总是被不明原因地弹开。 【这是魏前辈的金丹吧?这么有个性……—妖修】 【天道刑罚里废修为是这么废的吗?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鬼修】 【我们该惊讶的不是金丹离开人体还能存在这个事实吗?这是什么鬼?有医修的道友能解释一下吗?—人修】 【不好意思,从未见过,目前只能暂时归类到奇迹或者未解之谜了。—人修子君】 【呃,子君前辈是稷下学宫医修主讲教授,连前辈都没办法解释,就真的只能称之为奇迹了。—神修】 【魏前辈的金丹啊……,这是魏前辈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了吧?这颗金丹包含了魏前辈的一生呀,将金丹剖给江晚吟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一辈子做一个废人的准备,他将自己的阳光大道续给了江晚吟。—妖修胡安】 【胡安前辈,不带这么突然捅心窝子的!想想就心酸,魏前辈连金丹都能给那江晚吟,江晚吟却连一分信任都没有给过他,江晚吟的嫉妒毁了这份真挚地兄弟情,他还有脸问魏前辈为什么不告诉他,他自己是什么德行自己心里就没点儿数的么?骄傲要强好胜死要面子,就算当年告诉了他剖丹的真相,江晚吟也不会感激魏前辈,他只会觉得魏前辈是在侮辱他,把金丹剖给他是在施舍!你看看!江晚吟!反正都要落得个被埋怨的结果,告不告诉你有区别吗?—妖修】 【他从来没有看清过从小一起长大的魏前辈,魏前辈却是再了解他不过了,看看观音庙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魏前辈当年剖丹时就猜到他会说什么,所以才会决定不告诉他。—鬼修】 “噗通——” 吊着江晚吟的力量消失了,失去金丹的沉重身体砸在了待罪台冰凉的地面上,他连动一动四肢的力气都没有,就那样自暴自弃地趴在地上,不想看任何人,不想听任何声音。 一直在观望的温情姐弟俩迅速拉着身后的族人躲到了待罪台的角落里,趴在他们不远处的江晚吟身边,一股黑红色的烟雾越来越浓,就像还在问心路上时显现出来的罪业。 一个接一个的黑色人影出现在雾气之中,人人身上都是血肉模糊,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江晚吟,血红色的鬼目看得旁观众人心底发寒。 温情姐弟俩不知道这些鬼怪会不会突然伤人,小心总没有大错。 在众人一眨不眨的目光下,这些鬼怪齐齐举起了右手,浓郁的怨气在他们的掌中凝聚出了一把黑色的长剑,有些剑上甚至还滴嗒着殷红的鲜血,剑锋所向,直指被他们围在中心的江晚吟。 “这是判决中提到的怨气穿心吧?” “这些厉鬼好可怕,隔着这么远好似都能感觉到那股吓死人的怨气。” “这数目,少说也有数十个吧?这都捅下去,江晚吟还有没有命在了?” “死了活该!没看懂么?这些厉鬼都是枉死在江晚吟手下的人,你想想这十几年他仗势欺人虐杀了多少人,还不准别人捅一剑报仇吗?” “就是!这就叫报应!天道好轮回啊!他江晚吟当初虐杀无辜之人的时候可有想过他也有今天!” 虞紫鸢看到判决词的时候就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江晚吟金丹被废时也只是红着眼眶,现在听到江晚吟即将要面对的刑罚,她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 “让开!求求你们让开!” 她推搡着阻拦的神将,却被一枪横扫拍得滚回了原地,爬起身来不顾鬓发凌乱再次扑上去,她做不到看着自己的孩子受刑而无动于衷。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是她一点点儿看着长大的珍宝。 “三娘子!你别这样!” 江枫眠拉住了发疯的虞紫鸢,强行将她锁在自己怀里,守在问心路前的神将已经将腰间的鞭子握在了手中,虞紫鸢要是在扑上去强闯,必定要挨鞭子。 “江枫眠!江枫眠你救救阿澄!你救救他!他是你的儿子啊!” “阿娘!阿娘!” 江厌离吓得抱着虞紫鸢的腰直掉泪,六神无主的目光在江晚吟和父母之间来回。 “……” 江枫眠惨白的脸上只有苦笑。 那是天道啊,代表的是因果报应!先不说他只是一介凡人,无力反抗,就算他冲上去了,一样奈何不了神将分毫,更遑论救出自家儿子了。 待罪台上,一众厉鬼手中的怨气长剑凌空而起,齐齐悬在江晚吟上空,江枫眠闭了闭眼睛,一行老泪滚滚而下,他能做的只有捂住了怀中虞紫鸢的双眼,不让她再看。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嘈杂的氛围,数十柄长剑就那样扎在了江晚吟的背上,远远看去,真的好似刺猬。(此处请自行想象花千骨受追魂钉的那个画面。) 虞紫鸢猛地颤抖了一下,彻底晕了过去,抱着她的江枫眠也是满脸泪痕摇摇欲坠。 【一人一剑,报了怨恨,这些无辜的枉死之人好歹是能够去轮回了。—魔修】 【一人一剑便宜江晚吟了,想想这些人当年可都是被他用酷刑虐杀的,他在拿别人的生命来肆意发泄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报应!—灵修】 【人家江大宗主可不相信报应,在他的眼里别人的命都不是命,哪里有他家人的金贵,莲花坞灭门时他还有脸问魏前辈要爹娘,把罪名栽到魏前辈头上,那这些无辜枉死之人呢?他们的亲人该找谁去要爹娘、要儿子、要丈夫?—妖修】 【说到底,此人不过就是披着名门正道的皮的小人而已。—灵修】 ………… …… 那日之后,那颗再也回不去江晚吟体内的金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溜烟飞到了蓝忘机的面前,顺道还拐来了被熟悉的金丹气息吸引的随便剑一把。 伸出双手将那颗温暖的金丹捧在手心的时候,蓝忘机整颗心都在颤抖。 这不仅是魏无羡忍受两天非人折磨剖出来的金丹,更是他那颗滚烫的,从未冷却过的赤子之心。 玉兔咔嚓咔嚓啃萝卜的声音唤回了蓝忘机发散的记忆,伸手把溜出来的金丹塞回衣襟里,他把目光又放到了热闹的茶馆大堂。 “这江晚吟有此下场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没了修为,伤病缠身,再也不能在同道面前作威作福了!” “真是便宜他了,这些年云梦江氏的霸道,罔顾人命,有多少人夜猎没有被邪祟伤到,反而被这江晚吟害得半死,夜猎碰到他都是倒霉透了。” “不过昨日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头一次看到原来我们体内的金丹竟然是长那个样子的。” “夷陵老祖当初是怎么狠得下心这么对自己呦,结果还落得个一片丹心喂了狗!” 猝不及防听到魏婴的谈论,蓝忘机饮茶的手顿了一下,摸了摸胸口暖烘烘的金丹,垂眸。 “夷陵老祖确实倒霉,不过他不是还有含光君么,昨日的因果断上可是说了,人家含光君自始至终都是相信他的。” “嘿嘿嘿,我看也有含光君心悦夷陵老祖的原因吧,没看人家金丹都会认人吗?” “得咧,朋友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儿,管好自己的嘴巴,没听后世之人骂了咱这些先人多少遍不积口德,祸从口出了吗?” 茶馆的说书先生装腔作势地一甩扇子,好心地劝告了一个满嘴胡咧咧的大汉,“说完这江晚吟呀,咱再说回这泽芜君和赤峰尊!什么?你说一同受审的其他家主?嗐~那就是些小虾米,见风使舵,争名逐利,到头来把命搭上了,有什么好说的。” “说起这赤峰尊啊,当年可是人人称道的嫉恶如仇!”一声惊堂木下,“但老话说得好,过刚易折,这赤峰尊也因太过直莽而在岐黄一脉上栽了跟头。” “老头你可别帮他们扯遮羞布了,还嫉恶如仇呢,连善恶都没分清,嫉的哪门子的恶?” “这话过分了,赤峰尊公正正直,在岐黄一脉上犯错误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人家老宗主就是死在温若寒手里的。” “那他找温若寒报仇就可以了啊,欺负老弱算什么?那金光善说姓温的都该死的时候,他是怎么响应的?” “还有脸嫌弃人家夷陵老祖是邪魔外道呢,人家起码有恩必报,恩怨分明!” “还有泽芜君,他不论是作为兄弟还是作为宗主都太失败了,身为宗主,失职在先,害得整个家族被搅进兰陵金氏的阴谋里,把夷陵老祖往死路上推了一把。” “姑苏蓝氏那时候忙着重建云深不知处啊,夷陵老祖又跟姑苏蓝氏没有多大关系,人家没那个义务去为他正名吧?” “笑话!先不说当年夷陵老祖之事牵动整个修真界,就说岐黄一脉,他既然为那些老弱说过话,那为什么不坚持救到底,最后反而默认了呢?” “他们更岐黄一脉素不相识,泽芜君更不可能为救他们让整个姑苏蓝氏站在仙门百家的对立面呀!” “所以说到底,不过就是世家大族的冷漠而已,蓝家出现死伤之前,他是事不关己,不做调查;出现死伤之后,好歹也查查事情原委再做打算吧?结果竟然还是没查,就随波逐流地跟风围剿了?” “泽芜君可真是……,皎皎君子人品没的说,但是这处事方法太让人费解了,对不相干的人,他也有仙门百家的冷漠,对身边信任之人却偏听偏信,那金光瑶随随便便就能把他牵着鼻子走,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诱导他否定夷陵老祖又杀了介意兄长了,还是睁眼作盲地一心相信他。” “那他又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含光君说的夷陵老祖不是邪魔外道的辩解呢?含光君可是他亲弟弟啊,直到观音庙前,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他都宁可相信金光瑶也不相信含光君。” “诶……,真是可怜了含光君,亲生兄长宁信他人都不信自己,还毫不自觉地做了害死心上人的帮凶,真难以想象含光君这些年是怎么面对族人的。” “诶诶诶!我说你们!”说书先生没好气地敲了敲手中的扇子,“别跟那些小人一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别净把目光盯在人家的错处上而把人家的好给忽略了。” “对对!泽芜君最严重的也就是失察之罪,虽然造成的后果不轻,但是比起其他欺世盗名之辈可好太多了,咱也不能因为一张白纸上落了一滴黑墨就完全忽视了白啊,总比某些洗都洗不白的黑抹布要好。” “那赤峰尊呢?他也是失察不成?” “呃……这个……赤峰尊那时候大概是被仇恨和刀灵糊了脑子吧。” “哈哈哈哈!!!” 说书先生这略显诙谐的一句顿时引发一片哄笑,冲淡了之前隐隐的火药味。 “人家都跟他说了岐黄一脉只行医救人不杀人,他竟然还觉得岐黄一脉该杀,这不是脑子糊住了,是压根没脑子吧?” “后世之人说得好,这就是那什么……呃……双标狗?对别人一套标准,对自己又是另一套标准。” “昨日功过评上有后世之人拿赤峰尊对待薛洋一案和岐黄一脉公案做对比,我就觉得很有道理,凭什么那作恶多端丧心病狂的栎阳常氏就要求薛洋罪不及家人,对待岐黄一脉就是姓温即罪?” “世家贯有的嘴脸,反正他们这些修仙之人高高在上,规则还不是他们自己定的,没有伤到他们身上,当然要摆出正义大度的嘴脸,一旦伤到他们身上,恨不得夷了对方九族。” “好在天公有眼,一切善恶因果都逃不出报应。”说书先生含着笑,“种下什么因就结出什么果,怪不到别人身上,毕竟自作孽不可活呀~” 蓝忘机将一小块银子放在桌上,提着避尘起身离开。 蓝曦臣自从天道清算结束之后就一直呆在寒室调整心境,知道蓝忘机出门夜猎之前都还没有出来,整个云深不知处都担心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就像那个说书先生说的,种下什么因就结出什么果,那道坎他自己迈不过去,别人也帮不到他。 关于两人的天道判决相比其他同时受审之人来说要“风平浪静”得多,每人三道劫鞭当场罚完后,两人又挣扎着站起身对待罪台另一边安静旁观的岐黄一脉低头致以大礼,为了当年这无辜受冤的数十条人命。 岐黄一脉都神色复杂地受了,温情代表族人出面与他们就此两清。 只是终究还是连累了整个姑苏蓝氏和清河聂氏,两家的气运都遭到了天道削减,蓝曦臣和聂明玦本人挨完劫鞭都有些境界不稳,也不知两人出关之后能否恢复,毕竟以两人的皎洁心性来说,这次的事极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心结。 —————————————— 我不知道蓝聂二人三道劫鞭、家族气运被削、修为进境受阻的惩罚是不是重了,但是我觉得这两人身为举足轻重的世家大族宗主,代表的是整个宗族的意见,话语极有分量,在岐黄一脉的公案上,是板上钉钉的“帮凶”,虽然是被骗的帮凶。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显示待审,但是它其实是可以点开来看的。 对于江晚吟的判罚,全都在他虐杀无辜鬼修和身为四大家族,反倒被云梦百姓视如洪水猛兽的失职方面,我的文里对于他忘恩负义和魏无羡之间的纠葛都是口诛笔伐的舆论,并没有判,毕竟比起滥杀无辜和失职,其他忘恩负义之类的都只能算私德有亏,他不愿报恩,除了唾弃,你也拿他没办法啊。感谢在2020-01-28 22:42:21~2020-02-04 12:3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定的靓、忘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山下白雪纷飞。 云深不知处建于山中更是一副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之景。 蓝景仪紧赶几步撑开一把素色纸伞遮在蓝忘机的头顶,十来岁的小少年身量不足,踮着脚尖才够着,蓝忘机接过伞柄道了句多谢,与蓝景仪一前一后慢步走进清月厅。 刚至门口,便有门生上前来接过落满雨雪的纸伞,厅中传来有人轻声交谈的声音,转过大门正中的屏风,一股温热空气包裹了过来,太过反常的气候,让云深不知处今年的地龙早早地便燃了起来,尤其是年纪幼小的弟子们修为还不足以抵抗严寒。 “父亲,叔父。”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饰,蓝忘机才上前行礼。 “忘机见过青恒仙长。” 坐在厅中的除了青蘅君和蓝启仁之外,还有一身青衣与门外天气格格不入的青恒。 与青蘅君二人相对而坐的青恒对于蓝忘机的礼惊了一下,起身还以平辈之礼,这情况让青蘅君和蓝启仁都尴尬地站了起来。 照理说蓝忘机是他们的儿子/侄子,受一问候之礼理所当然,但是身为仙人的青恒却对蓝忘机行平辈之礼,这让夹在中间的青蘅君二人有些不知所措。 “二位不必理会我,咱各交各的。” 青蘅君二人的尴尬之态青恒自然看在眼中,他对蓝忘机还礼是为其天君道侣的身份,更为其日后帝境的实力地位,强者总是值得人郑重相待的,这与人家父子天伦无关。 各自落座之后,蓝启仁捋了捋颌下短须问道,“此次夜猎归来可有收获?” “各地气候巨变异常,八月飞雪,百姓生计堪忧。”蓝忘机微皱着眉头,“邪祟丛生,忘机此次绞杀邪祟严重超出瞭望台传回来的描述,建议各家子弟夜猎之时需派一位长辈随行,以防意外发生。” “这可不容易,如今的仙门百家自顾尚且不暇,夜猎人手都严重不足。” 青蘅君听罢也是皱着眉头。 他们姑苏蓝氏向来以雅正自律,虽不是人人都如蓝忘机一般逢乱必出,但对于各地求援的除祟向来是义不容辞,如果真如蓝忘机所描述的境况,那近日后辈子弟夜猎就要加倍小心了,以免出现意外折损进去。 “另外还有疫病蔓延,回程途中,忘机曾偶遇岐黄一脉医者,听其所言,南方地区疫病爆发,百姓死伤人数不下于北边的邪祟,岐山温氏已经着手调集药材送往疫区,只是……” “嗯,岐山温氏不愧大族风范,此事我蓝氏也该尽一份绵薄之力,稍后让弟子尽量调集药材,选派几位族内的医师一起去往南边吧,还有何事?” 蓝启仁语气沉重复杂,大难之世,只能放下先前的世家恩怨,一起共渡难关了,好在岐山温氏自从重归于世之后由温若寒亲自主持,家风大变,没有再闹得修真界怨声载道。 “忘机经过余阳时,曾目睹百姓攻击当地驻守仙门。” “余阳?” 凡人百姓攻击驻守仙门让青蘅君和蓝启仁大惊,“怎么回事?” “余阳……,若是我没记错,是兰陵金氏的管辖范围吧?当地驻守的仙门是姚氏?” “正是余阳姚氏。” 当下蓝忘机便讲了讲那场堪称闹剧的混乱。 原来,蓝忘机除完目标邪祟之后又往各地巡查了一番,经过余阳时正巧赶上以为蓬头垢面的母亲抱着一个孩子跪在余阳姚氏的门口哭求。 她的孩子染上了疫病,天气骤冷,炎夏飘雪,体弱的孩童最容易病倒,兼之家贫没能及时送医,等到药石枉然了才抱着求到姚氏门前,指望高高在上的仙人能救救她的孩子。 只是她的孩子早就已经断气了,姚氏也做不到起死回生啊,所以直接把她当成寻衅滋事的疯子拒之门外。 这个女人失去了孩子确实已经半疯了,她抱着孩子的尸体跪在余阳姚氏的门前一声声地磕头,拒绝相信孩子已死的事实,求姚氏门生帮她看看,被纠缠得烦了的门生当下就一把将她推得仰面倒地,怀中的孩子滚落在雪地里,紫青色的小脸更显可怜可怖。 周围被吸引过来的围观群众早就因天道清算而扒出来的阴私龌龊对这些所谓的仙门起了敌意和不屑,更何况这姚氏更是头一个被天道清算的,连家主都挨了天谴下地狱去了,现在看到这门生的举动直接就点燃了这些感同身受的凡人怒火。 起先是各种辱骂,后来变成了砸烂菜叶和腌臜物,最后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了肢体冲突,黑压压的人群淹没了门庭零落的余阳姚氏,堂堂修士,竟然被一群凡人群殴得鼻青脸肿。 众怒难平,蓝忘机没有上前调停,只是通知了附近瞭望台的修士前来善后。 这一路所见恶况让他一路都冷峻着眉眼,神色沉重。 蓝忘机话音落下良久,厅中还是寂静一片,蓝启仁眉头皱得死紧,青蘅君唯有苦笑。 青恒倒是没有多动容,像他这种修为有成之人,见过的场面也多,天罚天谴也不止见过一次,他甚至还见过有些小世界人族与异族连年烽火,动辄屠城的。 “一切事情必有因果,你们也不比太过担忧,天道清算完毕之后,等一切重新走上正轨,此世自然会恢复安定,别忘了,不久的将来此界还要晋升沟通外界的。” 接下来的几天,天道清算再次恢复。 每天仙门百家都准时被传送清算广场,不管是裹得像个木乃伊的苏涉还是仍旧昏迷不醒的江晚吟,就连闭关不出的蓝曦臣也不例外。 看到蓝曦臣的时候,姑苏蓝氏众人都放心了不少。 虽然脸色苍白了点儿,但是蓝曦臣的精神不错,被传送过来之后还跟同样恢复了大半的聂明玦打了个招呼。 他们真的怕极了蓝曦臣会跟梦境中的那个泽芜君一样一蹶不振,走不出心里的那道坎儿。 所幸不管是蓝曦臣和聂明玦都没有消沉下去,修为境界也巩固住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这一世比之梦境中的一世,不会那么的无望,很多遗憾得以挽回,很多悔恨也能得以救赎吧。 接连几天,走上问心路的人有好有坏。 有栎阳常氏那样丧心病狂的被阖族废去修为贬为凡人,世代积弱贫苦难以翻身,家主更是步了余阳姚氏家主姚不起的后尘,当场挨了天罚扔下了石磨地狱的。 也有像散修罗青羊这样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修行的奇女子。 值得一提的是,罗青羊刚刚出现在问心路上的时候,引发了后世之人一片惊叹,众人听后才明白,罗青羊不止因为知恩图报,面对强势的仙门百家仍毫不退让地为夷陵老祖辩白,赢得了后世之人的赞叹,更因为她在世界晋升,修真界变革之后,被神道有名的门派放月海收于门下,是位世人敬仰的神女,神名为华阳神女。 听到后世之人透漏出的消息,罗青羊的丈夫抱着女儿看着站在高高的待罪台上的妻子,神色又是骄傲又是担忧。 骄傲的是,他的妻子果然是个值得称颂的侠义之人,担忧的是,妻子日后会是神女,自己一介凡人,连修行都不能,若是变成妻子的拖累该如何是好。 好在后世之人没有卖关子,立刻就把他担心的事说了出来。 华阳神女罗青羊,一介女修却以阳为号,足见世人对其推崇与肯定,世人更津津乐道的还有华阳神女一生与凡人夫君不离不弃的故事。 放月海对罗青羊投以青睐的时候,罗青羊根本没打算答应,修行再好也比不上丈夫女儿的重要,最后还是她丈夫劝服了她,才最终拜入神道修行,但是她真正回到师门的时候是在百年之后,她在凡间陪了她丈夫一世,一直守着白发苍苍的他含笑闭目之后才第一次踏上了师门放月海的土地。 走下待罪台之后,罗青羊和丈夫拥抱在一起,一家三口又哭又笑,丝毫不管旁人的复杂目光。 正像青恒所说,世上之事自有因果,该还的,该得的,一个也逃不掉。 这日蓝忘机连夜赶赴多个地区除祟,赶在黎明之前结束夜猎,才刚刚将避尘收回鞘中,天道传送的眩晕感就准时降临了。 整个广场人虽多,但说话的声音不多,大部分修士都保持着沉默,等待着今天那把清算的利剑会落在谁的头上。 聂明玦正拉着自家宗主弟弟跟蓝曦臣凑在一起,低声商量着如何凑齐药材和医师人手救援南方的疫情,冷不防身边一空,刚刚还站在身边笑眯眯的弟弟就这么不见了! 聂明玦二人一惊,抬起头来左右张望,才看到站在问心路前一脸懵逼地聂怀桑。 【呀!潜渊魔君!—人修】 【我最崇拜他了!魔修中的奇葩!—魔修】 仙门百家顿时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问心路前目瞪口呆的聂怀桑身上,片刻后又齐刷刷地转到瞪着铜铃大眼的聂明玦身上。 魔君哦~ 按照这位刚正不阿的赤峰尊一贯的行为,待会儿他们会不会有幸好看一场同室操戈? 不过更大的可能是赤峰尊单方面清理门户啦~ 毕竟聂怀桑那武力值实在一言难尽。 “大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感受到背后强烈的目光,求生欲促使聂怀桑惨叫出声,一出口就是众人耳熟能详的“一问三不知”。 只是比起以前,知道了这位清河聂氏现任宗主真面目的众修士都投以一致的鄙视眼神。 “瞧你那出息!”看到弟弟一脸无辜害怕的表情,聂明玦神色骤然转为嫌弃,“你哥我还没聋也没瞎!” 后世之人先前就说过,清算之后的含灵小世界修行之道百花齐放,魔修早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被后世之人骂了这么多天,仙门百家就算脑子真有坑,也该明白了,修行之法只有道有不同,没有正邪之分,分正邪黑白的是人心。 【哈哈哈,总算见识到真人版的“一问三不知”了~—妖修】 【真亏得潜渊魔君当年那么隐忍,明知仇人是谁还能一装就是十年。—灵修】 【没办法呀,那时候刚刚射日之征结束,清河聂氏是跟魏前辈齐名的正面战场的功臣,战争结束之后,清河聂氏家底也败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赤峰尊又出事,剩下个修为一言难尽的潜渊魔君,如果不装傻,他拿什么去跟名声正隆的敛芳尊斗?—仙修】 【潜渊魔君那时的修为确实一言难尽,但我宁愿他就做个富贵安乐的小少爷,躲在大哥的羽翼底下一辈子不要长大,也不要落得梦境中那般亲友尽去,孤寂余生的结局。—神修】 【说的也是,聂氏兄弟虽非一母所生,却比任何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还要亲,我看赤峰尊操心年轻时候的潜渊魔君就像老父亲操心儿子一样,天天恨铁不成钢。—魔修】 【哈哈!神来一笔的老父亲啊!赤峰尊明明就是跟魏前辈他们同辈的好嘛,而且还在当年的世家公子榜上有名号的!不过就是他们家长辈早亡,逼得年轻的赤峰尊早早当家作主养弟弟,结果总有人一不注意就把他跟江枫眠他们排一辈儿去了!—妖修】 【而且潜渊魔君并非庸才,他之所以修为这么一言难尽,一方面确实是天资所限,另一方面是他自己不愿修炼,就连他的佩刀匿心都是转为魔修之后才开锋的,如今潜渊魔君虽然也是以智谋闻名诸天万界,但是修为也不算差得多离谱。—魔修】 很好,最后一层推脱的借口也被后世之人扒了个干净。 聂怀桑连转头去看他家大哥一眼都不敢。 “聂怀桑!回去就给我去练刀!” 不出所料的一声怒吼,吓得聂怀桑浑身一个激灵,清河聂氏的几个长老们看着自家运筹帷幄将众生都算计于掌中的宗主大人在兄长面前的怂样儿,神色微妙地想笑不能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挺喜欢聂怀桑这个人的,虽然我见过有人骂他太狠毒,不把那些小辈的命放在心上,但是他这么做出事的概率是一半一半,并不是存心让那些小辈去死,而且谁都不能一口咬定就算莫家庄献舍失败了,躲在一边的聂怀桑就没有准备挽救那些小辈小命的后续计划呀,起码他不会像仙门百家那样恶心嘴脸。 让聂家转魔修是我考虑了很久的事情,在我文中的世界观是大道同源、法无正邪、人心方分善恶,聂家的功法本来就有些魔修的味道,所以修啥不是修?只要本心端正,哪怕身在地狱,也能心如青莲。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广场上的聂明玦瞪着大眼喘如公牛。 这臭小子! 原本还想着体谅他天资所限,不再强迫他习刀,结果这小子竟然是故意藏拙! 当初年年因为这臭小子考核不及格,害自己年年被蓝老先生喊道云深不知处挨训时就该好好揍他一顿! 总觉得再站在这儿,大哥的霸下就要蠢蠢欲动拍过来了,聂怀桑不用押送的神将催促自己就一蹦蹦上了问心路。 落地一瞬就因为身上突然增加的沉重跌列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站稳,他身后的聂明玦惊得跨前一步,把刚才那点子恼怒抛到了脑后。 功过评上的后人也被聂怀桑吓得惊呼一片,结果这人站稳了之后竟然还有闲暇往袖子里掏了掏,掏出自己最喜欢,从不离身的那柄折扇,唰啦一下抖开,扇了扇自己那不存在的冷汗。 “……” “……” “……” 【该说不愧是潜渊魔君吗?就这份气度心境,就足以甩那些空有修为,不修心性之人几条街。—魔修】 【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潜渊魔君身上竟然没有罪业吗?—仙修】 【这有什么奇怪的,潜渊魔君做什么了会让你觉得他有罪业?他从头到尾就做了为兄报仇这一件事。—灵修】 【但是他报仇的手段实在太令人毛骨悚然了,最狠不过诛心呀!一场局将整个修真界都算计进去了,所有人都成了他报仇的工具,而且,我觉得他有点儿藐视人命,要是梦境中莫家庄魏前辈没有回应献舍,那些姑苏蓝氏的小辈性命堪忧。—仙修】 【心里不虚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指责他手段狠烈诛心的时候,有想过他当初一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小少年骤然失去相依为命的兄长,整个家族风雨飘摇,仇人却风风光光高高在上,他活下来又有多艰难?—灵修】 【就是,杀人偿命自古真理,你们嫌他的手段阴狠又怎样,是金光瑶先杀了他的骨肉手足,那就别怪他以牙还牙!而且除了金光瑶,他又何曾刻意谋算过谁的姓名?—人修】 【事实证明,潜渊魔君的本心就像魏前辈一样从未变过,他只是从魏前辈、从赤峰尊、从岐黄一脉众人的遭遇中学会了换一种态度面对着肮脏的人世。—神修】 【还有,你们说他被仇恨迷了眼,不把小辈等无辜人命放在眼里,也是你们的揣测吧?你们怎么就能肯定,就算魏前辈献舍失败了,一直关注着的潜渊魔君就没有准备好后手挽救这些小辈呢?—妖修】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习惯用恶意揣摩别人的人,自然看谁都不对劲儿。—妖修】 功过评上吵翻了天,聂怀桑不紧不慢地拾级而上,若不是他额角挂了几滴汗珠,整个人就真的好似春游登高一样悠哉。 聂怀桑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怕这问心路,早在清算开始之时他就预料到了自己迟早要走这一遭,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论世人对自己的定论是功是过他都接受,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甚至比他曾经无望地报复还要好,好得就像一场美梦一样。 这么想着,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 仙门百家眼神古怪地看着那个好似富贵公子出门郊游一样悠哉的身影,聂明玦脸色变幻了好几下,最终无奈地叹口气,反正他从小就拿这个跟他完全相反,甚至跟整个聂家的家风完全相反的弟弟没有丁点儿办法,每次妥协的总是自己。 蓝曦臣的笑容有些勉强,但是也没有什么责怪或者怨怼。 错的是自己,而不是聂怀桑。 这么想着,蓝曦臣眼神又黯淡了下来,他这一辈子知交兄弟数人,却个个都命运坎坷。 亲弟弟因自己的失职姻缘坎坷,半生无望。 结义大哥和三弟因自己的疏忽手足相残,双双横死。 聂家弟弟也因为这件事而身陷仇恨,对自己心怀怨怼,在自己不曾察觉的地方变得面目全非。 所以,梦境中聂怀桑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算计了他,他都没那个立场去指责,去怨怼。 是他的糊涂,让怀桑连信都不敢相信自己。 弟弟看起来没有出事,聂明玦悄悄地放下高悬的心,难得细心地察觉到了身边蓝曦臣的心事重重。 “二弟。”他一掌拍在蓝曦臣的肩头,将猝不及防的蓝曦臣拍得歪了一下,“大哥我不像怀桑会说话,但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咱们兄弟三人当初天地见证的结义之情,如今已物是人非,只有你从来没有辜负过这份情谊。 【嘿嘿嘿,潜渊魔君好像很开心啊,看得我也想跟着笑,—魔修】 聂怀桑确实很开心。 本来他就做好了被清算的准备,但是如今虽然也不算好过,幻想丛生的,但是起码不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满身罪业,满手血腥。 他弯腰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扯起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眯着眼睛看了看剩下的问心路,喘匀了气息之后再度迈步。 不论这问心路上出现什么样的幻觉,是亲友忌惮,大哥失望责骂,还是他人唾弃,他都视若无睹。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后悔。 大哥在他面前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天就塌了。 没有人会再护着他胡闹,没有人会提着刀撵着他练功,他多想大哥能再跟他说句话,哪怕是责骂也好。 大哥,你看。 我又不练刀了。 你不在,清河聂氏的名声都要被我败光啦! 大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变得面目全非了,我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人了吗? 你回来啊,回来骂我一顿,我一定改! 幻境会在不知不觉间影响神智,聂怀桑有点儿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当年天塌了的悲哀和仇恨,让他恍惚间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混乱。 耳边都是他人的指责,聂怀桑垂眸不语,没了笑容的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他早就料到了。 从决定报仇的那一刻起,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当一切都真相大白,当真实的自己被人发现,自己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他从来就没不打算后悔。 复活魏兄不曾后悔,魏兄赤子心怀,却被这恶心的世道逼得生前死后遭人唾骂的结局,何其不公。 设计复仇也不曾后悔,魏兄,我予你一次新生,你就当帮帮我,借你之手为我报仇。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还敢相信谁? 每一个步骤,每一次计划,聂怀桑都做得极尽周详,重重后手。 他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地狱,有没有报应,但是他一直在尽量避免误伤无辜,他不怕下地狱,不怕遭报应,但是他还守着心中的底线,他更怕这报应被算到他大哥身上。 天下为棋的局,步步惊心,如果真有被波及误伤的无辜,那这份罪孽他愿意承担,这份因果他会用余生去偿还。 恍惚的思绪终于让聂怀桑脚下磕绊了一下,扑倒在青石长阶上。 “聂怀桑!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一直关注着自家弟弟的聂明玦再次被吓了一跳。 这个在战场上都来去如风的人明明是面对温若寒这等大修士都毫无惧色,却无奈家中有个总是令他牵心挂肚的惫懒弟弟。 事实证明,聂怀桑对于自家兄长的怒吼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 就算磕在石阶上血肉模糊的手掌都没有彻底令他清醒,聂明玦的一声怒喝,却让他差点儿蹦起来,虽然因为磕破皮的膝盖而没有成功,又跌坐回了地上。 “嘶——好痛好痛!” 聂怀桑用双手抱着双膝可怜巴巴地呼痛,连喜爱的扇子都丢在一边。 聂明玦看着那个一如当年小时候摔倒耍无赖一样的小子,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聂怀桑耍了一下宝,没敢耽搁又爬了起来,不然要是挨了鞭子就冤了,但是嘴角的笑意却再次扬了起来。 【潜渊魔君能跟魏前辈交上朋友还是有原因的,就凭这份心怀,这两人就是同一种人。—神修】 【好想知道潜渊魔君在高兴什么啊,好奇死了,别人走上问心路都是提心吊胆,就他满脸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登山春游呢。—妖修】 【能让潜渊魔君高兴的事情太多了!—人修】 【嗯?—妖修】 【我知道!这一世虽然被天罚清算,但是赤峰尊复活了,他心心念念的人活了,所有一切复仇的棋局都能悬崖勒马,他不会跟他的曦臣哥哥生出隔阂,不用亲手把他又敬又恨的三哥推入地狱,不用背上未来可能出现的孽债,总之,在所有一切都能停在尚未开始,都还来得及的时候。—鬼修】 【啊呀,这么一想确实挺值得高兴的,在他没有彻底面目全非之前,赤峰尊回来了,缺了一半的人生全了,他又有了一路互相扶持前行的骨肉至亲。—妖修】 聂怀桑抬头看看已经遥遥在望的待罪台,正想抖扇摇一摇却发现扇子已经在刚才一跤跌坏了,顿时心疼得皱起了眉眼。 【这一世确实要比梦境中那一世要幸运得多,不用他亲自动手,天道就先清算了那些恶人,还把赤峰尊还给了他,就是可惜了魏前辈,因为天道的介入,魏前辈没能献舍成功。—魔修】 【……道友就不能让我等再开心一会儿吗?诶呦,不行了,魏前辈怎么就不愿回来呢?所有人都复活了,魏前辈为什么就拒绝复活了呢?含光君可怎么办啊!—妖修】 【大概是这个人世太让他失望了吧,毕竟魏前辈死前孑然一人,他根本不知道还有潜渊魔君一直视他为挚友,一直都相信他,更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最讨厌自己的含光君其实爱他入骨啊。—灵修】 【这该死的世道!该死的仙门败家!—鬼修】 聂怀桑一边看功过评上的后人言论一边走,时不时停下来喘口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功过评上显示的后世之人知道的历史好像跟他们现在有些微的不同。 比如,他们不知道那场梦境是魏兄的手笔。 再比如,他们也不知道魏兄的身份,不知道魏兄已经回来了。 这么一想,聂怀桑更高兴了。 大哥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报复一个仇人,也还没有不择手段伤了另一个哥哥的心,一切手段和准备都扼杀在萌芽,他还能做回那个众人印象中的聂怀桑。 现在连最后的遗憾也没有了——魏兄也回来了。 他再没有其他执念了,他比梦中一世和后人所知的那一世都要幸运。 登上待罪台,他拍拍灰扑扑的衣摆,回头冲问心路另一头的众人灿然一笑。 就像当年那个还在云深不知处,天天为了考核而烦恼的小少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夜色黑沉,不管白天黑夜都是乌云压顶,雨雪纷飞的世界让人们几乎忘记了温暖的阳光晒在身上该是什么感觉,明月高悬的夜空又该是何等广阔。 邪祟、疫病、天灾…… 一重重地压在此界生灵的头上,最受苦的就是凡间的贫苦百姓。 随着天道清算的进行,高高在上的仙门百家颜面扫地,被生存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凡人们将怒火撒在他们的身上,除了声誉还算不错的蓝聂两家,四大家族已经倒了两家,岐山温氏也因为之前的射日之征而受到了百姓的冲击,只不过岐黄一脉带着温家的修士坚持不懈的努力救治,再加上如今岐山温氏确实不再为恶,才堪堪压下百姓的不满。 有些脑子清醒的世家早就跟在岐山温氏的身后参与救灾,剩下那些不知反省的顽固困守仙府,整日提心吊胆,想着该如何撇清自己,如何才能脱罪。 聂怀桑的判罚结果出来之后,整个清河聂氏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聂明玦,聂怀桑会从一个只知赏花逗鸟的天真少年变成如今这般心机深沉的模样,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他这个为人兄长的人。 若是聂怀桑真的行差踏错,作为兄长,不仅没有教导好幼弟,反而成了聂怀桑的心魔将他拖下地狱,那他聂明玦该拿什么面目去见爹娘,去见弟弟的阿娘。 聂怀桑是幸运的,这一世的报复才刚刚埋下布局,一切都尚未启动,所以天道的判罚重点在于其布局过程中的误伤。 也幸好,就算是梦境中成功报仇的那一世,聂怀桑也没有造成多少无辜的伤害。 这小子就这么上去溜达了一圈又下来了,除了本来就有的罪印和问心路上因幻境而摔的那一跤之外,再无其他伤痕,就连天道判词都多是警示之语。 或许连罪印都不用再担心,看那功过评上后人的态度,这罪印多半跟蓝家一样,有法可除。 今夜的雪很大。 白日里夹杂着细雨的小雪到了晚上骤然转成了鹅毛大雪,蓝曦臣带着小辈去了山脚下的彩衣镇,聂明玦在白日的清算结束之后,就拎着霸下,带着几个门生亲自押运着药材等物资跟着岐黄一脉南下的队伍赈灾去了。 天灾人祸,活不下去的不仅仅是凡间的百姓,还有孤苦贫弱的散修散户,哪怕是岐黄一脉这样的修士车队,照样有红了眼的人敢来劫。 就是可怜了聂怀桑,除了厚得让人绝望的宗务公文,身后还跟着一个聂明玦安排的盯着他练刀的门生,导致聂怀桑天天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蓝忘机今天回来得早,还未过戍时就已经清理完了邪祟回转云深不知处。 将带回来的酒放进暗格里,蓝忘机起身走到屋外望着纷飞的白雪出神。 在梦境中的那一世,他曾在无数个相似的雪夜里与魏婴并肩而坐,饮酒品茶,恩怨情仇都已远去,只剩下他们牵着彼此,走过一个又一个朝朝暮暮。 魏婴,我想你了。 想得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打听当地的美酒。 想得走在路上也会猜如果你在该有多热闹。 “唳——” 一声清丽的长鸣,一抹炫目的青色流光破开厚重的云层划过天际。 世上的生灵们都仰着头,看着那只美丽的鸾鸟拖着长长的尾羽,带着明亮的光晕展翅飞往姑苏。 蓝启仁带着长老到蓝忘机的院子的时候,只见一位云鬓花颜的青衣女子将一个红漆盒子递给她身前的蓝忘机。 蓝启仁眼皮子跳了跳,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 捧着盒子的蓝忘机遭到了包括蓝启仁和青鸾在内的众人强势围观。 虽然很想把盒子拿回静室自己一个人看,但是他要敢这么说,青鸾就头一个不答应。 用她的说法就是:每次都把她堂堂凤凰当青鸟用,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就当报酬了。 盒子上用的封印依旧是姑苏蓝氏特有的封印术,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盒子不像装有活物的样子,蓝忘机面无表情地扫了众人一眼才动手打开,这个时候要是蓝曦臣在场,他肯定就能读懂蓝忘机面无表情的背后那满满的不情愿。 对于盒子里的东西,众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太美了…… 盒子里盛着的是满满的星光,让围观众人仿佛透过这巴掌大的盒子看到美丽的星空,极尽深邃神秘。 下一刻,这一盒星光涌动了起来,像流动的银河,离众人越来越近,然后从盒子里涌了出来…… 涌了出来?! 被星光迷了眼的众人吓了一跳,傻傻地看着那美丽的星光如泉水一般漫过盒口,落到脚下没过脚踝的雪地里。 蓝忘机就这么捧着这盒星光泉,看着落在雪里的星光越聚越多,汇成一洼浅坑的时候,盒子就空了。 众人的目光又齐齐落在了地上,那一洼星光仍旧在微微流动着,让人恍惚觉得脚下踩着的才是天空。 点点星光中,一点火红色的新芽钻出了水面,见风即长,转眼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长成了一颗茁壮的树苗,玉石一般地树干上生长着或艳红如火,或莹白如雪的叶子。 随着树苗越长越大,众人步步后退,让出树苗成长的空间。 蓝忘机所住的静室院子不算小,这树直长得起码两人合抱般粗壮才渐渐停止生长,巨大的树冠雪火交杂,在漆黑的夜色下整棵树都笼罩着朦胧的荧光,实在是美不胜收。 蓝曦臣一进山门就脚步飞快地直奔此处,连家规都不管不顾,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出现异象的云深不知处,更是他弟弟的住处,由不得他不着急。 “叔父!忘机!” 一眼看到围在树边的众人,蓝曦臣大喜过望。 “发生了何事?这树……” 这是树吧? 虽然从没见过这般极尽妍丽极尽神秘的树。 “无事,莫急。” 蓝启仁安抚了蓝曦臣两句便不再多言,蓝曦臣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有过一面之缘的青鸾神女,紧接着就猜到这必然又是魏公子弄出来的。 双方见礼过后,蓝曦臣才向青鸾询问状况,他带出门的弟子们都被突然失控的结界拦在了山门之外,他自己要不是快了一步,估计也是个碰壁的结果。 青鸾绕着这颗奇树走了几圈,甚至化回原形缩小了身子蹲在高高的树桠上踩了踩爪子,众人都听得那爪子跟树干相击发出的竟然是金玉之声。 “没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蹲在树枝上垂下凤首看树下的几人,“这树叫空界树,是天地灵根的一种,天生的两界之门,只是必须扎根在星河沙髓之中,娇气得很。” 抖了抖身上流光般的凤羽,青鸾在心里吐槽魏无羡为了跟道侣厮守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你一会儿摘几片红色的叶子祭炼一番就可以当成进出结界的通行令了,听说过洞天福地吗?洞天福地的基础就是次位空间,空界树在这里扎根之后,自动接管此地禁制结界,假以时日就会变成自成一界的小洞天。” 得了青鸾的解释,蓝启仁等人的忧虑才尽去,蓝曦臣赶紧接过青鸾用翅膀扫下来的火玉一般地叶片离开去处理通行玉令的事宜。 紧接着蓝启仁就传令下去,将蓝忘机静室方圆一片地圈成了蓝氏的禁地,只有蓝忘机还住在树下的静室里,毕竟这树本来就是魏无羡托人带给蓝忘机的东西。 姑苏蓝氏的仙府变化得悄无声息,等到有人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世人确实连云深不知处的山门都找不到了,满山的云雾流转,变成了真正的云深不知处。 完成任务的青鸾没有急着离开,更没管姑苏蓝氏招待,自顾自地离开去寻玉兔。 不多时静室附近就变得悄无人声,蓝忘机站在树下的雪地里仰望着繁茂的枝丫,想起前日青恒来时曾与他和蓝启仁几人说起过一个问题,若是魏婴用天君之名收姑苏蓝氏为其名下庇护的眷族,他们可愿? 愿吗? 成为眷族,就此远离红尘因果,不管世间混乱还是安宁,眷族都不能插手任何与天地气运相关的事。 这个问题蓝忘机没有多言,决定权最后落在了身为宗主的蓝曦臣和长老们手中,反正不论结果如何,他总是会跟魏婴在一处的。 亥时一过,除了外出夜猎未归的门生弟子,整个云深不知处都陷入了寂静。 也亏得姑苏蓝氏的家风一向自律,稍作安抚众人便回归常态,否则就凭刚刚拔地而起的奇树就足以引发一场混乱。 蓝忘机罕见的失眠了。 子时的更漏声远远传来,屋外空界树散发的微光被雪地映射到门扉之上,除了雪花漱漱落地的轻微声响,天地间再无其他声音。 所以,空界树的枝丫响动就越是明显。 蓝忘机猛地坐起身来,外袍都没披便伸手招过避尘冲出门去。 只因此时并未起风,空界树的枝丫又怎会无风自动! “唰”地一声推开门,几步跨到门外木廊中的蓝忘机抬头就被映入眼帘的一抹红色抓住了目光。 雪火交杂的空界树枝丫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红衣人,枝叶间抖落的点点星光飘飘摇摇地落在他的发上眉上,衬得那双眉眼弯弯地双眼满是星光。 此时此刻,美得令蓝忘机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深怕这一幕只是一场梦境。 他不动,但是树上的人动了。 魏无羡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就看到了蓝忘机,只是这人看得傻站在原地,山不来就我那只好我去就山咯~ 他双手一撑身下的树干,像一只红蝶一样从枝丫间落下,看得蓝忘机瞳孔一缩,抛下手中避尘猛地一点地面飞身而出,伸出双手去接跳下来的魏无羡。 蓝忘机大概是这辈子头一次在云深不知处这样“疾行”,落地后紧走几步,踩着厚厚的白雪,分毫不差地将魏无羡接入怀中。 魏无羡安稳地待在怀抱中,搂着蓝忘机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颈项闷闷地笑。 虽然没想到蓝忘机会这么紧张地扑过来,但是有人接着的感觉确实不差。 “蓝湛,我回来了。” 回来了,不会再离开你了。 蓝忘机节奏略快而强劲的心跳声在两人的耳中清晰可闻,“不走了?” “不走了,你撵我都不走了。” 蓝忘机自然不会撵他。 这是他自少年时起就心心念念放在心头的人,是他生生死死拼命想保护的人。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了一起。 在这冰冷的雪夜里,沐浴着点点星光,拥在怀里彼此火热的身躯,让两颗飘零半生的心紧紧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 聂怀桑的结局我一开始没细想,但是我突然发现我选择的清算时间点很凑巧,他就成了那个最幸运的人,我不想写他有多聪慧厉害,多令人忌惮,多了不起,我想比起这些,聂怀桑想要的不过是回到当初,所以我不想去感慨他的手段,反而写他这十年的隐忍孤寂不容易。 其实魔道里谁都不容易,谁都有苦衷,谁都身不由己,只是面对这世道,有的人选择了坚持原则,坚持本心,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而有的人,屈从于命运,放纵自己随波逐流还自欺欺人地不愿承认。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明水行台,云风殿。 “阿九人呢?” 刚刚回转明水行台的妙宣天听说入凡的昭幽天魏无羡回来了,兴冲冲地去了他的寝殿,结果直到把整个明水行台都翻了一遍都没找到人。 “与人私奔了。” 沅景天头都没抬,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手中从其他小世界带回来的机关造物,回答他的是围观沅景天DIY的明霜天。 “……” 私奔? 妙宣天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幻听。 “……跟谁?” “跟他凡间的……媳妇?”明霜天有点儿迟疑,媳妇这个称呼是魏无羡自己说的,但是想想魏无羡提起那个“蓝二哥哥”的时候那一脸“娇羞”的模样,知道这件事的众人都对这个称呼持怀疑态度。 “……” 妙宣天一脸梦游的表情,是她在外面玩得太久了? 一回来就发现自家最小的弟弟被人拐走了! * * * 含灵位面,姑苏云深不知处。 一夜的鹅毛大雪在天光破晓时终于停了。 厚厚的白雪将山道完全淹没,早起的蓝氏弟子做完早课之后纷纷拿起扫帚自觉清扫起了山道。 蓝曦臣今日自起身之后就一直没看到弟弟的身影,心里纳闷着改道去了如今被划成了禁地的静室。 院子里那棵神木衬着白雪越发显得朦胧美丽,火红与雪白的极致对比,堪称一场视觉盛宴。 院内的白雪已经被人清理出了一条小道,蓝曦臣站在廊下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雪屑,一手拢着宽大的袖摆敲了敲静室的门扉。 半天之后毫无动静。 蓝曦臣举手正准备再敲一次时,门开了。 魏无羡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内,眼睛都没睁开地嘟囔,“蓝湛,你自己的房间敲什么门啊……” 蓝曦臣举着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微微瞪大的眼睛藏着一丝尴尬。 “兄长?” 院中传来的一声呼唤唤醒了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魏无羡一个激灵瞌睡跑光,同样尴尬地看着面前的蓝曦臣。 “这个……泽芜君……” 大清早被抓个现行的魏无羡脸皮道行尚未大成,一边吞吞吐吐地跟蓝曦臣打招呼,一边在心里疯狂呼唤蓝忘机,再不来解个围,他就要失礼地关门缩回去了! “兄长来寻忘机可有要事?” 幸好蓝忘机没有掉链子,接收到了魏无羡的窘迫,走到两人身边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还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直接从被窝里爬起来连外衣都没穿的魏无羡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泽芜君觉得他从自家弟弟的语气里读出了想送客的意思。 “天……魏公子许久不见。” 本想出口的天君二字,在看到二人不自觉散发的亲密姿态时,泽芜君聪明地及时改回了旧时的称呼。 “确是许久不见,泽芜君风采依旧。”魏无羡被蓝忘机拉着回到了温暖的室内,被晾在门口的泽芜君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 “昨日来时已是深夜,还未来得及拜访泽芜君,还请见谅哈~” 室内蓝忘机已经把热腾腾的早食摆到了桌案上,泽芜君觉得自己还是识趣点儿比较好,“无妨,魏公子先用膳,曦臣就不打扰了。” 嘱咐蓝忘机好好招待之后,蓝曦臣快快地溜了。 再留下去,他觉得他就快变得像院里的那棵空界树一样,全身发光了。 虽然不太明白,泽芜君为什么来找蓝湛却进都不进来就走了,但是魏无羡吸溜着碗里他家蓝二哥哥亲手做的肉粥,一脸满足地拒绝思考不相关的事情。 “你如今有何打算?”蓝湛的脑袋可没有放空,他还记得魏无羡不想跟天道对上的事情,如今清算还未结束,魏无羡却真身回来了。 魏无羡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没事~~我们这些不在规则之内的人要在祂眼皮底下玩点手段并不算难。” 端着碗也不老实,魏无羡挪动屁股蹭蹭蹭,蹭到蓝忘机身边靠着他温暖的身子。 蓝忘机从自己袖子里掏了一条鲜红的发带出来,以手做梳慢慢地顺着魏无羡披散的长发。 温暖的手,轻重适宜的指尖穿梭在发间,魏无羡眯着眼睛拿头顶蹭了蹭蓝忘机的手掌,彻底倒进身后的怀抱中。 蓝忘机无奈地看着手中再次变得凌乱的长发,腾出手取走魏无羡手中空了的碗,拢好他身上披着的披风连着只着足衣的双脚一起拢进怀里暖着。 “你怀里揣着什么?”窝在蓝忘机怀里的魏无羡突然撑着他的胸口,一手直接摸进对方衣领,“硌着我了。” 捉住在胸口作乱的手,蓝忘机想起了什么一样,空着的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金灿灿的圆珠,小儿拳头大小,璀璨而温暖。 魏无羡看着这颗眼熟的珠子,笑容都凝滞了一下。 那是他的金丹。 他当年生生熬过那生不如死的两天一夜之后,曾经亲眼看过一眼。 是温情一刀一刀,生生从他腹中剖出来的。 握着金丹的蓝忘机沉默着低头凝视怀中人的面容,眼中暗藏着积年的悔意和痛惜。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魏无羡不敢抬头看蓝忘机的眼睛。 “天道废了江晚吟的修为。” 蓝忘机将这颗金丹放在魏无羡的怀中,拥紧了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你的金丹认得我。” 金丹二字从蓝忘机的口中说出,魏无羡感受到了他声音中的痛意。 “蓝湛。”魏无羡抬头凝视着蓝忘机的眼睛,对方那双清澈的琉璃眸子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都过去了。” 他捧着蓝忘机的脸,将吻落在他的眼睛上,“我回来了,就在你身边,你的魏婴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蓝忘机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搂紧了怀中真实而温热的身躯,加深了这个清浅的吻。 不久之后,人们再一次被天道准时传送到了清算广场,魏无羡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静室的廊下等着他家蓝二哥哥回家。 他现在还不能出去,待在这个由空界树改造中的小洞天能够瞒过天道的感知,他还没想好怎么从天道手里将蓝湛的命格要过来,不能轻易地打草惊蛇。 不过,就算不能看现场的,因果断和功过评高悬于空,整个含灵位面哪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他还有玉兔那个随身保镖当实况转播,不愁一整天都看不见他家蓝二哥哥的盛世美颜~~~~ 一指头戳得凑过来的金丹骨碌碌地滚远,魏无羡熟门熟路地从静室摸出一瓶蓝湛为他藏的酒,歪在室外的木廊下看“电影”下酒。 * * * “曦臣哥哥。”聂怀桑偷偷摸摸地从自家的队伍里溜出来凑到蓝曦臣的身边,“含光君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呀……” 蓝曦臣看看这张一如往昔的笑脸,心中再一次庆幸今世的幸运,“嗯,大概是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了吧。” 知道魏无羡在蓝家的人只有蓝曦臣等几个蓝家的高层,广场上人多口杂,他也不方便明说,但是聂怀桑是多聪慧的一个人,不过一句话,他就隐隐猜到了答案。 微微睁大的猫儿眼里是真切的欣喜,“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这一声有些大,顿时吸引了周围的目光,但在看清是谁之后,又都飞快地将脑袋转了回去。 聂怀桑啊,那可是聂怀桑! 得罪了他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倒是聂怀桑对这些目光适应良好。 这一世已经太过幸运了,他在乎的亲人好友都在身边,他哪里会去在乎这些败类不痛不痒的目光。 问心路前白光闪过,清算开始了。 窃窃私语的仙门百家顿时安静如鸡。 一道白光,出现在问心路前的却是两个人。 江枫眠和虞紫鸢原本正在云梦江氏的队伍里守着至今昏迷不醒的江晚吟,哪知眼前一花,就已经双双站在了这索命勾魂的问心路前。 众人落在夫妇二人身上的目光或不屑或鄙夷,片刻之后,白光再闪,问心路前再多两道纤细的身影。 仙门百家瞪着眼睛瞧起了热闹,论起“名声”,如今这云梦江氏可是丝毫不比兰陵金氏差。 “小姐!” 后面出现的二人是虞紫鸢的贴身侍女金珠银珠,二人一见虞紫鸢,立刻就围了上去。 【啧,怎么又是这一家子,腻味!—妖修】 【看着就烦,他们家的狗血是非还嫌不够丢人么?—灵修】 【看人家的侍女多神气,连家主都可以无视。—魔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虞紫鸢那个泼妇调教出来懂什么规矩?有其主必有其仆。—人修】 【哈哈,我与众位道友说个笑话吧,前几日我去世俗界游历,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仙修】 【道友别卖关子了,与这云梦江氏有关吗?—神修】 【自然有,众位知道世俗界的百姓将丑女称作“如花”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世俗界流行将怨妇、泼妇称作“紫鸢”,说起谁谁谁家娶了个泼妇,一般都会说娶了个紫鸢!哈哈哈哈!—仙修】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另类的名留千古了。—妖修】 【可不是么,这云梦江氏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这么个女人做当家主母,不仅搅得家宅不宁,还将百年传承的世家风骨放在脚底下踩。—鬼修】 【所以现在世俗界还有个玩笑,说如果你想报复你的仇人又不想沾上人命,那就生个女儿培养成紫鸢,不管逼婚也好,怎么也罢,嫁过去就行,保管鸡犬不宁,家宅不安!—人修】 作者有话要说: 虞紫鸢这个女人我非常非常讨厌她,婚姻不幸不是她作践别人的理由,更何况这不幸还是她自己作出来的,成天说尊卑规矩,她自己就是最不讲规矩的泼妇。 婚姻是需要双方维护的,她一开始就是逼婚,嫁进来之后疑神疑鬼,怨天怨地,指望别人都捧着供着她才对?江枫眠已经够容忍她了。 都说她不幸,可怜,可别忘了有种不幸可怜叫“自作孽”。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云梦江氏的长老们脸色铁青,看着那对站在问心路前的夫妻眼神不善。 他们堂堂百年世家,修真界顶端的四大家族之一,何曾受过这样的辱骂苛责。 都怪这个女人! 自从她进了门,江家就再也没有过安宁的日子,天天都要看她脸色,听她意有所指的指桑骂槐,鄙夷自家家训。 从前外人只是私底下传这些丑闻,如今被这后世之人拿到台面上来说,云梦江氏的脸都要被丢尽了!遗臭万年! “诶,你家没有跟那眉山虞氏联过姻吧?” “没有没有!我家可跟他们没关系!” “也对,人家眉山虞氏眼光可高得很呢,没看见人家虞紫鸢连云梦江氏这样的大家族都嫌弃得很么?” “呿,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死皮赖脸地宁可逼婚也要嫁给人家江枫眠,结果遂了她的心意嫁进去就开始各种祸祸人家各种嫌弃,也不知道图的什么。” “儿啊,阿娘差点儿害了你,咱回去就把跟眉山虞氏的婚约给退了,什么?怕他们不愿?放心,阿娘不是江枫眠,他们逼婚也没用,阿娘不会让个搅家精进门的!” “诸位,还请口下留德!”眉山虞氏的家主虞青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臂被身边的虞夫人恨不能拧下块肉来。 “虞紫鸢是出嫁女,所作所为与我眉山虞氏无关,还请各位口下留情,幼女无辜,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被凭白污了名声。” 虞夫人怨毒的眼神直往虞紫鸢身上削,掐着自家丈夫的指尖越发狠厉。 “说的好听啊,能教出紫蜘蛛那样作践夫家的嫡女,谁知道你们家其他姑娘又是什么好货色!” “就是,紫蜘蛛的所作所为明显家教都有毛病,还能指望烂泥塘里能养出白莲花不成?” 虞夫人恨得眼睛都红了,她小女儿的未婚夫就是刚刚那个嚷嚷着退婚的人家,突如其来的横祸被连累退婚,可怜的小姑娘脸色惨白地眼泪直掉。 “虞青葙!你要想逼死我们娘儿几个,逼死虞氏的女儿就直管护着她吧!”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说得过这些落井下石的修士,“大不了和离,我的孩子不能被那个恶毒的女人害死!” 虞青葙脸色扭曲地忍着剧痛的手臂,沉默半晌儿忍痛道,“诸位,虞紫鸢品行不端,累家累族,虞某现以眉山虞氏家主之名将之除族,从今往后,虞紫鸢与我眉山虞氏再无瓜葛!” “虞青葙你敢!”虞紫鸢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娘家,自己的兄长。 “有什么不敢,老爷才是眉山虞氏的家主,放逐你一个犯下大错连累宗族的外嫁女有何不敢!” 虞夫人立刻针锋相对,她恨死了这个任性祸害的女人,连累了她的孩子! “无异议。” “老夫也无异议。” “附议。” “……” “……” 接二连三的眉山虞氏长老客卿表态,不消片刻就通过了虞青葙的决定,虞紫鸢彻底成了孤家寡人,除了敌视她的云梦江氏族人,她已经没有了任何依靠,再也没有了趾高气扬看不起夫家的任性资本。 江枫眠全程沉默着,眼神放空,对这场闹剧不置一词。 虞紫鸢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身子一软差点儿坐到地上去,金珠银珠双双上前扶着她的手臂。 清算已经开始了,广场上的仙门百家还在跟凡间百姓一样吵吵嚷嚷地议论纷纷,眉山虞氏的人都躲到了角落里,避开他人大大咧咧的指指点点。 面对押送神将的催促,江枫眠一言不发地率先踏上问心路,虞紫鸢在侍女的搀扶下迈开步伐,谁也没料到,一直都毫无动静的神将会突然扬手一鞭抽在扶着虞紫鸢的金珠银珠手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二人的惨叫让喧闹的广场上骤然一静,呆若木鸡地不知发生何事。 【真是两条好狗,虞紫鸢洗脑还是很成功的,成功教废了云梦江氏的少宗主江澄,还□□出这么两条唯她是从,不辨是非,不敬家主的好狗。—鬼修】 【真当自己还是大小姐呢,问心路上还要人扶,装什么柔弱,平时挥鞭子抽人可有精神了。—妖修】 【活该挨这鞭,这两双手八成是废了。—灵修】 功过评上的后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很快就帮仙门百家解开了疑惑,云梦江氏的众人大多面无表情,过去那么多年,这两个侍女没少仗着主子虞紫鸢的威风在莲花坞摆谱,要不是怕丢人,其实他们也想拍手称快骂声好。 脸色泛青的虞紫鸢看了看金银二人的伤势,转身独自一人踏上了问心路。 江枫眠独自走在前面,埋头艰难地挪动着,他的身上也有一些黑色的烟雾产生,但比起前面走过问心路的那些人来好了许多。 虞紫鸢落后半截,刚刚踏出几步,就因为脚下剧痛跪了下来,下一刻在黑红夹杂的黑雾中,无数尖利的荆棘冒了出来,缠上她的手脚,蜿蜒而上缠上腰身甚至是脖颈。 “这是什么东西?!” 虞紫鸢大惊,伸手硬拽,不论是身上还是双手不多时就变得血肉模糊。 “走开!走开啊!金珠银珠!” 撕扯不开,虞紫鸢本能地叫唤自家的婢女,可修为不强,同样黑雾缠身的金珠银珠动弹都艰难,半天才挪到她身边。 “啊!小姐!” “好痛啊!” 金珠银珠伸手去拽虞紫鸢身上的荆棘,闪着尖利寒光的荆棘藤条顺着二人的手臂缠了上去,二人顿时变得跟她们的主子一样,荆棘满身。 越是挣扎撕扯,尖利的刺就扎得越深,吸取着她们的鲜血,颜色渐渐变得诡异的暗红。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跟魔界的嗜血滕一样恐怖。—神修】 【问心路上的东西都是人心所化,这些荆棘是她们自己招来的。—仙修寒山】 【请寒山前辈不吝赐教。—妖修】 【人心复杂,有人赤子真心,有人便心如鬼蜮,这荆棘就好比她们的性格,刚强自愎,嫉妒猜疑,伤人伤己,这是从她们的内心出来的,只要她们本心如此,这荆棘就不会消失。—仙修寒山】 【寒山前辈学识渊博,人心可不就是如此吗?嫉妒猜疑、好胜自傲就像这荆棘一样,步步都是痛苦。—灵修】 真的是步步荆棘,每一步落足之处都布满荆棘,步履鞋袜根本挡不住尖利的尖刺,每一步堪比走在刀尖。 【其实,这荆棘只要想明白了,不嫉妒、不猜疑、心平气和就能熬过去的。—人修欧阳】 【这虞紫鸢要是会反思会悔过,这么多年就不会将好好一段婚姻经营成怨偶了。—妖修虎曜】 “阿娘!阿娘!!” 虞紫鸢满身荆棘鲜血的样子让守在江晚吟身边的江厌离急得不行,这几日哭得红肿的眼睛再次盈满了眼泪。 金子轩将江厌离搂进怀里,不让她再看。 其实对于这个岳母,金子轩也是心有不屑的。 当年还未认识江厌离时,他就听多了虞紫鸢对故人之子、云梦江氏首徒魏婴动辄打骂,侮辱其亡母的事情,所以对于这样一个没有家教的女人的女儿,金子轩根本不敢抱多大的希望,更何况他讨厌盲婚哑嫁的联姻。 他现在反倒庆幸,幸好他的妻子不像她的母亲一样没有教养,反而出落得落落大方,世家风范。 平静许久的因果断卷面上好似水波一样,随着波澜荡开,出现在画卷上的是漫天飞雪的小镇街头。 众人的目光不再放在挣扎的四人身上,纷纷觉得画卷上出现的那个小乞儿甚是眼熟。 在云深不知处百无聊赖的魏无羡看到这画面差点儿跳起来,心里一个劲儿地吐槽天道没事找事,说就说,干嘛还重现当年的场景。 他翻了翻怀中,在一个荷包里翻出一个小小的玉扣,拿指尖轻轻戳了戳,白色的玉质就转变成了青色,确定“开机”成功之后,他才清了清嗓子,“小兔儿,把回音螺交给蓝湛。” 另一边,天道清算广场上。 一直安分地窝在蓝忘机袖摆中的玉兔踢蹬了两下后腿引起蓝忘机的注意。 蓝忘机的目光自从画卷上那个小乞儿出现之后就一直没有挪动过,他认得那熟悉的眉眼,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这是魏婴还未被江枫眠捡回云梦江氏时流浪街头的日子。 玉兔的动静惊醒了陷入心痛的蓝忘机,被移出袖子的玉兔窝在蓝忘机的臂弯里,歪着脑袋甩了甩长长的耳朵,一枚跟魏无羡手上一模一样的玉扣掉了出来,被它往蓝忘机的手上推了推。 蓝忘机捻着这枚淡青色的玉扣,神色还是淡淡的,但是眼中却有疑惑。 玉扣被雕成一枚海螺的形状,指头大小却精雕细刻,连螺壳背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见,一人一兔面面相觑。 蓝聂两家的站位离得很近,聂怀桑这厮自从猜到了魏无羡可能已经回来了之后就一直关注着蓝忘机的神色,此刻见到动静,立刻就不怕死地顶着蓝忘机的淡漠凑了过来。 “含光君,恭喜啊~” 恭喜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蓝忘机点点头表示感谢,想想聂怀桑曾经为魏婴所做的事,神色都柔和了一点儿。 “这玉扣好是精巧,不知是何人所制?” 打过招呼,聂怀桑对蓝忘机手中的玉扣表示了极大的好奇心。 “不知。” 玉兔给的,蓝忘机虽然有所猜测,但也不敢确定。 “诶你看,这玉兔是不是在示意含光君你把这玉扣置于耳中啊?” 聂怀桑看着玉兔不停抬爪子挠长耳朵的动作猜测到。 看到两个人类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玉兔再次抬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耳朵,然后眼巴巴地拿红彤彤的大眼睛盯着蓝忘机。 蓝忘机在聂怀桑和玉兔两双眼睛的围观下,将这小小的玉扣放在右耳的耳廓中,下一刻他就微微瞪大了眼睛,抿了抿双唇眼露笑意。 耳中传来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搞怪的声调,“喂喂喂?听得到吗?蓝湛?含光君?蓝二哥哥~~~~” “嗯。” 蓝忘机语调温和的一声应答,聂怀桑张着嘴巴一脸惊奇。 这竟然是一个传声法器? 不用说,肯定是魏兄做的! 回音螺确实魏无羡做的。 这是他做来自家兄弟姐妹通用的专线“手机”,诸天万界这样的传声法器不少,各有各的特色,但是不论如何精细,他们的传讯手段基于此方世界的大道法则,他们的信息其实都在天道的监控之下。 魏无羡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钻空子做出回音螺就像一个加密的专线,除了他们家的人,就算天道也截不了回音螺的传讯内容。 “蓝湛,你别看那些了,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蓝忘机怎会不知他的心思,不过就是想引开他的注意力,不要去关注自己那些不幸过往而已。 “好。” “蓝二哥哥你太好了~我一个人在云深不知处简直要无聊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来弄不懂那些写藏色和虞紫鸢是姐妹闺蜜的,原著写得很清楚,虞紫鸢这个人从小就说话难听,脾气冷厉,不讨人喜欢,没什么朋友,更何况藏色死后被虞紫鸢骂了多少年?复活阅读体还有写她们姐姐妹妹亲亲密密的,我的三观啊……藏色没那么贱,管一个阴阳怪气骂了你十几年小三,对你儿子家仆长家仆短,动不动抽鞭子打的女人叫姐姐,虞紫鸢的婚姻悲剧,她自己有做过努力吗?就等着别人来讨好她?魏长泽曾经是云梦江氏的家仆,但是他成婚后就跟妻子脱离云梦江氏做对散修了,绵绵都还能脱家袍退出家族呢,江家好强横啊,上一代退出家族了,人家的儿子都还能变成他们家家仆呢…… 九重天的九位穿越者大部分都出来了,我这边做个归纳,以免有人看不懂: 九天之首 → 圣仪天(女):温柔大姐姐式大家长 序列第二 → 玉峥天(男):可靠哥哥,责任感强。 序列第三 → 沅景天(男):与魏无羡共称两大理工男,只不过他是真?理工男,魏无羡是六艺精绝,手办达人。 序列第四 → 灵乐天(女):性格属于邻家妹妹,经常被妙宣天和昭幽天魏无羡带歪。 序列第五 → 妙宣天(女):这妹子也是个皮皮虾,跟魏无羡经常“狼狈为奸”祸祸诸天万界。 序列第六 → 玉华天(男):温和君子,文中人物青恒属于方诸山,是他的眷族。 序列第七 → 和光天(男):促狭的性子,爱凑热闹。 序列第八 → 明霜天(女):面瘫、寡言,切开黑,略带反差萌,说话喜欢一针见血地戳心窝子。 序列第九 → 昭幽天(男):魏无羡不用我介绍吧? 这就是穿越者凑成的一家子,有个共同点:护短!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江枫眠,你当真是好伟大啊,自己的儿子不管,却去捡了个外面的玩意儿回来养。” 因果断的画面上划过冬日街头捡瓜皮充饥的小魏婴,仙门百家和后世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来鬼道祖师魏无羡小时候竟然这般艰难,原来小时候的祖师竟然这么好拐,一块瓜就被江枫眠骗走了! 洗刷干净的小魏婴玉雪可爱,虽然小脸瘦小,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喜欢对着人笑的温柔性格,简直颠覆众人对于这个一脉修行之道开山祖师的印象。 如果说小魏婴的笑脸让众人晕晕的,那突然出现在因果断界面上的虞紫鸢就是一盆兜头而下的冷水,让人厌恶。 刚刚被江枫眠抱回莲花坞的小魏婴迎面撞上了虞紫鸢,呵,可能也不是撞上,说不定人家是早就得到消息守在这儿发脾气的。 “幼子无辜,这妇人好生无礼!” “当着一个孩子的面说的这是什么话?乡野泼妇都做不出来吧?她也不嫌丢人!” “人家觉得莲花坞是她做主呢,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然是想发脾气就发脾气了。” 这回不仅是仙门百家议论纷纷,就连同时关注着清算审判的凡人都唾骂义愤。 之前清算的那些家主,抖出来的都是各家利益算计,他们这些凡人只知好坏,不知其中谋算,但是这云梦江氏的虞紫鸢做的事情却是连个凡人都看得出来多无礼没教养。 “嗤——这些年我们听说的云梦江氏那一家子的丑闻还少吗?” “就是呀,谁不知道,那江枫眠可是娶了个母老虎,明面上说家主是江枫眠,说不定拍板说话的是那虞紫鸢呢!” 因果断上,画面随着时间流转,小小个的魏婴在渐渐地长大。 整个含灵位面,无数生灵,无数双眼睛都在见证着鬼道开山祖师的成长史。 看着瘦瘦小小的小魏婴因怕狗跟小江澄起了冲突,最后三个年幼心思干净的孩子反倒结下情谊。 看着养回了一点儿气色的小魏婴低着头听着虞紫鸢在饭桌上冷嘲热讽,指桑骂槐,整个饭桌上都气氛冷凝。 看着养好了身子的小魏婴开始修炼,展现出超群天赋得到江枫眠夸奖后,虞紫鸢一边痛骂着自己的儿子,一边刻意反讽,年纪幼小的兄弟俩都低着头,小魏婴满脸的错愕慌张,小江澄脸色通红地忍着失落的泪珠。 自那之后,众人就发现,原本乖巧知进退的小魏婴变了,变得爱玩爱闹,顽劣的性子对比出了小江澄在虞紫鸢的高压下刻意养成的稳重。 旁观者清啊,看着这一切谁还不明白,年幼坎坷早熟的小魏婴刻意的作为是为了减轻小江澄的压力,用他幼稚的方式在避免类似的冲突和尴尬。 “连个孩子都比她知礼,这样的家教竟然是个大家小姐?” “造孽哦,小小年纪就要学会世态炎凉,学会委曲求全。” “这江枫眠怎么回事?嘴巴上说着故人之子,妻子这样辱骂一个小小的幼童也不知澄清,实在不行宁可送出去寄养,总好过留在他们家受人白眼嘲讽吧。” “嘘——谁知道这些大人物心思要拐几个弯,说不定是看魏无羡天资绝纵,留在身边培养成对他们江家死心塌地的手下呢。” 流年飞快,已经长成少年的魏无羡眉眼是众人熟悉的那个夷陵老祖,只是眉眼间都是少年人的灿烂明朗,如果不是众人亲眼见证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众人真的很难想象,在那样的环境下,竟然能养出这样明朗的笑容。 皮上天的少年鬼道祖师揍了一顿兰陵金氏的少主被先生撵回家了,平静的日子就像一块琉璃镜猝不及防下被打得支离破碎。 众人仿佛回到了当年头顶上压着岐山温氏这尊大山的感觉。 “修为一点长进也没有,都快十七岁了,还像个无知幼子,整天只知道跟人瞎闹。你跟别人一样吗?别人将来鬼知道会在哪条阴沟里扑腾,你以后可是要做江家家主的!” 画面上出现了虞紫鸢和她的贴身侍女,一开口就是令众人皱眉的刺耳嘲讽。 【这虞紫鸢的这张嘴真想让人撕了她。—妖修】 【史书记载:虞紫鸢年少时便性情冷厉,不喜与人打交道,与人打交道便不讨喜,嫁给江枫眠后也常年夜猎在外,不怎么爱留居江家的莲花坞。而且她在莲花坞的居所和江枫眠是分开的,独占一带,里面只有她和她从虞家带过来的一批家人居住。—神修】 【一宗主母竟然是这样的做派,这是嫁人呢,还是占山为王啊?当初死皮赖脸逼婚嫁进来作甚?做仇人的?—灵修】 【这算什么?女子出嫁,哪个不是冠夫姓称夫人,她倒好,自称虞夫人,对云梦江氏不屑一顾,这云梦江氏和眉山虞氏摊上这样的女人真是倒霉,尤其是虞氏家主的夫人,人家才是正牌的虞夫人,她虞紫鸢算哪根葱,一个出嫁女敢叫虞夫人?—魔修】 【你能指望这不知礼教不懂尊卑的女人懂这些?看看她养的那两条好狗,一介家仆敢对云梦江氏的大弟子冷嘲热讽甩脸色,没规矩的东西,真是有其主就有其仆。—人修】 云梦江氏和眉山虞氏众人都纷纷忍不住掩面,周围赤裸裸地目光让他们根本不敢抬头见人,一位年事已高的云梦江氏族老当场就撅了过去。 眉山虞氏的主母,正经的虞夫人搂着眼睛哭得红肿的小女儿满脸泪痕。 这么多年,终于有人看到她的不易,终于有人说出她的怨愤了。 因果断上的画面还在继续,不论是凡人还是在场的修士都看得兴致勃勃,世家大族的丑闻啊,多好的茶余谈资。 画面上一晃已至晚间,云梦江氏众人坐在厅中吃饭,云梦三姐弟气氛融洽,可谁让座上还有一个嘴巴臭的虞紫鸢呢? 饭桌上,江家众人说起了岐山温氏教化司的事情,满堂只剩下虞紫鸢的大呼小叫,冷嘲热讽。 …… 虞夫人斥道:“当然是你去!难不成还让你姐姐去?看她那个样子,现在还在乐呵呵地剥莲子。阿离,别剥了,你剥给谁吃?你是主人,不是别人的家仆!” 听到“家仆”二字,魏无羡倒是无所谓,一口气把碟子里的莲子全都吃光了,正嚼得口里都是丝丝清凉的甜意。 江枫眠却微微抬头,道:“三娘。” 虞夫人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家仆?不乐意听到这个词?江枫眠,我问你,这次,你打不打算让他去?” 江枫眠道:“看他自己,想去就去。” 魏无羡举手道:“我要去。” 虞夫人冷笑道:“真好啊。想去就去,想不去也肯定能不去。凭什么阿澄却非去不可?给别人养儿子养成这样,江宗主,你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她心中有怨气,只想把这股愤懑发泄出来,毫无道理可言。其余人都安静地任她撒火。 江枫眠道:“三娘子,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江澄坐在原地,仰头望她,也道:“阿娘。” 虞夫人站起身来,讥嘲道:“你叫我干什么?跟你父亲一样,让我少说两句?你是个傻的,我早告诉你了,你这辈子都是比不过你旁边坐着的那个了。修为比不过夜猎比不过,连射个风筝都比不过!没法子,谁让你的娘不如别人的娘?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你娘为你不平,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跟他鬼混,你还帮他说话。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的!” 她径自走了出去,留江澄坐在原位,脸色忽青忽白。江厌离悄悄把一盘剥好的莲子放到他的食案边上。(原著) 【泼妇,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世家女子,连乡野村妇都还知道家丑还知道要脸。—仙修】 【这江枫眠的行为感觉好生虚伪,一个当地最大家族的家主五年还找不到一个附近的孩子,要知道夷陵离云梦多近啊!—妖修】 【面对虞紫鸢对魏前辈的不喜与羞辱打骂,永远都只会说刀子嘴豆腐心,然后打一棒给个甜枣,事后做好人,夫妻俩这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怪不得虞紫鸢会看上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住虞紫鸢泼妇骂街,却要魏前辈一个小孩子承受虞紫鸢羞辱打骂。—鬼修】 【我可没觉着虞紫鸢看得上江枫眠,她是觉得全世界她最大。嫁到云梦江氏是为了江枫眠而纡尊降贵了,结果人江枫眠不喜欢她,没有把她捧着供着所以才心里不平衡。她嫁人根本不像是因为爱,啧啧啧,我可以合理怀疑她嫁过来是不满虞氏三小姐的地位,而云梦江氏位列四大家族,江枫眠却性子软弱,她要是嫁过来还不是拿捏江氏拿捏得死死的。—妖修胡安】 【可以啊老狐,竟然这么了解人类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不愧是咱妖族的智者。—妖修虎曜】 【过奖过奖,实在是人类的心思太诡秘难猜了,得下功夫好好研究。—妖修胡安】 【所以这一家子都是一路货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魔修】 【就是可怜了藏色散人和魏前辈啊,藏色散人堂堂抱山散人之徒,当年多么的惊才绝艳啊,魏前辈真是子肖娘,像了个十成十。—仙修】 【那泼妇一直骂魏前辈是家仆之子,也不想想,家仆家仆,你家有魏长泽前辈的卖身契吗?之后魏长泽前辈也脱离云梦江氏了,与他们家之间除了一些交情就不剩什么关系了吧?怎么魏长泽前辈的孩子还成了他云梦江氏的家仆了?还是说吃了他们江家的米就是家仆了?那云梦大弟子这个头衔是用来当笑话的吗?—灵修】 【还不是那泼妇发现自己比不上人家藏色散人,儿子也比不上魏前辈的天资,就只能无中生有,咬着这个家仆的称呼不放了,这是唯一一个能让她寻找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的借口啊,这样她就赢了藏色散人了!—神修】 【我呸!人家藏色散人是抱山散人之徒,抱山散人可是跟他们先祖同代大修士,她要是够胆那就从藏色散人那边论辈分啊!立刻让她只能仰望!—魔修】 仙门百家诡异地突然静了下来,一个面容平淡,气质如青山流水的中年女修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虽然没人认得她是谁,但是她身上那股不容人忽视的气质,目光淡淡地扫过来时总是让人不敢抬头直视,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一身素衣的小姑娘,灵动的眉眼,皱着秀气的眉毛,眸中满是怒气。 中年女修越过人群,人群的安静地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路,让她径直走到了问心路前。 她转身,淡漠的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云梦江氏众人,又回头看向还在问心路上挣扎的四人,“江枫眠宗主,江夫人。” 她的声音清缓却带着一股难言的气势,“本座抱山散人,待此间事了,必亲自登门为小徒藏色一家,向贵宗讨个交代。” 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清算广场,仙门百家这回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抱山散人啊,一直都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竟然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吓死个人了好嘛! 云梦江氏的长老们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而是惨白了,一得罪就得罪一个大修士,他们之前放任虞紫鸢辱骂造谣藏色散人未必没有存着抱山散人早已过世的心思,毕竟抱山散人出世的三个弟子个个不得善终,也没见她出面,说不定早就陨落了,毕竟都是人,活了几百年已经很恐怖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她虞紫鸢不就是仗着家世好,欺负藏色散人孤身入世没有靠山就肆意侮辱造谣吗?现在人家长辈来了,还是她祖宗都高攀不起的长辈!我看她还怎么狂!—妖修】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的评论内容大部分来自于水月弦歌1997、柳澈寒两位道友,表示一下感谢。 第50章 第五十章 抱山散人的出现让清算广场的现场气氛微妙了起来。 云梦江氏的族老们支支吾吾地半天吐不出一个词来,心里都在一个劲儿地痛骂虞紫鸢那个招祸的女人。 人家藏色散人是抱山散人的徒弟,世人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反过来道理其实也是一样的,虞紫鸢十多年造谣辱骂人家藏色散人的清誉,现在在抱山散人面前与当着她面辱人家女儿清誉有何区别? 哪个母亲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女儿无端被人中伤,污言秽语地辱骂十数年? 仙门百家虽然不敢高声议论,但是大多兴致高昂,不断对着江虞两家和问心路上的夫妇俩指指点点。 这时候,一位白衣道人脚步略急地穿过人群往抱山散人这边走来,仙门百家一个没注意被白衣道人身边那个一双白瞳的小姑娘手中的竹竿抽了好几下脚踝,吃痛下顿时纷纷踉跄着躲开。 “师父……” 晓星尘眨了眨盈着水光的眼睛看着自家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师父,出口的声音略带喑哑。 “……”抱山散人沉默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 阿箐安安静静地扒着晓星尘宽大的袖子,一双诡异的白瞳偷偷地扫了眼传说中道长哥哥的师父。 “你是阿箐吧?”抱山散人身边的小姑娘先耐不住这伤感的气氛了,她冲装乖巧的阿箐招招手,笑眯眯地叫她。 “……!”晓星尘刚刚的注意力都在多年不见的师父身上,未曾多加注意师父身边的少女,本以为是师父这些年新收的弟子,如今打眼一看却惊得差点儿出声。 “师父,她……” “小师兄好,小妹道号重明,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还未疑问出口,那个小姑娘率先打断了晓星尘的话语,晓星尘看师父并未有解释的意思,只好将对这个小姑娘与早年出师下山的藏色师姐极其相似的容貌疑问压在心底。 “记得不记得,这躺着的和站着的,哪个才是你儿子?” “这个魏婴,真是一天不惹事浑身就不痛快!早知道还不如就叫他老实待在莲花坞禁止出门。温晁难道还真的敢把姑苏蓝氏和兰陵金氏的两个小公子怎么样?就算敢怎么样,那也是他们运气不好,轮得到你去逞英雄?” 温馨不到片刻,因果断上再次响起虞紫鸢那刻薄刺耳的叫骂。 面对这晓星尘和阿箐都还笑眯眯的重明散人眉眼间闪过一丝戾气,回身抬头看向高空之中的界面,“虞紫鸢!” 脆生生的嗓音本是属于小姑娘的清甜,但是此刻却饱含着恨意和怒火。 看热闹的仙门百家被她突然的暴怒吓一跳,但是看看她身边抱山散人八风不动视若无睹的态度,都聪明地不做声,等着看热闹。 问心路上艰难挪动的江氏夫妇听到这一声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齐齐抬头转身看向声音来处。 不会听错的,那是年少时经常听到的,属于那个惊才绝艳的女修的声音。 “……藏色。” 从少年时就被自己视为敌人,事事都要暗自对比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虞紫鸢的声音都有些发涩。 “在下道号重明,藏色散人乃我本家长辈,今日特来为已逝长辈一家向两位要个说法!” 藏色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这天道意志的眼皮子底下更要捂好。 因为她是个偷渡者。 她回来的方式有点儿特殊,当年她和魏长泽死后并未马上投胎,而是因为不明原因滞留在地府好一段时间,鬼差们都好声好气地供着他俩,但就是不说原因。 时间一久,他们夫妇俩就随遇而安地在地府住了下来,时不时让魏长泽给她打掩护,好偷偷溜去望乡台看看被他们留在人间的儿子。 他们一开始是非常感激江枫眠能在他们死后来寻他们的孩子的,但后来的种种却越来越让夫妻俩寒心。 直到魏婴被逼上乱葬岗受众人讨伐,藏色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与魏长泽商量了一下之后,由魏长泽闹事引开地府的注意力,藏色强行走轮回通道欲回人间寻儿子。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虽然没喝孟婆汤确实保留了生前的记忆,但是结果却不是她料想的借尸还魂,而是重新投胎! 在她终于能摇摇晃晃走路的时候,修真界正普天同庆终于剿杀了夷陵老祖魏无羡! 她恨! 恨得当场吐血,高烧昏迷。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孩子救了那么多人,大是大非从未行差踏错,这世道却容不下他! 等到终于熬到五六岁,藏色散人不管不顾地找回了抱山散人隐居的地方,以一个六岁的孩子的身体,丝毫没有想过她要是死在路上会怎样。 抱山散人察觉有人通过阵法进山而前去查看的时候,就被一个衣衫褴褛满脸灰尘的小娃娃抱住了大腿,那哭声整个山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瞧瞧这泼妇的脑子,不管什么都能往江枫眠喜不喜欢她上扯,身为一个师父,来看看受伤的大弟子怎么了?更何况还是故人之子,在她眼里就是江枫眠偏心了?难不成要不管不问才合她心意?—妖修】 【如果仗义出手是惹事,那这世上还有道义可言吗?更何况被救的人里难道就没有她的儿子?—灵修】 【就只会死咬着家仆这个称呼,我听到都要犯恶心了!—神修】 “虞紫鸢!魏长泽怎么就成你们家的家仆了?藏色散人的儿子怎么就成了你们江家的家仆了?!你给我拿出证据来!否则,休怪我与你们云梦江氏没完!” 再次听到自家儿子被指着鼻子骂家仆,化名“重明”的藏色散人恨意难掩。 “云梦江氏很了不起吗?还是你眉山虞氏很了不起?一宗主母口无遮拦,肆意污蔑他人名誉,还不是仗着魏婴无亲无故,没有人能替他讨回公道。” 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回响在这鸦雀无声的广场。 【完全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就瞎嚷嚷,不就是想找个借口罚魏前辈罢了,真以为不救含光君和金子轩就没事?那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还以为当缩头乌龟温氏就会放过她儿子呢。—鬼修】 【她这自私自利的脑子又不是第一回了,血洗莲花坞的时候她还把灭门的罪名往魏前辈头上扣呢,简直笑话!—人修】 功过评上这句话刚刚飘过,因果断上就出现了莲花坞的画面,这种时候,虞紫鸢竟然还在想着羞辱魏无羡! 有点儿眼力的人都摇头不屑,这虞紫鸢真真是个怨妇,言行举止毫无大家做派。 【江枫眠铁定是个伪君子无疑了,虚伪小人!—人修】 【道友此话怎解?这江枫眠除了软弱了点儿让人看不上眼,也不曾苛待呀。—神修】 【道友太天真了,你想想,口口声声说魏长泽前辈是兄弟,魏前辈是故人之子,但是他有在外人都说魏前辈是家仆之子的时候为他公开澄清吗?从小到大,魏前辈连自己父母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既是兄弟可有为他们夫妇立个衣冠冢,让魏前辈有个上香祭拜的地方?虞紫鸢对魏前辈从小动辄打骂,他拦过一次两次,后面就放任自流了?打过之后再跟小小年纪的魏前辈说让他忍,让他不要介意?我呸!小人!—人修】 “这江枫眠也太懦弱了吧?任由一个妇人骑到头上,连个故人之子都护不住。” “我看未必哦,没看见那后人都说小人吗?说不定人家夫妻俩是一唱一和,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呢,那夷陵老祖年纪小不就被这套路套得死死的。” “就是就是!那江晚吟还怪夷陵老祖坏他家庭,要真那么讨厌人家,那就送走啊!不就是舍不得名声,怕被人说容不下故人之子吗?” “这一家子恶心事太多了,咱看过的话本子都没这么恶俗的。” 不管是凡间还是仙门百家,看热闹怎么会嫌事大,各种恶意的猜测喧嚣尘上,可以想见,待清算过后,这云梦江氏只剩下风流云散一个下场了。 一个世家立身的根本就是家风家训,这是一个世家留存于世的脊梁骨,可惜这云梦江氏早就没有风骨可言,尤其是在云梦当地的百姓眼里,不过是拥有力量的豪强大户,还“为富不仁”。 问心路上虞紫鸢失血过多的脸上惨白一片,江枫眠早就力竭,夫妻俩都挨了好几鞭,撑在地上的四肢都在颤抖。 金珠银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了问心路上再无声息,猩红色的血从缠身的荆棘下蔓延出来,堪比金光善的问心路。 唯一的区别在于,染红金光善的问心路除了鲜血还有彼岸花,江氏四人的问心路却是虞紫鸢主仆四人的鲜血染红的。 【这么多血,这虞紫鸢不会死在半路上吧?—魔修】 【死就死了,如此缺德之人,有何可惜?不过放心,这问心路只要不是如那金光善一样天道亲允的鬼怪自报恩仇,路上的人都没那么容易死,没看见那虞紫鸢的伤有些都愈合了吗?—妖修】 因果断上的画面到了当年的血洗莲花坞,漫天的火焰和鲜血丝毫不比问心路上少。 “你给我闭嘴!都是你这个小……害的!” “……你这个死小子!可恨!可恨至极!看看为了你,咱们家遭了什么祸!” “魏婴!你给我听好!好好护着江澄,死也要护着他,知道不知道?!” “阿婴,阿澄……你要多看顾。” ………… …… 【这夫妻俩当真是一个德行!都叫魏前辈照顾江晚吟,可有一句半句叮嘱魏前辈的?魏前辈同样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啊!看看这虞紫鸢,口罪名扣得多顺手,你敢摸摸你的良心看看亏不亏吗?温氏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她自己也看得清楚,却把罪名扣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鬼修】 【她有个屁的良心,小什么?她虞紫鸢平常不是骂得很顺口吗?再恶毒的都骂过,怎么那天就不敢骂出口了?因为她知道这不是魏前辈的原因,她更怕她事事不如魏前辈的儿子在这乱世中活不下去,所以用这罪名,用魏前辈的愧疚绑死了魏前辈的一生,给她儿子当牛做马当奴才!拿魏前辈的命去给她儿子当垫脚石!—魔修】 【从未见过如此目光短浅的蠢妇,莲花坞被毁的直接原因明明是她紫蜘蛛不满设监察寮,王灵娇完全是来宣布监察寮顺便公报私仇坑一把魏前辈的,剁手的命令大概率是她为虎作伥自己下的决定而不是温晁下达给她的,温氏刚来找茬用的借口也是风筝隐喻射日抓了六师弟—仙修】 【她自己蠢,她儿子也被她教得无可救药,虞紫鸢把灭门的罪名扣到魏前辈头上他就信了,说得好像云梦江氏当了缩头乌龟。关起门来装孙子就能超然世外,坐看修真界战火一样,温氏拿云梦江氏开刀本就是必然,修真界地位足够的四大家族中,金家一直是温家的狗腿子,没必要杀;蓝家家主重伤亡故,仙府被烧,继承人失踪,显然已经不足为惧;而聂家前家主已经死在温氏手底下;只有江家,完全没被温氏下过刀同时还不愿归顺,不杀你们杀谁?—人修】 【江晚吟真是太可惜了,好好一个大家族继承人毁于妇人之手,看看当年,云梦三姐弟也是真情谊啊,玄武洞时不眠不休搬救兵救魏前辈的焦急也是真心的,怎么就变成了后来那个疯子了呢?这些情谊说变就变的吗?—神修】 【也不看看他摊上个什么样的母亲,什么样的家,耳濡目染啊从小根子就歪了,所以说,有个好母亲真的很重要。—妖修】 【看看四大家族,竟然是正经纳了小妾的聂氏老宗主的夫人教子最成功。—人修】 【呃……还真是啊,云梦江氏就不必说了,有虞紫鸢那个搅家精,家宅不宁是整个修真界家喻户晓的,为什么江厌离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会被修真界传得名声那么臭,金子轩连面都没讲过就放言她有何处令他满意,还不是她那个好母亲害的,这缺德泼妇的名声都传遍修真界了,这样的女人教出来的女儿有多大可能会是好的?—人修】 【江厌离和江澄都太倒霉了,有这么个母亲,成天拖家族拖子女的后腿,幸好江厌离没像江澄一样长歪。—魔修】 【这样的女人还叫嚣尊卑规矩,嫌别人丢江家的脸,四大家族的主母中就她最没规矩最丢脸!—鬼修】 【姑苏蓝氏也好不到哪里去,蓝夫人误杀青蘅君的老师,结果青蘅君绑了人强行结亲后将人软禁了一辈子,还美其名曰“藏”,蓝夫人报仇杀人有错吗?就因为死的是你的老师就是错?孩子都生了俩了,结果那帮子老古板还禁止人家母子相见,天伦有错吗?你们有什么资格剥夺人家母子相见的权利?真把自己当神了!—妖修】 【青蘅君不管是为父还是为夫都太失败了,只会逃避不知面对,要是真心喜欢蓝夫人,大不了脱离家族与蓝夫人做个散修也好啊,孩子还那么小,连跟母亲团聚的机会都争取不到吗?你还是个家主吗?还是个丈夫吗!还是个父亲吗!—灵修】 【数千教条将蓝氏族人都教成了清高的木头,什么时候礼仪变成了一个人品性的代表,就连现在诸天万界数万年的大派都没有这么多本末倒置的规矩。—鬼修】 满屏的质问看得青蘅君脸色惨白。 蓝青衡,你还是个丈夫,是个父亲吗?! 这么多年习惯逃避的麻木被赤裸裸地打破,青蘅君陷入了自我质疑,混乱的思绪中夹杂着已逝爱妻曾经的笑脸、长住龙胆小筑后的忧郁,临终前的解脱释然,最终一口鲜血呕出,染红了胸前的白衣。 “父亲!” 蓝曦臣兄弟俩齐齐上去扶住了青蘅君,神色担忧。 “兄长……” 蓝启仁上前把了把青蘅君的脉,混乱的灵息与走火入魔只在一念之间。 束手无策的蓝启仁既愧又急,也顾不上自己因为后人的指责火辣辣的老脸,凝神为青蘅君导引灵息。 “父亲,母亲不会怪您的。”蓝忘机看着青蘅君悲哀的神色突然开口,“我和兄长也没有怪过您。” 蓝曦臣焦急至于略带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没有插嘴。 “因为她能和你在一起,她甘之如饴。” 像是一句救赎,青蘅君缓缓地睁开眼,一滴浊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喃喃地念了句“悦娘”。(私设蓝夫人的闺名) 【金氏的金夫人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已经很了不起了,在金麟台那样的烂泥塘里竟然能养出金子轩那样的干净人,天真得傻气,却也害了自己的儿子,太过干净天真怎么可能在兰陵金氏活得下去,最后做了父亲算计别人的牺牲品。—人修】 【金子轩和江厌离这对夫妻也是天生一对,一样的傻,一样都是歹竹里唯一的好笋,连下场都一样。—仙修】 【数来数去,竟然是纳妾的聂老宗主最幸运,有个好夫人,聂氏兄弟俩有个好母亲,所以即使生母不同,赤峰尊与潜渊魔君的手足亲情却是最真的,少了谁另一个都会发疯般的报复。—人修】 因果断上的画面在渐渐褪色,血红色的判词,随着江氏夫妇爬上待罪台而慢慢显现出来,江枫眠这一路除了藏色散人出现时有些反应之外整个人都麻木地连表情都少有,夫妇两人都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匍匐在冷冰冰的青石板上,一如血洗莲花坞他们死在一起之时。 [庸碌无为枉称主, 优柔寡断乱族家。 江枫眠,含灵位面玄正年修士,自修道以来庸碌无为,治家无方。 判: 削尽云梦江氏家族气运,嫡系一脉永绝仙途。] 江枫眠颓然地不做反应,老泪却滚滚而下,削尽气运,云梦江氏数百年的家业真的彻底毁在他的手中了! 不待众人反应,因果断上的判决隐去,新的判词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心狭隘,疑心生暗鬼, 任性狂,终是怨偶成, 不修德,枉为宗家妇, 蛇蝎心,贻害后世孙。 虞紫鸢,含灵位面玄正年修士,自修道以来张狂任性,伤人害己,不修口德,为妻不贤,为母不慈,累家 累族。] 天道判词每出一句,因果断上就出现相关的画面,一时是她盛气凌人挥鞭伤人,一时是她指着自家亲子刻薄讽刺,一时又是她疑神疑鬼血口喷人。 [判: 废尽修为贬为凡人,永绝仙途,死后入拔舌地狱,罪业不清则生生有口难言,世世所托非人,尝尽世间穷 苦。] 【竟然还有翻身的机会?哦,大概是她身为修士夜猎虽然是为了名声但也确实是帮到百姓所积累的些微功德吧。—神修】 【拔舌地狱啊,活该,对着人家遗孤百般侮辱亡故父母,这舌头不要也罢,反正吐不出象牙来。—鬼修】 【所托非人什么意思?以后她世世的丈夫都会背叛她吗?—魔修】 【那不是正好?满足了她的疑神疑鬼啊!让她尝尝真正被丈夫抛弃的感觉,也就江枫眠那个软弱的男人能容忍得了她。—妖修】 【咦?虞紫鸢那两条狗呢?—灵修】 【我看见了,好像是爬不起来被押送的神将直接废了修为踢回广场上去了。—仙修】 判决既下,押送的神将伸手就想拎起江氏夫妇押回清算广场,缓过气来的虞紫鸢却一把挥开了神将的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咬牙站了起来。 她遥遥看着问心路另一头瞪着她的小姑娘,眼神冷厉,她怎么能在藏色的面前狼狈认输。 问心路上的荆棘都不见了,只剩下零星的血迹还在缓缓的消失,虞紫鸢站直了脊背,也不去看身边的江枫眠,抬步走下问心路。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个满身血迹的女人依旧一副冷傲的模样,哪知虞紫鸢的体力早就在沉重的压力和失血中耗尽,终于脚下踩空,众目睽睽之下一路滚下了问心路。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一开始是没打算写藏色夫妇这样跟射日之征没多大关系又死得太早的人的,但是清算到虞紫鸢的时候突然就觉得事关一个古代女人的清誉,这种事还是让正主出来当面对质比较好,总有人拿虞紫鸢死得惨烈说事,死得惨不代表就能抹消她之前做下的事情,还说什么虽然不喜欢魏婴却没真心要伤他,合着精神虐待不是伤?没出人命鞭子怎么抽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是吧?换个位置,让这些澄粉鱼粉去当魏无羡,我看他们早就跟江家翻脸要杀.人了,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要跟我提什么养育之恩,养育之恩是江枫眠的,关虞紫鸢什么事?她除了冷嘲热讽,抽鞭打骂跪祠堂还做过什么?再说魏婴前世已经还清了,拿命、拿前程、拿自己的一辈子还清了!而且,对着遗孤污蔑人家已故父母的名誉,要是换个性格刚烈点儿的古代人,宁可一刀.杀.了虞紫鸢再自.杀,既不欠所谓的养育之恩,也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古代名誉大过天! 而且总有人说没了江枫眠收养魏婴就会死,魏婴那么小的年纪都能一个人流浪五年,年纪大了后少了江枫眠还能死了?薛洋也是小孩子,还受过那么重的伤,人家不也照样活下来长大修行了?这种事情就算论概率都知道结果,结果还有人傻傻地相信没了江枫眠魏婴就会死.翘.翘。 魏无羡复活了其他人了结了与仙门百家的恩怨,但是他没有还父母的恩啊,所以再给藏色一世,让她为自己正个名,好好跟她家长泽哥哥过完一生。 第51章 感慨或者说吐槽也可以 昨天遇到一个正常思维的理智澄粉才知道,原来除了澄毒和毒唯真的有这个种族存在啊。 还是澄粉比较容易沟通,不像澄毒,只会反复反复地晚吟好可怜,好心疼的,简直卖惨复读机。 喜欢一个人物,是全面地看待接受他,而不是打断他的脊梁骨,磨灭他的精气神,把他捏造成你臆想中的样子。 江澄他是个骄傲倔强的人,一辈子都在跟人比,一辈子都想向世人证明自己,他做过的事情都不会去否认,他跟魏无羡的分歧是三观不同,同一件事,他做了就是做了,他不会不认,只不过他不觉得自己做错而已。 他不需要所谓的洗白,也不会对除了魏无羡之外的人哭诉怒骂,更不会是楚楚可怜、寻求依靠的性格,他有他的骄傲。 更可笑地是竟然还有人说墨香原作者不了解笔下人物,不爱笔下人物,这是我2019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一个人物的人设和故事是作者呕心沥血一笔笔搭建的,这本书首先是作者心里所想,借笔墨书写出来才转达给读者,你一个看文字去揣摩作者内心里的那个故事那个人物的人,竟然比作者还了解还了不起,我也是没话说了,就算是作者肚子里的蛔虫也没他们那么大言不惭吧? 合着你比作者更了解作者内心所想啊? 细心的亲们应该发现了,我其实一直在潜意识地将少年江澄和江晚吟分开看的。 对于少年江澄我没有意见,不反感,没恶意。 少年时的江澄虽然被虞紫鸢长年累月的阴阳怪气影响,但他还是在乎魏无羡的,会努力在母亲和魏无羡之间周旋,会为了魏无羡被蓝忘机罚太重而着急顶撞了蓝曦臣,会因为玄武洞魏无羡遇到危险而回头想往回冲帮忙,会为了着急救魏无羡几天几夜不休息搬救兵,还有金丹…… 这些情谊不是假的,抹杀不掉,我们不要变成澄毒那样的毒唯,少年江澄虽然会嫉妒、会心里不平衡、会酸魏无羡,但是咱想想,十几岁的少年长在那样的家庭,天天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羞辱式教育,会有这样的情绪很正常。 有人说他玄武洞的时候独善其身见死不救,其实他被虞紫鸢的教育影响,更没有身为云梦江氏少宗主所该具有的远见。 他只在乎自己家的人,他是做错了,但是咱也没办法多加指责,他没做到身为云梦江氏少宗主的职责是错,但不想惹祸保住自家人也能理解。 因为我想了想,如果我自己在那个位置的话,我估计也会那么做,我很明白我不是主角,没有那个勇气,但是我做不到仗义出手,但我会敬佩,会羡慕,而不是像江澄一样去否定主角魏无羡,我会敬他的“勇”,羡他的“义”,而不是像江澄一样自己做不到就嫉妒别人做到了光芒比他耀眼。 英雄从来不是病,你做不到不是你的错,但是你不能因为眼红嫉妒或者理念不合就否定他。 那时候的少年江澄还是个挺正常的少年,最起码虽然被虞紫鸢教歪了,也还有少年人的勇气。 但是血洗莲花坞之后就完全变了,少年江澄死了,留下来的这个面目全非的江晚吟简直就是个疯子,连思维都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他,做下的事情都是伤人害己不可理喻。 虞紫鸢那句甩锅扣罪名的话不仅绑死了魏无羡的一生,还杀死了那个少年江澄…… 我魔道最喜欢的就是魏无羡,但我不是毒唯或者极端唯粉,魏无羡其实也有错,他太孤勇了,我不是说勇是错,只是有时候他应该学着与身边的人一起承担,而不是一个人咬牙强忍。 他太自负,高估了自己,一直认为自己可以,自己能行,所以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完全忘了他自己也是一个人。 他太傲,当然他有足够傲气的底气,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绝境中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全新的修行之道,绝地反击,足以自傲! 但是也是这份傲气,让他低估了仙门百家的人心,他面对仙门百家的诋毁一直都是不屑一顾,大概是觉得这些蠢货废材没一个能打的,只要不跟他们计较起冲突,这些蠢货也没胆子对他动手? 当然也少不了他的心软,力量再强,修为再高,他也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从未变过,让他因为流言诋毁就杀人,他也做不到,所以一退再退。 最后,退无可退…… 我的文里,魏无羡一开始就复活了所有人,还清了这份因果,所以别说我是魏无羡的毒唯,我没说他什么都做得没错,也没说他完美得完美无缺。 至于江澄或者说江晚吟,清算的时候我就直接从血洗莲花坞开始的,对他最终的判罚也是因为虐杀鬼修之类的滥杀无辜和草菅人命这方面,忘恩负义和与魏无羡之间的纠葛都是采用流言舆论的方式,毕竟缺德这种私德方面的事只能用道德手段唾弃外加削减气运了。 少年江澄虽然也让人不喜,但是他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除了自私自利外,没什么大错。 每次想起魏无羡刚到莲花坞时姐弟三人初识的那个夜晚,三姐弟干干净净的情谊就觉得难过,该死的虞紫鸢! 写的时候纠结死了,少年江澄和江晚吟简直就像人格分裂一样,恶心透了后期的江晚吟,疯子一个。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夜色四起时,姑苏蓝氏的众人终于抵达云深不知处的山脚下,整个云深不知处的门生聚到一起乌压压的一大群人,突然出现在彩衣镇的时候吓到了好几个凡人百姓。 抱山散人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外加一个小阿箐走在队伍中,藏色有意无意地一路总缠在蓝忘机身边,时不时问一两个跟魏无羡有关的问题又将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没有引人怀疑或者厌烦。 大家看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又是藏人散人的同门兼本家,所以都放任她一路叽叽喳喳,只有对她身份心知肚明的抱山散人知道,她不过是想多了解一下自己的儿子罢了。 蓝忘机会邀请抱山一脉同回姑苏其实也没有想得多么复杂,他只是想着抱山一脉可算是魏婴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所以在跟魏婴通过气之后邀请了他们。 他一点儿都没猜错魏婴的心思,越是活得长久,魏婴其实越是珍惜这种纯粹的感情,他们拥有永恒无尽的生命,为什么时不时就会入凡做一个凡人?为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自己也是个人,留住心底那份为人的柔软,不要被无尽的时间冲刷得只剩冰冷的回忆而已。 姑苏蓝氏的弟子门生哪怕是大部队行动也照样井然有序,蓝景仪拉着刚刚回来的蓝思追躲到了队伍的角落,兴致勃勃地打听着南下的见闻,时不时的惊呼吸引了周围一片同辈弟子的注意力。 清越缥缈的笛声就是在这时候传入众人耳畔的。 起先只是忽隐忽现的一丝笛音,断断续续地不成曲调,待众人转过一处山腰时,笛声陡然清晰了起来,似风过山林,飞鸟横空,听来就让人觉得心境旷达,胸臆疏畅。 藏色在笛声入耳时就突然乖巧地不再开口,细嫩的手指拽着抱山散人的袍袖,眼睛一点点地亮起了光芒,抱山散人很体贴地没有抽回自己被拽得皱起一片的衣袖,她能感觉到自家徒儿心里的紧张和一丝丝期待。 蓝忘机虽然神色不见什么变化,但若留心就能注意到,他的脚步微不可查地在逐步加快,不一会儿就移动到了队伍的前列。 山门前的规训石百年如一日地矗立在那儿,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是篆文镌刻的,多看一会儿都会让人觉得满眼晕花。 魏无羡此刻就坐在那规训石上。 前日刚停歇的风雪又飘飘洒洒地落,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前不说滴水成冰,蓬松的白雪也将门前山道的石阶埋没得难寻痕迹。 一盏带着姑苏蓝氏家纹的灯笼被随意地挂在身侧的树枝间,朦胧的灯光照亮了魏无羡那条被夜风吹得飞扬而起的红色发带,竟是比那温暖的灯火还要引人目光。 “蓝湛!” 一眼看到远处走来的队伍中显眼的心上人,魏无羡眼睛一亮顿时将刚刚还吹着的曲子忘到脑后,一手撑着身下的石壁,一手举着手中乌黑的长笛对着蓝忘机挥舞,那鲜红的穗子就像他头上的发带一样的显眼。 蓝忘机看他兴奋地挥手,身形看着摇摇欲坠,脚下几步转出队伍,明明是不急不缓的步子,速度却丝毫不慢地走到了规训石下。 他仰着头,对着石壁上的人伸出双手,“魏婴,下来。” 下来,我会接着你。 落后一阵走近的蓝启仁入眼的就是魏无羡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握着陈情,从高高的规训石石壁上一跃而下。 山门前的这块规训石能镌刻下三千……嗯,现在是四千家规,大小和高度都十分可观。 从石壁上跃下的魏无羡没有用半点儿身法,就那么大咧咧地直接跳下来,惊得队伍中相熟的小辈们都惊呼一声冲了上来。 下一刻他们就知道他们完全多虑了,或者还恨不得尴尬地缩回队伍里去。 蓝忘机怎么可能让魏无羡摔到,两条有力的臂膀分毫不差地抱住了他的腰,连魏无羡手中灯笼的烛火都未曾摇动几分。 毕竟长辈外人在侧,魏无羡偷偷地蹭过蓝忘机的脸颊随即分开,对着不知是惊是气的蓝启仁笑得乖巧。 “魏前辈!” “魏前辈。” “老祖前辈!” 乍见魏无羡,蓝氏的小辈们都惊喜得很,一窝蜂地冲上来将魏无羡和蓝忘机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不小心撞到蓝启仁和青蘅君等人都急急忙忙地道了声歉就满脸兴奋地加入了围观大军。 “老祖前辈!我们好想你啊。” “魏前辈,这是你原来的模样吗?” “魏前辈,你不会再走了吧?” 小辈们叽叽喳喳地你一句我一句,连矗立在一旁的规训石和黑着张脸的先生都不怕了,能再见到魏无羡真的很让他们高兴。 “哈哈哈,嗯嗯,乖啊……” 他拍拍这个的肩膀,摸摸那个的脑袋,那明媚的笑容与小辈们梦中所见的那个魏前辈如出一辙。 魏无羡也很喜欢这些干净纯粹的孩子们,这是这么多年来除了蓝湛,他收到的最温暖最纯粹的善意了。 藏色站在抱山散人的身边远远地看着那个眉眼明快,笑意飞扬的青年,指节攥得发白,咬牙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抱山散人从她手中抽回快要报废的袍袖,推了推她纤瘦的肩背鼓励的看着她。 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藏色才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向人群中的魏无羡。 那是她的孩子。 她阴阳相隔,来不及陪他长大的孩子。 她受尽世态炎凉,尝尽人间冷暖的孩子。 她恨不能杀尽这个世间,与他陪葬的孩子。 她最对不起的孩子。 一步一步。 越过姑苏蓝氏的队伍,踩着脚下的冰冷的白雪,哪怕他会怨她为什么早早抛下他离开人世,留他在世间受苦,她也想再抱抱她的孩子。 众人渐渐地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叽叽喳喳的小辈们也悄悄地安静了下来,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辈分比他们高好多的同龄小姑娘泪眼朦胧地穿过人群走来。 藏色的眼中的泪水越聚越多,模糊的视线一直放在魏无羡的身上,山门前此刻只剩下她脚下沙沙的踏雪声。 “……阿婴。” 嘴巴张了张,想一只离了水的鱼,发紧的喉咙里挤出一句带着哽咽的呼唤。 这一声,像极了魏无羡记忆里仅剩的关于母亲的记忆,他盯着身前这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愕然发现她真的与藏色散人像极了。 “我是藏色……我是……你阿娘。” 终于说出口了,早就盈满眼眶的泪水顺着小巧的脸颊滚滚而下,泣不成声。 黑沉沉的乌云中传来一声沉闷的滚雷声,似巨石滚过众人的头顶,隆隆的雷声震得众人耳中生疼。 风突然大了起来,带着刺骨的寒凉,吹起姑苏蓝氏家袍的衣袂猎猎作响。 本就令人胸闷的乌云好似压得更低了,有银色的闪电游龙般地一闪而过。 “轰隆——” 突然炸响在众人耳畔的巨雷让修为差点儿的弟子都捂着耳朵蹲到了地上,头晕眼花地站不住脚。 抱山散人、蓝启仁等修为高深之辈眼睁睁地看着一道刺眼的雷光从厚重的云层中劈出,笔直地落向藏色散人的头顶,却别说阻拦救援,连惊呼都来不及出口。 千钧一发,紫白夹杂的雷光照亮了藏色散人脸上的泪痕,她的目光仍旧没有从魏无羡身上移开。 又有谁的速度能比雷电更快? 救援无望,于心不忍地人已经偏过脸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抱山散人脸上都是颓然的绝望。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握住了雷光。 就在拿到雷电即将劈落藏色散人头顶时,魏无羡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藏色散人的身边,一手把她圈到怀里护着,另一只手像掐住了雷电脖颈一般抓住了那道雷柱,惊呆了慌乱的众人。 “刺啦——噼啪——” 挣扎四射的电光刺目却对那只修长的手掌难奈分毫,顶着众人惊诧的目光,魏无羡收紧指尖生生将雷电捏碎,四散熄灭的火花电光美得像冬夜的烟花。 这一切经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回过神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恐怖的雷光消失,头顶的乌云都散了开来,露出许久未曾见过的明朗星空。 星光点点洒落,飞扬的大雪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 藏色一把将魏无羡捏碎雷光的手掌拉到眼前反复细查,泪水一滴滴地落在上面,怎么都抹不干。 魏无羡看着怀中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娇小女孩,喉咙一样发紧,“阿娘?” 藏色哽咽了一声,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对魏无羡露出一个笑容,“嗯嗯!是阿娘……是阿娘!” 她伸出双手惦着脚想要摸摸儿子的脸颊,她的孩子,在她不在的岁月里,已经长成大人了,比他爹爹还要高大,比这世上所有人都要优秀。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对隔世相逢的母子,没有人出声,甚至不敢动上一动,生怕弄出声响打破了这一幕。 魏无羡在众人的目光中弯下腰,单膝跪地仰头看着这个陌生也熟悉的血亲,握着她冰凉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他能感觉到,他的阿娘全身都在微微地发抖,若不是他扶着,她可能都站不住身子。 “阿婴……阿婴!”捧着儿子温热的脸颊,藏色将这么多年几欲疯狂的恨意哭出胸膛,“我的孩子!” 山门前的哭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众人沉默地看着,任她发泄。 * * * 最后藏色是被魏无羡一道安神符安抚陷入昏睡的。 大悲大喜最是伤神。 蓝忘机从乾坤袋里找出一件斗篷递给了魏无羡,又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到了魏无羡的肩头,藏色散人十来岁的身子比这斗篷长不了多少,陷在斗篷毛领里的脸颊哭得红彤彤的,一只手中还死死地拽着魏无羡的袖子不放手,一眼错看去,这一大一小的两张脸趁着同样的斗篷更显得相似。 “蓝湛,走吧。”怀中抱着藏色,魏无羡披着带着蓝忘机体温的斗篷侧头看着身边默默陪着他的人,“我们回家。”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魏前辈~~魏—前—辈~~~” 蓝景仪从院子门口冒出半张脸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才压低了嗓子冲无人的院子叫唤。 这傻孩子压根没想过,院门口离屋里那么远的距离,就算压低了嗓子,要想让屋里的人能够听见,这音量压不压嗓子都一样,反倒还更显得搞怪。 屋里暖融融的,这里不是静室而是姑苏蓝氏安排给抱山一脉暂居的客院。 魏无羡赤着脚盘腿乖乖地坐在床榻前的榻脚凳上,藏色拿着一把精巧的木梳坐在他身后的床榻上,一下一下地顺着他那头长长的黑发。 听到景仪的叫唤的时候,魏无羡的眼睛眨了眨,但顾及着身后帮他梳头的阿娘,只是挪了挪屁股没敢乱动。 昨天蓝景仪和蓝思追就兴冲冲地来找过他,约好了今天一起去逛七夕灯会。 最重要的是,他约了蓝湛也去! 藏色怎会没看见他的小动作,虽然心里想吐槽蓝忘机就这么把她还没焐热的儿子拐走了,但是手下还是加快了动作为魏无羡梳拢发髻。 阿婴高兴就好,况且蓝二公子也确实值得阿婴的真心,两个孩子都算是历尽千帆,走过了生死才走到一起的,他们这些长辈只要祝福就好了。 “好了。”藏色将最后一缕鬓发拢好,拍了拍坐在身前的儿子,“转过来让阿娘瞧瞧。” 魏无羡就像个解开封印的猴儿般一蹦而起,伸着两条胳膊给藏色转了个圈圈,“怎么样?你儿子我英俊吧?” “英俊英俊!”藏色被他的不要脸的自夸逗笑了,“怪不得能引得这古板出名的蓝氏小公子动心!” “哈哈,我长得像阿娘嘛~”魏无羡听了藏色的话更来劲儿了,下巴一抬,“再说你儿子我这么讨喜,有谁会不喜欢我,他们就算嘴里不说,心里肯定也是喜欢的。” 母子俩逗笑了一阵儿,藏色左看右看还是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拉了拉魏无羡的袍袖示意他低头。 魏无羡干脆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家阿娘这辈子还未成年,身高是个问题。 魏无羡今日用来束发的不是常用的红色发带,而是从空界树的树梢上折下来的一节枝丫,玉白的枝干上点缀着几片或红或白的叶子,精致得像是精雕细刻的玉簪。 藏色转身从榻上的枕边拿出一条长长的红色发带,小心地绕着空界树的木簪缠了上去。 发带不是魏无羡惯用的那条随意简单的布条,崭新的鲜红色,用暗红的丝线绣了精致的百福纹,两边的尾端各坠着一颗小小的镂空玉珠,不用细究都能猜到绣制这条发带有多费神。 “好了,去玩吧。”欣赏了一下自己亲手打扮好的儿子,藏色小手一挥,放他去跟心上人约会。 院门外的蓝景仪等得有些心急,探头探脑地就是看不到有人出来,眼看着约好的时间都要到了。 就在他等不及要进院子里去瞧瞧的时候,院中的木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他眼巴巴等了好久的魏前辈脚步轻快地迈出房门,光着脚就直接往雪地里踩,不等瞪着眼睛的蓝景仪惊叫出声,他就被门里伸出的一只小手又拽了回去。 “鞋子穿好!” “嘶——阿娘别敲我,疼!” “该!敲醒你那发热的脑袋瓜子!” 又是一阵折腾,蓝景仪才看到收拾齐整的魏前辈眉眼弯弯地出现在他面前。 “魏前辈羞羞,这么大人了还要魏夫人操心。” 收回差点儿惊掉的下巴,蓝景仪小朋友对魏无羡还要母亲操心的幼稚表示了一下嫌弃。 “你个小孩儿家家的懂什么?”魏无羡一点儿都不觉得丢人,“阿娘高兴,我乐意!” 他伸手揽过小少年的肩膀催促道,“走吧走吧,蓝湛他们该等急了。” 七夕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节日,但是自从那日云梦江氏的清算结束之后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被传送到广场了,开头几天众人都坐立难安地等着,时间一长,就开始有人猜测是不是清算已经结束了。 不管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至少这大半个月都没有再清算过是事实,让精神紧绷这么长时间的仙门百家都有个喘口气的时间,不用担心下一刻就可能落到自家头上的清算利刃。 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云深不知处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勤劳的门生弟子们自动自觉地扫出了往来的各条道路,路边的石灯笼里早早就点上了烛火,橘红色的烛光照亮了两人脚下的路。 “蓝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蓝忘机身上也是一声如雪般的白袍,与一众小辈站在白雪皑皑的山门口,魏无羡却总能一眼就找到他的身影。 “蓝湛!快看我!”他兴冲冲地撇下身侧的蓝景仪几步蹦跶到蓝忘机的身边,“好看吗?” 问完还转了一圈,全方位展示一下自己,眼睛亮亮地等着蓝忘机的回答。 “嗯。” 蓝忘机看着这人像个小孩儿一样到处炫耀的样子,琉璃色的眸子里噙着笑意,回答完蓦地想起当年魏无羡嫌弃他闷,埋怨自己不肯跟他多说几个字,遂又补充了一句,“很好看。” 今日魏无羡穿的是藏色散人准备的衣服,玄色打底绣红色卷云纹的外袍,领子和袖口都细密地缝着成色极好的火狐毛,腰间宽大的红色腰封上用暗红色的丝线绣了缠枝莲纹,脚上蹬着一双厚实的白底靴,与转动身子时甩起来的鲜红色发带相得益彰。 确实很好看,好看地让蓝忘机舍不得移开眼。 得到满意的答案,魏无羡矜持地拍了拍衣襟,带着嘴角压不下去的笑意与蓝忘机并肩而行,这些都是阿娘为他准备的东西,他喜欢得不得了,高兴得不得了,穿在身上恨不能对着所有人都炫一炫。 魏无羡今天很开心,蓝忘机从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和走路都带风的轻快就知道。 藏色散人自从醒来之后,粘了魏无羡好几天,母子俩絮絮叨叨的说着悄悄话,连抱山散人和蓝忘机都没能分走母子俩多少注意力。 藏色散人平复下激动的心绪之后,与众人说起了自己在地府的经历,这离奇曲折的故事听得有资格旁听的小双壁目瞪口呆。 不过在场的众人除了没去过青恒那边的抱山一脉外都对魏无羡的身份心知肚明,再联想一下藏色散人所说的鬼差态度,不难猜出这其中的原因。 虽然被儿子的身份吓了一跳,但是藏色向来不会去纠结没必要的事情,魏无羡现在就在这里,他的行为早已经表明了态度。 不管他之前是什么人,现在他就在这里,以魏无羡之名,从未变过,这一世就只是她的儿子。 “家主,先生,山门外岐黄一脉温情前辈来访。” 厅外门生的禀报打断了众人的交流,蓝思追听到亲人来拜访的消息脸上的表情是意外与惊喜交加,魏无羡也很高兴,以前与温情一起生活时,这嘴硬心软的女子就总是操心着他的身体情况,虽然惹毛了她,绝对扎你没商量就是了。 若是当年让那些仙门百家知道凶名赫赫的夷陵老祖经常被一个修为不高的女子撵得带着鬼将军狼狈逃窜,估计会吓掉一地的下巴。 不一会儿,温情姐弟俩就被门生引着走进了众人所在的清月厅。 雪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了,温情姐弟俩最近一直在南方,因为上次的清算才突然回来的,本来清算过后他们就打算继续出诊,但就在昨晚温宁突然对她说,他听到了公子的笛声。 温宁口中的公子不用问也知道必定是魏无羡,自从上次魏无羡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他们与魏无羡只在金麟台匆匆忙忙见过那一面,难道他又回来了吗? 是了,含光君还在这里,魏无羡肯定会回来的。 温情可以说是最早察觉到蓝忘机对魏无羡的异常感情的人之一,经过梦境之后,更是确定魏无羡不可能一走了之,早晚会回来的人。 所以,对于那次青恒吓唬蓝忘机的话,温情其实一句也不信。 “情姐!温宁!” 魏无羡率先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 “公子!”温宁清秀惨白的脸上对着魏无羡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依稀还是当初少年般的腼腆。 连夜赶路,温情姐弟俩身上都浸透了雨雪的湿寒,进到这温暖的室内,身上顿时一股潮湿的水汽,魏无羡轻轻碰了碰他们的衣角,二人瞬间便一身干爽。 “简单的净衣咒,小把戏,想学吗?我教你们呀!” 他这一手引来了温宁和小双壁惊讶向往的目光。 “学什么学,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回来了?” 蓝忘机他们能猜到的事情,温情这个了解魏无羡的人自然也猜得到,她惊讶的是天道还在清算,之前为躲开天道离开的魏无羡就这么回来了,难道清算真的结束了吗? 这个问题其实不止她们想知道,姑苏蓝氏的众人也想知道,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询问罢了。 “没事没事,这里我种了棵空界树,直接将云深不知处改造成洞天福地,次位空间与主空间是有分隔的,只要有空界树的气息就能骗过天道的感知。” 为了早点儿回到蓝忘机身边,魏无羡可是步步为营地打算好的,别以为只有天道能算计人,他也一样能算计回去。 “而且,再过一阵两界通道就要打通了,到时候空间极不稳定,天道就更顾不上我了。” 说起两界通道,众人又都想起了温宁身上好像还挂着一个镇守两界通道的天道判决。 “温宁别怕,镇守两界通道其实是个好差事,只要你身上还挂着这个天命,就等于有了天道做保护伞,正好断了跟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因果。” 别看温宁作为凶尸,脸上的表情大部分都是僵硬的,他那双与常人相似的眼睛却比大部分人要来得清澈,里面的温柔和忐忑也格外明显。 众人谈论了大半天,从过去的恩怨旧事到未来的打算,姑苏蓝氏、岐黄一脉、抱山一脉外加一个魏无羡,头一次有机会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交谈。 那天之后,温情姐弟俩是带着姑苏蓝氏的医师队伍一起走的,身上还带着魏无羡给她的一件防身法器。 藏色拾起了当初怀着魏无羡时学会的女红,迷上了给魏无羡做衣衫,从发带荷包到衣服鞋袜,什么都做,那架势看着恨不能把魏无羡从小到大所有的份都补回来。 蓝忘机步履轻缓地走在魏无羡的身侧,时不时将目光落在身边人的身上,始终落后半步的距离确保魏无羡的身影一直在自己的视野之内。 “孩儿们快点儿,再晚就赶不上花灯啦!” 魏无羡这个孩子王回首向身后维持乖巧形象的蓝氏小辈们招了招手。 “来啦来啦!” “魏前辈我们是先去吃晚饭吗?” “吃什么好?我想吃肉……” “今年的花灯一定比去年的好看……” 觑了觑蓝忘机的神色,没发现不愉之类的情绪,小辈们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反正本来就是魏前辈答应带他们一起出来玩的,含光君应该不会跟他们生气。 井然有序的队伍转眼就变成了一群小辈包围了蓝忘机和魏无羡,仰着一张张小脸跟魏无羡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待会儿该怎么玩,去哪儿玩。 其实他们也没打算走远,连姑苏城都不打算去,只在山脚下的彩衣镇内玩耍。 凡人虽然没有修仙之人强大的力量,但他们也少了被天道清算的压力,在这气候异变连月大雪的时候,姑苏境内因为有姑苏蓝氏坐镇,氛围还是比其他地方要安宁得多。 趁着这个七夕佳节,百姓们商量后决定照常举办七夕灯会,甚至要弄得更盛大一些,祭天祭神,以求苍天原谅。 天道原不原谅他们魏无羡不知道,他只知道姑苏的灯会确实热闹好玩。 作者有话要说: 藏色和魏无羡的性格本质上是一样的,子肖母嘛~然后俩皮皮凑一起,总是温馨不到三分钟就会歪了话题。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人说七夕佳节,俱是““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今年的七夕却是连颗星子也不得见。 魏无羡他们抵达彩衣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远的就能看到张灯结彩的彩衣镇中人声攘攘,不论世道如何,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哪怕如今举头三尺就是无情的天道,那也影响不了多少平民百姓,对他们来说,这种天地玄黄的事情,是那些高来高去的仙人们该思考的事情。 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活下去的生计,所以面对天灾,凡人也有凡人传承的办法,各种祭神祭天的活动如火如荼,他们祈望着用老祖宗传下来的办法将他们的悔意传达天听。 街上都是着新衣结伴出游的少年男女,彩灯联结的楼阁酒肆透着热乎的人气,哪怕纷飞的小雪都掩不下那灯火阑珊的热闹。 魏无羡一进镇子就把一个小贩儿的糖葫芦给包圆了,红艳艳的山楂上裹着同样红艳艳的糖衣,映着白雪折射的烛火光显得分外讨喜。 蓝忘机跟在他们身边掏钱,那小贩儿一激动直接将扎着糖葫芦的稻草垛子都不要了,一身白衣,仙姿凛凛的含光君就这么右手握着仙剑避尘,左手拄着一根扎满了糖葫芦的稻草垛子站在魏无羡的身边,看着这人兴致勃勃地给围着他们的小辈一人分了一根糖葫芦,还未等他思考怎么处理剩下的光秃秃的稻草垛子,魏无羡又带着小辈们呼啦啦转移阵地,包围了一个卖神怪面具的小摊。 蓝忘机:“……” 回过头来看见一群穿着姑苏蓝氏校服的“神神鬼鬼”,蓝忘机无奈地看向脑门上也斜戴着一个傩神面具的魏无羡,手上还拿着魏无羡塞过来的一只神鬼面具,说是见者有份。 戴面具是不可能的,但是蓝忘机也不愿拂了他的心意,便也学着魏无羡的样子,将那个跟其他面具比起来最是素雅的面具斜斜地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配上略带童趣的面具看呆了一群小辈。 站在灯火辉煌的街头,在这雪花纷飞中魏无羡却觉得一身热血都涌到了脑子里,不见他人,不闻人声,满眼只有眼前这个将温柔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的蓝忘机。 蓝湛怎么能这么好呢? 魏无羡,你可能是将这漫长人生中所有的幸运都用在了遇上蓝忘机这件事上了,所以才能在这芸芸众生的诸天万界中遇到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他们突然的对望让蓝氏小辈们顿觉气氛怪异,蓝景仪拉了拉身边蓝思追的袖子,挑了挑眉,眼神却是频频扫向突然不说话的两位长辈。 蓝思追皱了皱脸,本能地觉得现在上去打扰肯定不合适,但是他们一群小辈杵在这儿确实尴尬了点儿。 “魏前辈,含光君。”硬着头皮上前,以蓝思追的涵养都忍不住埋怨蓝景仪不讲义气把他推出来,“晚辈……” 魏无羡却是以为这群小辈们跟着他们两个长辈尤其是还有一个雅正的含光君,放不开手脚去玩,便大手一挥,“去玩儿吧,去玩吧,思追儿你最稳重了,带好他们别闯祸啊~” 自由活动也好,他也想跟他家蓝二哥哥过过二人世界。 “谁闯祸啊,我看是你别给含光君惹麻烦吧……” 性子跳脱的蓝景仪嘀嘀咕咕地小声反驳他,就魏前辈这皮得让他们甘拜下风的性子,闯祸的可能性比他们大多了。 众小辈在蓝景仪和魏无羡的抬杠中暗暗憋笑,他们都很喜欢这个会带着他们玩儿,修为高又好相处的长辈。 打发走了一群热闹的小辈,魏无羡往后一倒被早有准备的蓝忘机捞进了怀中,两人看着谈笑着走远的小少年们半晌儿无言,“蓝湛,幸好当年你将阿苑捡回去了。” 不然他真的不敢想象,几岁大的小阿苑孤身一人醒来看见血火斑斑的曾经的家会怎么样,甚至可能直接就病死在那个树洞中。 “他很好。”牵着魏无羡的手,两人慢慢走在人潮中。 稚子无辜,更何况,他是你唯一留给我的念想了。 七夕的街头很热闹,走过彩灯涟涟的长街,廊桥前的空地上有几个杂耍的艺人正在表演,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蓝忘机伸着手臂将魏无羡半圈在怀中护着,等二人挤出人群,魏无羡指着面无表情的蓝忘机笑得抱着肚子弯下了腰。 只见一向衣冠整洁的含光君领口、腰间都被插了好几朵绢花,其中一朵还是插在发冠上的,嗯,这个姑娘竟然能够得到蓝湛的发冠,身高令人惊叹! 右手的袖子上不知被那个调皮的孩子印了个小小的,油乎乎的爪子印。 蓝忘机扫了一眼还在狂笑的魏无羡,绷着一张脸动手整理自己的衣冠。 刚刚只顾着护好怀里的人,而且那些都是普通的凡人小姑娘,蓝忘机总不好用灵力护体弹开她们,只好勉力躲闪,只是终究因为人多,还是惨遭姑娘们荼毒。 终于笑够了的魏无羡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家蓝二哥哥面无表情下的委屈,立刻舔着脸凑上去讨好,“我错了我错了,蓝二哥哥别生气嘛~” 蓝忘机抬眼看了看这人,继续垂眸整理自己。 “诶……别这样嘛~我真的错了!”魏无羡殷勤地掐了个净衣咒,将那个碍眼的小手印除掉,“别动,蓝湛你抹额歪了!我给你正正!” 一双手略过蓝忘机的眼前落到了他的额头上,微凉的指尖触到了额头的肌肤,蓝忘机却觉得好似火星。 只是魏无羡这人总爱出点状况,抿着唇不动的蓝忘机只觉额头一松,那条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抹额就到了眼前人的手中。 “这个……这个真不能怪我……”魏无羡觉得自己挺冤的,虽然蓝忘机的抹额自己也没少扯,但是这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家抹额先动的手。” 又一次大庭广众之下被扯了抹额,蓝忘机闷不吭声地拿过抹额径自绑在了魏无羡伸着的手腕上,“无事,本就是你的。” 所以,拿了我的抹额,你也是我的。 明明两人再露骨的情.话都说过,蓝忘机这句平平淡淡的话,带着理所应当的语气,听在魏无羡耳中却让他悄悄红了大半张脸。 “魏前辈!” “魏前辈!”蓝景仪像个小炮弹一样从街角奔过来,“可找到你们了!含光君……” 被这一打岔,魏无羡的厚脸皮开始生效,三两下就帮蓝忘机绑好新的抹额,拍拍自己热度还没消的脸颊向蓝景仪看过去。 这群小辈里就景仪这孩子的脾气最合他心意,很有他当年的风范,这不,都敢当着他家含光君的面不顾举止地高呼狂奔了。 “说吧,找我做什么?” 蓝景仪喘匀了气息回头一指后才发现没看到应该在的人,遂又扭头往回跑了一段,在一个转弯处的屋角拽出一个人。 那是个一身华服的少年,虽然没穿那耀眼的兰陵金氏校服,但眉间朱砂并未洗去,被蓝景仪硬拽出来,低着头不敢直视面前的魏无羡。 “……” “……” 相对无言的气氛太难挨,金凌手足无措地站着,尴尬让他想扭头逃走,但面前这个好不容易见到的人却让他舍不得转身。 蓝忘机无声地走开,顺带带走了蓝景仪和后面追过来的蓝思追,留下曾经的甥舅俩独处。 “诶……” 一声叹息在金凌头顶上响起,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被一只素白的手举到他的眼前,“吃吗?” 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只手,金凌眨了眨大眼睛抬头。 魏无羡一手将冰糖葫芦塞到金凌手中,一手乎撸了一把金凌梳得整齐的长发,呆毛乱翘。 “苦着张脸做什么?怕我吗?”魏无羡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糖葫芦,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却神奇地安抚了金凌紧张的心情。 “我没有……”闷闷地回答了一句,金凌也低头咬了口手中的糖葫芦,一张秀美的小脸皱成了橘子“好酸……” “哈哈哈,是嘛?要不咱换换?”魏无羡揽着小少年的稚嫩的肩背慢慢走着,小河对岸的酒家窗中透出摇曳的烛光,波光粼粼的河面很像从前还能看到的星空。 “不用了。”金凌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找回了一些梦境中跟魏无羡相处的感觉,低头又咬了一口酸掉牙的糖葫芦。 “你到这儿来他们知道吗?” “我自己出来的,他们不知道。” 金凌最近经常自己出门夜猎,接二连三的巨大变故让这个傲娇任性的小少年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很有几分梦境中成年后的金宗主的威势。 他们一家如今还是跟着江厌离跟云梦江氏住在一起,金子轩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是顾及着妻子江厌离担心家人的心情,只好勉强自己留在乌烟瘴气的江家。 金凌也是担心江晚吟的。 江晚吟再不好,也是从小教养他长大的舅舅,是他的血脉至亲,是这世上真心对他好的人。 只是,现在的江家实在太过混乱,气氛沉重得让金凌喘不过气来。 两人沉默着离开河边走回了灯火阑珊的长街,小辈们早就占据了一家酒楼的二楼,临街的窗子上探出一张张少年鲜活气的脸庞,对着楼下经过的花灯队伍兴高采烈地谈论着。 魏无羡领着金凌站在酒楼门前,抬头跟楼上发现他们身影的少年们打着招呼,金凌脑袋上扣着一只与众少年们相似的面具,那是魏无羡给他买的。 “去吧,你的朋友们都在等你呢。” 魏无羡笑着拍了拍金凌的肩头。 “魏……!”冲口而出的称呼被金凌截回口中,“我……我能叫你一声吗?” 被金凌喊回头的魏无羡看着咬着唇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的少年,点了点头。 “师叔……” 带着明显的哭腔,金凌抹了把脸,试图掩盖涌出来的泪水。 这是他两辈子喊魏无羡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从今往后,他就再也没有资格这样叫这个人了。 “乖……” 拍了拍金凌的头顶,魏无羡从头顶的木簪上掐下来一片红色的叶子,拿自己的发丝变出一条黑绳穿好挂在金凌的腰带上。 “不是说要比其他人都要强吗?怎么还哭鼻子?” “我没有哭!”刚说完就不由己地抽噎了一下,金凌捂着的脸顿时涨红起来。 “好好好,你没哭,是我听错了。”怕金凌羞恼,魏无羡把他往楼梯口推了推,“去吧,思追儿他们该等急了。” “造孽呀。”看着金凌的背影消失在二楼,魏无羡转身挂在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蓝忘机身上,“都是上一辈的债,苦了这帮小孩子。” 蓝忘机对他的感慨不予置词。 他将魏无羡挂在他脖颈上的手臂拉下来握在手中,“还看灯吗?” “看!怎么能不看呢!”伤感顿时不翼而飞,魏无羡的情绪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惯是不会给自己自寻烦恼。 脚步飞快的魏无羡拽得蓝忘机也跟着小跑了起来,逆着人潮,往最热闹的地方凑。 与他们隔着五六个人的人群对面,一身彩裙发髻高悬的妙宣天脚步一顿回头东张西望。 “怎么了?”好多年没有体验过热闹的凡人世俗界的玉华天有些手忙脚乱的不适应,“看什么呢?” “我好像看到了阿九,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妙宣天倒是很喜欢这热闹的人间,手里还捏着捧从姑娘们手中哄来的各色绢花。 “算了,反正阿九收敛气息要躲,咱也找不到,等灯会结束,咱们直接到姑苏蓝氏“守株待兔”去!”妙宣天没纠结多久就把疑似魏无羡的背影抛到脑后,不顾玉华天生无可恋的表情兴奋地逛起了灯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修改了金凌对魏无羡的称呼,因为原著从来没有公开称魏无羡是江枫眠的养子,在江枫眠口中是“云梦江氏大弟子”,在虞紫鸢口中是“家仆”,在外人口中是“待若亲子”,“首徒”,只有江厌离自己说魏无羡跟他们姐弟俩情逾手足,说自己把魏无羡当弟弟,所以“大舅舅”这个称呼八成是洗脑包,还是叫回中规中矩的“师叔”吧。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魏无羡是个非常爱热闹的性子。 千万年的岁月,看不到尽头的人生,如果学不会给自己找点儿快乐,学不会该放下的就放下,迟早会把自己活成一个疯子。 金凌会找过来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宽慰。 看,哪怕梦中的记忆只是梦中,但是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子也没让人失望不是吗?那孩子有自己的目标自己的道路,一个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的人生。 “蓝湛!尝尝这个!”魏无羡回头就把一个块糕点塞进身边的蓝忘机口中,“这个我以前也吃过,但是没这个精致。” 蓝忘机微鼓着腮帮子,口中的食物还没有咽下去,自身刻进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做不出吃东西说话的行为,只好回了一声嗯。 不过就算如此也足以让认识含光君的人惊讶了。 你见过被人推崇仙门楷模的含光君在大街上吃小吃? 也就是魏无羡这个人才能总是让蓝忘机破例,做出一些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花灯的□□队伍在他们身边经过,人群拥挤欢声笑语,小孩子举着小巧的灯笼追逐着,蓝忘机一直站在魏无羡的外侧,默默地看着身边人在烛火中的侧颜,将拥挤的人潮隔离在外侧。 一路逛下来,不说嘴巴就没停过的魏无羡,连蓝忘机都被魏无羡喂的半饱,此刻这人正叼着一根新买的糖葫芦蹲在一个卖磨喝乐的小摊位前挑挑拣拣。 “蓝湛,你看这个可……”魏无羡从一堆大大小小的人偶中挑出两个明显一对的扭头询问身边的人,结果身边却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 虽然明知道蓝湛不会平白无故丢下自己走开,但是魏无羡突然发现身边没有那个人的身影,突然又变回孤身一人的感觉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恐慌。 “蓝湛!” 嘴里叼着的糖葫芦掉到了脚下的碎雪里,魏无羡的视线在灯火晃眼的街头来回梭巡,寻找着蓝忘机的身影。 “魏婴?” 熟悉的嗓音,又低又磁,听得正心慌的魏无羡心尖发颤。 他猛地一回头,才发现那人正站在离他几步远的灯下看他。 “……” 蓝忘机担忧地看着反常的闷不吭声的魏无羡埋头冲进自己的怀中,空着的左手搂着怀中人的肩背无声地给予安抚。 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对他们报以惊奇的目光,蓝忘机的注意力却全都在怀里的魏无羡身上。 “怎么了?”蓝忘机轻轻拍了拍魏无羡的肩背,无声地拿脸颊贴了贴魏无羡被夜风吹得带着凉意的脸颊,“累了吗?” “没有没有。”魏无羡才不会说自己刚刚被蓝忘机不见了吓一跳,太丢人了,像个小孩子,“你刚才……去哪儿了?” 低头退开一步,魏无羡才看清,蓝忘机并不是空着手,他的右手中提着一盏灯。 一盏精致小巧的兔子灯,雪白的灯身,两只长长的耳朵微微晃动扎得惟妙惟肖,红色的眼瞳也不知道是拿什么点的,比朱砂还要来得艳丽。 “给你。” 蓝忘机方才陪着魏无羡看磨喝乐的时候恰巧看到的,是一个灯笼小店的“压轴珍品”,需要客人赋诗一首,合了店主的心意方可取走。 却不知刚刚走开的时候人群正是热闹,他叮嘱魏婴稍等的话语被喧闹的人声掩盖了过去。 略带怔愣地接过蓝忘机手中的灯,魏无羡看着在阑珊灯火中长身玉立的蓝忘机笑得开心,眼眶却借着斑斓的烛火悄悄红了些许。 “蓝湛你干嘛?” 偷偷揉了揉鼻子,魏无羡对着手中的兔子灯爱不释手,冷不防走在前面的蓝忘机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背你。” 原来蓝忘机从刚才就一直在注意着魏无羡的神情,怎会错过他那一瞬间的失态,只是魏无羡不说,蓝忘机便也就不多问。 “你认真的?”魏无羡转头看了看身边人来人往的街道,“含光君,这可是大庭广众呀!” 这可不是梦境里深更半夜的那次,那时夜半无人的,就算含光君公主抱了夷陵老祖也没人看到。 “……” 蓝忘机决定直接动手,动口他从来就说不过魏无羡。 背对着魏无羡,拉过他一只手臂搭到自己肩头,蓝忘机两手一挽,稳稳当当地托着魏无羡的大腿将人背了起来。 天空再一次下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落在行人的肩头,浇不灭街头年轻男女的火热心情。 魏无羡乖巧地窝在蓝忘机的背上偷笑。 身下的脊背很宽厚,很温暖,这个人已经从当年那个只会笨拙地掩藏心思的少年长成了如今俊美出尘的仙门名士,宽厚的肩背足以承担起两人的人生。 “蓝湛,你这些年可真是长进了。”撑着用小法术买过来的纸伞遮在两人的头顶,魏无羡将脑袋搭在蓝忘机的肩头,“当年一撩拨你就害臊,怪好玩的。” “我好玩?” 蓝忘机背着魏无羡渐渐离开了热闹的人群。 “嗯……谁让你总是一脸冷淡地凶我。”对于自己当年执着于逗小古板玩的“恶劣”行径,魏无羡没有丝毫心虚,“我这辈子长到那么大就没见过你那么讨厌我的人。” “没有讨厌。”蓝忘机沉默了一下,特意强调,“从来没有。” “嗯嗯,我现在知道啦,蓝二哥哥是喜欢我,非常非常喜欢我!” 这句话,魏无羡是刻意凑在蓝忘机的耳边说的,效果立竿见影,玉白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羞红了起来。 “哈哈哈哈!!” 魏无羡搂着蓝忘机的脖子笑得张扬,他忘了说了,曾经的小古板逗起来好玩,现在这个大古板逗起来也一样让他打心底里欢喜。 “别玩了……” 蓝忘机紧了紧搂着背后人双腿的手臂,以防这人乐极生悲掉下去,虽然魏无羡说的是事实,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会让蓝忘机心跳加快。 这也是魏无羡最喜欢的调戏蓝忘机的方式了。 谁让含光君连喝醉酒了都“面不改色”呢?那夷陵老祖只好另辟蹊径了! “好好好,不玩了,那蓝二哥哥吃糖葫芦吗?” 魏无羡不知打哪儿摸出了一串糖葫芦举到身前的蓝忘机面前,最顶端的那颗山楂还是被咬过一口的。 猝不及防下被蹭到鼻尖的蓝忘机:“……” 他扭过头看向自己肩头的笑脸,鼻尖上那抹红色的糖稀在那玉白色的俊美脸颊上分外的突兀显眼。 “噗嗤……”虽然是自己的“杰作”,但是蓝忘机这个样子太少见了,魏无羡连忙低头捂住冲口而出的狂笑。 “我错了我错了,蓝二哥哥别生气……” 灯火的照耀下,蓝忘机琉璃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里面小小的委屈像一片羽毛搔在了魏无羡的心头。 “别动,我帮你擦干净。” 他伸出双手捧住蓝忘机那张能引无数仙子倾心的俊脸,自己侧过头舔上了蓝忘机的鼻尖。 “!!!” 怎么也想不到魏无羡说的“擦干净”是这么个擦法,蓝忘机睁大了双眼,失神地加重了呼吸。 像只小猫一样,温热的舌尖一下一下地舔过自己的鼻尖,蓝忘机恍惚觉得魏无羡双手捧着的不是自己的脸颊,而是自己胸腔里的这颗心。 * * * “姐……五姐!” 玉华天怎么也想不到,隔了千万年的时光,自己竟然会有再次被陪女孩子逛街的恐怖阴影支配的一天。 “咱先找个地方歇歇脚成不?” 左手几盏玲珑精巧的花灯,右手是大包小包的小食,脖子上还挂着一条藕色的纱巾,玉华天的君子风度已经渣渣都不剩。 手里转着一只拨浪鼓的妙宣天刚刚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拒绝了好几个年轻小公子的邀请,再回头看看自家快要罢工的弟弟,思考了几秒忍痛决定先找个酒楼休息再战。 呼啦一下把手中拎着的各种东西撂在桌面上,玉华天抓起桌面上的茶壶一口气灌下去一杯,这才空出手来整理插在身上的绢花。 “你今天是忘记带纳戒了吗?这么多东西光靠手拎着。”最重要的是拎东西的还是我。 “逛街就是要有这种满载而归的感觉啊,不然都扔进纳戒里去了还有什么乐趣。”妙宣天一脸你不懂的表情。 那你倒是自己拎啊!好好享受一下你想要的满载而归呀! 玉华天僵着一张脸心里疯狂吐槽。 “晚辈青恒求见天君。” 妙宣天他们选的是个靠近临河街道的雅间,喧嚣声要比另外一面小很多,姐弟俩斗了几句嘴,门外便传来了一个年轻的男声。 两人对视一眼,玉华天抬手轻轻一挥,门扉便悄无声息地向两边打开,露出门口那个一身素色道袍的青年。 “晚辈方诸山弟子青恒见过两位天君。” 进到屋内的青恒再次弯腰行礼,玉华天一脸才反应过来的表情对妙宣天解释道,“这是我的眷族。” “来得正好,此界姑苏蓝氏你知道吗?带我们前去。” “晚辈遵命。” 两人都不是什么爱摆架子的人,或者说他们兄弟姐妹九人都不是什么爱摆架子,讲身份,论地位的人,所以,也不管青恒的拘谨,直接把人叫过来一起坐了,还分了好些零食给人家。 捧着零食的青恒一脸纠结地对着这些多少年没见过的吃食受宠若惊。 “哎哎哎,小六快过来。”趴在窗口边的妙宣天突然一脸惊奇地冲玉华天招手,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好似怕惊动什么人。 这下不仅玉华天过去了,连青恒都好奇地偷偷凑了过去。 “你看那个是不是咱家阿九?” 妙宣天纤长白皙的食指遥遥指向河边,那里正有一个白衣人背着一个黑衣人缓缓地走过来。 还真是! 玉华天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那个窝在人家背上,笑得一脸灿烂的黑衣人就是自家弟弟。 “那背着他的那个人就是阿九的“媳妇儿”咯?” 妙宣天眯起狭长的丹凤眼,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背着自家弟弟的白衣人,结果却不得不承认,先不说人品,光是这个外表就足以让人赞叹了。 “……媳妇儿?” 玉华天有点儿反应迟钝,自家那皮上天的弟弟竟然也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看他那趴在人家背上笑得一脸幸福的小模样,到底谁是谁的小媳妇儿啊?” 青恒默默地退后一步。 完蛋,自己貌似一不小心吃到了天君们的瓜,自己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你!”妙宣天一指头戳开玉华天凑过来的脑袋,一手抓着窗框就要跳下楼去。 玉华天赶紧拽住这风风火火的姐姐,“你做什么?” “去找阿九呀!” “……”玉华天只觉得心好累,自己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陪着这个不靠谱的姐姐出门呢。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嫌弃归嫌弃,玉华天坚决不撒手,“要找阿九咱可以自己去姑苏蓝氏,现在上去当电灯泡吗?打扰人谈恋爱是会被驴踢的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全家就没几个靠谱的,日常心累的玉华天:…… 小苹果:本大爷的戏份呢?连句台词都没有吗? 不要问我蓝忘机作来赢兔子灯的诗是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你们只要知道诗的内容跟魏无羡有关就行了。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天色已过亥时,姑苏蓝氏的仙府云深不知处就像一座裹在夜雾流云中的仙境,缥缈无定,说实话,要不是姑苏蓝氏的弟子门生都带着空界树叶片做成的通行玉令,他们估计会连自家山门在哪儿都找不到。 “蓝湛,快点!” 魏无羡从墙头上冒出半个脑袋,偷偷摸摸地目光搜索了一遍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夜巡弟子的身影赶紧冲围墙下站着的蓝忘机招手。 还是当年那个墙头,还是当年那双人,唯一不同的是当年一个犯戒,一个掌罚;如今是两个人一起犯。 “……” 蓝忘机心情非常复杂,他很想对那个攀在墙头上的人说不必如此的。 “魏婴,我们可以走正门的。” 斟酌再三,蓝忘机还是仰着头对那个兴致勃勃的人提醒道。 “不要不要,走正门肯定要惊动值夜的门生。”魏无羡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要是被你叔父发现,我竟然带着你晚归肯定又要生气了。” “……” 蓝忘机觉得他这话可信度最多三成,因为这人脸上那兴冲冲的神色半点儿都看不出来担心好嘛,他哪次犯戒时有害怕过蓝启仁的黑脸? “快点儿啊,含光君,被人发现就不好了。”魏无羡一把跃上墙头弯下.身来对着墙下的蓝忘机伸手,“这样吧,我把手递给你,拉你上来。” 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魏无羡向他伸手的诱惑,蓝忘机伸出自己的手掌握住那只跟自己一样宽大修长的手掌,魏无羡一直在低头看他,长长的红色发带混着乌黑的长发从肩头垂下。 云深不知处的墙头其实挺高的,当年十五岁的魏无羡拎着两坛天子笑还能爬上去只能说是他一贯皮实,爬高踩低地野惯了。 借着魏无羡的手,蓝忘机人生头一次深更半夜爬上了自己家的墙头,山脚下的彩衣镇突然燃放了几个巨大的烟火,五彩斑斓的光影在朦胧的雾气中绽放,蓝忘机拉紧了身边人温热的手掌侧过脸对上了那双清澈不改当年的眼眸。 “蓝湛,你还记得这里吗?”魏无羡举起手中拎着的酒坛子晃了晃,“当年我刚爬上来就对上你那张凶巴巴的脸,差点儿吓得我又掉下去。” 他今夜是也带了一坛天子笑回来的,这也是他不愿走正门的一部分原因。 “蓝二公子,问你个问题啊。”魏无羡突然凑近了蓝忘机的脸庞紧盯着他的双眼,“当年你是真的恰巧碰上我的晚归的?” 魏无羡特意咬重了“恰巧”两个字,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蓝忘机的表情,“这么偏僻的角落,我当年可是特意踩过点确认过人迹罕至的。” 蓝忘机极缓地眨了下长长的眼睫,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就想避而不答。 魏无羡本就是存心调戏怎会甘心这么放他一马,立马伸手往他前方一拦,哪知蓝忘机好似未卜先知一般侧身一偏,身形已如游鱼一般绕了过去。 虽然调戏没调成,但是蓝忘机的反应却让魏无羡眼睛一亮。 “好啊,蓝湛。”他几步疾冲上前下一招已经使出打向蓝忘机的脚前,“当年没分出胜负,这次正好比比!” 蓝忘机脚步不乱转身足尖轻轻一点,身子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另一边的屋檐上,“你当年并未出剑。” 蓝忘机很清楚,虽然自己一直被人称为资质绝顶,但真正资质绝顶的应该是魏无羡,当年那场月下的追逐比斗,一直都是自己在出手,魏无羡被动防御还有闲暇插科打诨地说些浑话闹他。 蓝忘机这一下躲得漂亮,魏无羡峻眉一挑从袖里乾坤中摸出自己的佩剑随便,指尖灵活地将剑身转了几圈后抱在怀中,“那我这次也用剑,含光君不许放水。” 眼前的人不是梦境中那张陌生的眉眼,俊朗的容颜不负那“丰神俊朗”的称赞,蓝忘机神情恍惚了一下,眼前人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飞扬的少年重合到了一处。 “噌——” 一声清越的剑鸣,绕耳不绝。 魏无羡拔出了随便的剑锋,秋水般的剑刃冷冽透彻,剑似其主。 “蓝湛!看招!” 撇下身上厚重的斗篷,魏无羡抬手轻轻抹了一下剑锋,剑招若行云流水挥洒而至。 “噹——” 回神瞬间避尘出鞘,两把绝世的灵剑隔了十数年的岁月再次碰撞到一起,魏无羡的身子轻盈地后撤,手中随便发出兴奋的颤鸣声。 不待蓝忘机整理好心绪,魏无羡下一剑紧随而来,夜深人静的云深不知处顿时金铁交击之声连绵迭起。 魏无羡用的是快攻,他的剑本来走的就是轻灵的路子,在他看来与蓝忘机正面硬扛那是脑子有坑。 再一次间不容发地挡下一道魏无羡的剑锋,蓝忘机开始出剑反击,厚重的剑势带起沉闷的风声,随便的剑锋灵动不可捉摸,蓝忘机只能凭直觉大概判断出剑招的轨迹,每一次挥出避尘,总会被随便点中剑尖或是削过剑身而将剑势卸去。 正面不讨好,蓝忘机改变打法开始用身法补足,云深不知处的身法就像他们家的家风一样,端雅优美又仙气盎然。 一身白衣的蓝忘机在夜色下腾挪辗转,招招都能恰到好处地拦截魏无羡的招式。 “叮——” 避尘的剑锋再一次被随便挑开,魏无羡回身就是一剑横扫,宽大的玄色袍袖好似夜幕一般遮蔽了蓝忘机的视野,正面相撞避尘不会比随便差,蓝忘机收剑回护自身,堪堪挡下近在咫尺的随便那冷冽的剑刃,臂上使力甚至将随便反压了回去。 被推回来的剑锋让魏无羡腰身后倾使了个柔软的铁板桥躲过,脚尖随势翘起,足尖往蓝忘机手肘踢去。 蓝忘机自然不会让他踢到,手中避尘压着随便的剑锋,空的另外一只手径自握住了魏无羡踢过来的左脚。 两人就这么姿势别扭地僵持在屋顶上,魏无羡身子悬空,只有一只脚支撑着自身的重量,全靠蓝忘机握住的那只脚保持平衡。 “不打了不打了!”魏无羡半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摔下去,“含光君你学坏了!” 蓝忘机只觉得手中握着的这只脚扭了扭,再看看这人挤眉弄眼地坏笑,“此话怎解?” “当初是你说的,不是姑娘家,腿也不能随便躺,如今你抓着我的脚作甚?” “……” “好嘛,不闹你了。”魏无羡看蓝忘机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回话的窘迫样,大发慈悲地不再撩拨他。 “蓝二哥哥,你拉我一把呗?”晃了晃自己被抓住的脚,魏无羡开始装可怜,“这姿势站久了腰酸。” 虽然明知道这人八成是装的,但是蓝忘机还就是愿者上钩,他轻轻拉了一把魏无羡的腿,快步上前接住他倒落的身子。 你以为魏无羡真的只是单纯的装可怜就满足了? 那你就太天真了。 蓝忘机的手臂刚刚接住他的脊背,魏无羡就反客为主一把搂住了蓝忘机劲瘦的腰身,自己腰身一扭就带着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的蓝忘机一起滚下了屋檐。 幸好今夜下的雪够厚,两人相叠的身影一起落在了墙脚下的雪堆里,两个人压出了一个人的形状。 “魏婴你!……” “哈哈哈哈!!” 虽然两人都是满脸的雪沫,但是魏无羡就是觉得畅快得很,脱手而出的避尘和随便一前一后地插在了离二人不远处的雪地里,随便还兀自颤动着发出嗡鸣声 —— 你个有道侣就不要佩剑的痴汉!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主人呢!你又把我随便乱丢! 不过魏无羡向来是不在乎随便的怨念的,要不然他当年也不会用它切瓜烤山鸡了。 所以,随便啊……你还是认命吧…… 两人胡闹纠缠了一阵才从雪地里爬起来,深夜雪中的云深不知处安静得连声虫鸣都不闻,蓝忘机给自己两人打理好歪斜的衣物,才拉起魏无羡的手穿过重重屋宇往静室走,这个角落跟静室的方向恰好相反,要想到静室去,就必须穿过大半个云深不知处。 路上魏无羡还在纠缠着蓝忘机,就怕这人骨子里的雅正自律发作,明天跑到祠堂去为了今天的夜游自罚。 “呃……蓝湛。”他扯了扯身边人的袖摆,“那里是你们家的待客室吧?” 他指着的是姑苏蓝氏待客用的郑婷,最重要的是,此刻的清月厅中灯火辉煌,连着那一片的屋舍都是灯影重重,不时还有人影走动。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转道过去瞧瞧。 他们走到厅外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外廊下窃窃私语的蓝思追和蓝景仪小哥俩儿,看到魏无羡和蓝忘机出现,两个小少年惊喜地行礼,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含光君,魏前辈。” 虽然很想向他们打听一下厅中的客人是谁,但是魏无羡想想蓝家那条条框框的家规里必定有一条是不可背后语人,只能遗憾得咽回了到了嘴边的疑问。 清月厅很宽阔,大门正对着放置着一面水墨山河的屏风挡住了雪夜的寒凉,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一阵温暖的气流迎面而来。 二人转过屏风,入眼的就是分坐两边的两群人,正座首位反倒是空着无人。 左边坐着的是身为一家之主的蓝曦臣,他的左手边坐着蓝氏最有威望的先生蓝启仁和青蘅君,除此之外还有几张魏无羡没见过的老脸,看衣饰品级大概是掌权的长老。 抱山散人带着晓星尘和阿箐跟蓝氏众人坐在一起。 另外一边…… 看清另外一边的人长什么样后,魏无羡简直想掩面遁走。 “站住!” 一声清脆的女声,慢条斯理地吐出这两个字。 万般不情愿魏无羡也只得转身讪笑,“五姐,六哥。” 坐在右边座中的正是妙宣天和玉华天,青恒乖乖地坐在他们的下首,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之前妙宣天想去找魏无羡却被玉华天拦下,给出的理由虽然让她非常想吐槽,但是看看面前这个死不撒手的弟弟,再看看另一个弟弟那边对单身狗极不友好的氛围,妙宣天只能闷闷地妥协。 虽然肚子没吃饱,但是对于冷冰冰的狗粮,她还是敬谢不敏的。 “晚辈方诸山弟子青恒见过昭幽天君。” 人家姐弟三人能嫌弃斗嘴,青恒却不能失了礼数,乖乖地起身行礼后迅速缩回座位,丝毫不管自己在姑苏蓝氏眼中会不会形象崩塌。 嘿嘿笑了几声,魏无羡拉着身边的蓝忘机跟青蘅君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凑到跟妙宣天他们同坐一席的藏色散人身边,“你们怎么过来了?大姐回来了?” “我们不过来还不知道呢。”妙宣天笑眯眯地看着他,“小阿九你真能耐啊,姐姐我出趟门回来,你就抛家弃口地跟媳妇儿私奔了?” 媳妇儿这个词让厅中的众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微妙,尤其是除了妙宣天和玉华天之外的人,他们都是知道那个梦境的,对于谁是谁的小媳妇儿可是一清二楚。 这算是最后的倔强吗? 藏色散人对此笑而不语,她方才借着魏无羡此世生母的身份跟妙宣天他们混了个脸熟,自然能看得出来,自家儿子的家人都是些温和干净的人,一点儿也没有显赫身份会有的盛气凌人。 蓝忘机的脸色也有些微妙,他偏头看了看魏无羡尴尬泛红的脸色悄悄地握了握手中的手掌安抚。 算了,反正到底是不是媳妇儿他们关起门来自己清楚,当着魏婴家人的面还是别拆穿了。 “我和蓝二哥哥是名正言顺,怎么就成私奔了?!”魏无羡不服,“我阿娘同意了的,蓝湛……蓝湛他们家也……” 说到蓝家,魏无羡卡壳了一下,冲身边的蓝忘机使眼色。 蓝曦臣努力压了压嘴角边的笑容,对于自己弟弟夫夫二人的窘状忍俊不禁,“我姑苏蓝氏亦是真心,还望各位天君玉成这段佳缘。” 说着厅中的众位姑苏蓝氏的修士一同起身向妙宣天和玉华天庄重地行了个礼以示郑重。 虽然知道姑苏蓝氏已经默认了他和蓝忘机在一起,也接受了他作为家人,但是听到蓝氏的宗主,蓝湛的亲人们亲口承认,魏无羡还是很欢喜的。 妙宣天心里偷偷地翻了个白眼,不想去看魏无羡那傻兮兮的笑容,怎么搞得自己一定会棒打鸳鸳似的。 “我们是没意见,但是成不成还不可知,你知道咱家的情况的。”玉华天接过话茬。 “怕什么,大不了撕破脸帮阿九抢人,又不是没和天道掐过。”妙宣天不像玉华天那样想得多,她向来是奉行说不通那就动手,“就是可惜了这么标致的小郎君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大概是魏无羡那小媳妇笑太扎心,妙宣天忍不住毒舌怼了魏无羡,“老牛吃嫩草。” 旁边默默当着小透明的青恒今晚听了一耳朵的天族逸闻,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小小声地对着一脸疑惑的藏色散人道:“昭幽天君虽然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但是临世至今也有四万七千多年了。” 玉华天控制不住地想扶额,这俩都是脑子缺根筋吗? 姐姐啊!你在吐槽魏无羡老牛吃嫩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年龄比他大了好几倍啊?! 作者有话要说: 犯傻的妙宣天,年龄不是距离,首先你要有个脱单对象啊~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天知道玉华天是用了多大的耐力才忍住没有捶死这俩二货的。 听听魏无羡恼羞成怒反驳妙宣天的是什么话:“有情人之间的事不是你个万年单身汪能理解的。” 莫名其妙连躺两枪。 玉华天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动手清理门户,把这俩直接人道毁灭,还有没有点儿手足情了?别以为你小子现在脱单了就嘚瑟,之前谁还不是只万年单身汪似的。 气归气,反正这俩一斗嘴智商就剩个位数,家里人都习惯飞来“横枪”了。 最近几天魏无羡的注意力都不在跟妙宣天对呛上,他在忙着保卫自家阿娘。 因为随便那家伙趁着魏无羡不注意,竟然自己跟他前世的那颗金丹融合了! 那颗金丹一开始是喜欢跟着蓝忘机的,魏无羡回来之后就变成了魏无羡的跟屁虫。 那天魏无羡照例每日去陪藏色散人说话的时候,藏色散人一脸惊讶地问他:你不是刚刚才离开吗? 魏无羡不知为什么心头顿生不妙的感觉,扭头就往外跑,路遇控诉他骗走自己零食的景仪小朋友,吹胡子瞪眼的蓝叔父,脸上被掐红了一块的小思追儿,被调戏了一把的小朋友们一二三,最后在后山兔子堆那儿找到正在跟蓝忘机大打出手的“小贼”。 虽然随便化形的容貌与魏无羡像了足有七八分,但是绝对骗不过蓝忘机,蓝忘机对魏无羡从头到脚可能比魏无羡本人还要熟悉了解。 那一架打得惊动整个云深不知处,围观的蓝氏小辈们一脸蒙圈地看见了两个“魏前辈”在掐架。 随便能化形了!还存心按其主人魏无羡的容貌变的。 魏无羡非常肯定,这丫的绝对是在报复! 自从魏无羡来了之后,云深不知处那特有的寂寥禅意弱得只剩两三分,蓝启仁天天端着杯茶坐在茶室一脸纠结地看着魏无羡一惊一乍地教导小辈还不能表示不满,毕竟还有个护犊子的藏色在呢,他还是想要自己的胡子的。 又是一天平静的日子过去,蓝忘机今日带着小辈们出门夜猎实战去了,天色暗下来之后,云深不知处亮起了千盏灯火。 晓星尘一脸笑意地从师姐藏色散人的房里退出来,揉了揉自己笑得酸了的两颊坐在屋外的木栏上透透气。 屋里魏无羡正在死命瞪着面无表情啃点心的随便,嘴里面碎碎念着:那是阿娘做给我的点心……那是阿娘给我做的衣裳……那是阿娘…… 如果怨念有形,估计魏无羡已经要被自己的怨念淹没了。 藏色散人最心大,对她来说,随便化形就像她突然多了个干儿子,她现在有三个儿子了,一个亲的,一个干的,还有一个儿婿…… 配合随便坑自家儿子就数她玩得最开心。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温润的女声突然出现在身边,惊醒了晓星尘不知道什么时候神游的思绪。 “师父。”连忙起身行了个礼,晓星尘没发现他的眼睛里还有来不及收敛的落寞。 抱山散人敛了敛宽大的袖摆学着晓星尘之前的样子坐在木栏上,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刻板守规矩的性格,否则也不会教出藏色和晓星尘这样性子活泼烂漫的弟子了。 “小阿箐正找你呢。”抱山散人没有追问晓星尘刚刚在想什么,反倒是提起了一直粘着晓星尘的白瞳小姑娘。 阿箐自从重生之后就一直跟着抱山一脉,此刻自然也在云深不知处,她自小混迹市井,看多了人心嘴脸,谁好谁坏基本接触一阵就能得出自己的判断,就像当初只见过一面就一定要跟着晓星尘一样。 阿箐的白瞳与常人不同,一双眼珠子全白,连瞳孔都没有,大大的眼眶里惨白一片,乍一看上去确实比较惊悚,但是姑苏蓝氏的小辈们本就不是普通凡人,自是不会以貌取人,没几天阿箐就多了无数个会照顾她的小哥哥。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抱山散人看着屋里藏色等人嬉闹投在纱窗上的影子,问着身边默不吭声的晓星尘,“收阿箐做徒弟吗?” “师父,我做不了阿箐的师父。” 晓星尘想都没想一口否决了。 就算重生一世,但不代表一切真的可以重来,晓星尘知道的,自己一直都说服不了自己的心,忘不了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无辜之人温热的鲜血。 头顶上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拍了拍,晓星尘愕然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师父,“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当初放你们下山到底是对是错。” 其实,晓星尘也好,藏色也好,还有之前的大弟子延灵道人,他们都选好了自己的道路,走的时候义无反顾,对这个世界抱满了希望,抱山散人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收到他们的噩耗,听闻他们的遭遇,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击道心。 自己立下这样的规矩避世而居到底是不是一开始的错了? “师父……弟子……”晓星尘突然觉得自己好想像小时候一样趴在恩师的膝头诉一诉心底的茫然和委屈,为什么我以一腔真心包容世人,这个世界却对我满怀恶意。 “你后悔当初救他一命吗?” 晓星尘和薛洋之间的纠葛抱山散人也在梦境中看到了,她活了这么久的岁月,看过太多世人的苦难,对于薛洋这样扭曲的心性扭曲的一生做不到妄加判断。 而值不值、悔不悔,从来就不是旁人可以代替回答的。 “……” 晓星尘答不出来。 他是恨薛洋,因为他,自己被拉下地狱万劫不复,因为他,自己从来简单澄澈的道心不复存在。 让他说出悔不悔当初救人,晓星尘心里只有茫然,但如果可以,他只想跟薛洋永生永世再也没有交集。 “你们出师下山前为师都跟你们说过一句话。”抱山散人太了解自家的徒弟了,晓星尘怨过、恨过,但就算如此也做不出看着薛洋就那样死在路边。 “世路即心路,什么时候你能在污浊的世路上走出自己的心路,那时候即便你救不了世,但你能救得了你自己。” …… 屋外的交谈声其实屋里的几人也听得到的。 藏色散人敲了敲身前的桌案,“好了你俩,都给我坐好,你们小师叔都要被你们逗得笑出毛病来了。” 两张相似的脸乖巧地坐在藏色的面前,桌案下却还在偷偷地你一脚我一拳地你来我往。 晓星尘有心事,其实亲近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是没人去多嘴而已,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外人能随意多加评判的。 刚才会把晓星尘逗得差点儿笑得脸抽筋完全在意料之外,谁让小师叔的笑点竟然低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护着怀里的点心盘子,魏无羡一脸狐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牙疼,“你化形就算了,做什么要跟我这么像?” 随便不像魏无羡那么爱笑,跟魏无羡坐在一起简直对比鲜明,“物似主人型,很奇怪?” 说话嘴也毒,魏无羡毫不掩饰嫌弃,“那我可不是面瘫,你这高冷得简直就像个蓝家人。” “话痨有你一个就够,话都被你说了,我只能当个安静的美男子咯。” 魏无羡满脸黑线地决定收回刚刚的话,这货一点儿都不像蓝家人,面瘫、腹黑、嘴毒,这到底是像谁了? 然后一个没注意,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就落入了敌手,“你给我放开那块点心!” 随便咕咚一声咽下口中的点心,冲魏无羡砸吧砸吧嘴。 呵,谁让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为了个不知所谓的人剖金丹弃剑道,把老子一丢十多年,就连切瓜打山鸡都比老子重要! 谁说仙剑就没脾气的,现在让你看看,得罪自家佩剑的后果有多严重! “你给我死来!” 魏无羡把盘子一丢就扑上去掐那张跟自己极其相似的脸,誓要振一振身为主人的威严。 “砰——” 一阵不知打哪儿来的大风将房门吹开了,屋里走廊的灯火在冷风中闪烁了几下灭了好几盏,安宁的夜色突然诡秘起来,四下里静得让人绷起了心弦。 魏无羡和随便立即停手打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身边。 屋外的抱山散人和晓星尘也安静地屏息凝神,脚步轻巧地闪身往屋里走。 方才刚刚跨过门槛,众人都直觉四肢百骸突然涌起一阵阴寒刺骨的感觉,浑身寒毛直竖,好似被一只凶兽锁定。 两个个泛着淡淡幽蓝色光芒的身影从屋外的虚空中走出来,伴随着锁链叮当的拖曳声,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 站在门边的抱山散人和晓星尘只觉一阵刺骨阴风从身旁刮过,修道有成之人本是寒暑不侵,他们此刻却冷得眉梢都结了冰雪。 随便已经拔出自己的本体挡在了藏色和魏无羡的身前,本来就没什么笑容的脸上神色严肃专注,虽然不知道能在这云深不知处作祟的是什么牛鬼蛇神,但是他是魏无羡的武器,本职就是要保护好自己的主人,至于打不打得过,这个问题随便从来就没考虑过。 半透明的人影离三人越来越近,屋里的摆设都结上了一层白霜,云深不知处到处可见的灯笼烛光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空间压抑得让人窒息。 随便凝神准备出手时,身后一直没做声的魏无羡突然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下一刻他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越过自己的肩膀一把掐上了半透明人影的脖子,甩手就扔出了门外。 “我还在这儿呢,你们瞎紧张什么?” 就像死寂的湖面突然被一粒石子打破,压抑的氛围突然重新鲜活了起来,其余人擦擦额头被逼出来的冷汗,长长地吐出口气。 “阿九,你这是打哪儿弄出个鬼差啊?” 院子里传来妙宣天诧异的询问,屋内众人这才注意到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连外出夜猎的蓝忘机都在。 “蓝湛!” 一看见蓝忘机,魏无羡就收起淡漠的表情,高高兴兴地冲人家招手。 再次被无视的的妙宣天当然知道魏无羡这是还在生气自己之前拆他的台,暗暗嘀咕一声,“幼稚的小鬼。” “他们应该是来抓我的。” 藏色从魏无羡的身后走出来,除了一开始的惊吓,现在已经笑眯眯地凑到了被众人围观的两个鬼差旁边。 被自家儿子保护了,她当然高兴。 “……” 两只可怜的鬼差已经快被吓晕过去了,鬼知道来人间拘个魂还能碰上这种传说中的大人物,还一碰就是三个! 鬼知道?鬼都不知道才对呀! “众位天、天君!小神们只是奉令行事,无意冒犯!无意冒犯的!” 连连作揖,哪里还有刚才的神秘气势。 藏色散人那彪悍的地府历险记在场的众人都听说过,但也只是听说,哪里有现在直面传说中的鬼差来得刺激。 这事情超出了蓝氏众人的认知,蓝启仁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魏无羡三人,并没有指手画脚。 “阿九,你不是还没有眷族吗?”妙宣天眼珠子一骨碌给魏无羡出了个主意,“直接收他们做眷族就是,让地府和天道干瞪眼去吧。” 眷族这件事不用妙宣天提醒魏无羡也想到了,只是还没找到机会跟抱山散人提,当下他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安静旁观的抱山散人,“师祖?您觉得呢?” 魏无羡跟这一世的亲友相处从来就没有端着任何架子,或者不加收敛自己的不同,他就像没有天君这层身份一样,仅仅把自己当成魏无羡这个人。 抱山散人有些迟疑,眷族的事蓝氏众人早就跟他们提到过,在抱山散人的心里,一直都觉得最终归属一定是姑苏蓝氏,如今突然问到自己头上,她本能地将目光投到了蓝氏众人身上。 “散人不必顾及我等。” 蓝启仁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异常,在场的姑苏蓝氏众人都没有异议。 “师祖不用纠结,姑苏蓝氏是不会答应做我的眷族的。” 魏无羡拉着身边的蓝忘机,目光扫过微笑点头的蓝曦臣等人,“姑苏蓝氏虽然是伽蓝出身,但是他们是入世,不是出世,而且那后世之人不是说了吗?蓝家后来不仅入世,更是融入世间,引导世人修行修心,不然后世的儒修是怎么来的?” 其实魏无羡从来就没有想过姑苏蓝氏会答应做他的眷族,从此出世,蓝氏的家风家训就注定他们抛不下世人,清算之后就更不可能了,出世做什么?逃避责任吗? 不,姑苏蓝氏只会痛定思痛,默默地用行动去挽救。 至于岐黄一脉就更不可能了。 不用问都知道绝对会被温情凶一顿的,岐黄一脉悬壶济世,世代行医,本来就与世人密不可分,他们不会因为被世人伤过就抛弃自己的医者仁心,出世就完全是个笑话。 “那我等就愧领了。”抱山散人心性旷达并未纠结多久就爽快应下,毕竟这还关系到自家徒弟的安危。 两位鬼差默默当着小透明,这就不是他们能插得上嘴的事情。 “你们可以走了。” 得了这句允许,鬼差如蒙大赦,手脚飞快地取出一盏青色的纸灯,淡青色的火光下出现了一条青色的石板路,血红色的曼珠沙华在路的两边摇曳,像极了天道清算时的问心路,区别只在于问心路是石阶。 “等等!” 藏色突然冲出来拦住了鬼差,“长泽……我夫君魏长泽怎么样了?” 当初她能够甩开鬼差私跳轮回可全靠魏长泽大闹地府引开了注意力,重回于世这么久,她再也没有得到过丈夫的消息。 “夫人放心,魏先生已经轮回去了,地府并未刁难于他。” 他们也没有那个刁难的胆儿啊!否则当初为什么要好声好气地供着这对夫妻俩,还不是因为这俩魂体上天族的气息都快闪瞎他们的眼了。 众人目送鬼差脚步匆匆地消失在小路尽头,一切重归现实。 地府森罗殿上,判官突然发现原本誊镌于生死簿一页的几个名字突然泛起了红色的光芒,待光芒消失,书页上的字迹也消失了,他翻了翻手上的生死簿,发现同时消失的还有一个十几岁少年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6 18:56:21~2020-02-07 16:2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蓝湛蓝湛!你帮我看着点儿那个家伙,让他离我阿娘远一点儿,起码三尺……不!起码要九尺远!” 姑苏蓝氏一行人再次出现在天道清算广场的时候是早有准备的,谁让他们家杵着三个对天道这个老对头了若指掌的人呢,而且蓝氏的作息时间本就自律,广场上姑苏蓝氏众人白衣飘飘,一派从容,蓝忘机的耳边还有魏无羡叽叽喳喳地叮嘱他防着自家佩剑跑去藏色散人那边“争宠”…… 但这突如其来的传送对于仙门百家来说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啊!!!” “无耻!!” “来人!快来人!”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彻明亮的广场,大量衣冠不整的修士或坐或躺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坦胸露乳地搂着自家的娇妻美妾,更有甚者干脆是床榻之上的□□。 此刻的天时不过刚刚卯时初,若非广场光线特殊,此时的天色合该是灰朦未亮的。 不是所有的家族的作息都像姑苏蓝氏的作息一样自律得令人发指。 卯时初对于姑苏蓝氏的门生弟子来说是起床的基本操作,所以哪怕没有魏无羡等人的提醒,天道突然来这么一下,姑苏蓝氏也绝对是仙门百家里形象最齐整的那一撮。 广场之上鸡飞狗跳,除了姑苏蓝氏还有其他几大家族也好歹还保住了自家颜面,岐山温氏是因为赈灾除祟还有管理现如今乱糟糟的修真界而压力大,好多人睡觉都是和衣而眠,聂氏虽然不像姑苏蓝氏这样家风雅正,但同样参与赈灾的门生大多风尘仆仆,哪怕衣冠不整但放在这些人身上却不会让人觉得他们失礼,至于江氏嘛,那一家子一大半都是伤号,形象这种问题还是算了吧。 倒是聂怀桑,此刻正一脸梦游表情地挥着手中的佩刀,动作机械,耷拉着眼皮子被女修突然爆发的尖叫吓得差点儿刀都脱手而出甩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 带着如梦初醒的茫然,聂怀桑左顾右盼地不在状态,然后一转身就对上了自家大哥黑沉沉的一张脸…… “……” “我让你每天练刀,你就是这么练的?” 聂明玦的巴掌在蠢蠢欲动,非常想糊到这蠢弟弟的脑门上去,然而聂家现任家主还是聂怀桑,聂家这张脸还是要的。 聂明玦忍不住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自己做回聂氏宗主的可能,不为别的,就为了能不用顾忌地“好好教导”聂怀桑! 大哥的脸越来越黑,聂怀桑心里简直拔凉拔凉的。 自从上次被天道联合后世之人掀了老底之后,聂怀桑滋润的小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天天被他家大哥派人盯着练刀,自己卧室里藏的“宝贝”也统统都被聂明玦搜罗出来,一箱一箱当着他的面封存。 放话说:一天练不好聂家刀法,你就一天别想再见到这些玩意儿! 聂怀桑只好眼泪汪汪地跟自己的“宝贝儿”们忍痛分离,好歹没砸了烧了不是吗? “大哥,冷静!冷静啊!”聂怀桑是真的怕聂明玦会一怒之下把他“打断腿”,急忙一溜烟躲到原本监督他练刀的门生身后,“我,我真的有认真练刀的,看,我手上都磨出茧子了!今天只是意外,处理宗务太累了!” 说着还像个课堂举手回答的学子一般把手掌高高举起让聂明玦看他掌心磨出来的薄茧。 然而聂明玦的脸却越来越黑。 手心里长茧很光荣吗?天下学武的人有哪个掌心没俩茧的? 被扯着当挡箭牌的聂氏门生跟着围观的长老们一起哭笑不得,太怀念了,当年总是被兄长撵着练刀的小少年,如今也是个能为弟子门生撑起一片天的宗主了。 虽然还是那么不着调,但却意外地能让自家人心安。 聂怀桑是真的不想练刀啊!比起这冷冰冰的刀,他更想念他的画,他的鸟,他的话本,他的春宫啊!哪怕他怂得很,压根不敢对自家大哥表示抗议。 他的佩刀刀刃还是没开,之前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不过现在有了,这把被主人忽视冷落了十数年的可怜刀终于有了名字 —— 匿心。 兄弟俩绕着被当成柱子的无辜门生追了几圈,聂怀桑一边躲一边绞尽脑汁地编借口企图糊弄过去,都被聂明玦呵呵冷笑着嘲讽回去。 “魏兄!”再一次从兄长的“魔掌”下侥幸逃脱,聂怀桑扭头就往姑苏蓝氏的阵营跑去,他要去找他的曦臣哥哥救命,却不想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魏兄救命呀!” 原本想叫的曦臣哥哥变成了脱口而出的“魏兄”,聂怀桑撒腿狂奔,毫无大家宗主的形象包袱。 一头扎进蓝家人堆里,聂怀桑满眼欢喜地拽着眼前人的手臂,迟钝地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儿,但这不妨碍他高兴。 广场上喧闹的人群就像突然被定身了一样,人声戛然而止,聂怀桑这一嗓子“魏兄”效果可不得了,简直堪比大冬天里的一盆冷水啊,好些人都本能地打了个抖。 魏兄? 哪个魏兄? 聂怀桑口中的魏兄不就是夷陵老祖魏无羡吗? 被天道突袭弄得满脑子浆糊的仙门百家慢了半拍才将聂怀桑口中的“魏兄”跟他们印象中的“夷陵老祖”划上等号,登时管不了衣冠不整丢人现眼,纷纷连滚带爬地远离姑苏蓝氏的阵营。 随便面无表情地瞪着这个抓着自己不放的人,这个人它认识,魏无羡少年时的“狐朋狗友”。 “魏无羡!” “是魏无羡!他回来了!” “真的是他回来了!” 新一轮的混乱席卷天道清算广场,“夷陵老祖”魏无羡这个名字带个这些仙门百家的恐惧半点儿都不比曾经的岐山温氏逊色。 当年的岐山温氏是拥有元婴期强者温若寒的修真界第一大家族,而“夷陵老祖”可是一个人,一个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哪怕没有家族可倚靠,孤身一人照样压得修真界头都抬不起来的狠人。 当年他们敢当面呛声魏无羡一开始是因为魏无羡头上还有个江晚吟会打压他,后来也是抱弱成众,靠着人数多,喊着正义的口号给自己壮胆子,现在面对这个与云梦江氏一刀两断,彻底解脱再无约束、神秘莫测的鬼道祖师谁敢去当那个撩虎须的人。 “你是魏无羡?” 温若寒也是见过魏无羡的,当年那场“射日之征”,正面刚的主力除了聂家那个小子就只有这个修鬼道,战力彪悍得让他也吃惊过。 但是面前这个“魏无羡”却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 聂怀桑的手已经在随便面无表情的目光中自觉松开了,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魏兄”的不对劲儿,而且按他记忆中的印象,他这样扑到魏兄身上,旁边杵着的含光君早就该冲他放杀气了! 然而完全没有…… 含光君与面前的“魏兄”同款的面无表情。 “吵死了。” 清清淡淡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广场上的众人再次乖乖闭嘴,看着那个一身红纹玄色窄袖劲装打扮的少年皱着秀气修长的俊眉,眉眼间是明显的不耐烦。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魏无羡!” “那是魏兄的儿子?不对呀,年龄对不上。”聂怀桑无视僵硬的气氛拿着扇子敲了敲自己的下巴,“那是兄弟?不然怎么与魏兄这般相似?” “他是魏前辈的佩剑所化,是随便前辈啦!”蓝景仪从姑苏蓝氏的队伍里冒出头来一脸嫌弃,“聂宗主你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魏前辈哪来的兄弟嘛,还儿子呢,小心含光君罚你啊! 确定了不是魏无羡本人,仙门百家控制不知地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但紧接着又反应了过来“随便”是谁,这不就是夷陵老祖的佩剑嘛!后世之人口中的灵修祖师,这一言难尽的名字全修真界都独此一家。 不仅仙门百家吐槽,随便本剑对这个名字也是万般嫌弃,但是摊上魏无羡那个无良不负责任的主人还能怎么办?他被取这个名字的时候灵智都没开,想抗议都抗议不了! 一群人里突然多出这么个“非人”,而且还是跟夷陵老祖有关的,众人哪怕没有一开始那么战战兢兢,也都谨慎地跟姑苏蓝氏的阵营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谁知道那个剑灵会不会突然大开杀戒为他主人报仇啊。 此时距离上一次天道清算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仙门百家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煎熬度日,到后来越来越肯定清算可能已经结束,被清算过的忙着争权夺利,没被清算到的沾沾自喜,高高在上地摆出“正义”的嘴脸抨击他人,整个修真界这一个半月来不断的势力重组,各个地方的世家力量都在洗牌,除了现如今的修真界五大家族还勉强维持着旧日的光景,其他的中小世家撕破脸皮争斗的不在少数。 突然重启的清算将他们争权夺利的白日梦打了个粉碎,头顶上的利刃任然高悬,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突然回到这个必然会成为大多数人下半生心魔的地方,之前有多猖狂得意,现在就有多胆战心惊,神将们面无表情的冷脸,巨大的天柱恢弘苍凉的沉重,还有眼前这条追魂夺命的问心路…… 气氛就这么沉寂了下来,越是无人出声,就越是让人心生压抑,不断有人偷偷摸摸地擦着额头冒出来的冷汗,紧张得嘴唇煞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反倒是期望天道快点儿揭露这次被清算的人选了,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实在是折磨! 外头的天色渐渐大亮,广场上的仙门百家或坐或蹲,大多面无表情,眼里却有清晰的紧张。 “轰——” 沉寂了一个多月的两方巨大卷轴再次展开,巨大的卷面横空,浩大荒凉的气息直扑这片大地上的生灵,伴着龙吟凤鸣,天道清算再次开始! 仙门百家本就紧绷的神经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得众人一跃而起,有些人还因为手脚僵直又摔回了地面,脸都丢光了。 但他们顾不上颜面不颜面的问题,纷纷紧紧地盯着问心路前的那片空地,心内不断祈祷。 熟悉的白光一闪而过,三大一小四个身影并排出现在问心路前,还未看清那几个倒霉蛋儿是哪个,仙门百家纷纷吐出了屏息已久的一口气息,缓了缓憋红了的脸色。 “坏东西!离道长远点儿!” 清脆的小姑娘声音里饱含着怒斥。 问心路前,阿箐一把将身边的晓星尘拉到自己的身后,对着晓星尘身后的薛洋瞪圆了那双诡异的白瞳,离得最远的宋岚不发一声地迈步上前挡在了阿箐的面前自己面对薛洋。 【清风明月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两位果然是人间清流,名不虚传。—神修】 【这两位堪称是自魏前辈和岐黄一脉之后,玄正年间最大的遗憾了,明月霜雪终是不容于这污浊的世间。—灵修】 【他们最大的不幸就是遇上了十恶不赦的薛成美。—妖修】 【不,道友你错了,就算没有薛成美,这世上一样容不下他们这样没靠山没权势的干净人,玄正年间那样吃人的黑暗年代他们下山入世本来就是错。—鬼修】 【畏惧世道而不入世,又何谈行世路修道心?道友太悲观了。—人修欧阳】 薛洋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大一小将看不清表情的晓星尘挡的严严实实,将口中的糖块咬得嘎嘣嘎嘣响。 他没搭理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姑娘,反倒是回头看向岐山温氏的阵营:“小矮子!我跟你没完!” 众人都对他突然冲金光瑶发难感到莫名其妙,这中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金光瑶温柔地笑了回去:“成美,你不觉得这个字很适合你吗?都记入后世史书了,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感谢个屁! 要不是打不过拦在面前的冷面神将,薛洋不介意揍他一顿好好“感谢”一下,反正这小矮子打不过他。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金光瑶对薛洋狠厉挑衅的目光微笑以对。 他们俩谁还不知道谁啊,这小流氓不满自己取的“成美”二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口上威胁的再狠也没见他付诸实践过。 【小矮子?嗯……他指的是谁?—妖修】 【……大概是敛芳尊。—仙修】 【也就薛成美敢这么叫他了,人族史书记载薛成美名薛洋,成美二字还是敛芳尊为他取的,取“成人之美”之意,虽然如今看来这个字只剩下嘲讽的意味。—人修大师兄】 【史书留名的“恶友”嘛,世家子弟都有字,大多由长辈亲友所取,薛成美肯让敛芳尊给他取字,就是这段畸形的“友谊”的最好佐证。—人修】 收回望向功过评的目光,金光瑶和薛洋齐齐被“友谊”二字恶心到了,倒是“恶友”二字挺贴切的,如果狼狈为奸也算的话…… 与功过评相对而立的因果断卷面上渐渐亮了起来,一张倔强瘦小的小脸出现了上面,画面一闪开始拉远,众人才看清那是个衣衫破旧的孩童,身形瘦小,看起来应该是个乞儿。 这是众人第二次在因果断的界面上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当主角,上一个还是鬼道祖师魏无羡小时候。 小孩瘦巴巴的脸颊倔强中带着几分执拗,看不出这是谁的幼年,左不过就是问心路前除了阿箐这个小姑娘之外的其中一人。 这个影像的出现让薛洋转移了视线,但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因果断的画面上多做停留,眼角余光控制不住地去看晓星尘的神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不是早就在心里跟自己说好了要了断的吗?为什么还会想去在意那个人的态度。 薛洋扯回自己的目光,低垂着眼帘,嘴角的笑意带着股嘲讽。 问心路前冷如冰雕的神将突然动了,银枪倒持,兵锋直指站在最左边的薛洋,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个瘦巴巴的小乞儿竟然是年幼的薛洋! 变成全场众人目光焦点的薛洋满不在乎地从腰间掏出一颗油纸包着的糖粒,自顾自地剥了丢进嘴里,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清算半点儿不见慌张。 晓星尘和阿箐都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将那熟悉的糖纸塞回腰间的内袋里,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两颗尖尖的虎牙显得这张脸都年幼几分。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这薛成美浅笑的时候,神态像极了他旁边的晓星尘道长。—灵修】 【并非错觉,我也这么觉得。—神修】 【诸位道友若是看过人族史玄正年篇义城记事就知道为什么,因为薛成美确实是在模仿晓星尘道长的行为举止。—人修大师兄】 【史书记载,薛成美自逼死晓星尘道长后不知因何屠义城,将活人都做成了活尸,一个人在这座死城里生活了八年,期间外出都是做晓星尘的打扮,模范他的一言一行。—人修二师兄】 “你个臭不要脸的!凭你也配模仿道长!” 阿箐想起那满城的活尸,与薛洋斗智斗勇的八年,她最清楚这个坏东西脑子有多么不正常。 薛洋被身边神将手中的银枪逼着往前走了一步,听见这清脆的唾骂声后猛地转过身来,突然凑近的脸庞带着令人害怕的狰狞笑意,生生将阿箐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拽紧了晓星尘的袖子。 “小瞎子,你要是又不想要舌头了,我可以帮你再割一次!” 他就像刻意吓唬小孩子一样,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眼里的恶意却是明晃晃的。 晓星尘伸手将阿箐搂进怀中,宽大的袖子挡住了薛洋看向阿箐的目光。 “道长,你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他直起身来,目光划过晓星尘握着霜华握得骨节泛白的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三个凑得极近的人能听清。 因果断上的小乞儿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街边的石阶上发呆,目光在街上诱人的糖葫芦,香甜的糕点之间流连,无人见过他的父母,孤零零的小孩艰难地活着却老老实实地坚持着不偷不抢。 薛洋抬头看向那个年幼的自己,舌头搅动了一下口中的糖块,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意味不明地垂眸笑了笑,抬步踏上了问心路的青石长阶。 丝丝缕缕的黑红色烟雾从青石长阶的缝隙间涌出,水流一般在空中流淌,薛洋顶着如山的孽力半跪在青石台阶上,造型奇异的佩剑降灾被他握在手中,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高空之上的因果断中有一个少年的嗓音娓娓而谈,悠悠的语调好似深夜围炉时讲述的久远旧事: [从前有一个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很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因为没爹没娘又没钱,常常吃不到。 有一天,他和以往一样坐在一个台阶前发呆。 台阶对面有一家酒家,有个男人坐在里面的一桌酒席上,看到了这个小孩子,便招手叫他过去。] 随着这个声音的讲述,众人看见因果断上那个坐在台阶上发呆的老实倔强的小童被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叫了过去。 [这个小孩子懵懵懂懂,本来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一见有人对他招手,立刻跑了过去。 那个男人指着桌子上的一盘点心对他说:想不想吃? “他当然很想吃,拼命点头。 于是这个男人就给了小孩一张纸,说:想吃的话,就把这个送到某地的一间房去,送完我就给你。 “小孩很高兴,他跑一通可以得到一碟点心,而这一碟点心是他自己挣来的。 “他不识字,拿了纸就往指定的某地送去,开了门,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接纸看了一眼,一掌打得他满脸鼻血,揪着他的头发问:谁叫你送这种东西过来的?”] 广场上一片寂静,众人看看那个被大人一巴掌打得满脸鼻血滚落地面爬不起来的小小孩童半晌儿无言,谁能想得到眼前这个邪气凶残的人幼年时竟然是这般老实缺心眼儿,别人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看不过眼的修士偷偷唾骂了一句画面中出现的中年男人猥琐恶毒。 那个男人年幼时的薛洋不认识他,在场的仙门百家知道他的却不少,这人前不久刚刚阖族被清算过,本人更是被丢进了石磨地狱受刑。 这人正是栎阳常氏的家主常萍之父常慈安。 之前清算他的时候,因其大小恶事做得太多,天道并未桩桩件件都公布世间,所以众人只知薛洋肯定也与其有仇。 “这人真是好不要脸!” “对着无辜小童行此等猥琐行径,枉为一家宗主。” “缺德!” 各家相熟的小辈不知道什么时候聚到了一起,他们都在梦中一世一起经历过义城之事,对薛洋痛恨唾弃,对阿箐、宋岚和晓星尘都是满怀痛惜,还一起给阿箐烧过纸钱呢! 薛洋拄着降灾艰难地站了起来,口中的糖味儿里混杂了一丝血液的腥甜,舔了舔口中磕出来的伤口,他又恢复了脸上常挂着的笑意。 他喜欢鲜血,因为血液也是甜的。 晓星尘仰着脸看着那个小小的孩童被人抓着头发从地上扯了起来,被鲜血染红的笑脸迅速地浮肿起来。 因果断上的那个少年嗓音的讲述还在继续: [他心中害怕,指了方向,那个彪形大汉一路提着他的头发走回那家酒楼,那个男人早就跑了。 而桌子上没吃完的点心也被店里的伙计收走了。 那大汉大发雷霆,把店里的桌子掀飞了好几张,骂骂咧咧走了。 小孩很着急。 他跑了一通,挨了打,还被人提了一路的头发,头皮都快被人揪掉了,吃不到点心那可不行。 于是他眼泪汪汪地问伙计:我的点心呢?说好了给我吃的点心呢?] 那个讲述的声音突然笑了起来,众人这才悚然发觉,这个笑声竟是与那薛洋如此相似。 [伙计被人砸了店,心里正窝火,几耳光把这小孩扇出了门,扇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 爬起来走了一段路,你们猜怎么着?这么巧,又遇到了那个叫他送信的男人。] 这小小的孩童被人恶意百般欺辱,就连对薛洋不屑的聂明玦都紧紧皱着浓眉,目光中满含怒意。 讲述还在继续,因果断上的声音却换了一副语气,不再是悠悠的讲故事,而是带着凶狠的恨意。 [那个小孩子,见到了哄骗他送信的那个男人,心里很委屈,又很高兴,哇哇大哭着扑上去告诉他:信送到了,但是点心没了,我还被人打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盘。 而那个男人似乎刚刚被那个彪形大汉逮住了,揍了一顿,脸上有伤。 又看到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抱住他的腿,烦躁至极,一脚踢开。 他上了牛车,叫车夫立刻走。 小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追着牛车一直跑。 他太想吃那盘甜甜的点心了,好不容易追上了,在车前招手想让他们停下来。 这男人被他的哭声吵得心烦,夺过车夫手里鞭子,抽在他头上,把他抽倒在地。] 讲述的少年声音顿了一下,咬着牙的一字一句: [然后,车轮就从这个孩子手上,一根一根碾了过去!] 画面上的小童捧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翻滚惨嚎,小小的脸上血迹斑驳,被剧痛逼成了青紫。 “此等小人枉生为人!” 蓝启仁蓝色铁青地怒斥出声,不论如今的薛洋如何的十恶不赦,当年的他也不过是个几岁幼童,常慈安身为当地驻守仙门的家主竟然对如此幼小的生命这般残忍! 早在之前的清算中就被废除了修为的常氏族人脸色惨白地缩在角落,对周围众人的唾弃埋头忍受。 这个故事晓星尘早就听过。 薛洋亲口说与他听的。 但只有语言苍白的陈述哪里比得上因果断上直接重演的当年更刺激心神。 惨嚎了许久的小童渐渐地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具苍白的尸体一样躺在暗红色的血泊中,血肉模糊的小手染满了地上的尘埃,脏兮兮地混着殷红的鲜血,路人来来往往,没有人上前询问一句。 晓星尘忍不住想,若是当年他就这样死在这儿,估计连给他收尸的人都不会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纠结为什么仙门百家经历过梦境之后还会对一些事情感到惊讶,你们要相信那些败家看梦境的时候关注点会在别人的苦难上吗?都在找别人的把柄上呢! 而且梦境是简化版的原著十三年后,薛洋的故事只出现在梦境里魏无羡的转述共情中,他们跟随的是小辈们的视角,不是忘羡二人的视角。 这一章主要讲薛洋,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其实也一样的,所以这一章主要都是薛洋的可怜之处,下一章才是可恨之处。 但这两句话绝对不是推脱罪名的借口。 我不会洗白他,他屠城、滥杀是不可磨灭的事实,他自己估计也不屑于做一个“好人”。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广场上一片怒骂之声,人人都义愤填膺,破口大骂,好似那个罪魁祸首常慈安在场,他们就要代表正义为民除害一样。 阿箐往晓星尘的怀里缩了缩,小薛洋的遭遇让她想起自己被毒瞎眼睛、割掉舌头时的痛不欲生,心里气得想骂人,可因果断上小孩儿的惨嚎又让她骂不出口,愤愤地憋红了一张小脸。 倒是薛洋,一脚踩下从长阶中钻出来的一只鬼手,嘴角带着凶狠的笑意,一眼都没有再看向因果断。 【人渣!畜生!—神修】 【人渣败类年年有,玄正年间特别多,还品种齐全。—鬼修】 【道友莫不是要笑死我等,败类还分种类的吗?不过玄正年间多败类确实不错,人心欲望如泥沼,世人都在里面沉沦。—魔修】 卷面上的小孩从白日躺到了深夜,街上来往如织的人潮渐渐销声匿迹,人们就像瞎了一样,看不见那个将死的孩童,脚步却纷纷绕开了那块区域。 其实他们哪里是没看见,他们是“捂上”了自己的眼睛,这个无知小儿不知道,他们还会认不出伤人的人是谁吗? 当地驻守的仙门家主啊,那可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 万一要是多管闲事救人,做这个出头的“英雄”得罪了仙人可怎么得了,反正这小儿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死了就死了,不会连累自家就行。 深夜的街道冷清得只剩寒风,衣衫单薄的小孩依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昏迷不醒,无人理睬。 薛洋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个沉重拖沓的脚步声,缓缓地向他靠近,是鬼差来带他走了吗? 一片明亮的温暖靠近了小孩的脸颊,老大夫将手中的灯笼凑近了才看清,小孩布满干涸血痂的小脸已经烧得红通通的,一双呆滞的眼睛睁着一条缝盯着凑近的灯笼烛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 老大夫摸了摸小孩滚烫的额头,又摸了摸他身上的伤势,才小心而缓慢地扶着他惨不忍睹的手臂将人背了起来。 他太老了,老得双臂已经连个孩童都抱不起来。 苍老的老人背着这个不幸的孩子慢慢地走远,在因果断的卷面上给围观的众人留下一个孤冷的背影。 一行红色的字迹出现在这个背影的旁边,配着卷面上冷冷的夜色,无端让人觉得不详。 [人世如泥沼,稚子尤可辜。 恶因结恶果,三生远伦常。] 这四句判词让仙门百家沉默无言,他们已经数不过来自己这些人、这个玄正年,到底被天道否定,被后人唾骂了多少次了,谁没有做过名留千古的梦,可谁又能想得到名留千古确实留了,只是留的是恶名,是骂名,是钉在史书耻辱柱上的罪人。 这个老大夫出现的时候,问心路上踩着恶鬼艰难前行的薛洋神情恍惚了一下,被脚下的恶鬼狠狠地闹了一爪子,脖颈边顿时鲜血淋漓。 被剧痛拉回了意识,薛洋抽出手中降灾,剑锋狠厉地捅进恶鬼的心窝,狰狞的鬼面崩溃,化回了黑红夹杂的鬼雾。 那个老人是薛洋为数不多愿意记住的人,是他让他感受到此生最后的善,也是他让他从此断了善。 问心路上的鬼怪还在前赴后继地围攻薛洋,浓郁的鬼雾声势浩大,好似一个黑色的风暴般包围着他,而薛洋就是风暴的中心点。 【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啊,这薛洋谁能想到幼时与如今竟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呢。—灵修】 【对于年幼的稚子确是可怜,但这也不是他作恶的理由,因自己遭受的不公就对无辜世人加以迫害,那他和那些恶人又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让人唾弃。—仙修】 【都说恶鬼怕恶人,原来竟是真的,这么多的鬼怪竟然还被他反杀不少,就是金光善这等恶人都比不上这薛洋吧?—妖修】 【道友此言差矣,金光善是虚伪小人,他的恶是阴谋诡计下的血债,薛洋是纯粹的恶人,他向来不屑于那些善良美好的名声,说要你命就要你命,说杀你全家就一只鸡都不会留。—人修】 【世间之事果然都是人在做天在看,谁人种下的恶因,恶果终要自食,这人世人心烂如泥沼,又有几人能挣脱呢。—神修】 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警世之言又有几人放在心上过,自以为无人发觉,欺世盗名久了,连自己都坚信自己披上的这层华丽的面具,哪怕内心已在欲望之中腐烂生蛆。 你骗得了自己,骗得了世人,却无法蒙骗俯视苍生的天道,当因果报应落到你头上时,莫要觉得自己无辜,你不记得的、你不愿记得的,一笔一笔,天道都会帮你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老大夫死了。 问心路上薛洋不愿低头地与众鬼怪厮杀,因果断上的旧事还在继续,这个老人是家小药铺的大夫,之前众人都见过他会以年老走不动为由,特意叫小薛洋帮忙跑跑腿,采一些常见的草药。 那是小薛洋为数不多能赚到几文钱买甜食的时候。 大概是剧痛惨嚎时将嗓子伤了,老大夫给他清理伤口时,小薛洋全程只剩抽搐,半点儿□□都没有,老大夫也不说话,一老一小相对无言。 几个月后,拖着一条少了一根小指,还未拆固定木棍的胳膊的小薛洋外出回来,却只看到一间被砸得七零八落的空房子,老大夫躺在药柜前的地上,一动不动地让人心里发凉。 他上前推了推地上的人,触手的冰凉终于让他慌乱了起来,嘶哑稚嫩的嗓音在夜色下回荡着,像极了那个他受伤无助地躺在地上的夜晚。 一样的冷漠,一样的旁观。 老大夫死了,被人推倒失血过多死的。 小薛洋疯了,被这冷漠的世道逼疯的。 因果断上的画面让世人不知该如何评论,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老实善良的孩子变成了恶魔。 小薛洋拆了手上的绷带,翻出小药铺里的柴刀摸进了那个混混窝,手起刀落,一个一个地砍死了被药翻过去的混混,这些人临死前的惨叫惊动了周围的人家,但他们仍旧不敢出来,躲在黑暗中见证了一个魔鬼的蜕变。 一把火将小药铺连同老大夫一起烧了,小薛洋彻底变了。 他发现周围的人都怕他,没有人再敢对他叱骂,甚至大声说话都不敢;没有人再敢驱赶招惹他,哪怕他拿了那家的东西没给钱。 原来做个恶人,活下去才不再艰难。 原来做个恶人,才能在这世上活得更好。 原来只要你比别人更凶,比任何人更恶,你才能不是被人欺负的那一个,甚至你还能反过来,只要你比他们更强更恶,你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人说你错,连违逆都不敢,因为他们害怕你呀! 多美妙的感觉!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在做个老实的好人呢? 好人都是傻子,都是短命鬼,是这世道容不下的异类,他要活得自在,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见证了一个没有善恶观念的恶魔诞生,从吃饭不给钱,到不顺意就掀人摊子,从打架斗殴剁人手脚,到修炼有成后屠人满门。 从前是孤身一人无人教导,后来是凶神恶煞无人敢指责,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在薛洋的心里,只有我乐不乐意和顺不顺心意。 一个几岁的孩子是非善恶的观念还未成形,更没有人为他拉起一条道德原则的底线,他只知道世人都是这样的,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才能报仇! 从小流氓到大流氓,从无恶不作到十恶不赦,当年的那个孩子彻底的面目全非,射日之征后,修炼鬼道天赋初露的薛洋被金光善看中招揽,与被指派过来的金光瑶一起接掌了活人炼尸场。 这里对薛洋来说就像个乐园。 看看这些人,都是世人敬仰的名门正派,内地里还不是一样的肮脏丑陋,跪地乞怜时又跟常人有什么不同? 这世上的人都是一样的,只要沾上利益对立,哪怕人人称颂的善人,也一样会露出丑恶的嘴脸。 所以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要带着善良的面具呢?不累吗? 有了练手的“材料”和夷陵老祖的手稿,薛洋的鬼道又有了进步,终于能亲手去报那记了多年的仇。 因果断上突然出现的画面吓了所有人一跳。 这是当年的栎阳常氏仙府,此刻却是血涂地狱,六七十具尸首,坐的坐,趴的趴,院里、走廊、卧室、水池……哪里都有横尸,尸体面色铁青,口吐胆水,俱是活活吓死的,常府的大门内侧堆叠的尸体尤其多,门板上都是怕打抓挠出的血痕。 已经长成少年的薛洋就站在大门外,听着门内的恐惧惨叫好似听到了什么仙乐,笑得眉眼弯弯地就差拍手喝彩了。 直到天际泛白,常府中的惨叫渐消,他才慢条斯理地往口中塞了颗糖,一脸满足地甩袖离开。 这就是当年栎阳常氏灭门惨案的真相,这般狠厉残忍的手段让在场众人大部分都是脸色惨白,眼中难掩忌惮和恐惧。 熹微的晨光下,肩上扛着佩剑降灾慢慢走远的背影被黎明前的黑暗吞没,血红色的判词再次浮现。 [当年因终结今日果,不修德遗怠子孙祸。 恶中魔犹念怨仇深,断恩善从此无对错。] 经过之前的清算,他们早知栎阳常氏都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当年的众人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修行家族一夜被灭门,凶手用的还是夷陵老祖的鬼道手段,能是什么好人。 就连晓星尘都没有问清薛洋与常氏之间的具体仇隙,细查常氏为人就将薛洋押上了金麟台,彼时刚出山的晓星尘一心除魔救世,远远低估了人心的复杂。 晓星尘看着因果断中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恍然想起薛洋说过的一句话:谁是谁非,恩多怨多,外人说得清吗? 重活一世,看清了上一世的许多事情,晓星尘终于明白一件事:这世间从来就不是你伤我一刀,我还你一刀就能了结人与人之间的是非恩怨的。 那一刀有多痛,又因为那痛失去了什么,永远都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讲薛洋与常氏的恩怨,虽然薛洋在我们看来确实做得太过,常氏之人谁又能保证没有无辜,但是他有句话也说得没错,恩多怨多,从来就不是外人能妄加判断的,毕竟那痛那伤,不是捅在事不关己的旁人身上。 我的观点一直都是薛洋可怜可叹但一样可恨,常氏的恩怨不说,我们都没那个资格去评判,但是屠义城,炼尸场都是错,是罪孽。 我对薛洋的态度一直都是复杂的,我不讨厌他,反倒觉得他就像一个三观歪斜,自我认知扭曲的孩子,没有人生来就是恶,长成后来十恶不赦的样子都是人生经历和自我认知的改变造成的。 所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和“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两句话在我的理解里从来都是感叹句,感叹因果报应,世事无常,而不是“这个人也是太可怜了,我们原谅他吧”这样的无罪挡箭牌,世上事都是有因有果的,除了无辜之人的飞来横祸,你如今得到了什么样的“果”,必是当初你自己选择的“因”造成的,外人除了感叹世事弄人,没人能替那些受害者说原谅他。 薛洋的儿时经历我有私设,他会从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变得面目全非,必定是有什么刺激到他,彻底打碎了他的“善”。 第61章 第六十章 金麟台向来是修真界公认的富庶之族,金光灿灿的华服,金光灿灿的建筑,有人甚至私下里吐槽过兰陵金氏的族人估计连里衣都是金灿灿的。 薛洋被押上金麟台的那日正是兰陵金氏的清谈盛会,一袭白衣的晓星尘擒着脸上带着几道血痕的薛洋径直登上了金麟台,仙门百家看着因果断中的画面,仿佛再次回到那个公审薛洋的日子。 晓星尘松开了阿箐的手,顺着银甲神将的意思踏上了问心路的青石长阶,整个人都被金色的功德金光和血色的杀业包围,当金色纠缠着血色的光芒从身体中浮现出来的时候,谁都没能看清低头看着自己手掌的晓星尘脸上神色为何。 当年参加过那场清谈会的仙门百家如今都在这清算广场中,当年高高在上清算他人,如今众人都是一般境况,都是待审之人。 再次一剑削下一个鬼怪的头颅,薛洋呼吸急促地半跪在地上,喉咙里满是鲜血的腥甜,他随意擦了把自己脸颊上的血痕,手下毫不留情地掐断了一个偷袭鬼怪的脖子。 世间生灵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这方寸之间,突然觉得因果断上的薛洋微妙地与问心路上的薛洋神态重合了,一样的满不在乎,一样的不以为意。 如果说当年的金麟台,薛洋是知道金家对他有所图一定会保他而有恃无恐的话,那如今呢?他对死亡,对报应,不会心生恐惧的吗? 因果断上年轻的晓星尘在金麟台形形色色,各怀鬼胎的仙门家主面前天真干净得像个异类,他有条不紊地将常氏灭门前后证据阐明,如今旁观的世人却发现当年在场的那些所谓仙门世家的家主名士,其实大多都心不在焉,并未将此事多加看重。 要不是碍于晓星尘向来的好名声,此刻更是证据确凿地将凶手缉拿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哪里会去在乎什么常氏的灭门案,最多茶余饭后“感叹”一下常氏的倒霉罢了。 本是板上钉钉的公审因兰陵金氏的胡搅蛮缠变成了金氏与晓星尘的拉锯战,仙门百家作壁上观看得津津有味,正经的苦主常萍反倒像个看客般犹疑。 【多可笑啊,这场公审弄得苦主好似变成了晓星尘,常萍就是个笑话吧?—妖修】 【不奇怪,道友看看要保薛洋的是谁啊,是修真界之首的兰陵金氏!多了不起啊,他一个小小的常氏家主哪里敢唱反调,要是惹恼了金光善,要了他的小命,栎阳常氏可不就真的死绝了嘛!哈!—灵修】 【要知道上一个敢跟兰陵金氏唱反调的人是谁啊?是鬼道祖师魏前辈,而之后魏前辈的下场又如何?这其中兰陵金氏使了多大的力这些满腹诡计的仙门败家未必就不知道,除了刚刚下山,一腔热血的晓星尘,当时的修真界又有谁敢站到兰陵金氏的决定说一声不的。—魔修】 【可不就是这样嘛,没看那江晚吟都缩头乌龟不吭声吗?—鬼修】 【这不是在说薛洋吗?怎么又扯到江晚吟身上去了?怎么哪儿都有他。—神修】 【自然有关,他那时还不知金丹真相,所以在他的认知里,助他修复金丹,挽救他下半辈子前途的恩人是抱山散人没错吧?但他当初是顶替魏前辈的身份去的,所以他应该知道他这辈子都是没有办法公开报答抱山散人的恩德的,那在抱山散人之徒晓星尘道长主持正义遭兰陵金氏欺压的时候他可有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鬼修】 【呵,这有什么难猜的,估计在他心里,兰陵金氏是他亲人,外人就算与他天大的恩德也一样能理直气壮地当做不存在。—灵修】 【我倒觉得他未必是为兰陵金氏,人家是不想惹祸上身,只要他不说,谁知道别人曾对他有多大的恩,想想当初岐黄一脉不就是前车之鉴?只要有可能伤到他的利益,必定是选择当缩头乌龟的。—仙修】 【好了好了,别再提这个人了,实在是徒增笑料罢了,谁家有脑子的人会坐拥优渥的出身条件却尽做些伤人害己的蠢事,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个笑话的。—人修】 晓星尘一个散修,名声再如何大也顶不住一个修真大族施加的压力,要不是闻讯赶来的赤峰尊,晓星尘迟早要被恼羞成怒的兰陵金氏暗害。 蓝启仁当年也没有参加那场清谈会,去的人是身为蓝氏宗主的蓝曦臣,只是……蓝启仁看着因果断上顾着庇护和稀泥搅混水的金光瑶的蓝曦臣摇头叹息。 自己教导出来最骄傲的两个侄儿,他却一个都没有看懂。 可惜赤峰尊也只管得到眼前,他怎么也想不到,兰陵金氏身为世家大族竟是如此的不要脸,当着仙门百家的面答应处理掉薛洋,赤峰尊一走便迅速地朝令夕改。 一场大祸的引子就此埋下。 …… “道长,你可别忘了我呀。咱们走着瞧。” …… 因果断上的少年有恃无恐,在与晓星尘擦肩而过的瞬间,语气亲热地将这句话送至耳畔。 明明是甜腻的语调,仙门百家却硬生生听出了刺骨的寒意。 晓星尘看不到走在他前面的薛洋身影,对方已经完全淹没在黑红色的鬼雾中,两人相距并不遥远,却如同两个世界,一方光明一方黑暗。 因果断上的时间飞快,赤峰尊走.火暴毙,常萍矢口翻案,当年轻描淡写揭过的事情,如今再次被天道翻出旧账,无数双眼睛就看着因果断上当年兰陵金氏翻云覆雨,其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当时的世人却仿佛眼瞎一般视若无睹。 …… “除了如此,我还能怎样?不忍下去,我们家其余的人就没有活路。多谢道长,但……请你不要再帮我了。如今你再帮我,就是在害我。我还不想栎阳常氏就此绝后。” …… 埋头登台的晓星尘猝然再次听闻这句当年常萍对他说的话,身形晃了晃,再也难掩满面的迷茫。 这世上到底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 为什么伸张正义成了害人之举,为什么受害之人面对权势只能忍气吞声,为什么这世间之事总是这样清浊难辨? 晓星尘身上原本金红夹杂的光芒中染上了丝丝缕缕的黑气,与澄澈的功德金光一触就是刺耳的刺啦声。 【这是什么?!黑色的!罪业吗?—神修】 【不对,不是罪业,这是魔气啊!晓星尘走火入魔了!—魔修】 【糟糕!晓星尘道长快醒醒!这不是你的错,快稳住心神啊!—灵修】 功过评上的后人顿时鸡飞狗跳一片慌乱,要不是隔着千年时光,他们恨不能从功过评中钻出来摇醒晓星尘那钻进牛角尖的意识。 抱山散人原本安稳地待在姑苏蓝氏的阵营里,此刻心急之下生生握碎了手上的拂尘却因问心路的特殊无可奈何,而且对于心魔,外力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关心的人焦急不已,不相干的人瞪大眼睛瞧热闹,广场上再次喧闹起来。 就在此时,站在问心路前焦急不已却因神将阻拦无计可施的宋岚突然发现阻拦的神将退到了一侧,连因果断上出现的当年白雪观灭门惨状都顾不上,他脚步飞快地奔跑在问心路上,生怕迟了片刻,自己这位至交好友就会再次道心全毁。 宋岚是凶尸,他跟温宁一样早就失去了御剑飞行的能力,身体沉重,每一步落下,脚下都是一声沉闷的咚咚声,速度却丝毫不慢,甚至可以说是迅疾如风。 若不是因为骤然进入问心路,孽力大增影响了他的速度,几阶石阶而已,转瞬即至。 奔至最后几步,宋岚每一步的落足声都沉如山岳,若非问心路特殊,此刻他的脚下石板早就该碎成齑粉了,他身上缠绕的光芒跟晓星尘如出一辙,金色的功德金光,血色的杀业之光交缠难分,至今为止,功德与杀业纠缠的人只出现了三个,分别是最早的温宁温琼林,此刻众人面前的宋岚与晓星尘。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明明心向光明,澄澈仁心,却身不由己,或自保、或被控、或被骗染上一身杀业。 “!!”奔到近前,宋岚却苦于没有舌头,有口难言,想伸手拍拍好友的肩头又怕惊扰了他,想抬手掐清心诀又想起自己身为凶尸,有的只有怨气,没有施诀所需的灵气。 差点儿急红了他那张惨白的凶尸脸。 “晓星尘,你要认输了吗?” 远远的一道含着笑意的话语传来,众人愕然发现,薛洋硬生生杀空了自己身前的一片鬼怪,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薛洋的剑法并不算非常好,但他虽然满身伤痕,狼狈不堪,偏偏就是能让人觉得他漫不经心还满身凶煞之气。 薛洋的语气很温和,就像友人间的亲切问候,但晓星尘听在耳中却身子一颤,重新睁开了眼睛。 【这……诶……—神修】 【道长别认输啊,错的是这世道,是这人心,不是你!—人修】 【薛洋他……这句话说的时机真对。—仙修】 【大概他也不想看到晓星尘道长在他面前再死一次吧。—灵修】 后世之人这句话让众人表情都复杂起来,他们已经分不清薛洋到底是在乎晓星尘还是恨晓星尘入骨了。 打断了晓星尘的入魔,薛洋意味不明地冲并肩而立的宋晓二人笑了笑,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甚是可爱,半点儿看不出这人是屠派灭门的一把好手。 因果断上白雪观的惨案已经过去,破誓回山的晓星尘求抱山散人将自己的双眼剖了出来换给无辜被累的好友,全了两人之间的情谊。 明明是抱着一颗救世之心来到人间,却被这世间的疾风骤雨打击得道心危危,初出山时对这世间有多憧憬,如今就有多迷茫。 白衣道人瘦削的脸庞上横着一道三指宽的白绫,一柄长剑形单影只,转身慢慢消失在荒野小路的尽头,因果断上随着那渐渐走远的修长背影再次浮现判词: [何为正? 一腔热血行世路,一怀赤子度人心。 半生颠簸多歧路,半世侠肠终错放。 何为邪? 世事荒唐初心误,魑魅魍魉绕心生。 红尘业果千千万,善恶到头谁为源?] 众人看着因果断上渐渐走远的背影,谁都能看得出来,晓星尘对这个世间迷茫了,他的方向,他的脚步,他的心境都开始乱了。 他不再结交同修,不再理会那些仙门世家的恩怨,一个人孤单地行走在最底层的百姓中。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常氏案和白雪观被薛洋报复灭门之事后,晓星尘明显被打击到了道心,他太年轻,头一次碰上这种除魔奸邪反倒被苦主埋怨,大道正义比不上世家权利纷争的挫折,而且付出的代价堪称惨重,所以原著他把眼睛剖给宋岚之后消失在了修真界的视线中,也没有去找薛洋报仇。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姑苏云深不知处。 偌大的蓝氏仙府现在只剩下五个人:魏无羡、妙宣天、玉华天、青鸾外加小玉兔。 魏无羡蹲在蓝忘机给他做的挂在空界树上的秋千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妙宣天一副大爷样地一手捏着青鸾削好地水果啃,一手掐着法诀远程截了天道对某个神将的操控。 “你不怕惹毛了天道吗?” 别看妙宣天是个女孩子,其实她比某个魏皮皮更能闯祸,魏无羡遇事好歹还能冷静下来动脑子,她是干脆利落正面刚,没有一刀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两刀。 你说打不过?那是不存在的,除了天道,他们家从来不怂任何人。 其实面对天道也没见她收敛到哪里去,大家都是半斤对八两,天道要是真能那他们怎么样早就动手了,毕竟这个宇宙的是天道的主场,他们都是外来者。 “没看那个小凶尸都快急得大喘气了吗?”妙宣天接过青鸾递过来的灵果一脸的满不在乎,“再说因果断本来就讲到他了,早一刻晚一刻走有区别吗?” 神他妈大喘气啊! 魏无羡和玉华天齐齐翻了个白眼,宋岚一个堪与温宁比肩的凶尸哪里来的大喘气,他连呼吸都没有好嘛? 还有早一刻晚一刻的区别可大了去了,晚上一刻说不定晓星尘就要步上当年聂明玦的后尘了。 “小师叔是我的眷族,入魔也死不了,就是估计会发疯。” “所以啊,好好一个清风明月若是就这样对这世道低头岂不是可惜了?” 他们这些穿越者并不是人人都像圣仪天一样,一穿越就是修士就是大能的,大部分人降落的地方都是世俗界,有些甚至一睁眼就是被人喊打喊杀的异族。 刚刚穿越的时候,除了懵逼还是懵逼,那些小说里描写的主角光环、金手指什么的毛都没见到一根,一个人在陌生的世界上摸爬滚打,语言、习惯、举止、观念,一切都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运气好的能碰上心善的,运气不好的刚穿越就为自己的天真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们虽然聚到一起相依为命,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起过自己的过去,其他人也不会去探究,既然不愿说起,那大概都不是什么幸福的过去。 魏无羡只知道妙宣天觉醒前,曾经以人类之身入魔,花百年时光,生生杀上高位,在她降临的那方小世界是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女帝。 说起这些,气氛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静室的小院子里只剩玉兔啃灵果的咔嚓声。 魏无羡有些懊恼地晃了一下身下的秋千,“谢谢阿姐。” 妙宣天出手救的晓星尘是他的眷族,这句谢也理所应当,然后就被她逮到按在怀里揉脑袋的时候憋红了脸都挣扎不出来。 “一家人见什么外啊,以后有好玩的别落下姐姐我就行。” “少来!你松手!再不松手我还手了啊!”魏无羡才不会掉进她的陷阱,分分钟把感慨扔到九霄云外,“每次一起闯祸,你坑我的还少吗?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别想我给你背锅!” 坐在一旁的玉华天努力保持着心平气和的心态,笑看俩逗比互掐,绝对不能被他们传染。 * * 世人难得安静地仰望着高空之上的因果断,没有指手画脚地骂骂咧咧,时不时还有人能从因果断上看到自己家当年被晓星尘帮助过的旧事画面。 晓星尘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大小小的村镇,越是偏僻的小村庄他就越是往那儿走像一个真正的流浪散修。 想来也是,大城名镇向来不缺修士出没,反而这种偏僻难行的小村落经常被邪祟危害得求人都无门。 因果断的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容貌秀美,却长着一双诡异的白瞳,这般外貌任是谁看到了都会以为这是个盲人,然而卷面上的阿箐却是一副活泼过头的野丫头样儿。 走路都是蹦蹦跳跳地沿路行走,边走边甩那支充当盲杖的竹竿,打头顶枝叶、挑足边石头,吓草里蚱蜢,片刻不停。 一旦碰上人来,她立即不跳了,规规矩矩拿着那根竹竿,敲敲打打点着地,慢吞吞地往前走,一副很小心谨慎的模样。 虽然自己装瞎的样子被人抖破很是不好意思,但是阿箐拎起竹竿就直追前面的宋晓二人而去,她从小因为长得怪异被父母遗弃,一个人在这世上磕磕碰碰地长到这么大,没少干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但却并未犯下过什么大错,身上既没有罪也没有业,反倒是有一层浅浅的,不细看还看不出来的功德,此刻她只觉身上好似从前生病时一样,手脚酸软,身子沉重,走了一段台阶就气喘吁吁的。 最前头的薛洋再一次被鬼怪出没的乌黑鬼雾包围,移动得极为艰难,有眼尖的修士发现黑雾蔓延下的青石长阶上有一条细细的血流顺着石阶的缝隙蜿蜒而下,殷红的的血色醒目极了。 薛洋终于打不动了。 若不是凭着心里一股凶狠的心气,难为他竟然能在这沉重的孽力和凶残的鬼怪中坚持了这么久。 宋晓二人不远不近地缀在薛洋的身后,问心路上除了沉重的孽力还有幻象,对晓星尘这种刚刚还差点儿走火入魔的人影响尤其大。 大概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因果断上的小女孩这次偷到了一个道人的身上,这人十分年轻,道袍朴素洁净,背上缚着一把以白布裹缠的长剑,下半张脸很是清俊,虽然略显消瘦。上半张脸,则缠着一条约四指宽的绷带,绷带下隐隐透出一些血色来。 此人正是隐遁世俗的晓星尘。 晓星尘这个人太温柔了,温柔得能让一个从小混迹市井长大的人见他第一面就放下心防跟着他,众人看着阿箐又缠又赖,使尽浑身解数也要跟着晓星尘,纷纷感慨地叹息。 也许是看阿箐聪明喜人,胆子大,不碍事,又是个看不见的小姑娘,孤苦无依,晓星尘便默许她跟在身边了。 一大一小继续漫无目的地流浪,沿途只要听说哪里有作祟异事就上门解决,有些人家甚至连几文酬谢都拿不出来,但他们都不在乎,即使阿箐有时候会不甘心地嘀嘀咕咕,也从来不在晓星尘面前多说一句指手画脚。 阿箐在死后的那段跟薛洋对峙的日子里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他们没有路过那个小村庄,若果当初他们没有选择走那条荒无人烟的小路,如果当初她没有因为被吓到而惊叫出声,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被薛洋那个坏东西缠上,是不是他们就能一辈子这么流浪生活下去,是不是道长就不会……不会…… 她知道的,这些如果都不可能,这世上哪里来的早知道,就算当初她没有惊叫引来道长的注意力,凭道长的本事,他也一样会发现草丛里满身鲜血的薛洋。 看到因果断上出现薛洋那张染满鲜血的脸庞时,世人的脑子里齐齐闪过一个词 —— “倒霉”。 晓星尘这样漫无目的地流浪都能碰上这个祸害,不是倒霉是什么? 简直就是冤家路窄,倒霉到家了…… 白衣道人不顾血污将重伤垂死的薛洋背进了义城,找了个无人的义庄栖身。 世人看着他傻乎乎地为薛洋清理,治伤,生生将一头不怀好意的狼放在了身边,心里急得想怒吼出声提醒他:别信他!他不是好人啊! 薛洋一脚踹倒一个鬼怪,趴在地上缓着急促的呼吸,鲜血顺着他的衣摆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下的青石长阶上,目光透过肆虐的黑雾看向头顶的因果断,他还记得,当年以为活不下来了,没想到还有睁眼的机会,更想不到的是睁眼后看到的“救命恩人”竟然会是那个讨厌的多管闲事的臭道士。 这人真的是又傻又天真,天真得让他讨厌至极! 所以在发现晓星尘没有认出自己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 薛洋低头眨了下眼睛,甩开一个扑过来的厉鬼,慢腾腾地往上挪了两个台阶。 哈!想起来了,他当初想的是这次一定要好好报一报当初的仇,让他看看多管闲事的代价。 灭白雪观满门算什么?那又不是这臭道士的师门。 我不过是报我自己的私仇,却有人跳出来代表正义指责我,那当年我无故被人戏耍,差点儿丢掉一条命的时候,正义又在哪儿? 晓星尘,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指责我?凭你那天真得可笑的正义吗? 问心路上的晓星尘本就缓慢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他仰着一张苍白的脸,仔细地看着当年因为目盲不曾见过的往事。 不过是与往常一样救助了一个路人,晓星尘真的没有想过救回来的这个人是好是坏,又或者与自己是不是有仇,只是,大概是老天爷也不认可他的行事,才会让他再一次与薛洋纠缠在一起,这辈子头一次栽倒的挫折,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道长啊,你真的是太倒霉了。—灵修】 【路边救人也就救了,但是怎么能不问清楚呢,万一救回来的是个丧心病狂的汪洋大盗呢?万一救回来的是个逃犯呢?道长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鬼修】 【晓星尘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对着世间人心太过信任不管是修道之人还是凡人都迟早要摔个大跟头。—人修】 【晓星尘道长这代价可比摔个大跟头惨烈多了,你自己是君子有原则,不代表世人都是与你一样的人啊,太过相信他人,将这世间人心都想的太简单了。—仙修】 “天真”这个词世人都觉得晓星尘当之无愧。 尤其是看到因果断上,薛洋用尸毒粉诱导晓星尘误杀活人的画面时,这个感慨尤其强烈。 他真的就这么相信萍水相逢的薛洋,从来没有怀疑过薛洋所说的村庄里都是走尸再无活人,相信到甚至没有伸手去摸一摸,检查一下走尸身上的异处。 只要他摸一摸,肯定就能摸到这些中了尸毒的活人脸上流淌的温热鲜血。 那是薛洋割去他们舌头时留下的,为的是不让他们出声呼救。 宋岚一直在晓星尘身边,他也没有舌头,一样是薛洋割的,此刻他侧着头盯紧了身边的友人,时刻防着这人再次钻进牛角尖,因自责而入魔。 ——错不在你。 他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用拂雪在石阶上刻字,只能笨拙地用双手比划出大概的意思,比划完这句话,又加了一句。 ——对不起。 晓星尘的神色有些怔愣,面对好友的劝解,蓦地红了眼眶,此时此刻,世人才发现,这个红了眼眶的人任是有再大的名声,也不过是个堪堪长到弱冠年纪的年轻人,他当年碰上常氏案的时候,可能连二十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穿越者并不是个个都是世界的主角,所以他们都有各种各样的过去,并不全是美好,那些一穿越就世界围着他转的,永远都只有小说话本里才有。 今天再翻一遍原著,才发现原著说薛洋十五岁起就是个有名的大流氓,后面又说他被晓星尘救的时候完全是个少年,而原著说晓星尘出山的时候才十七岁,那晓星尘碰上常氏案的时候最多也就刚满二十,又从小在山上长大,没有经历过人世纷争和射日之乱,所以真不能怪他会这般正直得堪称天真了。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晓星尘的所做所想都是在冷静理智的状态下做出的,文中有私设,如果是原著那个情绪,晓星尘没走火入魔就不错了。丧心病狂,借刀杀人。恩将仇报,歹毒阴损。 仰望着因果断的修士们不断咒骂,时不时有人还能认出,被当成走尸杀害的活人村民里有好几张面孔是之前出现过的对薛洋不敬的人。 这人的心眼竟然小到这种程度! 不过是取笑、议论过他而已,这薛洋竟然就借晓星尘的手将他们杀害,这些人都是什么都不懂的凡人啊! 晓星尘仿佛回到了当初薛洋告诉他,自己杀的那些走尸都是活人的时候,思绪混乱间只觉得自己两手都是温热黏腻的鲜血。 他浑身颤抖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佝偻着脊背像在逃避着什么一样,旁观的众人看着他那瘦削背影,真怕他像一支不堪重负的竹子一样崩折。 “道长,道长你怎么了?” 宋岚无法言语,追上来的阿箐急得不管自己疲软的身子围着情绪异常的晓星尘团团转。 【道长,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都是这些自私自利的仙门百家,都是这十恶不赦的薛洋!—妖修】 【君子常过,小人无错,道长太正人君子了,不管是不是误杀,不论责任在谁,这些人命都是死在霜华剑下,道长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神修】 【晓道长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上这不可救药的薛成美!—灵修】 这样卧榻之畔伏着一只恶狼的日子过了好一阵儿,阿箐虽然聪敏,每一次晓星尘和薛洋出门夜猎都会偷偷尾随,但她不是玄门众人,看不出薛洋的手段,因果断外的众人只能看着晓星尘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薛洋那十足凶狠的得意笑容扎眼得让人愤怒至极。 “无耻小人!当初在金麟台就该一刀斩了你!” 聂明玦最是嫉恶如仇,薛洋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触及到了他的原则,霸下出鞘,刀气纵横却拿问心路上的薛洋无可奈何。 “金光瑶,我果然就不该相信你!”愤怒无处可发,再想到无辜被累的晓星尘,聂明玦回头就怒斥温氏阵营中的金光瑶,当初就是因为他,自己才没有当场斩了薛洋那小人以绝后患。 温若寒对聂明玦的大呼小叫无言冷笑,却发现身边的金光瑶竟然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小步,似是被聂明玦的怒吼吓到了。 他扭过头看了看自己的便宜徒弟,默默推翻了心里对金光瑶此人的定论。 金光瑶那纯属心理阴影留下的本能反应,他如今并不怕聂明玦,只是应付聂明玦这种人是他最不拿手的,任何借口理由对他都没用,暴脾气一上来真的让他觉得下一刻就会死在霸下刀下,而且他当年为金家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触犯到了这个刚正不阿的义兄底线,面对他时天然地底气不足。 他默默地将自己退后的那一步收了回来,直面聂明玦须发喷张的怒容,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挡在他前面庇护他了。 面对聂明玦的怒火,别说金光瑶,就是仙门百家中也少有敢直面顶撞的,先不说其他,光是武力值就打不过了,但此时聂明玦却拿这两个人毫无办法,薛洋在问心路上,攻击无法到达,金光瑶如今在岐山温氏,温氏众人都对他冷眼以对。 聂怀桑抱着自家大哥的胳膊好说歹说,才让差点儿引动刀灵反噬的聂明玦勉强冷静下来。 所有看着因果断的人都在满心煎熬地数着这样的日子,慢慢地开始对薛洋又用计害死了几个人感到麻木,直到那个寒冷的冬夜,晓星尘难得没有早早地出门夜猎,各怀心思的三个人挤在义庄那个小小的房间内靠着那个破旧的火炉子取暖。 晓星尘在修补一只破了一角篾片的菜篮子,阿箐披着唯一的一张棉被,把自己裹成粽子蹭在他身边。 薛洋则一手托腮,无所事事。 听阿箐一直吵着要晓星尘讲故事哄他。 如果不是众人从一开始就看着他们,如今这般场景,真的就好似一家人相依为命一样的温馨。 晓星尘讲了一个故事,讲的是魏无羡的母亲藏色散人。 薛洋也讲了一个故事,讲的是这场清算一开始因果断上讲述的那个故事。 众人才发现,当时讲述的那个声音就是薛洋自己的声音。 【有人克夫,有人克亲,这抱山散人是不是克徒弟啊?三个下山入世的徒弟个个不得善终,一个比一个死得惨。—仙修】 【延灵道人死于围攻乱刀之下,藏色散人死于夜猎意外,晓星尘道长死得最是无辜,不仅一个比一个死得惨,还一个比一个死得早啊。—魔修】 【薛洋那时候给晓星尘他们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他是那种会跟不相干的人倾诉的人吗?—灵修】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日子太温馨,有人信任的让他放松了心防?—鬼修】 薛洋是不是放松了自己的心防众人不知道,但是自从那天的故事之后,晓星尘将薛洋爱吃甜食的嗜好记到了心里,外出夜猎不管多晚,在回来的时候都会随身带着几颗糖,每天给他们每人发一颗。 众人再次在心里感叹,这个人实在是太温柔了,不是当空暖阳那样的灿烂,而是润物无声的温暖,让人不知不觉地沦陷。 众人意识到薛洋也开始变了是在许久都不见他在再诱导晓星尘杀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后,之前众人虽然也见过薛洋对着晓星尘偷偷放在他枕边的糖出神,但他既没有半句感谢,也没有明确拒绝,完全看不出来他有在乎过这小小的一颗糖果。 问心路上的晓星尘此时骤生变故,没有如之前一般走火入魔,心神却混乱至极谁都能看出濒临崩溃,但是就在崩溃边缘的一刹那,他身体的周围突生一股明亮的红光,不是杀业那般不详的殷红,而是炫目如烈焰一般,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凝成了四个火焰般艳丽的“敕”字,烧尽了他心底的浑浊,让晓星尘的情绪立竿见影地平静下来。 这场景让众人想起了曾经出现在清算广场的那位叫青恒的仙人,当初他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身边也出现了同样的四个“敕”字,只有法力颜色不相同罢了。 这晓星尘竟然不声不响地就得了仙人的青睐庇护,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仙门百家神色吃味地议论纷纷。 “道长……”阿箐吓得小脸上挂满了泪珠,拽着晓星尘的衣袖一个劲儿地抽噎,“都怪那个坏东西,不是你的错,你别吓我啊……” 渐渐平静下来的晓星尘感觉很奇特,心头就像有一股清凉的力量,在不断抵消他翻涌的负面情绪,神奇地让他保持住了理智。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拍了拍阿箐稚嫩的肩头,晓星尘看向身旁神色焦急的好友,沉浸在冰冷悔恨中的心回暖了几分。 他再次抬头看向因果断,那时的薛洋已经不再诱导他杀人,每次一起出门夜猎的猎物也多是一些精怪邪祟,再不见半个所谓的走尸。 问心路上的薛洋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看头顶的两方卷轴画面了,大量失血让他脸色煞白,手脚渐渐地冰冷无力,厉鬼咬在身上的伤口很疼,疼得他想要一颗甜甜的糖来安慰自己。 畸形的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着,三人真的就好似准备一直这样过下去,晓星尘买菜,薛洋就负责砍价,一人做饭,一人就负责择菜。 众人神色复杂地发现,薛洋竟然真的收敛了许多,从前横行燮州、兰陵时,他买人东西何时做过付账这回事?竟然还像模像样地跟小贩还起了价,不把人摊子顺手掀了,那小贩就该感天谢地了。 被人嘲笑时也不再是转身就借晓星尘的手取人性命,而是当场就凶回来,再也没动不动就伤人性命。 若是没有之前凶残的手段对比,谁人能发现这细小的改变,因为就算改了些许习惯,这人也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流氓。 冷静下来的晓星尘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与他生活了几年的少年蛮不讲理地跟在他身后与人耍横砍价,再一起拎着满满的菜篮子回家做饭,那几年的日子虽然掩盖着不为人知的无辜鲜血,但不口否认,他喜欢他们一起生活时的岁月,平平淡淡,有一种家的感觉。 走在问心路最前面的薛洋还在一阶一阶地往上挪,细细的血流沿着青石台阶的地面一阶一阶地往下流淌,晓星尘看着那红色的血水越来越近,最后从自己的脚边流过。 【薛洋对着人生太迷茫了,他的生命里没有善恶之分,对与错对他来说都虚假的标准,只有弱者才会去遵守,但就算生来就属于黑暗的生命也一样会被光明吸引,更遑论薛洋曾经也善过。—神修】 【晓星尘的温暖还是对他有影响的,那颗糖就是促使他改变的最重要一点,或许对于他来说,那颗糖就像他曾经追逐过又令他付出惨烈代价的善吧。—灵修】 【他现在改变又有什么用,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死在他手里,他现在贪求的平静日子都是假的,都是建立在晓星尘不知道事情真相的基础上。—妖修】 虚假的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在街上玩耍的阿箐带回来一直在寻找晓星尘的宋岚,他不愧是晓星尘的好友,宋岚的性子较晓星尘相比更为冷淡一些,但他遇上装瞎的阿箐却做了与晓星尘一样的事情,将她引导到了人少的路边叮嘱她慢行。 能成为好友的人必然是心性相近的人,此话果然没错。 大概是因为熟悉的善意,阿箐在听到宋岚向路人寻人的时候主动向前相问,没过多盘问便相信了他,就像当初只见一面就相信晓星尘一般。 这小姑娘不愧是混迹市井独自长大的人,眼光毒辣,心思敏锐,凭直觉都能分清宋晓二人与薛洋谁善谁恶。 再一次在因果断上看见当初的情景,宋岚将自己的手搭在好友的肩头无声安慰。 “以前有一段时间经常猎走尸,现在猎的都是一些阴魂、牲畜作怪什么的。” “我感觉道长一个人不是很开心……好不容易有个同行……所以,好像他挺喜欢听那个坏家伙说俏皮话……” 正所谓旁观者清,因果断上阿箐回答宋岚的这两句话将薛洋不知不觉的改变和晓星尘对薛洋的感情都说得明明白白。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宋岚来了,这镜花水月般虚假的平凡生活就要像水面一般支离破碎,砸破它的正是薛洋一直没有捅破的真相。 一如往常买菜回来的薛洋被宋岚截住时那就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又或是被人从睡梦中扇了一耳光惊醒般难看无比的神色实在让人唏嘘。 大概是心里存了宋岚只是意外撞上自己的侥幸,薛洋竟然还有闲情放好装满食材的菜篮子。 只是宋岚接下来的问话彻底打碎了他的侥幸,那个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薛洋,又回来了…… 薛洋此人真的非常善于捅人心肝,几句话的功夫就刺激得宋岚从手到剑都在抖。 “你真要听?我怕你会疯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最好。” 【是啊,你也知道,有些事被被有些人听到了会疯的?那你为什么不在晓星尘杀了那些活人之后揭露真相?为什么一拖再拖拖了好几年?——鬼修】 【薛洋,你在算计晓星尘的时候压根没料到吧?竟然会把自己也陷入局中。—人修】 【他根本就不敢去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要不是宋道长的出现,薛洋只会一拖再拖,直到再也无法隐瞒的时候。—魔修】 君子永远都斗不过小人,薛洋更是小人中的流氓,这场交锋最终以心神大乱的宋岚再次栽在薛洋手中为结局,好一出好友相残,作为胜者的薛洋满面诡笑,让人心头发寒,他一点儿都不怕宋岚将剑递给近在咫尺的晓星尘,笃定了他不敢让晓星尘知道死在他手里的人是他宋岚! 大概觉得杀了宋岚,不会再有与晓星尘相关的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薛洋心情出奇的好,真难为阿箐一个小女孩竟然还能在看见宋岚惨死之后回来面对他,种种表现甚至堪称有勇有谋。 被支走去买菜的薛洋怎么也料不到,刚刚解决了一个宋岚,转头又来一个阿箐戳破了刻意维持的假象,所以习惯了一起生活,不知不觉放下些许防备的薛洋受到了晓星尘当面一剑。 仙门百家此刻安静如鸡,没人再多说一句,因果断上的旧事重现,大家都看得出来,薛洋的身份被捅破时他双眸沁血的样子足以证明对晓星尘的打击有多大,直到阿箐自曝装瞎的事实之前,哪怕阿箐已经列举了一系列证据,他都还抱着一丝丝的侥幸。 假的就是假的,经不起任何意外的惊扰,被当头一棒的真相敲醒,晓星尘没有选择逃避,一来担心薛洋留在他身边的目的,而来是猜准了他们若逃跑,以薛洋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义城的居民。 薛洋不会放过义城的居民这个已经变成了事实,但是那个谁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目的,大部分人还是觉得不存在的,除了一开始的报复借刀杀人,薛洋待在晓星尘的身边一直都看不出明确的目的,反倒像是自欺欺人连自己都骗了进去。 没入腹部的那一剑彻底让曾经变成了笑话,那只菜篮子终究还是滚落到了肮脏的地面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拿着它出门买菜了。 那些虚假的温馨一去不复返,二人之间剑拔弩张,薛洋却心平气和地讲起了那夜未讲完的故事。 【虽然这些平静的日子是建立在虚假上的,但是他们都不知不觉在对方的心里占了位置吧?不然为什么晓星尘那一剑不是穿心而过?为什么薛洋那样警惕狡诈的人会毫无防备地被晓星尘捅了一剑?—鬼修】 【他们之间太复杂了,薛洋演戏演太久了,入戏太深,有时候我都怀疑,若是无人去打扰他们,薛洋到最后会不会假戏真做,真的就这样跟阿箐姑娘一样,跟着晓星尘一辈子。—神修】 事实证明晓星尘也是在乎的,明知道面前的人就是薛洋,却在薛洋讲下半个故事的时候停住了剑势。 “晓星尘道长,你抓我上金麟台的时候,好义正辞严!谴责我为什么因一点嫌隙就灭人满门,是不是手指不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自己嘴里发出来是什么样的!我为什么要杀他全家?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来戏耍我消遣我?!今日的薛洋,就是拜昔日的常慈安所赐!栎阳常氏,不过是自食其果!” 因果断上,薛洋这句愤怒的质问响彻天地,若是不知此事前因后果,不知薛洋从小经历的时候,仙门众人还能理直气壮地指责他狠辣歹毒,但如今面对他这句质问,却无人出言反驳。 “常慈安当年断你一根手指,就算你要报复,你也斩断他一根手指好了,实在记恨不过,你斩他两根,十根!或者就算你砍掉他一条手臂也好,为什么非要杀人全家?难道你一根手指,要五十多条人命来抵?” 晓星尘不可置信的反问紧跟着响起,问心路上的薛洋突然哈哈大笑,一边笑着一边又发狠砍翻了一片鬼怪,十足的疯子作态。 【诶……晓星尘道长……不知道抱山散人若是早知今日会不会后悔没有多教导教导座下弟子的为人处世之道啊。—人修】 【藏色散人天真,带着丈夫退出家族后为了给江氏留个颜面,没有公开宣布魏长泽前辈退出江家不再为江氏家仆的事情,所以害得他们的儿子魏前辈被人指着鼻子骂家仆之子;晓星尘道长天真,所以他才会轻易插手薛洋和常氏的恩怨,最后落得个魂消魄散的下场。—仙修】 【道长啊,这世间的恩怨,从来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伤害不是等价交换,虽然薛洋是做得太过了,但是那不是一根手指的问题,而是一条命的问题,薛洋能侥幸活下来可不是常慈安大发慈悲的结果。—灵修】 【一根手指换一根手指?道长真的天真得可爱,断掉的不止是一根手指,还有薛洋的善念,还有一个几岁孩子脆弱的生命,他侥幸活下来了,那他的恨要多少悔恨才能浇灭轮不到外人来说。—魔修】 二人针锋相对的对峙到现在,薛洋都没有拿出最后的那个血淋淋的真相,直到晓星尘说出了那句恶心。 曾经出现在宋岚面前的那个薛洋终于露出了毒牙,眼里的凶光直欲择人而噬。 晓星尘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遇上薛洋,被愤怒和凶毒变成一只活生生厉鬼的薛洋字字如刀,刀刀致命,活人凶尸的真相,误杀好友的真相,成了压垮晓星尘道心的沉重孽债,看到晓星尘得到的惨痛教训和代价,薛洋畅快了。 他在快意地大笑,晓星尘在嚎啕大哭! “救世!真是笑死我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你一事无成,一败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薛洋的怒骂久久地回荡在广场,发泄一般的大笑怒骂直到晓星尘的霜华刎过脖颈立时戛然而止。 从晓星尘喉间喷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因果断的界面,也染红了薛洋的眼睛。 世人沉默着看着这个入魔化妖的偏执之人沉默半晌才走到晓星尘的尸体边,低着头的脸上扭曲笑意勾起的弧度慢慢消失,黑沉凶狠的眼睛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连带着眼眶都微微地红了。 【诶……薛洋啊,他自己都没发现吧,以他一贯的性子怎么会跟一个不在乎的人倾诉这么久?说了过去说了想法,他在干什么?指望得到晓星尘理解不成?—魔修】 【你说晓星尘道长是咎由自取,是自找的,薛洋,如今这种结局也是你咎由自取,也是你自找的!逼死两人才来后悔,你在白日做梦!—妖修】 看到薛洋接下来的动作,惊艳丰富的修士都猜出来了,薛洋是想要把晓星尘做成如宋岚一般的凶尸,但是他的算盘落空了,晓星尘不仅是肉身死了,灵魂也死了,碎成了糊都糊不起来的碎片! 他反反复复地做好了一切准备,满怀期待地坐等晓星尘“醒”过来,一直等到深夜,薛洋才发现事态失控。 晓星尘看着第一次不带笑意不带凶狠的薛洋一脸空白地去捂他的伤口,终于从这个扭曲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点儿他故事里那个茫然懵懂的孩子的一点影子。 他的眼中再一次爬满了血丝,再也没办法保持晓星尘刚死时的冷静,他疯狂地打砸着周围的一切,希望的破灭让薛洋彻底疯了,他趴在晓星尘的耳边拿宋岚,拿阿箐,甚至拿义城的百姓去威胁再也不会醒过来的晓星尘。 在他的认知里,晓星尘最是爱管不平闲事,最是放不下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死,所以,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就要生气了,我一生气就会杀很多很多的人,你不是最看不惯我这样的人吗?你起来啊! 威胁用了,发怒也试过了,晓星尘还是只剩一具空壳,再也不会搭理他,神经质的薛洋突然一把背起了晓星尘消失在夜幕里,寒凉沁骨的夜风中还能传来他疯子一般的碎碎念:锁灵囊,我需要一只锁灵囊…… 又是一个背影被定格在画面上,因果断血红色的判词看得世人从脊椎生出一股寒意: [我在等这因果渡魂渡魄渡我, 纵然已是执着难舍,也盼心中生出一点萤火。] 自己执迷不悟又有谁能渡你?这一点萤火的代价实在太过惨重。 接下来的事情世人都已经知道了,薛洋的威胁绝对不仅仅是威胁,就像他自己说的: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 宋岚被制成凶尸,成了他手中的利刃,阿箐被他毒瞎割舌死于非命,义城的百姓……也全部被他制成了活尸,一句都没有落空。 【晓道长就算真的能活过来也只会更恶心你!薛洋,你简直无可救药了。—神修】 【他的思维和行事完全就是扭曲的,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完全没想过那个被他拉住的人愿不愿意同他一起。—仙修】 【屠城、灭门、滥杀无辜,世上歹毒之事你都占全了!薛洋,你是哪来的底气留在晓星尘道长的身边的?世人对你抱之以恶,不求你回报善念,至少你要分清善恶啊!永远躲再黑暗中,你将永远失去触碰光明的资格。—灵修】 薛洋终于爬上了待罪台,惨白的脸上溅满了他自己的鲜血,包围着他的鬼怪并没有随着他登上待罪台而消失,黑色的鬼雾淹没了待罪台,薛洋颤巍巍的握着同样血淋淋的降灾,反击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被鬼怪逼着一步步往待罪台边缘退去。 因果断的判词并未完结: [含灵位面玄正年修士薛洋薛成美,狡诈歹毒,善恶不分,自修道以来血债无数,怨气滔天。 判: 冤魂厉鬼自报恩仇,生死有因,恶果当自食。] 熟悉的判词,上一个得到这几句判词的是被无数人怨恨的金光善,薛洋虽不是金光善那样满腹诡计的阴险小人,但其手中人命血债丝毫不少。 判决一出,围着的冤魂厉鬼像是去了某种束缚,凶戾暴涨。 薛洋冷笑着步步后退,直到踩到了待罪台的边缘,出人意料地一跃而下! 他才不会死在这些鬼怪手里呢,就算是天道,他也不是乖乖等着任人审判宰割的人,反正都是死,至少死法他还能自己选。 他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看着那些厉鬼对他愤怒的嚎叫,直到看见扑过来的那抹金色的身影,笑容戛然而止。 “晓星尘!你是白痴吗?”看着自己被拽住的右手,薛洋惨败的脸色爬上了一抹扭曲的神色,喜怒难明,“你就这么爱管闲事?!” 扑过来的人影是本来还离着一段距离的晓星尘,薛洋跳下去的瞬间,晓星尘突然足下发力,剩下的数十阶台阶转瞬掠过,险之又险地抓住了薛洋的手腕。 “你自己看看下面。” 还在被眷族的力量影响的晓星尘情绪波动不大,抓着薛洋的手不曾动摇分毫。 “呵,地狱啊?我这样的人下地狱了不是正好?”薛洋扫了眼身子下方的刀山地狱露出不屑的表情,“道长,你应该拍手称快才对。” “被我骗一次还不够吗?”发觉自己说完,抓着他的晓星尘并未如之前那般动摇,薛洋的眼中再次露出让人心悸的凶光,“还是你觉得我会对你感激涕零啊?” 各种凶狠的话从薛洋那张刻毒的嘴里吐出来,连旁观的众人都觉得句句扎心,难以忍受,晓星尘却仿佛老僧附体,将薛洋那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刻意的言语无视了个彻底。 “晓星尘,晓星尘!!” 薛洋的眼中爆满了血丝,“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闲事?!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天真白痴!” “路见不平,谁都有资格管。” 一直沉默的晓星尘终于再次答了一句话,“我管的不是你,我救的是我自己。” 冷静下来不再被愧疚谴责淹没的晓星尘前所未有的理智,他时至今日也没有后悔过去管常氏灭门案,没有后悔与宋岚换眼,也没有后悔救了当初那个不知姓名的少年。 如今这样的局面只是因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救世先入世,自己原本以为下山了就是入世,却原来兜兜转转这些年,自己连这世道的真面目都没看清。 “我说过,我救你回来自然不会害你,你说我弄不懂这世上的事,没有人生来就懂。”晓星尘拽着薛洋的姿势有些难受,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你也不懂。” “笑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懂?!” 薛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被晓星尘指责不懂世事的时候,他不懂?简直笑死个人! “你只看到世人的恶,你看到善了吗?你还记得当初救你的那个老大夫吗?”晓星尘看着激动的薛洋如看着一个稚子,“如今我救你,就是在救我自己。” “救我?”薛洋好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拿什么救我?看看你身后那些厉鬼,看看下面那个地狱,你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还说救我?晓星尘你什么时候学会说大话了?还是说你准备陪我这个恶人一起下地狱?” “未尝不可。” “……”薛洋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你说什么?!” 晓星尘的回答不仅惊到了薛洋,也惊到了关注着他们的世人,晓星尘这是终于走火入魔成功,脑子坏掉了吗? “你的救世呢?” “不懂这世上的事又谈何救世,我的道心未变,只是换个实现的方式。” “宋岚呢你要放弃那可笑的理想了吗?” “我与子琛志同道合,心之所向,道之所向,纵然不再同行,道亦不变。” “这样的大义凛然你应该对着那些你在乎的世人去!” “你亦是世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救世太过遥远,世人千千万,救你与救世并不冲突。” 薛洋是晓星尘道心上一道越不过去的坎儿,与其逃避不如面对,救世与救薛洋并不冲突,薛洋也是这千千万万的世人中的一个,善人该帮,恶人也当挽救。 若是连个小小的薛洋都救不了,又谈何救世,救那千千万万善恶不明的世人? “我会看着你赎罪,陪着你重来。” 不知者不罪根本就是个逃避的借口,不论他知不知情,那些无辜的生命都是死在他的霜华剑下,都是被他和薛洋的恩怨卷入的飞来横祸,薛洋该下地狱,那他也不能自认无罪。 既然这场纠葛从开始,那就从他们结束。 或许还有晓星尘一点点小小的私心:若是一切重新来过,他是不是能真正成为那个喜欢跟他抓阄买菜的少年。 待罪台山的厉鬼一遍遍地扑上来,一遍遍地被晓星尘身上的功德金光反弹回去,晓星尘拽着薛洋打得身影在待罪台前摇摇欲坠。 薛洋仰着脸看着上方那张一如初见时的脸,突然收敛了一切凶狠,露出一个少年般的笑容。 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晓星尘,小爷难得发一次慈悲放过你,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了。 “道长,你身上还有糖吗?” 薛洋突然变脸的速度让晓星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也无从知晓薛洋的所思所想。 “没有。” 他身上的糖都给阿箐了,就算此刻还有也空不出手来取。 “好吧,那你就欠我一颗糖,道长,你可一定要记得我啊,我会回来讨的。” 怎么就变成欠糖了?晓星尘跟不上薛洋的逻辑,眼神有些茫然,抓着待罪台的手指滑落了一寸,薛洋脸都差点儿绿了:现在该放的不是抓着我的这只手吗? 从晓星尘说出“未尝不可”的那一刻起因果断上原本的判词渐渐隐去,新的判词在这一刻凝聚成形,原本生死自报的判决与晓星尘的判词纠缠一起,改成了地狱受刑赎罪,罪业赎清后转入畜生道,若不累积到足够的功德则再难为人。 情绪有些失控的抱山和藏色被魏无羡借蓝忘机之手拦住,阿箐看着晓星尘和薛洋一起落下待罪台的身影嚎啕大哭,踉踉跄跄地往前奔,被身边一脸复杂的宋岚拉住了胳膊。 没人明白为什么晓星尘最后会选择与薛洋一起去地狱,明明天道都未过多追究他被人蒙骗的罪责,他却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一起落下地狱。 数十年后,世人总会在山野村镇见到一个一身白衣的道人,他的身边除了一把镂刻霜花的长剑,总是会跟着一只小动物,有时是小鸟,有时是小猫,不一而同。 不知从哪一次开始,这位道人身边的小动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一对尖尖虎牙的小童,一个总是爱缠着道人买糖的小男孩。 第64章 关于义城组的补充说明 有个热心读者跟我讨论了一下关于薛洋的问题,我很高心有人能这么认真地看我的文,让我发现一些潜在的误会,这边还是做一下说明比较好。 第五十九章末尾我有说过薛洋跟常氏的恩怨外人不好多做评价。 “那一刀有多痛,又因为那痛失去了什么,永远都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这句话是基于魔道世界世界观的基础上的,除了这种特殊世界观,我的原则都是公私分明,情理不混淆。 所以不是不需要“理法”了,更不是说外人不能判案了,首先要判案你自己就要立身公正,魔道世界的规则不是弱肉强食,它官府之类的凡世法规毫无踪影。 规则是世家定的,世家是根据各自利益定的,就连助百姓除祟大部分都是基于修行或者名声。 所以我的主旨是他们在那样的世道,立场都是半斤对八两,而不是说薛洋做的就是对的,不然我还会把他扔地狱赎罪?这俩概念都不一样。 我写这段的时候嘲讽的是世家的态度,栎阳常氏是仙门世家所以才引起重视,换个贫民百姓那些家主会不会拿出来讲都不一定,换到温氏一脉就连三岁稚子都是“该死的温狗”,他们自己都是这样一副德行,凭什么高高在上地要求别人面对仇恨要理智冷静恩怨分明? 同时也是在说晓星尘太天真,他的是非观非黑即白太单纯,把别人受到的伤害想得太简单。 但我可没说薛洋做得对,我说他对常氏复仇能理解但太过火了,后面做的错事更是罪无可赦,我从未说过薛洋是理直气壮的受害者,从未说过薛洋做的那些都是能被原谅的。 所以在第五十九章最后那几段我在表达“情”这一面,情能理解不代表理法能放过,所以后面说到“理”和“法”的时候,我是有下手轻了?还是徇私枉法了? 否定他人受到的伤害和内心痛苦与公正理法判决是两码事。 我不认同的不是晓星尘的正义,这一点晓星尘没错。 我不认同的是世家的处理态度和晓星尘太过天真地妄言评判薛洋的痛苦。 他做太过太残忍,那就按理法罚,但是不能随便地就去说“多大点儿事啊,你怎么这么小题大做”这样否定他人痛苦的话。 我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有个人,他与妹妹相依为命长大,某天妹妹被一个男人强了,想不开自杀,那个人仇恨烧心,半夜砍.死了那个男人全家。 这个例子里,那个人首先故意杀人罪跑不了,这是法度,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也确实做得太过,因为那个男人的家人说不定是无辜的。 这个时候,旁人能指责他丧心病狂,能能骂他太残忍,但不能去否定他失去妹妹时的痛苦。 “他杀了你妹妹,你杀他就好了,干嘛杀他全家?”这句话是对的,但是陷在痛苦仇恨里的人能做到的有几个? 因为在我们外人看来是一命换一命,在那个人看来是天塌了的痛苦。 法不容置疑,错了就要付出代价,不管你有天大了仇恨还是委屈。 但作为局外人,依法执行,不要随便发表对他人感情心理的质疑和评论。 他人的痛苦和苦难,你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也请别随便指指点点地妄加评论,这不妨碍你依法惩处他的罪行。 不要把“情”和“理法”搅合到一起。 第65章 第六十三章 嘱托好青鸾将抱山散人和藏色散人、阿箐、宋岚几人带到地府去跟晓星尘见面,魏无羡任由蓝忘机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在回静室的路上。 晓星尘的选择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们都猜得到,以晓星尘的性子,是不可能把过去的一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事实上,如不是当初那巨大的打击来得太过突然太过震撼,而且一件一件血淋淋的真相叠加,才会一口气将他的心理防线击溃。 在本质上,晓星尘这个小师叔与魏无羡这个师侄极为相似,他们都不是那种心理脆弱的人,就像魏无羡当初失了金丹,修了鬼道,被世人孤立污蔑,到亲友一个个离他而去,他都有自己的坚持,不是会轻易崩溃寻死的人。 怪只怪一切不幸的巧合,突破了他们心性将那软弱放大。 但晓星尘随薛洋跳了待罪台却出乎他们的意外。 看过了当年的旧事,众人都非常认同晓星尘当初对薛洋说的恶心,本以为晓星尘此次复活之后必会对薛洋避之唯恐不及,哪知他却完全推翻了众人的猜想,非但没有逃避,反倒是选择了直面,选择了救赎。 “蓝湛。”并肩而行的两人脚步轻缓,“我曾经以为,小师叔与我相似。” 虽然一个清风明月世人称赞,一个万人唾骂举世皆敌,但是晓星尘的坚持,晓星尘上一世的结局,与他何其相似。 他们都斗不过这世道,斗不过这人心。 只能跪地求饶!! 自从魏无羡回来之后,大部分时候都是开开心心的,不见半点儿十多年前让蓝忘机心慌的阴霾,此刻他的话语里却满是沉郁。 “你不会是一个人。”蓝忘机停下脚下的步伐,将随他停下的魏无羡轻轻揽进怀中,“不论你脚下的是阳光道还是独木桥,我都陪你一起。” 以蓝忘机这般内敛的性子,这句剖白说得很轻,魏无羡眨巴着大眼睛心里酸软成一团,他知道,这句话藏在蓝忘机的心里绝对不止一两年了。 义城的旧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小阿箐上去走了一圈没有任何大是大非,倒是因为与薛洋在义城对峙八年,驱赶吓走了好些误入义城的凡人甚至是修士,因而得了一层浅得几不可见的功德金光。 宋岚得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结果,他与之前的温宁情况极为相似,同为与活人相近的凶尸,同样的德行俱佳,同样的命运弄人杀业缠身。 薛洋算是罪有应得。 只有晓星尘,让世人叹息,他们都无法理解他的做法,他做出的选择对计较利益得失的世人来说根本就是无谓之举。 义城恩怨之后,天道清算再次停顿。 这让做好准备的仙门修士们如鲠在喉,不上不下地难受至极。 为什么就不能一口气揭示结果呢?这样不明不白地拖着真的让人寝食难安。 连绵数月的风雪终于停歇,路边常见冻僵的尸首,百姓们缩在家中忍饥挨饿,在活不下去的危机中接二连三地爆发,各地富户和修士仙府首当其冲,就算冲突中启动了仙府的防御禁制也无济于事。 毕竟防御禁制防的是修者的手段,打上门来的百姓有什么?除了拳脚,他们连把像样的刀剑都没有。 有些忍无可忍的修士家族不再顾及什么不对凡人动手的默认规则,对满面凄苦风霜的凡人百姓挥动了手中的仙剑,刺目殷红的鲜血撒在清冷的白雪上,像是一把烈焰彻底烧断了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平衡。 岐山温氏出面协同四大家族处理了几个屠杀百姓的修士家族,勉强将凡人的动乱安抚下去,但两者之间再难恢复昔日的态度,百姓们遇上邪祟宁可搬家都不愿轻易请修士,修士们除祟更是战战兢兢,不仅要防着邪祟还要防着情绪失控的百姓伤人。 为了这些事,聂怀桑简直要愁白了头发,这种时候那些蠢货倒是想起他智计卓绝了,一个月前都还在明里暗里地笑话他草包呢,一群不要脸的混蛋! 想装傻都装不过去。 于是清河聂氏现任宗主聂怀桑就这样被岐山温氏宗主温若寒一纸诏令诏去了金麟台,才有了如今温若寒高坐上首,下边一左一右站着前修真界仙督金光瑶,天下为棋智计卓绝的聂怀桑,两人都笑眯眯地,笑得斗妍厅中的修士背后直冒鸡皮疙瘩。 事实证明,温若寒的决定是正确的,不管是金光瑶还是聂怀桑,在大是大非面前,起码的底线还是拎得清的,两人联手的结果是修真界与凡人之间以最快的速度再次找到了平衡点,虽然这种平衡脆弱得经不起一点儿动荡。 因为自家弟弟出差被迫留守不净世的聂明玦看完了属下传回的最后一条情报,呆坐良久才举步往聂氏祠堂而去,为聂氏夫妇,为聂怀桑的亲娘点上一柱清香。 咔——咔嚓——咔——噼啪—— 突然响在耳畔的清脆破裂声让神情麻木的世人呆愣了一下,一声又一声,连绵得让人莫名心慌。 终于不断有人反应过来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直到众人惊愕地发现,这声音的来处竟然是世人的头顶,来自头顶的那片天空。 “天……是天啊!天裂了!!” “我的老天爷啊!天要塌了!” “救命!谁能救救我,我不想死!” 苍穹之上累积的乌云间不断漏出紫色的闪电和红光将黑沉沉的云层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卡啦—— 天上再次传来一声巨响,一条血红色的裂缝横贯天宇,将世人面对了无数年的天空生生撕裂成了两半,云层中游走的闪电时不时劈向大地,狂风从天际刮向人间,在夷陵与岐山的交界处形成了巨大的飓风,卷着漫天乌云形成一条连接着天地的云柱。 被皲裂的地面吞噬、被飓风卷入高天,被雷电劈成齑粉,不断有人惨叫着失去生命,面对这等天灾,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渺小得好似蝼蚁。 “魏前辈!!”蓝景仪大喊着奔近静室,临到院门口才想起自家家规,急忙脚下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撞上同样疾步奔来的蓝思追,“魏前辈,含光君,出大事了!” “景仪你是想念你家家规了吗?云深不知处不可喧哗,不可疾行的。” 魏无羡的脑袋从院墙上探出来,笑眯眯地,“还有,我和你家含光君才没出事呢,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他本来就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蓝忘机在屋内处理蓝曦臣忙不过来的宗务,两人隔着一扇未关的门扉时不时相视而笑。 两个小少年傻傻得仰着头看着这个胆敢爬静室墙头的人,心里默默吐槽:魏前辈,云深不知处还不可行止不端呢,你这爬墙头的行为在云深是要被罚戒尺的你知道吗? 咔嚓—— 又是一声碎裂声,横贯天穹的裂缝再增一条,呈交叉形穿过飓风眼,让巨大的风柱也染上了血红色的光芒和雷电。 “魏前辈,含光君,外面真的出事了天好像要塌了!” 蓝忘机站在廊下看着魏无羡趴在墙头与小双壁对话,并未多言,知道此时才目光波动了一下,“都进来吧。” 面对蓝忘机,蓝思追和蓝景仪都乖乖地行礼问好,半点儿不见他们平时与魏无羡斗嘴时的跳脱,有礼有节的不负小双壁的美名。 他们前脚行礼的手还未放下,后脚妙宣天和玉华天就出现在他们的门前,一群人听完蓝景仪转述的外面的情况,立刻转道大厅与蓝氏长辈商议。 实际上,蓝曦臣刚从外面回来,知道的消息比他们更多,姑苏蓝氏已经紧急收拢门生弟子回防家族,整个蓝家气氛冷凝紧张。 所有生灵都在拼命地远离夷陵与岐山的交界处,也就只有处在空界树保护结界之下的姑苏蓝氏受到的冲击最小。 一只长满骨刺的巨足踏破云端踩向大地,云柱中伸出的这只巨足好似山岳一般,来不及逃离巨足落脚范围的生灵都在惨叫中化成了肉泥血雾,一声奇异的兽鸣从云柱之中传来,将整个修真界都震得停顿了一息,一息之后一些修为心境都弱的修士猝然爆体。 “蒙兽?!” 清月厅中众人通过魏无羡施展的法术水镜观察着外面的状况,在看到这只巨足的时候,姐弟三人都皱起了眉头,直到这一声诡异的鸣叫,三人才同时惊讶出声。 “何为蒙兽?” 这一生灵的名称从未听闻,蓝启仁很确定自家藏书阁也一定没有任何记载。 “所谓蒙兽即是鸿蒙未开之时与三千神魔同生混沌的起源生灵,他们天生就比仙神还要强大,动辄毁天灭地,肆虐过的地方最严重的可化归混沌。” 魏无羡对这些娓娓而谈,“这么霸道的种族天道是不可能放任的,自有其枷锁限制,比如说数量及其稀少,再比如说它们没有灵智,蒙兽之蒙亦有灵智蒙昧之意。” 他对着蓝启仁露了个大大的笑脸,好似当年课堂作答时一般,自信明媚。 “现在这个小位面对这只蒙兽来说脆弱得跟纸糊的也差不多,难道糟心事做多了真的会倒霉?这么少见的天灾都能碰上,只能说该死的就别想跑得掉。” 玉华天看了眼四散奔逃的生灵摇了摇头。 蒙兽太过恐怖,又因为没有灵智,行动全靠本能,被诸天万界的人们称为一种另类的天灾,因为他们同样的不可预测。 “我去把这只小东西打发走。” 话音还未落,妙宣天的身影就突然从清月厅中消失,让玉华天和魏无羡拦都拦不及。 一片恐慌的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都在顾着逃命,他们没有发现高空之上那只巨足边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一袭霞色宫装的女子,娇艳的面容闪过一丝厉色,伸出素白的纤手搭在了满是狰狞骨刺的巨足之上,晶莹白皙的手掌与青褐色的兽足对比抢眼。 与女子同一时间出现的还有高空之上的一只巨大的眼睛,随着眼睛缓缓睁开,慌乱奔逃的生灵都手脚僵直地一头栽到地上,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天道。” 玉华天与魏无羡及时将自身的气息覆盖整个云深不知处,隔开天道的威压。 他们早就猜到了,此界尚在清算期内,蒙兽的出现必定会引出天道化身,毕竟这个小位面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蒙兽多踩几脚估计就要灭界了,它怎么可能让事情脱离它定好的命运。 所以他们才会想阻止妙宣天出手。 高空之上的妙宣天鸟都没鸟天道之眼,她拍了拍手下的兽足,“乖孩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看似轻飘飘的拍击,巨大的兽足却像被惊扰了似的缩了缩,扯得空间裂缝更大了。 妙宣天也没指望能跟蒙兽讲道理,她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往自己的拳头上哈了口气,一副少女的娇俏样儿,但她做出的事情却半点儿都不少女! 只见她提手握拳,毫无花俏的一拳轰出,那只巨大的兽足抽搐了一下迅速地缩回了云柱的另一端,一声饱含痛意的兽鸣混着妙宣天拳头带起的音爆席卷位面,将不少人震得口鼻溢血,好在没有再出人命。 世人目瞪口呆地仰着头,痛哭流涕地哭嚎着死里逃生的恐惧。 蒙兽的巨足缩回去了,留下一个巨大的空间黑洞,乌云雷电不断地被吸进去,黑漆漆的空间乱流不时闪过一道道诡异的蓝光,倒是含灵位面的天空因为乌云的散去,露出了久违的阳光,照耀着一片狼藉的大地。 “这么大的空间通道开都开了,本君干脆帮你们打通另一头算了。”打量了好久,妙宣天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女娲娘娘的本事,“反正早开晚开都一样。” 说完就又是一拳轰出,霸道的拳劲儿笔直地冲过乱糟糟的时空乱流落在沧云界一处无人的山间,巨大的动静将整装待发,准备动手根据青恒给的位面定位打通空间通道的仙盟修士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好两界融合,聂怀桑的另一半儿要出现了。 如果天道会说话,它肯定要吐槽天族就是它最嫌弃,最大的不可控因素。 之前在搬文,所以上传的章节数量多,现在是真的实打实写一章更一章了。感谢在2020-02-07 16:51:26~2020-02-09 19:4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第六十四章 妙宣天那一拳省却了沧云界仙盟修士为了打通空间通道做的所有准备,除了阵师忙着布下法阵稳固空间,剩下各门派、世家的远征修士俱是面面相觑。 岐山与夷陵交界处的荒山成了这个小位面的禁地。 连接天地的巨大风柱如绞肉机一般吞噬了数不清的生灵,渐渐地缩小直至隐没入灰扑扑的山谷中,刚刚打通的空间通道中涌出了浓度极高的灵气,如蒙蒙白雾一般,如仙似幻。 光秃秃的荒山冒出一片一片的新绿,青青的嫩芽转眼就成参天的大树,绿草疯狂地生长,占领每一寸土地,藤萝花蔓遮天蔽日地横贯树梢悬崖。 明明是一片生机盎然的仙境,亲眼看到这过程的众人却只觉奇诡无比,因为这仙境只有生机霸道的植物,没有一丝一毫的动物身影,连半声鸟啼都不曾听闻。 这壮丽奇景吸引而慢下逃命步伐的修士被缥缈的灵气白雾追上,不过吸入一丝,惨白的脸上涌起了红晕,飘飘然好似吃下天材地宝一般,长年没有任何进境的修为竟然隐隐有了突破的趋势。 尝到甜头的修士们不逃了,有些人甚至还往回跑,去追逐那些缥缈的灵气白雾。 砰—— 一个修士满脸陶醉地伸手触碰眼前的灵雾,冷不防被溅了一脸温热的液体,一抹之下才发现满手的血肉,立时惊惧得大叫一声逃开。 砰砰——砰—— 接二连三地爆炸声传来,朦胧的白雾染上了鲜血的猩红,空气中弥漫着热血的腥甜,一个女修被同伴突然爆体吓得尖叫出声,满身血迹地往回跑,不到几步就悄无声息地变成散落一地的尸块。 无声的杀机最是恐怖,往回跑的修士已经顾不上这灵雾是不是机缘,仙境般美景此时在他们眼中变成了杀人于无声的鬼蜮。 惨叫声声,传入胆小不曾靠近的修士耳中,短短一小段山道洒满了鲜血残肢,有的人眼看着就要跑出白雾的范围,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无形的利刃切成了碎块,也就离得这般近的时候,眼尖的修士才发现那恐怖的杀手竟然是一条时隐时现的灰色线条! 高空之上的妙宣天看着脚下的闹剧冷笑一声:“真是傻大胆儿,真以为天上会掉馅儿饼吗?” 原来沧云界虽然也是小世界,但灵气浓郁,是小千世界中排得上名号的,在空间通道打通的那一瞬间,灵气倒灌进贫瘠的含灵位面,形成灵雾,对于最高修为只到假丹境界的本土修士来说就像一个长年病恹恹的人突然吃了巨补的虎狼之药,经脉丹田顶不住,爆体也是意料之中。 怪只怪自己贪婪,没有注意到就算是天材地宝,也要有那个命去争夺。 至于那灰色的线其实是空间碎裂后留下的空间裂缝,时隐时现诡异无比,就算是仙人碰上也只有躲着走的份,更何况这些只有假丹境的肉体凡胎。 卡啦——噼啪—— 诡异无声的山谷中传来清脆的破裂声,,一面山崖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突然崩成了两半,如一面被撕裂的画卷一样,崩毁的那一半露出一片灰蒙蒙的空间,半晌儿才消失隐匿变回正常,只是崩塌的那半边山崖就那么凭空消失,连颗石子都没留下,山体断面光滑得好似镜面。 “空间太脆弱了,随时都在崩塌,一旦被吞噬就是神魂俱灭。” 玉华天看着水镜中的景象,蹙眉摇头。 “温宁在哪儿?” 魏无羡转头看向目瞪口呆中的蓝思追小哥儿俩,“他的天命到了。” “宁叔叔和情姑姑他们还在南面呢,不过这边动静这么大他们应该也会回来吧。”蓝思追有些担心,“魏前辈,宁叔叔的天命……是要去镇守两界之门了吗?” 如果那个空间通道就是两界之门,那温宁岂不是要进入山谷之中,山外都已经那么危险,山谷中真的还有生灵立足之地吗? 温宁虽然号称最强凶尸,但也不是不伤不灭啊,若是对上那灰色的奇怪线条也不会比那面消失的山崖强到哪里去。 “放心。”魏无羡揉了揉蓝思追的发顶安慰道,“既然是天道钦点的守界神将,自然有它自己的安排。” 这边魏无羡还在安抚惊惶的众人,另一边的温宁却吓了个够呛。 此刻他正被一团金色的光芒包裹着飞在高空中,地上的生灵仰着头看着他好似一颗金色的流星般划过自己头顶的天空往天塌下的地方飞去。 温情眼睁睁看着弟弟飞走,惊慌地追了一段距离后才停下来颤抖着双手找出魏无羡给的传音法器。 “魏无羡!阿宁,阿宁他!” 温情的声音里全是惊慌,语速飞快地叫着魏无羡的名字。 “情姐别急,温宁没事的,我马上让人带你们追上去。” 魏无羡明白温情此刻的感受,那满是惊惧的声音就像当初她一个人走投无路求到他面前时一样,生怕晚了一步,就会再次把弟弟弄丢。 岐山与夷陵交界处的空间崩溃已经蔓延到了山外,没有之前那天崩地裂的声势,一切都毁灭得无声无息,一眨眼的时间,可能你身边的一座山峰就只剩半截,一转头的刹那,不远处房屋栉比的村落可能就变成了荒地。 侥幸逃出生天的人们拼命地远离这一片土地,谁都不想莫名其妙地消失或是变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妙宣天独立高天,高空的狂风将她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她周围的空间也在崩塌,破碎的空间裂缝里时不时窜出一道道幽蓝色的诡异光芒,将她衬托得如同淡漠的神明。 她也拿空间崩溃没有办法,穿越者确实不怕空间崩溃,哪怕是身处时空乱流他们最多也就是迷失方向而已,哪怕是天毁地灭了,天道都完蛋了,他们也还能在混沌中存在。 事实上,若不是这个世界这么倒霉遇上蒙兽这种天灾,空间通道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打通,而蒙兽踩出来的空间通道要不是妙宣天直接打通到沧云界去,此刻时空乱流就该把这个小位面撕成碎片了,根本不会这么慢条斯理的来。 包裹着温宁的金光就在这时飞过逃命人群的头顶,径自往山谷上空飞去。 “总算来了。”妙宣天一闪身出现在温宁的身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温宁见……见过天君。” 惊魂未定的温宁看到突然出现的妙宣天心里总算不那么慌了,这是魏公子的姐姐,她很厉害。 “这是两界通道吗?”温宁说话声一直都是那么温和,带着点点怯意,“我,我该怎么做?” “阿宁!阿宁!”温情在青恒的庇护下终于赶到,其他温氏的族人都还在往回赶的路上。 “姐姐!” 这世上若说谁只有两个人的存在能让温宁的内心安定踏实,一个是魏无羡,一个就是温情。 温情是从小相伴长大的血脉至亲,魏无羡是他心里除了姐姐温情之外世上最好的人。 “我没事,你别急。” 温宁早已不在是当年怯懦的少年,虽然还是少年的身姿,但此刻站在温情的身边却足以安抚温情的心。 他的身周裹着的金色光芒一直未曾散去,像一轮小太阳一般立于高空,印入仰望着这方天空的众生眼中,清算那日功德金光凝聚而成的符文悄然出现在他的额间,金色的纹路将他苍白清秀的面容显得神圣了几分。 他抬手,一点金光在指尖凝聚,金色的光芒伴着众生的目光从他指尖跌落,没入脚下支离破碎的土地,蔓延开的金光充斥在破碎的空间裂缝中,金色的线条组成一个巨大的阵纹,牢牢地将脆弱的空间粘合。 不用谁人来说,此刻的温宁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他回头对着身后的温情笑了笑,转身脚步坚定地走向那令人畏惧的山谷。 金色的阵纹随着温宁的走动像水流一般围绕在他身边,空间的崩溃破灭已经停止了。 那一天,世人都记得那轮小太阳落入了黑色的山谷中,世界终于停止了崩溃。 * * “魏前辈,山门前有位女前辈找您。” 那日的天灾过去了半月,蒙兽踩裂位面壁障造成的空间风暴让此界生灵死伤不轻,冷酷无情的老天爷也好似终于发现众生的不易,这些日子都没有再出现清算。 除此之外,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含灵位面终于又再次见到了阳光。 乌云散去,久违的日光洒满大地,积雪渐渐消去,冻死的植物发出新芽,不断有人疯子一般跑到大街上张开双手任阳光暴晒,又哭又笑地坐在地上。 有了温宁镇压的两界通道渐渐稳固,以岐山和夷陵交界的那座荒山为中心,人们将被浓郁灵气影响而植被茂盛的范围列为禁地,成为“两界山”。 满地灵气充盈的仙草灵花看得修士垂涎三尺,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踏进一步去采摘,他们都被那场灾难吓怕了。 魏无羡帮温情那些岐黄一脉的族人在两界山外围找了个地方定局后又去了趟地府带回了藏色几人。 不知道晓星尘对他们说了什么,回来后,就连最不能接受晓星尘决定的阿箐都闷不吭声地不再闹腾,没几日无聊透顶的魏无羡就伙同其母藏色玩遍了云深不知处。 上至蓝启仁下至蓝思追等小辈,统统都惨遭母子二人的毒手。 “女……前辈?” 魏无羡卡壳了一下,想不起来在这个世上有哪个女修会知道他在云深不知处。 蓝忘机停下手中的琴弦,“去看看。” 蓝忘机今日偶然得闲,取出忘机琴坐于空界树下弹奏,引来了在院中与兔子捉迷藏的魏无羡,本是最平常的静心琴曲,哪知魏无羡伸手捣乱时不时拨弄一下琴弦打乱他的节奏。 好在蓝忘机琴艺高超,被打乱几次之后干脆收回右手让出一半的琴弦,配合魏无羡的随意拨捻变成了即兴演奏,谈着谈着,就变成了两人一人一手用同一把琴合奏忘羡。 路过的妙宣天嘀嘀咕咕着没眼看,拉着可怜的玉华天穿过新开辟的空间通道去了沧云界,以至于无人认出找上门来的人是谁。 魏无羡远远看到那张绝色容颜的时候差点儿拽着蓝忘机扭头就走,可惜那人已经看到了他。 “天君请留步。”女子笑意盈盈地莲步轻移,“敢问天君可曾见到我家兔儿?” 魏无羡悄悄地抹了把脸,回头对那女子笑得灿烂,还未开口,一个娇小的白影已经略过他身边直往女子怀中扑去。 云深不知处的弟子们都认得那个白影,那是青鸾神女送来的玉兔,是含光君养的那群兔子里的兔子王,他们经常能看到这只漂亮的白兔带着一群兔子满云深溜达,有些小弟子喜它灵气拿萝卜逗弄,往往还会收到它的鄙视眼神,好玩得紧。 只见它后腿在地上一蹬,高高地跃起到空中,矫健的身姿丝毫不像一直柔弱的白兔,下一刻,白色的光芒将整只兔子包裹并越来越大,落在女子怀中后已经变成了一个扎着长长双马尾,穿着一身白色小裙子的女童。 “姐姐!” 白兔所化的女童仰着脸脆生生地叫了女子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魏无羡:哦豁完蛋,苦主找上门了。 好了,两界终于通了,该来的天劫准备就绪。 谢谢各位的营养液鼓励,正因为有鼓励,写作才有动力。感谢在2020-02-09 19:40:25~2020-02-10 22:0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伊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第六十五章 对于魔道人物,有且仅有一对同性CP,而且他们会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喜欢男人,他们先喜欢的是对方的为人心性,性别只是美好的意外。 尊重原著人设,什么全民BL的只会刷新我对她们下限的认知,所以其他人物,我要么不考虑红线问题,要么我就算想给他们拉红线也只会BG,尤其是原著盖章的某恐同直男,我就算再讨厌一个人物,都会尊重他的人设和骄傲,因为我不认同的只是他的为人心性而不是要折辱他,这一点,不仅意难平里是这样,在我所有魔道同人文里都会是。 啊啊啊啊啊啊!!!好想辞职啊,天天就是合同,数据,ERP;标书,报表,算税率,老.娘是文科生,不是理科生啊! 被各种数据压迫得分分钟想扔电脑。 ↓ 正文 论拐了人家的孩子出来玩还被家长找上门逮个正着该怎么办? 凉拌! 当初魏无羡可是坑蒙拐骗齐上才说动这只兔子的,打包送走之后满脑子都是蓝忘机会有什么反应,人家嫦娥出门回来找不着玉兔差点儿跑去仙盟贴“寻兔启事”。 有了靠山的小玉兔拉着嫦娥的云袖对着魏无羡呲着一口小白牙,让你成天拿我秀恩爱。 妙宣天和玉华天这俩正经的兄姐不在,蓝启仁和青蘅君这俩大家长就得站出来为自家孩子闯的祸收拾烂摊子,魏无羡难得乖巧地与蓝忘机一起坐在蓝家人里,惹得熟悉他的嫦娥忍不住扫了他一眼又一眼。 谈恋爱真的能让人脱胎换骨? 蓝启仁怎么也想不到,以姑苏蓝氏的好家教,他从来就没有体验过这种孩子闯了祸,做为家长赔礼致歉的经历,结果这个人生“第一次”竟然是为了魏无羡…… 尤其对面的“苦主”竟然还是凡人耳熟能详,古老传说中的女神…… 蓝启仁脸色变幻了好几次,决定待会儿就去药房拿瓶护心丹随身带着,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扑棱棱—— 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大眼瞪小眼,将真身缩小成一只麻雀大小的青鸾从天而降落在清月厅的窗柩上,翅膀还未收拢就被厅中十几双眼睛的目光看得爪子没踩稳,脚一滑差点儿一头撞到窗框上。 吓死凤凰了!青鸾凤颈后的柔软羽毛都炸了起来,本就刻意变得小巧的身子变得像颗毛球。 猛扇几下翅膀把身子平衡回来,青鸾在窗户上蹦跶几下,乌黑的豆豆眼看看一派温柔笑意的嫦娥仙子,再看看皱着张小脸瞪她的玉兔,扑闪着翅膀落地变回人身,拎着裙摆对嫦娥行礼问好后轻手轻脚地坐到了魏无羡的下首,脸上是与魏无羡同款的乖巧表情。 嫦娥仙子虽然不是战神,但却是上个纪元就存在的古神,而且她这次被魏无羡坑得成了拐带玉兔的“共犯”,于情于理都由不得她不心虚。 不见踪影好几天的青鸾突然回来,带回了沧云界仙盟修士即将抵达含灵位面的消息。 “这方位面打通沧云界之后必定会晋升成小世界,听说这次过来的修士不仅有人族的、还包括了妖族等各脉修士,以年轻一辈居多。”青鸾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好像是因为这方位面中有上个纪元古战场的气息。” “他们说的是乱葬岗。” 魏无羡一点儿都不意外地为众人解了疑惑,“那里确实是上个纪元的古战场,嫦娥仙子应该也听说过那里原来的名字 —— 员峤山。” 这个名字,哪怕是对现在这个新生时代的修行者来说都是如雷贯耳的仙家圣地,上个纪元破灭之前,员峤山就属于传说中的大能道场,东海仙山之一,环绕归墟而生,自从大破灭之后,新生的诸天万界只剩下方诸山等寥寥无几的古老门派,这些曾经的仙门祖庭就连幸存下来的嫦娥这样的古神都再也找不到它们的踪迹,只剩下虚无缥缈的传说证明上个纪元灿烂的天庭文明。 听到这许久不曾听闻的熟悉地名,嫦娥神情恍惚了一下,想起上个纪元末法时代大破灭的恐怖景象,要不是他们侥幸托庇于天族的庇护下,像她这样战力不高的小神早就随曾经的天庭灰飞烟灭了。 “末法时代的那场动乱让曾经的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这是幸存下来的古神们都曾经感叹过的一句话,谁能料想得到从洪荒末期就存在的天庭有一天竟会变成时间里的陈旧记忆呢? 蓝家修士对于嫦娥等人突然的沉默有些面面相觑,含灵小位面的历史断层太久,久远到不知那次世界破灭的大劫,久远到连神话传说都只剩下似是而非的模糊记忆。 “不必管他们,让他们去探索好了。” 魏无羡穿越的时间点在大破灭之后,从他来到这方宇宙就没见过传说中的天庭,要不是那几个同为穿越者的兄姐找到了他,他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历史完全不一样的异世界呢。 * * 沧云界远征大部队在三日后大规模出现在含灵小位面,因为空间通道的渐渐稳固,含灵位面的灵气也在开始复苏,许多修士苦修多年不见动静的修为境界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松动。 从未见过的天宫、战船横穿天宇降临这方位面,仙门百家们缩在自己的地盘上对这些华美炫目的神器、仙人报以渴望而惶恐的目光。 广阔的云梦泽被一分为二,靠南的一半深水水域底下修建了华贵的龙宫,靠北的那一半岛屿星罗棋布的水域也修建了一座座古朴的殿宇,那是青恒的师门方诸山的驻地。 岐山离曾经的不夜天旧址五百里外的深山中一夜之间长出了一片梧桐树林,巨大无比的树木参天而起,有人亲眼看到有不同羽色的凤凰飞舞其间。 姑苏城外,与云深不知处隔着数十个山头外的一片山峰不知何时长高了数百丈,高耸入云被山岚云雾完全遮掩,这几日天气晴好,常有修士能看到那云雾中隐隐约约的琼楼宫观。 清河边境的一座山谷突然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中,若非时常有一身黑衣的修士出入,这里的变化堪称无声无息。 富庶的兰陵地界陆续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城池,城内街市不见凡人,或仙风道骨的道人,或虎背熊腰的妖修,或披着斗篷从头遮到脚的鬼修、魔族,甚至还有含灵位面早已没落消失的佛门中人。 诸般变化堪称日新月异,,仙门百家观望许久,发现这些异界修士大多视他们这些本土修士如无物,终于大着胆子开始走动,有些野心勃勃的修士还异想天开地去求仙人收徒。 想也知道是什么结果,天道清算尚未结束,含灵位面的修士大多都是身带罪印,一身因果孽障纠缠不清,若非蓝忘机、抱山散人、温若寒这样心性修为都顶尖的天之骄子,又或是罗青羊和蓝景仪这样的心性清明的好苗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随着灵气的渐渐复苏,最先发生质变的不是人族,而是含灵位面向来被修士与邪祟打成一派,喊打喊杀的妖族,一只黄鼠狼竟然化成人形混入秣陵一个小世家的仙府,杀光了当家的修士,报复人类当初的杀子之仇,剩下一群老弱妇孺瘫在尸堆里哭嚎。 从前贫瘠的含灵位面连修士都勉强到达假丹境就难有寸进,妖族生来就体魄强健,修行比之人族只难不易,能开灵智便是修炼有成了,化形早就成了妖族的传说。 这个消息传播开来之后,不仅仙门百家人心慌乱,凡人间也人人自危,所幸这样的例子不多。 面对这样的情况,世人终于对当初功过评上后人所说的“妖族正统”有了真切的感受,这方小位面的人族不再是天道气运的宠儿了。 新一次的天道清算,就在这混乱的情况下来临。 仙门百家这次惨遭沧云界修士集体围观,清算过后,他们总觉得这些异界来的修士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微妙的惊奇和不屑。 这次受审的都是仙门百家中小有名气的修士,虽然不是什么家主,大小也还算是个名士,人数还不算少,熟悉的白光闪过之后,问心路前一片人影交错。 【怎么回事?这次怎么这么多人?—神修】 【看衣饰还不是一家的,这是大小世家和散修都有啊。—灵修】 【看下去就知道,既然会出现在问心路前,那身上要么有罪要么有孽,当然也有可能像岐黄一脉一样有德。—人修】 【我看悬,我看到了好几张史书记载过“败家”面容,八成是论罪的。—仙修】 易为春刚刚出现在问心路前的时候心里还恍惚了一下,看清功过评中后人的言语之后脸色气得铁青。 一名女修站在人群里,姿色虽不是什么倾城之颜,但白衣飘飘看起来如柔弱白莲一般招人眼光,此刻看完功过评上的话语后泪光盈盈似是遭到巨大打击一般。 方梦辰站在自己死而复生的父母身后,面色惶然。 欧阳子真乍然发现自家父亲不见人影,心里咯噔一下飞快扭头往问心路前看去,与神色慌张的欧阳宗主对上了眼神。 形形色色的面孔,纷纷杂杂的神态。 收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因果断在两界无数生灵的关注下再次展开,黑色的雾气在卷面上翻涌,看得众人心底顿时凉了半截。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那名白衣女修脸色惨白,目光发直,步步后退着想远离那长长的青石台阶,被其身后的银甲神将抖手一鞭抽进了问心路,一群人就这样互相推搡,跌跌撞撞地扑进了问心路。 丝丝缕缕的雾气从他们身上升起,黑红夹杂的鬼雾像是扯不断的绳索将这群人缠绕到了一起,任凭他们如何挥斥拍打都无济于事。 “我没有,我没有!这都是假的!” 不断有人神色癫狂地对着虚空争辩怒骂,偏偏又被沉重的孽力压制得起身都难,问心路上顿时变成了凡世的闹剧,这些平日里一派清骨,道貌岸然的修士,不论是清丽出尘的仙子还是仙风道骨的男子俱是一身狼狈难看。 “起,起火了!”侥幸并未被拎上问心路的修士突然发现问心路上燃气了血红色的火焰,无柴无油,凭空而生。 问心路上陷入幻境心魔的修士猝然被火燎烧惨叫之余又不断跳脚,不是因为烈焰的滚烫,而是因为脚下的青石台阶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幽蓝色的寒冰,与燃烧的火焰交融一处,令踩在石阶上的修士们鞋履都被冻得黏住。 鞋子被黏住,又因为身后押送神将的鞭子而不敢停留,只能硬扯,问心路的石阶上遗留下一双双被冻住扯坏的鞋子。 没了鞋子,再次被冻住的就变成了修士们的脚,惨叫声声中,修士们的脚下是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血脚印,扯掉的血肉趾甲看得世人毛骨悚然。 (问心路上的异象都是十八层地狱的变种,有兴趣的人可以去百度一下神话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因为这次判罚的人多,所以不能一个个去问心,也不能所有都恁死,只能这样让他们都走一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蓝启仁人生第一次被找家长就这么贡献给魏无羡了~ 青鸾炸毛的样子大概跟我头像差不多。 这章有点儿补世界观设定的感觉,还记我之前跟你们说这个诸天万界虽然有嫦娥之类的神仙,但是其实连天庭都没有吗?这个就是原因,现在的诸天万界世家门派混杂,最大的组织是各族共通的“仙盟”,我想以后有机会把九个穿越者的故事写成一个系列,就像序列第九昭幽天的身份套到魏婴头上一样,其他的人也可以用来写同人,比如沅景天,他可以套到古剑二的谢衣头上。感谢在2020-02-10 22:01:06~2020-02-14 21:1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第六十六章 “呜呜呜呜!!!!” “啊——!!!” 冰火两重天的痛苦不是所有人都能撑住的,不断有人因剧痛摔倒在地,幽蓝色的冰霜迅速顺着触地的皮肤蔓延而上,每挣扎一下就是连皮带肉撕下的血肉模糊。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惨叫声此起彼伏,因脚底剧痛摔在地上的人又因为燃烧的血色烈焰焚烧的痛苦而不得不拼命爬起,一起一伏间,周身衣衫褴褛、鲜血淋漓,裸露在外的肌肤不是冻伤就是烧伤,问心路彻底沦为了活地狱,这些走在路上的人就是在人间受.刑的披着人皮的恶鬼。 【火山地狱、冰山地狱、蒸笼地狱……啧啧啧,既然此世非人间,老天有眼就让这些活恶鬼立遭报应!—仙修】 【火山地狱、蒸笼地狱和冰山地狱主罚平日里家长里短,以讹传讹,陷害,诽谤、辱骂,欺世盗名,欺善凌弱之人,这些烈焰寒冰就像他们心中的贪婪和阴暗,日日翻滚煎熬,伤人害己。—神修】 【接下来应该还有拔舌地狱才对,这些妄称修士的畜生,只知肆意污蔑议论他人的长舌之辈,必定会走一遭!—人修】 功过评上后人的言论才刚刚显现出来,一个倒在问心路上挣扎的修士就惨叫出声,那声调格外的拔高刺耳,听在心惊胆战的世人耳中惊得人人脸色惨白。 只见那匍匐在地的修士面前,从黑雾中闪过一道冷冷的寒光,一把倒钩从黑红翻滚的鬼雾中伸出,速度明明不快,那个修士却像傻在原地一般,眼睁睁看着那把冰冷的凶.器伸进自己的口中,扎穿平日里蜚语流长的舌头狠狠地一拽! 嘶——!!! 看到全过程的世人都吓得脚下不稳踉跄倒退几步,心有余悸地一手摸上自己的脖子,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里面满是惊惧。 “啊啊啊——!!” 舌头被拽出口,无法说话的修士惨叫着伸手去抓那把血淋淋的倒钩,却被雾中伸出的,握着倒钩另一端的鬼爪握住,干脆利落地往外一折,咔嚓一声,这名修士的手腕就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来。 一张青面獠牙的地狱鬼卒脸孔在黑雾中若隐若现,桀桀诡笑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心里心虚有鬼的人都恐惧地抱紧自己,脸上涕泪交加。 【看吧,要说哪个地狱是这些仙门败家都逃不过去的必定是拔舌地狱。—人修】 【那是负责地狱刑狱的鬼卒吧?听说这种鬼神的叫声都有震慑魂魄的效果,越是亏心事做多了越是惧怕。—鬼修】 【可惜看不到问心路外的场景,否则必定能看到那些仙门败家的可笑嘴脸。—妖修】 若不是亲眼所见,人们真的不知道原来人的舌头真的能伸出这么长的长度,比那鬼怪中的吊死鬼还要恐怖。 惨遭拔舌的修士接二连三,有男有女,那黑雾中的鬼卒抓着倒钩的一端像拖死狗一般地拖着另一头的人,修士口中涌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惨叫都没了力气。 相比较其他人,那个一开始被抽进来的女修反倒是一群人里受伤较轻的,不是因为她修为有多高深而是因为她竟然踩在倒地挣扎的修士身上往前爬,平时一身清冷的出尘气质荡然无存。 要么像其他人一样凄惨丢人,要么就抛开那些装模作样的架子,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有什么能比命重要? 但是她聪明,不代表别人就是傻子,甘愿当她的踏脚石,再次狼狈地将一个无力挣扎的修士踩在脚下,这个白衣破碎脏污的女修终于碰上了狠茬子。 那个猝不及防被踩得趴到地上的修士瞬间半个身子都被冻得刺骨地痛,心里的恨意和怒火终于爆发,一把抓住了白衣女修的长发狠狠地掼在地上。 “臭.娘.们!”他尤不解气地爬起来,不管自己一身鲜血横流的伤口,大力踹了被摔懵的女修一脚,“你好恶毒的心肠!” 这样的情况不仅仅发生在他二人身上,问心路上的这群人面对地狱加幻境的艰难下,互相攀扯下毒手的情况比比皆是。 方梦辰被他的父母护着,年轻朝气的一张脸上污血混着眼泪抹了满脸,脚下刺骨的剧痛,满眼都是互相坑害的同修,他拉着母亲的手臂被父亲护着推着往前爬。 最惨的还是易为春。 他只有一条腿,另外一条腿上的假肢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丢失了,别人丢的是鞋履,他被冻住之后,挣扎掉落的确实假肢。 只剩下一条腿的情况下,他连站稳都困难,不断地被人推搡踩踏,愤恨烧红了他的眼睛,终于在又一个人踢到他身上之后拔剑刺出。 那个毫无防备被刺的修士低头看着胸口涌出的鲜血,踉跄两步一头栽倒。 沧云界远征修士冷眼旁观着这出闹剧,仙门百家目瞪口了半晌儿。 这可不同于问心路上的刑罚,这是明晃晃的自相残杀,还是同为正道修士的互相坑害,那淅淅沥沥的鲜血刺痛了每一个含灵位面的修士。 【狗咬狗一嘴毛了。—魔修】 【本来就是一群沽名钓誉的乌合之众,面对生死和危险,那层冠冕堂皇的皮早就可有可无了。—妖修】 因果断上翻滚的黑红色雾气在人心惶惶中悄无声息地散去,一个个片段场景在卷面上走马灯般划过: ——“诶诶,听说没有,云梦江氏那个软包子少主被眉山虞氏逼婚啦。” “嗐,这早就传开了,也就眉山虞氏那只紫蜘蛛干得出来这种不要脸的事,上赶着逼人娶她。” 几个修士在茶馆歇脚,谈论着当年的江虞两家联姻。 ——“诸位可听说了吗?那云梦江氏现任宗主跟抱山散人之徒藏色……嘿嘿嘿……” “谁说的,人家不是嫁给那江氏原来的家仆魏长泽了吗?一个不嫌他曾是家仆,一个为了妻子脱家袍退出家族,神仙眷侣呀。” “那可不一定,这可是那云梦江氏现任主母紫蜘蛛说的,还能有假?嘿嘿,听说天天都闹呢,好精彩的一出大戏呀!” 又是一家不知哪个地方的酒楼,几个喝了几杯劣酒的低阶修士口无遮拦地在哪儿满口胡咧咧,一脸猥琐不可说的神情。 ——“听说云梦江氏那对冤家又吵架了!吵得梦云的弟子门生都躲出来夜猎了。” “又是那对像仇人多过像夫妻的,兄台少见多怪了,那紫蜘蛛哪天是心平气和不发脾气的?” “这回不一样,听说那江枫眠把藏色散人的儿子带回莲花坞了,紫蜘蛛气得见谁都没个好脸色呢。” “兄台小心别碰上她,人家高门大户的,撞她枪口上挨紫电可没处说理去。” “不过听说紫蜘蛛当着家里门生的面质问藏色散人之子是不是江枫眠的私生子呢。” ——“世家仙子榜出来了,我等可真是大开眼界啊。” “不过这上面怎么没有那云梦江氏的大小姐啊?” “嗐,这有什么奇怪的,那江厌离有那么个人见人嫌的母亲会是什么好家教的货色,就算不是貌似无盐,也是平平无奇吧,听说资质也差。” 一个个曾经发生的场景在因果断上重现,都是些背地里恶意揣测诽谤,明明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他们都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和嫉妒去揣测,肆意造谣议论,说得有鼻子有眼。 有些场景甚至连当事人都不记得。 不过也是,在他们看来,他们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过过嘴瘾,哪里想过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这些长舌妇,比凡人还爱这些家长里短的蜚语流言,活该被拔舌。—鬼修】 【流言胜于刀剑呀,积毁铄骨,他们一张嘴造谣,别人就算跑断腿也解释不清事实。—人修】 因果断上,一把烈焰燃去漫卷的黑红色鬼雾,血红色的烈焰褪去后画面再次出现: ——“听说云梦江氏灭门啦!” “诶,倒霉催的,四大家族都被温氏找上门过,怎么就云梦江氏一个被灭门了呢?” “谁知道呢,听说岐山温氏从莲花坞整整运了两千多件完好的法器回岐山呢,两家火拼的时候都不用法器的吗?” ——“听说那魏无羡失踪啦!” “我怎么听说不是失踪啊?别人说是畏惧温家势大,抛下那江氏姐弟叛逃了!” 不用看卷面上的场景,光听言语就知道,这是云梦江氏惨遭岐山温氏灭门之后,所有抬头看着因果断的人都看到了从那两个长舌修士不远处走过的,黑着张脸的年轻江澄。 ——“可算是活着回来了,战场太可怕了。” “兄台好胆气!了不起!” “言重,嘿嘿,道友言重了。” “听说云梦那边的战场比其他地方轻松多了。” “嘘——小声点儿,那魏无羡可不是好惹的,太恐怖了,以一敌万啊!” “切,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个邪魔外道么,威风什么!” ——“那江晚吟真是走了狗屎运,有个修鬼道威力强大的师兄在前线撑着战场,看那江晚吟一脸的傲气样儿……” “诶,人家命好,我等又能如何。” “哼,但愿他以后还能压得住魏无羡那只猛虎,还能傲得起来!” 前线的修士在战场拼杀,这些胆小退缩的鼠辈却聚众嘴碎,背地里对前线使鬼道对敌的魏无羡乃至云梦江氏指指点点,满嘴酸溜溜的恶意揣测的话语,听得如今的世人满脸嫌恶。 鲜血的猩红卷过因果断上的画面,血色褪去之后,新的画面再次呈现在世人眼中: ——“诶,江宗主,你可真是太难了,令师兄这是完全不把你这真正的江氏宗主放在眼里啊。” “要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江宗主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听说魏无羡在穷奇道纵鬼行凶啊!” “什么?!邪魔外道怎敢如此猖狂!” “听说杀了兰陵金氏好几个督工,还劫走了岐山温氏的余孽呢!” “魔头狼子野心!肯定是早有预谋!” ——“江宗主,你看我等没说错吧,那魏无羡就是个白眼狼,这是将你这宗主的颜面仍在地上踩啊!” “就是,江宗主,你可要看清楚,关键时刻必要大义灭亲啊!” 【一群畜生!眼瞎心盲的畜生!—灵修】 【唯恐天下不乱,不就是惧怕魏前辈的鬼道神秘莫测吗,扯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世人竟然还信了!—魔修】 【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金光善安排的鬼腿子呢,专门在江晚吟面前搬弄是非,激发他心里本就日益增多的对魏前辈的嫉恨。—人修】 ——“天啊,魏无羡那丧心病狂的魔头竟然在穷奇道杀了金家少主!那可是他师姐的丈夫啊!” “嘿,那魔头年少时本就跟金公子不对付,听说他还心慕他师姐江厌离呢,说不定是嫉恨之下下的杀手。” “魔头这么猖狂,今日能杀金家三百多修士,明天就能无辜杀害我等,绝对不能姑息!” 【多可笑,穷奇道截杀那三百多埋伏好的修士在他们眼里就是受害者了,到底是谁截杀谁啊!—鬼修】 【他们只是缺一个讨伐魏前辈的借口,缺一个“正义”的出师之名而已,没了家族庇护的魏前辈哪里说得过这些小人。—仙修】 画面再次被黑红色的鬼雾淹没,那些叫嚷着讨伐的小丑们渐渐消失,再一次出现的画面是灯火明灭的岐山不夜天! ——“鬼将军也真是凶残……说是来请罪,又忽然发狂,在金麟台又大开杀戒啦!” “幸好当天我没去!” “不愧魏无羡教出来的狗,见人就咬。” “这魏婴也真是。控制不住就不要瞎炼,炼出来条疯狗也不拿链子拴好,迟早有一天遭反噬。照这个趋势我看那一天不远了。” 卷面上的魏无羡静静听着,指节和面上肌肉都微微抽搐。 “兰陵金氏好倒霉啊。” “姑苏蓝氏才倒霉呢!杀的那三十几个人里大半都是他们家的,明明他们只是来助阵平息事端的。” “好在终于把鬼将军焚毁了,不然一想到有这么个东西成天在外边晃,还时不时发一发疯,真是睡觉都不安稳。” 有人啐道:“温狗就是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鬼将军已经被烧成渣了,这下魏无羡总该知道厉害了吧?我听好些准备去参加这次誓师大会的家主都放话了。痛快!” “是啊,痛快!他今后若是老老实实缩在那破山岗上夹着尾巴做人倒也罢了,要是还敢出来抛头露面?嘿,只要他一出来,就……” 这般画面看得与魏无羡亲厚的小辈们拳头攥得咯吱作响,脸色铁青愤怒得恨不能冲进去照着这些小人的脸上揍几拳。 ——“魏婴!你胆敢出现在此!” “竖子嚣张。” “即便是金子勋先设计截杀你,你也断不应该下这么大狠手,杀伤那么多条人命!” “温狗究竟给了你什么大恩大德?这样向着这群杂碎。” “我看根本没有甚么大恩大德。只是他自以为是个和全世界作对的英雄,自以为在做一件义举,觉得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自己很伟大罢了!” “归根结底,还不是你对金子勋下那种卑鄙阴损的恶咒在先!” “……魏无羡啊魏无羡,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样无理的恶徒……把人杀死之后,还要言辞侮辱,恶语相向。你莫非就没有半点同情之心、愧疚之情?” “魏婴,你太让我失望了。亏我当初还曾经仰慕钦佩过你,还说过你好歹是开宗立派的一代人物。如今想来,真是几欲作呕。从此刻开始起,我与你势不两立!” 【哈哈哈哈,真真是可笑!可笑至极!—魔修】 【抱弱成众,一群人的正义!真是好了不起!真他.娘的恶心!—妖修】 【羞与这等败类同为修士!—人修】 【这些人就不该修仙,该去凡人朝堂,翻云覆雨,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都是个顶个的厉害!—灵修】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摘选某些败家的著名言辞。 这章有点儿长,一章写不完,下章再继续,一边写一边翻原著,怒火上头了。 第69章 第六十七章 “呵……” 空荡的云深不知处里,魏无羡和嫦娥几人都看得到高悬于空的两面卷轴显示的清算现场,再次看到当年那些让他愤怒心寒的嘴脸和话语,魏无羡也仅仅只剩下一句嘲讽的嗤笑。 “我当年也在人间生活过,那时候的人心不是这样的……” 嫦娥仙子神色复杂的,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小玉兔,这小丫头正瞪着因果断上那些往事气得把一口小白牙咬得咯吱响。 “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七情六欲吗?”魏无羡给气呼呼的小玉兔递了个果子,收到小丫头一个纠结的小眼神,“仙子有多久没下凡了?久远之前的人心简单是因为利益纠葛简单,如今的人间,名、利、权、势都是助长七情六欲的肥沃土壤。” 蓝忘机不在身边,魏无羡才表现出超脱此世的另外一面,他眼神淡漠地看着因果断上跌宕起伏的清算现场,义愤填膺的后世唾骂,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俯视着这些曾经的一切。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在意,因为在意所以才会被伤,不论是云梦江氏还是仙门百家,如今都与他无关。 他只在乎蓝忘机的感受所以一直都表现出作为魏无羡时的阳光洒脱,给蓝忘机足够的时间来渐渐接受他与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如今人不在身边,他身上自然就不加收敛与魏无羡这个身份不一样的地方。 毕竟身为魏无羡的他只有二十来岁,身为昭幽天的他却看遍四万多年的兴衰荣辱,不论是气势还是眼神,都沉淀着岁月的洗练。 蓝忘机对于魏无羡这些心思心知肚明。 也正是魏无羡这样小心翼翼地体贴,蓝忘机心底有酸有甜,被心上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没人能抵挡。 他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目光落在问心路上挣扎的那些所谓同道,彻底放下了一直梗在心中的那些不甘,那些对他们伤害魏婴自己却无力保护无力澄清的不甘。 因果断的卷面上的血色漫卷,夜色森森。 [漆夜下 几自诩正义客侠一场冠冕堂皇围杀] 画面之上,一只羽箭正正插在魏无羡的胸口,箭头埋入了两条肋骨之中,一直愤怒紧张地看着画面的小辈们惊怒出声。 转眼间,那名偷袭的年轻人就被魏无羡徒手掷回的一箭以牙还牙,还不待世人做出反应,因果断上这名年轻人所属家族的家主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魏无羡道:“你……你……你好狠毒!” 【无耻!!—人修】 “无耻!!” 功过评上的后人和现世的小辈们一起怒骂出口,蓝景仪更是不顾师长在座,出阵对着这些脸色讪讪,阵青阵白的修士们质问:“诸位简直妄称前辈!天下道理都是你们家的吗?你们射魏前辈一箭就是少年英豪,魏前辈反击自卫就是:魔头恶毒!” 蓝景仪本就是豪爽仗义的性子,最是飞扬口快,此刻一张小脸被气得通红,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家那些条条框框的家规,就算过后想起来,他估计也宁愿抄家规也要为魏前辈质问一句。 “两军交锋,你技不如人还要死扯着“正义”的面子,正义的面子早被你们丢光了好嘛。” 欧阳子真和金凌虽然也气愤不已,但是不夜天围杀,两人的亲人一个是策划者,一个是参与跟风者,此刻家中有长辈参与不夜天的小少年们都紧紧地抿着嘴唇,神色复杂羞愧。 故而,蓝景仪这句怒问在广场上特别的响亮,问得侥幸没有被拎上问心路清算的仙门百家哑口无言。 “什么叫狠毒?他既然敢偷袭射我这一箭,就该料到万一没射中会是什么下场。既然都叫我邪魔歪道了,总不至于指望我宽宏大量地不和他计较。” 蓝景仪的话音刚落,因果断上魏无羡的反问响在众人耳畔。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玄正年间这群仙门败家不要脸这方面名传千古啊!—魔修】 【杀人者人恒杀之,既然想要名利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明知道魏前辈的修为有多高还敢来不夜天浑水摸鱼想要功劳名利,就要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仙修】 【我仙修一脉有这样的先辈简直让我等后人羞于启齿。—仙修】 【你们都把刀剑捅到人家身上了还不准别人反击吗?难道要洗干净脖子等你们砍才是不恶毒?!我呸!—妖修】 金光善一声令下,对峙局面终于被打破,数名门生御剑持弓,向着大殿上方包抄过去。 【呵,终于先动手了,先组织不夜天誓师讨伐魏前辈的是他们,先挑衅的是他们,先动手的也是他们,结果他们还有脸怪对方比他们强,害他们损兵折将也没杀了魏前辈,不行,我想吐,真的恶心,这世上人心怎么能烂成这样。—灵修】 因果断上的不夜天,一具具尸体顶破白石铺就的细墁地面,从泥土深处爬了出来。 有御剑刚刚离地的,立即被他们拖了下来。 魏无羡站在炎阳烈焰殿的屋脊之上,竹笛横吹,双目在夜色中闪闪发出冷光。 俯瞰下方,各家服饰犹如五颜六色沸腾不止的水,翻搅不止,时而四散,时而又聚拢。 除了云梦江氏的方阵那边无恙,其他家族尽皆大乱。 【魏前辈啊,你怎么能这么天真呢?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对那江晚吟抱有幻想。—鬼修】 【他都参加不夜天誓师了,他都篡改你们的约定,造谣你与仙门百家为敌了,他也是你如今局面的推波助澜者啊!—神修】 【他不是你记忆里那个江澄了,你少年时的那个师弟已经死了,你不要自欺欺人还对他抱有希望啊。—灵修】 看到凶尸绕过云梦江氏的弟子门生,对云梦江氏的方阵秋毫不犯,功过评上的后人们痛心疾首地惋惜。 江厌离和脸色苍白的江枫眠一起守在昏迷不醒的虞紫鸢母子身边,瞪大了眼睛看着当年不曾亲眼看到的事情原委,对画面上面色复杂扭曲的弟弟满眼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厌离将目光转到面容消瘦苍白,红着眼眶满是悲怒的魏无羡身上,只觉得心如刀绞。 阿羡……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出她的眼眶,她真的不知道,到底在什么时候,阿澄竟然扭曲成了这般模样,到底在什么时候,阿羡竟然苍白虚弱成这般形容。 她从小看到大的两个弟弟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魏婴!停止催动尸群!” 这种时候,能近魏无羡身的也就只剩下一个蓝忘机,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突然闯入战场的江厌离让本来疯狂的魏无羡方寸大乱,失控的凶尸伤了江厌离,这个修为不济,连金丹都没结,仙剑都没有的柔弱女子摔倒在血淋淋的战场上。 这般凶险看得广场上金子轩和金凌一人一边握住了江厌离的手,却发现江厌离的手掌冰冷惊人。 “……阿羡。你之前……怎么跑的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和你说一句话……” “阿羡,你……你先停下吧。别再,别再……” 江厌离在魏无羡的心里真的不一样,他将对亲情的渴望都寄托在了这个温柔的女子身上,若说当初叛出云梦江氏,对江家还有什么难以割舍的,就只有对江厌离的亲情了。 但是魏无羡为了江厌离的妥协束手并没有换来宁静,只见因果断上江厌离双目一睁,双手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阵大力,将魏无羡一推! 魏无羡被她这一推推得又摔倒了地上,再抬起头时,就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刺穿了她的喉咙。 【啊!—人修】 【江姑娘啊!这些该死的畜生!—仙修】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是要杀魏无羡,我是要给我哥报仇……是她自己扑上来的!” “邪魔,放开他!” “你!你——当初累死江枫眠夫妇,如今又累死你师姐,你咎由自取,还敢迁怒别人!不知回头,反而继续杀伤人命。魏无羡,你——罪无可恕!” 【邪魔!到底谁才是邪魔!你们这些畜生!恶鬼!白生了一副活人的皮囊!—人修】 伴着这句怒吼,问心路上传来数声凄惨的叫声,只见一只鬼卒将手中锈迹斑斑的倒钩捅.进了一个白发苍苍的修士口中,那个老修士原本就体力不支倒在青石阶上,被鬼卒拔舌之后一扯,顿时半张脸皮直到脖颈的皮肤都被撕了下来。 皱巴巴的皮肤上是老年人特有的褐斑,被问心路上森寒的路面牢牢地冻在地面上。 几步台阶之外,一个少年修士被身边推搡争斗的修士推到,撑在地上的双手立刻被几个修士踩着前进,他惨叫着努力挣扎,最后竟然是双腕齐齐断折,断口晶莹剔透被冻成冰晶。 【江枫眠夫妇是死于虞紫鸢的愚蠢,谁给他们的自信觉得云梦江氏这么高贵出尘?只要关起门来做缩头乌龟,连岐山温氏都不敢动他们吗?原来只要他们袖手旁观,坐看他人去死,就可以超然物外,坐看修真界炮火吗?当初只要虞紫鸢有点儿脑子,把打王灵娇巴掌直接改为一剑割喉或紫电一鞭电成焦炭,再安排年轻弟子撤退,留下客卿长老分派那两千多件法器抵抗温晁带来的人,哪里会有这灭门之祸,结果她只顾着借这件事羞辱魏前辈,听到建监察寮,踩了她的利益和面子之后,直接爆发发泄自己的脾气,除了任性发脾气,我真的看不出来这女人有一分一毫属于一宗主母的担当。—人修】 【江姑娘的死就更可笑了,你们的眼睛果然都是摆设,这种昧着良心的话都说得好一派大义凛然啊!—鬼修】 【江姑娘见弟弟被人偷袭,冲出去救自己的亲人,这条命债是属于那个偷袭小人的,是属于你们这些仙门畜生的!—魔修】 【江姑娘是为姐则刚,她是真的把魏前辈当弟弟的,生死关头的选择骗不了人,她是魏前辈处于崩溃边缘的救赎啊,可他们之间的亲情却被你们玷污得面目全非。—妖修】 【呵,在这些畜生看来要不是魏前辈跟百家作对,他们就不会围剿,要不是魏前辈反抗不肯引颈就戮,他们也不会动手误杀,所以,就是魏前辈没有按照他们想要的来,才会害得他们误杀江姑娘,也就等于就是魏前辈害死江姑娘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道理?—人修】 【我呸!仙门败家眼瞎,江晚吟也眼瞎吗?江姑娘一个连仙剑都没有的弱女子是怎么来的战场?江姑娘是为了救魏前辈才惨遭不测的,他怎么能转头就将姐姐拿命换回来的亲人围剿!—仙修】 不夜天的战火透过因果断巨大的卷面烧红了那片天空,百家修士纷杂的家袍混杂在猩红的血液中,将经历了两次战火的不夜天城衬托得森然可怖。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说到这些道貌岸然的蠢货,虚伪清高的小人,我就忍不住话多,仙门败家的惩罚还没写完,下章是他们的下场。感谢在2020-02-18 21:27:52~2020-02-21 17:4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10瓶;蓦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第六十八章 蓝忘机带着沐浴后的温热水汽走入静室,半干的长发披在他的肩头,衬得他清冷的眉眼柔和许多。 他弯腰拨弄了一下案上的烛火,摇曳的灯光照亮了榻上鼓起一团的被子。 “魏婴?” 轻轻拍了拍被子团,蓝忘机试着拽了拽被子,企图将被窝里的人儿剥出来,下一刻,被子团突然暴起,呼啦一下将没防备的蓝忘机一起包了进去。 “……” 在被子里窝了半天,脸颊都捂得通红的魏无羡手脚并用地锁着蓝忘机,可怜那床锦被硬生生把两个七尺男儿裹进去。 “强.jian!” 黑漆漆的被窝里,魏无羡的脸颊贴得离蓝忘机极近,“深更半夜的,大美人就不要挣扎了,从了本公子吧~” “……” “……蓝湛?你给点儿反应啊~” “你说不要挣扎的。” “不挣扎还叫什么强.jian啊……” “……你说,该如何?” 蓝忘机那把好听的嗓音在被窝里听起来闷闷的,说话时口中呼出的热气吹在魏无羡眼睛上,怪痒的。 “那……我示范给你看?” 说完也不待蓝忘机回应,一把将被窝掀到榻下,再将自己身上的衣襟大力一扯,露.出雪白结实的胸膛,那动作,豪放得让蓝忘机眼皮子暗跳。 扯完衣襟,那双修长的手转移阵地来到了仍躺在榻上的蓝忘机腰间,豪迈不减地将那条卷云纹的腰带丢到榻下去跟被子做了伴儿。 蓝忘机一动不动任他折腾,脸上表情看着还挺认真地在看“示范”。 做完准备工作,魏无羡合身扑到了蓝忘机身上,拉过那双温暖的大手,一只按在自己胸口,一只径自塞.进自己腰间,然后翻身一滚,自己躺到了蓝忘机的身下。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有道侣的人了!” 一切准备就绪,魏无羡的表情说来就来,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但被他扯到身上的蓝忘机却清清楚楚地在这人的眼中看出了兴致勃勃。 “……” “蓝湛,不是吧,我都手把手教你了,还不懂?” 示范了半晌儿,蓝忘机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魏无羡一挺.身.子坐了起来,勾着蓝忘机的脖子凑过去,看到灯光下蓝忘机淡粉色的脖子,嘴巴上越是没个把门儿的。 被自家道侣这般调戏,要是还忍,蓝忘机就可以成圣了。 他突然伸手握住魏无羡扯掉半个衣襟漏出来的白皙膀子,将人按到了靠墙的床角,神色依旧淡淡的,盯着他眼睛的魏无羡却从他目光深处看到了汹涌的炙热。 “谁说我不懂……” 被那眼底的炙热感情迷住的魏无羡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自己整个人就落入了身上这人的掌控中,连句惊呼都来不及出口。 蓝忘机那一掌直接将灯给扫灭了…… * * 再次睡到日上三竿的魏无羡是被敲门声吵醒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钻出被窝,外面院子里传来蓝忘机和别人的交谈声。 “蓝湛……”打了个呵欠,刚睡醒的魏无羡全身骨头都在发懒,趴在室内的桌案上冲端着水盆食盒走进来的蓝忘机打着招呼。 蓝忘机起得很早,姑苏蓝氏严格的作息时间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他拧了条温热的脸巾俯身将耷拉着眼皮子眼看又要睡过去的魏无羡拉到怀中,细细地为他擦起了脸。 温热的触感赶跑了魏无羡残留的瞌睡虫,彻底清醒过来后那丝若有若无的辛香自然逃不过他的鼻子。 “……” 蓝忘机拿着脸巾的手还没有从魏无羡的脸上挪开,这人就似只小狗一般,耸着鼻尖在空气中陶醉的嗅着,可爱得紧。 “哇,含光君,你真是太体贴了,还请收下我的感激~” 桌上摆着蓝忘机从食盒里拿出来的早餐,嗯……一天当中的第一餐当然叫早餐,魏无羡才不会管别人是不是都快吃午膳了呢。 吃食不多,但极对魏无羡的胃口,配料丰富,盖着红通通辣肉酱的面条,还有一屉肉香四溢的汤包,小巧玲珑看着非常讨喜。 “蓝湛,这不是姑苏这边的吃食啊,你御剑出去买的?” 嘴里吸溜着面条,魏无羡都闲不下他那张嘴。 “食不言。”给吃得正香的魏无羡盛了碗清汤,蓝忘机回到,“不是。” 一口吞掉一个小包子,魏无羡有一眼没一眼地去看坐在他桌案对面的蓝忘机,突然发现蓝忘机神色里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是买的,那……是你做的?”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答案,魏无羡顿时觉得口中的吃食美味了百倍,眉眼弯弯地都是满足。 “嗯……” 蓝忘机其实也是第一次做这些,唯一的学习对象只有梦境中那一世的自己,在这之前,他也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公子,连出门夜猎都是带足了干粮的,根本没练过厨艺。 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蓝忘机一抬头,嘴唇上就覆上了一片温暖,附带着一股辛辣的香气。 原来是魏无羡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越过两人中间的桌案将大半个身子探了过来,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含光君,味道如何?” 面不改色蓝忘机:“自是不错。” * * 用过气氛不可言说的早膳,蓝忘机突然告知云深不知处来了客人,此时应该是嫦娥仙子在接待,魏无羡顿时就明白过来,来的八成跟他有关。 走到正厅,看到那两个气鼓鼓的互相瞪眼的小丫头时魏无羡才知道,何止是有关,跟他的关系简直大了去了。 “有苏琳!你怎么在这儿?” 一身红衣的小姑娘坐在与玉兔相对的桌案边,一副分庭抗礼的架势,周围不见半个姑苏蓝氏的人,只有一个嫦娥坐在玉兔的身边。 “小祖……”有苏琳委屈得拉长音叫魏无羡,“那只兔子都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有苏琳是妖界王族有苏氏的小公主,魏无羡在数千年前有一世就投胎在有苏氏中,如今虽已不在是有苏氏族人,但与这一族的关系还是极深的。 事实上,要不是有苏氏身为妖界王族,自有其责任和气运,不能隐世,魏无羡差点儿就打算将其收做眷族的。 “臭狐狸,本姑娘是别人请我来的,怎么会跟你一样。” 玉兔的脾气本来就不算温柔,立马就呛了回去。 说起来,这月宫玉兔和有苏氏小公主的恩怨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俩小姑娘见面日常拌嘴,三句话不到撸袖子开打的那种。 “行行行了,都给我好好说话!” 一手一个都给按回座位上,魏无羡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姑苏蓝氏会做出把客人放一边这么失礼的事情了,因为这杵在厅里看俩小姑娘吵架更尴尬呀! “别告诉我你是一个人溜出来的啊。”魏无羡拉着蓝忘机一起坐下,给他介绍有苏琳,“这小丫头叫有苏琳,是妖帝最小的女儿,严格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家人。” “小祖,我要叫这位祖父吗?” 眼珠子一转,有苏琳冷不丁吐出这么一句,听得魏无羡一口茶差点儿呛死自己。 “别乱叫,叫什么祖父啊,凭白把人家叫老了。”从蓝忘机怀里摸出一条手帕抹抹嘴,魏无羡一脸惊魂未定,“那……那就,就叫含光君好了。” 掩饰一般挥挥手,魏无羡匆忙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在这儿?如果是自己溜出来的,我立马就把你打包送回不老泉去。” (私设:有苏氏族地名为不老泉。) “我可是“奉旨出游”,才不是偷溜呢!”说起这个,有苏琳的眼睛就泛光,“族里祭司说,我最后一情的机缘就在这个小位面,小祖,我就要长大啦~” 有苏氏修行成长与别个不同,他们的修行之道与七情六欲息息相关,每一个有苏氏族人都是尝遍七情才能成年,有苏琳已经卡在最后一情:“爱”这一关好多年了。 “傻丫头,长大有什么好的,你现在不也很快乐吗?” 魏无羡也料不到有苏琳成年的契机竟然在这方小位面,心里暗搓搓地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哪个臭小子敢来招惹他们家的小公主。 脑海里已经偷偷给有苏琳未来夫君安排上了真心考验计划一二三。 (聂怀桑:……魏兄,求放过……Σσ(Д;)) * * 既然有苏琳是“奉旨出游”,那她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有苏氏的族人在姑苏南面的大山里修建了一座妖族的行宫供有苏琳落脚,这趟出来是因为偶遇的青鸾告诉她魏无羡在这儿,有苏琳才甩开随从仪仗偷偷跑过来的。 送走了与玉兔互相冷哼一声告别的小狐狸,魏无羡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回静室的路上路过当年求学时的兰室,看见了廊下靠墙倒立的一溜小少年,顿时大感新奇。 看到魏无羡往他们这边走来,小少年们都欣喜地纷纷叫着魏前辈,口中咬着的抹额尾巴让这些声音都有些模糊。 “你们这是做什么了?这么多人集体被罚。” 姑苏蓝氏倒立抄家规的惩罚模式魏无羡在梦境中见过,依稀记得是因为跟着温宁夜猎晚归,这次温宁都不在,这群小辈怎么还是被罚了? “没什么……” 小少年们纷纷对被罚的理由缄口不言,只说自己触犯了家规,他们一点儿都不想让魏前辈知道那些败类的嘴脸。 “好了,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戳了戳蓝景仪的鼻子,魏无羡笑得温和真实,“因为我对不对?” “魏前辈,我不后悔……”蓝景仪的抹额尾巴掉到了地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倒立的关系,他的眼角有些发红。 “嗐——,这有什么,我年少的时候抄的家规估计也不比你们少,不信啊?要不我给你们背两句?” “你没事抄我们家家规做什么?”蓝景仪难得的多愁善感就这么被魏无羡灰灰了。 “那不是因为被罚多了嘛,你们都知道的,蓝老先生有多恐怖哦。” “魏前辈……” “思追儿你叫我做什么?” 魏无羡看倒立在蓝景仪身边的蓝思追一个劲儿地冲自己眨眼睛,还以为是这孩子倒立久了眼睛充血不舒服呢。 “魏无羡!” “思追儿、景仪,你们不仗义,蓝老头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背后一声怒吼,吓得魏无羡撒腿就跑头都没敢回,生怕被暴怒的蓝启仁逮到变成蓝景仪这群小少年的难兄难弟,一起倒立抄家规。 魏前辈,思追冲你使眼色示警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是你自己太忘形没接收到,我们真的尽力了…… 蓝启仁看着逃窜得比蓝忘机养的兔子还快的魏无羡,胡子都被气得吹起来了。 臭小子,下次别让老夫逮到你。 * * “呼——吓死我了。” 飞快窜进静室的魏无羡带起一阵气流掀得蓝忘机刚刚从蓝曦臣那儿拿回来的宗务书册哗啦啦翻了几页。 “出了何事?” 顺手给坐到身边的魏无羡倒了杯茶水,蓝忘机提笔在卷宗上写着批示。 “刚刚在兰室那边遇上景仪他们了。” “他们犯了家规,正在受罚。” 魏无羡才说了一句,蓝忘机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跟他们聊了几句,差点儿被叔父逮到一起罚。” “他们受罚并非因为反驳仙门百家。”蓝忘机知道,以魏无羡的聪慧,自然猜得到蓝景仪他们受罚的原因,“抄家规只是因为静心。” 不是因为他们仗义执言,反驳怒斥仙门百家,而是因为他们的行为情绪太过浮躁,不能因他人的错而影响自己的心境。 “啊,我知道。”魏无羡没想到蓝忘机还特意给他解释了一句,“姑苏蓝氏乃人中君子,自然自有原则,跟那些碌碌小人不一样。” 说起来可笑,昨日那场清算的结尾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汲汲名利了大半辈子,最后名没了,利没得到,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死在天劫之下。 修行修行,自称修士的这群人花在修行修心上的心思反倒是最少的,空有假丹修为,连一道金丹期四九天劫的劫雷都扛不下来。 落了个身死道消,灰飞烟灭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第六十八章才清算完仙门败家,剩下还有小辈组,金光瑶,温若寒和蓝忘机,七十多章妥妥的,可以开始预订番外了,除了主角忘羡,其他人物一人只能出现一篇。 用了个原著“强.jian”梗,新出场人物:有苏琳,给聂怀桑找的另一半。 清算那些仙门败家写得我自己怒火冲天犯恶心,来一章日常洗洗眼。感谢在2020-02-21 17:47:24~2020-02-22 12:2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逍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第六十九章 “轰隆——” 天边的劫云漩涡一般地在空中盘结,无数双眼睛翘首远眺着青白色的雷光劈向的地方。 那是在兰陵边界的荒山中,巨大的劫云覆盖了方圆上百里的天空,劫云的正中央就是正在渡劫的修士。 “听说这次渡劫的是散修中素有清名的前辈呢。”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渡过天劫啊,之前那些人竟然没有一个成功渡劫的,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太恐怖了。” “修仙之路竟然这般艰难,单单一道金丹劫就要挨四道天雷劫啊,不仅要挨天雷劈,还有看不见的心魔劫。” “之前渡劫的那些玄门名士,大部分都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小部分活下来的也被心魔劫逼疯。” “仙人都说了,四九金丹劫也称仙凡劫,那些人想蜕凡超脱也不看看自己手底下干不干净,有没有那个资格。” 酝酿良久的劫雷劈下第三道,就算离着这般远的距离,众人都直觉脚下地面嗡颤,劫云底下直面天劫的人,压力可见一斑。 “已经第三道了,这次应该能过吧?” “这可难说,之前渡劫的那些个,哪个不是平时声名赫赫的名士啊,结果呢,灰飞烟灭还算好的,陷在心魔劫里的就算活下来也丢尽了脸面,什么阴私龌龊都被自己抖搂光啦!” “快看快看!第四道了!” 停顿许久的劫云翻滚着,酝酿出一道青中透紫的粗壮雷蛇,撕开乌黑的劫云冲向人间。 “轰!!!” 雷光先行劈落,良久之后才是震耳欲聋的爆炸雷声,低估天劫威力的围观群众即使远得连渡劫的人都看不到,仍然被雷电的爆炸声浪震得头晕眼花,被滚滚气浪掀翻出去。 “啧,老子差点儿以为要跟着被雷劈了。” “我我我,我好像摔断腿了,哪位道友劳驾拉我一把。” “劫云散了!” “有人看到结果了吗?成功了没啊?” 懵逼半天,陆续反应过来的围观修士晕头转向地吵吵嚷嚷。 乌云翻滚的劫云渐渐散去,明亮的天光重新穿过云层洒向大地,观望半天不见下续动静的修士们小心翼翼地往雷劫中心区域赶去。 这些人里不仅有含灵位面本土的修士,还有不少沧云界修士带着自己晚辈来累积经验的。 “看清楚了吗?修行修心,身为修者,不但修为重要,心性也是头等要事,有些修行门派还会刻意避免沾染因果人命,一旦心性浑浊,孽债缠身,渡劫时的心魔就能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那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又该怎么办?”有小弟子挠着脑袋一脸迷糊。 “善行如何能跟谋求私利的行为相比,修者修行,但求念头通达,俯仰天地,无愧于心,若为苍生计,便是斩遍妖魔又如何。” “而且天道至公,功德最大的好处就是在渡劫中抵挡化解心魔。” 乌云散去的速度有些慢,单薄的天光一束一束地穿过云层与云层之间的间隙,是这片昏暗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滴答……滴答……沙啦啦……” 黑沉沉的云层终于落下了雨滴,转眼间越下越大,湿润的气息弥漫开来,洗去空气中雷电留下的焦躁,沧云界修士们各展神通遮雨,含灵位面的修士连金丹修为都没有,只能冒着雨御剑。 劫云的中心区域被雷劫劈得往下陷了好大一个坑,抵达的修士们统统在坑边落下脚步,探头探脑的往坑里看。 “人呢?又一个灰飞烟灭了?” “不一样啊,不是都渡过第四道天雷了吗?” “雷劫过了还有心魔劫呢,谁知道这人心里有没有鬼?” “嘘——别吵,有动静了!” 坑边的修士们窃窃私语,拿不准这劫成没成功,坑中却突然传来一声淅索的动静,在场的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哪怕雨声掩盖,这点动静也没有被他们忽略,顿时众人都屏息盯着坑中声源处。 只见巨坑正中心一块湿淋淋的土壤微微鼓动,好似底下有棵新芽正在蠢蠢欲动,准备破土而出。 下一刻,一只白皙的手臂猛地挣脱了土壤的覆盖朝天伸起,光溜溜的没有衣物的覆盖,但肌肤莹润好似流淌着晶莹的流光。 不待众人反应,手臂的主人已经一口气从土壤下坐了起来,在众人懵逼的目光中呛咳了好一阵儿才一抹脸颊缓了口气。 “成……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这名渡劫成功的修士被身后突然爆发的欢呼声吓了一跳,除了那些站在远处旁观的沧云界修士,本土修士都两眼放光地盯着他看,好似他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诸位能别这么盯着在下吗?”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的修士默默抱紧自己,“非礼勿视啊,哪位能借在下一件衣物遮体吗?在下感激不尽。” 一身衣物被雷劫劈了个干净,连随身的乾坤袋都化成灰灰,这就是散修的苦处啊,连帮忙准备替换衣物的人都没有。 * * 自从含灵位面本土出现首个渡劫成功的修士开始,整个修真界就像落入一滴清水的滚油一般,完全炸了。 一个月前被清算的那群仙门之耻死于天劫之下开始,含灵位面的天道法则就像突然复苏过来一样,接而来三的修士死于突如其来的金丹天劫之下。 一整个月,整整九位渡劫的修士,只有这第九位渡劫的散修成功了,之前的八位,不论是大家族的名士还是散修中的名人都无一例外地倒在天劫之下。 “啪——”一声惊堂木,满座看客息声,“诸位客官,咱们今天呀,就来讲讲这金丹天劫!” 说书先生抖手甩开纸扇,慢条斯理地开腔。 兰陵地区最近很是热闹,本来此处就因为繁华的缘故被沧云界世家宗门选为坊市交流之地,前几日再因为兰陵有散修成为渡劫成功第一人,一时间无数结成假丹已久的修士纷纷蜂拥而至,期望能从这位修士的口中得到渡劫成功的方法,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尤其是心里有鬼的修士,天劫的威胁压顶,惶惶不可终日时这个消息简直就像救命稻草一般。 但是那个散修本来就居无定所,四处游历,选在兰陵附近渡劫只是因为恰巧走到附近罢了,等这些前来寻找他的修士赶到兰陵时,这位已真正得证金丹大道的散修已经离开兰陵境内飘然远去。 虽然人没有找到,但是不妨碍这些修士吹牛打屁,各种猜测,金丹天劫这个话题顿时成为各处茶楼酒馆的话题新宠。 “诸位想必都看过那天道清算时后人所说的言论吧?对,就是“假丹论”!” 他合拢扇子敲了敲桌案将听众的注意力引过来,“后世得证,当今所言的金丹修士俱是假丹,只因天道法则隐遁,劫雷不降,无法蜕凡成就真正的金丹大道。” “嘿,照老头你这口气,好像还怪天道把咱忘了不成?” “天道要是没忘了咱们界,那起子丢人现眼的仙家名士早就天打雷劈了!” 说书先生话音刚落,茶馆角落里立刻传来几声偏激尖酸的嘲讽,听得大多数修士都忍不住皱眉。 “几位客官可别冤枉小老儿,咱哪有那个胆儿啊~”说书先生混迹市井讨口饭吃,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说话的这几人,他扫一眼就看出来是因为资质差,修为低微,暂时没有天劫之危又因为值此大兴之世飘飘然的小家族修士而已。 “咱言归正传!”陪了个笑脸,说书先生连忙再拍一声惊堂木说回正题,“昔年我界修士最高修为就是这假丹境,结成假丹之后便再无寸进的可能,毕竟这世上又能出几个岐山温氏家主那样的人物?” “那温若寒也不知走的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得仙人青眼,否则就凭他手底下的罪孽,光是金丹劫和化婴劫就够他灰飞烟灭多少次了!” “行了你,少在这儿说些酸不拉几的话,再说就算得仙人青眼又怎样,他也要有那个福气去享,天道至公也无情,一个仙人而已,照样要给天道清算让路。” 这些日子因为天劫的压力,让在清算广场上目睹温若寒得青恒赏识的修士嫉妒眼红,明明心里渴望得很,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清高自持的态度。 “这金丹天劫对修士来说有好有坏,好处嘛,自然就是能在长生大道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至于这坏处嘛,嘿嘿,这个就要问问各位的心了,心里没鬼的,自然不怕,就好似那位渡劫成功的仙长一样,要是心里有鬼,背着冤魂孽债……哈,那就自求多福咯~” 说书先生是个凡人,这仙家天劫什么的反正也落不到他的身上,反倒是那些在天劫底下或死或疯的修士,让往日卑微仰望凡人们狠狠地出了口气,看够了笑话。 “月前那场清算仙门败家是天劫降世的起点,也是所有不修德不修心的修士的前车之鉴!”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书先生沿用了后世之人对当今修士的蔑称,反正都传开了,现在上至八旬老翁下至黄口小儿都知道,这些修士遗臭万年了。 “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道长、清丽出尘的仙子,都是徒长了一副臭皮囊啊,看看那因果断上放出来的旧事,竟然还有脸去围剿人家鬼道祖师第二次,真是给他们点儿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真亏得人家魏无羡不跟他们认真计较。” “可不是么,那女人竟然还有脸说含光君枉为名士,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说话的是坐在角落的一桌女修,言语间对那曾经指责蓝忘机的白衣女修满是不屑。 “不同流合污者即为异类,你们不是一贯就只这样的行事准则么。”突兀地一道清朗的少年嗓音响起,引来众人的目光,“想要踩着别人的命扬名立万,结果修为不济反被杀得凄惨,还有脸怪上别人不把脑袋奉上了,真是大开眼界。” 同坐大厅的修士这才发现,角落一道屏风隔出了几桌座位,座中都是些年轻少年郎,有男有女,目光清澈明亮神采飞扬,衣饰风格更是与含灵位面的习俗相差巨大,赫然是一群沧云界过来历练的年轻小辈。 不知为何,含灵位面的修士面对这沧云界修士时,哪怕对面是年龄小了一大截的少年,也总是不自觉地底气不足。 大概是因为阴私龌龊被瞧了个干净吧,所以他们总觉得这些沧云界的修士连看他们的目光都透着高高在上的瞧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轮到小辈组。 这条问心路,有人满腹龌龊,走得如无间地狱,比如仙门百家; 有人心怀了悟感激,走得如山间春游,比如聂怀桑; 至于小辈组……,我估计他们会走出走红毯的范儿来…… 还有,你们的催更句子一点儿新意都没有……仿佛复读机……感谢在2020-02-22 12:24:02~2020-02-24 22:4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20瓶;22960317 5瓶;逍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第七十章 金丹天劫引发的混乱还在轰轰烈烈地持续发酵。 含灵位面的修士们简直是活得水深火热,一方面要面对沧云界修士的不屑和打压,另一方面还要时刻提防随时会降临的金丹天劫,之前有多兴奋灵气复苏,境界枷锁松动,现在就有多恐惧,多想压制修为突破。 更苦逼的还是头顶上高悬的因果断和功过评,这两样东西的存在明晃晃地告诉世人,天道清算还没结束,也许等不到天劫劈到你的脑门上,天道的天罚就先要了你的小命! 卯时刚过一刻,修真界各地的修士只觉得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色就变成了空旷明亮的清算广场。 连日来重重冲击,整个人都有些麻木的修士们这次没有丢人地大呼小叫,默默地群聚扎堆,等着这次清算的开场。 虽然没人惊慌乱动,但是气氛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变得沉重,看似各做各的事情,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有的注意力都还是放在那条看似普普通通的青石长阶前的,心里不断猜测和祈祷不要轮到自己。 蓝景仪几人一大早起来后按例先倒立半个时辰静心,然后才是用完早膳后出门夜猎,晚间回来后还要抄完剩下的家规。 突然而来的失重感让倒立的一排小少年们东倒西歪地踉跄了一地,蓝思追反应最快,调整身子站稳之后顺手捞了一把身边的蓝景仪,免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 “呼——吓我一跳,这传送就不能有点儿征兆吗?幸好只是在倒立,要是正在沐浴可怎么办……” 赶紧拿起身边的外衫,一群蓝氏小辈缩进了姑苏蓝氏的队伍里整理衣饰,从小的家规教养让他们做不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穿衣整理的事情来。 “怎么可能,谁大清早的会跑去沐浴,景仪你是不是脑子倒立晕了。” 说话的是不知道什么靠近的欧阳子真。 “谁说没有!含光君和魏前辈就经常会啊……唔!!思追你干什!唔唔!!” 蓝景仪还没说完的话被身边的蓝思追一只手捂回了嘴巴里。 蓝景仪!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含光君就在旁边啊! 欧阳子真脸色带着点儿疲倦,之前清算的那批仙门百家里就有他父亲欧阳宗主。 那天猝然看到自己父亲出现在问心路前等待清算的那群人里,欧阳子真瞬间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想起问心路的冰冷无情,再想想这群人里的其他人都是什么样的德行,他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痛苦。 他父亲虽然是欧阳氏的家主,但他的性子其实有点儿懦弱,耳根子还软,之前金家势大的时候就不敢反抗,随大流做了兰陵金氏的狗腿子,之后随大流参加了乱葬岗围剿,再后来梦境里那一世又随大流参加了第二次围剿,别人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对于那些仙门大族都小心地陪着笑,反驳一句都不敢。 仙门百家中罪孽深重的如姚不起已经下了地狱,剩下这群跟风造谣争名逐利的“普通人”也即将被清算,自己一个凡人小子,连想求情都不知道该找谁去,欧阳子真真的不敢去想,自己父亲会是个什么下场。 满心绝望地看着父亲在问心路上挣扎,如果可以,欧阳子真宁愿自己冲上去,代替父亲去走问心路,代替他去接受清算。 万幸的是,那场清算的最后,一个中年修士本来因为天地灵气的复苏而修为隐隐突破,问心路上众人互踩争斗时,一时控制不住修为突破了那道枷锁,直接引来了金丹天劫,成为这个世界第一个渡劫之人。 心性差,阴私孽债一身,修为不稳,毫无准备之下突然面对雷劫是什么下场? 想都不用想,只有灰飞烟灭这一个下场。 不仅渡劫的那个修士当场被一道青色的劫雷劈成了齑粉,周围离得近的修士接二连三地被牵连引发自身的金丹天劫。 电光闪耀的问心路上一片惊慌惨叫,哪怕脚下被寒冰冻得血肉黏连,也要挣扎着跑起来,忍着灭顶的剧痛逃离渡劫的那几人。 本该牵连范围巨大的天劫因为问心路这个特殊的渡劫地点,劫雷的覆盖范围被最大限度地缩小,否则别说同在问心路上的那群仙门修士,就是整个清算广场的修士都能给包圆咯…… 最终爬上待罪台的人都满身狼藉。 那位白衣女修一身干净的白衣沾满了血污,一头长发因为被人揪住摔在地上而被地面的寒冰冻住,不得已之下只能提剑削去,现在正不顾形象地趴在待罪台冰冷的石板上,狗啃一般的凌乱短发被血粘满了脖子和脸颊。 那位被冻断了双腕的少年修士满脸涕泪交加跪在地上,他的哥哥刚刚被身边突然渡劫的修士牵连,一起灰飞烟灭了。 易为春本来就只剩一条腿,别人还能跑,他却只能爬,怎么赶得上劫雷的速度,同样逃不过飞灰的下场。 倒是方梦辰,被父母保护着,除了一身狼狈,伤痕累累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伤残。 欧阳宗主的软弱性子这时候反倒有好处,被人攻击了几次之后,他就摸到人群的边缘,远离了莫名暴躁的众人,爬到待罪台上的时候,手脚都没有一块好肉,额头连带着部分头发被撕去了一块头皮。 面对突然而来的天劫,要不是后世之人的说明,他们都以为是天道终于不耐烦跟他们算账,打算一道天雷劈死他们算了呢。 如今的欧阳子真是巴陵欧阳氏的现任家主。 因为那次清算后侥幸活下来的仙门百家都被废除了修为,变成了无力的凡人,欧阳子真只能临危受命,匆匆从父亲的手中接过家主的位置。 他继任那天的仪式很简陋,毕竟家主因天道清算而退位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但相熟的少年们,如蓝景仪、蓝思追、金凌这些人都去了。 梦境里那一世,金凌因为复杂的家庭原因被赶鸭子上架当上了金氏家主,如今他们几人当中最早坐上家主之位,担负起家族责任的竟然是一向性子温柔善感的欧阳子真。 “子真,你还好吗?” 蓝思追的心思比蓝景仪的细,很容易就注意到了欧阳子真神色里掩不住的疲惫。 “我没事……”欧阳子真摆摆手,并不愿多说。 “你们……诶??” 蓝景仪刚想插嘴,眼前白光一闪,立足之地眨眼间不同。 这次出现在问心路前的又是一群人。 金凌被猛地变换的环境吓得抓紧了手中的岁华后退了一步,精准地踩到了身后蓝景仪的脚尖。 “嗷!”突然响在耳畔的惨叫让金凌又被吓一跳,急转身才看到是自己身后痛得弯腰的蓝景仪和有点儿懵的蓝思追他们。 “大小姐,你是报复我长得比你高吗?”龇牙咧嘴地跺了跺脚,蓝景仪面对金凌嘴巴比脑子快地怼了一句。 “你说谁矮了?!”本来不知所措的金凌本能地就顺着习惯怼了回去。 蓝思追想捂脸。 你们俩就没发现现在情况不太对吗? 景仪,小心祸从口出啊,先生在看着你呢! 金凌,你没发现你的关注的重点歪了吗? 一群经常混在一起的小少年们非常习惯地就上前劝和,这种套路在他们同行夜猎的时候经常发生,要是哪天金凌和蓝景仪能够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相亲相爱才让人震惊。 【嗯?你们怎么都这么安静?—神修】 【嘿嘿嘿,他们哪里是不想说话,是不敢啊~不敢~—妖修】 【此话怎讲?难道这群少年中有什么很恐怖的人吗?—神修】 【自家老祖宗算不算?—人修二师兄】 【学校校长算不算?—仙修】 【学宫戒律部部首算不算?—人修大师兄】 【道友看玄正年间的这群少年就不觉得眼熟吗?—妖修】 【是有点儿……不是我想的那个吧?—神修】 【没错!就是“元初四圣”还有那一代的人杰。—妖修】 一个新的名号出现在世人的眼中,蓝启仁本来还在琢磨着回去就让蓝景仪没抄完的家规再加三遍的,却被后人的谈论吸引了目光。 【“元初四圣”是指变革元年的四位开创人修一道,创学宫,著史书,引导当时混乱的修真界重新走回正轨的四位最杰出的前辈,说起来那一代的少年成就都不算差。—灵修】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他们都不敢吭声,因为这些前辈大部分都还没飞升呢,说不定现在就在看着我们呢。—神修】 【呵呵呵,毕竟里面还有承义君在呢。—仙修寒山】 【“元初四圣”指的是怀恩君蓝思追,承义君蓝景仪,靖平君欧阳子真和清嵘君金如兰,这四位是在变革初年的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前辈。—人修欧阳】 四个小辈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功过评上,站在问心路前的四小刹那间变成了目光焦点,蓝启仁心里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蓝景仪的家规不能少,如此毛毛躁躁的性子,该好好静静心。 “这说的是……我们?” 同样看着功过评的小辈们比周围围观的修士还要懵,欧阳子真半晌儿才迟钝地发出疑问。 ————.—————— 提前预告解释一下四小的名号由来: 怀恩君蓝思追:他的一生有悲惨有幸运,但都离不开“恩”这个字,他们岐黄一脉因恩与魏无羡与云梦江氏结缘,因恩全族五十多口无一幸免,但也因恩得以重生,因恩造就如今的这个蓝思追,所以我给他的名号是“怀恩”,心怀感恩,能拿起,也放得下。 承义君蓝景仪:被道友戏称蓝氏小辣椒的他最是活泼开朗的性子,爱笑闹,蓝曦臣曾说他最像魏无羡,不仅是性格脾气,还有是非道义的信念,飞扬口快,是非清明,剑斩奸佞,他就像一个长在姑苏蓝氏的“魏无羡”,所以我给他的名号是“怀义”,心怀道义,永不迷失。 靖平君欧阳子真:他是四小里面唯一一个不是大家族出生的少年,相比于其他三个人,他更像是代表了年轻一代的仙门百家,若小辈一代的仙门百家大部分都是欧阳子真那样的,必定世道靖平,所以我给他的名号是“靖平”,黑暗远去,黎明将起。 清嵘君金如兰:金凌不像其他三人,他的成长环境比较复杂,身边人对他的影响非常的大,幼时因为懵懂无知被灌输的概念,做出来的事情影响都挺糟糕的,“清”之一字,是对他未来洗去一身浮华后的肯定,“嵘”之一字,则是对他刚烈性子的描述,而脱去兰陵金氏的枷锁,自己站起来去看清这个世道的金凌,不会再是兰陵金氏的浮华霸道的作风,慢慢地他会成长得当得起这个“君”字;所以我给他名号“清嵘”,浮华褪去,心气不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4 22:43:34~2020-02-27 18:1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慧 20瓶;战忽局 10瓶;忘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第七十一章 “诶?说的是我们吗?” 小少年们面面相觑,继而心里涌上一股骄傲的喜悦。 哪个少年不曾怀抱过梦想,如今功过评上的后人言语就是对他们的选择和未来最好的肯定。 问心路前这群身上尚带着稚气的身影此刻成了举世瞩目的焦点,少年们喜悦漫上眼眸,带着点儿腼腆,红了脸颊,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挺了挺胸膛,站直了腰杆儿。 仙门百家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这群之前还被他们嗤之年幼的小辈竟然能有如此巨大的成就。 [少年不可欺] 世人如何纷纷扰扰都打乱不了天道的清算节奏,巨大的因果断卷面上出现五个大字,篆文字体,颜色好似初升朝阳一般的璀璨。 恰在此刻,卯时过半,含灵位面迎来了一天中的清晨,一轮朝阳从山头升起,浅金色的晨光一点点地照亮了暗蓝色的天空,艳丽的朝霞如绸带一般横亘天空。 壮丽的旭日初升之景震撼了世人的目光,因果断上的字渐渐淡去,卷面之上出现姑苏蓝氏仙府云深不知处的景色,从山峦朝雾到兰室内背影如松的蓝氏小辈,一派清净。 蓝景仪和蓝思追相视一笑,带着身后属于姑苏蓝氏的少年们一起略正衣冠,踏着金色的阳光踩上了沾着露水的青石阶。 [丹青墨笔 云间高吟逐清风去 恣意挥剑布阵唤灵 抱剑穿过竹林] 因果断的卷面上出现一个个穿着姑苏蓝氏那身清雅校服的身影,有蓝思追布阵,有蓝景仪拔剑,有众少年与邪祟相斗时进退有度的矫健身姿,端得是少年侠气,神采飞扬。 [新雪愿景 云纹入眼 兰芷如金 长梦未醒雪浪荆棘 风雨一身轻] 随着少年们的身影渐渐成长,一群蓝氏白色校服的人群里开始频繁出现一个金色的身影,本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却在夜猎途中相识相知,年少的意气最是直爽,情义更是纯质。 金凌仰着脸看着因果断上的自己,暗暗撇了撇嘴,在心里偷偷嫌弃了自己一下,当初不觉得,现在站在局外看当初的自己,那性格和言行自己都觉得别扭得很。 他收回看着因果断的目光,将之放在身前这长长的问心路上,先走几步的蓝景仪他们都站在几阶之外转过身来看着他。 金凌连日来沉郁的心情突然就晴朗起来,充满迷茫的未来也好似不那么可怕了,他将右手中握着的岁华抛到左右提着,一撩衣摆朝前方的蓝家少年们走去。 因果断上正巧出现金凌弯弓搭箭的身影,凌厉的眉眼,出手如风,眉间那点殷红的朱砂艳色夺目。 [初生之犊 朱衣丹心多情好义 阴霾挥去世道清平 一身浩然气] 好看这句判词,欧阳子真原本努力绷着的小脸突然就红了起来,身后的少年们大多都厚道地捂着嘴巴尽量不笑出声,也有比较要好的伙伴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子真你真行啊,日后必然是个情种。” 被打趣得耳朵都红了欧阳子真佯装羞怒地挥开这人,然后自己也绷不住笑了起来,满身的疲惫好似都随着这一顿笑闹散去,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与因果断卷面上一样的温柔少年。 金凌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他踏入问心路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身上骤然一沉,哪怕身上没有任何代表罪孽的异状,金凌也知道,会在问心路上感觉异常的,必定是自身有问题。 【真好啊,少年意气,自有风骨。—神修】 【少年一代是玄正年那滩烂泥塘里长出来的青莲,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哪怕大部分少年的父辈都是仙门败家那种人,哪怕靖平君欧阳子真有个兰陵金氏狗腿子的软弱父亲,哪怕清嵘君有个三毒刻骨的舅舅,有个善恶难辨的小叔叔,他们都自有自己的行事原则,硬生生从污糟的世间活出清明。—人修】 【魏前辈被传得面目全非的妖魔化名声,这些少年们应该也是从小听着长大的吧,他们都能在接触魏前辈一段时间后推翻那些被灌输的认知,那些号称仙门名士的仙门百家连个孩子都不如。—魔修】 【满脑子都是功名利禄,被名利糊了眼,你还能指望他们的眼睛能分清楚正邪是非吗?—灵修】 【诶,你们注意到没有,清嵘君好像不太对劲儿啊。—妖修】 这一句话顿时将关注着问心路的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金凌的身上,尤其是金子轩和江厌离,紧张得冲到了人群的最前头,伸长了脖子去看金凌的情况。 金凌其实并没有多严重的异样,他只是觉得手脚有些沉重,明明不高的台阶,走起来却像跟邪祟大战了一番一样疲累,耳边有时还能听到一两声不知何处传来的痛苦□□。。 【应该是感觉到不适了吧,这不奇怪,我们认知里的清嵘君是开明元年主持改革的四圣之一,是人杰,但他年少时其实干过不少不好的事情。—仙修】 一看到这句话,金子轩的脑子里立马就闪过梦境里见过的那些事,顿时对江晚吟这个小舅子膈应起来。 他年少时就跟江晚吟和魏无羡不对付,人人都以为他与魏无羡才是水火不容,其实他跟江晚吟的关系也是不遑多让,只不过每次起冲突都是魏无羡出面,为了维护江晚吟云梦江氏少主的脸面将他摁在了后头,否则,他跟江晚吟打的架绝对不会比跟魏无羡的少。 本来在他们夫妻俩都故去之后,江晚吟能够帮忙抚养金凌长大,金子轩应该是很感激他的,但是一想到梦境里差点儿被教歪,变成脾气性格与虞紫鸢和江晚吟一脉相承的性格,他就觉得后怕。 [荒野孤烟远游肆意 少年不可欺] 因果断的卷面之上,此刻的一群各色家袍的少年们同斗凶尸,作为画面中被斗的那个凶尸,清算广场上与白雪观众人站在一起的宋岚眼中不加掩饰的赞赏。 朝阳已经升上半空,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长长的问心路,走在上面的少年们身披霞光,犹如漫步青云,与上一次犹如地狱般的场景形成刺目的对比。 【这个不能怪清嵘君吧?他那时年幼,是非对错的认知都没有建立起来,没有父母的教导,身边只有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仙督敛芳尊,能顾好金氏族人在物质上不亏待清嵘君就很不错了,至于江晚吟?那就算了吧,看看少年时的清嵘君行事作风,都快成江晚吟的翻版了。—鬼修】 【并没有将责任怪到他身上呀,所以清嵘君身上才没有罪业啊。—仙修】 【紫蜘蛛的教育影响真可怕,一毁毁三代呀。—妖修】 【看看梦境大梵山那次,清嵘君的做法跟江晚吟像不像?草菅人命。—魔修】 【未必这么严重吧?看那漫山遍野的缚仙网,还有后面隐藏在人群中的江氏门生,清嵘君是知道有人会给他善后才撒手不管的吧?—灵修】 【那要是在善后的人来之前,这些散修就葬身邪祟之口了呢?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些,乱撒缚仙网这样的霸道行径在一开始就是错的。—魔修】 【虽然他本人可能没有恶意,但是江晚吟以他的名义做的这些事,受益人是他,责任自然要担起一部分。—人修】 【还有大街上看到有人说起魏前辈有关的事情,二话不说就踹人摊子放狗吓人,这与随意掀人摊子的薛洋,看到鬼修或与魏前辈相似之人就抓回去刑讯的江晚吟有何区别?—魔修】 【诶……说来说去还是长辈教育的错,谁让他无父无母呢?还摊上那么个一言难尽的舅舅。—灵修】 [衣食玉锦 爱憎分明 江湖几番磨砺] 这次因果断上出现的是少年们跟着魏无羡和蓝忘机历练的往事。 脾气臭,关键时刻却拎得清的金凌; 好脾气,行事稳重的蓝思追; 爱笑爱闹,心直口快的蓝景仪; 温柔善感,心怀正道的欧阳子真; ………… …… 一张张飞扬明快的容颜,一个个鲜衣怒马的身影,是这阴暗世道中璀璨的希望。 埋头走的金凌抬起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突然发现一左一右两个身影停在了自己面前,原来是走在前方的蓝思追和蓝景仪小哥俩竟然又往回走了回来,看到他抬头,两人都对着金凌露出一个明亮的笑脸,各自将一只手掌伸到了他的面前。 金凌的目光扫过停驻在前方的那群蓝氏少年们,再低头看看面前这两只掌心向上伸着的手掌,鼻头不争气地泛起了酸。 一只手掌在此时从身后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肩头,落后几步赶上来的欧阳子真走到他的身侧,脸上是他一贯的温柔笑脸。 在他的身后,好几个不同颜色家袍的少年们都眼含鼓励地看着他。 金凌眨了眨漫上水雾的眼眸,脸上扬起他特有的傲气,“去去去,本公子没那么脆弱。” 高高扬起的手掌,落下的力道很轻,在蓝景仪和蓝思追的手掌轻拍了一下,金凌昂首从他俩中间穿过,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冲身后的人低声嫌弃了一句,“快跟上啊,你们肉麻死了。” [相逢为幸 风雪来疾众生将醒] 【不论如何,清嵘君还是爱憎分明的,只要有人教导,他也不是一个死要面子不知悔改的人。—仙修】 【相逢为幸,不仅是他们之间的友谊之幸,更是这方世界的幸事,少年有望,这个修真界才有救。—鬼修】 相逢为幸。 少年们都转头回顾自己身边的友人,因志同而道合。 他们因相似的品性而走到一起,因共同的道义而并肩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 金凌这个小少年前期的时候我也非常不喜欢,但是他跟在魏无羡身边越久,变化越多,这种不喜就在慢慢变少。 他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之前长成那样,大部分原因大概是他身边能教导他的人不多,灌输给他的概念也有问题,所以在我的文里,他是有错的,但是还没严重到成罪成孽的地步。 不管陈情令剧情是怎么样的,但歌是真的不错,小辈红毯秀我借用几段《最是少年不可欺》这首歌的歌词做判词,心性澄明的少年这一代,就该是这样的少年意气风发,风骨卓然。 感谢在2020-02-27 18:13:34~2020-03-01 23:2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林雪 10瓶;忘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第七十二章 日上当空,霞光晨雾敛去。 问心路的另外一头通向的是位于高空的待罪台,此时一群小辈已经走到了问心路的半中腰,高空中的清风吹起了他们的衣袂发丝,偶尔还有一片云雾从他们身边飘过,看在世人的眼中,就好似凭虚御风,羽化登仙一般的引人向往。 蓝景仪他们料想不到的是,他们如今这般恍如踏云登天一般的画面被一位擅长丹青的修士画了出来,留在了稷下学宫修著的史书上,位于史书开明元年卷首页,占了整整一页的篇幅,卷首写着这样一句话: [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① 他们是踩在黑暗年代与变革年代交界处的一代,他们脱胎于灰暗的过去,开创出光明的未来,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绕不开这些小少年。 【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现在这个画面好生熟悉吗?—人修】 【这位人修的师弟请翻开人族史书开明卷第一页,你就知道为什么眼熟了。—仙修】 【听说四圣那一代的骁杰女英榜大部分就是从这幅图里排出来的。—妖修】 【少年天骄的骁杰榜,巾帼明珠的女英榜,如今站在问心路上的这群少年都是榜上有名的英杰,是能在百族争鸣的大争之世与各族年轻一代一争长短的人物。—人修】 【如今这两榜是我们小世界最具有公信力的排名了,骁杰榜排男修,女英榜排女修,不论何族,不论美丑,抛去花哨的出身背景,实打实闯荡出来的名声,比玄正年间那个劳什子的世家公子榜、仙子榜有意义多了。—妖修】 【听说当年两榜横空出世的时候,原姑苏蓝氏可是出尽了风头,不仅有怀恩君和承义君两位高居前列,还有不少家族后辈都排进了百名之内。—灵修】 【这有什么,姑苏蓝氏的家风清正,教导出来的后辈出彩有何稀奇,他们家负责教导后辈的蓝启仁先生自己都上榜了。—人修】 【蓝启仁的画像我记得是个古板老头啊,骁杰榜不是只排名两百岁之内的各族天骄吗?—魔修】 【我就知道,又是一个跟赤峰尊一样,被外表迷惑的人,他不老啊,你想象一下把他胡子刮掉后的面容,他是青蘅君的弟弟,跟上一代家主们比起来小了好多岁。—人修】 【对对对,我早就想说了,明明是个刚刚中年的美男子,那两撇小胡子是什么鬼。—仙修】 【所以当初两榜出世的时候,蓝启仁这个名字虽然排名不高,但是确实明晃晃地挂在榜上,踩着年龄限制的尾巴上了榜。—人修】 功过评上的后人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的蓝启仁惨遭周围人的围观,目光焦点还都聚集在他的胡子上。 “启仁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胡子刮了。”听到后人将自己弟弟形容成古板老头,青蘅君的目光也不受控制地扫向蓝启仁的下巴。 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蓝启仁用手护着胡子怒瞪功过评。 问心路上的蓝景仪抖了抖肩膀,被自己脑补出来的“没有胡子的蓝启仁”刺激了一下,还别说,没了胡子完全就是两个人啊。 怪不得魏前辈和藏色前辈老是对先生的胡子虎视眈眈,要不下次两位前辈再对先生的胡子下手时,自己也去凑个热闹?帮忙通风报信? 蓝思追侧过脸看了看蓝景仪飘来飘去的眼神,心里无声地叹气。 景仪,你又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不过话说回来,姑苏蓝氏的出彩是有原因的,毕竟这个家族看起来最古板,其实却是玄正年间最开明的家族了。—人修】 【雅正自律,追求“命定之人”的感情专一,极其少见的女家主,收养外姓之子为嫡系还尽心培养,桩桩件件,看似古板守旧却比大部分世家要敢于突破。—仙修】 【时至今日还有人在指责当初姑苏蓝氏在魏前辈这件事情上误导了仙门百家,说他们的罪过比任何人都重呢。—鬼修】 【那是哪里来的哗众取宠之辈,不就是看不得姑苏蓝氏在变革之后发展得最兴盛么,蓝家人的家教好,家风正反倒成了他们的罪过了?那些仙门败家将是非对错的判断标准放在他人的行为上,用他们所谓的“情理”将别人强行架上神坛还有理了?自己不长眼盲目跟从,推波助澜到头来反倒是别人的错了?—仙修】 【蓝家人也是人,□□凡胎,没有先知先觉,一样会犯错,他们从来都是要求好自己,而没有将自己放在修真界真理道德标准的位置上要求别人附和跟从,是非对错的判断是你自己的事,而不是拿别人做标准,错了就怪那个被你当成标准的人。—人修】 【蓝氏当年也犯过错,但是他们会反思会改正会弥补,比那些固步自封端着仙门大族的架子的家族好了不知多少!—灵修】 【开明是肯定开明的,别看蓝启仁先生当初是多看不惯年少轻狂的魏前辈,但是看看后来蓝家嫡系弟子里竟然会有承义君那样性格的人就知道,蓝家并不是守旧不变的腐朽家族。—妖修】 【哪样性格啊?—人修承义】 【泽芜君都说承义君最像魏前辈了,肯定是跟姑苏蓝氏祖传的雅正不沾边……诶?—妖修】 【……我刚才眼花了吗?(小心翼翼)—妖修】 【……—人修】 【……—仙修】 ………… …… 功过评上的言论突然空白了下来,剩下那位妖修的疑问孤零零地从卷面上飘过,后世之人和现世之人一起瞪着功过评安静如鸡。 “景仪,我刚才应该没眼花吧?承义好像是你未来的号……” 站在金凌旁边的欧阳子真呆呆地扭头看向金凌另一侧的蓝景仪。 “总不能我们都眼花吧?”金凌也张着嘴发呆。 【不是……—人修】 【你没眼花,接受事实吧—魔修】 【各位,刚刚请打开你们的学宫玉令,刚刚接到通知,月底增加一场奇门科测试,不及格的统统都罚去扫山门……—人修大师兄】 【嗷~~承义君晚辈错了~~—妖修】 【诶……众所众知,奇门遁甲这门课最枯燥费神,诸天万界有句俗语“十个奇门九个疯”,而妖修的师兄弟们几乎每年都在这门课上全军覆没。—仙修】 祸从口出这个词怎么就总有人学不会呢? 千年后的蓝景仪昙花一现地出现一句话就消失了,留下功过评上一片幸灾乐祸的后世之人,这回沦为众人目光焦点的人变成了蓝景仪。 “不错啊蓝景仪,都为人师长了,你这样真的不会误人子弟吗?” 顶着背后让人寒毛直竖的目光,蓝景仪连和金凌斗嘴的心思都没有了,满心只有“完了”这两个大字和未来堆积如山的家规。 【好了好了,别唉声叹气的,不就是把今年的考核提前了嘛,没了临时抱佛脚的时间而已,承义君怎么会欺负你们这群小辈。—人修欧阳】 【以前看你们跟那几位前辈相处也没见你们这么恭恭敬敬啊。—妖修虎曜】 【那能一样嘛?虎王前辈,那时候我们都刚入学,完全不知道身边以为的“师兄”是四圣前辈啊!—妖修】 【呃……这个倒是,承义君和清嵘君经常会混在新入学的学子里,有时候还会拉上怀恩君和靖平君,要不是有一年有几个好事的小辈整了个学宫的情报团体,对这几个神出鬼没的“师兄”查无此人,否则还真发现不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仙修寒山】 得,蓝景仪反倒现在不慌了。 他们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点名拉下水了。 蓝思追现在是真的控制不住拿手捂脸了,金凌的脸红到了耳朵根,欧阳子真的笑也挂不起来了,不用猜他们都知道,会干出这么不着调的事情,肯定是被蓝景仪拐带的。 聂怀桑跟自家大哥站在一起,手里惯持的扇子合拢起来一下一下地敲击手心,笑得开心,这几个小辈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么会玩,不愧是最像魏兄的小家伙。 然而功过评上的谈论很快就让他笑不出来了,怎么也想不到这把火会这么快烧到自己的身上。 【云梦江氏嫡系没有后人我能理解,但是现在蓝氏的怀恩君、承义君、原金氏的清嵘君都齐了,怎么没有清河聂氏的后人呢?清河聂氏现在也是魔修一脉举足轻重的大族啊。—神修】 【泽芜君和赤峰尊一心向道,直到飞升都没有结亲,所以当年都没有什么杰出的后人,至于潜渊魔君嘛……却是自己作死。—魔修】 【嗯,这个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哈哈哈哈!—鬼修】 此刻的聂怀桑接过蓝启仁和蓝景仪的棒,成为了第三个众人瞩目的焦点。 聂明玦用一言难尽的目光对自家弟弟侧目而视,突然被盯的聂怀桑懵逼得扇子都掉了。 【真不知道潜渊魔君年少时看的那么多话本子都看到哪里去了,本是天定的姻缘,也会被他弄得一波三折。—魔修】 【或许这就叫人以群分?魏前辈的情商也是一言难尽,潜渊魔君说不定跟魏前辈一样嘴花花是一把好手,实际上都单纯得很?—神修】 【我说,你们又议论到潜渊魔君身上去了,不怕又来个祸从口出吗?潜渊魔君可怕起来可不比承义君差。—人修】 【潜渊魔君的道侣是妖界有苏氏的琳公主,他们的孩子现在还在琳公主的肚子里呢,潜渊魔君现在整个沉浸在傻爹爹模式中不可自拔,才没有空关注我们这边呢。—魔修】 作者有话要说: 魏无羡:(从懵逼转成阴沉)很好……破案了…… 磨刀霍霍中…… ①注: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这句诗的意思是少年人的意态强胜不受约束,就如老虎添出翅膀一样,在白天里勇敢无畏的飞翔。 第75章 第七十三章 这日午后,难得没有出门夜猎,反倒在藏书阁抄了大半天家规的蓝思追和蓝景仪小哥儿俩突然接到通知,要他们赶往清月厅参与商议。 自天道清算以来,姑苏蓝氏就在慢慢地有意培养兄弟俩的处事能力,像这样家族长辈的商议也有了旁听的资格。 “诶!两位小公子请留步!留步呀……” 转过一处抄手回廊,蓝思追突然听到一声刻意压低的嗓音。 “景仪。”他叫了一声走在前头的蓝景仪,自己回头视线梭巡了一圈,“好像有什么声音。” “有么?我怎么没听到?” “两位,这边!”蓝景仪疑惑的话音刚落,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还真有!” 这声音一听就一股鬼鬼祟祟的感觉,蓝景仪的手本能得就想去摸身边的仙剑,摸空了才想起来今日并未打算出门,身上的衣物都是松快的居家常服,两人的佩剑还挂在寝室的墙上呢。 “谁在那里?” 两人大着胆子顺着声音来处寻找,终于在一处花圃的繁茂草木后面发现了始作俑者。 “聂宗主?”×2 小哥俩异口同声地对蹲在花圃后面的聂怀桑吐出了惊异。 “嘘——”小少年的嗓音因为惊讶而有些大,聂怀桑赶紧将食指竖在嘴唇上,“小声儿点儿!小声儿点儿!” “哦哦……”不知不觉被聂怀桑的架势唬住,蓝思追和蓝景仪顺着聂怀桑拉扯他们衣摆的力道,和聂怀桑一起蹲在了花圃后面。 “聂宗主,您怎么蹲在这儿啊?”蓝景仪学着聂怀桑的样子压着嗓子说话。 蓝思追蹲在他们身边总觉得不太对劲儿,他们不是准备去旁听会议的吗?怎么就变成半路上跟聂宗主一起蹲墙角了? “我也不想的啊……”聂怀桑苦笑,“这不是害怕嘛……” 蓝景仪看看聂怀桑还带着一抹乌青的嘴角,摸了摸自己脑门上的小包,努力将自己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你们见着魏兄没有啊?” “聂宗主你不用这么躲着魏前辈的,他又不会吃了您。”蓝景仪看着聂怀桑眼珠子乱转的模样,心里觉得这位后人口中令人忌惮的聂宗主当真有趣得很,一点儿都不像其他长辈一样端着仪态,怪不得能跟魏前辈成为挚友。 聂怀桑会这么躲着魏无羡其实是有原因的。 那日清算结束之后,心里高兴的蓝景仪在路过一脸呆滞尚未反应过来的聂怀桑身边时,“好心”地偷偷跟这位聂宗主透漏了一个消息——他未来命定的那位道侣是魏前辈家里亲近的晚辈。 本来这个消息就已经够晴天霹雳了,谁知还有更狠的。 待在清算广场等待天道把他们传送回去的清河聂氏不知为何跟着姑苏蓝氏的队伍一起被传送到了云深不知处的山门,晕乎乎的聂怀桑打眼一瞧就被魏无羡一口闪着寒光的大白牙给惊得扭头就想不管不顾先躲再说。 结果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与站在他身后的小少年们摔做了一堆,慌不择路的聂怀桑下巴和蓝景仪的脑门来了个亲密接触,两个人都当场痛呼出声。 那清晰的闷响,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也把魏无羡一肚子复杂情绪给笑了个烟消云散。 虽然魏无羡没有把他怎么样,但是聂怀桑总觉得他家魏兄有时候看他的目光活像在品评一块猪肉的品相,随时要上手称一称他的几斤几两。 他这样感觉其实也没错,现在在魏无羡的印象里,聂怀桑可不就是个大猪蹄子嘛,前几天后世之人都把他的底抖搂干净了。 敢撩拨他家小辈,还敢撩完就跑,让好好一段天定的姻缘差点儿就变成情殇收场,在他看来何止是大猪蹄子,还是木头雕的大猪蹄子! 若是聂怀桑能知道魏无羡心里对他的看法估计会忍不住怼回嘴——魏兄,咱俩半斤八两,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管了,我先躲再说,魏兄每次见到我都笑得太渗人了。” “聂宗主,魏前辈真的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小哥俩安慰了聂怀桑几句,“再说,赤峰尊也在呢,您怕魏前辈就不怕您兄长了呀?” “那……那那走吧……”一提起赤峰尊,聂怀桑终于忍痛做出选择,犹犹豫豫地往外挪。 毕竟魏兄不一定会对他做什么,他大哥要打断他的腿可不是说着玩的。 路上这一耽搁,蓝思追、蓝景仪外加个聂怀桑变成了最后到达的人,三人一进厅,厅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聂明玦看着躲在最后面,恨不能所有人都无视自己的聂怀桑,再次感受到了当初到处逮弟弟练刀的心梗感觉。 对于聂怀桑摆出的这么怕自己的模样,魏无羡也挺无奈的,不就是一时气不过将聂氏众人的传送截来了云深不知处嘛,就算刚见到聂怀桑时没控制好笑容,显得皮笑肉不笑了点儿,至于这么躲着他吗? “这次恰好聂宗主到我云深不知处做客,乘此机会与聂宗主商议一下遗迹将开的事情。” 作为东道主的青蘅君先开腔。 小辈间的打打闹闹,青蘅君等长辈都乐得笑眼旁观,并不插手他们间的玩闹,不过这聂宗主当真如后世所言一般,是个妙人。 说到正事,厅内众人的神色都收敛了起来。 长长的一次商议整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乱葬岗员峤山遗迹将开的消息也经由蓝聂两家传了开去,一通传开的还有遗迹的凶险,否则,就凭含灵位面消息闭塞的程度,说不定等到遗迹开启之后,这些仙门百家要么利欲熏心自己跑去送死,要么就是被沧云界的修士忽悠去做了探路鬼。 不想回去面对金光瑶那张笑眯眯的脸,操心修真界那堆烂摊子,聂怀桑头皮发麻地顶着魏无羡的目光硬是赖在了云深不知处,利用自己“和蔼可亲”的优势跟蓝氏小辈们打成一片,不着痕迹地从小少年们的口中套话。 别看他一副惊吓的模样,对于自己未来的道侣还是满怀好奇心的,尤其是在知道了有苏氏是狐族的时候,聂怀桑满脑子都是曾经看过的美貌狐仙与多情书生的话本子,脑海里自动脑补的缠绵悱恻情节还一套一套的。 云深不知处多了个聂怀桑,魏无羡还是非常高兴的,这个年少时的同窗,他从来没想过反倒是个潜在的知己。 就是苦了蓝启仁这些年纪大的长辈,本来云深不知处已经有了藏色和魏无羡两个祸害,现在再来个跟魏无羡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聂怀桑,蓝氏的小少年们每天都过得像过年一样。 没了聂明玦盯着的聂怀桑彻底跟着魏无羡放飞自我,什么聂氏宗主的偶像包袱统统抛诸脑后。 将沉重的玉冠卸下来扎成马尾,再穿一身浅色的衣袍,卷着袖摆跟魏无羡一起钻进藏书阁寻找自己当年求学时藏进来的“话本子宝藏”。 拎着偷偷带进来的酒跑去跟魏无羡喝酒吹牛追忆当年到半夜,最后被蓝忘机的“冷气”冻出门外。 带着小辈一起后山摸鱼被蓝启仁逮到后,作为祸头子的聂怀桑与魏无羡再次重温当年的抄家规噩梦。 ………… …… 聂怀桑觉得这日子简直跟做梦一样。 不,就算是做梦都能笑醒。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期间什么遗迹入口将开啦,什么岐山温氏正式合并兰陵金氏啦,什么金子轩正式脱离兰陵金氏自立门户啦之类的消息满天飞,沧云界修士与含灵位面本土修真势力的冲突也渐渐地浮出水面。 这些都跟蓝聂两家没有多大关系,聂怀桑管理了清河聂氏这么多年,虽然一直在外表现得无能脓包,但是这种时刻众人才能发现,聂怀桑这个家主在真正的聂氏族人核心里说话份量有多重。 倒是聂明玦在这期间又来了云深不知处一次,与姑苏蓝氏家主蓝曦臣商议后世人所一直提到的“稷下学宫”一事,结果当场逮到聂怀桑在抄家规的时候画美人图,又是好一阵鸡飞狗跳。 聂明玦深深地觉得,自己不娶亲是对的,光是一个弟弟就已经让他提前体会了一把老父亲的心累感了。 聂怀桑在云深不知处住下的第十一天,整个修真界的仙门百家再一次准时地在卯时刚过时,被天道冷不丁地拉到了清算广场。 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聂怀桑嘴里还叼着一个素菜包子,整个人懒散得跟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次被传送到广场的仙门百家有好几个都带着伤,又有几个平时活跃的面孔消失不见,大概率是死在金丹天劫下了。 一只修长的手臂从他脑袋上方伸过来拿走了聂怀桑手里剩下还没动的包子,聂怀桑瞌睡虫瞬间跑光,眼睁睁看着包子被劫。 “随便兄你……”顺着包子的移动轨迹,聂怀桑看到一张笑意张扬的少年脸庞,一身黑红相配的束袖劲装,聂怀桑第一反应就是这几日混熟的仙剑随便的剑灵。 然而话还未说完,灵敏的小脑袋瓜就及时反应过来了不对劲儿——随便可不会笑得这么荡漾! “魏!……你怎么来了?”险险的将嘴边魏兄二字吞回肚子里,聂怀桑三两口解决掉包子凑到假扮自己佩剑的魏无羡身边。 将自家仙剑的剑设都崩了大半的魏无羡却还要抓着最后一点儿“高冷”对他的疑问笑而不语。 魏无羡昨天收到了玉华天从明水行台发过来的信件,信是圣仪天写的,表示已经将他家含光君的“迁户口”事宜安排上行程,不日就将来含灵位面商讨一下跟天道的谈判。 得了自家大姐的保证,魏无羡当然高兴得一晚上没睡,不仅自己没睡,还闹得蓝忘机都陪他一夜到天亮。 有家有亲人,背后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做什么事情都不是自己孤军奋战。 这边聂怀桑好奇得抓耳挠腮,问心路前的白光却准时一闪而过,留下一个一身艳阳烈阳袍的纤细身影,赫然是退出金氏后再次与温若寒走到一起的前任仙督、原兰陵金氏的家主,敛芳尊金光瑶! 作者有话要说: 怀桑的聪明才智都点歪了技能点,机巧算计都是Max,在感情方面属于跟魏无羡同款的,分析别人时头头是道;轮到自己时一脸懵逼。 我一直觉得,聂怀桑管理聂氏这么多年,聂氏在外表现的无能名声大部分都是迷惑性质的,他能装这么多年不露馅儿,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算计调查,肯定有自己的心腹势力和底蕴,清河聂氏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感谢在2020-03-06 18:25:51~2020-03-09 23:1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毒烟半眯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必看!关于温若寒的看 我真的神烦那些跑来跟我逼逼叨我什么复活温若寒的人了,说什么不是好人,复活他干嘛,让他再做一次恶吗?我就…… 真想问你今年几岁?还跟老人小孩看电视时用:这个是好人,那个是坏人来区分人物? 非要逼得我公开吐个槽表明一下看法。 首先,我从来没有说过温若寒是好人,放到最后面审判的,除了小辈组这样的希望,剩下都是复杂难啃的硬骨头,所以我把温若寒留到最后审,你们是怎么就得出我要放过温若寒,觉得温若寒是好人的结论了? 还有说温若寒是坏人恶人,为什么要复活他的。 你是被电视剧的温若寒荼毒了吧?把原著温若寒想像成了金光善那样的心机小人? 他是武痴,神功大成后野心膨胀想一统修真界,就像一个国家强盛之后想扩张版图一样,这是阵营和立场的问题。 魏婴连仙门败家那种恶心的人,曾经设计围剿他的人都复活了,为什么温若寒就不能复活? 温若寒是下令要一统修真界,但实际做出各种骚操作的是温晁那些老鼠屎,所以温晁、王灵娇、温逐流这些真正让他恨之入骨的人都没有复活,对他们放任自流的温若寒也要负起一部分责任,面临天道的清算,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无辜? 还有,温若寒的统一大业最后搞砸了,变成了□□引来了“起义”,所以作为失败者,他该负的人命血债都要负起来,我又何曾说过他无罪? 就因为他的统一大业的野心造成了其他人物的悲剧就能一顶恶人的帽子概括温若寒的全部? 他不是好人,所以就能拉低他的智商,拉低他的格调,拉低他的天资来恶意踩? 那不好意思,温若寒和金光瑶在我眼里是全书政.治色彩最重的人物,所作所为都是复杂多面的,涉及了政.治阵营这种方面就已经不是对错能简单概括的了。 正因为这种复杂性,所以我才把他俩放到最后来写。 全文涉及给温若寒的好处就只有一处青恒的赏识,但是后面章节的时候我有特意写了:一个仙人的赏识没有用,这处情节只是对温若寒这种能在魔道世界修出元婴的天资和心性的肯定而已,不代表他就可以逃过天道的清算,他犯下的人命血债的罪孽照样逃不掉,因为一个仙人对于天道来说蝼蚁都不够格。 怕你们有人误会我都不止一处这样说明过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来指责我写温若寒。 我都还没写的剧情,请不要自我脑补替我脑补完了文章的内容,这个锅我不背。 第77章 第七十四章 “咻——” 一道清如秋水的剑光快如闪电地从空中掠过,带起的气流扬起了从石子小路上走过来的青鸾神女的发梢,以她的修为都只能看到剑光尾巴上甩得飞起的蓝白色剑穗。 “那把剑发的什么疯?” 被杀气腾腾乱飞的剑光闪花了眼,青鸾神女眨巴眨巴翦水秋瞳,对坐在院子里的玉兔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我怎么知道……嗷呜……”玉兔坐在院中做景用的大石头上,小巧的嘴巴就没停过,“大概又被它主人给坑了吧……” 一大早,姑苏蓝氏的人都被天道传送走之后,某个魏姓男子就一起不见了踪影,半个时辰之后,这把剑就杀气腾腾地满云深不知处乱飞,作为跟魏某人混得比较熟的狐朋狗友,玉兔脑瓜子一转就明白过来魏无羡又做了什么骚操作。 青鸾神女听这玉兔一句话,里面夹杂着的细碎咔嚓声就没断过,不禁将目光定在玉兔稚嫩的小脸上。 “你看什么?”被青鸾神女的目光看得摸不着头脑,玉兔按住心里冒出来的,想把自己的玉杵拎出来的冲动。 “你这么能吃,怎么这么多年都没见你长过个子呢?” 青鸾神女与有苏琳是同辈,玉兔虽然比她们大,奈何身形一直长不大,总是会被人忽略辈分,当年有苏琳与玉兔的梁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结下的。 这句话精准戳中雷区,玉兔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迅速变黑,“那把剑太活泼了,看得我也手痒了,你陪我过过招吧。” 别看是句征询的问句,玉兔却直接当成了肯定句用,把手里的果子一抛就摸出一支玉杵,迅速变大到与她自己等高的大小,视觉冲击堪比小萝.莉拎着狼牙棒。 气哄哄的随便唰地再次飞过前院,彪起的剑气刮得树叶漫天飞舞,对魏无羡大半夜偷袭自己的事情越想越生气,猛地在空中调了个头,埕亮的剑锋上甩出了一道剑气如弯月一般削过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顿时鲜花与草叶齐飞,兜头撒了院中一追一逃的青鸾和玉兔一身。 甩完剑气就想飞走的随便突然在空中急刹剑,犹疑着往回倒退了几米,停在一簇绿植面前。 那丛绿植在地面丛生,叶片纤细修长,墨绿的颜色看着有股莹润之感,是一小片清雅的兰草,可惜刚刚惨遭随便的毒手,变成被割了一茬的韭菜,断口整整齐齐。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随便的剑尖弯了弯,看到了兰草边放着的一只浇花用的小木桶,顿感剑生艰难。 这好像是蓝曦臣精心侍弄的兰草啊,之前差点儿被暴雪天灾弄死,昨天还见到他握着只水瓢浇水来着。 完了完了,这下闯祸了,都怪魏无羡那个不靠谱的主人,老是坑自己的剑,都把它气糊涂了。 停在兰草前的随便差点儿把自己笔直的剑身纠结成软剑,最后还是做贼一般左看看还在打架的青鸾玉兔,右看看没有动静的嫦娥仙子,再扫一圈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的云深不知处,最终决定逃逸。 它飞速调头往自己的房间飞,姑苏蓝氏很贴心,哪怕知道它是魏无羡的佩剑,也还是给它安排了一间单独的房间,虽然随便悄摸摸地在心底怀疑过这是蓝忘机安排的,非常可能是嫌它碍眼,因为这个,它还默默同情过还没办法化形的避尘来着。 窜回自己房间的随便迅速找到自己挂在墙头上的剑鞘,一个急拐弯将自己插.了.进去,徒留室内一声还未消去的嗡嗡剑鸣声。 好了,现在没人知道坏事是它干的了,因为它被主人坑了,被封印回原形,动!弹!不!得!呢! 本仙剑真的太机智了~ 所以说啊—— 果然是物似主人型…… 云深不知处一片水深火热,清算广场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金光瑶,哦不对,现在或许可以叫孟瑶?发现自己站在了问心路前的时候,脸上竟然还露出了一点儿终于还是来了意味的笑容。 这些日子再次回到温若寒身边的金光瑶半点儿都没有众人之前以为的那样落魄。 因为之前的梦境的关系,金光瑶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都被曝光在众人的目光下,那赫赫有名的“六杀”成了金光瑶在世人眼中新的标签。 世人总是这样的,当一个人有了污点,就可以抹杀无视他之前的一切。 【敛芳尊啊,终于见到真人了。—神修】 【果然跟魏前辈说的一样,这样一幅很占便宜的容貌,第一时间就能博得他人的好感,这样一张脸,讨女人欢心绝对足够,却又不会让男人产生反感和警惕;年长者觉得他可爱,年幼者又会觉得他可亲——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讨厌。—鬼修】 因果断上的卷面一分为二,左边的是个少年的身影,一根简单发带扎起的马尾,一身朴素简单的衣着,眼珠黑白分明,灵活而不轻浮,面相很是干净伶俐,七分俊秀,三分机敏,是个让人一看就心喜的乖巧少年。 右边卷面的人影比起左边的要长大几岁,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青涩,一身华贵的金色家袍,眉心一点朱砂,头上一顶乌色软帽无端让人觉得沉重,眼神沉静,少了几分少年时的明亮,这是世人熟悉的敛芳尊,一身兰陵金氏家主的威势。 金光瑶扫了眼后人对自己容貌的议论,目光落在了左边曾经少年的自己身上,目光闪了闪,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许。 蓝曦臣握着裂冰的手无声地握紧,他也在看着那个曾经的少年身影,耳畔恍惚响起一声声柔和的“二哥”。 “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对啊,本以为敛芳尊是位高风亮节的人物,谁能想得到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六杀呀,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太恐怖了。” 虽然被天道打脸了那么多次,但爱长舌,看热闹这种人之天性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更何况现在等待清算的金光瑶在他们的眼中是实打实的十恶不赦。 自从金光瑶站到问心路前开始,聂怀桑的表情就肉眼可见的淡了下来,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嘴角挂着的笑容有多让人背后发凉。 顶着随便壳子的魏无羡不关心金光瑶的是是非非,三尊之间的恩怨情仇他在梦境中就从头到尾地旁观了一次,除了唏嘘几句外也没法儿。 不过聂怀桑的神态变化倒是被他看进了眼中,他悄悄走到目光复杂地盯着金光瑶的聂怀桑身后,两手迅如闪电地伸出两指掐着聂怀桑两侧脸颊的软肉,把他的视线强行拉走。 聂怀桑猝不及防被掐,目光随着拉扯的力道先是看见了看着金光瑶目光同样复杂的自家大哥聂明玦,然后目光又被拉着看到了脸色微微苍白神色难掩迷惘的自家二哥蓝曦臣。 梦境中,他们兄弟四人的余生结局画面零碎地闪过他的脑海,让聂怀桑激灵灵地打了个抖。 “魏兄,你先放开我,我脖子要断了。” 聂怀桑这般通透聪慧之人怎么会想不到魏无羡的用意,他想笑一笑表示自己恢复正常了,结果脸颊还被掐着,说话都漏风。 “那也总比断腿好。”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敢黑化试试?看你家大哥不打断你的腿! 魏兄,不提这个我们还能做朋友,有你这样的吗?拿这么凶残的事威胁好友? 从魏无羡的魔爪之下抢救回自己的脸颊,聂怀桑揉着红彤彤的皮肤躲到了蓝曦臣的身后,面对蓝曦臣看过来的目光回了个乖巧的笑脸。 [同根不同枝,同生不同命。] 因果断上的人像褪去,画面如水波一般泛起波澜,待到恢复平静后,出现的就是张灯结彩,宾客往来的金鳞台。 兰陵金氏的族地依然是世人印象中的华丽富贵,连往来的家奴都昂首挺胸地比别家傲气。 众人皆抬头仰望着因果断上的画面,不太明白天道的用意,只有孤零零独自站着的金光瑶好似看出了什么,连脸上一直维持微笑都彻底敛去,那张向来可亲的脸上头一次没了笑容,神色冷淡。 不用多久,卷面上的画面就给了他们疑惑的答案——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的少年被兰陵金氏的豪奴一脚踹下了金鳞台! 从那高高的玉阶上,从最上面一级,一直滚到了最下面一级。 剧痛让少年半晌儿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在森冷的夜色中趴在冰冷的石砖地面上,隔着长长的玉阶的另一端,兰陵金氏的家族亲眷觥筹交错,一身绫罗的金光善夫妇揽着独子金子轩一起站在露台上被众人簇拥着放灯为他祈福。 一明一暗,云泥之隔。 还叫着孟瑶这个名字的少年终于攒够了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爬起来之后,什么也没说,抹掉了额头上的鲜血,拍拍身上的灰尘,背着行囊就走了。 那个时候,没人知道,那天其实是两个人的生日。 ——————.———————— 仪态端雅地坐在室内的嫦娥仙子看着院子里剑光乱闪,鸡飞(青鸾:?)兔跳(玉兔:……),笑眯眯地喝了口清茶。 希望蓝家人回来的时候,这云深不知处还没有被那几个“混世魔王”给拆了吧…… 随便:不是我干的,我被封印了!是那只凤凰那只兔子打架弄的! 锅从天上来的青鸾&玉兔:……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金光瑶了,他和温若寒在我眼里是最复杂的人物,所以我不能保证写得多公正,我只能尽量表达出我印象中的金光瑶。 反正一章是绝对写不完的,所以有什么提议或者见解都可以在评论区提出来,大家都可以讨论,实事求是。 我喜欢拿原著论据说话,所以不要出现那种唯心主义的“我觉得,我心疼”之类、偏激黑和毒唯洗白,这两个人都是政治色彩的枭雄,对了如何,错了又如何?他们有足够的胸襟像武则天一样功过留与后人评说。 之前提到的每一个人物,我都在翻原著的基础上不停地换不同的角度去体会,就怕自己一不小心钻牛角尖或者阴谋论了,连最后的判罚都是掂量来掂量去地仔细衡量。 我写的文做不到完美,我的看法也不一定就是公正正确的,希望能和大家一起理性地探讨,发言能少一些个人主观感情。 感谢在2020-03-10 16:35:01~2020-03-12 15:4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相见不相识、忘优 5瓶;麦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第七十五章 有人跟我说金光瑶这辈子对的错的都认了,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但是期望能给他一个希望,给他一个好结局。 嗯,我知道,你说的好结局不是要我清算的时候徇私的意思,是指清算赎完罪之后的未来对吧? 但是这个“好结局”的标准我把不准,就像之前的薛洋,他最后的结局你们觉得算不算好结局? 薛洋他不像金光瑶,他是纯粹的恶,没有金光瑶那样的大功大过,他最后的结局其实是因为晓星尘拉了他一把,那个重来的机会是晓星尘的功德换来的,这就是我想体现的“法理”之外的“情”,是世人不分善恶都有的“一线生机”。 当然,这也要赎清一切之后,才有这个抓住机会的资格。 所以,以金光瑶大功大过的复杂性,我又秉持的“功过不相抵”的原则,他最后的结局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结局”。 但是相信我,我也想看到那个叫孟瑶的少年重新活过来。 ↓ 正文 因果断界面上的孟瑶脚步蹒跚地走进了幽幽的夜色中,问心路前的金光瑶也在世人的瞩目下迈上了那条吉凶难测的问心路。 一瞬间冲天而起的光芒刺得世人眯起了眼睛,只见走上问心路的金光瑶身上此刻黑红夹杂的鬼雾如旋风般纠缠环绕,浓烈程度堪比之前的薛洋,可偏偏在那浓厚的鬼雾之下贴着金光瑶的身体有一层璀璨的金色光芒浮在体外一寸的位置,与黑红色的鬼雾不断冲突碰撞。 【史书说得果然没错,敛芳尊金光瑶此人善恶并行,大功大过,有人日日焚香祈福,有人就天天恨不能将他拆皮剥骨。—神修】 金光瑶是迄今为止世人见过的最复杂的光芒,就算是之前的比较复杂的温宁或者宋岚晓星尘,都没有像他这样,罪孽与杀业混着耀眼的功德金光纠缠难分的。 也恰巧是因为这般复杂的情况,哪怕杀孽滔天,金光瑶也没有像先前那些罪孽深重之辈一样寸步难行,虽然也不好受。 世人尽皆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鬼雾与金色的光芒不断交锋,天地间突然响起了异样的声响。 先是一声声呻.吟啜泣,夹杂着虔诚的低语,慢慢地,啜泣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哀嚎,尖利得直刺清算广场上的修士脑海。 竟然是问心路上本应针对金光瑶的幻觉逸散了出来,直接影响到了离得最近的仙门百家。 “金光瑶!你不得好死!!” “啊!!!” “求求你!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敛芳尊,求您放过我妻儿吧!我给您当牛做马!” 正当广场上的修士们被这尖利鬼哭刺激得头痛欲裂时,众人鼻端又好似闻到了一阵香烛焚烧的清香,鬼哭声突然被一阵虔诚的低语声压下,声音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说的话语都不尽相同,但是世人都听得出来语气中的感激。 “求菩萨保佑金公子长命百岁……” “我长大了要像敛芳尊一样为民除害!” “谢谢敛芳尊救我儿性命,老身一定日日焚香祷告,为您祈福。” 截然不同的两种极端情绪,影响了清算广场上的修士心境,一时间众人脸上或喜或怒,众生百态。 【同根不同枝,同生不同命,这句话说得真贴切。—灵修】 【同是金光善的子嗣,却因为不是同一个母亲而命运天壤之别,这论出身成见真是害人不浅。—妖修】 【论出身,论身份这样的事情自古至今从未断绝,这是世人根深蒂固的偏见,扎根在世人的人心里的,哪里有那么容易。—仙修】 【要我说就该切了金光善那祸根!—人修】 【嘶——这位师妹好气魄,不过这种人渣自有天收。—魔修】 【要不是金光善那遍地播种,还管生不管养的畜生,哪里有这么多不幸,你们数数,除了金子轩这个正统的继承人,他在外面留下的血脉有名有姓的就有敛芳尊、莫玄羽还有让人扼腕的秦愫姑娘,那些还不知名姓的要是全找回来,估计金鳞台的家宴都要多开几桌了!—人修】 说起敛芳尊金光瑶的悲剧,世人总是会想起他的出身,一想起他的出身自然就想起了那个不管香的臭的都啃得下嘴的父亲金光善,顿时惹得现世、后世一片女修的嫌恶,掀起世人又一轮对金光善的唾骂。 “夫人,夫人你冷静点儿!” 乐陵秦氏的队伍里突然骚乱了起来,秦氏主母身边的小丫头几乎把自己娇小的身子都挂在秦夫人的手臂上,死死地压着秦夫人手中的攥着的短剑,不让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秦苍业大步流星地赶过来,劈手打落那柄短剑,一张人至中年也俊眉虎目的脸庞上是难掩的疲惫沧桑,无奈地对着相伴多年的妻子叹道:“云娘!你这是做什么啊!” 秦夫人失了短剑,终于不再挣扎,顺着侍女的力道慢慢委顿在地,白皙丰腴的脸上满是凌乱的泪痕,不顾鬓发散乱的形象,缓缓用双手捂上自己的脸颊:“老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愫儿。” “阿爹……阿娘……” 一个细弱如丝的女声突然响起,让还在头痛妻子的秦苍业如坠冰窖。 “阿愫,你怎么过来了。”比起妻子,秦苍业更担心精神明显不对的秦愫,“人呢?怎么看护小姐的!” 吼完秦愫身边服侍的侍女,秦苍业才发现秦愫的手上竟然抓着一把短剑,赫然是刚刚他从秦夫人手上打落的那把。 “阿愫,听话,把剑给爹爹好不好?” 可怜这个身形魁伟的男人,努力放轻了语气生怕刺激到面前的女儿,那小心翼翼的神态让一直看着他的秦愫神色怔愣,苍白消瘦的娇美容颜上两行清泪滚落。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父亲,拿着糖葫芦哄着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的神态,可如今家里天崩地裂的变故,令这个顶天立地的身影也弯了脊背,两鬓斑白。 这边的变故在闹哄哄的人群中本来并不惹眼,但是随着仙门百家发现闹出动静的主角是谁后,越来越多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秦氏的族人被周围的修士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围观。 【快看,因果断上的画面变了!—仙修】 【这是哪里?看起来不像是问心路上了。—妖修】 【这些人不是仙门百家吗?是清算广场啊!—人修】 【不是说因果断只能出现问心路上的场景吗?怎么会……咦,画面停下了,这位姑娘是谁?—鬼修】 因果断最终定格的画面上出现的赫然是清算广场上待在乐陵秦氏阵营里的秦愫,金光瑶抬头扫了一眼头顶的因果断,目光落在秦愫消瘦憔悴的容颜上久久没有移开。 【等会儿……找到了!这是敛芳尊的妻子秦愫姑娘。—人修】 【等等!秦愫姑娘?那不是……—仙修】 【因为这一世天道清算的介入,秦愫姑娘还没有自尽,不过这不堪的真相还是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了。—人修】 金光瑶的目光扫过“不堪”这两个字,默默地收了回来,一言不发,神色不辨喜怒,专心脚下艰难的跋涉。 梦境初醒那一日,金光瑶就料想到接下来的大乱,再加上温家强势入驻金麟台,自己的身边早就成了是非之地,所以清醒之后头一件事就是一掌打晕了脸色惨白死盯着自己的妻子,偷偷遣心腹将之送回到秦家。 他信不过身边的金氏族人,却相信秦苍业会保护好秦愫,这么多年,他早就看透了秦苍业这个人,忠心、傲骨,柔肠,是个疼爱妻女的好男人,就算知道秦愫不是自己亲生的,也肯定狠不下心来撒手不管,毕竟不是人人都像金光善一样,能将亲情践踏如泥的。 自从送走之后,这是他再见秦愫的第一面,不是因为没有机会,而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去见。 如今再次看到因果断上的秦苍业一家,金光瑶就知道自己没料错,秦苍业果然还是认秦愫的。 他再次抬头看向因果断上的画面,发现这一家也不好过,秦夫人满眼的纠结痛苦,秦苍业整个人的身形都苍老了许多。 还有秦愫…… 他深深地看了看秦愫苍白消瘦的容颜,攥紧了拳头却终究说不出什么。 [世情错,血脉混淆; 姻缘错,手足□□。] “□□”二字高悬天空,似一把利刃,割得在场数人心上鲜血淋漓。 【还是忍不住想啐一口金光善!—妖修】 【我就不明白了,秦夫人怎么回事,人家说为母则刚,这秦夫人怎么反着来,就算不敢告诉丈夫真相,那当初秦愫姑娘与敛芳尊交往的时候就该阻止打断,非要等到婚事都定下了,成亲之前才敢偷偷告知敛芳尊,还有什么用!—仙修】 【眼睁睁看着大错铸成,葬送了秦愫姑娘的一辈子啊。—魔修】 【说到这个我就想说,梦境一世时,敛芳尊自陈的杀妻之罪根本就站不住脚,在□□真相暴露出来之前,秦愫姑娘一直都是真心爱着敛芳尊的,这份情不可能瞬间抹杀,面对这血淋淋的真相打击,本就心神混乱,才会在众人面前选择自杀解脱。—人修】 【至于杀子,也是半真半假,大概率是他在发现对立家族动手脚的时候选择了旁观,看着他人暗害金如松得手。—灵修】 【那也很可怕啊,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就这么看着他被人害死。—仙修】 秦愫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煞白的脸色衬得唇色发青,纤细的指尖握着短剑,微微颤抖着将剑举到了自己面前。 “阿愫!”秦愫的不对劲儿让秦夫人也顾不上自己的心里的痛苦,踉跄着爬起来满眼惊惧地看着女儿手中的剑。 金光瑶被这一声惊叫惹得忍不住回望,与秦愫凄然的目光不期然地对上了视线。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秦愫的嗓音还带着少女时的甜美,此刻在众人听来却如泣血一般。 金光瑶选择沉默,金如松的事情不仅是秦愫的心伤,也是他的。 这段日子,她在秦家该疯狂也疯狂过了,撕心裂肺都已经过去,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形如枯槁,像一朵娇妍的鲜花猝然离了枝头,即将走入颓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主角是秦愫一家与金光瑶之间的纠葛,秦愫的结局可能是个悲剧,这个世间容不下她这个不幸的女子。 金光瑶的篇幅大概会跟之前的义城组一样长,两三章是说不完的。 至于秦苍业,他就是个倒霉蛋儿,从原著能看得出来这个人非常爱妻儿,只可惜一片忠心喂了金光善那条公狗。感谢在2020-03-12 15:40:06~2020-03-13 22:5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第七十六章 金光瑶爱过秦愫吗? 现在真正在意这个问题的恐怕就只有秦愫和金光瑶他自己了。 □□啊…… 老天爷为什么就一定要这么折磨他。 从小期盼的父亲,到头来只余一句:不提了。 一开始真心结交的兄长,最后终究只落得不必再叫了。 就连与这一切无关的妻子,也空留得一个□□的晴天霹雳。 亲情、友情、爱情……一个都抓不住! 隔着漫天的黑红色鬼雾,金光瑶看向目光复杂的秦愫,只觉自己这半生都可笑极了。 自己拼尽一切,放弃所有追逐的身份地位,到头来还是见不得光,一场突如其来的天道清算,原本的繁华鼎盛就像泡沫一般经不起触碰。 “你不是知道的吗?何必再问。” 秦愫当然知道的,看过梦境之后,她还记得这个曾经的挚爱是如何地温柔着说:阿松必须死! 她哭够了,也哭累了,此刻再也流不出眼泪,只是眼眶通红好似沁血,看起来更是让人心惊。 “我真的恨不能从未与你见过!”秦愫攥着短剑的指尖用力得发白,不知为何,突然又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接近我?” 这个问题,梦境里的秦愫也问过,只是当时晴天霹雳当头而下,没人去细想金光瑶的回答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此刻站在问心路前,站在这千千万万的世人目光下,秦愫突然又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有什么好问的,这秦愫是被打击得疯了吧?” “就是啊,也就这傻女人会相信金光瑶那张嘴脸了,还能为什么?不就是看上秦苍业的势力了呗。” “这种时候还抓着问这种事,怪不得会被那金光瑶骗得团团转。” “噫……你们别说了。□□啊,我听着就恶心!” …… 人群在窃窃私语,偶尔传出的词汇都是充满恶意和嫌恶。 或许因为此刻问心路前的两个主角一个在问心路上,一个在清算广场上,押送的神将竟然没有对停驻良久的金光瑶挥起长鞭,对他们的纠葛视若无睹。 与秦愫对视沉默良久的金光瑶再次吐出与梦境中一模一样的回答,一字不差:“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但是当初我是真心的。” 他金光瑶这一生,说话做事虚虚实实,对人对事真真假假,但他也是人,总有一些事是他曾经真的付出过真心的。 当年初识秦愫真的是个意外。 他也并没有天真地对这个并不熟悉的世家女子抱有什么意图,只是秉着自己一贯的做事习惯,救下她之后温柔周到地将她送回了家,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就这么入了这个姑娘的心。 再见秦愫时,是他认祖归宗回归兰陵金氏之后。 初入金鳞台,他才知道兰陵金氏远比表面看起来更要冰冷势利,哪怕他有着射日之征的功勋在身,也比不上家主的不待见,他成了金鳞台上不尴不尬的存在,主子不像主子,家臣不像家臣。 所以再次见到秦愫时,那一声惊喜羞涩的“恩人”,是他在那金麟台上收到的第一份真挚的善意。 世家出身的秦愫没有因为他令众人不齿的娼妓之子的出身而看不起他,甚至他从来就没有在这个女孩的眼中看到世人都有的偏见。 她是真心爱慕他的,金光瑶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秦愫简直就像老天爷终于虐够了他金光瑶而给予的奖赏,有谁能面对一个女子全心全意的倾慕而毫不动心? 为了秦愫的这份心,也为了自己能借秦苍业的权势在金麟台站稳脚跟,金光瑶使尽浑身解数周旋于金秦两家,与秦愫一起为两人搏出一个未来。 谁知道……谁知道就在金光瑶以为一切都圆满了,秦夫人却偷偷来找他,告诉他一个令他心胆俱裂的消息! ——秦愫,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在这大婚前夕,一切尘埃落定,一切木已成舟,一切生米已成熟饭的时候!! 夹在三方之间进退两难的金光瑶这一刻恨极了那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老种马,恨极了这不长眼的老天爷,也恨极了多疑多虑的自己! 到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娶了自己的妹妹,在心底欺骗自己,以后一定会弥补秦愫。 一旦他悔婚,他该拿出什么理由?万一金光善他们觉察出端倪,害金光善和秦苍业决裂反目,最后两面不讨好下场最惨的必定会是自己。 一旦他悔婚,自己现在拥有的这一切都会化成泡影,沦为这天下的笑柄。 一旦他悔婚,他该拿什么理由面对秦愫……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只有死路一条…… 但在这份感情面对现实天崩地裂之前,他也是真心的,真心的想和这个爱他敬他,从不轻贱于他的女子共度一生。 孤身站在问心路上的金光瑶眉宇间终于没有了那份好似面具一般的笑容,露出了一丝悲戚的疲倦。 “阿愫,对不起。” 事到如今,金光瑶能给秦愫的就只有这一句,她是个好女人,只是碰上了他金光瑶,这辈子就已是注定悲剧。 【敛芳尊和秦愫姑娘真的是命运弄人。—灵修】 【这里面一大半的责任该算到金光善的头上,要不是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连自己有几个子女都不知道,怎么会阴差阳错造成他们的悲剧。—人修】 【还有一大半责任该是秦夫人和秦苍业的!先说秦夫人,被人侮辱了还怀上身孕,竟然瞒了爱她的丈夫大半辈子,瞒了也就算了,女人嘛,名声太重了。但是既然已经瞒了大半辈子为什么不直接带进棺材里去?还要在临终前说与婢女听,是嫌害秦愫姑娘害得还不够惨吗?都要死了,还要给秦愫姑娘留一个致命的把柄给世人知晓?—仙修】 【对!我也想不通,凡人不是都说母亲为了儿女都是伟大的吗?为什么秦夫人会软弱成这样?既然觉得良心谴责,迟早瞒不下去,那为什么不早一点儿说出来?在发现女儿倾心敛芳尊的时候,在两家还没正式定亲的时候,在一切都还能挽回的时候!结果她却在成亲前夕才偷偷跑去找敛芳尊说明,真是挑了个好时候!—魔修】 【至于秦苍业,作为金光善的心腹能臣,金光善是什么德行做了什么恶事,他应该知道得不少吧?呵,甚至还可能帮着擦过不少屁股呢,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如今这一切,就是你助纣为孽的报应!—鬼修】 【还有金光瑶,他也是不可逃脱的责任方,若不是他的多疑多虑,或许……或许还能有那么一点儿挽回的余地。—神修】 【就是可怜了秦愫姑娘,成了夹在这三方之间的牺牲品。—妖修】 功过评上后人的冷嘲热讽看得世人尽皆沉默,再看看秦苍业一家如今的境况,那种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因果报应,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影随形,比这明晃晃的天道清算还要让人背后发凉。 秦夫人缓缓地跪到了地上,匍匐在地无颜在看丈夫女儿。 秦苍业脸色灰败地摇晃了两下身子,被身后的门生扶住了臂膀,眼泪顺着仿佛一夜之间长出来的皱纹沟壑流淌,“我这造的都是什么孽啊!” 秦愫看着高空之上的画卷,颤抖着嘴唇步步后退,脚步凌乱地栽倒在地,本就是随便绾束的青丝挣脱了发带披散下来,衬着一袭素衣,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就在众人皆沉浸在这无形的悲苦之中时,一直虚弱憔悴的秦愫低着头,被长发挡住的面容看不清神情,金光瑶却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突然调头往回奔,“阿愫!不要!” 这一声太晚了。 等秦夫人和秦苍业惊愕地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横剑自刎的秦愫。 “阿愫!” “愫儿!” 两声悲切的哀嚎,秦夫人手脚并用地爬到女儿身边,抱住了秦愫倒下的身子,温热的鲜血涓涓涌出,濡湿了她的衣襟。 “愫儿!你看看阿娘,医师!医师!!” 她拼命拿双手捂着秦愫脖子上的伤口,血却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来,秦苍业跪在母子俩的身前,拉着女儿的手竭力输送灵力。 “阿愫,坚持住坚持住!相信阿爹,阿爹不会丢下你的!” 秦苍业明白,秦愫绝望自尽是因为什么,他只能语无伦次地安慰秦愫,期望女儿能够重新燃起求生的欲.望。 但秦愫茫然的目光扫过双亲泪流满面的面容后直直落在了远处被押送神将横枪打回原地的金光瑶身上,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她的眼睛里又泛起了光,好似当年看着她的瑶哥哥一样,嘴角是一丝温柔的笑意。 一切都要结束了,在死之前,她也可以有这么一刻,能够抛下血缘天伦,抛下世俗恩怨,全心全意地再信一次他口中的“真心”。 “愫儿!愫儿!你睁开眼睛看看阿娘啊!” 医师的抢救没能奏效,秦愫的眼睛缓缓地阖上了,温热的身子在慢慢地冷却,秦夫人的哀恸响彻此刻鸦雀无声的清算广场。 “啊——!!!” 秦苍业发髻散乱,一拳拳地砸着坚硬玉石的地面,鲜血淋漓。 金光瑶抓着拦在身前的银.枪,神色怔然地看着血泊中再无动静的秦愫,良久,才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一行泪水滚落。 第二次。 这是他第二次看着秦愫在他面前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金光瑶跟秦愫的最初是我结合原著猜的,因为原著没有详细写,所以这算是私设。 我就按我个人理解来,我觉得金光瑶这个人真真假假的让人难以捉摸,但他也是人,是人就总会对干净纯粹的好意有所触动,所以我对于他们之间的感情理解是:真心中不可避免地夹杂着一点得失考量。 毕竟以金光瑶的性子,还真不可能是单纯为了感情而不带一点儿功利。 好了,这一章为止,私事方面就彻底了结了,让秦愫和金光瑶一别两宽,来世永不相见各自安好吧。 秦愫的结局我真的想来想去想了好久,对她来说还是死最解脱,就算秦苍业能护着她,但护不住她一辈子,世人的流言蜚语,风刀霜剑都在往这个弱女子身上落,还是放她走吧,不用去面对世人的嘴脸。感谢在2020-03-13 22:51:06~2020-03-16 23:5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第七十七章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 功过评上有后世的佛修诵起了往生咒,漫漫梵音安抚着世人被这悲切的一幕感染的内心,有些感性的修士甚至低着头,学着记忆中佛修的样子双手合十跟着一起念。 秦愫的遗体阖着双目,神色安详地靠在秦夫人的颈窝中,女儿身上冰凉的温度让她的心也跟着一直冷却,沉浸在悲痛中的秦苍业没有发现,秦夫人的手颤抖着握住了从秦愫手中滑落的那柄短剑。 就在剑尖即将刺入秦夫人的腹部时,一颗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光点摇摇晃晃地从她眼前飘过,不过愣神的片刻,越来越多的光点从秦愫的身体里飘出来,伴着梵音飘向天空中。 当啷一声,短剑落地的声音惊回了众人的注意力,秦夫人泪流满面地仰着脸看着那些光点越飘越远,周围的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幻梦一般的场景,好半晌儿才明白过来那些光点是什么——那是秦愫的灵魂,无牵无挂无执念,当场被往生咒超度往生的灵魂。 金色的光点汇聚成一团温暖的光芒,眷恋地绕过秦夫人和秦苍业的身边往问心路上的金光瑶身边飞去。 目光看着飞得越来越近的光团,金光瑶恍惚地伸出双手,让光团在他的掌心中停留片刻,尔后轰然散开升向乌云沉沉的天空。 【但愿秦姑娘下一世能远离这些是非恩怨,喜乐安康。—神修】 【明明造孽的不是她,却要她承受这罪孽的结果,太不公平了。—灵修】 【好了,秦姑娘能放下一切往生去了才是好事,总好过留在这世间煎熬。—仙修寒山】 因果断上的画面随着秦愫的灵魂往生,再次变回了黑雾翻滚的样子,金光瑶神色怔然地收回手,蓦地嗤笑出声。 也好,也好,离了这绝望的人世,离了他金光瑶,下一世,阿愫这样的好女孩一定能过得幸福。 押送神将的银枪再一次朝向他,因果断上的画面渐渐明朗,从金鳞台离开的孟瑶找了个打杂的活计勉强养活自己,一次照常出门意外捡回了东躲西藏,在兰陵迷路的姑苏蓝氏大公子蓝曦臣。 世人这才想起来,梦境中提到过,金光瑶在射日之征开始之前就认识泽芜君。 这段过往早早地淹没在过去的岁月里,详细知道的就只有蓝曦臣、金光瑶和后来听他二人提起的聂明玦,蓝曦臣的目光落在再次攀登问心路的金光瑶身上,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明明那年,那个温良可亲的少年还在记忆里鲜活,现实却早已面目全非。 卷面上一身狼狈的蓝曦臣在街头人潮里躲避着岐山温氏的追兵,在小巷子里转悠得晕头转向的他被一只长满了粗糙茧子的手掌拉进了一个小小的院落,门外是呼喝而过的温家修士。 抬头扫了一眼因果断画面的金光瑶摇摇头,压下心底的复杂,本来这被蓝曦臣自嘲引为“毕生之耻”的事情只有寥寥几人得知,现在可就被曝光了。 魏无羡与蓝忘机站得极近,他看着因果断上对着家务苦手的蓝曦臣憋不住地噗嗤笑出声,实在是太稀奇了,在他的印象中,泽芜君蓝曦臣就像蓝湛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仿若仙人一般出尘,何曾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时候,帮忙洗个衣服还把衣服洗破了,得亏收留他的孟瑶会针线活啊。 他身边的蓝氏族人都听到了这声小小的笑声,蓝景仪他们连忙收起差点儿掉地上的下巴躲到魏无羡身后去憋笑,蓝曦臣哭笑不得以手掩面,蓝忘机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握了握魏无羡的手,用无奈的目光示意他收敛一点儿。 赶紧对蓝忘机露出一个讨好认错的笑容,魏无羡对上了蓝忘机琉璃色的眸子,突然想起来,同样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公子,蓝忘机却为了他学了一手好菜,从仙姿凛凛的仙君沾上了人间的烟火气,落入了人间,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灿烂了,修长的手掌悄悄地回握住了蓝忘机的手掌。 因果断上的画面飞快,这样难得安稳的日子没有多久,外出回来的孟瑶就打听到了四大家族牵头对岐山温氏发起讨伐的消息。 蓝曦臣还记的,当初自己得到消息时连夜就带着孟瑶给他备好的干粮等物资赶去与姑苏蓝氏的队伍汇合,离开之前还曾留下邀请孟瑶拜入姑苏蓝氏门墙的邀请,他那时候刚知道了孟瑶与兰陵金氏的瓜葛,心中怜惜加感激之下,并不愿意看到这个温柔的少年被身世耽误。 显然,这个画面让金光瑶也同样想到了当初,猛然高涨的黑红色鬼雾有一瞬间压倒了金光瑶身上的功德金光,眨眼的瞬间,金光瑶的手臂就被鬼雾中突然伸出来的鬼爪狠狠地挠了一记,鲜血顺着破碎的衣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金光瑶没去看手臂上的伤,他在幻像中看到了当年蓝曦臣临走前回头对他说的话:“阿瑶,等战事结束,你就跟我回姑苏吧?认祖归宗也不急于一时,你不能将一辈子耽搁在这里。” 他突然发现,人真的不能往回看,再次想起过往的记忆只会让他被那个“如果”逼得窒息,如果当初他没有执意认祖归宗,而是答应了蓝曦臣的邀请,现在的情况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看到那只狰狞的鬼爪和猝不及防洒落的鲜血,蓝曦臣的脸色白了白,攥着洞箫裂冰的手指关节发白。 因果断上的孟瑶在送走蓝曦臣之后也将院子落了锁,转身投入了清河聂氏的门下。 男儿岂是指望别人帮扶的,别看孟瑶一副温柔可亲的柔弱样子,他心中的傲气不比任何人少,虽然不想留在这里等待蓝曦臣回来接他,但是蓝曦臣有句话他觉得说得没错,认祖归宗不急于一时,他不能将一辈子都耽搁在这市井中苟延残喘。 时逢乱世,四大家族为首的仙门百家与岐山温氏马上就要正式开战了,虽然他不是修仙之人,虽然他还弄不明白这些大人物的利益纠葛,但是有什么地方能更快让他出人头地的吗? 没有,只有战场上才有这个希望,而且凭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还能偷师百家,学到那些阿娘散尽金银都没能为他找来的仙门剑法。 因果断上的少年孟瑶怀抱着这样的打算和希望义无反顾地投身射日之征的战场,入了以刚正不阿闻名百家的清河聂氏门下。 聂明玦看了看问心路上金光瑶不复挺拔的背影,再看看因果断上自己第一次遇见他时的画面,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再次冲向脑门。 当初就不该给他写那封举荐信,不该让他回兰陵金氏那个烂泥塘里去! 当年射日之征伊始,众多散修门客投入大家族中挣功劳,清河聂氏也不例外,他们一向是冲在对抗温氏的最前线的,他们所在的战场也是最险最恶的,门生客卿的素质早就良莠不齐。 好在当年打完射日之征之后,那些嘴碎阴私之辈早就大半都亡于战场,这十来年,聂怀桑掌权之后,更是将那些不可靠之人排挤到了聂氏核心之外。 【要是当年孟瑶能留在那个小镇等着蓝曦臣回去接他入姑苏该多好,以他的能力,姑苏蓝氏必定能多一大助力。—鬼修】 【就算不等泽芜君,那他留在清河聂氏,继续当赤峰尊的副使也好啊,以赤峰尊的为人必定不会慢待了他。—仙修】 【不论是去姑苏还是去清河,都比去兰陵要好,少了个人渣父亲,避免了一辈子的悲剧。—妖修】 【但是这些想法都太天真了,压根不可能啊,敛芳尊要是能缩着等泽芜君回来帮他,他就不是那个敢偷师百家,以凡人之身投身射日之征的少年了,至于留在清河聂氏更不可能,虽然那时候还不明显,但是敛芳尊与赤峰尊的信念是不一样的,他们之间的问题迟早还是会爆发,到时候最好的下场也是退出家族。—人修】 这些“如果”,不仅金光瑶想过,蓝曦臣和聂明玦想过,后世之人也一样想过,只是终究只是徒劳,性格决定命运,孟瑶的虽然聪慧过人,但骨子里就藏着一股子偏激和执拗,就算没有他阿娘灌输的认祖归宗的执念,他也不是个能放纵自己混日子过一辈子的人。 所以因果断上的孟瑶带着聂明玦的举荐信包袱款款地再次踏上认亲的道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时候泽芜君、赤峰尊和敛芳尊之间的感情是真的不错,可惜后来发生的事情,让留在世人记忆里的印象就变成了“敛芳尊看见赤峰尊就像老鼠看见猫,夹着尾巴做人。” 金光瑶身上的功德金光在鬼雾中厉鬼的攻击下变得摇摇欲坠,让他不得不拔出腰间佩剑加以抵挡,他扫了眼因果断上的画面,垂眸劈飞一只厉鬼,抿着唇埋头攀登。 他曾经也是很感激聂明玦的,聂明玦曾经也是他憧憬过的人,并不是他想活得这般算计,这般辛苦,谁不想像聂明玦那样活得光明自在! 只是老天爷见不得他金光瑶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于他,他注定只能这样步步为营地算计着往上爬,他从来就不觉得杀一个对自己满怀恶意的人到底哪里错了! 因果断上,聂明玦和孟瑶之间的冲突爆发得那么突然,本是驰援琅琊的聂明玦记挂早先就到了兰陵认亲的孟瑶,敷衍了金光善的感谢之后,直接了当地问起孟瑶的情况,在发现金光善装傻时,甚至毫不客气地变了脸色。 问询金光善无果,聂明玦只好自己四处询问,结果直接撞上了孟瑶杀人嫁祸! 【这个我得说,赤峰尊做得太过,就像敛芳尊说的,这种别人冲杀在前,他却贪墨战功,辱人亡母的人渣不杀留着作甚?!—妖修】 【一点战功而已?赤峰尊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对于拿命在战场拼功劳的敛芳尊来说,那不仅仅是功劳,是他未来能认祖归宗的底气啊,而且他又没有贪墨别人的战功!—魔修】 【虽然我也觉得这种贪墨战功的人渣该杀,但是我觉得赤峰尊也没说错,敛芳尊这一步走错了,人是有底线原则的,为了废物放弃底线不值当。—仙修】 【那道友说,敛芳尊该怎么办?所有人都在因为他的出身打压他,亲生父亲干脆就当他不存在,整个修真界都是这样的嘴脸,他该找谁去做主?哭着去求泽芜君?还是赤峰尊?他们那时候跟敛芳尊又有什么关系,敛芳尊敢将一切放在他们身上去赌这个公正的可能?—人修】 【而且,你们没发现吗?敛芳尊的性子早就歪了,从小的生长环境告诉他,求人不如求己,不论是谁,都没有自己来得可靠。——他不信任何人。—神修】 因果断上发生的事情确实让世人胆寒,那时候还是个十几岁少年的孟瑶竟然心计如此深沉,敏锐的赤峰尊触一而通,当场戳穿了他的借口,甚至直接质疑他们当初的初遇是不是也是孟瑶算计的示弱结果。 【就算当初敛芳尊初遇是算计了赤峰尊,但是他让赤峰尊看到的事情又没有造假,他只是创造了一个能让赤峰尊正面看到事实的机会而已。—鬼修】 【但是你不觉得这样步步算计,真的很让人心寒吗?—神修】 确实心寒,聂明玦对此深有体会。 当初当场抓到孟瑶杀人嫁祸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是冰火两重天,一方面是对于孟瑶如此作为的怒火烧心,一方面也因为孟瑶如此算计心计而心寒。 两个人初次的交锋就以孟瑶假意自戕,定住了聂明玦后逃之夭夭而结尾,如此行径彻底踩到了聂明玦的底线,当初有多赏识孟瑶,如今就有多厌恶痛恨。 而因果断上的孟瑶摇身一变,在几年之后变成了岐山温氏家主温若寒身边的红人。 清算广场上一直冷眼旁观的温若寒终于动了动眼珠,眯起了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这章关于蓝曦臣和金光瑶的初遇有猜测私设。 为了方便分辨,我把问心路上的金光瑶称作:金光瑶,把因果断上过往的那个称作:孟瑶。 聂明玦和金光瑶之间也不是简单的对错关系,他们都有各自坚持的东西,只是坚持的东西相反了。 感谢在2020-03-16 23:55:48~2020-03-20 23:5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猫的V.VIP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第七十八章 高悬于空的因果断上出现的是巍峨的不夜天炎阳殿,黑色玉石铺就的地面暗沉沉地,连两旁灯火的光芒都好似被吞噬得摇曳不定,大殿尽头的玉座上,一道挺拔的身影高坐其上,一身气势沉沉,赫然是当年神功初成,野心勃勃的岐山温氏家主温若寒。 问心路前白光一闪,原本坐在岐山温氏阵营里的温若寒眨眼间就站到了问心路前,围在问心路前的仙门百家齐刷刷地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断有人被踩到脚面的痛呼声此起彼伏。 【又有人出现了,这次是刚刚因果断上提到的温氏宗主温若寒了吧?—灵修】 【剑眉轩目,气势深沉,不愧是玄正年间的枭雄。—鬼修】 【看因果断上那些温氏门生的行为,岐山温氏应该对温若寒很是敬畏才对,怎么会在岐山温氏打算统一修真界的时候肆意妄为地拖后腿呢?想不通……—人修】 【上行下效吧,我倾向于温若寒那时候自己的行事作风都出问题了,下面的人仗着自家家主修真界第一的战力自然更加张狂。—妖修】 温若寒一出现,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就更加兴奋了。 他们的吵吵嚷嚷,没有影响到因果断上的画面进行,因为情报失误,原本打算主动出击发动奇袭的聂明玦倒霉地撞上了岐山温氏家主温若寒,毫不意外地被人一网打尽。 温若寒抬了抬眼皮子扫了眼因果断上的混战画面,不用押送神将催促,自己就抬步迈进了问心路,足底踩实的一刹那,从他身上爆发的罪孽和杀业如飓风一般席卷问心路,黑红色的鬼雾中不断翻涌着狰狞的鬼脸,鬼脸张着血盆大口无声怒号,将靠近问心路范围内的修士吓了个够呛,冰凉刺骨的阴森鬼气透骨入髓,当场就冻晕了好些修为低,心性不佳的修士。 温若寒的发冠直接被如刀的阴风割裂,满头长发在风中狂舞,好似狂魔降世。 【嘶——好强的孽力。—神修】 走在温若寒前头的金光瑶在这阵鬼雾阴风中首当其冲,体外的功德金光本就摇摇欲坠,趁着这阵冲击,围绕在他身边鬼雾中的厉鬼见缝插针地又抓又咬,他的武力值原就不算高强,此刻左支右绌之下,连头顶的软罗乌帽都被鬼爪打落,瞬间被厉鬼撕咬得撕碎。 这俩名义上的师徒俩一时间遭到了同等的待遇,只是温若寒没了发冠看起来狂放不羁,金光瑶没了帽子,一头长发落了满肩,越发显得那张温和的脸昳丽出尘。 咚——咚——咚—— 随着温若寒迈动脚步,噤若寒蝉的清算广场上,众人耳畔清清楚楚地响起了一声声沉闷的重响,每一步都好似庞然巨兽落足大地,沉重非常,足可见孽力之沉重。 卷面之上,陈年的旧事当着千千万万的世人重演,一别数年的聂明玦与孟瑶二人戏剧性地在岐山温氏的大本营再次相逢,二人的立场身份却完全颠了个个儿。 【温若寒此人虽穷兵黩武,但也不失一个大家之主的风范,孟瑶在射日阵营之中百般退步千般隐忍,照样被人排挤被人折辱,到了这岐山温氏,反倒成了温若寒的左膀右臂。—魔修】 【看看那些温氏本家的修士,面对温若寒都是跪地膝行,孟瑶一个外姓门生,倒成了比本家修士更有排面,足可见孟瑶在温若寒身边的地位。—灵修】 此刻因果断上的画面恰好就进行到了当年的孟瑶推开炎阳殿的大门,神色淡淡,若无其事地行走在满地跪伏的温家修士之间,往玉座上的温若寒走去。 问心路上的温若寒其实一点儿也不轻松,他没有金光瑶那样的功德金光护体,当年整个岐山温氏为了一统修真界做下的杀孽都汇聚了一部分到他的身上,积少成多,看起来极为可怖,但他除了脸色白了点儿外并没有什么惊慌的神色,脚下的步伐虽然艰难,却步步稳当,甚至还有闲暇抬头看向头顶的因果断。 “温若寒!你不得好死!” “对,岐山温氏作恶多端,老天有眼终于有人收拾你们了!” “报应报应啊!看看你满身的罪孽,温若寒这就是你的报应!” ………… ……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从那恐怖的鬼雾阴风中反应过来,温若寒那满身孽力缠身的模样冲击着在场修士的心神,想想先前那些走上问心路后满身罪孽的人,最后都是些什么下场,仙门百家自从夷陵复活之后压抑胆怯的心情好似烧开的沸水般涌动起来。 如果说之前问心路的清算惩罚带给他们的是灭顶的恐惧,如今,他们却想为问心路,为这天道清算拍掌叫好,普天同庆! 起初是零零落落的一两声,渐渐地是一片一片地连绵不断咒骂,有些修士想起当年自家宗族被岐山温氏扣以随意乱诌的罪名破府灭门的痛苦,口中的怒骂就越是声嘶力竭,涨红的脸庞上毫不在意地滚满泪珠。 情绪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除了家风严谨的姑苏蓝氏,就连清河聂氏的族人都有好些跟着人群一起被心中翻滚的复杂情绪烧红了眼。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就算他们没有能力再来一次射日之征,老天爷也会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骂够了吗?” 走在问心路上的温若寒拔剑将一只鬼首劈成飞烟,袍袖一挥回身居高临下地扫了群情激愤的仙门百家一眼,那乌沉沉的眸子波澜不惊,看着众修士目光犹如在看一群土鸡瓦狗。 “说你们是一群乌合之众都是抬举你们了。” 抬脚将一只偷袭的鬼爪踩在脚下,温若寒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明明身处恐怖的问心路,这人却好似站在自己的王座之前一样,将地下众人视作蝼蚁一般的不屑。 “温若寒!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因果报应!你会遭天谴的!” “你手上血债累累,我们杀不了你第二次,也不会就这样让你岐山温氏继续作威作福,老天爷会替我等收了你这个魔头!” 充满希冀的快意情绪被温若寒的讥讽猝不及防地打断,而且这人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丝毫不见惊慌恐惧,仙门百家更觉心口堵得慌。 “就尔等这些蝼蚁连凡人都不如,凡人尚且知道成王败寇,你们?呵,你们就只剩下两面三刀的虚伪嘴脸了。” 温若寒缓缓地挪上一阶台阶,偏头闪过一道鬼爪的锋芒,刀削斧凿般的脸庞上洇出一缕血丝,看似从容的表面,背后早已是冷汗淋漓。 “你,你,还有你和你们。”他用没拿剑的那只手漫不经心地往人群中点了好几个人,“我岐山温氏统一大业开始之初,你们可都是我脚下冲在前头讨好的狗呢,怎么?转过头来,畜生也能披上一身人皮自称正义之士吗?” 被他点到的那几人,大部分都是一方家族之主,有些甚至是射日之征后金麟台庆功宴上的熟面孔,此刻猝然被点名,遭到众人目光注视,俱都忍不住脚下连退躲开温若寒的指尖。 【温宗主这句话说得好!有些人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哪边有利可图就往哪边跑,还要摆出一副大义的嘴脸想要好名声,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人修二师兄】 【蓝非!我看你是家规没抄够吧?哪里学来的脏话就敢乱说!—人修大师兄】 【这种时候要那劳什子的修养做什么!那些畜生难道不该骂吗?自己为了名利在岐山温氏手底下作孽,眼看岐山温氏日薄西山,转头就能恬不知耻地自我标榜为正义之士,还有脸在战后迫害温氏遗留下的老弱妇孺,姓温即罪?那就该先把他们都拎出来算算做了多少孽!—人修二师兄】 许久没出现的欧阳氏和蓝氏后人突然冒了出来,那炮仗一般的脾气,真难以想象,那蓝非竟然是后世的蓝氏后人。 姑苏蓝氏阵营的众人都默默地把目光投到了蓝景仪的身上,感觉自己要被目光戳得千疮百孔的蓝景仪小朋友缩了缩脖子,悄悄地挪到了蓝思追的背后,假装起了鹌鹑。 【蓝道友莫要生气,这些首鼠两端之辈确实该骂。—妖修】 【温若寒的统一大业还没起航就挂满了拖后腿之辈,能成功才有鬼。—仙修】 人群中,那些昔日附属于岐山温氏的家族都脸色阵青阵白,自家事自家清楚,他们背弃岐山温氏当初转投射日阵营有几人是为了大义,有几人是为了名利,没几个人能有说真话的底气。 金光瑶险象环生地埋头往前走,对身后的纷纷扰扰视若无睹,直到因果断上的突然传来一声“滚开”。 这一声也打断了温若寒对仙门百家的紧逼,众人皆抬头看向高空,只见画面上,孟瑶短短几句话间就连杀几人,神色温和,甚至带着莞尔浅笑,但配着他脚下鲜血淋漓的尸体,显得笑意都阴森了几分。 【你们猜,赤峰尊这次被擒是真的情报出了岔子,还是出了内鬼坑了他们?—人修】 【道友是想说敛芳尊使计了吧?我是不认为关敛芳尊什么事的,射日之征的队伍本就良莠不齐,情报出岔子并不稀奇,我宁愿相信是赤峰尊他们自己倒霉,人算不如天算都不信是敛芳尊用的计策,你们不能因为敛芳尊心思灵巧,善使计谋就把他想得太恐怖了。—仙修】 【我倒是觉得有那么点儿可能,道友们想啊,岐山温氏到了那个时候其实已经岌岌可危了,敛芳尊那般通透的人肯定能看得出来温氏气数将尽,而且他那时候在温若寒身边也一直在为泽芜君通风报信,此刻他若是要脱身回射日阵营,哪个阻碍最大?—人修】 【我知道了,是赤峰尊!—妖修】 【正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赤峰尊对敛芳尊可是恨不能斩其于刀下,敛芳尊要回归射日阵营就必须要解决掉赤峰尊对他的成见。—人修】 【道友这么一说,也有几分道理,敛芳尊要杀温若寒就必须要有一个射日阵营的人见证,而且这个人要有足够的地位和话语权,最重要的是要刚正不阿,不会贪墨了他刺杀温若寒,卧底岐山温氏的战功。—灵修】 【所以赤峰尊就是首选的人选,以赤峰尊的人品必定做不出这等下作之事,再加上泽芜君作证,这个天大的功劳就板上钉钉了。—鬼修】 【你们人类太可怕了,一肚子的弯弯绕,杀个人还要准备这么多的计策不累吗?—妖修】 【这……这也仅仅是道友们的推测吧?赤峰尊等人可是被生擒的,敛芳尊再如何惊才绝艳也算计不到温若寒的所思所想吧?要是温若寒当场就将赤峰尊等人斩杀祭旗了怎么办?—仙修】 【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不愿相信敛芳尊就刻意设计赤峰尊身陷险境。—魔修】 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剖析着当年的旧事,身为事件主角的三个人一人默不吭声,一人面色冷然,一人嘴角微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0 23:58:23~2020-03-23 23:0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第七十九章 因果断上的画面在他们的沉默中继续,卷面上的孟瑶连杀数人之后,又拿着聂明玦的佩刀,当着温若寒的面重提他父亲聂老宗主刀碎人亡的事情,这一步可谓刻毒至极。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再次看到这一幕重演,聂明玦还是恨得让怒火烧红了双眼。 【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薛成美能够和敛芳尊成为“恶友”,有个很明显的共同点,他们都非常明白人心,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能精准地戳中人心里最痛的伤口。—灵修】 【杀人诛心嘛,做他们的敌人真可怕。—鬼修】 【聂老宗主的死本就是赤峰尊毕生恨事,清河聂氏在射日之征中冲锋陷阵除了赤峰尊一贯的为人品行,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亡父报仇,本来落入仇人的手里已经够憋屈了,敛芳尊还把他的伤疤给揭了。—妖修】 果不其然,被戳了心头恨事的聂明玦暴起伤人。 孟瑶在参加射日之征前都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凡人少年,之后投入清河聂氏的门下,在射日之征的战场上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偷师百家,可由于早已错过最适合修炼的年龄,他的武力值其实一直都不算高,哪怕聂明玦此刻重伤在身,也能轻易将他打得口吐鲜血。 【看温若寒的反应,就是本家族人受伤了都没见他动容过,怎么敛芳尊被赤峰尊打了一掌,他就好似坐不住了?—神修】 【所以这温若寒也是个谜啊,史书记载,温若寒此人素来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偏偏却对敛芳尊另眼相看,要不是知道敛芳尊十成十是金光善的儿子,我都要以为敛芳尊是他的私生子了。—魔修】 【道友休要胡说,敛芳尊是靠自身才华能力上位的,你看看死在赤峰尊手下的温旭,被魏前辈追杀的温晁,这些名正言顺的子嗣的生死,温若寒有在意动容过吗?—灵修】 【是啊,温若寒此人虽然性情暴虐,但也算是那些大家宗主里用人最不拘一格的了,敛芳尊在射日阵营里为什么有志不得舒,人人都能看不起他?还不是因为敛芳尊那所谓的“娼.妓.之子”的身份,可在温若寒面前,看重的却是他的才能,身份什么的反倒成了无伤大雅的事情。—鬼修】 孟瑶三番两次地伤在聂明玦的手上,这次眼看着就要有丧命的危险,玉座上的温若寒终于出手了,一出手就是血雨腥风的雷霆手段。 这个冷酷的岐山温氏家主狠辣程度惊人,面对被聂明玦抓住当挡箭牌的温氏族人也毫不手软,炸开的漫天血雨,血腥的场面让看到这一幕的世人都头皮发麻。 愤怒之下的聂明玦手持霸下勇猛非常,一如当年在射日之征战场上的令人赞叹,而神功大成的温若寒实在太过可怕,即使聂明玦拼尽全力也扛不住他压倒性的实力。 被温若寒一拳打在胸口的聂明玦彻底丧失了战斗力,他身下黑色玉石的地面被透过身体的拳劲余力打得如同蛛网般炸裂,整个人都随着下陷了几分! 清算广场上的仙门百家啊地叫出声,为这跌宕起伏的情况惊得瞠目结舌。 这是当年无人知晓的真实情况,当年射日之征后,仙门百家除了一脸懵逼地收到温若寒伏诛的消息之外,这些详细的过程根本打听不到,导致对于这一战的猜测出现了无数的版本。 【不愧是当世第一战力,就连魏前辈都自认不如的元婴期强者。—人修】 【诸位道友,其实对于温若寒在下有点儿浅见,他在即位家主之后虽然独霸专行也还没有后来那么失了分寸,暴虐非常,为什么后来就性情大变了呢?】 【这有何难猜的,自然是因为神功大成野心催发的狂妄吧。—妖修】 【道友不要小瞧一族宗主啊,温若寒要真是这么没脑子的货色,岐山温氏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他折腾,但在魏前辈等人年少的时候,岐山温氏可是蒸蒸日上,凌驾在其他家族之上,让百家都不敢有异议的。—仙修】 【正是,所以在下大胆做出猜测,温若寒性情大变不是一日之功,那时候的含灵位面是没有天劫的对吧?但天劫可不是仅仅只是挨雷劈那么简单,要知道,没有雷劫还有心魔劫啊!—人修】 【啊!我明白了!温若寒能在这样的低等位面里修成元婴,天资心性自是不必说的,但是再好的心性也扛不住金丹劫和化婴劫叠加的心魔啊!—仙修】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从温若寒后来的言行变化来看,只有这个可能性最大了,不然是什么能让一个大族宗主,一个元婴大修士变成了敛芳尊口中“性情残暴,平日稍有拂逆,便状若疯狂”的疯子?—人修】 【道友的猜测还是有可信的地方的,其实仔细想想,温若寒这样的情况还不是个例,第一个便是延灵道人。—神修】 【延灵道人?哦,想起来了,抱山散人座下第一个下山的徒弟,他刚下山的时候,因为本领高强,人人敬佩称赞,他也成了正道中的仙门名士。不过后来,不知遭遇了什么,性情大变,突然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最后被人乱刀砍死。—仙修】 【就是他,诸位想想,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变故能让一个人人称道,本领高强的仙门名士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要知道晓星尘道长的遭遇已经是惨无人道了都没有变成这般情况,唯一的可能就是遭遇变故时心魔入侵,延灵道人入魔了。—人修】 【那照这么说来,连抱山散人自己都有陷入心魔的可能性。—妖修】 此话一出,被后世之人心魔论吸引的修士们都表情一呆,刚刚被提到的抱山散人自己也懵了一下。 若要问世人对于抱山散人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这位抱山散人是位世外隐道,据说与温卯、蓝安等人是同一时期出道的修士。 那一辈的风云人物,如今早已魂消身散,只有抱山散人,传闻至今仍未陨落。 若果真如此,该有好几百岁了,足见修为了得。 当年以温卯为首,兴家族而衰门派,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修仙势力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但凡稍有名气的修士,无一不开宗立祖。而这位高人却选择了归隐入山,道号抱山。 抱的是哪座山,无人知晓。话说回来,正是因为没人知道,所以才叫归隐。若是归隐了还能轻易找到,那就不叫归隐了。 这位前辈隐居在不知名的仙山上,时常会悄悄抱一些孤苦无依的孩儿上山收作徒弟。 但所有的徒弟都要发誓:此生唯潜心修道,不得下山,不得入世。否则无论什么理由,从此绝不能再回来。自力更生,红尘中爬摸滚打,与师门再无关系。(原著) 这样一位好似陆地神仙一样的人物,竟然也深陷心魔不可自拔? 【抱山散人的修为高深这是当时众所周知的事情,她的情况大概就跟温若寒差不多,金丹劫和化婴劫的心魔叠加,但她的心性淡然,不追凡俗名利,不像温若寒那般野心勃勃,所以心魔的表现就比较隐晦且并不严重,否则怎么可能让座下的弟子们立下那般偏激的誓言,修道哪有不入世的,闭门造车就算是凡人也知道要不得,甚至她还能在弟子接二连三地惨死之后没有任何的举动,她对这世道人心太过忌惮了吧?—妖修】 【也对啊,一个修成元婴的大修士,怎么会不知入世炼心的重要性,不入世又哪来的出世,抱山散人的道心看来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的。—仙修】 【有这两个例子,温若寒的情况就比较容易理解了,本就是在低等位面强行突破元婴,境界不稳时被心魔入侵,导致心性大变,否则以温若寒的城府,再怎么狂妄也不会用那样愚蠢的行为来统一修真界。—人修】 这些话就好似一滴清凉的水滴落入温若寒的灵台,心底一直狂躁难安的冲动仿佛被安抚了片刻,让他整个人的思绪都冷静许多。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心魔影响了? 温若寒举步维艰地在如浪潮般前仆后继的厉鬼中冲杀,身上伤口的鲜血顺着手臂流到手中的长剑上,每挥动一下都洒出一道血珠。 人力再强也有用尽的时候,更何况温若寒面对的是比前头金光瑶多好几倍的厉鬼妖魔,个个都不是善茬,修为身后如温若寒也渐感独木难支,砍杀的速度清晰可见地慢了下来。 他的情况,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众人自然也看到了,那些仙门百家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个从前都不敢直视的身影,想到温若寒可能有的下场,兴奋得脸都红了。 因果断上的聂明玦作为俘虏,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温若寒笑骂了孟瑶一句,便与他谈笑风生,讨论起了聂明玦的处置办法。 就在众人以为聂明玦免不了要到那地火殿中吃几天苦头时,惊掉人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刚刚还大发神威不可一世的温若寒竟然就那样简简单单地被孟瑶一剑封喉,当场毙命!! 假的吧?! 仙门百家此刻全都呆若木鸡。 修真界第一人竟然死得这么儿戏?他们恐惧得日夜难安的头顶大山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人杀了? 他们当初听到少年孟瑶刺杀温若寒成功的时候可是脑补了好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啊,结果是这轻飘飘的一剑就结束了。 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哪怕他们再怎么难以接受,温若寒他就是这么儿戏地死了,死在倚重的弟子孟瑶手上。 问心路上一身鲜血的温若寒一剑横扫腰斩了一片鬼怪,胸口起伏不定地喘着,扫了一眼因果断上自己丢人的死法,哂笑了自己一声。 倒是走在前头的金光瑶停了下来,撩了把被血污黏在脸上的发丝回身望向不远处被厉鬼包围的人。 【温若寒这死法挣憋屈,一代枭雄竟然不是死在最后的战场上。—魔修】 【其实如果说敛芳尊这一生有几个要抱以歉意的人,那肯定有温若寒的一席之地,温若寒以一族宗主之尊收他一个出身被人诟病的少年当弟子,付以信任,委以重任,到最后,师徒俩却因为阵营对立而不得善终。—人修】 【一个元婴期大修士啊,到底是怎样的信任能让自己被一个修为并不高的少年一剑封喉的啊。—仙修】 【所以说温若寒也是个谜啊,外界都知道他性情残暴,喜怒无常的时候,他却会对身边的弟子不加防备,温若寒是狂妄,又不是傻子,而且修为差距可不是靠偷袭就能抹平的,看赤峰尊与温若寒动手的情况就知道了。—妖修】 【所以他是真的把敛芳尊当成心腹弟子来信任了?这个词放在这个枭雄的身上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鬼修】 【对于这段师徒情,其实不止温若寒当了真,敛芳尊未必就毫无触动,史书上记载了敛芳尊自嘲的“六杀”,头一个就是杀师,他也是承认这个唯一的师父的,也将这件大义杀师引为自己一生做下的“坏事”中头一件。—人修】 问心路上,金光瑶的情况并不比温若寒好到哪里去,甚至就在他因为后世之人的话而恍惚走神的时候,一只厉鬼的利爪狠厉地捏碎了他的右腿膝盖,若非护体的功德金光紧接着大盛了一刹弹飞了扑上来的厉鬼,说不定金光瑶的心脏都要被厉鬼掏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留下的那个关于金光瑶是否刻意算计聂明玦被擒的问题,我是不会下任何定论的,因为这纯属猜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给你们讨论就够了,我不会肯定或者否定这个猜测,没有实际证据,凭着主观意识下定论太草率了。 此章有私设,关于心性大变的“心魔论”。 心魔论并非洗白温若寒,也并非给他找了个作孽的理由,我想表达的是温若寒的性子本就狂傲而喜怒不定,心魔就像在烈火上吹起了狂风,加速了他的灭亡,才好解释他一个大族宗主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像个“疯子”,还选择最愚蠢最难的方式来一统修真界。 啊……写完这章,大脑已当机……(—.—) 下一章结束温若寒和金光瑶的纠葛,温若寒退场。 温若寒和金光瑶这师徒俩太难揣摩了,一个喜怒无常,怎么都猜不到他下一刻会杀谁又会看谁顺眼;一个心思深沉,所作所为都踩在善恶交界的点上,进一步为善,退一步为恶,还它喵喵的不管善恶的猜测都能说得通,因为没有实质证据。 先是秦愫,现在是温若寒,再来是三尊,与金光瑶有恩怨瓜葛的人太多了,这些主要人物要一个一个地来了断。 感谢在2020-03-23 23:02:46~2020-03-25 21:3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定的靓 18瓶;皇叔、忘优 5瓶;嘉丫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第八十章 膝盖的骨骼在厉鬼的爪下粉碎的痛苦让金光瑶的脸上溢出痛苦的神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边凌乱的发丝滑落,将脸上的血污冲出一条条痕迹。 手中软剑无法支撑他倒落的身体,眼看着再次扑上来的厉鬼就要照着金光瑶的天灵盖拍下,清算广场上旁观的众人被这险境惊得叫喊出声。 “阿瑶!” 一直神思不属的蓝曦臣突然看见金光瑶性命危在旦夕,本已不再叫的称呼再次脱口而出,聂怀桑不着痕迹地瞄了瞄自家大哥,发现聂明玦握紧霸下的手也在那时颤动了一下。 下一刻,千钧一发的金光瑶不顾形象地就地一滚,躲开了擦脸而过的利爪,恨生横扫再次逼退鬼雾,而此时,他身上的功德金光已经被越来越盛的厉鬼怨气压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十来步开外的地方,温若寒的前路已经被滚滚鬼雾完全堵绝了,再难前进一步,他就像一个孤身闯入万人战场的将军,再高的武力也只能在这无穷无尽的敌人面前饮恨。 【这些厉鬼怎么回事?天道并没有允诺冤魂厉鬼自报其仇,他们就应该杀不死温若寒的才对啊。—仙修】 【照理来说,元婴期也算是一方大修了,不应该像温若寒这样被人海战术耗死的,但是奈何那时候的含灵位面尊崇剑术,对其他的术法修行之道都斥为旁门,空有一柄仙剑,又没有高深的剑法是冲不过这些冤魂厉鬼的。—人修】 【玄正年间的含灵位面可真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尊剑术却不像现在的剑修一样专诚,本该与剑术同等的术法也被轻视到如此境地,要是如今的我等面对这样的情况,一个大威力的群攻术法下去,哪里需要这样一个个去斩杀。—魔修】 【突然想想,敛芳尊就算不选择姑苏蓝氏和清河聂氏,留在岐山温氏也不失为一个去处啊,在温氏起码有人能不屑世俗目光赏识于他,给他施展自身才华的机会和地方。—神修】 【道友别傻了,留在岐山温氏?就温若寒那喜怒不定的半疯架势,伴君如伴虎呀。—人修】 【那也不一定啊,温若寒给他的不仅有权利还有尊严,在别人因为他的出身而辱骂他的时候,温若寒给了他弟子的身份,给他参与自己统一大业的机会,给他高于大部分温氏族人的地位,看看那些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膝行的温氏族人,再看看敛芳尊在温若寒面前不卑不亢的态度,这是那些所谓正义的仙门百家给不了他的。—妖修】 【你们都别妄想了,就凭敛芳尊认祖归宗的执念,就不可能留在岐山温氏。—人修】 【留在岐山温氏跟认祖归宗不冲突啊,只要温若寒一直屹立在修真界巅峰,金光善那条老狗怕是恨不能跪舔。—鬼修】 【但你要明白,敛芳尊不是一个能永远战战兢兢屈居人下的人啊。—人修】 温若寒且战且退,已经被鬼雾包围着逼到了问心路的边缘,而他此时离问心路尽头的待罪台还有近半的距离。 此情此景,堪称穷途末路。 位于高空的问心路边缘有大风,呼啦啦地吹起温若寒被自己鲜血濡湿的衣摆,失去束缚的长发凌乱飞舞,背后是已经缓缓西沉的太阳,无端让人觉出几分英雄末路的凄凉来。 可惜当事人可不会这么觉得。 他笑道:“哈哈哈哈!尔等手下败将再多又如何,别以为本座看不到你们心里的恐惧,蝼蚁终归是蝼蚁。” 似是被温若寒这句嘲讽激怒,鬼雾中翻涌的厉鬼拥挤着怒号着,但每次被温若寒劈散都鬼哭狼嚎地冲回范围巨大的鬼雾中。 背后已无退路,前路也被堵死,温若寒此时反倒有了空闲抬头看了看功过评上的后世之言,看得温若寒修长的俊眉挑了挑,再次与不远处的金光瑶对上了目光。 【温若寒的下场只能说时也命也,本来以含灵位面但是世家割据的情况,温若寒神功大成之后起了一统修真界的野心并没有错。—妖修】 【正是,正如凡人的那句名言: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从温卯那一代结束门派的时代建立世家盛行开始,气运所致罢了,若是温若寒真的能一统修真界也不失为一件盛事。—妖修】 岐山温氏倒行逆施,野心勃勃,以致民不聊生,这后世之人怎么能如此替他开脱! 功过评上的后世之言一瞬间戳到了仙门百家的肺管子,惹得脾气火爆的修士怒马连连。 【只是气运不够,自己因心魔心性大变,选了最愚蠢最残暴的方式来实现统一,激起了世家的反弹,甚至联合以对抗岐山温氏这个庞然大物,真的是成也修为,败也修为。—人修】 【修为大成给了他一统修真界的野心和底气,也是修为大成冲昏了他的头脑,失了该有的分寸城府,太过轻视天下人,也太过放纵温氏的族人了。—仙修】 【温若寒自己也是残忍无情的性子,动辄取人性命,有这样的下场并不意外。—人修】 【那就是群拖后腿的货色,温若寒能看不起天下群雄是因为他有底气,温氏其他人哪里来的底气将修真界视作所有物,将天下修士视作猪狗?这样的家族就算侥幸能一统修真界,建立的也是□□,被推翻是迟早的事情。—仙修】 【温若寒有逐鹿天下的枭雄资格,岐山温氏没有问鼎诸世家的傲骨格调,温若寒的一统天下注定只是镜花水月。—鬼修】 后世之人句句批判斥责,骂得清算广场上的温氏族人皆惶然不安,渐渐地竟然就开始互相指责开来,互相推诿着当初温若寒下令统一百家之后的不当举动。 整个岐山温氏的族人都在清算广场,作为修真界第一的家族,族人谱系极其庞大复杂,闹将起来动静也是非常壮观。 温若寒冷眼看着温氏族人的丑态,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光真的非常有问题,不仅看走眼了孟瑶,甚至连自己身边的族人都看不清,当初自己竟然指望这么一群不知所谓的玩意儿随自己一统修真界? 越听越烦,温若寒一剑将几个冲到近前的厉鬼劈成飞烟后抖手一甩将手中的佩剑飞射出了问心路,寒光一闪后好几个叫嚷得最激烈的温氏族老捂着脖子栽倒在地。 以温室阵营为中心,好似一滴落入水中的滚油,周边的仙门百家一哄而退,对着那柄.插.入清算广场玉石地面的仙剑瞠目结舌。 “丢人现眼的东西。” 好一会儿,问心路上才传来一句冷斥。 【胜者为王败者寇,既然统一大业失败了,那温氏族人在此期间做下的罪孽,温若寒和温氏族人就要自己担起来。—人修】 【若是当初真的能一统修真界,到时候天道气运所鈡,自古帝王功过评判本就与普通人不一样,但是他失败了,甚至弄成了天怒人怨的□□。—仙修】 【可惜了一代枭雄,就这么被天时、气运、心魔和自家各种因素下毁了。—妖修】 呼啦啦—— 一阵狂风刮过火焰的声音。 温若寒背后一道火舌窜起,凛冽的冷风变成了滚滚热浪,众人惊恐地发现问心路下不知什么时候地狱再开,火山地狱中的烈焰冲天而起,照亮了人们眼中的恐惧。 [本为天骄种,奈何时势困。 高歌举酒邀天共,岂料他年霸业芜。 白骨哀,众生唾,安知踏天之心怎肯没(mo第四声)。] 沉寂的因果断画面渐渐出现了判词,然而此时不论是金光瑶还是温若寒都里尽头的待罪台不小的距离。 [岐山温氏温若寒,含灵位面,玄正年修士,自修道以来,杀孽无数,发动修界战争,以致生灵涂炭。 判: 冤魂厉鬼自报恩仇。] 又是一个让被害之人自行了解恩怨的判决。 但这一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温若寒在气势上更胜一筹,那些包围着他的冤魂厉鬼看似凶神恶煞 ,其实都难掩对他的恐惧。 能坚持这么久还把温若寒逼到如今的情况都还是全靠问心路上厉鬼不死不灭的优势用死亡次数硬磨出来的。 【温若寒压根就不把他们的怨恨放在眼里,这样的报仇有何意趣?—神修】 【就算能耗死了温若寒也只会让他们更憋屈而已,根本就没有丝毫报仇雪恨的痛快啊。—灵修】 报仇不就是为了看仇人恐惧悔恨的样子吗? 仙门百家看完后世之人的话,再看看背影挺拔站在鬼雾包围中的温若寒,心里都憋屈了一把,这人压根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更何谈悔恨啊! 【等等,诸位道友快看,那些厉鬼!—仙修】 【这是想把温若寒推下去啊,杀不了人就直接把人往地狱推吗?—人修】 温若寒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目光扫过一圈得天道亲允都没胆子上前的厉鬼,心中越发觉得无趣。 (这边补充一个小设定:天道亲允的冤魂厉鬼自报恩仇是针对双方的,也就是说受审之人能被厉鬼杀死,上去复仇的厉鬼也有可能被受审之人杀死,报仇是自己的事,天道只是给了他们这个报仇的机会而已。) 背后的烈焰燎焦了温若寒的发尾,他站在问心路的边缘一双乌沉沉的眸子扫过清算广场上惶恐不安的温氏族人,扫过面色憋屈复杂的仙门百家,最后落在问心路前头的金光瑶身上。 金光瑶半跪在问心路冰凉的台阶上,围在他身边的厉鬼也受到了温若寒那边的影响,攻击缓了一点儿,让他好歹能争取到等待膝盖愈合的机会。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他循着感觉看过去,正看到了在烈焰中站在问心路边缘的温若寒,这对曾经的师徒二人对视良久,尽皆无话。 “还请师尊先行一步,孟瑶,稍后就来。” 最后还是金光瑶先摇头失笑,干脆就着此刻半跪的姿态,遥遥向温若寒行了个弟子礼,好似一对这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师徒。 乍闻金光瑶突如其来的这句话,饶是温若寒都愣了一瞬,随即便也笑了出来,隔空用食指点了点金光瑶的方向:“孽徒。” 问心路下方的火山地狱中传来丁零当啷的锁链声,一道道沾着血红色火焰的铁索好似火龙一般冲出地狱,冲向仙门百家所在的清算广场,惊得肝胆欲裂的修士们夺命狂奔,鬼哭狼嚎,哪知锁链完全无视了他们,目标明确地落在了岐山温氏的阵营,在一片惨叫中裹挟着好些人影重新缩回了地狱。 【再怎么推脱责任都没有,真当天道是瞎的吗?做下的罪孽该下地狱还是要下地狱,别以为不走问心路就等于没事了,说不定是你没那个资格走呢。—人修】 【那些都是借着温若寒的威慑倒行逆施作孽的温氏族人吧?该!地狱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处。—鬼修】 惊慌未定的仙门百家衣冠散乱地茫茫然,岂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清算广场外,离得极其近的乱葬岗突然地动山摇,一股好似墨汁一般的黑雾冲天而起又慢慢往回落,弥漫四方。 就在含灵位面本土修士被天道清算的时候,从沧云界远道而来的修士们终于打开了员峤山秘境的入口,却不小心引爆了乱葬岗留下的上古结界禁制,累积无数岁月的怨气阴气失了束缚冲向人间! 清算广场上的仙门百家因为广场上的天柱结界保护,虽然离爆发的地点最近却毫发无伤,只是吓得够呛,等到终于定下心神的时候才发现,原本站在问心路边缘的温若寒,不见了。 只有原本注意力就在温若寒那边的金光瑶看到了,自家刚刚勉强言和的便宜师尊一脸懵逼地被震得掉下问心路的场面。 他嘴角抽抽,不合时宜地想笑。 早就该猜到的,温若寒也是人,与在厉鬼潮里厮杀那么久怎么可能不力竭,只是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太让人忌惮而已。 但是不得不说,在温若寒那总是一脸狂傲的脸上看见懵逼的表情真是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承认我觉得这章写得太严肃沉重了,忍不住在结尾上皮了一把,沙雕欢乐一下下。 温若寒退场了,下一章是三尊恩怨,顺便给忘羡和随便小可爱加点儿戏份。感谢在2020-03-25 21:35:35~2020-03-27 17:5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 10瓶;忘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第八十一章 滚滚黑云如倾泻的怒浪一般奔下乱葬岗,位于乱葬岗脚下的清算广场直接被淹没得彻底。 广场上曾经让仙门百家吃了大苦头的天柱结界此刻成了仙门百家的保命符,天柱之间再次出现一道薄薄的的淡青色光幕,犹如一个倒扣的大碗一般将整个清算现场保护了起来,一时间众人皆仰着脖子脸色茫然惊恐地看着这场巨变,滚滚阴云从头顶流过其间还夹杂着血红色的微光闪烁。 轰隆—— 遥远的不知名处传来一声轰鸣,流动的阴云停顿了一下,流动的方向顿时混乱起来,反倒是让惊惶无措的仙门百家们透过略微淡去的阴气看清了夷陵外围冉冉升起的一道金红色结界。 自沧云界而来的修士们站在不同的方位共同架起了一方半圆形的结界,将夷陵用结界包围了起来,堪堪将肆虐的阴森鬼气拦截在夷陵境内,因为之前乱葬岗的异象,附近的凡人百姓早就搬离了乱葬岗附近,否则就这一下阴气冲刷,不知多少生灵会被转变成无知无觉的活尸。 自古秘境、遗址之类的地方出世都会引动天地异动,有些走邪道的修行门派甚至还会拿生灵血祭,若是像夷陵乱葬岗这种离人烟聚集地这般近的距离,被整个吞噬是司空见惯的情况。 虽然仙门百家不知道这般恐怖的阴森鬼气是怎么回事,但不妨碍他们知道这些鬼气爆发的厉害,看见结界升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哪知一口气还未吐完,那金红色的结界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将众人还未升起的放心惊了个粉碎,上一次听到这种好似响在耳畔的碎裂声还是在蒙兽造成的天裂之灾时,一瞬间恐惧填满了众人的心头。 “快快快!明修道友、善风道友帮把手,支撑住西北角的结界!” “尔等小辈都退回去!” 金红色的结界被阴气压迫得摇摇欲坠,不断有接到秘境开启消息的各族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面对这般局面都只能将秘境之类的事情都放一边,加入维持结界的行列。 沧云界打通含灵位面的空间通道,一是为了小辈历练,二就是为了这员峤山秘境而来,只是含灵位面尚未晋升世界等级,现如今只是一个连名号都没有的小位面,沧云界哪怕有大乘期的修士也不能顶着位面空间破碎的风险亲自过来,各族修士中,最高修为的也不过是化神期罢了,面对乱葬岗的禁制反噬一时间难顾首尾。 各族修士颜色各异的法力灵光闪烁,岌岌可危的结界再次渐渐稳固下来,甚至还能合力之下将结界压缩,将肆虐的阴气逼回乱葬岗的禁制内,只有将泄漏出来的阴气都塞回去,他们才有能有机会修补禁制,将大祸消弭于无形。 毕竟,一旦阴气奔向人间,含灵位面的生灵必定死伤惨重,这可不是天道所降的天罚,而是他们引出来的人祸,一个位面生灵的伤亡所造成的因果孽债不是哪个修士或门派能轻易扛得起来的。 “砰!咔嚓——” 如今众人最听不得的就是这清脆的破裂声,一入耳顿时发根都要恐惧得竖起来了,结界退到清算广场附近时,金红色的结界再次受到不明原因的攻击,维持结界的数名修士齐刷刷喷出一口鲜血,咬牙死撑。 “轰——” 又是一声巨响,平时仪态清贵从容的化神期大修连嘴角的鲜血都顾不上擦,压箱底的手段都拿出来了,若是不能成功,别说秘境,他们带来历练的小辈也会出现死伤,这方小位面更是有化成鬼蜮的可能。 那声巨响过后,清算广场上干着急的仙门百家们就看见,一只披麟戴甲的巨大兽爪踩着结界飞了过去,长长的尾巴呼啸着摆动,带起的风卷散了遮眼的鬼雾,众人目瞪口呆地看见一只狮面鹿耳的异兽与他们擦边而过,对方一身闪着幽光的麟甲,爪似巨龙,背生骨翅,在阴气中好似鱼儿一般的自由自在。 “轰——咔嚓——” 异兽飞了一段距离,掉头再次撞上金红色的结界,好似鱼儿不满鱼缸的大小,打算打破“鱼缸”飞往外面的世界。 开玩笑!怎么能让它出去! 此刻含灵位面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修士们都在心里这样怒吼,此兽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瑞兽,若是挣脱了禁制的禁锢,这方位面的生灵怕是都不够它吃的。 站在蓝忘机身边的魏无羡歪头看看身边握紧了避尘的道侣,心里明白按蓝忘机的性子,面对这般情况,怕是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上去助人一臂之力。 察觉到魏无羡的目光,蓝忘机侧过脸颊,目光落处恰是魏无羡的笑脸,下一刻,身边的人儿就凌空而起,在众人一片惊呼中穿过天柱的结界往外飞去。 “魏婴!” 大惊之下,蓝忘机脱口而出魏无羡的名字。 底下清算广场上因蓝忘机的惊呼一片哗然,混乱中有人扬首仰望,有人茫然四顾,终于接连反应过来,今日一直待在姑苏蓝氏阵营里的那个“剑灵”竟然就是夷陵老祖本尊。 蓝忘机蹙眉望着凌空而立的魏无羡,一向八风不动的脸上是明显的担忧。 被担忧的那个却毫无自觉,甚至还有闲暇偷偷对蓝忘机抛了个安抚的目光,弄得蓝忘机心里只剩满满的无奈,深觉自己修行要加快进度,他不想再出现这样不能与魏婴并肩作战的时候。 “对啊!乱葬岗是夷陵老祖的老巢啊,还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吗?” “魏先生救命啊,这天下苍生就拜托您了!” “对对对,若论鬼道之事,无人可出夷陵老祖之右啊。” “拜托魏先生了,可一定要救我等一救啊!” 一旦结界破裂,阴气冲向人间,不止那只让人噤若寒蝉的异兽,就是此刻鬼雾中随着血红色光芒游荡的骷髅凶尸就够这世间的生灵喝一壶的,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就连生存立身之地都没有了,还谈何未来的野望,他们如何能甘心! 一时间,仙门百家将对夷陵老祖的恐惧抛到了脑后,厚着脸皮摆出一副诚恳热忱的模样,将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到了魏无羡的身上。 你问他们难道不怕这是魏无羡的阴谋? 他们是喜欢追名逐利而自欺欺人,又不是真的就这么傻,梦境中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尤其是那场他们自己都无颜提及的“第二次围剿乱葬岗”的教训,他们的脸上火辣辣的感觉都还没有褪去呢。 魏无羡仰头打量着从他头顶上飞过的异兽,对底下吵吵嚷嚷的人群视若无睹,他又不是从前单纯的尚未看破这世道的魏无羡,这群号称仙门百家的人别的不出彩,变脸的技巧绝对是一顶一的。 活了数万年的岁月,现在的魏无羡不是那个只活了短短二十余年的魏婴,他明白的,所谓人类不就是这样的吗?愚昧,自私,大多数时候活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都按本能追逐着人世间的名利和虚荣,有几个人能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活得清醒? 只要活在人间,就只能让自己活得与这些人接近,这样才能不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成为所谓“普通人”、“正常人”里的一员,而不是被排斥、被指责。 所以魏无羡早就不想去恨这些悲哀的人,活得清醒虽然艰难,也是种幸运,坚持心底坚持的信念,起码比活得浑浑噩噩、怨天怨地要强得多。 没有得到魏无羡回应的仙门百家尴尬地维持住脸上的讨好笑容,一双双眼睛巴巴地仰望着凌空而立的魏无羡。 蓝忘机的目光同样落在魏无羡的身上,在发现他右手虚握了握后,将避尘拔剑出鞘,扬声道:“魏婴!接剑!” 哪知回过头来的魏无羡却阻止了他掷剑的动作,“不用啦蓝湛,我也是有剑的。” 只见他站在高空之上,一双明亮的眸子扫过目之所及的众生,好似正名宣告一般:“吾有一剑,随吾于年少,虽因吾之故尘封十三载,但匣中宝剑作雷吼,神物那得终摧藏!” 高空的大风撩起他飞扬的马尾,猎猎舞动的衣摆无端为他添了一丝狂气:“吾剑随便,剑来!” 这一声召唤如春雷般传遍整个含灵位面,远在云深不知处,窝在剑鞘里打瞌睡的随便猛地颤动了一下,瞬间震动剑身发出了一声清越如啸的剑鸣声,随着它爆发的剑气直冲云霄,遥遥回应了魏无羡的召唤。 那道如一抹闪电般的剑影风驰电掣地冲出云深不知处,一心一意地赶往自己的主人身边,只因为能再次被他握在手中,能再次与他并肩作战,为他剑锋所指扫清一切敌人。 仙门百家有幸见到了当年碧灵湖上少为人知的惊鸿一剑,在熟悉魏无羡的人眼中,那个站在高空的身影像极了当年那个玄衣少年,却又与当年的少年有了很大的区别。 魏无羡佩剑入手,轻轻抹了一把秋水般的剑身安抚兴奋得不停嗡鸣的随便,却不知道在别人看来,他的眼中也是一样的意气风发。 “小小孽畜也敢造次!” 他随意挽了个剑花,轻灵的红色灵力流淌过随便的剑锋,对着呼啸着攻击的异兽挥出一道宛如红月的剑气,无声无息间,尚在挥动骨翅的异兽头颅便滚落大地,头颅落地的轰然巨响震醒了瞠目结舌的围观众人,魏无羡却并不停手,快若闪电地连扫几剑,肆虐的剑气将隐在阴气中的骷髅凶尸等鬼物扫荡了个七七八八,连阴气都淡去几分,露出即将落入山头的夕阳,众人却觉得方才纵横四方的红色剑气让这绚丽的夕阳都黯然失色。 专心支撑着结界的沧云界化神修士原本对那些从乱葬岗禁制中跑出来的异兽都快感到绝望了,魏无羡的出现简直就是神兵天降,一举为他们解决了后顾之忧。 阴气迅速被压制回了乱葬岗深处,留在阴气腐蚀过的地面草木枯黄,一片狼藉死寂。 放纵了自己一把的魏无羡抓了抓自己的大马尾,笔直地往清算广场上飞来,地面上的仙门百家呼啦啦地为他让出一片空地,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脚下生风地走回姑苏蓝氏的阵营,原来隐藏最深的是这姑苏蓝氏啊。 魏无羡脸上还带着一丝快意的神情,事实上他更想直接往他家蓝二哥哥的怀里落,好好问问他自己的剑法有没有退步的,但是为了仙门楷模含光君的形象,也为了蓝启仁老头儿的小心脏,他只好乖乖地拿出自己当年世家公子的风范来。 一脚踏进姑苏蓝氏的阵营,魏无羡就被小辈们亮闪闪的崇拜目光包围,从魏无羡手中落地化形的随便虽然还是略显冷淡的表情,面对小辈们叽叽喳喳的夸赞却悄悄地挺直了脊背,嘴角挂上了笑意都不自知。 魏无羡拉着蓝忘机的袖子偷偷跟他咬耳朵,吐槽自己的佩剑不知道打哪儿学来的傲娇,明明他这个主人是个帅气爽朗的帅哥,它到底像了谁啊。 一场人为的大祸因魏无羡的插手而消弭于无形,没了生存之忧的仙门百家恐惧发热的脑子降温之后,神色讷讷地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来面对这如梦境中一般救了他们一命的夷陵老祖,广场上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天道清算不会因为外界的变动而中断,仙门百家回过头来的时候,因果断上的赤峰尊聂明玦正举刀追杀刚刚脱离岐山温氏的孟瑶,卷面上的两人一片风风火火,看得仙门百家还未从惊恐中平复下来的心情纠结于是不是该笑出声来。 谁曾见过声名赫赫的赤峰尊和敛芳尊这般形象不佳地密林山野中上蹿下跳地一个砍一个逃啊,尤其是这两人俱是满身血污,跌跌撞撞,追杀人的聂明玦人高马大,抬着大刀,逃命的孟瑶身材娇小,一脸惊恐地连滚带爬。 若是不知这两人底细,这简直就是经典的谋财害命现场。 ——————.———————— 温若寒:尼玛,能不能等本座摆完poss啊?!能不能!!本座的一世英名啊…… 终于落地了,还没摔死。 温若寒:这是哪儿?地狱呢?天道给本座开通的VIP快捷通道呢?去地狱还要自费的吗?谁来告诉我地狱怎么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结尾时皮了一把造成评论区上演大型综艺节目:温总去哪儿了? 声明一下哈,我对温若寒的好感也挺高的。 但是不能因为喜欢他就抹消他做过的事情,原著中他确实喜怒不定,性情残忍,手下人命不少,作为失败者,百家之乱造成的生灵涂炭责任,温氏这个挑起头的人是要担责的。 谁让他没有一统成功呢?如果他成功了,能结束百家割据的情况开创出皇朝模式,那评判标准就按帝王来。 因为你看啊,温卯结束门派势力,开创家族盛世,成了人人尊崇的大人物,温若寒要是能结束家族格局,开创皇朝模式,那功过的评判标准就跟普通人的不一样了,然而他失败了,所以只能按大众标准来。 地狱这个地方,温若寒是肯定要去走一遭的,他那一身罪业、杀业要受罚赎清,了结完了因果才能去拜师方诸山。 上一章温若寒被震得掉下问心路,本来是应该掉进下方的火山地狱的,因为天道允许了厉鬼报仇,温若寒一个人是杀不过千军万马的,他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战至力竭被厉鬼撕碎,要么自己跳下地狱。 然而恰巧撞上了秘境开启的空间动荡,“投篮失败”的他在地府迷路了,具体情况大概就是文末小剧场那样。感谢在2020-03-27 17:53:11~2020-03-31 16:4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皇叔 10瓶;忘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第八十二章 刚走了一个温若寒,又来一个夷陵老祖,清算广场上的仙门百家前所未有的乖巧,暗戳戳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向姑苏蓝氏的阵营,统统被姑苏蓝氏的族人有意无意的站位给挡住了,将魏无羡几人围在了中间。 因果断上除了一追一逃的两人,终于出现了第三个人,突兀出现的蓝曦臣终止了这场堪称闹剧的追杀。 【赤峰尊可真是……木头脑子!—妖修】 【敛芳尊刚救了他,他转头就要因为别人去杀敛芳尊,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灵修】 【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小人物的命就可以随便杀?—仙修】 【那还真不好意思,在当时的人眼里还就是赤峰尊的命尊贵,敛芳尊不杀那几个修士引开温若寒的杀意,赤峰尊早就因为顶撞温若寒而没命了!道友自己想想,是杀那几个修士还是杀赤峰尊对射日之征的影响大?—人修】 【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修士来救赤峰尊这个射日之征的主帅级人物,对于惯用权谋的敛芳尊来说是根本就不用衡量的选择,这是战争时期,谁的命价值大,该优先保谁还用想码?—鬼修】 【我看不一定吧?敛芳尊考虑的也不一定就那么大义凛然,说不定你们以为的大义在他心里还不如讨赤峰尊的好感重要呢。—魔修】 因果断上赤峰尊的质问再次引发后世之人的热议,结果却是各有各的理由,说是大义吧说得通,可说是自私吧也一样说得通,谁都没有证据,只能各执一词。 真正知道答案的当事人金光瑶根本就不屑于去向世人解释,黑红色的鬼雾包围着他,偶尔露出的一缕明明灭灭的功德金光让世人能确定他现在的位置。 “大哥,我还是相信当初金光瑶心中有大义的。” 蓝曦臣神色倦倦地看着看着当年的往事,心中挣扎几许还是觉得当年的金光瑶就算留有私心也还是大义为重的,他不信也不想将金光瑶想得从头到尾那般险恶。 “曦臣糊涂,那金光瑶所作所为还不够明显吗?何苦还要为他辩解!” 聂明玦对蓝曦臣的话语不以为然,他所见到的金光瑶与蓝曦臣印象中的金光瑶差异很大,或者说漏出来的真面目更多,他几次三番被金光瑶哄骗过去,耗尽了他对金光瑶的信任。 “大哥!”蓝曦臣眉宇间堆积着难过,“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面目全非,但是我当初认识的孟瑶不是这样的。” 聂明玦沉着面色不语。 “大哥,如今的金光瑶确实该杀,但是我不信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两人交谈的间隙,因果断上聂明玦对孟瑶的兴师问罪就那么不了了之,孟瑶的示弱和语言艺术,再加上蓝曦臣的求情,聂明玦最终还是选择了姑且相信于他。 【现在想来,三尊之间,每次赤峰尊抓到敛芳尊把柄怒责敛芳尊,最终都会在泽芜君的说情拉架之中不了了之是早就有先例的,有一就有二,泽芜君糊涂啊。—神修】 【至今为止,赤峰尊都还没有对敛芳尊彻底失望,否则以赤峰尊的固执性子,也不会轻易被泽芜君说动,放过敛芳尊了,毕竟敛芳尊做的事情件件都触犯到了赤峰尊的原则。—人修】 【敛芳尊和赤峰尊注定不是同路人,在我看来,赤峰尊走得是人人侠义的侠道,敛芳尊走的却是权谋人心的王道,若能在这次之后两人各奔东西,将关系止于点头之交,后来也不会发展到那般惨烈的结局。—仙修】 唯一对他所作所为有意见的聂明玦选择了退步,孟瑶摇身一变成了忍辱负重,卧底岐山温氏的大义之士,一战成名。 昔日的孟瑶终于实现了他的心愿,踩着岐山温氏的战功,踏入了昔日高不可攀的兰陵金氏的门槛,堂堂正正地站在了生身父亲的面前,而金光善却给他仅存的那点血脉亲情的渴望浇了一盆冷水。 “我就说奇怪嘛,这金光瑶明明是跟金子轩同父异母的兄弟,怎的排到父亲的光字辈去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金光善那个畜生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一边眼红金光瑶的战功,一边还要防着人家,把儿子跟自己排一辈儿,亏他做得出来。” “这金光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父子俩就是一丘之貉,一样的恶心。” 因果断上的金光善给了孟瑶一个新的名字——“金光瑶”,昔日的少年终于变成了世人印象中那个八面玲珑的敛芳尊。 卷面上再次重现当年三尊结义的盛景。 [昔年金麟台下土,踏云飞向碧空中。 今日盛景结金兰,风雪摧折未可知。](借鉴《十愿》歌词) 当年人人称道的三尊结义之情,谁又能想到其和睦的表面下埋藏着如此隐患。他们更不敢置信的是当年人人艳羡的三尊结义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达成的。 赤峰尊不是号称刚正不阿吗?金光瑶接二连三地被他抓到杀人嫁祸之事竟然也能忍?竟然还答应了结拜之事? “当年这三尊结义,泽芜君出力甚多呀,否则就凭金光瑶和赤峰尊见面就不愉的架势,结义?不结仇就算不错的了。” “看来这赤峰尊真的就像后人所说,还对金光瑶抱有希望,不然就算有泽芜君一力促成,只要赤峰尊认定金光瑶人品有暇,这结义之事就绝无可能。” “可惜呀,泽芜君终究是好心办了坏事。” 想想当初三尊结义的初衷,再想想后来三尊的结局,就算是仙门百家都忍不住唏嘘两声世事无常。 【当初的三尊结义,可以说是他们共同的心愿,因为他们三人虽然各有各的心思打算,但最终都选择了结义。—人修】 【泽芜君选择结义是希望赤峰尊和敛芳尊二人重归于好,赤峰尊答应结义是因为他还对敛芳尊抱有希望,加之惜才,有心引他走回正途。而敛芳尊已不是他的下属,结拜之后,才有身份和立场督促他,就像督促管教他的弟弟潜渊魔君一样。—人修】 【至于敛芳尊,他的心思就比较复杂,我猜他之所以答应结义,一方面是因为与泽芜君和赤峰尊结义的好处太大,另一方面可能就是因为这是泽芜君所希望的吧,毕竟那时候泽芜君在他的心里是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了,答应了结义不仅能得到蓝聂两家的扶持,顺了泽芜君所愿,还能跟泽芜君真的成为兄弟,在敛芳尊看来是件稳赚不赔的事情,他没有理由推拒。—仙修】 自己当年的心思被后世之人揭露,饶是聂明玦眼中都露出一丝掩在心底的失望和恨其不争,当年的结义确实是在他们心思各异的情况下达成的。 聂明玦是直率刚正,但不代表他就是傻,他们都是一族宗主,所言所行都代表的都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结拜异姓兄弟固然需要情谊,而更多的还有家族的结盟和守望互助,其中夹杂的利益纠葛,身为年少持家的少年宗主,聂明玦再明白不过,只是孟瑶此人在他身边时展露的才华若因无人引导而走上邪路,实在令人痛惜,因此,聂明玦当年才会答应结义,哪怕他对兰陵金氏那等家族满是不屑。 【我又忍不住要骂玄正年间的仙门败家眼瞎了,兰陵金氏在射日之征中做了什么事他们都看不到的吗?射日之征结束之后用认祖归宗引回了敛芳尊,就敢厚着脸皮摆出一副大功臣的嘴脸,看看这花宴,再看看战争结束之后的各家情况,难道还不够明白吗?—魔修】 【他们都顾着溜须拍马捧兰陵金氏的臭脚去了,哪里还有眼睛啊,靠着当缩头乌龟赖在后方,兰陵金氏成了射日之征最大的赢家,家族势力底蕴几乎无损,魏前辈强大,所以这群废物嫉妒忌惮,兰陵金氏都明着摆出一副修真界领头人的仙督架子了,他们怎么不嫉妒不忌惮了?—妖修】 【这算什么,有人还真不在意金氏的人品好不好呢,只要底蕴足,能给他扶持帮助就行了,巴巴地将亲姐嫁了过去,连兰陵金氏那一团烂泥的家风都不管了。—人修】 【嗐,不就是那江晚吟么,有什么说不得的,射日之征大部分都是靠魏前辈的武力打下来的,江晚吟坐镇后方却连家族宗务都支撑得艰难,战场上打不来就算了,魏前辈一夫当关了,结果处理宗务经营家族还是没才能,还有嘴脸对魏前辈抱怨他支撑家族有多艰难。—鬼修】 【道友言过其实了吧,江厌离与金子轩是两情相愿的道侣,就算江晚吟不愿,也不能阻拦他姐姐的意愿啊。—灵修】 【不愿?我看他可是愿意得很呢,云深求学时,金子轩干了什么?射日之征时,金子轩干了什么?他哪次不知道,江厌离爱得卑微,他呢?也把他姐姐看得这么卑微?一个大家小姐,三番两次被人打脸,侮辱清名,结果人家回头一招手就贴上去了。—仙修】 【道友口下积德,莫要学那无知妇人,不论家族利益怎么考量的,江厌离和金子轩之间的感情是值得尊重的。—人修】 【抱歉,是在下失礼了,在下身为女修,实在是对江厌离恨其不争了。—仙修】 【我倒是觉得,江晚吟是看到三尊结义传为佳话,蓝聂金三家走到一起,撇下他的江家孤零零的无人与他结交而开始急了,所以金子轩表现出悔意重新追求江厌离的时候才会那么快就松口,兰陵金氏可是四大家族里最富庶,势力保存最完整的家族了,大靠山呀!—妖修】 【怪不得当年他对金光善说的话那么听从,少有反驳的时候,看来不止是因为他对魏前辈的不满和嫉恨,还有怕兰陵金氏这个大靠山跑了呀。—魔修】 【得了得了得了,这边说的是三尊的恩怨,怎么哪儿都能扯到那一家子的烂事,腻不腻啊。—神修】 【呵,这不是因为某些人做下的蠢事太多,哪儿都能碰到么。—灵修】 后世之人说着说着,话题又歪到了原本的云梦江氏身上,三尊结义的佳话真相破灭还未等人省过味儿来,当年金江两家的秦晋之好又被抖出了私底下让人无言的真相。 这一出又一出的勾心斗角,利害争斗,看得世人津津有味,甚至就连市井中都开始出现以修真界为蓝本的话本子,从四大家族的到普通修士,都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玩笑唾弃的主人公,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凡人与修士之间的距离被消磨得几乎什么都不剩。 金子轩紧紧地抓着妻子的手,嘴里急慌慌地解释着什么,听得他身边的金凌悄悄地望天翻了个白眼,江厌离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已不像前些日子一般经常垂泪。 江澄和虞紫鸢昏迷都现在都没醒,江枫眠先是被废了修为,精神也受到了打击,面对风雨飘摇的江家也是有心无力,江厌离只能赶鸭子上架,自己出面,在丈夫和儿子的支持辅佐下勉力稳住江氏。 金子轩从小就是按少宗主教养的,金凌更不用说,在梦境里他甚至当了兰陵金氏的中兴之主,辅佐江厌离管理一个人际关系简单的江家还是不成问题的。 人真的是要经过风雨历练才能成长起来,就算在射日之征时都被江澄和魏无羡保护得很好的江厌离,在当了一段时间代理家主后,虽然还是一副大家小姐的温柔性子,当这团原本软绵绵的“棉花”里却学会了藏针,无助落泪的时候越来越少,终于抛弃了自幼养成的和稀泥万事忍让劝和的性子,开始学着为云梦江氏、为自己的命运下决定选择走下去的方向。 之前看到魏无羡出手的时候,江厌离也只是颤抖了一下身子就抓着金子轩的手忍住了凑过去的冲动,除了遥遥呆望了一阵姑苏蓝氏的阵营,再无其他的动作。 她终于明白了,离开云梦江氏才是对魏无羡好,她学会了放手。 【赤峰尊刚结拜的那段时间是真的将敛芳尊当成弟弟来教导了,连他身边结交什么样的人都注意到了,深怕还没矫正过来的义弟又被什么坏人给教坏了。—灵修】 【赤峰尊呀,敛芳尊有句话说的没错,既是关心,那稍平和些劝诫也就是了,动辄怒骂甚至动手,到了后来更是根本不看场合地发作,敛芳尊他首先是兰陵金氏的人,然后才是你的义弟,这样的当面责骂,脾气爆的人压根就接受不了,更何况敛芳尊那样敏感纤细的性子,迟早有一天忍不下去爆发。—魔修】 【有本事冲金光善那个人渣吼去啊,敛芳尊在金麟台地位有多尴尬他不知道吗?总是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别人身处的环境能跟他一样吗?他是清河聂氏的家主,什么都是他说了算自然不用阴谋阳谋地算计来算计去,可敛芳尊不是啊,本来就过得步步维艰,赤峰尊让他反抗违逆的更是他一直怀抱着一丝被认可的希望而为之努力的父亲啊。—仙修】 【说了这么多,大部分都是借口!敛芳尊步步维艰是真,但他不分善恶地助纣为虐难道不是他自己选的吗?最大的可能还是这些金光善要铲除的人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反抗金光善的利益吧?—人修】 【什么身不由己,什么苦衷难处,都不是你作恶的理由,赤峰尊没做对,难道敛芳尊就做对了吗?—神修】 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在吵,因果断上的聂明玦和金光瑶也在吵,一时间众人就像身处漩涡中一般,难以分清谁是谁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31 16:46:43~2020-04-05 22:4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第八十三章 金光瑶其实是个挺自我的人,他会在意的人非常少,会在意的看法也非常少,就像此刻,后世之人和广场上的仙门百家因为当年活人炼尸场的事情对他破口大骂,他也一样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梦境中的那一世,他曾经对蓝曦臣说过:“做尽了坏事也还是想要人垂怜。” 但他金光瑶却不是谁的垂怜都要的,他要的,是他在乎的人能理解能包容能接纳他,像蓝曦臣、像秦愫,如果是那些他不屑的所谓仙门修士,他只会记在心头,他日直接还以报复。 【敛芳尊真的糊涂啊!有些事一旦犯下就是关乎原则大义的大事,再也回不了头的!活人炼尸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能去碰!—妖修】 【道友未免说得轻巧,金光善将敛芳尊当成了一把好用的刀,什么脏的臭的都让敛芳尊去办,他能怎么办?一旦拒绝,立刻就会遭到金光善的针对和忌惮,这么多年的努力和忍让眨眼就要付诸东流。—仙修】 【这话也太可笑了,道友难道觉得有苦衷,有不得已,就能理直气壮地做伤害别人的事情?说一句“不是我本意”就能够踩着别人的命往上爬?有做坏事的能力却没有正面看待承认自己的勇气吗?—灵修】 【谁说敛芳尊看不清自己,他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清楚得很,只是活在那个人世有几个是不戴着几个“面具”的?—鬼修】 【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罢了,他心中未必就不明白是非善恶,只是不在乎而已,明是非懂善恶有什么用?能让他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能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闭嘴吗?能让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付出代价吗?都不能,明是非懂善恶,给自己心里拉起一道道德准绳只会给他徒增罪恶感,让他活得更艰难。—人修】 【敛芳尊自己都看得明明白白,你们硬是给他找出一堆的不得已理由,凭白拉低了他的格局。—魔修】 【利益和原则,对他来说天平早就倾斜了,当原则为了利益一退再退,就算你给自己找了无数的理由也遮不住“原则”这东西早已名存实亡。—神修】 因果断上的金光瑶变得越来越让人毛骨悚然,一面笑得温柔可亲,一面出手狠厉毒辣,让金光善满意他的做事效率之余对他愈加不屑和忌惮。 而当他转头面对蓝曦臣和聂明玦这两位义兄时,脸上又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幅面孔,尤其是面对蓝曦臣的时候,连笑容都真实了几分。 蓝曦臣抬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整个人都笼罩在疲倦中,这一次不是观音庙中他人转述的苍白陈述,他亲眼看着当初那个让人欣赏的倔强少年孟瑶如何一步步为了往上爬,为了自己心底的不甘,为了对身世的怨愤,一路舍弃着爬上那座尸骨顶端的权势宝座。 “曦臣,你该看清楚了他的面目了。” 若说金光瑶的真面目暴露出来,最受打击的人是谁,除了秦愫必定要属蓝曦臣。 聂明玦拍了拍蓝曦臣的肩头,对这个温雅君子的义弟劝解道,“他早就无药可救了,当初我便说过,他再这样下去迟早害世,我只恨没有早早就一刀了结了他!” 若是当初能够下定决定早早了断,就不会有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命,孟瑶这个人就停在那个让人惋惜的时候,而不是变成后来这个面目全非的金光瑶。 “大哥……”蓝曦臣听到这句话有心反驳,终究在心累之下闭口不言。 “大哥,你偏执了。” 聂明玦惊愕地发现反驳的他的竟然是自家一贯软懦的弟弟。 “别这么看我啊,我害怕……”聂怀桑举起扇子挡了挡聂明玦的目光,一双灵动的眸子里沉淀着聂明玦没看懂的感情,“虽然我是恨金光瑶,但是不可否认,这些惨事的根源是兰陵金氏,是金光善的野心,就算没有了金光瑶也会有其他人。” 问心路上,隐在鬼雾中的冤魂厉鬼被因果断上的画面刺激得怨气暴涨,金光瑶身上的功德金光已经形同虚设,再也没有阻拦的作用,以金光瑶比薛洋好不到哪里去的武力值,此刻早已狼狈不堪,甚至右手都被一只发狂的厉鬼齐肘咬断,要不是金光瑶一贯隐忍,剧痛之下用左手抢回了断臂上握着的恨生,他估计就要步上金光善的后尘,当场被百鬼撕咬分食了。 失血过多造成的思绪眩晕和耳畔嗡鸣让他只知机械地将冲上来的厉鬼杀回去,乍一听到聂怀桑这句语气淡淡的话,金光瑶心头蓦地不知该哭该笑。 聂怀桑的目光不期然地与回过头的金光瑶对上了,不再伪装的聂怀桑目光复杂,看向金光瑶的目光却没有仙门百家眼里的不屑和唾弃。 梦境里那一世,聂怀桑机关算尽才扳倒了身为仙督的敛芳尊金光瑶,不是为了所谓的伸张正义,所谓的路见不平,只是因为金光瑶拔了他的逆鳞,害死了他唯一的手足血亲。 聂怀桑自问不是一个大义为怀的人,他不像魏兄道义所向永不回头,他是个俗人,只是看得比别人透了些,所以心也更冷了些。 那些死在金光瑶手上的人有多少是罪有应得,有多少是无辜被累,与他并无多大的干系,甚至就因为看得透彻,所以他反倒更理解金光瑶不折手段地往上爬,对人上人的执著,对权势的不愿放手。 所以如今这一世,他堂堂正正地站在旁观席上看着天道清算金光瑶,心里既没有欢喜更没有不屑。 “大哥,虽然金光瑶是罪有应得,但是……”聂怀桑垂眸,将剩下的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但是你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啊…… 世人说“子不言父过”,聂明玦从小在聂怀桑的心里,地位不亚于父亲,他做不到直白地指责兄长的错处。 聂明玦看着面前的两个弟弟,哑然失神。 【赤峰尊性子过于刚直了,直得简直有些不通人情,一味地要求别人认可并按照他的认知标准来活,他就那么肯定自己就是对的?—神修】 【赤峰尊一生不屑于阴谋诡计、声色犬马,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从不屈于人言权势,自然是不心虚的。—人修】 【那是因为他是清河聂氏当家做主的人!他没有一个娼妓出身的母亲,没有一个人渣父亲,没有经历过被人打压羞辱,没有经历过从金鳞台上滚下来的彻骨寒心!金鳞台是什么地方?让敛芳尊一个连父亲都看不起他甚至无视他的私生子在那种地方活成一个清高的大侠吗?—妖修】 【但赤峰尊又何曾说错,因为保全自己,敛芳尊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地踩着别人的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人何辜!—仙修】 因果断上再一次爆发争论,仙门百家已经安静如鸡都不敢随意插嘴了,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被后世之人打脸。 金光瑶眨了眨眼睛,将流进眼中的鲜血抹去,殷红的颜色好似胭脂一般染红了他的眼角,抽空扫了一眼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所言,金光瑶突然觉得这辈子也不算太失败,想想梦境中那一世,他与聂明玦同棺永封之后,这些仙门小人都是怎么评论他的?现在能看到后世之人的理解也能聊以慰藉。 离问心路尽头的待罪台已经只有几步之遥,金光瑶一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他断臂的模样像极了梦境里那一世的观音庙中留给世人最后的印象。 蓝曦臣已经闭上了双目,苍白的脸上浸透了难过。 从前他以为他很了解金光瑶,梦境一世之后发现他不了解了。 如今他以为他重新了解了,可今日清算之后他现在又不了解了。 而今想来,他竟然是从来就没弄懂过金光瑶想做什么。 “孟瑶!我问你,如今你可是还觉得自己没做错?” 聂明玦闷不吭声沉思良久还是选择当面与金光瑶分说清楚,他的声音洪亮宽广,不仅身边的仙门百家被吸引了注意力,就连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都安静了下来。 金光瑶摇摇晃晃地坐到了问心路最后一节台阶上,与聂明玦隔着长长的问心路遥遥相望,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染上了鲜血,目光清冷下来,看着整个人都与众人印象中的敛芳尊截然不同。 “聂宗主……赤峰尊……聂明玦!”金光瑶的眼睛里有光,有火,终于不再是一副菩萨样儿,“你问我是不是错了,你又有问过你自己是不是错了吗?!” 他笑得肆意猖狂,毫无过去谨小慎微的作风,好似抛开了一切顾虑,撕开一切隐忍的面具,那个掩藏在温和面孔下的真实的孟瑶在向世人怒吼。 “你总是觉得自己是对的,总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可你有想过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吗?!” “冥顽不灵!聂某纵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大是大非聂某自问无愧于心。” “是!你无愧于心,可我只是个坏事做尽的人罢了,我孟瑶长到这么大自有我自己的活法,我是出身卑贱的孟瑶,活不成高风亮节的聂明玦,凭什么别人能踩着我高高在上,我就不能踩着他们去拿我该得的东西?!” 坐在地上的孟瑶握着佩剑恨生,剑柄狠狠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似是要敲出一腔怨愤,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身体流到青石长阶上,将他身上褴褛的炎阳烈焰袍染成一件血衣,无端透出一股惨烈的气势来。 【混迹青楼艰难长大的孟瑶没办法活成世家子弟的聂明玦,自小见到的丑恶人心教会了他怎么样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环境和眼界的不一样造就了他们的原则底线观念的不同。—人修】 【敛芳尊说的没错啊,不说敛芳尊这个义弟,赤峰尊的亲弟弟不也一样不愿意接受赤峰尊的观念吗?是,赤峰尊都是为他们好,教的也是大道理,但是有时候大道理并不是别人想要的。—魔修】 突然被提到的聂怀桑想起每次被自家大哥逼着练刀的苦逼,默默地缩到了魏无羡的身边,不想再掺和这三人的恩怨,除了杀兄之仇,他并不想对聂明玦、蓝曦臣和金光瑶三人间的是非对错发表任何看法。 【赤峰尊是恨铁不成钢,否则谁会去在意不相干的人活成什么样,作为兄长,不都希望自己的亲人能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吗?—灵修】 【可非常时用非常手段,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那些人欺压侮辱他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他日的报复。—仙修】 【道友此话偏颇了,若敛芳尊只单单报复了欺压他的修士,那事情就简单了,但是薛洋不是他举荐的吗?炼尸场不是他经手的吗?你不能因为敛芳尊曾经活得艰难就偏袒于他。—人修】 【他是做了错事,但后来他也兢兢业业办下了瞭望台等利民的大事,别说什么单纯为了扩张势力,敛芳尊提出瞭望台的提案时,兰陵金氏可还是金光善当政呢,就算有些讨好金光善的意思在,大方面还是有利百姓福祉的好事,还是吃力不讨好的事。—鬼修】 【功是功,过是过,天道清算可不是凡间政客,弄出什么“功过相抵”的劳什子敷衍世人的借口,敛芳尊上位后确实做了仙督该做的利民之事,但这不能抹杀之前的罪孽,谁都没有那个资格去替被害者说原谅。—人修】 【敛芳尊这张嘴真的是太能说话了,同样的一件事,出自他的嘴里都会带着身不由己的无奈,动摇他人的心神,就像穷奇道金子轩之死,我是相信敛芳尊并没有存心害死金子轩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算不到魏前辈一定会失控,温宁前辈一定会发狂,金子轩一定会恰好被误杀,然而他只是没存心而已,换个说法,也能说他根本就没将金子轩的命放在眼里,他算不到金子轩一定会被误杀,同样也不能肯定金子轩就一定会有惊无险的回来啊,一半一半的可能,他毫不在意地拿金子轩的命去试探了,只是经由他的嘴里说出来,立刻就让人觉得他是无辜的。—妖修胡安】 “啧,原来他说的杀兄之事不仅仅指赤峰尊,还有金子轩这条命呢。” “亏我之前还那么崇拜他,简直白瞎了我的眼。” “谁说不是呢,金光瑶此人巧舌如簧,根本不能信啊。” 【虽然功过不能相抵,但是也不能因此抹杀敛芳尊在位时做下的功绩,无论瞭望台的初衷是什么,但这是实打实功在千秋的大事。—魔修】 [愈谦卑,愈惶恐,不忍触碰。 愈善变,愈词穷,浇灌空洞。 都道八面玲珑,谁又吾知真容。 终究是 名利化桎梏,爱恨似豪赌, 繁花美梦终做土。](改编自歌曲《多恨生》) 无情的天道不会去纠结人心的感受,并未给他们留下多少时间了断,因果断上的界面化归混沌的血色,一行行透骨滴血的判词高悬于空,将金光瑶的一生就此定论。 [兰陵金氏金光瑶,含灵位面玄正年修士,自修道以来功过并行,恩仇刻骨。 判: 瞭望台福泽散与其手底无辜冤魂(金光瑶杀的人也不一定都是无辜的)后废尽修为贬为凡人,余生多灾多劫,削尽气运,死后入地狱受刑赎清罪孽,罪业不消不得再入轮回。] 判决刚下,金光瑶身上护了他一路的功德金光再次璀璨起来,化作一阵金色的光雨洒向包围着他的冤魂厉鬼,氤氲起一片朦胧的光晕。 光晕之中,每个鬼魂都被分到了一滴金色的光点,身带罪孽的鬼魂尖叫着回归了地狱,无辜的冤魂被金色的功德之光净化了魂魄中的怨气后化成了光点飞往天际往生。 一时间众人眼中一片金光朦胧的,美丽中带着神圣。 而在这一片光雨中,蓝曦臣突然看到与他们隔着光雨相望的金光瑶在步步后退。 “阿瑶!” 不详的预感成真,金光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不再如梦境中观音庙里推开他时那般不甘愤恨,不带一丝留恋地一跃而下! 同一时间,地府十八层地狱最底端,一位身带佛光的年轻和尚停下诵念经文,抬眼看向端坐高台蒲团的地藏菩萨,“尊者?” 地藏菩萨将手中佛珠拨动一颗,低垂的目光落在身前黑色水池中血色的红莲上,“无妨,地狱中有位世俗客与我佛有缘。” “可要弟子前去接引?” “不必,他凡身罪孽尚未洗净,他日若能放下顿悟,佛缘自会指引他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于金光瑶的看法跟对薛洋差不多,就是情感上能理解,但是理法不容混淆,再多的不得已借口都掩盖不了做下的孽债,毕竟这些事可没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这么选,既然选择了利益,选择了权谋,就必定要放弃一些东西,担起相应的后果。 判决里面不仅提到了因罪判罚的生前死后的赎罪,还有瞭望台功绩的肯定嘉奖,一功一过都要提到,罚完了,该肯定的还是要给予肯定,这是两码事,并没有相抵。 用这一生的福泽和气运安抚超度了冤魂去投胎,清算过后,这世上已经没有金光瑶执着于活下去的理由,他娘的骨灰早就被他安排好了。 地藏菩萨说他与佛有缘,但不是一定能入佛门,佛门讲因果和觉悟,金光瑶一日不悟就必定在地狱的罪孽中沉沦一日,等他醒悟之日,就能拜入地藏菩萨座下。 若是没能醒悟,赎完罪孽转世的金光瑶虽然不至于从畜生道做起,但没了所有福泽气运和功德的他,不用想都知道重新为人会多难。 小剧场: 在地狱受刑赎罪顺便跟着地藏菩萨修行的孟瑶最近养成了每日到地狱入口打卡的习惯,琢磨着那个迷路的“老人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地狱的大门。 感谢在2020-04-05 22:47:41~2020-04-10 00:0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欧 10瓶;羽雨 8瓶;忘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第八十四章 那日清算已经过去了两天,魏无羡乖乖地陪着蓝忘机处理了两天的蓝家宗务,整个蓝家谁都没有去打扰蓝曦臣整整两天没打开的院门。 蓝景仪抱着一捧卷宗嘀嘀咕咕地穿过侧廊,在心里暗戳戳地“埋怨”魏无羡不仗义,坑他去打扰泽芜君。 今日一早做完早课,魏无羡就一脸笑眯眯地将他叫到静室,还特慈祥地给了他一碟一看就很好吃的糖糕,然而吃完后被塞到怀里的卷宗让他看破了魏无羡的“真面目”——他就知道,他的魏前辈不可能这么甜! 俗话说的好,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蓝景仪不仅拿了,还吃了,被狼外婆魏无羡套牢了的小绵羊蓝景仪只好苦着张脸接过任务,把这堆含光君处理好,但是需要宗主过目批阅的卷宗送到泽芜君那里去,顺便探一探泽芜君的情绪状态。 “笃笃笃——” 蓝景仪放下第三次敲门的手,原地抬头看了看寒室院子的大门,门里毫无动静。 “这可不怪我。”蓝景仪搂紧了怀中快要滑下去的书册,嘴巴上小声地自我辩解,“泽芜君不开门,我总不能翻墙进去吧。” 默默地在心里做好说服自己的理由,蓝景仪再次抬眼瞧了瞧院墙,压下心底对蓝曦臣的担心,回头准备抄近路回静室。 从寒室到静室走近路的话要穿过前厅附近,蓝景仪脚步匆匆地踩着蓝氏家规“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的边缘快步而行,却不想在前厅院落的边看到了此行的目标任务蓝曦臣。 虽然那人背着蓝景仪蹲在地上,但是那身宗主服饰还是很容易辨认的。 “泽芜君!” 蓝景仪很高兴,因为蓝曦臣没有再闭门不出。 蓝曦臣被身后突然响起的招呼叫得手顿了一下,一片失去水分发焉的断叶从他的指尖掉落到地上。 “景仪见过泽芜君。”走近了蓝景仪才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苦于怀中抱着的卷宗,只好弯腰含糊地行了个礼。 蓝曦臣轻轻拍了拍双手站起身来,稍稍整理了一下堆叠的衣摆,“辛苦你了。” 蓝景仪过来的方向明显就是寒室,再加上抱着的卷宗,蓝曦臣不必多问就知道蓝景仪正在做什么。 “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眼前的蓝曦臣神色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整个人虽然消瘦了几分,但精神看起来很不错,没有任何异常,蓝景仪很高兴。 “晚辈帮您把这些放到寒室去吧?” 把被魏无羡套路的郁闷都抛到脑后,蓝景仪殷勤地表达着自己的开心。 二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踏出前厅院落之前,蓝景仪还回头看了一眼蓝曦臣刚刚蹲着的地方,眼角余光看到了一地枯褐色的残叶,地面上还立着一茬茬短短的不明物体。 “?” 要是他没记错,那里原本应该是泽芜君精心栽种的兰草吧?这是被谁给当韭菜割了?! 回寒室的路上,蓝曦臣出乎意料地与蓝景仪聊起了天,虽然蓝景仪单方面地觉得是泽芜君在考校他的功课,端出堪比课堂作答的严肃态度来。 “景仪今年满十五了吧?” “嗯,晚辈再过几个月就满十六岁了。” “最近是在帮忘机处理宗务吗?” 自从天道清算以来,蓝思追和蓝景仪小哥儿俩就被蓝氏长辈们有意重点栽培,平时都是跟在蓝曦臣和蓝启仁等人身边参与一些家族决策,帮着处理一些宗族事务。 这几日蓝曦臣闭门不出调整心态,平素跟着他的蓝景仪应该是在蓝忘机身边跟着。 “正是,含光君多将一些容易裁断之事交与我们历练。” 虽然长辈们都没有明着说,但是以小双壁的聪慧,自然早就猜到了长辈们的用意,纷纷收敛起平时跳脱的性子学习处理事务,以期不辜负长辈的栽培和厚望。 “那就好……”蓝曦臣脚下步子轻缓,一手负在腰后,用清润温和的嗓音与蓝景仪侃侃而谈,“景仪觉得,我蓝氏目前最该做的事是什么?” “……”蓝景仪被这个堪比学堂先生点名的问题难了一下,斟酌了半晌儿才答道,“目前修真界几大家族俱是元气大伤,异界修士更是如虎在侧,而我蓝氏却是几大家族里所受冲击最小的,晚辈以为,君子以时立势,此非独善其身之时,当兼济天下,安乱世民心,引修行所向。” 蓝曦臣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吓得蓝景仪惴惴不安地一个劲儿偷瞄蓝曦臣的后脑勺。 蓝景仪此言,对于一向雅正立身,君子家风的姑苏蓝氏来说不可谓不狂,只是在此刻蓝曦臣耳中听来却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人不轻狂枉少年,姑苏蓝氏本就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古板家族,只要立身持正,放眼大道,也不是非要家族子弟个个都谦虚淡然,与世无争。 否则当年又怎么会有个特立独行的女家主,创出与家风大相径庭的弦杀术? “泽芜君,是不是晚辈无状,说错了什么?” “并无此事。”蓝曦臣猛地回过神来,明白自己沉默太久,吓到小少年了。 “景仪,你想做家主吗?” “啊??” * * 蓝曦臣神来一句的问话吓到了蓝景仪。 小少年梦游一般地从寒室的院子里出来,连家规都不顾地急奔静室,揪着蹲在院子里逗兔子的魏无羡的袖子,竹筒倒豆子一样地对着魏无羡一顿叭叭叭地说,完了还一脸完蛋了的表情追问魏无羡:“完了,魏前辈,我是不是惹泽芜君生气了?” 魏无羡哭笑不得地把自己的袖子从蓝景仪的□□下拯救出来,与听到动静后从静室走出来的蓝忘机对视一眼,方才安慰他道:“小景仪你也有这么怂的时候啊?怕什么,你家泽芜君是个生气会说阴阳怪气的反话的人吗?” “才不是!”听到这句,从小对自家泽芜君和含光君充满崇拜的蓝景仪想都不想就反驳回去,“泽芜君是世家弟子的楷模,君子端方!” “那不就得了嘛,你在害怕什么?” 魏无羡虽然也没想到蓝曦臣会这么痛快地下决定,但是蓝曦臣想退位却是早有预兆的,自从天道清算点出蓝思追和蓝景仪小哥俩未来可圈可点的作为之后,被梦境中抖落之事打击到的蓝曦臣就开始与蓝启仁等家族长辈商量着着重栽培这两个小少年。 只是没料到会这么早就提出来罢了。 魏无羡安慰了蓝景仪半天,还顶不上蓝忘机一句“你不错”的肯定,郁闷地看着蓝景仪又梦游一般地走出了静室的院子,大概是去找小伙伴蓝思追诉说惶恐去了。 “岂有此理。”魏无羡扯了扯站在他身边的蓝忘机的袖子,将一只兔子塞到他怀中,“我说了半天竟然还没有你一句话管用,我也是长辈啊,我不要面子的吗?真是岂有此理!” 蓝忘机一手搂着兔子,一手将魏无羡从地上拉起来,“别闹了,午饭我做了辣子鸡。” “辣子鸡?”这下子不用蓝忘机拉扯,魏无羡自己就一蹦而起,“在哪儿?在哪儿?” 蓝忘机眼神温柔地看着这人自顾自地顺着香味窜进了室内,孩子气地耸着鼻尖使劲儿地嗅嗅嗅。 其实那些小辈哪里是不尊重他,反而是太喜欢他了,所以才对他这般亲昵,魏婴那么好,从来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 * 蓝曦臣好似突然变成了行动派,前几日刚刚语出惊人地吓到了蓝景仪,不到一月,就说服了家族长老关于让位的事宜。 蓝曦臣会选择退位并不是冲动。 他虽然是真的有点儿心神疲倦了,但是大方面是为家族考虑的,整个含灵位面如今已经因为天灾的过去而慢慢稳定下来,只是一来有沧云界修士强势入侵,二来整个世界都因为天灾和清算一团乱,凡间民不聊生,修真界也是惶惶不安,如一团散沙。 这个时候,蓝聂等几家就想到了后世之人提到的“稷下学宫”,还有教化百姓的“人修”。 既然要开始改革,那就索性彻底一点儿,让下一代的少年们登上舞台,反正稷下学宫本来就是这群小少年们的后世功绩。 蓝景仪就这样在家族长辈的期许、朋友们的祝贺中梦游般地接过了蓝氏宗主的职位,成为了继欧阳子真后第二个少年家主。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给了仙门百家一个生机渐起的感觉,数得上名号的,脑子清醒的家族陆续都开始改革。 不过比起苦逼的欧阳子真,蓝景仪的日子并不难过,姑苏蓝氏的内部本来就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蓝曦臣退位之后也跟蓝忘机一样,在幕后帮衬着年少的蓝景仪这一辈处理一些棘手的宗务,给足了蓝景仪他们学习成长的空间。 一段日子下来,就算原本并不赞同蓝景仪过早继位的蓝氏长老们也渐渐转为了用心指导辅佐的态度,就是苦了什么都要学的蓝景仪,就算有蓝思追帮忙也一样忙成了小陀螺,硬生生逼出了一副让蓝启仁都点头的宗主风仪。 之后的日子陆续出了几件大事。 一件就是姑苏蓝氏新任宗主蓝景仪联合清河聂氏、巴陵欧阳氏、岐黄温氏等家族共商成立稷下学宫一事,消息一出,引动整个含灵位面的人心。 因为按照公布出来的学宫最初构想,就算是凡人百姓,不论是何出身,都有机会凭本事,凭才华,凭心性考入稷下学宫修行,姑苏蓝氏为表诚意更是表示会将自家藏书阁中大半典籍复制手抄本放入学宫藏书。 蓝曦臣打起精神为此事奔走,此事若成,于世人意义重大,这世间,也可少几个像孟瑶那样的出身误的悲剧。 至于另外一件嘛,自然是夷陵老祖魏无羡再次重归于世啦! 那日清算之时,魏无羡横空出世,力挽狂澜,那惊艳世人的剑法可是让世人永世难忘,更何况,清算结束之后,含光君蓝忘机于夷陵乱葬岗下席地而坐,一曲安魂化去夷陵境内被暴虐的怨气暴动所殃及的生灵冤魂,与他形影不离的魏无羡当即就抽出那支在仙门百家中如雷贯耳的鬼笛陈情与之合奏,天籁之音响彻云霄,让众人忘却惊疑驻足倾听。 不过对于魏无羡来说,这件事根本就是无关紧要,被这群仙门百家骂得多了,他根本就不稀罕他们对他是什么看法,只是蓝忘机要做,他便跟着做,而这也正是魏无羡为蓝忘机感到骄傲的地方。 景行含光、逢乱必出,除了他家蓝湛,他再也找不到像这样好的人儿了。 虽然这件事没被魏无羡放在心上,但近来姑苏蓝氏却有件事让他放到头等大事上——他家大姐回来了,不日就要带着其他的哥哥姐姐们来姑苏蓝氏做客! 魏无羡像个孩子一样地兴奋了好几天,虽然还没有举行大典,姑苏蓝氏也拿出了对待亲家的郑重态度准备了起来。 这夜皓月当空,远山清如黛,白云叠如绸,远远地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在夜色中响起,直入众人脑海,让灵识如沐清露般一阵清凉。 早就得到通知的姑苏蓝氏众人在山门前抬头仰望,只见夜空云气升腾之间缓缓飘出来一只乌蓬小船,船头上挂着一只小小的八角灯,暖色的烛光透过素白的灯面照亮了船头一角,船舷两侧挂着几条白色的薄纱,在夜风中飘摇如烟。 那声铃声却是从船边踏云腾空的一只白鹿身上传来的,它的脖子下戴着一只挂着金铃的璎珞项圈,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赤足少女正侧坐在白鹿的背上,轻轻晃动着小腿,一边与坐在船舷边的男子交谈。 作者有话要说: 魏无羡(毫不心虚):“小景仪你赚到啦!这糖糕可是你家含光君亲手做的!” 蓝景仪?含光君小迷弟(乖乖上钩):“真的吗?真的吗?”感谢在2020-04-10 00:00:41~2020-04-12 23:3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第八十五章 灵乐天和玉峥天还没落地就看到自家小弟拽着一个一身白衣,仙姿清绝的男子仰着头冲他们兴奋得直挥手,那样子活像他们不是来姑苏蓝氏做客,而是来他魏无羡家做客一样,看得两人嘴角都勾起了笑意。 “看那嘚瑟样儿,是在像我们这些娘家人炫耀吗?” 从乌篷船船舱里钻出来的明霜天面无表情地吐了个槽。 “不是有句话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 跟在她身后出来的妙宣天一脸见怪不怪。 “别瞎说,就阿九那认真起来时一副邪魅狂狷的样儿,这要是搁小说话本里头,妥妥的无敌男主角。” 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难得凑得这么齐一起做一件事,还是件喜事,玉峥天也凑趣地跟着他们开起了玩笑,坐在白鹿背上的灵乐天听得抿嘴直乐。 乌篷船儿降落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前的青石坪上,离地三寸地虚空漂浮着,船舷两侧的白纱也仍旧无风自动,倒是那盏小小的八角灯亮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近了的缘故。 “五姐,八姐,你们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嘴型还是看得到的,魏无羡用后脑勺想都知道这俩姐姐准是又在合伙埋汰他。 “阿九,我看你是皮痒欠揍!” 明霜天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破功,抖手从袖子里滑出一根青竹棍就跳下船向魏无羡身上抽来,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青竹在空气里挥出呜呜作响的气爆声,看起来招式狠辣。 魏无羡却像被吓呆一样,傻站在原地躲都没躲一下,蓝忘机看到那挥下来的棍影,脑子里一懵,身体已经冲上前去挡在了魏无羡身前,锵啷一声避尘出鞘,在一声震得人耳朵嗡鸣的金铁交击声中架住了明霜天手中的青竹棍。 魏无羡被蓝忘机一手拉到身后护着,同样也懵了一下,然后就乐了。 他偷偷回握住了蓝忘机的一只手,充满安抚和高兴意味地挠了挠蓝忘机的掌心,一张笑容灿烂的俊脸从蓝忘机的肩头探出来,冲挑着秀眉的明霜天笑得一口闪瞎人眼的大白牙,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八姐你别想欺负我了,蓝湛会帮我打你的。” 蓝忘机挡在这姐弟俩中间,抿着浅色的双唇,眼中有些无措。 刚刚冲出来接下明霜天一击之后他就明白过来了——他们是在打闹玩笑。 看似凶狠的一棍砸下来,蓝忘机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威力,避尘上感受到的力道最多只能算得上打闹的程度,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儿小。 白鹿在清脆的铃铛声中散去脚下的云雾四蹄落地,灵乐天一撩裙摆翻身下来,臂弯间的浅色披帛随着夜风飞舞,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诸位不必理会他们,他们平时就玩闹惯了。” 玉峥天的性子温厚,浓眉俊眼看着就是个稳重之人,此时看见姑苏蓝氏众人目瞪口呆地对着自顾自闹将起来的魏无羡和明霜天,不由得笑着开口解释。 他也不会去跟姑苏蓝氏众人解释明霜天在恼什么,“八姐”和“八戒”这个谐音梗也就他们这些穿越者能get到了,毕竟这个世界没有西游记,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姑苏蓝氏众人也不会知道八戒是个猪头二师兄。 “平时玩闹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这么不识礼数?尤其是阿九……” 船舱里传来一道醇和如酒的女声,初初听来与其他声音没有什么区别,最多也就是悦耳了点儿,而在场包括魏无羡在内,已出现的这几位天君个个都是春秋迥异的风姿,但很奇特的,众人却从这声音里恍惚听出了岁月流逝的那种温凉。 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撩开船舱的帘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如长空明月般的女子,没有威严端庄的华服,没有满头珠翠的精致,她一身简单的白色衣裙,衣摆袖口在月光的折射下能看到华美的暗纹,外罩一件烟霞般缥缈的淡灰色纱衣,一头长长的乌发上只有三支木簪。 她足尖在船舷上一点,轻如飞羽般地落地,刚刚出现时那股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就像一个姿容端丽的寻常女修。 “诸位有礼。” 圣仪天没有郑重其事地行礼问好,只是微微颔首,姿态出尘却不高傲,同来的八位穿越者紧随其后,微微倾身点头致意。 “诸位天君有礼。” 蓝氏众人如梦初醒,青蘅君和蓝启仁打头,身边分别站着新旧两任蓝氏宗主蓝景仪和蓝曦臣,身后是一些在家族举足轻重,手握实权的长老,众人纷纷抬手低头,还以郑重的揖礼。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对外界修真界的了解,诸天万界修士间修为等级划分的等级差距虽然没有世家的森严,但强者为尊的简单直接比含灵位面的世家规矩要不可撼动得多了,从那些外来修士的身上,含灵位面的修士们如今都知道一件事:出身好坏只能让别人因你的长辈而给你几分面子而休想因出身高低优劣得人尊敬,若是空有家世而没有相匹配的修为天资,一样混沦为他人的笑柄,遭人不屑。 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能和天道分庭抗礼的天族,若非因为魏无羡的关系,这样层次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他们现在能接触到的,对于强者,抱有敬意是人类的本能。 “大姐!”魏无羡一把从蓝忘机的胳膊底下钻到他身前,麻利地躲开了明霜天的攻击,一边还分出注意力反驳圣仪天。 “这不能怪我,是五姐和八姐先埋汰我的。”他拽着蓝忘机窜进了人群,几下蹦到圣仪天的身边,“而且我都四万多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圣仪天那句轻斥里无奈宠溺的意味太浓,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在蓝忘机面前,以魏无羡的脸皮都有些耐不住发红。 上个纪元开天之前就存在的圣仪天与大破灭之后才降临的昭幽天魏无羡,年岁差距何止纪元,魏无羡一向都是将这位长姐当成母亲来敬重的。 “你还不胡闹?那怎么会傻到打算一个人摆平这件事?” 圣仪天指的是什么事,在场的穿越者都心知肚明,除了魏无羡瞎逞能,打算一个人报复天道算计他这一世之外,还有他一声不吭自己跟天道针锋相对,抢蓝忘机命格的事。 乍听此言,魏无羡心里咯噔一下,傻笑两声,不动声色地往蓝忘机的背后躲,意图蒙混过关,其他几位穿越者看到自家小弟这招牌式的表情就好笑。 现在知道怕了?瞎逞能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哥哥姐姐会生气? 魏无羡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这些活过漫长岁月,甚至经历过世界破灭的穿越者,他不肯说,他们自然会自己去查。 打了小的,引来老的,自古长存的真相定律,天道既然敢先伸手,那就要做好捅了马蜂窝的准备,没道理自家人被算计得悲惨了一世还不吭声不还手的。 看着弟弟熟悉的讨好认怂的举动,圣仪天刚刚跟天道打交道而紧绷着的心态倏忽放松了下来,给了他一个饱含嗔怪笑意的眼神后,不再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与青蘅君等人并肩同行走入了云深不知处。 * * 天族的几位到来的动静并不轰动,甚至可以说是悄无声息,除了姑苏蓝氏自家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外人知晓,没人知道姑苏蓝氏那几天拿出了举办清谈会的郑重架势,里里外外都拿出最高的规格招待远道而来的古老存在。 知道这几位身份的蓝氏族人难免都有些拘谨,毕竟在他们的记忆中,元婴期已算是百年难见的大修了,天族这种与天道并肩的存在,请恕他们想象无能。 好在上至圣仪天,下至昭幽天魏无羡,众人都是随和的性子,哪怕是性子偏冷的明霜天,那高冷的外表也在第一天抵达姑苏蓝氏时被魏无羡气得破功了,故而蓝氏众人拉高警戒神经严肃了几天,便迅速地恢复了平日的安稳,如灵乐天和妙宣天之流甚至被魏无羡带着与蓝氏的小辈们混到了一起。 只要他们不刻意端着架子,放出周身的气势,根本就没有他们混不熟的地方,若是让知晓天族名声,甚至去明水行台觐见过他们的修士看到他们如今的样子,估计眼珠子都要惊得掉出来。 为了自家小弟的终身大事,他们也是费尽苦心了…… 招待圣仪天他们的宴席并不是姑苏蓝氏一贯的苦根草叶,姑苏蓝氏特意重金邀请的厨子,虽然没有明说,姑苏蓝氏众人也是卯足了劲儿帮他们家含光君刷好印象,就算这些小事上帮不上大忙,也要力求不拖含光君的后腿。 而蓝忘机的清算问心,就是在这一片宾主尽欢的温馨气氛中来临的,猝不及防得让整个大堂都为之一静。 “喀嚓——” 与蓝忘机同坐一席的魏无羡在蓝忘机消失之后一不小心握碎了手中的白瓷酒杯,清香的果酒顺着他的手掌濡湿袖口。 厅中众人的目光怔愣片刻后齐刷刷落在弄出动静的魏无羡身上,玉峥天等七位穿越者随即把目光看向了圣仪天,虽然没有言语,这九人之间也自有一股默契在。 “慌什么?”圣仪天抬手轻轻一挥,魏无羡手中的碎片和美酒就好似时光倒流一般,眨眼间恢复了原样,杯中微微晃动的酒液醇香依旧。 “静观其变,不论天道打什么主意,你也该相信你的道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比较短,只有三千多个字。 姑苏蓝氏骨子里的书香和傲骨是不变的,他们懂得世界变了,也懂得强者位尊的新规则,他们对待穿越者自有他们表达尊敬和郑重的方式,但是绝对不会弄成等级森严的生疏,毕竟蓝忘机是要与天族结亲。 穿越者也并不是他们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随和,他们也是为了魏无羡煞费苦心,不能拿出平时对待诸天万界的身份气势,也不能太过随意,太过严肃了怕给魏无羡和蓝家之间造成等级隔阂,太过随意了又怕魏无羡因此被人轻慢。 诶……,修为再高,活得再久,只要还是人,就躲不过护短、想太多的老父亲(老母亲?)心态。 感谢在2020-04-12 23:35:17~2020-04-15 17:5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皇叔 10瓶;忘优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第八十六章 姑苏蓝氏的会客宴厅里,几位穿越者面面相觑。 沉默中,魏无羡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轻轻一抛,稳稳的落在身前的桌案上。 圣仪天等人看着突然就没了笑容的小弟淡定地起身离席,仿佛刚才的失态是他们的幻觉一样。 “阿九。”圣仪天的目光随着魏无羡移动,“你要做什么?” “作为家属。”魏无羡已经走到了大厅中央,回头给了兄姐们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镇场子!” 说完也不待圣仪天他们回复,自顾自地往门外走,没了蓝忘机在身边,魏无羡又变回了圣仪天他们熟悉的那个昭幽天,一身气势和岁月沉淀的气质毫不约束地展现出来,等他走到宴厅的大门口,一身衣饰就彻底变了模样。 魏无羡在姑苏蓝氏时的穿着打扮都偏少年时期,整体看起来比较像梦境中献舍后的魏无羡,既有少年时的灵动,又有身为夷陵老祖时的飘逸。 此时站在宴厅门口的魏无羡却是一袭红色的深衣,外罩着金丝绣着星辰云气的玄色轻裘,惯用红色发带束着的乌发也被一顶金冠束起,发冠左翼的金色翅状发饰从脑后绕过鬓边至额角,细如米粒的金色珠玉从发冠顶端结成数道长长的流苏与乌发交缠,脚上蹬着一双绣着同色暗花的黑色靴子,即便不言不语,也油然而生一股上位者的尊贵。 圣仪天等人看见魏无羡连以往摆架子走过场才穿的礼服都穿上了身,明白他是铁了心要去清算现场亲自盯着天道,故而也不再多言,甚至就在魏无羡准备驾云而起的时候,沅景天抖袖抛出一样物事来。 宴厅上的变故突如其来,姑苏蓝氏众人猝不及防地被传送到清算广场,大部分人都一脸茫然。 蓝景仪不动声色地嚼着嘴巴里的鸡肉,突然换了个地方这种事都快见怪不怪了,还不如他那个只咬了一口的肉来得重要呢,肯定都掉到地上去了! 蓝思追嘴巴里倒是没鸡肉,但是他喝酒了,更要命的是别人都是两手空空被传送过来的,就他手里还拿着个酒杯! 真要命! 因着今日魏前辈的家人来访云深不知处,这本身就是对魏前辈和含光君二人感情的认可,所以他很高兴,高兴得突发奇想喝了一杯席上的果酒。 明知不对却控制不住自己,蓝思追悄悄将酒杯塞进袖中的乾坤袋,默默决定等清算结束就回去抄几遍家规,好在他虽然养在姑苏蓝氏却继承了岐黄温氏的体质,没有像大部分蓝氏族人一样一杯倒。 这一次清算广场比之前还要乱糟糟。 岐黄温氏彻底独立出了岐山温氏,而原本众人复活后最鼎盛的岐山温氏因为之前温若寒的清算,不少在家族中手握实权的族老都被地狱伸出来的勾魂铁索拉下了地狱,家主更是不知所踪,家族中人心惶惶,不同脉系的族人甚至开始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此刻乌泱泱的一片气氛冷凝,剑拔弩张。 云梦江氏和兰陵金氏都是半废状态,清河聂氏的聂明玦彻底退居幕后,将家族交到了弟弟聂怀桑的手中,倒是姑苏蓝氏,虽然蓝曦臣退位了,青蘅君、蓝启仁等人也让年轻一辈放手而为,但不管是新任宗主蓝景仪还是新近在各家事务中斩头露角的蓝思追都是功过评上后人拥戴的大贤之人。 而仙门百家更是元气大伤,不仅有清算造成的,还有与沧云界修士的冲突造成的,如秣陵苏氏、栎阳常氏之流更是烟消云散,门庭败落,故而有些人心有不甘,绞尽脑汁不愿自己的修仙之路就此断绝,请求拜入沧云界宗门不成,便不要命地打上了秘境的主意,此时广场上好些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 吵吵嚷嚷的人心浮躁直到因果断和功过评的卷面重新展开才渐渐停息下来,因着之前魏无羡出手解决了秘境开启时的怨气□□,再次引起了沧云界的修士对含灵位面的天道清算的兴趣,高悬于空的因果断虽然整个位面哪里都能看到,但是视角仅限于问心路上,清算广场除了像秦愫时那样的特殊情况外是不会出现在因果断的界面上的。 所以这次清算一开场,沧云界的修士们就各展神通,用千奇百怪的手段看向整个清算现场。 正因为如此,他们也是最早发现自姑苏而来的异象。 那是一架琉璃华盖,神木为骨的宝车,四角饰以月金打造,人面蛛丝织就的宫灯,同样材质的白色轻纱随风清扬,将车中之人团团围住,遮掩得不漏半点儿衣角,只能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黑色人影斜靠在车中主座,前头拉车的是拥有龙族血脉的龙马,四蹄踏云,雪白的鬃毛迎风飞舞,脖子下的金色铃铛洒了一路清脆的铃声。 一左一右各有一位臂弯间搭着一盏长臂宫灯的侍女凌空而行,陪侍车旁,披帛飞舞间身姿曼妙,好似传说中的女仙,车后是四位手执兵戈的黄巾力士脚踏白云随行。 先不说沧云界众人看见那架宝车时认出其中几种绝顶材质有多惊叹,清算广场上的仙门百家愕然发现这次站在问心路前的竟然是姑苏蓝氏的含光君蓝忘机。 “叮铃——叮——” 远方传来的铃声让姑苏蓝氏的族人最先回神,他们发现这铃声与前几日灵乐天座下那只白鹿的极其相似,一样的直入脑海。 众目睽睽之下,那辆宝车径自穿过天柱间的天幕缓缓停靠在清算广场的玉石地面上,白色的龙马原地踏了踏蹄子,打了个响鼻,整个清算广场彻底安静下来,在这阵仗面前仙门百家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就算是之前沧云界的仙门修士出行,也从未见过这般隆重的行头,一时间众人纷纷在心中猜测来人的身份,将注意力从问心路前站着的蓝忘机身上挪开。 仗着眷族的身份一早就混进来的青恒拉着头一回来的师弟清扬脚步匆匆地行至车驾前,双双弯腰揖首行了个大礼。 “晚辈玉华天眷族,方诸山弟子青恒/清扬拜见昭幽天君。” 这下子仙门百家的人群里彻底的鸦雀无声了。 青恒是谁? 那是众所周知的仙人,不是沧云界修士那种凡间修士,而是飞升仙界,名副其实的仙人,现在这两位仙人竟然恭敬地对着车驾之中的人行礼,那车中之人又该是何种身份? 倒是当初同去青恒宝船上听闻过天族逸闻的修士想起了魏无羡的身份,一时间落在重重纱幕之后那个黑色人影身上的目光极其复杂,有疑惑,有向往,有渴望,也有恐惧。 车驾中的人并未立即回话,倒是车前拉车的八匹神骏的龙马突然齐齐屈膝跪伏在地,两位手执宫灯的侍女莲步轻移上前,葱尖般的柔荑轻轻撩开车驾前的白纱用金钩挂好,退开的身影背后露出车中端坐之人。 “啊!” “噗通!” 惊叫声和倒地声接二连三,仙门百家此刻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又在车驾旁手执兵戈的黄巾力士充满威严的目光中心惊胆战地闭嘴。 魏无羡啊!怎么会是魏无羡! 虽然广场上的氛围强行安静了下来,但仙门百家心里的尖叫却快掀破了他们自己的天灵盖。 连仙人都恭敬有加的大人物竟然是魏无羡,他不是和我们一样只是本土界面的凡人修士吗?就算复活之前得了些造化也翻不了天去,如今这般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些早就知晓魏无羡身份,甚至知道天族的大家族修士此刻看着仙门百家扭曲复杂的面容,诡异地在心底生出一些优越感来。 “不必多礼。” 魏无羡并不欲与他多言,免礼之后便挥手让他一边儿呆着去,眼角余光都没有仙门百家一丝一毫,目标明确地落在了问心路前的蓝忘机身上。 隔着一段空旷的距离,两人旁若无人地两两相望。 那些通过手段查探清算现场的沧云界修士纷纷被自家有些见识的长辈勒令收回窥视,不得不敬。 噗通一声,一个人群中的修士突然跪伏在地上,满眼的恐惧,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人方才突然想起当初参与不夜天誓师大会时,自己也曾当面叫骂过魏无羡,这是突然发现魏无羡的身份与自己想的截然不同,自己在心里脑补了一大串可能的报复,生生将自己吓得心神崩溃了。 像他这样的修士并不少,大多视曾经参与过针对魏无羡的计划,又心里有鬼的,之前就算是魏无羡回来了,他们也能安慰自己,同样是凡人,惹不起,他们可以躲,甚至如今大争之世,说不定他们也能有一二奇遇反超那些所谓的名士,结果现实却如当头一棒,仙人之境已经是遥不可及了,魏无羡竟然是连仙人都要俯首的存在。 这何止是惹不起,简直是让人绝望! 仙门百家这样的嘴脸,魏无羡早在前世射日之征时就见过各式各样的,看他们的丑态作甚,还不如看蓝湛的问心路呢,蓝湛的本心绝对是让大部分世人都羞愧的存在。 经过之前的梦境之行,世人都知道了魏无羡与蓝忘机是什么样的关系,所以魏无羡也不矫情,笑意盈盈地冲问心路前的蓝忘机喊了句:“蓝湛,我等你回来!” 在场前一刻还被魏无羡吓到的仙门百家此时突然觉得自己这些人有些多余碍眼。 蓝忘机琉璃色的眸光柔和,回了一句闷闷的“嗯”便转身往问心路踏去,抬脚迈步之前,又回头加了句:“好。” 不论此去有何变故,是何结果,他都会好好地回来,回到魏婴的身边,因为魏婴说了,他在等他回去。 ——————.—————— 临时有事,码了三千多个字脑洞就断了,让我整理一下思绪,下一章再战。 作者有话要说: 事先说明一下,问心路,问的是本心,天道清算,清的是因果,算的是功过。 所以关于蓝忘机与魏无羡的感情,我不会详细去写,一些私密的事情,有了之前的梦境,忘羡二人自己心里清楚对方的心意就行,我不会把他们的爱情搬到因果断上去公开,仙门百家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必要去详细知道忘羡感情,想看免费美好电影?没那么便宜的事情。 感谢在2020-04-15 17:52:25~2020-04-18 22:0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满天星 15瓶;雨雾 9瓶;忘优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第八十七章 自七月尾天道清算开始至今,纷纷扰扰好几个月,波及整个含灵位面的酷烈天灾过去之后,世间也正常进入了冬季的时令。 蓝忘机依旧是一身轻袍缓带并未如年幼的家族子弟一样换上一身厚实的外衫,只是比之过往,衣饰要华美肃穆许多。 姑苏蓝氏弟子换季裁新衣都是差不多的时间,此时刚刚入冬,离裁冬衣的时候还早,姑苏蓝氏的族人却为了这次与天族的会面,赶着时间请绣娘为蓝忘机裁了好几身衣裳,力求不失礼数,哪怕姑苏蓝氏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还是个人,也逃不过自家孩子见亲家长辈的紧张。 此时站在问心路上的蓝忘机让每个姑苏蓝氏的族人都感到骄傲。从他踏入问心路的那一瞬间,蓝忘机就像一个行走在凡间的神灵,他的身上就弥漫了一层柔和的光芒,世人皆屏息,惊讶地看着蓝忘机身上的异象渐渐地汇聚成一件金光渺渺的纱衣,朦朦胧胧地垂落到脚下的青石长阶,他所走过的每一步都留下星星点点的功德金光,将冷青色的石阶铺上一层柔和夺目的金光地毯。 歪靠在车中软座上的魏无羡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缓缓移动的身影,脸上是与姑苏蓝氏族人一般无二的与有荣焉。 “这就是含光君吗?真厉害啊……” 耳边一声轻轻呢喃感慨唤回了藏色的注意力,她歪头看看身边意外被自己带到清算广场的少年,大大的秀眸中笑意盈盈。 “阿寻哥哥看那边!”偷偷拽了拽少年的衣袖,藏色一脸骄傲地冲魏无羡那边使了使眼色,“那是我儿子!” 突然被提到的魏无羡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目光扫向视线的来处,正看到自家阿娘拉着一个少年的衣袖说着悄悄话,顿时明白过来刚刚是谁在谈论自己。 她身边的少年虽然没有见过,但是魏无羡想起藏色散人陪着抱山散人入世游历前说过的话,心里便有了底。 她出发前在魏无羡耳边说的原话是:儿子,阿娘要出发去找你阿爹啦!去晚了被人捷足先登就不得了了,毕竟你阿爹那么优秀~ 魏无羡都没弄明白他阿娘是靠什么去找他阿爹的,靠心有灵犀吗?比月老的红线还神奇……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站在藏色身边的少年,除了这人脸上因被藏色吃得死死的而羞窘的笑容外,没有发现一点儿记忆中魏长泽的特征。 魏无羡心底的小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特佩服女人的第六感。 母子俩对上了视线,藏色还冲儿子递了个成功的小眼神,酸得魏无羡转头看了看问心路上的蓝忘机,安慰自己不是孤家寡人,私底下却偷偷给藏色比了个剪刀手,而藏色正因为心头大石落地心情愉快,哪怕没弄懂儿子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也不妨碍她理解魏无羡要表达的情绪,于是也回了个剪刀手,看呆了她身边的阿寻少年。 “重明姑娘,你们这是?” 那边车驾里的人是何等身份,就算阿寻只是个凡人也一样看明白了,与藏色同行一路,老实性子的阿寻少年被捉弄了无数次,刚刚听到藏色的话还以为又是玩闹,毕竟藏色这一世的年纪怎么都不像是已为人母的样子。 藏色就喜欢逗身边的亲友,尤其爱撩拨身边这个老实人,上辈子就是凭本事将人撩到手的,她这辈子改叫阿寻的长泽哥哥敦厚温和的性子一点儿都没变,藏色逗弄起来简直轻车熟路。 上辈子记忆还没觉醒的阿寻少年不知不觉就被套牢了,两辈子都栽到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与儿子“交流”完毕,藏色不打算往魏无羡身边凑,她跟姑苏蓝氏的打算一样,虽然心里意外之前一直低调的魏无羡为何会突然高调出现,他们作为魏无羡在此世的亲友,此时凑上去招惹不必要的目光实属不智,他们又不需要靠着魏无羡的光芒搏利。 清算进行到如今这个地步,含灵位面修真界的势力洗牌真实地反映在了清算广场上众家族修士的站位中。 除开岐山温氏,原四大家族蓝、聂、金、江中蓝聂两家已经正式合作,金氏先是没了家主,后又失了新的靠山岐山温氏,现在就与岐山温氏一样,风雨飘摇,家族之间内战严重,根本就找不出一个能够说话顶用的人。 原云梦江氏在温若寒还在的时候就被孙氏取而代之,拿走了原本的辖区,之后因着天道清算接连爆出来的污糟事,最后的民心也没有了,家族影响力名存实亡。 此时的清算广场上,以蓝聂两家打头,新旧两代云梦驻守仙门的孙氏和江氏,外加巴陵欧阳氏这样脑子清醒过来的小家族,这些人都在清算广场的右边占据了一角,家族之间挨得极近,隐隐有抱团的趋势,大部分也参与了建立稷下学宫的协商。 剩下绝大多数习惯了投机取巧,怨天尤人的小家族既舍不下脸面又舍不下家族功法藏书,比如兰陵金氏等,以岐山温氏为首尚还陷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中,人心乱哄哄的一片。 “啾啾!啾!” 入冬的夜晚来得很早,鸟兽沉寂中,这一声清脆的鸟鸣在暮色中分外清晰,一只拖着华丽尾羽的鸟儿穿过四阖的夜色出现在世人的目光中,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悬停在蓝忘机的身前,口中衔着一支比它娇小的身躯长了许多,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时令的鲜花歪头看人。 长到这么大从未被人送过花的蓝忘机愣了愣神,迟疑着伸手接过了花枝,任由那只鸟儿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歪着小脑袋用头顶的羽毛蹭着自己的脸颊。 天道这是什么意思? 问心还带送花的?这是天道能干得出来的事?这怎么看着那么不对味儿呢? 世人皆是一头雾水,只有蓝忘机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若无其事地坐在车中的魏无羡,得到了对方一个求夸奖的笑颜。 被魏无羡抓壮丁当成撒狗粮工具的青鸾生无可恋地蹲在车中座椅背上,低头与魏无羡手边的大白兔对了个眼神,如出一辙的又酸又嫌弃,青鸾和玉兔是偷偷摸过来的,别说仙门百家这些凡人修士,估计就连嫦娥都没发现这俩惹祸精又不见了。 找到了“罪魁祸首”,蓝忘机垂眸看着指尖捏着的花枝,嘴角勾起一个浅浅淡淡的笑意,顿时让魏无羡心里大呼亏了亏了,蓝二哥哥的笑脸诶!便宜这些不相干的外人了! 世人还没有从仙君拈花微笑的盛景中回过神来,蓝忘机已经收起昙花一现的笑容扭头将注意力放回了问心路上,只有熟悉他的魏无羡眼尖地看到了蓝忘机微红的耳垂。 [有匪君子,照世如珠;景行含光,逢乱必出。] 悬于高空的因果断被功德金光渲染得好似一卷古卷,金色的判词在暗沉下来的夜幕中极为壮观,胜过了清冷的月亮。 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慢了一步出现,一出现就惊诧这不走寻常路的清算时间,再来就是对问心路上神光朦朦的蓝忘机咋咋呼呼。 【嗷~~出现了出现了!含光仙帝!—仙修】 【“七弦震,可凌霄,如霜剑锋避尘情,一点忘机半死生。”失了魏前辈的含光君啊,硬是将自己活成了行走人间的神灵,他的喜怒哀乐都被魏前辈带走了。—鬼修凌资】 【他活得太清醒了,在那个肮脏的年代,活得清醒是件幸也不幸的事。—人修】 随着功过评上后世之人的痛惜之言,因果断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背影,这是清算至今第三个出现在因果断上的孩童身影,凭借以往的经验,仙门百家迅速确定这就是幼年的蓝忘机。 这个身影一出现,就连魏无羡都嗖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窝在他手边的玉兔被他突然的动作带得身子一歪差点儿滚到车驾的地面上去。 因果断上展现出来的蓝忘机的人生向世人展示了什么叫做“别人家的孩子”,充分表明了“仙门楷模”这个名号还真的不是浪得虚名的。 小小的孩子自律的修行生活看得让一众世人脸上羞窘,这般清苦的生活也能过得稳如寒潭无波。 就如当初的魏无羡一样,这一次的因果断上的时间跟着蓝忘机成长的脚步流逝,从孩童到少年,再从少年到青年,这般清晰地将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展露在世人的目光下,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到问心无愧,心头不慌的? 蓝忘机就可以。 魏无羡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因果断上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慢慢长成他熟悉的蓝湛,就像他心里想的那样,“含光”二字,蓝忘机当之无愧。 清算广场上的仙门百家起先还自以为无人知晓地用暗含恶意和期盼的眼神看着蓝忘机,在问心路的功德金光和因果断上的判词之后,就只剩下讪讪,无可辩驳的事实将他们心底那点儿嫉妒恶意的小心思一巴掌拍得死得不能再死。 【‘有匪君子,照世如珠;景行含光,逢乱必出’,仙门百家修士众多,除了从少时起就亲身践行自身道义的含光君之外又有几人能做到?众位道友发现了没有,玄正年间的修士真有意思,哪怕名字都有取错的时候,名号却都没什么大出入。—魔修】 [七弦震,可凌霄,如霜剑锋避尘情,一点忘机半死生。] 因果断上的判词再变,画面也被一把烈焰燎去,再出现时就是一身狼狈还要为了家族去参加岐山教化的少年蓝忘机。 青鸾正看得认真,突然耳边听到几声喀啦声,小小的豆豆眼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在玉兔惊得炸起的白毛毛边看到魏无羡手中捏得粉碎的流风石碎屑,登时豆豆眼都瞪大了不少。 激动起来的天君真可怕,笑意没了,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狼狈的少年身影,要不是知道天族一向不干扰天道运转,她都要忍不住怀疑魏无羡会逆流时间回到过去劈死那些姓温的凡人。 不过就算这样也一样很可怕啊~o((⊙﹏⊙))o 那可是流风石诶,在天外天历经无数岁月的罡风刮磨,堪称诸天万界最坚硬的几样天材地宝之一,原本是这车驾中把玩的小玩意儿,现在竟然被他直接徒手捏碎了…… 青鸾觉得她也有点儿想炸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世人:这天道怎么回事?怎么一股子不正经的味道,那么像个登徒子? 天道:我靠,这个锅我不背! 如果说小辈们走的是红毯秀的话,那蓝忘机走的就是“金光大道”,蓝忘机从未被人当面送花是因为那个时代的女子哪有那个勇气去做这么孟浪的事情。 总是给人撒狗粮,魏无羡,你也试试被你爹娘塞狗粮的感觉吧~~~感谢在2020-04-18 22:03:53~2020-04-21 17:3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第八十八章 开头补个设定,大家看完这个再去看正文,因为这章会有些意识流,不看的话估计会被我绕晕。 设定:本文有三条世界线。 第一条就是我们熟悉的原著,本文以梦境的形式出现,里面的蓝湛是“含光君湛”。 第二条就是现在清算的这一世,魏婴回来了,与蓝湛心意相通,里面的蓝湛是天族第十人——“含光天湛”。 第三条是后世之人所在的那一世,除了没有魏婴,与魏婴相关都没有发生之外,其他清算等事件都与第二条世界线一致,里面的蓝湛是形单影只的“含光仙帝湛”。 然后我把《与尔忘机》后半截念白给魔改成了刀子版,用来做含光仙帝湛的独白。 ↓ 正文 因果断上的射日之征再次轰轰烈烈地展开,仙门百家的修士突然发现,他们这两代人的人生几乎都在围着这场战争展开,烈火和鲜血就是最烈的毒药,浇灌出了人性丑恶的花朵,结出苦涩而剧毒的果实。 年少的蓝忘机看似平静如古井无波,其实骨子里自有一股倔强和坚持,家族被毁,族人伤亡,兄长失踪,父亲故去,桩桩件件都化成沉重的悲伤压在这个十几岁少年的脊背上。 魏无羡看着问心路上被功德金光笼罩的背影,想起年少时的胡闹,想起那年黑黝黝的山洞,想起少年蓝湛脸上映着火光的泪痕。 因果断上的画面不断地闪过,那个玉竹一般的少年在磨难中成长,在战火纷飞中渐渐长大,长成世人印象中的含光君蓝忘机。 青蘅君站在姑苏蓝氏阵营的最前方,他的目光一样在随着小儿子移动,眼底是深切的愧疚和骄傲。 [纵使冰霜颜,谁见少年英雄胆,如铁道义鉴人心。 任世间, 风刀霜剑权势催; 终不灭, 一点殷红心头血。] (“心头血”不仅仅指魏婴,更是指蓝忘机心底从未变过的道心和血性。) 画卷之上还在不断出现射日之征时蓝忘机战场杀敌,驰援其他家族修士,救助普通散修的画面,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魏无羡的身影,那是二人关系最僵持的时候,连战场上都流传着二人水火不容的传言。 魏无羡紧紧地抿着唇,眼底有些懊悔,当初的他太过脆弱敏感,一心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每次听到蓝忘机的劝谏都犹如刺猬一般竖起全身的尖刺拒绝他的靠近,从来就没好好看看他眼底的担忧和受伤。 【乱世之中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名声不靠嘴皮子,靠战功和实打实的战场拼杀,比和平年代那些靠清谈会,靠家族名声、靠他人吹捧出来的所谓名士真材实料多了。—人修】 【如果说射日之征时云梦江氏是自顾不暇,那兰陵金氏就是缩头乌龟墙头草,除了一个金子轩还有些道义血性,整个家族连战争期间都还在骑墙观望,无耻之尤!—魔修】 【相比之下清河聂氏和姑苏蓝氏就是泥沼中的清流,总是冲杀在最前线的清河聂氏就不必说了,姑苏蓝氏也是四处驰援战场,兰陵金氏……呵!—灵修】 再次被后世之人戳脊梁骨的兰陵金氏族人在四面八方的目光中互相埋怨起了当初做决定的家族掌权者,而那些当年手握实权的人大部分手底下都有孽债,早在之前清算百家的时候就被拎出去了,不死也残废,现在一身狼狈伤势,失去修为的几个侥幸没死的幸运儿都沦为了族人指责埋怨的对象,连金光善那个早就灰飞烟灭的人渣都被人咒骂连篇,听得站在散修阵营的金子轩和金凌一家满脸涨红。 【呜……突然看到当年魏前辈与含光君相处的画面,好想大不敬地冲上去摇醒魏前辈啊。—人修】 【老祖宗啊,你看看含光君啊,你回头看看他啊,虽然含光君不太会说话,但是他的眼睛会说啊,那里面的担忧和关心半点儿都不作假啊!—鬼修】 画卷上当年的魏无羡听不到,如今的魏无羡听到了,他依言看向因果断上那个尚未完全褪去稚嫩的蓝忘机的眼眸,那双清浅的琉璃色眸子从少年时起就一直很招他的注意,里面的情绪通常都是清清冷冷的,任他怎么撩拨都难得见到一点儿波动。 此刻站在十几年后再见当年的蓝忘机,那双琉璃眸子里少了少年人都有的单纯,战火的洗礼让这个清冷自持的少年长大了,面对魏无羡甩袖离去的背影,唇线崩得僵直发白,眼中是他从未注意到的无措担忧和细小的委屈。 魏无羡突然觉得心口发热,烫得他眼眶发红,理智被胸口冲撞不休的感情逼得接近崩溃,只想不管不顾地奔到他身边去,与那个身披霞光在问心路上缓步前行的身影并肩携手。 接下来的因果断,以蓝忘机的视角旁观了仙门百家的嘴脸,尽管经历了常人一生都不一定能经历的战争等大事,但蓝忘机刻在骨子里的家训让他即使浅浅地意识到了自己对魏无羡的感情不太对劲儿,也没敢细想,谨慎小心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朋友关系。 自己在魏婴的心里应该是朋友吧? 那些年,每当夜深人静回想起魏无羡的异样而担忧时,蓝忘机总会在心底这么问自己,那个人一出现在他的人生里就像个小太阳一样,相处下来后虽然性子闹了点儿,但是胸怀坦荡,侠义肝胆,不知不觉就撩动了他心底的那根弦,拨乱了他古井无波的心事。 蓝忘机很珍惜这段情谊,他不再劝魏无羡跟他回姑苏,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再恶劣下去,他在一点点儿地等魏婴认可他,接受他的帮助。 可这世间并不是只有他们二人,人世间的风霜雨雪越来越急,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能量,是当年堪堪成年的他们所远远低估的。 蓝忘机很茫然,很心焦,很担忧,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剧变发展成现在这样。 虽然仙门百家言之凿凿地指责着魏婴丧心病狂,杀害金家修士,带着温氏余孽自立为王,但蓝忘机明白魏无羡不是这样的人,他重恩,云梦江氏在他的心头有多重的分量,蓝忘机很清楚,所以,能让他选择远离云梦江氏也要去做的,必定也是大恩,不仅是对他自己的,极有可能还是对云梦江氏的大恩。 而事实确是如他所想,踏上被仙门百家谣传成魔窟鬼蜮的乱葬岗,那些老实巴交努力种田生活的人比起修士来更像是普通敦厚的凡人。 这样的强烈的对比,狠狠地震撼了处事稚嫩的蓝忘机,他想帮魏婴,但他们这些人与温氏遗族之间隔着家族仇恨,对立阵营,世人的恶意还有魏婴对他的推拒,即使还不明白到底有什么恩德,蓝忘机也很清楚,魏婴是不会放弃这些温氏的老弱妇孺。 还未等到他想好妥善的处理,事情就天崩地裂,坐在兰陵金氏的花宴上,听闻魏婴也会来参加而难耐心头悸动的蓝忘机最终只等来了夷陵老祖在穷奇道纵尸伤人,大开杀戒,甚至杀害了兰陵金氏少主金子轩的消息。 [乱世人心如洪流, 红尘万丈几个休? 为求权势名利故, 为人良知随手抛。] 这次再出现的判词充满了讽刺,不像是针对蓝忘机的,字字都是扇在众生脸上的耳光,尤其是配上在因果断上不夜天誓师时那一个个眼底猥琐,贪欲横流,却带着一副大义凛然面具的嘴脸上蹿下跳时,这画面尤其讽刺。 清算广场上,魏无羡这个当事人此时的反应反倒是最淡漠的,当年他就想明白了,他早该明白如此的。 无论他做什么,这群人的嘴里,永远不会有半句好话。 他得意,旁人畏惧;他失意,旁人快意。 不夜天的血战崩断了蓝忘机坚持的理智,因明白穷奇道牵扯其中的温氏族人和金子轩对于魏无羡的重要,蓝忘机一贯八风不动的清冷神色再也压不住忧色,他怕巨大的心神刺激之下,魏无羡会出意外,连日来不断的四处追寻对方的下落,并未被通知参加不夜天誓师。 他到达战场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个站在高高的屋脊上横笛俯视的身影让他感到了一丝丝的心头发凉——魏婴的心神,失守了! 【含光君不该对魏前辈拔剑的,那样做只会将魏前辈的情绪逼得更偏激。—神修】 【那也是无奈之中的选择了,魏前辈是一个人,另一边却是人数众多又混乱的家族大军,打断哪边能更快停止乱斗,这不用多想吧?—人修】 【那他可有想过,他毁了魏前辈的陈情,难道要让魏前辈赤手空拳去面对世家修士的仙剑飞羽吗?他控制不了世家那边的行为,就别乱插手!魏前辈一旦停手,下一刻说不定就是穿心一箭,含光君拿什么保证魏前辈的安危?—魔修】 【拿他自己的命!—人修二师兄】 功过评上蓝非此话一出,不论是后世之人还是清算广场上的众人都哑口无声。 【他已经准备好拿自己的命去保护停手的魏前辈,魏前辈没有了陈情,含光君就挡在他身前,会把自己变成挡住世家大军保护魏前辈的刀剑,他只是不想魏前辈清醒过来后后悔,更不想魏前辈与世家之间堆起如山血仇,再无回头之路。—人修二师兄】 魏无羡忍着心头的情绪,手指微抖着轻抚玉兔的毛发,长长的羽睫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的血丝。 问心路上一直匀速行走的蓝忘机若有所感地回头看向他,将指尖一直捻着的那根花枝递到肩头的灵鸟面前,侧着脸轻轻地对它说了一句话,众人就看见那只一直蹲在蓝忘机肩头的鸟儿张口接过花枝,扑棱棱地直往清算广场而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飞到了低着头的魏无羡面前。 这根花枝是青鸾让灵鸟到两界山境内采的,灵花中罕见的雅致,此刻被叼到他面前,花瓣上也还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他眨巴眨巴眼睛,把目光从花枝上移到问心路上的蓝忘机身上,二人无声地对视片刻,魏无羡倏而弯起眉眼接过花枝,极其随意地将自己头上的金冠一把捋了下来,改用花枝重新挽了发,半披散的发型与因果断上夷陵老祖时的他极为相似,但那不见阴霾的双眼映着鬓旁的花朵,明俊风流。 明明二人之间没有一句话的交流,也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但此刻清算广场上的仙门百家却莫名觉得牙根发酸,因果断上激烈的喊杀声都沦为了陪衬。 【可惜含光君醒悟得太晚了,看清这个世道真面目太晚了,他能看清自己的感情,选择救走自己认定对的魏前辈这一方,选择坚持自己的道义原则,但代价太大了,斯人已逝,悲之奈何呀!—妖修】 因果断上,失去了魏无羡的蓝忘机又变回了那个清冷无波的性子,十余年孤身一人,禹禹独行。 他还是那个景行含光,逢乱必出的含光君,贵为仙门名士,却不论邪祟大小,不问路途崎岖,只要求到他面前,甚至只要传入他的耳中,都会亲自走一趟,与仙门百家默认的非厉鬼大妖不肯轻动的作风大相径庭,只是每至一地,除祟之后,他总会抚一曲问灵,询问过往逝者魂灵,可曾见过他心头记挂的那个少年,他总是觉得,既然在乱葬岗等伤心地寻不到魏婴,可能是那人没了阳间事纷杂缠身,便去往山川江海,天地浩大,任意游荡去了。 【诶……含光君啊,魏前辈不会再回来了,注定没有结果,又何必再执着不放呢。—妖修】 【那只能说你不是含光君,你又怎知道含光君对这没有答案的等待不是甘之如饴呢?—人修】 【诸位道友,日前在下在一个低阶坊市内做了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那坊中有一酒楼,日常聚集三教九流的各族修士,有一人族仙修竟然大放厥词称含光君沽名钓誉,所谓逢乱必出都是为了私情,是因为那“乱”可能是魏前辈,这才次次亲自前往的。—灵修】 【我呸!哪来的无耻小人,含光君逢乱必出是自少时就一直坚持的,这关魏前辈什么事?还“乱”可能是魏前辈?脑子不好修什么仙!含光君会不明白魏前辈是什么样的人吗?他早就明白魏前辈连夺舍都不会去做,又怎么会成为“乱”?他早就做好了枯等一生没有结果的准备了,若是在下听闻这种引人唾弃的无脑之言,怕是会一时手抖伤他小命!道友做得好!—魔修】 【深情而不堕情,含光君是当之无愧的仙门楷模,污浊乱世坚持原则,一生都在践行着“不知全貌,不予置评”,坦荡一生无惧谁人来质疑。—人修】 [吾名蓝湛,字忘机。 生于姑苏,家至云深不知处。] 因果断上突然响起一道低沉温柔的嗓音,缓缓的,带着一丝淡淡的回忆,分明就是如今走在问心路上的蓝忘机的声音! 世人纷纷怔愣了片刻,继而想起清算薛洋时也出现过这样的“自白”。 [幼时不觉山寒水冻,常年独身修习,以雅正自律。 岁往,年稍长,偶日与魏君相识,未料念至如今。 婴与吾初逢光阴尚早,不觉青山将老。] 问心路上的蓝忘机也抬头仰望着因果断,那上面的画面停留在他一人独行的背影,画内画外,一模一样的两个身影,一者孤寂清冷,一者如春季破开的寒冰,冷意中藏着勃勃的生机。 【含光君的一生极为传奇,但真正快乐的时候却只有魏前辈在云深不知处求学的短短三月吧?即便如今贵为仙帝,也仍旧在等着那个不会再回来的人。—仙修】 【含光君千年修成仙帝之境,踏上修行之人的顶峰,可终究是失了意趣,那个他想要与之并肩同行的人不见了,上穷碧落下黄泉,踏遍诸天万界只为一丝一毫那人的消息。—神修】 因果断上的蓝忘机一直在成长,令昔日众人难以望其项背,然周身气息却越来越孤寂,如一潭再不会起丝毫波澜的湖面。 [姑苏有一美酒,为婴所喜。 吾未始贪尝其味, 多年后,方觉天子笑甘甜逾常。 奈何缘薄,潦潦一生,恍惚已过。 但谢婴可不见吾心颠沛, 容吾坦荡追念。 背负严规戒鞭痕,藏酒坛睹物思人。 吾以忘机琴音为媒, 哀哀十三载,天地闻吾声。] 因果断上的自白仍在继续,魏无羡听着那字字句句的真情,胸腔中的酸涩令他气息起伏不定,目光却越发明亮。 【含光仙帝的道心太坚定了,对魏前辈的真心更是坚不可摧,面对着清算之后,大白于天下的真相,面对魏前辈不会再回来的事实,反其道而行地走了极情道,梦境中十三年的等待等回了魏前辈,现实中他却将十三年的煎熬变成了无尽岁月的自我凌迟。—人修】 这句话就像一根压垮魏无羡忍耐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呼吸猛地停顿了一下,红着眼睛突然从座中站了起来,“蓝湛!” 问心路上,蓝忘机的心头也对画卷中那一世的自己感同身受,那种抱着一丝卑微希望的等待,永远在理智和感情之间煎熬。 乍闻魏无羡的呼唤,蓝忘机收回远望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了魏无羡的身上,神色并不见异常。 “我……我!” 魏无羡张了张口,喉咙却一阵发紧,平时飞扬口快的嘴巴此刻找不出一个词来表达。 蓝忘机平日里话不多,自然也不会像这样自我剖白与人知晓,魏无羡觉得天道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因果断上蓝忘机娓娓道来的独白给予他的震撼不亚于当初观音庙的互相表白。 [岁月如刀,故人渐去,昔日音容愈少。 掐指细数,吾与婴相离已近八百载, 云深窗前玉兰已成古木,旧时花间故人却如风而去。 所谓物是人非,便是如此罢。] 蓝忘机的脚下突然开出了一朵金色的功德之花,好似神话传说中的地涌金莲,一朵接一朵,开满了他的身周。 魏无羡心头汹涌的情绪猛地一滞,察觉出不对来。 不待他细究,越来越盛的功德金光化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淹没了问心路,也淹没了问心路上的蓝忘机,魏无羡瞳孔骤然一缩,明白过来天道的算盘,顿时怒喝出口:“天道,欺人太甚!” 世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一头雾水,茫然无措,车驾中的魏无羡已化成一道长虹直扑蓝忘机所在的位置,人在空中手中就挥手劈出一道攻击,却被高空之上出现的巨大眼睛拦截,连成一片的功德金光完全遮蔽了世人的视线,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也不见踪影,那方功过评卷轴金光渐隐,悄然合拢。 双方僵持片刻,一道金色的箭芒自天外飞来,眨眼间将天空中突然出现的天道之眼射了个对穿,巨大的眼睛缓缓转动视线看向了金箭的来处,被巨大的威压压得跪趴一地的两界修士才发现不知何时一条星光组成的光路自天边延伸而来,其上一位身形高大修长的男子手握一张造型古朴的巨弓再次连出两箭,将天道之眼扎得雷光闪烁。 紧随而来的圣仪天等人弹指间将清算广场的天幕结界击成碎片消失,迅速略过一地横七竖八的修士拉住了情绪失控的魏无羡。 “阿九!你冷静点儿!” 身处姑苏蓝氏仙府的圣仪天等人也看到了因果断和功过评上显示的一切,蓝忘机的优秀和深情确实让人动容,不怪乎小弟会认准了不撒手。 “阿姐!阿姐我要去救蓝湛!” 魏无羡一急就会直接管圣仪天叫阿姐,“都怪我,现在才发现不对,天道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吗!” 魏无羡是看到突然暴涨的功德金光才反应过来的,蓝忘机固然逢乱必出,多行义事,但他如今也未到不惑之年,初初看到功德金光浓厚之时,魏无羡光顾着骄傲了,并未想到就算之前岐黄一脉也有如此功德,那是因为岐黄一脉历代行医的先辈遗泽累积的,蓝忘机一个人就算加上姑苏蓝氏也不可能会有眼前这般地涌金莲,金光化海的庞大功德异象。 “是阿姐的错,阿姐当初就该立刻将忘机的命格从天道手中要过来的。” 兄弟姐妹九人看着眼前这片金色的光海,神色凝重,这是蓝忘机的劫,也是机缘,哪怕他们可以无视诸天万界的规则,却无视不了这最特殊的功德,如今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个人的修为分为法力和心境,心境远超法力自然修行之路畅通,而法力高于心境,那就等于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准备走火入魔被力量反噬。 高空之上的天道之眼并未消失,玉峥天的那几箭将天道之眼的威严破坏得七七八八,连对世间的威压都弱了几分,因果断上属于蓝忘机的独白还在继续,低沉如呢喃的声音带着沉淀的思念和深情。 [星河衔千斗,青山越几重, 吾将思念伴美酒沉于岁月之中。 只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等回月下对饮之人。 山河虽好,终是难留心头。] “阿姐,蓝湛会被逼得走无情道对吗?” 听着耳畔的“独白”,魏无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片光海。 天道强行降下如此浑厚的功德之力,蓝忘机此时尚属□□凡胎,并未修成仙身,当法力被功德反哺得远远超出心境的承受极限,而又不想走火入魔,那就只剩下一条路走——摒弃凡人的七情六欲,走向无情道的极致“忘情”。 心魔源于人心,没了七情六欲自然暂时没了走火入魔之忧,而这时,天道只要再赐下“天意代行者”的名号,蓝忘机就永远都别想挣脱天道的掌控,掌控了蓝忘机,自然也将魏无羡这个超脱者拉下了神坛,甚至是将整个天族拉下水。 情之一字,最是难以取舍,这是无尽岁月以来,天族堪比铁桶般的无懈可击中难得出现的弱点,能将这些外来入侵者拉进规则之内摆布的唯一的机会,天道这种由法则诞生的,时刻算计着众生命运的存在又岂会轻易放弃的? [某夜月色极好,吾取天子笑独饮于月下, 忆往昔与魏君月下初见,兴起,遂拔剑独舞。 人世悠悠,姑苏已不见当年酒肆,天子笑亦绝迹人间, 幸而吾早年求学于酒翁,不至于他日魏君归时,美酒难寻。] “阿姐,我要去找他,蓝湛在那里面迷路了,我就去接他出来。” 广场上的仙门百家抖抖索索地蜷缩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向高空的巨眼,世间生灵面对“老天爷”存在着本能的畏惧。 “十三年前我已经错过他一次了,今日若是再次失去他,纵是不死不灭,漫漫岁月也不过是煎熬罢了。” 他轻声说完,对着身边的哥哥姐姐们笑了笑,笑容释然决绝,伸手将配在腰间的随便解下递给圣仪天,“阿姐帮我暂时保管一下吧,这家伙不能随我去冒险。” 落入圣仪天手中的随便顿时激烈地颤动起来,要不是魏无羡提前拍了几个封印,它只想冲出剑鞘拿剑身使劲儿拍一顿这又打算抛下它的混蛋主人。 圣仪天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句,只在魏无羡下了决定之后,一手镇压了急躁的随便,一手动作轻缓地挥向高空的天道之眼,高空之上一只比天道之眼还要巨大的纤长玉手出现在世人眼中,如拍散一缕青烟一般拍灭了天道之眼,整个过程堪称轻描淡写。 “去吧,记住我们是一家人,别逞强。” 如叮嘱幼弟出门一般的温和,圣仪天不容许家人出任何意外,她也有这个自信保护他们。 八人就这样看着魏无羡急切地飞向蓝忘机的位置,没有了天道的阻拦,顺利地进入了金色的光海。 [某日吾往夷陵重游,乱葬岗一如当年风貌。 恰逢功过评重演当年清算, 乍见魏君容颜,吾心生春鸿,恍惚旧人归,不觉间已破境。 会临万界顶峰,终难及昔日故人一笑,转瞬千年,吾不知该向何处寻君。] 被功德金光淹没的蓝忘机停下了脚步,眼前人的笑颜转眼不见,惊得他呼吸都抖了一下。 “魏婴?” 金色的空间中没有天地之分,蓝忘机莫名地心内不安,斥出避尘握在手中。 “蓝湛!” 耳畔乍闻一声呼唤,蓝忘机快速转身看见了几步之外负手而立的魏无羡。 “别过来了!” 他刚欲挪动脚步上前,面前的“魏婴”就一脸冷色地抬手喝止了他,“我是来与你道别的。” 蓝忘机:“……” “听不懂吗?我要走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本君会跟你一个凡人相守一生吧?” 对面的“魏婴”哂笑地甩了甩袖子,“含光君,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 蓝忘机:“……” 蓝忘机回应他的是抬手一剑,剑势凌厉,出手干脆。 “怎么?恼羞成怒了?” “你不是他……” “什么?” “你不是魏婴!” 蓝忘机胸口突然烧起了一把怒火,他恼这不知底细的邪祟心魔竟然冒充魏婴,还如此抹黑于魏婴。 心魔毕竟不是真人,没过几招就被蓝忘机斩于剑下,而功德金光却在这时候汹涌了起来,牵制住了他的手足,涌入他的丹田气海。 蓝忘机一口鲜血喷出,意识渐渐模糊。 魏无羡如一尾游鱼般没入金色的光海,入目是不分南北的金色空间,除他之外,目光落处再无其他活物。 “蓝湛!蓝湛你在哪儿!” 意识不清的蓝忘机并未完全失去心神,他能听到经脉被暴涨的修为涨裂的裂帛声,也能听到外界的声音,那是因果断上,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自白。 他听着那个自己纵然已是万界顶峰的仙帝,却仍未寻回魏婴,声声皆是孤寂,字字皆是思念,心神的反抗和不甘便愈加剧烈。 我不是你,我的魏婴已经回来了,他还在等我回去,我怎么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蓝湛!” 朦胧间,一声真切的呼唤从远处响起,蓝忘机的意识猛烈挣扎了一下,掉落在地上的避尘上亮起一道浅蓝色的灵光,引来了魏无羡的注意力。 “蓝湛!你怎么样?” 蓝忘机的身体此刻极其的脆弱,魏无羡关心则乱地不知该如何下手缓解。 “别怕,魏婴。” 短短四个字,神奇地抚平了魏无羡焦躁不安的情绪,他红着眼睛盯着蓝忘机苍白的脸色,手忙脚乱地去擦蓝忘机嘴角涌出的鲜血。 “蓝湛!你!你的修为……” 魏无羡的眼睛红得堪比当年动用鬼道术法的时候,他骇然发现蓝忘机竟然为了摆脱功德金光的桎梏,挥慧剑自斩修为! 急速暴涨到渡劫期边缘的修为猛地落回了元婴初期,金色光海外的众人眼睁睁看着浩大的雷云汇聚之后,零零散散地劈了几道天雷之后便散去无踪。 “魏婴。”蓝忘机并不在乎骤升骤降的修为,他与魏无羡拥抱在一起,用沙哑的声音在魏无羡耳边低声道:“答应你会回来的,我决不食言。” 天道之眼被圣仪天一掌拍散,含灵位面的两界修士一身冷汗津津地从地上爬起来,神色复杂难明地看着那片金色的光海,明白这已经不是他们能随意谈论插手的事情了。 无数双眼睛盯着平静的光海,莫名地在心底生出了期待,期待那个清雅的白衣身影能够再次出现。 “来了!” 即使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小弟夫夫俩不会出事的,却仍旧管不住情绪紧张,穿越者们最先发现光海的动静。 平静无波的金色海洋突然涌动了起来,片刻之后,一个白衣人拉着一个黑衣人冲出金色的海面,飞上高空。 蓝聂几家的修士匆忙从地上爬起,簇拥着围了上来,眼中涌动着激动和喜悦,看着一黑一白两位俊杰,如一双璧人一般从天而降缓缓落地。 同一时刻,天边一缕朝阳照亮了东方的天空。 ————.—————— 万字大长章! 清算到这一章就结束了,下一章是结尾过度,然后就完结可以开始写番外啦! 我自觉写的应该不虐,但是这糖还是该送出去给你们。 含光仙帝湛会有个好结局的,因为他是蓝忘机,不论是哪条世界线上的蓝忘机都不会放弃魏婴。 记得我之前的设定吗?天族的存在在诸天万界是个公开的秘密,能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底蕴古老的家族门派之外,就只有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修士能接触到。 含光仙帝湛失去了魏婴,但他没有挥慧剑斩情丝走无情道,反而走了相反的极端——极情道,这就等于是将原著十三年的无望枯等延长成了无尽的自我凌迟。 但请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拦蓝忘机走到魏婴面前的脚步,就算是天道和岁月也不行,当含光仙帝湛一步步踏上诸天万界的金字塔顶端,他自然会知道天族的存在,他们之间的缘分从来就没有断过。 而等二人再见面,就该轮到魏无羡去心疼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1 17:36:45~2020-04-25 00:2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第八十九章 “包子~刚出炉的热包子嘞……” “姑娘看看这绢花吧,这可是沧云界那边传过来的新样式呢……” “掌柜的!切二两豚肉!” ………… …… 地处云梦与清河交界的小镇街头,熙熙攘攘人群来往不休,人们换上了轻薄的春装,笑容重新挂上了脸颊。 人类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极其脆弱又极其顽强,狂风暴雨的灾难摧残过后,世人仍会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生活的力气,有多少人死在了这次天道清算的变故中,在他们看来与他们并无多大的干系,他们在乎的是活着的人该怎么样更好的活下去。 这半年来一直高悬于空的两方巨大卷轴不见了,因果断直接化成一缕金色的光影消失在虚空中,功过评倒是在消失之前留下一道神光,落在乱葬岗顶上,化成了一道收卷模样的卷轴矗立在世人的眼中,时刻提醒着世人这一切并非幻觉。 “阿娘,我回来了!” 站在街口的金凌眼尖地看到了提着个菜篮子慢慢走来的少妇,立马蹦下树墩几步凑上前去接过江厌离手中的篮子。 “如兰回来了……”江厌离将耳边掉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去,对儿子露出温柔的笑容。 “阿爹呢?”金凌低头翻了翻篮子里的菜,一脸惊喜地道,“有排骨!咦?怎么没有莲藕啊?” 江厌离被自己儿子的小表情逗笑了,她伸手摸摸少年的脑袋,安慰道:“有的,莲藕要现挖的才新鲜,等会儿卖菜的阿伯会给咱家送来。” 江厌离慢慢地走着,一双翦水秋瞳含着笑意看着前头拎着菜篮子的金凌倒退着走,手舞足蹈地给她讲夜猎途中碰到的奇闻趣事。 隔着两条街外,镇上最大的酒楼气氛正是热闹,大厅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男女老少,修士凡人,没了座位便是站在台下旁听也好,只因为大厅正中说书台子上坐着的说书先生唾沫星子横飞,讲述着那日魏公子冲冠一怒为蓝颜,含光君自斩修为酬相知。 “小老儿可不是吹的,那日问心路上地涌金莲,金光化海,周围人眼睛顿时刺痛难忍,纷纷落泪,高空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眼珠子!这下可不得了!” 说书先生对于众人的目光享受非常,讲得更来劲儿了,“那可是天道之眼!” 啪的一声惊堂木,说书先生的山羊胡都抖了抖。 “知道什么是天道之眼吗?那就是老天爷的眼睛!含光君的问心路竟然惹得老天爷亲自来看了!这时只听得魏公子飞身而起一声怒喝:天道敢尔!” ………… …… 听着听着,坐在三楼靠窗雅间的聂怀桑噗地一声笑出声来,手里的茶杯抖得撒了一桌的水渍。 “这小老头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立在一旁的下属连忙收拾狼藉一片的桌面,尤其是那把扇子,他拿起来瞧了瞧确定没有被茶水沾湿后小心地放到聂怀桑的手边。 幸好没坏,不然心疼还不是宗主他自己。 “凡人大多爱听跌宕起伏的离奇故事罢了,别说凡人,就算是修士不也一样有长舌之辈。” 这个聂家修士是聂怀桑的心腹,这些年聂怀桑自己在明面上装傻充楞惹人注意,背地里的各种调查和计划都是交给这些为数不多的心腹去办的。 他们对于聂怀桑来说比任何族人都要来得可靠。 故而此时这修士与聂怀桑说起话来也随意许多,没有什么明显的尊卑之感。 “那倒是,人嘛,都有些改不了的劣根性。” 端起聂英重新倒给他的热茶,聂怀桑远望的目光看着江厌离母子俩一前一后地走进一座有庭有院的宅子,手中的扇子在桌面上有节奏地一点一点,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聂怀桑在看什么,聂英也一样看得到,而事实上,特意选这个听书的位置也是为了这件事。 “前云梦江氏已经换了家主,如今的江氏家主是江枫眠之父的同支血亲,半个月前,江晚吟和虞紫鸢就先后苏醒了,金夫人交出了家族的权利,江枫眠带着一家人搬到了这个小镇生活,现在居住的房子是江晚吟早期的私产。” 聂英是个合格的心腹,他了解聂怀桑,明白什么时候聂怀桑想知道的是什么事情,早早就整理好了收集到的消息,此时侃侃而谈,事无巨细。 “金子轩带着妻儿搬出来重新买了现在这座宅子,与江枫眠一家离得不远,应该是顾及妻子对亲人的担忧。” 说到这里,聂英沉稳的眉眼间露出一点疑惑,“家主,属下有一事不明,这云梦江氏的纠葛应该与我们聂家无关吧?家主为何嘱咐此地驻守的家族子弟对他们予以看顾?” 聂怀桑剥了个花生抛进口中,腮帮子一动一动地嚼,还是没有半点儿一家之主的风仪,聂英对此见怪不怪,聂怀桑更散漫的时候他们都见过。 “就算是魏公子都不管他们了,咱们……” “老英啊……”聂怀桑把花生咬得嘎嘣响,“那是因为你不了解魏兄。” 聂英乖乖闭嘴,洗耳恭听。 “魏兄这个人呢,你不能光看他表面。”他冲不远处金子轩一家的宅子飞了个眼神,“其他人先不说,金夫人这个姐姐,你觉得魏兄真的能像嘴巴上说的一样说放下就放下?” 说起这个,聂怀桑自己先叹了口气。 “金夫人冲出来为他挡剑身亡的那一幕魏兄是永远忘不掉的。当年求学时我就看出来了,魏兄这个人看着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其实性子比谁都要温柔,心地比谁都要柔软。” 将剥剩下的花生壳在桌面上堆做一堆,聂怀桑一脸无奈,“与其等到哪天这一家子出了什么事传到魏兄的耳中,不如扼杀在可能当中,当然啦,不是要你们去保护他们,只是在某些不长眼想要踩着他们出名的废物缠上他们的时候帮忙赶赶苍蝇,其他的不用管,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最后这句,聂怀桑说得轻描淡写,只有此时方才有一丝后人口中那个算尽人心的聂宗主的影子。 云梦江氏一夕间风流云散,江枫眠这一家子因为天道清算的事遭人唾弃,肯定会有些脑子不清醒的会打着为民除害之类的幌子对他们下手,毕竟虽然没有了修为,但其他江氏的族人可没有动江晚吟他们的私产,几代人攒下的私产,如果不出意外,足以江枫眠这一脉好几代富贵,财帛动人心啊,何况还有云梦江氏的修炼之法。 金子轩也脱离了兰陵金氏,一家子如今与散修没多大差别,倒是几日前做了个轰动一时的大事,金子轩带着金凌最后一次以兰陵金氏嫡系子弟的身份出现在各家商谈建立稷下学宫的清谈会上,将金氏修炼之法尽数捐给了学宫未来的藏书阁,气得兰陵金氏其他的族人铁青着一张脸,也让还在为各自家族利益扯皮的人讪讪闭上了嘴巴。 所以在聂怀桑看来,看顾一下江氏一家子只是举手之劳,纯粹为了他魏兄将来不会再见到什么糟心事,而有金子轩这一家在,金凌也出息,只要那对母子不再作死,江枫眠想要做个富家翁还是很容易的。 走出喧闹的酒楼,聂怀桑唰的一下抖开扇子,在街上的摊贩之间游走,聂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可不敢走远,毕竟现在的含灵位面鱼龙混杂,到处都有奇奇怪怪的人,而他们家家主的武力值又实在是一言难尽…… “家主,我们这就回了吧?” “回什么?回家啊?”聂怀桑脚步轻快,“不不不!好不容易出来,回什么家啊,走,咱去书局!” “家主,长老说要您早点儿回家练刀的。”聂英口中的长老指的是聂明玦。 “少啰嗦,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 “诶!家主您等等属下啊!” 两人的对话渐渐去远,街上往来的人群喧嚣依旧。 * * 蓝景仪嘴巴上最近起了泡,一碰就疼。 蓝启仁一看就知道是他心火旺盛造成的,可是转念想想最近为了稷下学宫的事情,蓝景仪和蓝思追带着蓝氏的族人周旋百家的艰难,就又把到嘴边的说教又咽了回去,只吩咐厨房多准备点儿清火的膳食。 蓝景仪在会客室对着小伙伴们抱怨,嘴巴叭叭叭地就没停过,想起清谈会上那些家族的嘴脸就压不住火气,蓝思追默默地给他倒了杯清火的药茶。 金凌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随着蓝景仪嘴皮上的那个泡移动,表情非常古怪。 最早坐上家主之位,此次更是与姑苏蓝氏同为牵头人的欧阳子真一脸的心有戚戚焉。 今天只是他们几个昔日的好友私下聚会,会客室里连蓝曦臣都不见踪影。 “景仪,含光君和魏前辈他们还好吧?” 几人一起吐槽了一遍那些虚伪的人,又凑在一起合计了几个还不知好坏的主意,欧阳子真突然问起了蓝忘机他们的情况,会客室里顿时一静,几双眼睛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还……还好吧……”蓝景仪被小伙伴们看得磕巴了一下,“两位前辈都还未出关,但含光君的境界应该稳定下来了。” 那日蓝忘机拉着魏无羡冲出金色的光海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时一身白衣血迹斑斑,气息时强时弱,诡异得很,魏无羡匆忙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将蓝忘机拉进了自己的车驾中飞往云深不知处,留下一句闭关的口信之后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一开始整个姑苏蓝氏的族人都担忧得时时刻刻关注着静室那边的动静,直到闭关七日后,一个与蓝忘机及其神似的白衣少年从静室出来给青蘅君等人报了平安,众人才安下心来。 哦,忘记说了,那个白衣少年自称避尘,是含光君的仙剑。 再次惊掉姑苏蓝氏族人的下巴。 清河聂氏主动接洽了清河境内那个魔宗门派,聂怀桑亲自出面的,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世人只看到两家之间的往来一日比一日密切。 兰陵金氏内乱至今还未结束,再经由金子轩那日清谈会神来一笔的打击,整个家族都一蹶不振,人心涣散,被其他家族后来居上地挤到了三流家族的地位。 姑苏蓝氏渐渐地开始因为稷下学宫之事分成仙修和人修两脉,仙修一脉半隐世,人修一脉活跃在修真界中,甚至参与了后期凡人势力建立起的王朝制度。 如今整个含灵位面的修真界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局面。 沧云界修士忙着探险员峤山秘境,每日都有好的坏的各种消息漫天飞;本土修士有能力的都参与了蓝氏等几个家族牵头的修真界改革和稷下学宫的建设,没能力的只能拿命去趟秘境的浑水。 时势如大浪淘沙,被淘汰下去的迅速湮没了声息,抓住机会的崛起的速度也是飞快,今日活跃在茶楼酒馆,修士凡人口中的人物,也许过了今日就会换了一个主角。 * * “家主,您已经逛了三个书局,两家画坊,四个古玩店了!” “还早还早!大哥今日不在家,我要玩够了再回去~” 聂英现在无比庆幸他们是修士,身上都带着乾坤袋,否在自己现在就没有这么清闲了。 聂怀桑无视身后属下哀怨的神色,自顾自地接着逛,一身讲究的精致华服,随身一把精美的纸扇,再配上他那清俊的相貌,惹得大街上不少姑娘眉眼飞顾。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身后的属下斗着嘴,聂怀桑突然眼睛一亮,快步走进一家门面甚是气派的书局,柜台里站着的掌柜一眼就看出聂怀桑是个内行老手,立时就凑过来介绍起时下最流行的话本小说,甚至还暗示了一些精品的春.宫.图。 聂怀桑翻了翻架子上散发着纸墨香气的,被一本孤零零躺在柜面正中的话本子吸引,兴冲冲地伸手去拿,却不巧与一只秀气的柔荑碰到拿到了一起。 两人一人一边,抓着那本唯一的书册不撒手,面面相觑。 “你撒手。” “你撒手。” “先到先得。” “那也是我先。” 二人僵持片刻,齐刷刷转头,“掌柜的!” 掌柜的被二人的气势吓得连退三尺。 有苏琳气鼓鼓地瞪着对面的凡人,如果她现在是原形,估计尾巴都要炸毛了。 找机缘找机缘,有苏琳在行宫里被长老念叨得头疼,这个小位面虽然不算大,但也说不上小,世上人这么多,谁知道哪个是她的有缘人,难不成上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就问:你是不是我的有缘人? 偷溜出来散心还被个凡人欺负,简直是流年不利! “小姑娘看什么话本子,乖,让给哥哥。” 聂怀桑今天没人管,玩得有些得意忘形,看对面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恼得涨红了一张小脸,实在怪可爱的,忍不住学着话本子里的风流公子逗弄了一句。 “谁是小姑娘,本姑娘当你祖母都还嫌你年少。” 输人不输阵,师承某魏姓青年的有苏琳毫不怯场。 “嘿,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么皮的嘴巴。” 两人就这么杵在书局里唇枪舌剑地过起了招。 后来有苏琳在给女儿讲故事的时候说起这事,还丝毫不在意地当着女儿的面吐槽丈夫的不靠谱,吐槽完再想想才发现,这个丈夫还真是大街上随手捡到的。 * *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5 00:29:34~2020-04-28 23:2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951459 20瓶;忘优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番外一 番外一:你们想看的if时间线,含光仙帝湛的番外。 此番外食用说明: 来,跟着我做:找出你的耳机连上手机,下一步打开酷狗或者网易云,搜索歌曲《千樽雪》或者《去追一只鹿》,二选一,哪首都好。 感性的人可能还需要准备一包纸巾,虽然我觉得真的真的一点儿都不虐。 好了,你可以继续看番外正文了,听着歌看,味道更好哦~ ↓ 正文 夷陵山脚的小镇因为百年前的天道清算而繁华至今。 阴气翻滚的暗红色荒山下映衬着繁华热闹的人间烟火,成了含灵小世界独特的景色。 凡人大多是觉得乱葬岗顶上杵着的那根犹如天柱的石卷能镇压一切妖魔鬼怪,哪怕是阴森森的乱葬岗也给了他们无尽的安心。 当年街头茶铺的老板不知换了第几个,两界融合带来的巨大冲击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不说往来歇脚的茶客,就连烧茶的老伯都是个练气的修士。 “爷爷爷爷,那含光君等到夷陵老祖了吗?” 一声稚嫩的嗓音发出的疑问引得旁座的几位修士抬了抬眉眼,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女童趴在自家爷爷的怀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希冀。 “傻孩子……等不到咯……”摸了摸女童的小脸,老人脸上的褶子透着岁月的沧桑,一双眼睛却似老牛一般,带着凡人特有的睿智。 “含光君等的那个人啊……不会再回来了……” 茶摊上的人不少,人声却不多,只剩老人这声叹息混在茶盏中飘起的水雾里淹没在这夷陵小镇的街头。 “踯躅人间万万载,长守巫山为一人啊……” 沉默中,一位坐在角落的白衣修士悄然放下茶资,背着琴囊起身走入了镇外茫茫的暮色中。 (以天道清算降临的那一年为新历元年,区分新旧修真时代。) * 含灵界新历第一个百年。 这一年的冬天,蓝忘机结束了百年的游历回到了姑苏,继而又重新踏上了夷陵的土地。 夷陵还是经年未变的沉闷景色,远方矗立的暗红色荒山沉默地看着人世的繁华起落,日月山川不懂人心哀乐,更不会在意曾有个人来了又去,在这荒凉的地方渡过了短暂人生的最后一段岁月。 蓝忘机背上负着忘机琴,行走在这陌生而熟悉的荒野,幽魂相随,星月作伴,好似回到当年徘徊在乱葬岗周边,期待着能与山上那人不期而遇见上一面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蓝忘机的心里很清醒地明白,自己等不到那个已经不在的人了。 * 含灵界新历第二个百年。 蓝忘机已经成了含灵小世界的传说。 世人总是或真或假地谈论着曾在哪儿对其惊鸿一瞥,极尽夸赞之后往往伴随就是一声叹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含光君与夷陵老祖的故事成了世人歌唱垂泪的遗憾,可笑的却是有几人能感同身受? 蓝忘机今年已经两百多岁了,他看着昔日少年成了独当一面的名士,看着族人生老病死来来去去,终于在一个雪后初晴的冬日再一次送走了父亲。 青蘅君走的时候,蓝曦臣和蓝忘机一人一边地陪伴在他身侧,没有凄风苦雨,没有撕心裂肺,只有淡淡的温馨和不舍。 父子三人住在蓝夫人的龙胆小筑里,渡过了青蘅君最后的日子,闭眼前,青蘅君一遍一遍地摩挲着小儿子的脸颊,最终却未多一言,溘然长逝。 蓝忘机沉默地跪在青蘅君榻边的背影让蓝曦臣恍惚又看到了小小的蓝忘机固执地等在龙胆小筑门前的那一幕。 * 含灵界新历第三个百年。 蓝曦臣与蓝启仁和蓝景仪等人商量后,劝蓝忘机外出游历,不是在含灵小世界,而是去诸天万界,姑苏蓝氏是他的家,是他的归宿,却不是他的拖累和阻碍。 他早就该去往更高处,而不是困守在这满是悲伤回忆的小世界。 蓝忘机经过两界通道的时候,在入口处见到了早已等候在那儿的温宁,本质上并没有多少交集的一人一尸相对沉默良久。 离开含灵小世界的蓝忘机走过了很多地方。 看过三日悬空的奇景; 看过鲲鹏击水的壮丽; 见过或喜或悲的人间事; 听过或真或假的爱与恨。 唯一坚持不变的,是每到一地便打听当地盛名的美酒,用巴掌大的小酒坛收藏在身边的纳戒中,日复一日地等着那个不会再出现的人来问自己讨要。 “蓝湛!你赔我天子笑!” 昔日音容犹在耳,蓝忘机的神色恍惚了一瞬,掌中的酒坛已被他握得温热,却再不见那个对他嗔怒伸手的人。 “蓝二公子,魏公子心里也是有你的。” 闻着酒香,蓝忘机却觉得自己醉了,固守的理智在分崩离析,离开含灵小世界前,温宁在他身后轻轻地诉说。 说着当年那些他不曾知晓的事情。 “蓝二公子,你是不是也觉得魏公子讨厌你?果然,你与魏公子一样,心动而不自知。” 温宁的话就像冰凉而柔软的丝线,缠绕得蓝忘机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公子他当年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你来乱葬岗做客的时候,明明自己都对阿苑说过,你不会再来了,却总是会不自觉对着上山的路发呆,我与姐姐从未见过魏公子面对你时那般真实而热烈的笑容。” 当了数百年神将的温宁早已不再是当年的腼腆,魏无羡的事不仅是蓝忘机的心伤,也是他们岐黄一脉的憾恨,如今他们所有人都苦尽甘来,得到了幸福,只有公子被留在了过去的记忆中,留下一个形单影只的蓝忘机在这世间流浪。 温宁觉得,他终于也学会了恨,恨这命运的不公,世事的无常。 忍了数百年的泪,终于借着醉意滚落。 * 含灵界新历第四个百年。 大半的时间,蓝忘机都在闭关中度过。 山间清苦,蓝忘机却早已习惯了山寒水冻的独身修习,冉冉百载,唯有一事使他心头微喜。 ——他终于酿出了与当年一般无二的天子笑。 * 含灵界新历第八个百年。 足迹踏遍诸天万界的蓝忘机再一次回到了姑苏,云深不知处山门石阶已经长满了青苔,往来族人也再无几个熟人面孔,数百年的风吹日晒,只是普通山石的规训石并未加以结界保护,早已是字迹斑驳。 古老的姑苏蓝氏仙府,处处都是岁月刻下的痕迹。 蓝忘机回来的悄无声息,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昔日的藏书阁下,窗外的那株玉兰已经长成遮天蔽日的古木,八百年的树龄仍然生机勃勃,满枝沉甸甸的玉兰如云如霞。 他站在当年那人经常停驻的窗外仰望着高高的枝头,阳光细碎地洒下一地的光斑,只余风中阵阵枝叶摇动的声响,却不会再有一个人坐在那繁花之间冲他招手。 感应到结界动静匆匆赶来的蓝景仪和蓝思追悄悄地停下脚步,站在远处不再上前打扰那个闭着眼微仰脸庞的白衣人。 当年旧人渐去,世上最怅惘之事大概便是物是人非吧…… * 含灵界新历第九个百年。 蓝忘机将踏遍诸天万界带回来的美酒悉数埋在了玉兰树下,当那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时,蓝忘机负琴而行,踏着皑皑的新雪,独坐与玉兰之下抚弦,温柔的琴音伴着天空飘扬的雪花落满了整个云深不知处,本就并不喧闹的云深不知处安静得只剩下雪花落地的声音,姑苏蓝氏的族人们并不知道是谁人在抚琴,他们接二连三地停下了手中的事,或走到窗前,或倚在廊下,琴音中的如静水深流的感情比落雪之声更美。 “这是忘羡。” 蓝思追与蓝景仪早就已经退隐,长年隐居在云深不知处的后山,此刻二人站在后山一处矮崖边凝神细听,那琴声中隐忍至极的爱意也只有他们这些亲身体会过当年事的人才会懂。 * 含灵界新历第十个百年。 人世悠悠,千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蓝忘机时隔九百年再一次站在了夷陵小镇的街头。 这里已经不能再叫做小镇了,上千年的岁月,此处建起了一座修士的城池,曾经的茶摊早已不见踪影,再也寻找不到一丝一毫当年的印象。 蓝忘机茫然地在城中辗转半日便自顾出城走入荒野。 只有乱葬岗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暗红色的群山阴气肆虐,反而让蓝忘机漂浮半空的心头重新落了地。 蓝忘机是来寻破境契机的。 千年时间,他一骑绝尘地将昔日的同辈甩在了后头,早早到达了多少人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帝境门槛,几番试探之后愕然发现,自己的执念竟然已经化成了心魔,张牙舞爪地盘踞在心底珍视的记忆上。 从何处生便归于何处,所以蓝忘机来了夷陵,来了乱葬岗,这里曾经有他最爱的人,也有他最痛苦的记忆。 破境的成功猝不及防,意外撞上乱葬岗顶上,那方功过评重演当年天道清算,藏在心底千年的那张容颜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音容举止都记忆如新,每一个眼神,每一道笑意都已在他心里反复出现了千年。 心上生春鸿,恍惚旧人归。 只要一瞬,便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心中千年孤寂的壁垒。 * 诸天万界中多了一位新晋的仙帝是一件大事。 作为新晋仙帝的蓝忘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任诸天万界各族修士好奇得抓耳挠腮也难以寻见踪影。 十年后,一位自上三界而来的妖族使者恭恭敬敬地将一封请柬送达隐居暮溪山的蓝忘机手中,邀请他参加三年后的云顶盛宴。 云顶盛宴是由各族帝境修士轮流举办的万族交流会,今年恰巧轮到妖族做东道主,这也是蓝忘机晋升仙帝之后参加的第一个同等级的盛会。 他抵达云顶天宫时造成了巨大的轰动,万年来唯一一个晋升帝境的修士,这份天资和修为足以让各族拿出敬意。 云顶盛宴之前还有各族大比,未到中途,妖族的帝君便先行致歉离席,蓝忘机眼角余光扫到妖帝离开的方向,想起其他几位各族帝君说起的——今日有天族来人。 天族的存在,是蓝忘机各族帝君一一见过礼之后,由妖帝给详细介绍的,早在蓝忘机游历诸天万界的时候,他就有从一些古老的家族门派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的消息。 再坐片刻,蓝忘机便也起身离席,他早已习惯了独身一人的生活,太过繁闹的气氛与他格格不入。 逆着繁华人声,蓝忘机往往人声稀少处寻清净之处,路过明琼殿时,远远瞧见早先离席的妖帝带着最宠的小公主陪侍在一个男子身边,蓝忘机无意窥视,只看到那人一片纷飞的玄色衣角。 魏无羡今日是被有苏琳强行拉来的,这小丫头前一阵儿不知道跑到那个世界去野了,回来后不仅成年了,还成天唉声叹气,这次云顶盛宴更是生拉硬拽地一定要他出席。 “小祖,怎么了?” 走在前头的魏无羡突然停下了脚步,差点儿刹不住脚的有苏琳凑上去疑惑。 “刚刚是不是有人经过?” “没有吧……父君有看到吗?” “并无。”妖帝确定自己没有察觉什么陌生的气息,除非那人是个修为不低于自己的大能。 “不对……肯定有人!” 魏无羡心里的直觉在抽紧,心头没来由地慌乱急迫,索性直接推开面前的父女二人拔腿往之前的感觉处奔跑。 “天君!”妖帝惊愕。 “好啦父君,别追了……” 慌乱的魏无羡完全忘记了还有术法这回事,心底的期待伴着越来越急促的心跳逼着他向着那个方向狂奔,撞翻了端着酒水的侍女,惊动了一路的人。 “蓝湛!” 气息急促的一声呼唤,将蓝忘机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魏无羡看着前方的背影,深藏在记忆中不敢翻动的过往再次涌了上来,云顶天宫上微寒的天风吹过,吹红了魏无羡的眼眶,吹乱了蓝忘机平静的呼吸。 “蓝湛?” 离得近了,魏无羡发现蓝忘机僵在原地的身子攥紧了拳头在微微颤抖,鼻尖的酸涩让魏无羡的声音也在抖。 周围的修士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一个踪影,这处天风凛冽的山坪上只剩下这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 蓝忘机用尽了毕生的定力,压制住心底叫嚣的期盼和不敢置信,因为过去曾有太多次,太多次听到这样的呼唤,每一次都是一回头只剩孤影相对。 “魏婴?” 缓缓回头的蓝忘机看到的不是空旷得只剩山风的来处,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此刻正站在两步之外红着眼眶看他。 没有消失……他还在! 看到蓝忘机容颜的那一瞬间,魏无羡所有的纠结都抛到了九天之外,此时此刻,这世上再没有一件事能比抱抱蓝忘机更重要了。 在那一刻转头望向你。 便甘愿陷在一个须臾。 生来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等到二人说开了,魏无羡知道蓝忘机这些年怎么过来了,他们之间到底错过了什么,估计会心疼得恨不能穿越回过去掐死当初瞎纠结的自己。 不用怀疑了,云顶盛宴的事有怀桑的手笔,怀桑和有苏琳在这条世界线上虽然没有因为天道清算在魔道本土相遇,但是他们后来还是在其他世界相遇了,跟忘羡一样,晚了上千年。 再补个唠叨,怀桑这千年不比蓝忘机,他跟各个家族门派打交道比蓝忘机多,他了解到的天族消息也比蓝忘机多。 认识有苏琳之后,发现魏无羡的身份并不难,然后联手有苏琳一起利用云顶盛宴给忘羡制造重逢机会就水到渠成了,成全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且怀桑想跟有苏琳在一起,魏无羡就会变成他家亲戚,早早送上投名状,毛脚女婿上门也更有底气,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0-04-28 23:20:29~2020-04-30 11:4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番外二 番外二:金光瑶、苏涉、秦愫 哇哇哇—— 荒野的黄昏显得分外的阴森,苏赦(音:she第四音)(苏涉的第N世)拨开齐腰高的荒草寻找着正确的路径,哪知脚下不知踩到何物而崴了一下,身子踉跄着往前扑去,一脑门撞上了身旁的歪脖子枯树,还被树梢上拍着翅膀哇哇乱叫的乌鸦吓得惊魂不定。 他捂着蹭破了皮的额头爬起来,愤愤地踹了一脚枯树,吓飞了乌鸦仍不解气,扭头往草丛里去找刚刚绊倒自己的东西。 “啊!” 顺着自己踩出来的痕迹拨开荒草,一个裸露在泥土表面的骷髅对着他咧着狰狞的牙关,吓得苏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不够,连滚带爬地奔出上百米,反倒是误打误撞地重新走回了有人烟往来痕迹的大路。 看着脚下覆满了车辙脚印的泥土路面绵延着伸向远方,虽然周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但苏赦却本能地拽了拽衣襟,拍了拍满是草汁泥色的下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儿,更符合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苏赦钻出来的地方还属于树林里,夕阳的余晖已经很微弱了,他要抓紧时间离开树林,否则天一黑,还不知会有什么妖魔鬼怪跑出来。 不过这人嘛,倒霉的时候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走出没一段路,一只箭就嗖地钉在了他脚前的泥里,要不是他孤身赶路惯了,警惕性高,突然来这么一下就算没伤到脚,这双唯一还算半新的鞋子也要报废了。 “呔!” 四五个人影从树梢、树干后等不同的地方蹦出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听听,多经典的喊话。 别人遇到劫道的山贼大概腿都要软了,苏赦却因为幼时出身的关系而勉强保持着镇静。 至少表面上是。 “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从树梢跳下来的那个山贼与其他山贼一样脸上蒙着粗布面巾,看起来却是个会两手的练家子。 “在下不过一介穷秀才,诸位好汉怕是要失望了。” “少啰嗦!那就把你的包袱和身上衣服留下来!” 贼不走空,山贼也是贼,怎么会放苏赦轻易离开。 衣服无所谓,苏赦抓着包袱的手指紧了紧,里面的东西却绝对不能丢。 “交出来!”那山贼看见苏赦下意识的动作,心下更是肯定苏赦的包袱里有值钱的东西,“否则,你的命爷爷我也收下了!” 双方僵持了几息,苏赦将肩膀上的包袱拎到了手上,摆出一副准备妥协的样子,下一瞬就出其不意地将包袱抱在了怀里转头就往回跑。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茂密的树林里黑黝黝地什么也看不见,苏赦只能凭借着平时走山路的直觉埋头狂奔,爆发出与他文弱书生形象不符的速度。 只是他再怎么超常发挥,也跑不过对这树林熟悉至极的山贼,最终还是被追上来的山贼一脚踹在后心,扑倒在地。 “跑啊!怎么不跑了!” 山贼恶狠狠地踹了几脚他的手臂,将他紧紧护在怀里的包袱拽到了手里。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山贼一脚踩着苏赦的后心,用刀尖几下就挑开了粗布包袱,除了几身换洗的衣裳,还掉出来一方成色极好的玉佩,外加一只成.人拇指大小的玉印。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有值多少钱,但玉石值钱这种事,山贼还是知道的,顿时高兴地伸手拿,沾满了夜露泥水的鞋底还从包袱里掉出来的一份文书上踩了过去,脆弱的纸张在夜色里发出破碎的声响。 一直在挣扎的苏赦立刻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猛然一掀将满心高兴而疏于防备的山贼掀到了一边,差点儿阴沟里翻船摔个大马趴的山贼恼羞成怒地举刀劈向跪在地上紧紧抓着包袱的苏赦。 这辈子大概就要死在这儿了…… 苏赦听到了背后刀刃破空的动静,只是攥着破碎文书的他突然就疲倦地不想躲了,还闭上了眼睛,等着剧痛的来临。 “啊!” “嗷!谁!” 几个山贼发出接二连三的痛呼,苏赦睁开眼睛,借着山贼掉落在地面的火把看清了此时的情况。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山贼或捂着手,或捂着脚,倒地翻滚,紧紧捂着的指缝间血淋淋的,看着伤势就不轻,一个身穿浅色宽袍的年轻人站在自己的身前,苏赦顺着这人的衣摆往上看去,正对上一双低头看着他的眸子。 苏赦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感受。 他觉得那双不笑也含着三分温柔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眉间的那点殷红朱砂更是眼熟,一见之下就让他慌乱不齐的心跳慢慢安稳下来。 安心? 苏赦在心里嗤笑了自己一声。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竟然对着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生出安心的感觉。 这边两人还在面面相觑,那边狡诈的山贼却趁着不速之客的不注意掏出了暗器偷袭,然后苏赦就看见那几个山贼闷哼一声倒地抽搐几下后再无动静,这一来一往间快得苏赦的眼睛都跟不上就结束了。 “居士可还好?” 年轻人的声音就像他的外表一般的温柔,丝毫看不出这人刚刚还下手干脆利落地了结了好几个山贼,苏赦却对他这样的反差没有半点儿反感,甚至还生出一丝本该如此的想法。 “多谢……先生,在下无事。” 苏赦看看年轻人素雅的打扮,再看看这人手中一直握着,缓缓拨动的佛珠,目光又不受控制地移到了这人一头长长的青丝上,实在拿不准年轻人的身份,只好选了个中规中矩的称呼。 “只是在下一介穷酸书生,身无长物,只能厚颜在此谢过先生救命之恩。” 他收拢了一下地上凌乱的包袱,也无心寒暄,草草拱手行礼谢过救命之恩后便踩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 走了十几步,苏赦身后的脚步声却一直都没有离开。 “先生为何一直跟着在下?” “居士可是要前往颖川?” “正是。”苏赦心下起疑,“先生怎知?” “吾此行与居士同路,只是……”年轻人站在苏赦几步之外,树梢间有月光透过枝叶落下,显得年轻人神秘至极,“居士没发现脚下方向不对吗?” 苏赦:“……” 窘迫的苏赦涨红着一张脸扭头往回走,与站在原地的年轻人擦肩而过时还闻到了清浅的香火之气。 * * 苏赦已经莫名其妙地跟孟瑶同行了半个月。 孟瑶这个名字是在同行第三天时二人互通姓名知道的,这让苏赦更加觉得这个叫孟瑶的年轻人奇怪。 手握佛珠,日常也如一个佛门修者一样做着早课修行,却留着一头青丝,衣饰清雅,对贫苦善人有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对山贼之类的恶人却出手如雷霆般干脆利落,就连报与他人知晓的也不是佛门修者的法号,而是一个正常得再普通不过的姓名。 矛盾而神奇。 是夜大雨。 两人暂时在一个破庙内歇脚躲雨,苏赦虽然带了纸伞,但风急雨骤,抵达破庙时还是被淋了个透,反观一身轻松,连包裹都没有的孟瑶,却连片衣角都未淋湿,抬抬脚估计连鞋底都是干的。 这一幕让苏赦更加的放下提防,这样一个神仙样儿的人物,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对方图谋的? 借着燃起的火堆,苏赦将淋湿的包袱打开,小心地将里面的几样事物用干净的衣服擦干,握着那方莹润剔透的玉佩神游了片刻。 耳边是孟瑶低低的诵经声,伴着破庙外的风雨声,苏赦突然问道:“先生诵的是《地藏经》吧?先生家中有人过世吗?” 苏赦并不研佛,他会知道这是地藏经还是因为他父亲过世的那天,他母亲也是在这样的雨夜一遍又一遍地诵念过。 “吾此身尘缘已断,诵这经文只是为一个前世的故人祈福罢了。” “前世?”苏赦对这说法将信将疑,却并不妨碍他心生羡慕,“也不知在下的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也有人像先生这般为前世的我祈福过……” “……”孟瑶垂眸缓缓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并未接话。 大概是熟悉的雨夜触动了苏赦的内心,大概是苏赦对孟瑶那诡异的安心感作祟,总之这一夜苏赦对着孟瑶说了太多的事情。 说了自己出生在被流放的罪臣家族,名字中的赦字就是因为家中长辈对皇恩赦免的期盼。 说了自己有幸在而立之年等到了君王大赦天下的恩旨,父亲却在大喜大悲的激动下猝然去世,自己守孝三年错过了恩科,之后年年科举,年年都因为曾是罪臣之后而遭受排挤名落孙山。 说了自己曾带着这方祖父挚友所赠的信物玉佩上门求助,却惨遭奚落,被扫地出门,仅仅是因为与这方玉佩一起的还有一份指腹为婚的婚书。 苏赦至今还记得那家仆唾骂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有自己常年不第,乡邻之间的闲言碎语…… 孟瑶沉默地听着,苏赦也不需要别人的回应,孟瑶不会告诉他,本来若是他不曾及时出现打发了山贼,苏赦这一世就该死在那几个被“祖父挚友”收买的亡命之徒手里,官宦人家怎么会放任自家女眷的婚书在外。 世世坎坷,枉死短寿,不得善终。 天道的判罚跟随着在地狱受刑完毕的苏涉入了轮回,冥冥中的天意让他一世又一世地重蹈覆辙。 这千年来,孟瑶在地狱受刑赎罪,终是跨过了心里的那份执迷,拜入地藏菩萨座下修行,罪业赎清之后也并未选择轮回,而是以鬼身修佛道,成为神修一脉中声名鹊起的佛子。(佛修是神修的一大分支,都是修香火愿力的。) 离开地狱的孟瑶千年间游遍了诸天万界都再未回过含灵小世界,反倒是意外在其他世界遇上过蓝曦臣。 昔日金兰手足隔世再见却是相顾无言,浊酒一杯后各奔未来,只留得离别之际各自一句“珍重”留于心底。 尔后细数昔年恩怨,发觉仅剩苏涉这一条因果,这才有了那日的出手相救。 * * 不知是否因为那夜雨夜独白,苏赦彻底放弃了对孟瑶的警惕,放任自己的信任,同行数月便将孟瑶引为知己。 苏赦的家乡在颍川之南,乡邻淳朴,是个岁月静好的小城,苏赦的家也不在城里,而是在城外一处偏僻的村庄。 孟瑶抵达颍川之后便挂单于城外小青山的梵云寺,偶尔会下山给村人讲佛,确切地说,是给苏赦讲佛。 苏赦自从回了村后,彻底地放弃了科举之路,只是他从小学的便是读书,早就将幼时侍弄田地之事忘了个七七八八,日子越过越潦倒颓废。 某日,天还未亮,苏赦家的门扉便被人拍响,几个表情憨厚的农家汉子站在他的门外神情拘谨。 他们说,小青山上的那位孟先生出资给他们兴建学堂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却要他们自己去请信任的先生,村里人商量了一下,都想到了有秀才功名在身的苏赦。 没人知道苏赦惊愕过后的情绪,只是那一天村人们看见收拾过形容出现在简陋学堂的苏赦,突然发现不再用沉默和嘲讽对人的苏秀才竟然也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 岁月的脚步匆匆,孟瑶在梵云寺一待就是数十年,当年不到不惑之年的苏赦从青年走向中年,又从中年走向老年,孟瑶还是那副霞姿月韵的年轻模样,苏赦也从一开始的纠结孟瑶帮他的动机到后来放任自流。 昔年的小山村已经壮大了好几倍,小学堂也早就不再需要孟瑶的资助,半辈子都用在教书育人上的苏赦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那一个个从村里走出去的秀才甚至是举人、状元。 这日,刚刚送走一个路过颍川而回来拜访恩师的昔日学生,苏赦心情大好地用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爬上了小青山,把正在抄写佛经的孟瑶拉出了门。 小青山上的梵云寺这些年来没多大变化,还是当年那个深山小寺的样子,只是多了一个神仙一样的孟瑶住在这儿,就注定这个小庙平凡不起来。 上山的青石阶很长,香客更多。 孟瑶看着走在身边的糟老头子苏赦,突然问道:“苏居士如今还觉得心中苦闷不甘吗?” 苏赦年年来往小青山的次数不少,如今一把年纪了,身子骨也硬朗得很,走在这山道上不需人扶也不拄手杖,往来的香客们看见他们俩都会停下来打招呼行礼,一个是寺里的活神仙,一个是他们颍川的大儒,都是令人尊敬的人。 “先生,能告诉我,当年在下穷困潦倒,一文不名,先生为何偏偏选中我?” 苏赦很明白自己的性子,没有孟瑶的刻意开导点播,自己这辈子哪有醒悟的时候,早就该烂在那颓废绝望的过往了。 “大概居士也是吾前世故人吧……” “……”面对这样的答案,苏赦苍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想起当年破庙雨夜。 “没有先生就没有如今的苏赦,浑噩人世得遇明灯,是苏赦今生之幸。” 数十载的风雨,有良师益友,有门生故旧,苏赦早就不是当年愤世嫉俗的穷书生,除了科举出头,扬名立万,他找到了另外一种得到他人认可尊重的路。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孟瑶这个引导者,那一年的林中初遇,将苏赦即将走向灭亡的命运拉回了光明,都说佛渡世人,那孟瑶就是渡他苏赦的“佛”。 目送苏赦白发苍苍的背影渐渐走远,站在山门前的孟瑶突然被一个纤细的身子撞了一下,孟瑶自然不会被一个少女撞倒,反而伸手在少女肩头拦了一下,帮她站稳了身子。 “阿愫!阿愫你别跑了!我不追你了。” 另一个少女慢一步奔来,确认那个叫阿愫的少女并没有受伤之后,拉着人一起道歉加道谢。 看着少女阿愫羞得通红的脸颊上与故人极为神似的神韵,一直表情淡淡的孟瑶突然绽出了笑意,双手合十向她们念了声阿弥陀佛,便转身往山下走去,徒留站在石阶上不知所措的两个少女。 自那之后,小青山的梵云寺再也没有人见过孟瑶,这位佛子就像来时那般突然地离去。 七年后,颍川大名鼎鼎的“苏师”苏赦老先生溘然长逝,享年七十有九,喜丧。 * * 地府,地藏菩萨道场。 送苏赦洗净执念的魂魄再入轮回之后的孟瑶:“尊者,弟子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指望敛芳尊入了佛门就会变成一个圣母,他还是那个孟瑶,只是不再执着而已,那些山贼之类的满身罪孽杀戮,孟瑶可不会费心思去拯救他们,在他看来,如果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还要地狱做什么? 这一世已经是苏涉第不知道多少世了,该还的,该罚的,苏涉都已经差不多了,所以孟瑶才回去渡他,引他回归正常的轮回。感谢在2020-04-30 11:42:10~2020-05-04 17: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琐尾 10瓶;忘优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番外三:聂怀桑、有苏 有苏琳是聂怀桑这辈子唯一一次“愿者上钩” 一点儿小废话:补了日漫《苍穹之法芙娜》的第一季到第三季外加前传和剧场版,感觉心脏被扎穿,痛得直抽抽……冲方老贼你去开饭店得了!一天到晚发便当,世界已经如此艰难,就不能让主角们活得温馨一点儿吗! 在这里安利一下这部动漫,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虐。 ↓ 正文 哒哒哒—— 脚步声节奏鲜明的仪仗队伍从不净世蜿蜒而出,玄色绣着金色图腾的旗帜映在虚明城的修士眼中,飘飘摇摇地一路穿过这座依傍着不净世而建的清河境内最大的仙城,旌旗猎猎,声势浩大。 “诶,道友可知不净世这般阵仗是去做什么的啊?” 有外来的修士悄悄地询问身边的人。 “道友不是本地人吧?”被问到的人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一丝骄傲,“这是我清河潜渊魔君的求亲仪仗。” “求亲?潜渊魔君终于追求到琳公主了?!” “……是的吧。”那个清河本地的修士张了张嘴,憋出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 当年天道清算时后人透漏出来的事情不少,其中潜渊魔君聂怀桑未来道侣是妖族公主有苏琳的这件事是最惹人注目事情之一。 那个本地修士对外地修士脱口而出的那句“终于”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违和感。 魔君,不是咱们清河人不帮你说话啊,实在是您太不争气了点儿,相识相知三百年,愣是没有把人追到手,全清河的人都要急死了。 甚至有些聂家修士还将自己追求道侣的经验写成了话本子,特意送到聂怀桑面前,力求聂怀桑能早早将聂家主母娶回来。 那可是天定的姻缘,天作之合说得就是他们俩,更何况还有后世之人提前预警,以他们家主算尽天下的聪慧,一定能抱得美人归!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聂怀桑在感情方面的笨拙简直惊掉清河人的下巴。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会用“纯情”这个词来形容他们从小春宫话本样样俱全的家主,您那天下为棋的脑子去哪儿了?怎么一面对琳公主就开始犯傻呢? 对于这个问题,聂明玦也百思不得其解。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出了虚明城就驾起了云雾飞上天空,高大的魔兽四蹄踏着紫色的魔焰,手执兵戈的将士威风凛凛,长长的队伍飞入了云端,虚明城的修士们抬头仰望着金黑色的旗帜渐渐远去天际,默默在心里祈祷了一句。 车驾中,聂明玦一把将身旁摇扇子摇得要起飞的聂怀桑打断,“你很热?” “不热……”干巴巴地回了句的聂怀桑。 “坐好。”将手中夺过来的扇子丢在一旁,聂明玦恨铁不成钢,“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哦。” 顶着自家大哥嫌弃的目光,聂怀桑只好乖乖地坐着。 车辇行进的速度很快,也很稳,车帐鲛纱外白云朵朵往后退去,聂明玦低头擦拭着手中的刀,听着聂怀桑咕嘟咕嘟地灌了三四杯水,终于忍无可忍:“你就这点儿出息!” 抱着茶杯的聂怀桑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自家大哥,半点儿没有外人印象中运筹帷幄的魔修新秀潜渊魔君的气势,倒是让聂明玦想起了小时候聂怀桑闯了祸之后装乖卖巧的样子。 “有什么好怕的,这是去给你求亲,又不是去打仗。” 聂明玦是不会明白毛脚女婿第一次上老丈人家的惶恐的,聂怀桑压下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默默在心里心疼了一下自己。 聂氏就剩下他和大哥,都是没成家的单身男子,感情方面的问题,他大哥比他还智商捉急。 为了不在聂明玦面前讨嫌,聂怀桑干脆钻出了车辇站在车帐外的露台上迎风而立,心里满是淡淡的忧伤…… 这世间什么东西的脚步是最快的? 聂怀桑觉得,非时间莫属。 当年让整个含灵小世界天崩地裂,乱成一锅粥的天道清算一眨眼已经过去了三百年。 三百年的时间,昔日含灵小世界世家割据的势力格局悄然改变,世界被分成了世俗界和修真界,既互不干扰又密不可分。 云梦江氏沦为了二三流的小世家苦苦挣扎,兰陵金氏与岐山温氏经历了几次家族内讧,族人四散,有抱团组成小世家的,也有成为散修自己修炼的,更多的是拜入了不同的门派,姑苏蓝氏自蓝景仪那一代之后分成了仙修和人修两脉,仙修出世隐遁,人修一脉入世,多于稷下学宫修行。 聂怀桑对于姑苏蓝氏的明智是非常认可的。 作为领头建立稷下学宫的家族,姑苏蓝氏付出的努力和在现今修真界的地位可想而知,但,是人就免不了俗,一家独大的情况绝对不能在稷下学宫中出现,姑苏蓝氏率先做出决断,将家族修士分成两脉,择仙修者,出世苦修,不得插手稷下学宫等关乎气运的事;择人修者,入世修心,放弃一切与家族有关的权利责任,不能插手家族利益。 此举一出,与姑苏蓝氏坚定站在同一战线的巴陵欧阳氏等家族纷纷效仿,一时间修气运的人修彻底在修真界中自成一脉,他们与世俗界建立的凡人王朝合作,将敛芳尊金光瑶留下的瞭望台加以改善推广到人烟所及之处,不仅惠及世间生灵,更成为了稷下学宫学子结业之后的历练之处,每座瞭望台都必有一位医修,十位各脉不等的修士,这也是大部分学子修炼以来第一次入世修心。 清河聂氏也不例外,借着魏无羡的余威成功搭上魔修一脉的清河聂氏花了近百年艰难地转修魔道,借鉴魔道功法补足了清河聂氏功法的不足之处。 这几百年他与有苏琳之间吵吵闹闹地,引来了各方势力的目光,甚至连一位妖族出身的魔尊都来凑过热闹。 哦,那位魔尊后来跟他臭味相投,现在正在求亲仪仗队伍最前方的车辇中,是他上魔宫撒泼打滚求来的提亲长辈。 有个同级别的强者在,妖帝就算想打人也要顾及一下面子不是嘛…… 人修其实是个统称,实际上仙妖人神魔鬼灵各脉修士都有,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别人论起出身会说这是某某世家的门生弟子,而人修只会是稷下学宫的人。 人修的弟子大多来自于世俗界的普通凡人,毕竟稷下学宫的入学门槛看的是资质和心性,而不是家世出身,这些普通凡人修炼有成之后,大部分会以人修自居,出入朝堂或镇守一方,就连世俗王朝的皇子皇孙也必须在稷下学宫入学,剩下的就是各大门派或世家的族人弟子,这些人结业之后都会选择继续留在世俗界走人修之道还是回归家族门派。 稷下学宫发展至今,已经是人修的祖庭。 说实话,今日的求亲之举其实是聂怀桑脑子发热做出的决定。 前几日聂怀桑得魔尊法旨往烟澜界与龙族商谈修炼资源的事宜,在龙族最大的水城浮月城停留时,意外听到两位有着龙族血脉的妖修私下里聊着龙族王室的八卦。 聂怀桑喜欢这样的烟火气息,他也不提醒那两位妖修忘记设隔音结界了,反而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没多久就体会到了晴天霹雳的感觉——龙族三太子不日就要去往妖族提亲,求娶妖帝的小女儿琳公主! 僵在原地的聂怀桑耳边听着这两位妖修感慨着龙族三太子与琳公主青梅竹马,天作之合,门当户对巴拉巴拉,心里感觉恰了柠檬。 所以回魔宫缴旨的聂怀桑做完正事后直接就抱着魔宫议事殿的柱子开始“哭惨”,这一手他当年装傻充愣对付金光瑶的时候没少干,时隔三百年业务也没生疏多少。 那位妖族出身的魔尊被这人不要脸皮的打法弄得眼角直抽抽,怀疑起自己当年的眼光,怎么会找了这么个家伙当左右手,现在丢了还来得及吗? 结果嘛,看看现在坐在车辇里默默组织语言,想着等会儿该怎么说才能摁得住女儿控的老友的魔尊就知道了。 幸亏聂明玦不知道聂怀桑在魔宫干了什么,不然得气晕了不可。 * * 妖帝今天一大早就觉得眼皮子一直跳。 坐在书房看了会儿各地的奏报之后,郁闷地起身在自家族地不老泉闲逛起来,绕过一处草木葳蕤的花园,妖帝一眼就看见自家小女儿一身盛装打扮,提着裙摆从他面前跑过,连个招呼都没跟他这个老父亲打。 尊贵的妖帝陛下站在原地看着女儿绝尘而去的背影,无端觉得自己内心饱含凄凉,还没等他伤春悲秋够,就看见小女儿拉着一个一身滚金边白色锦衣的男子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回来。 “小侄敖尊见过伯父。” 有苏琳能不跟父亲打招呼,上门做客的龙三太子敖尊却不能,不过他也没有见外地尊称妖帝,而是选了亲近的称呼,毕竟龙族严格算起来也算妖族的一份子,敖尊跟有苏琳还是从小就认识的,按凡人的说法就是青梅竹马,虽然这个青梅凶残了点儿,从小就喜欢欺负他。 “父君安好。”有苏琳这才像刚刚发现站在此处的老父亲一样,乖乖问了声好。 打了声招呼,两个人就又风风火火地走了,与他们方向相反的妖帝走着走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不详的预感在不久之后变成了现实,客殿里坐在主位的妖帝木着一张脸看着下方大眼瞪小眼的敖尊和聂怀桑,果断将矛头转向了坐于左首尊位的魔尊,目光中满是不善:“炼道友,能否给本君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敖尊来找有苏琳玩,带着礼物并不稀奇,但是怎么现在转眼就改口变成了求亲? 还有这聂怀桑,他要是没记错,当年自家小女儿失魂落魄地回来的时候嘴里骂的就是这个名字吧? 好啊……竟然还敢上门来?! ————.———— 一章码不完 敖尊是被自家小青梅有苏琳拉来友情出演的,他跟有苏琳并没有任何超出朋友的感情。 小剧场: 孤魂甲:听说了没有,地府最近有个恶鬼横行霸道! 游魂乙:听说被他抓到的鬼都要被揍,因为他老是喜欢问鬼地狱在哪里?去地狱怎么走?听听!这不是故意挑衅是什么? 野鬼丙:就是就是,地狱那地方,哪个鬼不是有多远躲多远,问路?我看是故意找茬想打架吧! 孤魂甲:啊!快看快看,那是不是那个恶鬼?! 野鬼丙:是他是他就是他!他又来了! 游魂乙:打不过打不过!兄弟们撤! 温问路挑衅?若恶鬼?一脸懵逼寒:这地府怎么回事?问个路都这么难,鬼呢?都到哪儿去了? 第96章 番外三:聂怀桑、有苏 这一章拖了好久,因为我想不出来聂导打架该是什么样子的…… ↓ 正文 聂怀桑此刻只觉得双眼发直,脑袋发晕。 站在不老泉广阔的演武场上,面对周围有苏氏、魔修、海族等修士好奇兴奋的目光,聂怀桑怀疑自己下一刻会不会把手里的刀一扔直接投降认输…… 不过感受到被后来自自家亲大哥严厉的眼神,聂怀桑就知道,投降是不可能的,他要是敢做出投降的行为来,他大哥怕是会直接飞上来揍他一顿! 可他真的很绝望啊…… 为什么好好的宴席会变成比武打擂?有什么事是讲道理没办法解决的吗?和和气气不好吗?作甚非要打打杀杀的…… 聂怀桑心底的哀嚎怨念简直要化成实质,高坐观礼台的魔帝和妖帝一个笑眯眯的,一个冷着张脸,若不是桌案底下的脚已经被有苏琳踩了好几脚,妖帝真的想把这人族的小子和龙族的小混蛋一起扫地出门,包括旁边这个笑面虎魔头,都他娘的一起滚蛋! 什么妖魔两界的关系脸面,都敢肖想他的掌上明珠了,还不兴老子不高兴吗?! 若说站在比斗台上的聂怀桑满是怨念,那妖帝就差飙杀气了。 “该怎么做不用本尊再说一遍了吧?”妖帝冷脸不说话,魔帝炼洵只好出面主持这场比斗,“我妖魔两道皆是信奉强者为尊,你们要想得到琳丫头的芳心,那就拿出本事来,让大家瞧瞧。” 聂怀桑此刻只想大逆不道地冲上去摇一摇魔帝的肩膀——我是请你来帮忙的吧?是吧?可您为什么坑我呀,玩心眼,玩手段,他聂怀桑能玩死一打这种年轻小龙,但是论武力,聂怀桑的心里再次控制不住想投降,这简直就是秀才与士兵打架,压根就不公平! 可是心底再委屈聂怀桑也不敢真的投降认输,不仅不敢,也不愿,他也是个男儿,少年时也曾向往过父兄那样横刀烈烈的强大,更何况,他不想再看到有苏琳用失望伤心的目光看他了。 想到这儿,聂怀桑抬头远眺观礼台,一身红裙的有苏琳就站在妖帝身边,高处的风将她的裙摆吹得像朵盛放的花。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一翻,一柄带鞘长刀出现在他掌中,他将之横握平举到胸前,看向对面赤手空拳的敖尊。 敖尊看着聂怀桑的目光很奇怪,聂怀桑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恼怒,反而看出一点儿打量和……嫌弃? 聂怀桑觉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他求娶的是阿琳又不是他敖尊,他凭什么嫌弃? “还请敖兄赐教。” 这场比斗是抛却出身家世等外部条件,属于聂怀桑和敖尊之间的较量,聂怀桑也就没有称敖尊殿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 敖尊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半点儿谦虚寒暄都没有,一拳就笔直地砸了过来,龙族是诸天万界肉身出了名的强大,任何武器都不如他们自己的身体好用。 早就防备着的聂怀桑并没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反应迅捷地急速后退,一面横刀格挡这只拳风凶狠的拳头。 哐——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敖尊的拳头在聂怀桑的刀鞘上打了个瓷实,喀啦几声细碎的声响,朴实无华的刀鞘当场就碎成了漫天碎片,聂怀桑手腕立即一转抓住了刀柄,脚下不断后退卸去敖尊的拳劲,刀柄上的纹路深深地硌进了聂怀桑的手心掌纹。 直至退到了比斗台的边缘,聂怀桑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将手中的刀锋借力荡开,一个矮身从敖尊的胳膊底下滑了出去,抡起手中的刀就往敖尊背后砸去,其顺手的熟练程度堪称行云流水,敖尊猝不及防被砸得一个跌列差点儿掉下比斗台。 无耻! 这打法太无耻了! 观战的众人心底大叫着无耻,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击得手迅速拉开双方距离的聂怀桑,满是好奇。 飞出比斗台的敖尊在台边的石柱上轻轻一点,借力飞回了比斗台,盯着聂怀桑的目光带着点儿一言难尽。 这人手上拿着的是刀吧? 他怎么觉得刚才是被人拿铁棍抡了一棍子呢? 还是说这是人族的新刀法? 聂怀桑倒是脸皮厚得很,对众人的目光适应良好,其实他方才已经非常克制本能了,要知道,就刚才那情况,他以前都是一刀直接抡在别人后脑勺上的。 敲闷棍敲出来的经验,绝对能一刀抡得这条小龙找不着北。 “敖兄承让。” 拎着手中的长刀,聂怀桑有点儿小得意,见过聂怀桑打架的有苏琳已经躲到妖帝背后去偷笑了,坐在下首观礼台的聂明玦抬手扶额,并不想说话。 敖尊的目光顺着聂怀桑欠揍的脸移到了他手中握着的长刀上,目光越发古怪起来。 聂怀桑的刀属于单手长刀,修长的刀身有着长剑一般的秀美,刀尖是微微回翘的弧度,刀背上铸有流水一般的刀纹,流畅而华美,是把好刀。 然而这一切都架不住这把刀未开锋啊!! 敖尊有一瞬间忍不住怀疑聂怀桑是不是看不起他,竟然用未开锋的钝刀来比斗,倒是聂怀桑,看敖尊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自己的刀上,便解释了句:“敖兄莫要多想,我的佩刀一直就是这样的。” 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敖尊想翻白眼,有苏琳可没有跟他说过她的心上人这么奇葩。 敖尊缓缓地张开十指,又缓缓地攥紧拳头,指骨关节卡啦卡啦一阵响,整个人气势沉淀下来,眉心一片金色的鳞片在天光下若隐若现。 四周观战的各族修士都屏息起来,敖尊明显是动真格的了,不知道这回,这聂姓的人类会怎么应对。 呼—— 聂怀桑只听到了耳畔一声风响,右边的颧骨后知后觉地火辣辣疼痛蔓延开来,本来站在他面前的敖尊在一眨眼的瞬间掠过了他的身侧,锋利的龙爪划破了他的脸颊,若不是他对危险的本能在预警,以分毫之差偏了一下脑袋,此刻他最轻也该是个乌眼青。 背后一片冷汗的聂怀桑觉得自己可以合理怀疑这条龙是在报复自己。 “聂兄承让。” 敖尊现学现卖地将这句话还给了聂怀桑,有苏琳看着聂怀桑白皙的脸颊上那道显眼的血痕,撇了撇嘴在心里埋汰小伙伴敖尊不像条金龙倒像只睚眦。 小儿打架一样地胡闹了两个回合,两人才终于认真了起来。 聂怀桑这些年虽然还是忙于各类政务,但有个聂明玦盯着,这刀法却是好歹捡回来大半,这时候竟然也能跟敖尊你来我往地打得像模像样。 有苏琳看着场上腾挪飞跃的两个人,手指绞着裙摆,目光追着一刻不移。 砰——卡啦—— 聂怀桑这种疏于武艺修炼的人落败得毫无意外,敖尊皱着眉头看向侧趴在地面上的聂怀桑,颊边的金色龙鳞尚未隐去。 聂怀桑咽下喉咙中的一口血,他身下的比斗台都被他砸出一条条的裂纹。 “住手!”眼看着聂怀桑嘴角溢出来的鲜血一滴滴落在玉白的地面上,有苏琳心里只剩下懊悔,“敖尊哥哥快住手!” 一袭红裙的有苏琳从高高的观礼台上一跃而下,脚下乘风直往比斗台飞来。 “我本以为你是何等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 敖尊扫了一眼飞扑过来的有苏琳,扭头居高临下地对聂怀桑道:“阿琳怎么会看上你。” “敖尊哥哥你胡说什么!” 有苏琳飞近了,恰好就听到了敖尊这句比刀子还捅心肝的话。 “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敖尊为自己青梅的未来担忧,“就这样低微的修为,难不成以后遇上危险你去保护他吗?” 妖族是将强者为尊奉为真理的种族,对他们来说拳头大就是硬道理,修为不济,哪怕你出身再高也一样让人看不上。 “够了!别说了!” 有苏琳已经彻底后悔安排这出戏了,她本意只是想把聂怀桑逼出“乌龟壳”,而不是去伤他的自尊心,聂怀桑的长处和能力在哪里,她心底清楚得很。 “呆子。”她侧身跪在他身边,拿手去擦聂怀桑嘴边的血迹,“快起来,不要再打了。” 聂怀桑能感觉到,周围看向他们三人的目光,他抬头看向有苏琳又悔又急的眼睛,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有苏琳摸了摸聂怀桑的额头,有些慌,“难道是脑袋被打坏了?” 笑着的聂怀桑闻言猛地岔了气呛咳了两声,变成了哭笑不得。 “我还没掉下这比斗台呢。”聂怀桑咳够了,擦了擦嘴角,“敖兄这结论是不是说得太早了?” 这句话不可谓不狂,周围观战的各族修士都觉得聂怀桑疯了,倒是紧紧攥着自己佩刀聂明玦蹙了蹙眉头,目光闪动。 高坐正位的两位帝君没什么表示,妖帝瞪着自家态度明显的闺女干瞪眼,魔帝把玩着手中的寒玉酒盏,笑得意味深长。 “那我现在就把你打下去!” 不管聂怀桑打的是什么主意,敖尊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一力破之就是了,说罢便是一腿横扫,带着金色的光影,恍惚间好似金色的龙尾当头而下。 聂怀桑伸臂一揽将没反应过来的有苏琳抱在怀中,一掌拍向地面飞身而起闪过了敖尊的攻击,两人身在半空中,有苏琳鲜红色的裙摆哗啦啦飞舞好似一簇火焰一般,转眼间聂怀桑已经轻轻将怀中的有苏琳放到了比斗台边缘。 这般突然而来的变化看得观战的众人眼前眼前一亮,看热闹不嫌事大,越精彩越好啊! 一击落空的敖尊也有些意外,此时聂怀桑的神态与之前有些不一样,具体是哪里,敖尊也说不上来,他回身一甩衣袖,挑起了俊眉打量站在几步外的聂怀桑,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点儿警惕。 聂怀桑的嘴角还是带着笑,恍若无事一般顺了顺乱成一团的长发,下一刻的举动却让这种人惊得长大了嘴巴。 只见他一把将头上歪斜的发冠扯了下来,下一瞬又手一掀,将身上沾着尘土的玄色描金外袍脱了下来,顺手往外一抛,宽大的衣袍好似一朵黑云飞出比斗台,只穿着一身修身劲装的聂怀桑奇异地让人心头巨跳,无拘无束的乌黑长发被风吹起,垂在身侧的右手中握着那柄未开封的长刀,整个人染上了一股恣意的狂放。 敖尊心头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脚下重重一踏,忍不住率先出手,口中一声长啸转成龙吟,敖尊竟然直接化出了真身。 金色的神龙在空中盘旋一圈之后猛然往下冲,聂明玦喀啦一声捏碎了桌案一角站起身来,握着佩刀的手紧张得几乎出鞘。 轰隆—— 一阵烟尘过后,众人就看到举着钝刀的聂怀桑与敖尊势均力敌地僵持在了一处,金龙的龙爪大张,死死地按着那柄无锋长刀,爆炸般的气浪席卷整个演武场,坐在比斗台边缘的有苏琳拨开自己被吹得乱飞的长发,看着聂怀桑的目光溢满了震惊。 聂怀桑唇畔的笑意越来越盛,眼睛深处亮起星子,他抬头看着龙目怒张的金龙,手上猛然发力,一道血红色的刀罡瞬间爆发,将巨大的金龙掀翻了出去。 敖尊直面聂怀桑的刀罡,只觉得浑身犹如刀割一般,锋利的金锐之气抽皮扒骨般削过自己身体,还未等他在半空中稳住身体,那个与最初判若两人的聂怀桑已经瞬移一般地跟了上来,手中长刀明明无锋,在血色的刀罡下却好似闪着锋利无匹的锋芒。 “吟!!!” 一声惨叫的龙吟响彻不老泉。 * * “阿琳……阿琳你理我一下啊……” 距离那场惊掉各族眼珠子的比斗已经过去下半个月,聂怀桑、敖尊一个都没走,聂怀桑是好不容易打赢了,留在不老泉好好刷刷存在感,至于敖尊…… “阿琳别理他。” 敖尊的脑袋上顶着两只小巧华美的龙角,令人忍俊不禁的是此刻龙角之上用白色的绷带扎着一个蝴蝶结。 “人类都是骗子,要不是打了这一架,谁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 混蛋人类!竟然敢伤他龙角,不知道龙族求偶都是比龙角的吗?那可是比脸还重要的东西! 愤愤不平的敖尊不遗余力地在有苏琳面前“说坏话”。 “嘿嘿……” 聂怀桑只能傻笑。 “好了,敖尊哥哥。”有苏琳其实挺开心的,“你不是也打得挺开心的么?就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 说着还给敖尊打眼色,偷偷比划了一下,示意一会儿就将说好的“报酬”送过去,看在报酬的份上,敖尊“勉为其难”地放过了聂怀桑,不再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诶!你那把刀叫什么名字?” 临走之前,敖尊突然又回头向聂怀桑问道,神色是难得的认真。 “匿心。” 摸了摸腰侧的长刀,聂怀桑抬手向敖尊一礼:“此次多谢敖兄了。” 敖尊与有苏琳对视一眼,心底忍不住嘀咕起来,这人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送走了敖尊,聂怀桑与有苏琳双双漫步在明峰湖畔。 “呆子,你就没什么话想问我吗?” 终究还是心虚的有苏琳先忍不住发言。 “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聂怀桑对有苏琳的吞吞吐吐并不意外。 “这次的事情是我故意设计你的。”反正早晚都要说,有苏琳眼睛一闭就抖搂了出来,“敖尊哥哥也是我请来的。” “……” “……” “你不生气吗?” 有苏琳捻着足底的小石子,有些忐忑。 “有什么好生气的。”聂怀桑鼓足了勇气轻轻抱住有苏琳,“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错。” 若不是因为我的退缩,怎么会逼得你出此下策。 再说了,想算计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早在烟澜界听到敖尊刻意安排人“意外”透漏求亲消息给聂怀桑的时候,聂怀桑就在离开烟澜界之前弄到了关于敖尊的一切消息情报。 哼哼…… 这条小龙做好准备接受我的“报复”吧,别以为从阿琳手里拿到了般若镜就能讨西海龙族小公主的欢心了,一定要这条小龙也尝尝“追妻”的艰难。 两人沿着湖畔慢慢走远,不时有经过的有苏氏族人远远地看见有苏琳被聂怀桑逗笑,再想想之前聂怀桑的实力,突然觉得这小子说不定还真的是自家小公主的天定良人。 刚从妖帝的低气压里离开的魔帝炼洵站在明琼殿外向跟在身后的聂明玦笑道:“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弟弟就像块牛皮糖,欠敲打,不打就不知道他到底能蹦多高。”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拖了好久,因为我想不出来聂导打架该是什么样子的…… 别忘记聂家如今修的是什么道啊,魔!恣意狂妄的魔!感谢在2020-05-17 18:49:26~2020-06-27 23:5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恒. 5瓶;微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番外四:晓星尘、薛洋 改了一下设定,这个番外并不是薛洋轮回畜生道的第一世,晓星尘已经引导他好多世了。 ↓ 正文 我叫阿洋,是只鸟。 别问我一只鸟为什么要叫“羊”,因为老子也不知道,要问就问那个收养我的道士去。 什么?你问我具体种族是什么鸟? 你自己没长眼睛不会看吗?老子这一身黑白花的羽毛,自然是喜鹊了。 人类都说喜鹊报喜,是吉鸟,可按我来看,都是狗屁! 夸得天花乱坠了也是只凡鸟,还是只倒霉催的鸟。 “鸠占鹊巢”听说过没?老子就是那只倒霉地被踢出窝的鹊……的蛋。 不过虽然从小就倒霉,但老子从小就命大也是真的,就说我当初还是颗蛋的时候吧,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老子差点儿就变成一颗水煮蛋了! 看!就是那边那个正在往我这儿走的道士,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你这是什么表情?!老子有说错吗?人类说的小白脸不就是指他这样长着一张好看脸的雄性吗? 行了,你给我一边儿去,别打岔,让老子接着说。 就是这个小白脸,你知道他当初做了什么吗?他捡到倒霉蛋的我之后,竟然找了一户农家借锅,说要把我孵出来,那户人家的女主人都以为他是饿了打算自己煮蛋吃呢! 后来还是那位哭笑不得农妇将自己家正在抱窝的老母鸡贡献了出来,才阻止了这小白脸的辣手摧蛋…… 于是,老子就有了一个除了咯咯咯下蛋外,什么都不懂的养母鸡妈妈,凸(艹皿艹 )…… 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越糟心,老子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经历这些常人不可承受之痛,这难道就是人类夫子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阿洋,咱们走了。” 一身素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慢慢走近蹲在树杈间的鸟儿,笑意浅浅,“再不出发,我们就赶不上投宿了。” 我懒洋洋地抖了抖被太阳晒得蓬松的羽毛,半点儿都不着急,赶不上投宿算什么,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跟他住在荒郊野外露宿多少次了,反正我是鸟他是人,我哪里都能睡。 不过想归想,我还是扑棱着翅膀飞到了他的肩膀上,你问我有翅膀为什么不自己飞?你以为老子傻啊?有个人类当代步的,老子干嘛自己累死累活地飞? 哦对了,忘记说了,这小白脸道士叫晓星尘,是个傻子。 你别不信,你要是跟我一样,天天跟他待在一起,见过他平时做的事,你也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比如前几天,我们经过一个乡下小镇,恰巧看到一个丑八怪人类要把两个女儿卖给商人做女奴,年纪小的那个女娃娃拉着姐姐出逃被抓,当场被打得半死。 正好晓星尘带着我路过,想也不想就上去阻拦了,他也不想想,为什么周围那么多人都没人管这闲事,果不其然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年纪大的女娃娃只知道哭,吵死了;那个年纪小的女娃娃倒是打死不愿做奴,晓星尘上前劝和还被这群庸人嘲笑是不是看上了这姐妹俩,起哄让他干脆买下算了。 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虽然这道士傻乎乎的,但好歹也是个修仙之人,轮得到这些凡夫俗子来肖想? 这群愚蠢的凡人真是气煞了老子,当场就“大鹏展翅”,连翅膀带爪子齐上,挠他们个灰头土脸,满脸开花! 说起这个,老子又来气! 我出爪教训他们是为了谁啊?这臭道士竟然还有脸笑话我炸毛得像个毛球!良心呢?不会痛的吗?! 晓星尘自然不会花钱买两个女娃娃做女奴,或者说他身上压根就没有足够买下她们的钱。 那个丑八怪人类当场脸色就变了,一边打一边骂她们赔钱货,甚至骂晓星尘没钱就滚,少多管闲事。 “我是她们的老子!别说打了,我卖她们又有谁能管我!” 虽然我不想管这些人类的闲事,但是这个丑八怪人类说话实在太贱了,我忍不知在晓星尘肩头上磨了磨爪子,对他那双浑浊的眼珠子蠢蠢欲动想下爪。 闹到最后,连那个一直不敢说话,只知道哭的女娃娃都一边抹泪一边哭求晓星尘别管她们家的事了,哀哀怨怨的,活似她现在被人围观指指点点都是晓星尘的错一样。 年纪小的那个女娃娃从头到尾都没哭过,哪怕被打得吐血了都没哭,那双眼睛里面像是有一簇摇摇欲坠的火苗,怎么都不肯熄灭。 面对生身父亲的咒骂:“我是你老子,你一身血肉都是我给的,想走?好啊,还清了再说!” 这女娃娃竟然当场就爬起来冲街边的肉摊去拿刀,要不是晓星尘反应快,这女娃娃可能就真的给自己削肉放血了。 啧,见过性子烈的,没见过烈得这般宁死不屈的。 反应过来的男人恼羞成怒地举棍还想再打那女娃娃,结果被难得逼出几分火气的晓星尘打回去了,那人类摔得头破血流的样子看着让人真爽。 最终,这件事以晓星尘掏光全身钱财买下那个小女娃为结局,害得老子跟着他吃了好几天的野果,你说他是不是傻?要是老子,别说钱了,命他都别想要了! 那个小女娃倒是挺招鸟喜欢的,又烈又狠,像头小狼崽子,不过晓星尘说她这般性子以后太容易吃亏了,给人送到白雪观去拜师了。 怎么样?老子没冤枉他吧?这傻乎乎的道士能在这吃人的世道好好活到现在,真得多亏他是个修仙之人。 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今晚的投宿,天黑下来的时候,我们离下一个落脚点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就算连夜赶路也进不去城门。 算了,反正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了。 找了个山野破庙当过夜的地方,按照老规矩,他去摘野果子,我去捕猎。 但我没想到捕猎也能碰上这些麻烦事。 追着一直兔子飞了两个山头,结果兔子跑了,反倒是找到了几个脏兮兮的人类小崽子,其实按我的想法我此刻只想脑袋一扭扇扇翅膀飞走,这些小崽子一看就是大麻烦,不仅被人用绳索捆着,地上还画着屏蔽外界的阵纹。 但是扑棱了几下翅膀,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总觉得如果就这样回去,要是被那臭道士知道了,肯定会用那种失望复杂的目光看我。 老子讨厌他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垂着脑袋蹲在树枝上纠结半晌儿,还没等我做出决定就有人来了,几个穿着打扮不修边幅的男人带着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一起走进了那个关着小崽子们的破草屋。 “这次的货成色不错。” “这次还是在老地方交货吧?” “等这批货出了手,咱们就能攒够买丹药的灵石了,他姥姥的,老子都在筑基期卡了十几年了。” 听了几人的对话,我才弄明白这些人竟然是修界版的人贩子!专挑根骨灵秀的凡人幼童拐卖,转手给一些修界的人。 比如,卖给心术不正修邪术的修士当炉鼎;再比如用秘法洗去记忆后打下禁制培养成奴仆死士,别以为修真界有多么光风霁月,这种凡人的伎俩修士玩起来更可怕。 所以这麻烦事老子到底要不要管?简直烦死了!都怪晓星尘那个臭道士,天天天天在老子耳边念叨什么修心修德,结果害得老子现在心里纠结成毛线团! 小冯村是离附近城池最近的一个村庄,整个修建在一条小河边,又离入海口近,是这附近最繁华的一个村庄。 你问我不想管这麻烦事为什么还要跟着这些人贩子修士到这个村庄据点来? 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闭嘴!再问老子翻脸了! 晓星尘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留下的记号啊,再不快点儿来,这些小崽子就要被人装船运走了,到时候老子就真的撒手不管了! 呵!这个小崽子什么时候醒的?吓我一跳。 一转眼跟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小崽子对上眼,我吓得毛都差点儿炸起来,就怕他突然哭闹起来引来那些人贩子。 “哈哈哈。” 没有意想中的哭闹,这小崽子反倒是笑了,难道是被蒙汗药毒傻了?我翻了个白眼恶意地想。 走开走开,别乱伸爪子,你那小胖手上都是泥巴,别想蹭到老子漂亮的羽毛上! 这臭小子竟然还敢冲我伸手,真是胆大包天岂有此理! 房间外的院子里传来对话声,不好,这些人准备转移了,晓星尘你个臭道士怎么还不来! 一翅膀盖住身边小崽子的嘴巴,我乍起后勃颈的羽毛戒备,就等着哪个人贩子进来,我好先下手为强。 “啊!什么鬼东西!” “快来人,有人截货!” “守好出口,别让他跑了!” 切,老子才不会跑呢。 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敢进屋,就要做好被我抓瞎的准备! 不过人类有句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我有翅膀加爪子,但修为的差距还是死穴,我只是个刚刚开了灵智的凡鸟,而他们好歹都是筑基期的人类修士,每次被他们的法术打到都会扯掉一大撮羽毛,疼死老子了! 晓星尘,你再不来,老子就死给你看! 轰隆一声,小木屋扛不住攻击先倒下了,我下意识地将法力都笼在身后的那群小崽子身上,挡下倒塌的屋子,避不开的剑光擦着我的肚子劈过去,差点儿将我开膛破肚。 身后传来稚嫩的哭喊声,这么大的动静,这群小崽子都被吓醒了,我趴在地上连转身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诶……晓星尘你个臭道士害死我了,都怪你把傻气传染给我了,我才会突然犯傻来管这闲事,结果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眼皮子突然好重,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那个人贩子举剑向我劈下来了,算了算了,死就死吧,但愿晓星尘能快点儿,不然这群小崽子再被抓回去,老子就白死了,太亏了! 闭眼前的一刻,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竟然看见那个冲我傻笑的小崽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出来,迎着剑光挡在了我的身前。 真是个傻子……这世上的傻子怎么这么多…… * * 事实证明,老子是真的命大。 那一夜晓星尘还是及时赶到了,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救了那个敢冲出来挡剑光的小崽子的命。 那群小崽子被晓星尘送到了附近的瞭望台去了,联合当地驻守的修士一起将那伙人贩子连根拔起,而我也是直到这时候才知道,这傻道士竟然还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大名士。 不过你们拜访晓星尘就拜访,能别对着老子憋笑吗?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别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有什么好笑的,老子不就是没了羽毛嘛,等我羽毛再长出来,肯定要亮瞎你们的眼睛! 裹着晓星尘给我做的小衣服,我慢条斯理地走在小院里,其实吧,没了羽毛确实有些不习惯,冷飕飕的。 “阿洋,快看谁来看你了。” 刚走到院里的大树下,晓星尘就带着几个小崽子走进院门,小崽子们眼睛发亮地围过来的样子让我心里冒出不详的预感,不想跟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我赶紧跑向晓星尘,想像往常一样飞到他的肩膀上去避一避,结果却忘记了那群杀千刀的贼修把我的羽毛给削了,跑了几步就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向地面,尖尖的嘴巴扎进了土里,翘起了光秃秃失去了尾羽的屁股…… 不准笑! 晓星尘你要是敢笑出来,老子就跟你绝交!绝交!! “哈哈哈哈哈!!!!!” 这对于笑点奇低的晓星尘来说,好像有点儿难…… 作者有话要说: 薛洋在一世一世慢慢地改,慢慢地还,只要他前面那个为他引路的人还在,他总有一天能够洗去罪孽,还清因果孽债,从头再来。 然后,再一遍强调:这不是CP,他俩硬要扯上关系的话只有救赎与被救赎这一种,复杂的感情不是只有爱情。感谢在2020-06-27 23:57:16~2020-07-16 11:0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优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番外五:忘羡(一)— 魏无羡后悔了,他就不该因为好奇这女人想打什么主意而放她进房间。 翻着死鱼眼,四十五度角忧伤望天,哦不,应该是望着雕花房梁的魏无羡心里满是作呕,因为对面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此刻只穿着一件肚兜,外加一件有或者没有都没差别的清透纱衣。 蓝湛蓝湛蓝湛,赶紧回来救命啊,我的眼睛要瞎了…… 魏无羡发誓,这个女人的不要脸程度真的能在他的记忆里名列前茅,就算是当初靠美色勾搭上温晁的王灵娇都没有面前这女人厉害,至少王灵娇只有温晁一个男人,还知道在外人面前要廉耻。 “魏公子为何不看奴家?”林仙儿腰肢款摆,轻薄的纱衣在烛光下摇曳,若是在场有其他的男人,肯定被她这清丽与魅惑混杂的奇异气质勾引得神魂颠倒,“难道奴家不美么?” 听到她这句娇嗔,魏无羡激灵灵打了个抖,一边把视线移下来一边道:“咦?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的吗?” 结果刚刚把视线落到林仙儿身上,魏无羡就嗖地整个人窜到桌子上去了,因为林仙儿竟然一边靠近魏无羡,一边将仅存的那几块布料都给脱了,此刻正要掉不掉地捂着胸前唯一剩下的肚兜,脸上是泫然欲泣的娇柔。 魏无羡脑子里的那根叫理智的神经嘣地一声彻底断了,他从小接触的不是仙门百家的女修就是云梦周边的采莲女,虽然嘴花花地讨女孩子喜欢,但从来都是止于礼的,何曾见过这种级别的妖艳贱货。 砰—— 寂静的梅苑传来一声巨响,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撞破了雕花房门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恰好落在了气势汹汹闯进来的龙啸云等人面前。 “滚滚滚滚滚!我可是有夫之夫,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从房中传来,外带一声门扉被砸上的动静,可怜的木门惨遭两次重击,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仙儿!” “林姑娘!” “林仙子!你怎么了!” 来的这帮人里不少都是林仙儿的裙下之臣,此刻乍一见衣不遮体,脸色惨白的林仙儿,顿时将之前的疑惑抛到九霄云外,争相脱下衣袍,唯恐美人遭到亵渎。 被魏无羡扔出房门又被其他人当面撞破的林仙儿并不说话,她不是那种只知内宅做作的女子,玩弄人心的手段可比那些女人高级多了,尤其是男人的心。 她缓缓地蜷缩起窈窕的身子,白皙的皮肤在地上摔蹭得红肿,在披上肩头的衣襟下若影若线,一张苍白的娇容上无声地滚落泪水,埋在自己的臂弯间,好似无颜见人一般的委屈凄惨。 心目中的女神被人这般“欺辱”,这群自诩护花使者的“武林英豪”顿时妒火上头,尤其是已经与林仙儿有过春风一度的人,眼睛都要嫉妒得发红。 “姓魏的你给我出来!” 赵正义举步冲上前去,一脚就打算将半废的房门彻底踹废,却不料门扉却在此时从内突然打开,赵正义猝不及防下用力过猛,差点儿劈了个叉,幸好他还有个习武之人该有的反应力,勉强调整了落地姿势,哪知门里突然又砸出来一个茶盏,恰好就落在他将将要落脚的地方,赵正义这次直接摔了个狗啃shi,不仅满嘴灰土还断了颗门牙。 “哎呀,赵大侠真是客气,快免礼平身。” 魏无羡迈着悠哉的步子从房内走出,灯火落在他的身上,好似撒下一层光晕,一身玄色束腰长衣外罩滚红色卷云纹的同色广袖外袍,端得是丰神俊朗的世家贵子。 “梅花盗!你已经逃不了了,此刻武林同道皆在,休得猖狂!” “对,快出来受死吧!” “滚出来!” 院内寂静了片刻,众人才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想起今晚过来的目的,一时间纷纷出言讨伐。 魏无羡简直要气笑了。 他这是命犯什么?怎么总是被人扣这些乌七八糟的罪名讨伐,难道他魏无羡生了一张反派脸?天生就将别人的仇恨拉得稳稳的? 一脚将脚下持刀偷袭的赵正义踹回院中,魏无羡倚着门框侧头看向院中梅树旁:“李兄还不出来吗?” 院中众人卡了一下壳,齐刷刷转头看去,只见梅树旁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位白衣公子,碧色的眼瞳印着院中的烛火,俊美无俦。 “李寻欢!” “小李飞刀!你竟然还敢出现!” “梅花盗的同党!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刚一现身就被扣了无数罪名的李寻欢对着魏无羡无声苦笑,心下却觉得寒意彻骨。 这些凡人小虾米,魏无羡倒是根本没放在眼里过,他会掺和进这些污糟事纯粹是因为李寻欢,谁让他俩一见如故,成了臭味相投的酒友呢。 含灵小世界天道清算过去了两百多年,修真界改革的动荡堪堪平息,魏无羡陪着蓝忘机一起在含灵小世界呆了整整两百年,直到不久前,修真界一切渐渐步上正轨,蓝曦臣、蓝启仁、青蘅君、聂明玦等人皆彻底放手退出幕前,放手让权小辈,自己相继外出游历之后,憋久了无聊得要命的魏无羡急慌慌地拉着蓝忘机也跑路了,蓝家彻底丢给了蓝景仪和蓝思追小哥儿俩。 跑路之前,魏无羡还专门回明水行台顺走了沅景天新发明的天罗星晷,带着蓝忘机玩起了银河漂流,天罗星晷会自动帮他们排除天道关注的位面。 第一站就落到了这个落后的小位面,这个位面连当初的含灵位面都不如,修仙都成了传说。 他们降临的那天正巧赶上一场大雪,特意选了个人烟稀少的荒野降落的蓝忘机和魏无羡被刚刚回关内的李寻欢主仆俩当场目击,铁传甲一开始还把从天而降的他们俩当成了神怪故事里的雪妖来着。 难得碰上个合意的酒友,蓝忘机与魏无羡合计了一下,决定与李寻欢同行,两人甚至约好了等李寻欢“回家”看过亲友之后,便一起喝遍各地美酒,对此,蓝忘机只能多帮自己道侣准备一些这个世界的银两了。 若是让妙宣天他们看到蓝忘机这么没脾气地宠着魏无羡肯定又得嘀咕蓝忘机总有一天会把魏无羡宠得无法无天。 不过话说回来,魏无羡什么时候循规蹈矩过? 入住李园也是看在李寻欢的面子上,否则就凭龙啸云那点儿伪君子的道行,不论是蓝忘机还是魏无羡都能一眼看穿他的嘴脸。 不过,今晚这热闹却不在魏无羡的意料之中,纯粹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谁能想到林仙儿这个女人竟然敢打他和他家蓝湛的主意,这班子喊打喊杀的蠢货甚至还比不上当初的仙门百家,不过这嘴脸倒是一样的恶心。 “魏兄此次是李某之累了。” 李寻欢不是蠢人,虽然他有些事情做得挺让人迷惑的,但是如今这般局面还有什么不懂的,只叹累了新交的朋友下水。 “好说。”魏无羡挑了挑眉,“不过是小场面。” 就这几个软脚虾算什么,他当初可是面对数千人围剿都能反杀,更恶毒的辱骂都听过。 李寻欢身形一晃,便已穿过院中众人掠至魏无羡身旁,人群中有的人呼喝着向前扑,有的人惊叫着往后退。 龙啸云大呼道:“各位莫动手,这是我的兄弟李寻欢!” “魏兄。”李寻欢轻咳了几声,“缘何不见蓝公子?” 说曹操曹操到,天外一声清越的琴音,院中吵吵嚷嚷的众人只觉猛地撞上一道强劲不容抵抗的气圈,顿时被掀翻一地,一道白衣身影轻轻在屋脊上一点,身如飞鸿,飘然而下。 蓝忘机怀抱忘机琴,飘然落地,恍如一缕月色照入庭院,清冷的面容神姿高彻。 魏无羡立马甩下方才还在交谈的李寻欢我,往蓝忘机身边扑去,路过裹着公孙摩云外袍,泪光盈盈的林仙儿时还一挥袍袖甩出一道袖风将人推得远远的,实名诠释了什么叫莫挨老子。 “怎么了?”蓝忘机觉得魏无羡的脸上好像透着委屈,却光顾着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不由问道。 “让我好好看看。”魏无羡小小声地跟蓝忘机抱怨,“我要好好洗洗眼睛,刚才差点儿就眼瞎了。” 魏无羡原本是打算自己去起尸的,但是被蓝忘机一句“别动,我来”给截胡,只好乖乖留在梅苑等蓝忘机带着尸体回来,才会惨遭林仙儿夜袭。 他现在后悔死了,要是早知道会被辣眼睛,我宁可跟蓝忘机一起去找尸体,可惜他不能直接吹笛召动尸体自己前来,刚刚起尸的凶尸智商低下,只能理解最低级的指令,别指望它们能自己找路寻来李园。 让人不知深浅的蓝忘机和魏无羡自顾自地说话,赵正义等人莫名地胆怯不敢上前,但李寻欢却是只有一个人,而且站在夜色里吹了一阵儿冷风之后,现下正咳得厉害,那病弱的模样,给了赵正义他们虚假的信心。 龙啸云忽然笑了起来,他大步上前道:“兄弟,今晚不过都是误会,诸位只是受人蒙蔽冲动而已,走走走,我们还是一起去喝一杯吧。” 李寻欢愣神的这空档,龙啸云已经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一道人影迅捷无比地从龙啸云遮掩的背后冲了出来,举掌就向李寻欢要穴拍去。 嗡—— 一声琴音再响,龙啸云与偷袭之人皆是惨叫一声,众人惊惧大退才看清,龙啸云与偷袭的田七悬在了空中,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困住了他们的双臂,直到渗出的血液染红了他们的衣袖,才让他们看清那根极细地琴弦。 魏无羡勾了勾手指,那头捆住龙啸云和田七的琴弦就勒紧几分,赫然是姑苏蓝氏有名的弦杀术。 “背后偷袭,小人步数。” 蓝忘机冷冷地评价。 魏无羡这一手太过骇人,方才叫嚣着为武林除害的众人都没了声息,院中只余龙啸云二人的□□,李寻欢目光复杂地看着龙啸云扭曲的面容,向魏无羡二人拱手道谢。 “不急不急。”魏无羡站没站相地歪在蓝忘机身侧,“李兄就不好奇真正的梅花盗吗?” “贼喊捉贼,不安好心。” 李寻欢还未开口,赵正义已经冷冷地嘲讽了一句,没了一颗门牙的嘴巴说话还有些漏风。 魏无羡目光一转扫向他,赵某人立刻想起此刻还挂在庭院中的龙啸云二人,一时间背后汗毛立起,不敢再吭声。 “蓝湛。” 魏无羡扯了扯身边人的大袖子。 蓝忘机会意之下,从袖口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袋子,制式大小好似荷包,纤长白皙的指尖掐诀,一缕黑色的烟雾落在了众人中间的空地上,吓得毫无准备的赵正义等人骇然后退。 只见地上赫然躺着四五具尸体,尽是之前命丧梅花盗之手的人。 此时院中落针可闻,蓝忘机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吓到他们了,这些尸体是哪里来的?! “这杀人凶手是谁,还有谁比被杀的人清楚么?”魏无羡扬起一抹邪肆的笑意。 “装神弄鬼!死人还能说话不成!你们就是梅花盗乃是我等武林同道亲眼所见!” 魏无羡的笑容中夹杂了几分讥讽,他伸出食指冲对面战战兢兢的众人摇了摇:“你们说了不算,他们说了才算。” 言罢,他目光顿转冷厉:“还不醒!” 这一声冷喝,喝得地上僵尸与围观活人齐齐一个冷战,活人被僵尸的反应吓得屁滚尿流。 那几具尸体竟然随着魏无羡一声呵斥睁开了死白色的眼睛,一条条青黑色的血脉纹络爬上它们的铁青色透着死气的皮肤,下一刻就直挺挺地坐起身来。 “谁让你们变成这样的,你们就让他们获得同样的下场。我给你们这个权利,清算干净吧!” 好似阎罗一声令下,僵立不动的几具凶尸就像开闸的凶兽迅速扑向惊惧腿软的“武林豪杰”们,人们惊慌四逃,没有沾染这些人命的人精神崩溃下抱头匍匐在地,凶尸一掠而过看都没看他们,而那几个真正的凶手却接连被凶尸们追上,一时间血腥味弥漫整个庭院。 李寻欢退到了屋内,远远地凝视着站在院中波澜不惊的蓝忘机和魏无羡,眼中惊疑不定。 那几个帮凶被扯断四肢奄奄一息后,凶尸们齐齐转头看向瞪大了秀眸的林仙儿。 “不……不是我,不关我的事,救命啊!” 性命攸关,林仙儿惊惶的目光找寻着那些往日围在她身边跪舔讨好的男人,却只见满目狼藉血迹。 这一回,她引以为傲的魅力对不辨美丑的凶尸没了用武之地,所有人都顾不上怜香惜玉了,看见凶尸围上了林仙儿,恨不能趁此机会多逃几步。 那一夜,李园周边的居民都说听到了厉鬼哭嚎。 * * 这一桩丑闻最终轰动了半个武林,蓝忘机与魏无羡没有出现在公审现场,只是送了李寻欢一张改良版共情符,教会了他用法之后,向李寻欢要了几瓶陈年佳酿做帮忙解决这次事件的酬劳便双双携手远游。 听说,李寻欢公审之后脸色苍白地独自离去,留下公审现场对他破口大骂,满目怨恨的龙啸云,没有再回李园,也没有再出现在林诗音的面前。 第99章 番外六:忘羡(二)— 这是最后一篇番外,到此正式全文完结,感谢大家喜欢《意难平》。 ↓ 正文 公元3012年,人类科技发展了一个巅峰的高度,宇宙航行首次冲破了银河系,去往更广阔的的星空,人类就是这样一个种族,他们对宇宙万物抱以永恒的好奇心,不断的探索未知,从而达到自身的进步。 然而,有的时候,好奇心能害死猫,未知的存在带来的不仅仅是机遇还有致命的危机。 公元3021年,十年的时间,首次派往银河系外宇宙探索的载人宇宙飞船成功返航,人类的英雄们带着荣耀回到了母星地球,却不知,巨大的浩劫已经随着他们的回归降临地球。 公元3023年,无名病毒爆发,感染者身体细胞发生形态改变,现代医学束手无策,不到半月,感染者脑部细胞被病毒攻陷,地球上第一只丧尸诞生。 公元3024年,病毒攻击性暴涨,感染者剧增,首次出现城市沦陷,人类触动武装镇压,三月后,镇压军队被病毒攻陷,尸潮大规模爆发,社会秩序崩溃,人类文明步入黄昏。 以上,是如今现存的人类都知道的事实,本来站在地球生物链顶端的人类现如今被地球上绝大部分变异生物碾压,生存空间日益艰难。 今天,H国,哦现在应该叫原H国,在全球秩序崩溃的如今,哪里还有国家的概念。 就在今天,原H国内最大的人类生存基地城市正发生一件在如今任何人听来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基地大门敞开,人类的最高领导层将要与丧尸那方的使者会谈。 听听,使者会谈哦,还他妈的是丧尸那方的,这说出去哪个人类敢信? 陆仁佳身为人类有名的异能强者,站在人类领导人身边担任着保镖的任务,思绪却在见到那个丧尸使者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发飘。 对面的丧尸是个看起来儒雅的中年人,头发乌黑,面容苍白没有那些普通丧尸的恶心恐怖,若非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见到他的人最多只会把他当成一个身体不好的文职人员。 而让陆仁佳心头情绪复杂的是,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其貌不然,却是实打实的H国区域的丧尸皇啊! 不说这些年这家伙操纵丧尸群与人类幸存者的交锋,单单是一个月前,这家伙掀起的丧尸潮就差点儿覆灭了基地,陆仁佳到现在都还对此心有余悸。 至于为什么这次会谈,堂堂丧尸皇为什么会变成使者的身份,那就要从一个月前的那场大战说起了—— 轰隆—— 黑沉沉的天际传来一声沉闷的滚雷声,压下了大地上拼杀双方的动静,不论是人类的怒吼还是丧尸的尖叫都一瞬间被雷声淹没。 陆仁佳操纵着无数把锋利的金属剑在战场上杀红了眼,剑光如大海中的鱼群一般,呼啸而过之后带走一片丧尸,腐烂的血肉被绞成碎末。 别看他名字取得很随便,但他陆仁佳却不是个寂寂无名的路人甲,而是当今人类中数一数二的强者,自从丧尸开始出现到如今不到五十年的时间,全球人口锐减,全世界的生物都在变异进化,生存空间沦陷,失去了赖以为傲的高科技后,在进化道路上落后的人类沦为了食物链的最底层,不说狮子老虎等本就是自然界生物霸主的动物,就连以前一脚就能踩死的蚂蚁都能把人类当口粮。 艰难地在危机四伏的地球挣扎求活了五年,人类才终于开始出现变异进化,出现异能者。 但落后太多的人类生存却并没有多大改善,一直以来,人类最大的敌人就不是各种变异动物,而是原本是同类的,后面变异成天敌的丧尸。 其他的变异动物再怎么变异,只要人类没有踏入它们的领地,没有主动挑衅,它们也不会闲着没事专门来猎杀人类,毕竟谁会特意跟蝼蚁过不去;丧尸却不一样,这些由人类变异的物种对前同类有种莫名的执着,它们对其他生物都没有敌意,唯独对人类,碰上就是你死我活。 所以在人类一方处处掣肘,丧尸一方却得天独厚的情况下,人类过得越发艰难,其他生物都在忙着进化,只有人类忙着求生。 人类文明崩坏的第二十年,人类第一次碰上了有灵智的丧尸,动作灵活,能思能想,有些甚至与人类一样还有异能力。 这对于人类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人类文明崩坏的第三十年,丧尸群众出现了与人类外表一样的丧尸王。 人类文明崩坏的第三十五年,丧尸建立了传说中的亡者国度,自称新人类,以消灭罪孽深重的旧人类为目标。 如今是人类文明崩坏的第四十六年,人类已经被逼到了生存的夹角,在亡族的沉重压力下,人类与丧尸爆发了一场破釜沉舟的大战。 陆仁佳身为人类的强者,自然是独领一方战线的,只是人类的进化太慢了,根本拼不过不打碎晶核就不死的丧尸,眼看着就要溃败,连陆仁佳都忍不住心生绝望的时候,头顶上滚了许久的那道雷劈下来了…… 好巧不巧地劈在了双方战场的正中间,强烈的电光和烟尘让双方不得不暂时罢战。 滚滚烟尘好似人类昔年的导弹一般造成了一朵不小的蘑菇云,一直警戒着对面的陆仁佳突然发现对面的低级丧尸在不安地躁动。 很稀奇啊,低级丧尸都是没有神志的行尸走肉,只有杀戮和吞噬的本能,连外表都是丧尸中最丑的腐烂恶心,但现在却明显表现出了不安和恐惧。 对,就是恐惧,眼尖的陆仁佳甚至还看到对面有神志的高级丧尸微微发抖的样子,那面对人类时从来都是冰冷嗜血的眼睛里竟然出现了惊惧胆怯。 陆仁佳的心扑通扑通地猛烈跳动起来。 这战场上能让这些丧尸出现这样的变化的,只有刚刚出现的变故,滚滚的烟尘在旷野的风势下渐渐散去,躁动不安的低级丧尸大军因为后面到来的丧尸皇而强行压制住了逃跑的冲动,交战双方诡异而默契地盯着渐渐散去的烟尘中心,陆仁佳只觉得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儿。 能让丧尸皇都惊疑不定的存在,不到是多么强大的生物,不知道会不会威胁到人类的生存。 “咳咳咳——蓝湛你没事吧?” 诡异的寂静被一道清朗的嗓音打破,陆仁佳眼睛一亮,会说人话,那就说明能沟通,起码也是类人生物。 “无事,你先起来。” 又是一道低沉的嗓音,听起来一样年纪不大。 魏无羡掐诀招来一阵风,呼啦啦地吹散了眼前的烟尘,拉着蓝忘机飞出被他们俩砸出来的大坑。 “三哥的东西太不靠谱了,定位都能出错,差点儿就被时空乱流卷走了。” 魏无羡收起数据错乱的天罗星晷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和蓝忘机好像被人围观了…… 三方面面相觑地保持沉默,魏无羡他们是完全没弄懂情况,人类一方是不知魏无羡他们的敌友,丧尸一方……丧尸一方已经集体僵成了木头,他们要是还像人类一样有呼吸有心跳的话,此刻估计就是集体脸色惨白,心跳骤停的大型抢救现场了。 “嗨?” 魏无羡先是打量了人类,发现对方的穿着和武器都是许久没有见过的现代热武器,于是将打招呼的方式换成了现代化版的。 结果人类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集体后退一步,好似看见猛兽冲他们吼了一声一般,一脸的惊疑不定。 魏无羡摸摸自己的脸颊,自我怀疑:“蓝湛,我长得很吓人么?” 也在观察人类的蓝忘机闻言琉璃般浅色的眸子里漾出一丝笑意:“怎会?” “也对,我好歹也是个美男子,是他们太胆小了。” 拒绝承认是自己吓到人了,魏无羡撇撇嘴转头去看另一边,这回没等他打招呼,那群凶神恶煞的丧尸蹬蹬蹬忙不迭地退了起码三步,猛地拉开了与魏无羡二人的距离,魏无羡刚扬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个世界的人都怎么回事?! 魏无羡一边腹诽着一边细看丧尸们,越看眼睛越亮;而他眼睛越亮,丧尸们心头就越凉。 “诶!你们——” 魏无羡一把抓起身边蓝忘机的手,兴冲冲地往丧尸们那边走了一步。 好家伙! 陆仁佳敢用自己5.0的视力发誓,他看到对面的丧尸皇都抖了一下,下一刻,丧尸们就整齐划一地转头狂奔,就连动作迟缓,关节僵硬的低级丧尸都爆发了奇迹般的速度,逃命般地连滚带爬远离招呼都还没打完,打招呼的手臂才刚刚扬起一半的魏无羡。 然后一脸懵逼的人类们见证了这恍如梦境般的一幕: 两个俊美的人类(陆仁佳:反正他俩长得像人,姑且叫人类吧)追在潮水般的丧尸大军后面狂奔,那个一身黑衣的人类还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臂喊:“别跑啊,让我看看嘛~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让人类闻之色变的丧尸大军好似被狼追逐的羊群,狼狈窜逃,领头的那个还是恐怖的丧尸皇,不知道是不是陆仁佳被震惊过度的错觉,听到那个黑衣人的话后,丧尸们逃跑的速度更快了…… 人类追着丧尸跑…… 这是什么神奇的食物链…… 被惊掉下巴的人类们脑子里槽多无口…… 那天的大战就这么虎头蛇尾地收场,人类们抓紧时间休养生息,结果一个月后的今天,情势就突然变成了堪称魔幻的发展。 人类和丧尸,这两个同根同源却如死敌般的种族,被两个不知道什么种族的强大存在摁头和谈。 看着坐在戒备森严的会议室里面面相觑的两方领袖,陆仁佳觉得人类的未来好像往什么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另一边,魏无羡把被他派出去和谈的原丧尸皇抛到脑后,对着一群站在他面前腿软打摆子的高级丧尸笑得特慈祥。 魏无羡(老奶奶招呼小孙子式慈祥笑容):“来来来,过来让我瞧瞧,光盯着活人那点儿阳气生机有什么意思,我来帮你们改造一下身体,放心,我保证会温柔一点儿的~~” 众丧尸人类大敌亡者帝国高层(瑟瑟发抖):“不不不……” 魏无羡(伸出罪恶的爪子):“别客气,我就研究一下,最多也就是缺个胳膊少个腿而已,我会帮你们接回去哒~” 众丧尸:我们给您表演一个集体原地去世,求您放过我们吧…… ——————.—————— 虽然这章是忘羡番外,但忘羡是只出现在他人口中的传说中的大佬…… 第100章 后记兼答疑 凑齐一百章,欧耶~~~ 2020年08月24日上午11:30分,此篇答疑问题已刷新。 这章属于《意难平》的完结后记。 愿意看完这篇文的人大概都有过跟我一样的经历。 魔道这本书,我很早之前就看过,那时候魔道还没火,是晋江看过的无数本小说中的其中一本,直到它彻底火起来,我才重新再重温了一遍。 不知道有多少人与我一样,一开始喜欢忘羡,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情,而是被他们那种傲骨和信念所吸引? 魔道这本书出彩之处就是很多地方都在折射着现实的人心人性,故事中的是非对错没有明显的界定,一切取决于读者自己的底线和原则的高低,见仁见智。 同样一件事,读者三观底线的不同,就会理解出不一样的认知,造成的结果嘛,就是粉丝与正主对号入座,划分阵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咯。 不知道是不是现代社会物质发达之后,信息社会造成的精神空虚,现实生活中,人人都带着面具,在网络这种可以躲在幕后的地方反倒成了无数人释放负能量的地方,将平时在社会生活,家庭日常中积累的负面情绪肆无忌惮地宣泄,向他人传播着精神污染。 enmmmmm……这让我想起了某只喜欢喷黑泥的绷带精…… 当初我因为喜欢魔道而追同人文的时候,还傻乎乎地来者不拒,什么种类的文都看,其中最多的就是下跪赎罪文,藏虞姐妹闺蜜文,魏无羡魂飞魄散复活仙门百家的文,又或者是云梦双杰不离不弃文,嘻嘻哈哈拉郎配文…… 简直了…… 我当初是怎么看完那些文后眼睛还没瞎的? 尤其是那些打着全员粉的旗号写的文,我最高记录在一篇文里看到了忘羡、曦澄、聂瑶愫、温启、薛晓、宋箐、桑仪、轩离、追凌、眠鸢、泽藏、青蘅君夫妇、聂老宗主夫妇、金光善夫妇…… 讲真,这是在玩“连连看”游戏吗?只要有一个人物落单没配对就输了? 你打着喜欢人物的旗号,有理解过他们的人设吗?有理解过他们的三观吗?有理解过他们心理历程吗?有代入过魔道的世界和人物吗? 你的喜欢就是高高在上的上帝视角?喜欢一个人物就可以践踏其他人,将别人的命视为草芥?只要你喜欢的人好过了,哪怕他伤天害理满手无辜血债都可以反过来骂受害者? 还是只是在单纯地把他们当成“奇迹暖暖”玩? 亦或者像空白没灵魂的芭比娃娃人偶一样任你捏圆搓扁? 那请你别侮辱了“喜欢”这个词。 还有那些写all的,算了,我一个正常人,思维跟不上你们的脑回路。 喜欢一个人物没有错,哪怕他是反派一样有被人喜欢的权利,但是不能理直气壮地对其他人物“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否则天理何存?从前的玛丽苏文是有爱情就可以不用吃饭生活,现在难道流行有喜欢的萌点就可以不用做人,无视人伦道德? 喜欢的人物有缺点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你这个号称喜欢他的人都不敢承认作者给他的真实人设。 理解不等于赞同。 看文不仅仅是消遣,阅读理解不及格还不肯动脑子还看什么故事,你连作者想表达的故事都没看懂,导致一些让人无语的事情发生,比如很多偷换概念的洗脑包:虞紫鸢爱不爱江枫眠都不是她虐待幼童的理由,就算她有爱情,她爱江枫眠这件事什么时候可以跟她打骂幼童侮辱亡人划等号了?这两件事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因为她有爱,所以做了再多缺德事也是理直气壮??? 在那样的关系纠葛下,虞紫鸢迁怒魏无羡,这个感情可以理解,但这个行为绝对不是正确的,毕竟人性复杂,有理智的人就有偏激的人,不是人人都能守得住人性下限的,否则三次元现实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孩子死于长辈nue待的案件了。 多愁善感没错,但是轻易自我感动而忽视现实伦理道德,好歹也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你家语文老师和思想品德老师会被你气死的。 这篇后记是用来解释一些关于意难平的疑问的,或者一些写得隐晦,有人没看懂的问题。 ⑴关于姑苏蓝氏打蓝忘机的三十三道戒鞭,为何没有惩罚。 答:这个问题是有个小可爱没看懂之后私信问我的。 那三十三道戒鞭在某种意义上其实算蓝家私事,忘羡二人自己知道这其中的情意就可以了,所以蓝忘机走问心路时我并没有特意去写。 至于蓝氏判罚的时候为什么也没有提到,那是因为当初的事情是因为蓝忘机战场上带走了魏无羡,先不说魏无羡,姑苏蓝氏追去都还不忘选对蓝忘机亲厚的长辈为的就是蓝忘机的名声和蓝家的脸面,之后让蓝忘机交出魏无羡的动机也是一样的,为了蓝忘机。 那三十三鞭,原著没有一个字说是罚蓝忘机结交奸邪啊,识人不清啊什么的,罚的是他犯了家规,以下犯上,打伤了为保护他而去的三十三位长辈。 初衷都是好的,眼界和立场造成结果的不同。 所以戒鞭这份属于姑苏蓝氏的“是非不分”,我也罚了,在蓝氏大部分人都有的罪印里,但罚的是他们陷在阴谋里,没有明辨是非,而不是因为他们打蓝忘机戒鞭而罚。 毕竟在不知真相,还有蓝家人死在温宁手中的情况下,带回自家子侄,远离魏无羡无可厚非,因为他们被蒙蔽,不知道真相,想到的是保下自家人蓝忘机,至于说他们要蓝忘机交出魏无羡,也是因为魏无羡恰好就在场,而他绝对不能再呆在蓝忘机身边惹人把柄。 之后,蓝忘机安顿好魏无羡,自己回姑苏蓝氏请罪,蓝氏有继续逼问魏无羡下落,一定要“伸张正义”弄死他吗? 没有,他们罚了蓝忘机三十三鞭,为的是姑苏蓝氏的家训和那为保蓝忘机而去却反被打伤的亲厚长辈。 所以三十三道戒鞭我没有单独拎出来讲,因为没有必要。 这一点我没有特意去解释,所以看文不仔细的小可爱很容易就略过去了。 我特讨厌没有任何证据的阴谋论,很多人喜欢拿放大镜去别人的错处,尤其是那些一直都是模范榜样的好人,只要犯了一次错,在某些人眼里就比杀人放火丧尽天良的坏人还要不可饶恕。 蓝家是君子之家,但他们也是人,他们没有把自己摆到修真界道德领头人的位置上号召别人跟从,请某些人也不要道德绑架把人家架上神坛,稍有错误就“信仰失格”。 请某些人在洗白的时候一视同仁,将姑苏蓝氏也放在“普通人”的统一地位上,双标可耻。 ⑵关于魏无羡和江晚吟的金丹。 答:这个问题我之前就解释过,在金丹这个问题上,我并不认为他们两个谁亏欠谁。 因为在那个时候,江晚吟还不是后期那个无可救药的江宗主,那个时候的他们还是将对方放在心底的,所以面对危险的时候,刚刚经历家破人亡的江晚吟没有坐看魏无羡去死,魏无羡也为江晚吟剖丹,这个时候的他们之间就像不夜天江厌离扑上去为魏无羡挡剑一样,都是为了自己在乎的家人,何来亏欠之说? 而且那次引开追兵,是江晚吟最像自己,最有担当的一次,也是少年江澄最后一个闪光点。 还是那句话,我讨厌没有任何证据的阴谋论,更讨厌上帝视角的唯心主义,所以,有些人偏激地说:如果江晚吟知道出去引开追兵会失去金丹,他还有没有胆子去做。 我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半点儿意义。 ⑶关于江家阴谋论。 答:这个最简单,我不觉得江家四口中哪一个有那样的心计和脑子,他们就是走错频道的琼瑶剧场,虽然各有各的小心思,但说他们处心积虑阴谋算计…… 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啊,就江枫眠那温吞吞的性子,就江厌离那宅劲儿,就澄虞母子那永远情绪第一的骄矜性子,我宁可相信他们是本性使然,做的事情都是本能自利而已。 ⑷关于藏色与江氏一家的关系。 答:原著中写得很清楚,藏色与云梦江氏最大的关系就是她嫁给了江氏原家仆魏长泽。 她本人只是与江枫眠曾经同行夜猎,相识为友,这同行夜猎说不定中间还夹杂着一个魏长泽,连“二人共处”这个词都要打个问号。 至于某些人写的藏色与虞紫鸢是姐妹闺蜜的就更可笑了,脑补也要遵循基本法,同人的基本法让是什么?那就是原著设定。 原著中描写虞紫鸢用的是“年少时便性情冷厉,不喜与人打交道,与人打交道便不讨喜”,“与江枫眠是少时同修,十几岁便认识了。江枫眠性情温雅,虞紫鸢则强势冷厉,二人交集并不深,因此虽然门当户对,却一直没什么人把他们联想作一对” 从头到尾,她;连少时同修的江枫眠都是交集不深,藏色一个下山没多久的外来人是怎么跟这么一个公认难相处的人变成姐妹闺蜜的? 更别说有些复活同人文,都知晓了魏无羡一生经历之后竟然还跪地求虞紫鸢原谅,能写出这种剧情的,要么就是玛丽苏上脑,只顾着姐姐妹妹情情爱爱了;要么就是默认了莲花坞灭门和江厌离之死是魏无羡的害的,关于这个,请自己去搜索反洗脑包,有理有证据的分析贴比那些只有凭空幻想,自我感动脑补的洗脑包要可信多了。 当然,前提是你还有脑子,没有被彻底洗成白痴,否则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再怎么讲理讲证据也是白搭,毕竟人话是说给人听的。 ⑸关于江枫眠和虞紫鸢是否相爱。 答:这个就见仁见智了,毕竟他们的感情太胡扯了。 我个人是觉得他们之间爱情说不上,但毕竟生儿育女、朝夕相处了半辈子,没有爱情,家人亲情还是有的。 ⑹关于金子轩和江厌离的罪印。 答:这俩倒霉孩子纯属被糟心亲属连累的,他们的本心不坏,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尤其是江厌离,有些人觉得她看着魏无羡在乱葬岗穷困都没有一点儿表示,而去阴谋论她。 我觉得没必要,因为在我的理解里,原著处处可以看出她是没有半点儿沾手家族事务的处理的,连修炼都没有写到,是个没有金丹,修为低微得御剑都不行,厨艺专精,没有什么交际圈的宅家小姐。 所以我认为,她没有给魏无羡送物资钱财可能是因为:她没有插手家族事务,但知道江晚吟和魏无羡商量了假决裂,所以她没有擅做主张另外送物资,怕招人怀疑,她八成以为江晚吟已经处理好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两种猜测,我都会往人心好的方面猜,尤其是后来她在不夜天生死之际扑上去给魏无羡挡剑这一点,证明我这个猜测估计可能性更大。 另外还有一点,很多人都拿魏无羡少年时在莲花坞买东西都记账来证明江家没有给魏无羡月钱。 这个我是不认同的。 因为血洗莲花坞之后,魏无羡出去买干粮那里有描写,魏无羡有随身在小角落藏钱,以防万一的习惯,说明他是有月钱的,起码在江枫眠还在时有。 魏无羡记账八成不是他个人这样,而是江家弟子习惯,在莲花坞的花销可以耍小心思走公账吧……当然这个也是猜测,没有证据。 江晚吟掌家之后嘛……那就不知道了…… ⑺关于金光瑶设计金子轩去穷奇道,到底是不是存心想要他的命。 答:enmmmm……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有解答过。 金光瑶这个人的心思太难猜,你用恶意去猜测他的时候,你会发现他有些地方其实透着善意;你用善意去猜测他的时候,你又会发现他有些行为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还是见仁见智的问题,端看你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去看他,因为他的行为具有两面性,一件事做下去,用善意解释得通,用恶意也解释得通,就好像他早就在做下这件事之初,就为自己留下足够的退路和解释空间一样。 但别把他妖魔化,他到底还是个人。 所以我不赞成阴谋论他对秦愫的感情,也别处处把他往恶意去想。 就金子轩之死的问题,原著有写到,他是在接到金光善让他去穷奇道“送死”的命令之后,心怀不忿所以故意告知金子轩的。 而他也知道,魏无羡是个不可预测,不可控制,随时会失控的极端危险人物,他没有能力去预测穷奇道的事态发展,他骗金子轩去穷奇道的举动,只能看出他对金子轩的嫉妒和对金子轩这条命的不在乎。 不在乎不等于他刻意算计金子轩去死,金光瑶又不会未卜先知,金子轩去穷奇道会死的可能性只是比较大而已,而不是必死。 在他看来估计就是“死了正好,没死算他命大”这种心态。 ⑻关于义城组的结局。 答:《意难平》里我给义城组安排的结局是宋岚继续斩妖除魔,贯彻信念;阿箐与抱山一脉一起生活,薛洋下地狱去赎罪,晓星尘自己跟着去地狱,去见证薛洋的回头路。 这个结局有人喜欢,也有人接受不了。 我安排这个结局所站的视角是基于晓星尘的。 “清风明月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是什么样的人品大家都明白,但你们还记得他们当初的道心所向吗? 行世路,斩妖除魔,救世。 很多人跳不出来薛洋和晓星尘之间的个人感情纠葛的局限,单方面地让晓星尘爱或者恨薛洋,亦或者躲瘟神一样,缩得远远的。 但我想说的是,我想要那个清风明月活过来,而不是栽倒在薛洋这个大坑里爬不起来,再也看不见曾经的梦想和方向。 所以结合晓星尘的人品道心,我给晓星尘安排了一个亲手救赎薛洋的机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薛洋这个坑让他跌得头破血流,那就站起来将他踏平,不要停下前行的脚步,不要放弃自己的方向,不要让那光明熄灭,不要从此惧怕世上千千万万人心善恶难明的世人。 至于薛洋,他很坏,很黑,是个可恨、可怜、可叹的人。 可怜是因为他幼时的无辜,原著描写得很清楚,小薛洋小时候是个性格朴实的老实孩子,这世上没人生来就是恶人。 所以那些说什么要是云梦江氏收养的是薛洋,早就被灭门的人,请在这句话之前加上“断指后”之类的前缀条件,别随意抹杀小薛洋。 可叹是因为他之后的所作所为生生将自己活成了害他的仇人的样子,将他人施加给他的伤害变本加厉地施加到无辜的其他人身上。 可恨就不用说了,他做下的那些血债,桩桩件件清清楚楚,他自己连遮掩都没稀罕遮掩过。 那些用“一颗糖就能哄好的孩子能有多坏”的洗脑包自我洗脑的人,大概脑子没救了。 是啊,这孩子能有多坏? 屠城坏吗?灭门坏吗?活人炼尸坏吗? 义城、白雪观、炼尸场的无辜人与他薛洋有半毛钱的恩怨吗? 你被人伤害了不是你可以肆无忌惮伤害无辜的理由。 再说宋岚,《意难平》的设定是天道复活死去的亡者,但是对凶尸和残疾之类却没有干涉,比如宋岚和温宁;再比如没了一条腿的易为春。 有些薛洋的毒唯会将义城的责任推到宋岚的身上,说什么如果宋岚没有出现,他们就会一直生活下去。 你做梦呢? 假的就是假的,更何况是建立在血海深仇上的虚假,纸包不住火的道理自古名言,真相的爆发只是迟早的事情。 剩下阿箐,竟然也有人把锅推给她,我是无言以对了,阿箐不喜欢薛洋就是错?阿箐带回宋岚这个晓星尘的朋友是错?阿箐报仇是错? 总而言之,这个结局我的出发点是晓星尘,我也没有让晓星尘去做圣母原谅薛洋。 晓星尘的心没有那么狭隘,既然薛洋说他“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说什么救世。”那晓星尘现在就是在自救,挽救自己的道心,将薛洋这个他至今为止遇上的最大的魔亲手救赎。 ⑼关于聂怀桑。 答:会讨厌聂怀桑的大部分都是金光瑶的粉丝和蓝曦臣的粉丝,因为他们一个是聂怀桑的复仇对象,一个聂怀桑复仇的刀。 感情上因为喜欢的人物被戳心而厌恶他,我没话可说,但是因此而推诿责任,甚至倒打一耙扣锅,我就“……”了。 聂怀桑的心计和隐忍堪比金光瑶,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更胜一筹,但他有哪里是为了好处,为了名利而算计谋害他人吗? 他至今所做一切都是出于复仇,在聂明玦出事之前,他甚至都懒得“入局”,所以他怎么就变心机深沉最后赢家了? 你见过半生忍辱的人生赢家? 你见过“年少持家,风雨苦熬,余生一人”的人生赢家? 他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复仇时所用的手段有些无所不用其极的诛心手段,时不时拿人命走钢丝,行险招。 但这些都原著留白了,结合已有的线索还是可以推断出来的。 比如,莫家庄除祟,他一面安排献舍魏无羡,一面安排引蓝忘机救场,双重保险之下,你不能一口否定他没有安排其他的保险,他又不是江晚吟,没那么蠢,为了报仇,让清河聂氏与姑苏蓝氏结下血海深仇,沾上蓝氏族人的鲜血,他是聂氏家主,背靠家族,不是一个人,犯不着孤注一掷地发疯。 以上就是大家已经提出来的关于《意难平》疑问,如果还有什么看不懂或者不理解,不赞同的地方,欢迎底下评论区留言,并请准备好原著证据。 第101章 番外七 :忘羡大婚 魏无羡上一世投在有苏氏,但是有苏氏是妖界王室,他们不能做眷族隐世,因为有苏氏是狐族,尾巴耳朵这东西,魏无羡也有…… 有苏琳就是我安排给聂怀桑的情缘,他们俩是一本话本子带来的邂逅,有苏氏设定借鉴了狐妖小红娘,懂七情才能长大,所以有苏琳为了聂怀桑长大。 ↓ 砰——啪! 一颗明亮的光点升空,在傍晚的晚霞中绽放出绚丽的花朵,与霞光争辉。 那是山脚下彩衣镇上的镇民放的,德高望重的老艺人带着自家子孙特意为了含光君大婚而拿出压箱底的手艺,研究出的烟花绚丽华美让人惊叹。 含光君要大婚了! 与他缔结白首之约的是当年那个时常呼朋引伴来镇子上玩耍的魏公子,镇上不少人家都还记得那个少年灿烂的笑容、俏皮的话语。 当初夷陵老祖祸害修真界的传言满天飞的时候,彩衣镇的居民们都难以接受,那般活泼开朗的少年怎么会变成他们口中那个祸世的魔头。 如今老天开眼,还了魏公子清白,含光君终于守得云开,全了这段佳缘。 砰——砰砰—— 一颗接一颗,巨大的烟火争奇斗艳,漫天光彩。 彩衣镇外不远的一座深山中,一条石板铺就的长长山道从绕山遮树的云雾山岚中蜿蜒而出,山道两旁每隔十丈的距离就矗立着一对宫灯立柱,朱红的柱身,汉白玉的基座,顶端雕刻着龙凤呈祥,鎏金的灯垂上挂着用上好的娟纱制成的宫灯,灯中充当光源的却不是寻常的烛火,而是一颗颗硕大的明光石。 长长的红绸从从深山中的姑苏蓝氏仙府云深不知处中伸出,一路固定在宫灯立柱上,华美的绸带随着晚风纷飞,让这条山道在云雾缭绕的山间显得格外的醒目。 原本这满山云岚该配以轻薄的红纱才更为缥缈清丽,蓝启仁却以不够庄重为由大手一挥,统统换成了华美的红绸。 山道之上人来妖往,所有宗派修士或散修都自觉地在彩衣镇落下飞行的法器或者云头,带着自家道贺的队伍徒步穿过彩衣镇上山。 自从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栽下那棵空界树之后,本就隐藏在姑苏城外深山中的云深不知处彻底地隐遁世间,就算是本家弟子,如果没有佩戴姑苏蓝氏特有的通行玉令,那你就只能站在山脚之下“望山兴叹”,因为你连路都别想找得到。 今日是姑苏蓝氏之主蓝曦臣的胞弟,修真界名声赫赫的仙门名士含光君蓝忘机大婚,姑苏蓝氏特意打开了仙府的禁制,让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和那条在世人眼里消失已久的山道重新出现,以便前来道贺的修士往来。 站在山门前迎客的是蓝曦臣和蓝思追,前者虽然是如今的蓝氏宗主,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含光君蓝忘机的同胞兄长,更何况如今长辈尚在,蓝曦臣便请青蘅君和蓝启仁主持待客,自己带着新出炉的含光君养子蓝思追笑眯眯地前往山门前迎客。 蓝思追今日一直在笑,笑得小脸红扑扑的,他今日与蓝曦臣一样,换下白色的校服穿了一身蓝色的华服,乌黑的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额头上横着一条姑苏蓝氏亲眷子弟特有的卷云纹抹额,满满的少年朝气。 云深不知处从未如此喧闹过,宾客如织,即便是举办清谈会的时候,都未有如此多的仙门来客出入。 平素挂在廊檐下的素雅灯笼都换成了正红的宫灯,上面还有金粉细描的“囍”字,廊柱之间挂着红绸扎成的绸花,就连路边指路的石灯台都被不知哪个小弟子贴了个红纸剪成的喜字。 青蘅君和蓝启仁等蓝氏长辈都换了一袭宝蓝色绣暗纹的长袍,与来来往往的宾客拱手做礼,哪怕是蓝启仁这样一贯严肃端严的人都一直噙着一抹笑意,眉眼温和。 蓝景仪身为姑苏蓝氏指定的下一任宗主,本来应该忙碌得不下蓝思追才对的,但此刻上有青蘅君等长辈待客,下有蓝曦臣蓝思追迎宾,他只要在有重要客人来的时候陪同青蘅君接待就行,所以一见到随长辈来访的欧阳子真等同龄人之后,趁着长辈寒暄,这几个小少年偷偷地就跑没影儿了。 金凌闷不吭声地埋头跟着跑,他是一个人来的。 蓝忘机和魏无羡的婚讯公告诸天万界的时候他刚刚独自夜猎回来,如今他们一家早就搬出了江家,自立门户。 金子轩没有回兰陵金氏,他很明白,兰陵金氏的根基早就腐朽烂透了,他没有金光瑶那样的手段和能耐,即便不能力挽狂澜,也能维持住现状,所以这位享受了一辈子权利富贵的金公子放弃了回金麟台争权夺利,带着妻儿自立门户。 做个散修,白手起家很艰难,但是好在清清静静,能守得住自己在乎的人。 金凌很清楚,他的爹娘是不会去参加魏无羡的婚礼的,他阿娘说得对: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们不去打扰魏无羡的生活,才是对谁都好的正确选择。 可他还是会时不时地去想,终于能够跟他喜欢的含光君成婚了,魏无羡应该会很开心吧?那张脸上肯定都是让人嫌弃的得意笑容。 每到这个时候,金凌就会忍不住羡慕梦境里的那个自己,羡慕那个自己能不用顾忌这些有的没的,跟着朋友,跟着魏无羡,大家一起打打闹闹地长大。 然后在被欧阳子真等那些曾在梦境中一起追魏无羡身后,被他教导过的小少年们堵上门之后,金凌坚持不到半天就被朋友们簇拥着,半推半就地往姑苏蓝氏走去。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魏无羡这个长辈,他不像整天忙得不见人影的小叔叔,也不像说话永远冷硬讥讽的舅舅,他甚至没个长辈的样子跟他们一起打闹,却总能让人不自觉就亲近信服。 * * 同一时刻的明水行台热闹丝毫不下于含灵小世界的云深不知处。 他们兄弟姐妹九人各有各的眷族,今日因昭幽天魏无羡大婚而聚到一起,人数很是可观。 眷族中的年轻修士们自觉顶替了平日里的人偶侍女,女修们拉起长长的绯云纱凌空而起,将美如晚霞的长纱从悬浮在主殿上空的玉髓珠上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从高空看去,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色花朵,天光透过细纱照落,好似一条条缥缈的光带,美不胜收。 山间茂盛的草木在这一天不约而同地不遵时令同时盛开,姹紫嫣红的繁花胜过明灯华彩,几位善歌的女仙抱着斗法威力不逊刀剑的乐器飞到了主殿对面的平台上,缥缈的乐声若有若无地传遍明水行台。 随便木着一张脸跟在聂怀桑的身边,今日负责迎宾的是他们,前半日他还能微笑以对,半天后差点儿脸抽筋的随便彻底放弃挣扎,摆回了自己的面瘫脸。 摔! 谁家的剑灵会像他一样惨? 被拿来切瓜打山鸡也就算了。 被束之高阁一扔十几年他也忍了。 但是让他负责在大婚之日迎宾是怎么回事?嫁主人吗?! 聂怀桑倒是非常高兴,一张清秀温和的脸上一直笑眯眯的,跟旁边的随便形成鲜明对比。 照理说,聂怀桑虽是魏无羡挚友,但是大婚迎宾怎么也不该是朋友来出面,只是他们家几个奇葩都不适合才无奈如此。 圣仪天和玉峥天身为长姐长兄辈分实在太高,他们来迎宾怕不是要吓死这些来客,老三沅景天人际交往这个技能点压根就是灰的没点亮,老四灵乐天性格软糯爱脸红也不合适,老五妙宣天就算了吧,她自己不出状况就好,老六玉华天和老七和光天要负责待客,毕竟总要有人出面表示一下,剩下一个老八明霜天…… 让她去跟随便一起俩面瘫杵在门口当门神吗?! 所以魏无羡飞书一封临时请来了聂怀桑,把他们一家子挽救于水火之中…… 明水行台这边的来客比云深不知处的更为繁杂,各个位面各个种族的都有,这让爱好猎奇的聂怀桑好好开了个眼界。 魏无羡的寝殿离主殿的位置有些远,除了若有若无的乐声,喧闹的人声传不到这边来。 此刻已经换上一身正红绣金丝喜服的魏无羡,坐在镜子前乖乖地让圣仪天帮他打理长长的黑发,除了忙碌的老六和老七,剩下闲着没事的兄姐都凑在这里,偌大的寝殿连个侍女都不见,只有他们几个。 “要我说这婚服发饰的多麻烦,你和忘机干脆都穿西装算了,干净利落。” 妙宣天促狭地在魏无羡耳边嘀咕着歪主意。 “在古代修真文明里穿西装,画风都不搭好嘛?” 魏无羡才不会上她的当,“而且这样的奇装异服,我还怕把蓝叔父气出个好歹来呢。” 他摇摇头,把脑海里勾勒出来的蓝忘机穿着西装的大长腿甩出脑海,表示自己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婚礼上那么多人,他才不要蓝二哥哥的好身材秀给别人看呢。 私底下穿给我看就行了。 “别动。” 圣仪天轻轻拍了把魏无羡的头顶,把他的脸正了回来。 “都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顽皮。” “那是在阿姐面前嘛,在哥哥姐姐面前小九永远都是需要你们操心的弟弟。” 他直接向后扬起脸,对头顶的圣仪天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你这是在拐着弯说我们年纪大吗?” 大喜的日子,一向稳重的玉峥天都难得开了一句玩笑,魏无羡顿时再次被兄姐的打趣促狭淹没。 * * 吉时就在热闹的人潮中渐渐临近。 蓝忘机早早换好了礼服,坐在静室里陪累了一整天的蓝曦臣饮茶休息。 蓝曦臣看着桌案对面正襟危坐的弟弟,心里头暗自发笑,蓝忘机这副面色平淡的样子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沉稳淡定,但是在蓝曦臣眼里,蓝忘机其实紧张得不行。 端正的身姿坐的比平常还要端正笔直,那是因为怕弄皱弄乱了身上的礼服;放在桌案下的手握紧又松开一直在反复,连蓝曦臣与他说话都好几次露出茫然的眼神。 “父亲,先生说吉时将近,请您前往正厅。” 屋外传来蓝思追的声音,蓝忘机神色恍惚了一下才豁然起身。 蓝曦臣不动声色地扶住被蓝忘机动作带倒的茶杯,跟着起身出门,蓝思追在婚期宣布之前就由姑苏蓝氏和岐黄一脉共同见证下记入了蓝忘机名下,作为忘羡二人共同的养子。 这个养子,蓝思追实至名归。 看着一身喜服站在面前的蓝忘机,蓝思追突然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眼睛发烫,他猛地低下头,掩饰自己突然红起来的眼眶,以免喉咙里哽咽声漏出来。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的羡哥哥终于回来了。 他的有钱哥哥终于等到了他心尖上的那个人。 而这两个世上最好的人今日将在世人的祝福下成婚,成为他的一对至亲。 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了低着头的蓝思追颈后轻轻地拍了拍,他赶紧一把抹去即将滚出眼眶的泪珠,对站在他身前的蓝忘机笑了。 “思追,恭喜父亲得偿所愿,愿您和阿爹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 蓝思追愿倾尽一切,只愿自己这对历尽磨难的至亲能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好。” 蓝忘机握了握养子尚还稚嫩的肩膀,回以肯定的承诺。 * * “阿姐帮我看看,我这样好看吗?” 越是临近吉时,魏无羡越是坐立难安。 “好看好看!今天你一定能惊艳到你家含光君。” 妙宣天都快记不清这是被问到的第几次了,“你是婚前焦虑症吗?” “魏兄,你要相信,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的,在含光君眼里也一定是最好看的。” 聂怀桑捧着一杯热茶笑看魏无羡紧张。 “你这句又是从那本话本里学来的?” 背后突然传来的少女清甜的嗓音让聂怀桑差点儿把茶盏给摔了。 有苏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聂怀桑的背后,突如其来的插话吓得聂怀桑忍不住回想刚才自己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阿琳你也来了啊。”掩饰一样地展开扇子抖了抖,聂怀桑对上有苏琳那张秀丽的脸庞有些底气不足。 有苏琳不想回答聂怀桑没话找话讲的废话,冷着一张俏脸转头去找还在跟藏色散人撒娇的魏无羡。 看着少女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聂怀桑垂头丧气地握着手里的扇子,心里烦躁得想不管不顾地追上去。 “活该!负心汉。” 路过旁观到这一幕的明霜天给聂怀桑送上最后一击,成功让聂怀桑勉强撑着的淡定崩塌。 “谁让你先撩拨人家的。”明霜天冷淡的表情里少见地带着股嫌弃,“撩拨得人家小女孩动了心,你反倒缩回去当起了懦夫。” 聂怀桑张了张嘴巴,哑口无言。 今天是他自那天的意外之后第一次见到有苏琳,他是真的没想到那天有苏琳会直接问他愿不愿意娶她。 那时候他被有苏琳突然从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暴涨五六岁的身形吓到,手忙脚乱地给她找了遮挡的衣物,不知道有苏氏这一族特性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苏琳会突然长大的原因,所以在有苏琳问他愿不愿意娶她的时候,聂怀桑傻眼了,退缩了。 现在想来实属活该。 青丘有苏氏是妖界王室,与涂山的涂山氏同为九尾天狐的后裔,族人不管男女修行都与七情息息相关,每历经一情不仅修为突破,身形也才能长大。 有苏琳当年来含灵小世界就是因为族中祭司告诉她,她要体验的最后一情 —— 爱,就在那个小世界。 * * 噹——噹——噹—— 悠长醇厚的钟声从天空中传来,传遍诸天万界每一个角落,山脚下彩衣镇的烟花齐齐升上夜空,请来的乐班奏起了欢快的乐声,一辆九龙并驾的彩车自云间驰来,华盖灿灿,云带披拂,前方有女仙臂挎紫竹篮,一路飘洒缤纷的花瓣,八位手持各种乐器的女仙紧随其后,仙乐缥缈,车旁是四位手持长臂宫灯的女仙,璎珞彩衣美如画卷,彩车之后是两队金甲天将,手持刀戈,威风凛凛。 一行队伍自天际而来,飞过漫天的烟火,缓缓落在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前。 吉时到了。 蓝忘机一撩衣摆跪地,向座上的青蘅君和蓝启仁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首。 (你们要相信,真的真的真的不是蓝忘机嫁人啊,忘羡是合籍结为道侣,不存在嫁娶,所以蓝忘机这个跪礼只是因为终于成家了,感谢亲长的教导养育之恩而已。) 青蘅君起身扶起小儿子,拍了拍他宽阔的肩头,神情满是感慨和祝福。 “去吧,吉时已到,接下来我们就不能陪着你了。” 蓝忘机要乘彩车出行,剩下的宾客都是走姑苏蓝氏的传送阵直接过去。 “忘机。”蓝启仁也一脸的老怀宽慰,“此后望你们二人能举案齐眉,白首同心。” “谢谢父亲,谢谢叔父,忘机一定谨遵教诲。” 蓝氏的族人簇拥着一身红色喜服的蓝忘机出现在山门前,宾客们退至两旁,祝福声不端从人群中传来,目送着蓝忘机带着蓝思追和蓝景仪一起登上了彩车,九龙齐鸣,飞上云天。 * * “快点儿快点儿!”玉华天跑进魏无羡的寝殿催促道,“吉时已经到了,外面的彩车都来了。” “哦哦哦。”紧张了半天的魏无羡一个激灵蹦了起来,拎起衣摆就往外跑,藏色和温情追在他身后帮他整理弄乱的衣饰。 距离主殿还有一段距离,聂怀桑终于追上了魏无羡,“魏兄!慢点儿!注意仪态,仪态!” 活了一把年纪头一次成婚的魏某人此刻出奇的听话,任由追上来的众人帮他整理好,才深吸一口气,放慢脚步往主殿前的广场走去。 广场上灯火闪耀,头顶上横空悬挂的绯云纱被月光一照,点点灵光好似银河,夜空中漂浮着一盏一盏的孔明灯,每一个孔明灯上都写着一句祝福,那是刚刚来贺的宾客们亲笔书写放飞的。 站在彩车前,魏无羡回身看了看身后的亲友,那每一张脸上都是真诚的笑意。 “好了,接下来就要你自己走了。” 身为长姐的圣仪天上前将他飘到身前的头发捋至身后,“恭喜你,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看着魏无羡带着随便和有苏琳登车飞远,聂怀桑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怎么?后悔了?”明霜天再次神出鬼没,打断了聂怀桑的思考,“犯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啊。” * * 蓝忘机和魏无羡的婚礼场地定在浣星海。 浣星海与放月海,一个是银河的源头,一个是银河的尽头,身为银河源头的浣星海中生长着一株天地初开时就存在的天地灵根 —— 空界树。 是不是很耳熟? 没错,魏无羡送到云深不知处的那棵空界树就是从这棵本体上掰下来的。 无天无地、漫布星子的浣星海接连闪过几次白光,云深不知处和明水行台的宾客们先一步走传送阵抵达,沅景天制作的观礼台在巨大无匹的空界树两侧漂浮着,两方观礼台的正中是一个长长的玉阶通往一个比观礼台高出数丈的玉石台。 玉台周围竖着雕刻精美的围栏,爬满了开着红色小花的藤蔓,长长的绯云纱带从藤蔓间延伸出来,无风自动。 玉阶的另一头往空界树的树荫外延伸,每隔两步就有一对齐腰高的石灯瓮,一直延伸到另一个与观礼台等高的圆形玉台,石台的地面上雕刻在精致的双龙戏珠纹饰。 观礼台上的宾客们往来寒暄着,三三两两地惊叹浣星海的美丽雄奇,银河的两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本事来的,就像银河尽头的放月海是神修的祖庭。 含灵小世界原本的仙门百家除了清河聂氏之外少有其他家族前来,来的都是些单纯的小辈,比如欧阳子真等小少年。 只是此地人多,众少年们拘谨地聚在一处放不开手脚,直到有人眼尖地看见与岐黄一脉待在一处的温宁,小少年们才像找到组织一样呼啦啦地围了上去。 除了魏无羡,他们最熟悉的就是温宁了! 不多时,无尽的星空中远远地传来两声龙吟,两辆一模一样的彩车从星空的尽头而来,两辆方向相对的彩车伴着花雨仙乐稳稳地在圆形玉台边停靠。 众人的注意力不再放在浣星海的景色上,他们紧走几步靠近观礼台边缘,极目远眺那一对璧人踏上玉台相对而立。 魏无羡很紧张,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的想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饰有没有弄乱。 蓝忘机也不平静,看见对面数日不见的爱侣,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掌握得发汗。 但是,当他们的目光彼此碰上,望进对方眼底的时候,心里又突然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些想笑。 他们也确实笑了。 魏无羡的笑容灿烂阳光,蓝忘机的笑容温柔深情。 他们在众人的目光下牵起彼此的手,相偕同行,目光的尽头是世人的见证。 两人的礼服是一分不差的相同款式,除了蓝忘机额头上的卷云纹红色抹额,红色的衣襟上是金丝绣制的双支并蒂纹饰,发顶上的金冠在灯火的掩映下华美得耀眼。 但在此刻,再美的星光也不及身边人耀眼。 握着彼此温暖的手掌,魏无羡对于手中感觉到的汗湿心里偷笑,想不到蓝湛平时那么淡定,八风不动的一个人也会紧张得手心冒汗。 蓝忘机不用猜都能想得到魏无羡此刻的所思所想,他也没有戳破其实魏无羡手心也一样在冒汗的事实。 牵着手的身影慢慢走近,鸦雀无声的宾客中突然有人喊了句:“祝两位道友永结同心!” 就像一粒砸破水面的石子,人群突然沸腾了起来,祝福的声音此起彼伏。 “贺两位道友新婚大喜!” “祝两位道友举案齐眉!” “祝两位道友白首同心!” ………… …… 魏无羡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眼前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蓝湛,我魏无羡何其有幸,能在这芸芸众生中遇上你。 蓝忘机侧过脸看了看魏无羡一直明亮的双眸,握紧了掌中的手。 ——魏婴,我蓝忘机何其有幸,能在这芸芸众生中抓住了你。 慢慢地,两人的脚步越走越近,相携的身影紧紧相依。 人群还在欢呼,欧阳子真等小朋友们挤到了观礼台的外沿,使劲儿地对着二人挥手,“魏前辈!!魏前辈!!含光君!!” 一张张小脸兴奋得通红,跟着身边的人喊着祝福的话语,喊着喊着,欧阳子真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抹眼泪一边继续喊着祝福。 “子真!你哭什么,今天可是魏前辈与含光君大喜的日子!” 同行的小伙伴捶了一把他的肩。 “我就是……我就是太高兴了……” 欧阳子真抹干净眼泪又哭又笑的,笑得小伙伴们都心里酸酸地想跟着哭。 魏前辈和含光君真的太不容易了,看完了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他们才知道魏前辈与含光君走过了多少风风雨雨才能有如今这般圆满。 “魏无羡!”金凌抿了抿唇突然冲到了最外围,双手撑在玉栏上冲经过的魏无羡大喊出声,“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 好好地与含光君在一起,不要再卷进别人的是是非非,不要再去做别人的英雄。 喊完这句话,金凌的眼泪也唰地落了下来。 周围实在太过喧闹,金凌不知道魏无羡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只看到魏无羡在走过他身前的时候回身向他们招了招手。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当二人相携的身影站在玉阶之下,宾客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头顶上树冠巨大的空界树轻轻摇动起了枝叶,星星点点的星辉飘飘扬扬地从众人头顶洒落,就像一场星光雪一般,为二人脚下的玉阶铺上星光凝聚的地毯。 蓝忘机与魏无羡二人侧过脸相视一笑,齐齐抬步踏上玉阶。 ——魏无羡:我曾少年肆意,笑骂红尘,却独对一人特殊。 ——蓝忘机:我曾雅正自律,心如止水,却独对一人在意。 两人的脚步不急不缓,步调一致,袖中的双手紧紧相牵。 ——魏无羡:我曾以为人生棘路,再无人同行,就连他也对我满怀厌恶。 ——蓝忘机:我曾以为年少情怀,只能深埋心底,再不能与他并肩同行。 魏无羡眨了眨升腾起水雾的眼眸,侧过头看向身边人熟悉的侧脸,心中满怀喜悦。 ——魏无羡:我曾万念俱灰,不再对这人世抱以希望。 ——蓝忘机:我曾心如死水,以为这人生了无丝生趣。 在众人的目光下,魏无羡与蓝忘机终于登上玉台,一瞬间,空界树的树冠上接二连三开满朵朵洁白的花朵,花朵上洒落的星光随着远处的银河飘走,变成了一场遍布诸天万界的浩大流星雨。 一只巨大的凤凰从天际而来,羽翅挥动间,华美的凤羽如烈火一般,拖着长长的尾羽渐渐飞近,其身后跟着无数羽毛华丽的鸟儿,唧唧喳喳的鸟鸣丝毫不显嘈杂,高低不同的声调组成了一曲百鸟朝凤。 魏无羡与蓝忘机两手交握,相对而立,不论是空界树的流星雨还是百鸟朝凤的奇景都没能分走他们的注意力。 ——魏无羡:现在,我万般庆幸,我回来了,看到了如此深情的他。 ——蓝忘机:如今,我感谢上苍,他回来了,让我能够再次与他并肩。 玉台之上,紧紧跟随了他们一路的蓝景仪四人上前,再次聚焦了众人的目光。 蓝景仪捧着手中的雕花火漆锦盒微微低头呈到二人面前,里面是一条与蓝忘机额头上一模一样的红色卷云纹抹额。 这是蓝氏长辈为他们准备的,是蓝氏族人对其命定之人的肯定。 珍而重之地为心爱之人带上这条抹额,蓝忘机的眼眸中也泛起了水光。 真的能与魏婴白首不离地走到一起,真的好似身在梦中一样。 蓝景仪退下之后,魏无羡身边的随便紧跟着将放着的一方红玉玉佩呈上,魏无羡取过后弯腰低头为蓝忘机仔细地系在腰间。 这是蓝忘机加入天族之后的身份证明。 随便退下之后,有苏琳紧随而上,托盘中放着一只淡青色的玉简。 魏无羡取过玉简,握着蓝忘机的手轻轻划破他的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了玉简上,淡青色的玉简化成了一道毫光没入蓝忘机眉心。 那只玉简是圣仪天从天道那边拿到的,属于蓝忘机的命格。 命格归于自身而不归天道,从此,人族蓝忘机将跳出六道轮回,与魏无羡一样立于诸天万界之外。 浣星海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一股荒凉恐怖的气息,幸好及时触发了沅景天在观礼台上刻制的防护禁制,宾客们才没有被这气息压制得狼狈。 几行金色的大字高悬于空: [今含灵小世界修士蓝湛字忘机,跳出六道,不归五行,位列天族第十人,封号含光。] 天道的到来并未打断忘羡二人的合籍仪式,蓝思追端着手中的合卺酒上前,呈到两位至亲的面前,蓝景仪上前为他们斟满酒杯。 “蓝湛。”千言万语,只凝成一句呼唤。 “魏婴。”蓝忘机回以短短两字,满满的深情。 看着二人饮尽杯中酒,蓝思追噙着泪笑道:“恭喜父亲和阿爹新婚大喜,永结同心。” “乖……” 旁观许久的圣仪天几人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一步,抬手挥出一道灵光,如烟花般绽放后凝成了八个大字久久不撒:不离不弃,白首同心。 ………… …… 浣星海的婚礼举世瞩目。 圣仪天他们之所以选择浣星海举办婚礼,就是因为此地为银河的发源地,从浣星海到放月海,这条银河流经诸天万界每一个位面,婚礼的盛况也将随着银河流出,这方宇宙的众生,只要抬头仰望就能看见银河带去的婚礼画面。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万古之后,这场婚礼也仍旧被诸天万界的生灵津津乐道。 * * 合籍大典之后,所有的宾客都回转明水行台,圣仪天几人与青蘅君等蓝忘机的亲长独开一席。 他们用的不是修士常见的分席而是一个个大圆桌同席而坐,热热闹闹的氛围让来客们都很是新奇, 魏无羡和蓝忘机一起挨桌敬酒,当然魏无羡喝的是酒,蓝忘机杯子里的是果汁,他可是还记得蓝忘机那一杯倒的酒量,万一要是一杯酒下去,这婚礼估计就要变得鸡飞狗跳了。 “父亲,叔父,兄长。”敬过一杯酒,魏无羡乖乖地随蓝忘机改口。 “无羡,忘机以后就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要相互扶持,好好走下去。” 青蘅君像之前对待蓝忘机一样轻轻拍了拍魏无羡的肩头,神色亲近。 魏无羡这边的兄弟姐妹有些多,蓝忘机光是叫人就叫了好一会儿,妙宣天趁着这个空档悄悄地跟身边的和光天咬起了耳朵:“结婚真可怕,又累又麻烦。” “那是因为你没有体会过爱情的神奇。” “说得好像你体会过一样,反正我是不会给自己的脖子上套个枷锁,跟一个人一辈子绑在一起的。” 妙宣天说得语气坚决,和光天听得脸色微妙,“话别说得太满,你知道之前谁跟你一样说过这样的话吗?” “哪个?” “阿九啊,他以前也跟你一样对情爱嗤之以鼻,然后你看看。”和光天对着依偎在一起的魏无羡二人努了努嘴,“他现在不就栽到忘机的手里了?” “所以说啊,有些FLAG别乱立,小心将来打脸呀~” ………… …… 这一章其实是万字章节,你们懂的,下半章文想看的话,指路在下方的作话。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来番外好像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章,补发一下。 下半部分内容可以直接去我微博:跑路的肥啾感谢在2020-09-29 23:08:35~2021-01-17 15:4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色萱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