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鼠猫】风云系列 BY 天下一剑 云淡 蔚蓝的天空上,淡淡的云轻轻地流,若有若无。 春天的风温暖而舒适,杨柳拂水,娇花初放,明媚鲜妍,生机勃动。 只是对面而立的两个人之间却流动着冰冷的寒气。 “白玉堂,赤璃珠是国之重宝,麻烦你交还给我。”展昭耐心地劝说。 那白衣如雪的青年一挑眉,狂放不羁而又洒脱出尘,“如果我不交呢?” 清俊的脸上掠过无奈的苦笑,手中巨阙重似千斤。 “动手是吗?好啊,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有本事抓我进开封府大牢,白五爷我这辈子还没吃过牢饭呢。” “赤璃珠是西域进贡给圣上的宝物……”展昭垂下了眼睛。 “哈,杀了赤璃国的国君,夺了人家的镇国之宝,再献给一个昏君讨好,庞太师专门会干这种好事。白五爷我偏偏不信这个邪,你甘心为虎作伥也由得你,总之,我是不会交给的,御猫大人……” 看见展昭被自己尖刻的言词刺得脸色一阵发白,白玉堂心里莫名地一抽,看错了吗?那双幽深清净的眸中闪过一种诧异。 展昭心念电转,前后事情一连,立刻什么都明白了,“我问你,那夜你私闯太师府,盗走赤璃珠,是不是立刻便交由人带走,自己留下来当诱饵,引人追捕你?” 白玉堂抚掌大笑,“还算聪明,不是蠢猫……” 展昭一语不发,反手拔剑,手腕一翻,剑光如水,已直刺白玉堂的心口。 一时间,白玉堂只觉得手脚冰凉,果然是官府走狗,居然不顾江湖道义,当真对自己动手! 为什么心里的酸楚多过愤怒…… 真是好恨啊…… 一声长啸,回剑相迎,今天就拼个你死我活,斩断一切恩怨…… 剑如龙吟,铮铮相击,白玉堂完全是节节进攻,根本不作防御,一剑快似一剑,剑剑不离展昭的咽喉。 饶是展昭剑术超群,也敌不过白玉堂这等形似拼命的打法,微一失神,白玉堂的剑已直向喉咙穿来。 危急之中,展昭脚下一滑,身子一侧,剑贴着肩头刺了过去,划开一条尺把长的口子。 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 白玉堂当即呆住了,脱口叫道:“展昭……”血红的颜色刺痛了眼睛,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匕首扎入了心脏,生生切开,血淋淋的…… 手一松,剑已落地。 展昭欺身而上,左手一指点中了白玉堂的肩贞穴。 淡淡地看了一眼伤口,封住了伤处周围的穴道,目光落在白玉堂那愤怒已极的面容上,轻叹一声,误会是极容易产生的,消除却是极不容易的…… 拔出匕首,抓住了白玉堂的胳膊,一刀下去,立时割开一个伤口。 “展昭,住手,你要干什么?”白玉堂大吼,可是偏偏一点也挣扎不动,气急攻心之下,经脉突然剧痛难忍,宛如针刺,真气大乱,眼前一黑,一切都消失了……  *************************************************************************** “听说开封府的展昭展大人私放人犯,其罪当诛,明天就要绑上法场砍头了……” “什么?”白玉堂一把便掐住了店小二,“你竟敢胡说八道?” “客官,布告都出来了,小人就是再该死也不能咒展大人啊,呜呜……” 茫然若失…… 不,展昭,如果你敢这样死,就是下地狱我也要追你回来…… *************************************************************************** 刑部天牢阴暗潮湿,充满了腐臭的气息,冰冷的牢房里连床板也没有一块,墙角的稻草就是栖身床铺。 蜷缩着身体躺在这唯一感觉有点温暖的地方,展昭竭力和一阵阵眩晕抗争,肩上的伤口没处理好,已经发炎红肿,引起了高烧,长久不退,人被折腾得十分虚弱。 突然便笑出了声。 白玉堂一定恨自己入骨吧?庞太师居然还想出这么一招引蛇出洞的妙计,真是愚蠢极了…… 可是心里却不自觉有一点点期待,那个白衣飘扬的身影,为什么总盘踞在脑中,挥之不去? 从来没有人像白玉堂那样紧钉着自己不放,讥笑的,尖刻的,嘲讽的,愤怒的,冷笑的,戏谑的……种种种种,齐赴心头…… 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名号,那也太可笑了…… 无论他怎么闹,自己居然始终无法对他生气…… 我伤了你,以你的脾气,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为何我这样想见你一面,哪怕你以仇恨的眼光看着我,我也会安心…… 不,我的眼睛在欺骗我,那个白色的身影只会出现在梦里…… 身体骤然被抱起,吼声几乎震聋耳朵,“展昭,不准死,你敢死,我就杀了整个天牢的人给你陪葬!” 这么霸道的人还真没见过…… 不理他,整整三天无法入眠的自己只想睡觉…… 睡吧睡吧,再没有比温暖的怀抱更舒服的地方了…… *************************************************************************** 睁开眼,春风依旧和煦,阳光灿烂无比。 可是美景却突然被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遮去了大半。 这是哪里? “死猫,还不醒,快起来……” 白玉堂? 慌忙想起身,白色的内衣滑了下来,露出布满伤痕的身体。 “你……你……”乱成一团的脑袋半天才终于迸出一句:“你居然去劫天牢?” “那又怎样?你想让我去劫法场?”白玉堂漫不在乎地取过衣服披在展昭身上。 顾不得衣衫不整,展昭叫了起来:“笨蛋,我差点杀了你,你还要来救我?你知不知道天牢里布了多少人……” 白玉堂亮开手掌,一枚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针在闪光。 “白眉针,那天我闯庞太师府里中了一根,它能随血液游走,如果深入头脑,就会死得非常难看。你向我出手,是为了试我的内力是不是因为白眉针受了阻碍,割开我的手臂,是为了替我逼出针……” 展昭的眼睛越睁越大,一句话也说不出。 “赤璃珠的来历,你是从我这儿才知道的吧?”白玉堂斜睨着他,“这是赤璃国的秘密,庞太师没那么好心告诉你……” 不知怎的,展昭心里竟是异样的欣喜,他什么都知道了…… 目光忽然相对,似乎从来没这样认真地看过对方,从前的种种阴云全飘散无踪了…… 就这样淡淡的,此时无声胜有声…… 展昭脸色一下子变得严厉,“是谁帮我换的衣,还洗了澡……”未说完自己脸先通红…… “嘿嘿嘿,堂堂御猫展大人还会害羞啊……”白玉堂拖长了声音。 “白、玉、堂!” 吵架的音量一声比一声高…… 天空的流云淡淡的,透明得已快看不见了…… 云卷 “那个黎瑞儿是谁?”白玉堂直逼到展昭面前。 清俊文雅的蓝衣人正手忙脚乱地翻东西,顺口回答:“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啊……奇怪,那瓶绿灵膏到哪去了?” 白玉堂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了躺在橱顶上的绿瓶子,“我费了千辛万苦找来的绿灵膏,你居然要送给那个小子?” “他几年前经脉受过伤,每逢阴雨天骨头就痛,这绿灵膏正好可以散瘀解痛,还能根治这个病……” “展昭……”白玉堂已忍无可忍。 展昭还莫名其妙,“你生什么气啊?开封一到夏天就雨下个不停,我得提早给他送去,瓶子给我啊……” 白玉堂盯着展昭看了半天,“好,你去送,有什么就去找你的青梅竹马,从此别来找我!”恶狠狠地扔了瓶子,掉头便疾奔而去。 开始还以为白玉堂只是像从前一样开开玩笑,可是一连七八天都不见他的踪影,展昭这才觉得不对劲了,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白玉堂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啊。 蓝天上,朵朵白云卷集,时聚时散。 初夏的天气已经有点热,杨梅枇杷渐次成熟,绿萌浓,蝉儿噪,越发是沉闷天气惹人恼。 “唉……” 黎瑞儿忍不住道:“昭,你已经叹第二十八遍气了,难道跟我在这风景如画的湖边喝酒就这么闷?” 展昭却所答非所问:“不知道玉堂现在在哪儿生闷气呢……” 黎瑞儿直摇头,一个着急上火干吃醋,一个单纯不解乱疑惑,这两个糊涂人啊…… 眼前一点白影闪过,杀人目光如雪寒,黎瑞儿一惊,一口酒呛在喉咙里,顿时大咳。 展昭忙替他拍背顺气,黎瑞儿拼命压下想笑的冲动,大概有只老鼠已经快爆发了。 只好自我牺牲一下,要是等展昭自己会过意来,恐怕胡子也要白了。 “昭,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手轻轻覆在那修长而满是老茧的掌中。 像从前一样,展昭握紧了这只温暖的手,“瑞儿,我当然记得,我们那两个师父,自己打了一辈子,分不出输赢,还要自己的徒弟从小比到老……当时我们谁打输了,回去就挨打,结果每次你都故意让我……” “还说,你不也一样让招,最后两个人回去一起挨打,哈哈……” 回忆起童年,展昭不觉也笑了,“那时候的日子真是简单,每天就比武挨打,什么也不要操心……” “真希望永远和你过那样的日子……”黎瑞儿拖长了声音,大得足够让躲在远处的人听得见。 不出所料地看到一团火焰开始在白衣人头上烧起。 “昭……”黎瑞儿忽然认真起来,“有没有想过这一生愿意和谁在一起过?” 展昭茫然,只顾着守护开封府的一方青天,经历了太多的血、汗、泪、痛,还没有想过个问题。 “我知道,你想说,你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涯,不愿连累任何人,可是人终究要有归宿……” “归宿?” 展昭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一个爆吼的声音已经炸破了耳朵。 “该死的黎瑞儿……” 白影旋风般卷到两人面前,黎瑞儿还没反应过来,早重重挨了一脚,跌出去一丈远。 一眨眼,展昭已被挟持而去。 黎瑞儿爬起身,“好心没好报,死耗子,当心我真的抢了昭就走,看你怎么办!” 头晕脑涨被抓出几里路远,好不容易脚才落地,一眼便看见了白玉堂那张气青的脸。 几天没见到他了?七天零五个时辰…… 奇怪,多少大事记不住,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一点没忘…… “还在想黎瑞儿!”白玉堂大吼,这辈子他只会给一只笨猫气死。 “到底你气什么,有话就直说,光发脾气,人又不是你肚里的虫,哪知道你想什么?”展昭也气了,枉费他天天惦记着这只老鼠,见了面又吵架。 白玉堂一呆,是啊,这只猫心里装着天下和百姓,从来没装过别的,不说明白,他当然不会知道…… 下定决心,咬着牙,没开口,心却哆嗦起来。 万一这只猫根本没那个意思…… 万一说出口被拒绝,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万一被他视为心怀不轨…… 所有的勇气一下子跑得干干净净,哪怕做一辈子朋友,只要能陪着这只猫也好…… 回身就走,心中如针刺一样痛…… “白玉堂!”展昭的声音清越而冷静,“临阵退缩,算什么英雄好汉!有话直说,何必吞吞吐吐?” 临阵退缩…… 他白玉堂岂会被人如此小瞧,尤其是这只猫…… 豁出去了…… 猛一回身,心中呼喊了无数遍的话脱口冲出:“展昭,我喜欢你……” 看到展昭立刻变得呆若木鸡,白玉堂再也无法承受心中巨大的压力,夺路而走。 发生了什么事? 展昭觉得阳光很刺眼。 白玉堂刚才吼了一句话,自己却怎么也不明白…… 我喜欢你……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止不住的微笑在脸上舒开…… 抬起头,天气很好,云卷云舒,蓝天正如洗。 云舒 寒光一闪,血花喷溅! 第十六个杀手一头栽倒。 满地狼藉的尸体,原野寂静下来,偶尔传来一声野狼的嚎叫。 白玉堂以剑拄地,勉强站立,冷风刮面,白衣已被血染成了红色。 放眼望去,天地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身体越来越冷,视线也渐渐模糊,若不是凭着一口气支撑,只怕早已倒下。 死有何惧,自出江湖,哪天不是在刀尖上打滚?生死原已看淡,只是这样死,心有不甘。 他大声喊出了心声:喜欢一只猫。可是没等到那只猫回答,就已落荒而走…… 再勇敢的人,在等待这样的答案时,都变得胆怯…… 后悔啊,早知道才离开一天,便被杀手组织钉上,还不如听个明白呢,至少死了也不会做个糊涂鬼! 那急驰而来的身影是谁?蓝衣飘飘,清灵如风,是昭吗? 看见了,那双澄澈似清泉的眼睛,充满了焦急和悲伤,一声声呼唤,为何自己听不见? 不等他站稳,便一把抱住,先吃个豆腐再说,免得死了来不及…… 沾着血的嘴唇,印在了他温润如玉的唇上,甜美如澧啊…… 黑暗包围了一切…… ************************************* 默默注视着白玉堂苍白如纸的脸,展昭心中一阵阵地绞痛。 这个傻傻的老鼠,为了替自己解决杀手组织,竟然一个人潜入组织基地,炸掉了那个魔窝,结果被十六个杀手围攻,力战死拼,满身是伤,几乎流尽了血…… 他倒在自己怀中的一瞬间,展昭以为自己也失去了生命…… 那种惊骇,他一辈子也不想再经历…… 玉堂,如果你有不测,我该怎么办? 那一刻,我竟然想随你一起去…… 展昭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这是什么?生死相许?永不分离? “昭,昭……”昏迷中的白玉堂呼喊着,冷汗淋淋。 他抓着自己的手这样紧,展昭觉得骨头都快断了。 “玉堂……”心如刀绞,代替不了他的伤,他的痛,看着他在生死边缘挣扎,竟不能帮他分担。 他的手这样冷,他的身子这样冰,无论加多少床被子,升多少盆火都暖和不了…… 失血过多的人体温下降,已经不能靠自身来维持温度了…… 展昭毫不犹豫,脱去了衣物,钻入被中,抱住白玉堂寒冷如冰的身子,运功周转,将真气源源不断输送过去…… 赤裸的肌肤紧贴,感觉他的身子逐渐温暖,不再颤抖,不再寒冷,强健的手臂不知何时回抱住了自己,断续的呼吸也慢慢稳定…… 玉堂,有我在,就不会让你离开,不管多么艰难,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如此难熬的三天,除去吃饭的时间,就是这样相拥相依,用尽所有的真气,维持着一个生命…… 终于,再也无法抗拒劳累,沉沉地坠入睡梦…… 生命是鲜活的,顽强的,年轻的生命更是充满了生机,昏迷了三天的白玉堂苏醒过来。 一直感觉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迫不及待张开眼一看,天,是真的,自己居然被那只猫紧紧地抱在怀里,气息可辩…… 不……不是做梦吧? 不敢相信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展昭的脸颊,很真实的触感…… 狠狠地咬了一下手指,痛,不是做梦。 温软光滑的肌肤触觉令白玉堂怔住了。 这只猫,居然没穿衣服…… 那一阵阵热气透入自己的身体,即使在梦中,他也没忘记输送真气给自己…… 为了救自己,一向腼腆的他竟用了这样的办法…… 那么在昭的心中,自己的地位不言而喻了吧? 昭是爱自己的吗? 搂住了这只猫柔韧的细腰,虽然伤口一阵奇痛,可是那美好的感觉差点令白玉堂飘飘然…… 红润细腻的嘴唇近在眼前,这简直是诱惑嘛…… 这样的好机会可不能放过,要不然,他一醒,肯定又是那副正经八百的样子,想吃豆腐都不行了…… 放心大胆地吻上了那朝思暮想的嘴唇…… 咦,昭好像有点透不过气来,张口呼吸…… 乘机蹿入,挑逗着那轻颤的舌尖,深深地吮吻,几乎要把怀中人吞噬…… 几欲窒息的展昭再也无法入睡,睁开眼睛,便看见了一只白老鼠放肆大胆的举止。 “你……”本能地一把推开这个无赖家伙。 “啊……”惨叫声震耳欲聋。 一个月就这样过去,白玉堂终于可以自己独自在外面晒太阳了。 无聊地望着蓝水晶般透明的天空,白云悠悠过…… 摸了摸胖了一圈的脸,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被侍候得连手都不用抬,吃饭有人喂,衣服有人穿,谁叫自己手臂也受了伤呢…… 可是那只猫为何整天绷着一张脸,还在怪自己那天偷香吗? 想弄懂一只猫的心事真不容易啊。 拉住路过的展昭。 “昭,你在生我的气吗?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嘛,我改还不行?” “是吗?”展昭扔了手里的脏衣,直视着白玉堂,“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如果你下次再背着我私自行动,逞英雄,耍威风,你我就划地绝交,永不往来!” 昭是为这件事生气? 那清澈的眸子里闪动着湿湿的水光…… 他伤了昭的心…… 猛然抱住了那颤抖的身子,喊道:“不会了,不会了,是我让你担心难过……这些日子,你心里受了无数的煎熬,我还只顾着吃豆腐……” 展昭瞧着他,突然一拳打在他小腹上。 “永远不准再有下次,你给我记着!” 白玉堂呲牙咧嘴,“好凶的一只猫,爪子真厉害啊……” 小心翼翼搂着凶神恶煞猫,附在耳边轻声问:“我喜欢你,可你一直都没回答我。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展昭不觉满脸通红。 “笨老鼠……”挣脱开身子就走。 白玉堂在他身后嚷道:“你不说,我总是不放心啊……” 展昭的背影僵住了。 良久,缓缓回身,走到白玉堂面前。 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可是此刻白玉堂紧张得脑袋嗡嗡响。 一阵热气吹到自己耳边:“我……喜欢你……” 突然嘴唇好像被轻啄了一下…… 幸福得要晕了…… 等等,昭说了什么? 一只白老鼠直跳起来,“我没听见,昭啊,你声音太低啦,再说一遍好不好?” “听不见就算了,好话只说一遍!” “不要这样无情嘛,昭,多说一次又不会怎样……” “你再烦,那一句我收回!” “你收回?我来说好了,昭,我喜欢你,喜欢你……我要说一千遍……哎哟,不要这样凶嘛,猫应该很温柔才对啊……” “死老鼠你……”展昭忍无可忍。 “哈哈哈,我要每天唱山歌,喜欢你啊喜欢你,直到你乖乖投降为止……” 白云舒展,天气很好…… 云浓 云浓 寒潮突袭,开封一天之内从秋阳灿烂到结水成冰,寒冷异常。 夜里,屋中实在太冷,展昭和白玉堂冻得谁也睡不着。 “不行,要加被子,这薄薄的一层,非冻僵了不可……”白玉堂爬起来东找西翻,“咦,去年我给你那床蓝面绸缎新被呢?” “我……”犹豫了一下,明知道说出来白玉堂要生气,还是老实承认,“春天时送给附近的李老奶奶了,她年级大,怕冷……” 白玉堂瞪了他一眼,又开始翻找,“那件狐皮披风呢?” 展昭不吱声了。 “死活塞给了包大人是不是?”想起展昭替包拯细心地披上披风,心里便不自在。 “玉堂,别生气啊,大人每天晚上都要熬很晚,饱受寒凉,腿脚不好,他又向来清寒已惯,等闲也不肯买那些富贵之物,所以……” “那你自己呢?一到冷天谁老是旧伤发作,疼得直不起腰?” 一瞧白玉堂脸色越来越难看,展昭声音更低了:“我有内功护身,不会怎样的……” “你……气死我了,整天身子寒得像块冰,还嘴硬,看你今晚怎么睡!”转身往榻上一倒,再也不理展昭。 无可奈何地看着那生气的人,心里好生抱歉,可是他天生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受累,不知怎的就把东西给出去了。官做了几年,还是身无长物,屋里简陋得还不及平民百姓。 今夜,真是冷啊…… 玉堂似乎睡着了…… 他伤好也没多久,不能着凉了…… 抱起被子,盖在白玉堂身上,忽见他俊眉紧锁,手按着肋下,吃了一惊,“玉堂,你老伤疼?”忙运气给他送过去。 “不用你忙……”白玉堂闷闷地说了一句,忽地掀起被子,罩上外衣便走了。 展昭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这赌气一去,外面这么冷,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心中一急,抓起一件衣裳便追了出去。 开封城寒冷寂静,冷月如钩,挂在天边。 呼出的气冒着白烟,从里到外冷得没一丝热气…… 玉堂能去哪儿? 沿着熟悉的街道飞掠,穿过半个开封,到处找,急得满头大汗,惶惶然竟然六神无主…… “玉堂……”终于忍不住呼唤起来,漆黑的街道上声音传得特别远。 “死猫,大寒夜你跑出来干什么?”闻声而来的白玉堂急得脸都青了,马上把手里的厚被裹住那单薄的身子。 “你……你不生气了吗?” “我出来抱床被子行不行?”白玉堂差点大吼。 望着白玉堂那暴跳的样子,心情突然放松下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笑,连大衣服都不穿,一件单衣就乱跑……”心中却似喝了蜜一样甜。 这只猫在乎他已经胜过任何人了…… 展昭将手中的衣服披在白玉堂身上,再用被子也裹住他,“走,回家吧……” 同时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弦…… 回家了…… 不管在外面漂流多久,过得多辛苦,多疲惫,一句回家,心头便满是温暖…… 家是两个人精心垒起的,共同呵护的…… 相视一笑,在这天寒地冻时刻,感觉却是暖洋洋的…… 月儿弯弯照九洲,偷偷照进了那间房…… 闹了半夜,反而谁都没有睡意。 “昭……”柔柔的呼唤就在耳边。 “怎么了?”展昭奇怪地看着凑过来的俊脸。 “我们……我们……”怎么和这只傻猫解释呢?仅仅拥抱亲吻并不是全部啊…… 豆腐吃了无数,可是始终不敢越过那道界限。 “你……”展昭涨红了脸,他也是男人,又久在官场,对风月之事并非一无所知,只不过从来没兴趣而已。 腰上立刻多了两只手,身体被沉重地压住。 深深地吻着那温润柔软的嘴唇,压抑已久,此刻早已情热如沸。 相知相惜如此,还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呢? 回抱住那火热的身体,任由内衣轻轻被解开…… 目光落在玉堂胸口上的伤痕,看一次,心便痛一次,禁不住悄悄吻了上去…… 白玉堂倒吸了口冷气,这只猫想引火烧身吗? “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一个人独闯……”惊骇到心脏停跳的经历再也不想有了。 “我会的,昭,不管到哪儿,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紧抱住昭清瘦的腰,一寸一寸地吻着,让火燃烧起来,化去昭心中的冰…… 细细感受着玉堂丝丝温柔与缠绵,微微的麻痒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甜蜜…… 身子慢慢热了起来…… 呼吸乱了,低喘着,不知怎么平息身体中越来越灼热的火焰…… “玉……玉堂……”有点慌乱…… “昭,交给我吧……”玉堂的声音让他的心有了依靠…… 放心地合上眼睛,让自己沉溺于玉堂的万般柔情之中…… 刺痛的感觉升起,好比相爱的痛,一次次袭来,深深地刻在心中…… 身体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只能放之任之…… 扣着玉堂的十指,只要紧握住这双手,哪里都是乐土…… “昭……昭……”暗哑的声音蕴含着无尽的激情…… “啊……”犹如火山骤然爆发,展昭觉得自己整个被埋入岩浆之中…… 良久,平息下来的白玉堂心疼地拭去他脸上的汗水,伏在他的胸口静静地听着紊乱的心跳渐渐归于平稳。 缓缓睁开的眼睛清亮如碧水,点点闪亮,似融入了银河之星…… 凝视,无法分开,彼此的深情,都留在对方的眼眸中…… 笑容都仿佛是加了蜜一样…… 这一刻,足够天长地久…… “昭……”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我还要……” “你……贪心的死老鼠……”都快没有力气骂他了…… “嘿嘿嘿……”笑得奸滑无比,趁着这只猫爪子还没磨利,自是要大快朵颐了…… 月牙儿慢慢沉下去,甜蜜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情似浓酒,酿出了三生三世的醇香…… 风筝 一根长长的线牵着风筝,任风筝在天空翱翔。 “爹,快拉线啊,我拉不动了……”稚嫩的声音提醒了正在出神的白玉堂。 “笨儿子,这点力气也没有,白长了你老子我的英俊模样。”赶忙接过白云瑞手中的线,轻轻抖了抖,风筝在空中飞得更欢。 白云瑞人小鬼大,嫩嫩的小脸上满是不服:“爹八岁的时候放得动风筝吗?” “哼,你爹那时才不做这种无聊事,早带了一批小孩子到处威风去了。” “那爹现在放风筝不无聊吗?”白云瑞小脑袋想不明白了。 白玉堂一怔,凝望着高入云瑞、唯见一点的风筝,眉间不自觉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昭,我的问候你收到了吗? 从来不喜欢放风筝,拽着纸糊的东西弄根线放上天空,还不如我自己在天空飞算了。 第一次放风筝就是陪你去的,看着你亲手糊起一个燕子形的风筝,写上一个名字,再亲手放它飞起。你说,这是在向天堂的父母和亲人问候。 你眼中淡淡的忧郁只有在望着风筝的时候才会消失,刚强的面容流露出一丝孩子气。 一次次江湖奔波,一次次血腥争杀,一次次申张了正义,换来的却是你一次次的受伤流血,日渐憔悴。 心痛,但是无言,阻止不了你,就和你一起战斗到底吧,为你那一份永远坚持不变的正直。 曾经相约,不管哪一个先行而去,剩下的那一个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一个人活两份,把对方的那一份活出来。 想不到,一语竟成谶。 那一晚的火光,照亮了天空,在燃着大火的楼里,我们奋力拼杀,一具具尸体倒在面前,血水和火星一起飞溅,杀到不知道痛,血流到没感觉,早已站不起,却仍然相互扶持着向外移…… “玉堂,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你苍白的脸上染着血,眼神却格外坚定。 为什么,你没有守诺呢? 就在房梁倒下的一瞬间,我们向两边闪开了,滔天的气浪将我爆出楼外,那一刻,天地全塌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我不知道大哥和公孙先生用了什么方法救了我,可是那个时候,我真是痛恨他们,为什么要救活我? 陪你一起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我和你有诺言,必须为对方活着,你消失了,连一把骨灰都没留下,剩下的一切就都交给我了…… 包括你的剑,你的官职,你的仁爱,你的坚强…… 所以,我活下来了,不是心如死灰,而是真切地热爱这个世界,认真地活…… 云瑞已经八岁了,活泼可爱。你的族人也给你过继了一个孩子,那双眼睛简直和你一模一样,好像会说话,可是体弱多病的,身子骨不好。我会全力照顾他,等他病好了,就把我所有的武功传授给他…… 昭,你在天堂快乐吗? 那里没有邪恶,没有黑暗,你再也用不着整天为了除暴安良而辛苦了…… 如果你再世为人,还会记得我吗? 反正,我是决不喝孟婆汤,生生世世都不想忘记你和我之间的一切…… “啊,风筝看不见了……”白云瑞忽然大叫起来。 白玉堂轻叹一声,“拿剪刀来。” 白云瑞懂事地捡起地上的剪刀,眼巴巴地看着白玉堂,“爹,今年留下风筝不行吗?” “傻儿子,这是要给天上展叔叔的信,你留下有什么用?” “可是年年爹寄信给展叔叔,展叔叔也不回个信给爹,他收到了爹的信吗?”白云瑞天真地问。 白玉堂心一紧,剪线的手竟然颤抖起来,剪了几下,都没有剪到线。 突然一阵强烈的大风刮过来,白玉堂心乱之下,手一松,线轴脱手,线一下子放到尽头,崩断了。 脱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眨眼就飞得不见踪影。 昭,你这样急着盼望我的信吗? “啊,信送到展叔叔那里去了……”白云瑞开心地跳了起来,拍着小手欢呼。 白玉堂抱起了白云瑞,仰望着天边,眼中感觉热热的。 “爹,这次展叔叔会回信吗?” “不知道……”白玉堂觉得声音哽在喉咙里,“如果他不回,我就再寄……” “卢大伯说展叔叔是重信义的男子汉,他一定会回的……不回信,是因为太忙了,展哥哥也是这样说的。爹,展叔叔是不是和你一样忙?只有到清明的时候才有空?” “是……是啊……”白玉堂脸深深埋在了儿子的胸口。 “爹,这次是我寄给展叔叔的,他一定会回信的,我和爹一起等……” 等?前世还是今生?如果能等来团聚的那一刻,我情愿等上千年…… 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晚霞映红了天空,撒在在父子俩身上。 白云瑞失望了,“爹,展叔叔真的好忙,没有回信来。” “回家吧,也许以后会来的。”白玉堂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重又露出洒脱的微笑。 父子俩手牵着手,踏着落花向家走去。 忽的一阵风吹过,一只雪白的燕子形风筝从空中落了下来,落在了白玉堂和白云瑞的脚前。 风轻 云淡风轻。 雪白的燕子形风筝慢慢升向天空,艰难,但是十分坚定。 展昭顺着风向拉线,手指感觉线上传来的震动,活泼泼的,似有生命一样。 一丝浅浅的笑容在他脸上泛起,转眼便消逝无踪,宛如微微的风掠过了花瓣。 一件披风覆上了他的肩头,挡住了清明时分仍旧凛冽的寒气。 摸了摸光滑的锦缎,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绣花,是紫轩的。 “你总是当我弱不禁风吗?” 紫轩轻叹,“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把你养得像个健康人,可不想一天就前功尽弃啊。” 看见展昭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紫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沉默,只有风声、鸟声和泉水流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似乎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失言,紫轩说起了在江湖上打听来的消息,“白玉堂又离开开封了,这次是去辽国护送岁币,去年的岁币被劫走了,朝廷不得不办了两份……” 展昭打断了他的话,“他一定能平安到达的……”声音渐低,“他比我有决断,聪明,更有气势……” “你真的不想告诉玉堂,你还活着吗?”紫轩再也忍不住了,“我知道你们之间的约定,为了你,他咬牙活下来,承受一切痛苦和责任,表面上仍是那么潇洒不羁。可是你明白,要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心死了,却要一分一秒地苦熬岁月,是多么残忍的事。至少你应该告诉他,你为了他,也苦苦地熬到了今天……” 展昭静静地站着,曾经刚强有力的手指苍白地拉着线,越来越抖动得厉害,风筝摇摇欲坠。紫轩立刻接过了线轴。 “阿轩,你想告诉他什么呢?一个已经残废了,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展昭?就是这张脸,还是你大大小小动了几十次刀才变得不再吓人……”语气中并没有紫轩预料的苦涩,只有淡淡的怅惘,“我已经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展昭了,这双手甚至拉不动放风筝的线,你认为,玉堂看见这样的我会开心快乐吗?”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展昭还是展昭,永远是江湖上的南侠。以玉堂的为人,他根本不可能会嫌弃你,更不可能不接受你的啊。” 展昭唇角弯了起来,脸上焕发出柔和的光芒,“就是因为玉堂不会嫌弃我,所以我才不能见他。他代替我扛下了所有的责任,肯定有无数的人憎恨他,就像当年憎恨我一样。如果一个处处要他保护的展昭留在他身边,只会拖累了他。何况,他现在有妻有子,有了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我更不能让他分心照顾我。” 伸出手去,紫轩忙握住了他软弱无力的手指。 “阿轩,从前我有能力保护弱者的时候,一把剑,一腔血,守护开封的一方天。如今,我没有这个能力,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展昭还是展昭,不过换了一种方式活着……” 话还没说完,一阵吵吵闹闹的说话声便响了起来。 展昭的笑容更深了,那温柔沉静的神情一如当年,紫轩不觉失了神。 几个孩子一口气跑了过来,扛柴的扛柴,拎菜的拎菜,人没到嚷声先到了。 “昭哥哥,我挖到了好多野菜,还拾了蘑菇。” “我打到了两只野兔……” “我砍了一大捆柴,够烧好几天的……” 展昭笑着一一答应,忽然,他转过头,“小四和小六怎么不说话?” 小六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昭哥哥,小四欺负我,呜呜……抢走了我采的猴头……” 展昭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小四,是真的吗?” 小四胆怯地看看紫轩,又看看展昭,咕噜了一句,“小六太没用了,一动就哭哭啼啼的,真烦。” “欺负别人你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很强大吗?”展昭的声音越发的严厉。 紫轩叹了口气,这几年来,展昭收留了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孤儿,悉心抚养照顾,传授武功文学,花了无数的心血,全然不顾自己残疾的身体。如今这些孩子大的已经十六七,小的也有十一二岁了,岁月就这样不知不觉流逝。 这就是展昭,不能除暴安良,便抚恤孤幼,永远都是那么仁爱为怀,善良侠义,至死不变。 展昭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回荡,“一个人的强大不于他有多少力气,打倒了多少人,而在于他是不是能够保护别人。知道我说过的晋朝周处的故事吗?周处性情凶暴强悍,喜欢同人争斗,欺负老弱妇孺,老百姓恨透了他,把周处和山林里的猛虎、大河里的蛟龙并称为‘三害’。小四,下面的故事你说给大家听,大声点。” “是……老百姓鼓动周处去杀虎、斩蛟,大家听说他死了,就互相庆祝,周处回来后听见了,就悔悟了……”小四的声音越说越低。 “说下去!” 见展昭脸色发白,连连咳嗽,紫轩忙扶住他,“别激动,你不能站太久,快回去歇着。” 展昭推开紫轩,黯淡的眼睛突然亮起,盯在小四身上。明知他看不见,小四还是吓得低下了头。 “于是周处努力改过自新,发奋学习,成了一位学识渊博、品行高尚的人。后来,他作了官,刚正不阿。最后战死沙场。大家都赞扬他……”看到展昭咳个不停,血丝沿着嘴角流下,小四“哇”的大哭,“扑嗵”跪在地上,“昭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你的肺不好,不能这样咳……” 孩子们都哭了起来,围上前抱住了展昭。 紫轩急忙运气替他压下了翻涌的气血,当年一战,展昭受伤极重,又被烟火熏伤了肺部,情绪一激动或是劳累,马上就会咳嗽不止,甚至吐血。 好一全儿,展昭才缓过气,摸索着小四的头,低声道:“小四,你要记住,逞强斗狠不是本事,更不是强大,只是无知和残暴而已。除暴安良,保护弱小,才是真正的强者。仁者,是无敌于天下的……” 孩子们齐声道:“行侠仗义,仁者无敌!” 紫轩一拍手,“好了好了,孩子们,回去做饭吧,一人做一个菜,让你们昭哥哥一定要一个菜吃一口,行不行?” 孩子们欢呼着冲向了厨房。 “哎呀,我的风筝……”紫轩这才想起刚才手上的风筝,左右一看,“糟了,风筝飞走了……” “向哪边飞的?” “北边。” 北方…… 玉堂,你会收到我的问候吗? 风轻轻的,拂起了展昭鬓边的长发。 风过 “你胡说,展叔叔才是天下无敌的英雄!” “你才胡说,昭哥哥才是大英雄,谁也不能和他比!” 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吵得面红脖子粗,你瞪我我瞪你,险些便要打起来了。 客栈里吃饭的人都好笑地看着他们,刚才还谈得十分投机,一转眼却又吵了架,两张同样俊秀稚气的脸满是怒火。 “吵什么!”低沉的声音吓得其中一个白衣少年跳了起来,糟了,父亲最不喜欢自己的火爆脾气,知道自己又和别人闹事非生气不可。 小九好奇之极,这个叫白云瑞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是谁一句话便把他吓成这样? 回过头,一张饱经沧桑但依然俊逸非凡的面容映入眼中,额头上一道深深的皱纹和鬓边的星星白发非但没有给人苍老的感觉,反而别有一种成熟男子特有的魅力。那平静的黑眸已光华内敛,看不出特别之处,只在偶一转动的时候,才会一道如晨星般灿亮的光芒闪过。 这个人……竟然和昭哥哥一样出色…… “爹,我没有吵架,只是和小九在讨论谁是天下英雄……”白云瑞急急地解释。他并不怕父亲会责罚,而是怕看到父亲眼中的失望和疲倦。 白玉堂笑了笑,“真是孩子气……”顿了顿,目光转向小九,“他是你刚认识的小朋友?” “我……我叫小九……”小九忙站起身,面对这样出色的人,他有些不知所措。 看出了小九的紧张,白玉堂亲切地揉了揉小九的头,“英雄出少年,你们两个才是江湖上未来的英雄……” 这只大手温暖而有力,与昭哥哥的手摸在头上的感觉很像,自从昭哥哥病倒之后,很久没有这样长辈的关怀了…… 白云瑞发觉新认识地朋友盯着父亲发呆,暗暗好笑,父亲向来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引来一片赞叹的目光,心下当然觉得十分骄傲。 “小九,我爹文武双全,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江湖上大大有名。他都说展叔叔是大英雄,那展叔叔就一定是英雄了。” 昭哥哥也是英雄,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什么事迹,小九觉得有些没底气。 白玉堂唇边漾起淡淡的笑,“儿子,知道吗?你展叔叔是英雄,不过他从来不愿意说什么……小九的哥哥也是英雄,天下不会只有一个英雄的。” 白云瑞和小九恍然大悟,相视一笑,是啊,展叔叔和昭哥哥都是英雄,没有什么要争论的。 “那爹也是英雄了?”白云瑞以一种崇拜的眼光看着白玉堂。 “傻小子……”白玉堂失笑。 白云瑞又忙着替新朋友吹嘘,“爹,小九很能干的,一个人送他哥哥出去看病,走了一千多里,全靠他照顾病人,我想帮忙送送他,爹你说好不好?” “好啊,你有这份侠义心,当然好,再说你也不小了,也该出去历练一下才是。” 连云瑞都这么大了,时光真的不留人啊,如果,当初没有那场灾难,我们会在一起吗?昭…… “不不不……”小九涨红了脸,“昭哥哥最怕麻烦别人了,我上面有八位哥哥,他都不许哥哥们放下手上的事来帮忙,只让我陪他。我其实也没做什么的……” “哦……”白玉堂一声轻叹,昭生前不也是这样的脾气吗? “哎呀,我要给昭哥哥送东西吃了,云瑞,白叔叔,回头见啊……”小九还没说完就抱起一堆食物像兔子似的蹿远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小九小心地把食物放在桌上,走到床前。床上躺的人安静得令人害怕,脸上伤痕淡淡的,但仍然十分清晰。 小九心一酸,昭哥哥这两年越来越衰弱了,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几乎听不到了,在哥哥们执意要求下,下面收留的孩子们都托付给了人家,自己是最后一个由昭哥哥亲手抚养长大的人…… 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持着昭哥哥的呢? 所有的人都知道昭哥哥思念着一个人,每年他必放的风筝就是向思念的人送去的问候…… 手才碰上衣服,展昭便醒了,如今只能靠触觉和外界接触,所以变得十分敏感。 吃力地坐起身,摸到小九的脸,笑容在憔悴的脸上掠过。 “累不累?” 温柔地问话令小九差点掉泪,抓住那苍白瘦弱的手摇了摇,将食物放在他手中。 “昭哥哥,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叫白云瑞,长得漂亮极了,又有才又有气质,他父亲也非常出色……” 明知展昭听不到,小九还是滔滔不绝地说,他已经习惯把最隐秘的心事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诉说了。 展昭微笑着,静静地握着小九的手,时间悄悄过去,直到慢慢睡着…… 梦里,也许玉堂会出现吧…… 分别十年,他现在会是什么样…… 清晨的雾气如烟如梦,白玉堂在院中收拾着马匹,今天还要赶二百里路,官场的事虽然累人累心,但是他仍然尽心竭力,只要还有能力守护住那一片天,就绝不会离开…… “爹,小九要走了,我去送他……”白云瑞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进来。 “快去快回,我们也要启程了……” 就在低头的一瞬间,眼光的余光瞥到月亮门过去的身影…… 这个身影为何让自己的心悸动了…… 昭…… 排山倒海般的痛苦一下子掩没了原本早已平静的心……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果然是尘满面,鬓如霜了…… 自嘲地笑笑,如今父子相依为命,等到尘缘已了的那一天,昭,我们会重逢的…… 展昭不觉停下了脚步。 是什么让心脏狂跳?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就在身边…… 一阵风斗然刮起,尘沙飞舞,将一切都扫得干干净净…… 错觉吗?大概是吧…… 白云瑞和小九依依惜别,亲手帮着小九扶展昭上了车,直到车走了很久,还站在原地招手。 白玉堂拉着马出来了,看了一眼远处官道尚未散尽的尘沙,“好了,儿子,该走了,今天要走很远的路,可不能迟啊。” 父子上了马,向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大道上很快便安静下来,风过了,什么也没留下…… 风聚 这个冬天真是冷。 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雪,山里的积雪深达四尺,出行非常困难。雪仍然在不停地下,不知何时才能雪过天晴…… 呼进来的空气是冰冷的,衰弱的肺被刺激得时时抽搐,吐出来的气一点点带走身体里的热量,无论升多少火,加多少床被都无济于事…… 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吗? 展昭轻轻地笑了,拖着这个伤病的身体支撑到现在,已经非常累了,十多年来,他是一年一月一天一时一刻一分一秒熬过来的…… 那么漫长的岁月自己居然能挺过来,想想也觉得惊奇。 一个一个的孩子长大了,被自己一个一个赶向外面的天空,无论多少不舍,孤独,思念,都不能拴住他们飞翔的翅膀…… 就连小九也十八岁了,到了该放飞的年纪,如果不是自己病弱至此,他也早已出了江湖…… 最近自己昏睡时多,清醒时少,不知小九怎么样?好在这孩子非常能干,就算有一天自己走了,也不用担心他的将来…… 忽然感觉小九在自己的掌中写着字:“坚持住,朋友去找最好的大夫,很快回来。” 几滴热热的水珠落在掌心里。 吃力地伸手摸着小九的脸,声音低得只是让空气颤动了一下,“我会的……” 连住在深山里,小九也能认识到朋友,更加放心了…… 玉堂……这个世上最牵挂的人……不能再见到了…… 那么,就让我在永远的梦境里和你相聚,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身体冰冷到没有知觉,思绪飘忽不清,悠悠升向辽远浩淼的天空…… 火焰,直烧上了九霄,滚热如沸,灼烫的痛苦煎熬,硬生生把自己从美妙的梦中拽回。 放手,让我安静,我不愿回头…… 可是这股火焰执着不停,处处追赶,不论跑向何处都躲不开。 真是可恶…… 忽然惊醒了,寒冷的空气一下子冲进肺里,生疼。 原来还在人间啊…… 沉重的身体感觉到一种轻松,试着抬手,居然没费什么力气。 多么温暖的感觉,仿佛置身在温泉中,洋洋如春风,舒服得几乎化去…… 突然,展昭一下子僵住了。 这异常熟悉的气息和怀抱,生生世世也不会忘记…… 玉堂? 不可能,不可能…… 屏住呼吸,再度体验,强壮的双臂,有力的心跳,厚实的胸膛,一切的一切,梦里已回忆了无数遍…… 颤抖着手,慢慢摸上脸庞,线条流畅刚劲,嘴唇温热优美,鼻子高挺俊秀,眼睛……触到了一手的潮湿…… “不,不是我……”憧憬了多少次的见面,竟在慌乱中说出了这句话。 你面前病弱的人已经不是那个英姿勃发的南侠展昭了…… 没有回答,沉默,只有一滴又一滴火热的水珠落在自己脸上,流入唇角,又咸又涩…… 为什么,久已干枯的眼睛开始湿热…… 一滴清亮的泪珠从展昭的眼角渗出,静静地沿着脸颊流下,与落在他脸上的热泪融为一体…… 炽热的呼吸靠近,熟悉的唇覆下,吻去了这滴已流了一生的相思泪…… 小九擦着怎么也擦不完的眼泪,使劲将看得发呆的白云瑞拖出了房门。 ******************************** 春暖花开了。 阳光从窗口照入,生命的活力四处流溢。 展昭的脸自然转向阳光,仔细倾听着大自然的声音,柔和的微笑轻轻拂过。 虽然还是看不见,但是白玉堂的辛苦没有白费,打通了阻塞的经脉之后,他终于可以听见了。 在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身体强健了许多,不复从前的病弱。 或许正如大夫所说,幸福的心情是最好的灵药…… 白玉堂坐在床边,展昭很自然地靠在他怀中。 盼了多少年,才有现在的相依相偎。 忽然,耳边传来白玉堂含笑的声音:“你已经是个健康人了……” 顿时满脸通红。 为了替自己活动筋骨,玉堂每天临睡前都坚持帮他捏筋松骨,半年来从无间断,自己也很习惯了。可是昨晚,白玉堂脱了自己的衣物按摩时,身体竟然有了感觉,十多年来,第一次,欲念控制不住地涌起…… 玉堂温柔地吻遍了全身,包围着敏感之处的手将自己引上了忘我的境界,极致的情欲释放使他几乎昏晕…… 他已经是个健康人了吗? 慢慢握住玉堂的手,心中升起了无言的歉疚。 昨晚,安顿了自己之后,一直寸步不离的玉堂便不见了踪影,直到半夜才回来。 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曾经有过的欢爱告诉他玉堂如今的忍耐与珍惜。 毕竟,他们都已人到中年。 轻吻了一下玉堂的额头,那深刻的皱纹一下子刺痛了心。 火热的唇舌立刻缠了上来…… “大白天,孩子们都在……”挣扎着吐出一句话。 “那两个碍事的小子被我打发出山了,起码三个月才能回来……”热吻已经延伸到脖颈里。 “你……你都不跟我说一声……”细细的啃咬令他语不成句。 手伸进衣襟里,抚摸着胸膛,总算肌肤充盈,也紧绷了许多,再也不愿昭似从前一样瘦骨嶙峋,“我让他们好好出去培养感情呢,省得小九一天到晚惦着你……” 怎么好像有点酸? “小九从十五岁就开始照顾我了,这孩子真不容易……” 突然左胸被重重咬了一口,禁不住“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一想到那个小鬼头像自己一样亲密接触过他的昭,白玉堂便止不住一阵阵吃味,“你宁愿让一个小鬼头照顾你,也不愿接受我吗?” 微笑着,伸臂过去搂住了玉堂的腰,“你已经有了妻儿,我当然希望你过得幸福……” 原来吃得最大的一缸醋在这里啊。 “我艰难地活着,就是遵守和你的诺言,活出两个人的份。可是你活着,竟然抛弃我……” 幽怨的语气简直令展昭绝倒。 玉堂那些什么稳重、沉着、理智都是表现给外人看的,在自己面前,他永远是那个霸道任性飞扬的青年…… 小腹被他重重地吸吮,烙下一个个深红色的印迹,炽热的火焰直蹿而上…… 在玉堂面前,自己永远无法隐藏真实的自我。 火焰漫延了全身,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只能紧紧抱住玉堂强健的身躯,寻求唯一的依靠…… 白玉堂抚摸着他身体上永久不消的伤疤,难言心痛与怜爱。不管岁月逝去多少,昭在他心中永远都是完美的…… 柔柔地含住昭的耳垂,缓缓地进入…… 感觉那久未经欢爱的身躯僵住了,难耐的痛楚袭上昭的眉头,早已深知昭的敏感,及时地抚慰着,直到身下的人发出一声低低地呻吟…… 春天的暖阳照耀在纠缠的身体上,淋漓的汗水反射出点点亮光。 风拂着柳,露沾了花,颤动的韵律交织成甜蜜的乐曲,在温柔地春天里轻轻拔响…… 周围的世界一片虚空,只是感受玉堂带给自己无穷无尽的欢愉,一波波涌上来,不停地在身体里聚集,颤栗着等待那极乐的最后一刻…… 随着一次强劲的冲击,展昭的身子不由自主猛然弓起,一阵阵无法控制的痉挛刹时传遍全身,激情的呼叫从心底直冲而出…… 梦境中的天堂,我已经找到了,玉堂…… ************************************* 夏日炎炎,古树下一地荫凉。 展昭半躺在竹榻上,含笑对着挥舞斧头劈柴的白玉堂。 一会儿,人就跑过来了,“来,昭,吃串葡萄……” 又过一会儿,“我种的蜜桃滋味好极了,尝一个……” “哎呀,忘了刚采的莲蓬,趁新鲜快吃……” 展昭剥出一粒翠绿的莲子,准确地塞进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白玉堂不怀好意地凑过来,想把咬了一半的莲子喂进那吻了多少次都吻不够的唇中。 “爹……” 煞风景的叫声令白玉堂火冒三丈。 “谁要你们这么快回来?外面没玩够吧?给我早点滚回去……” 展昭急切地伸出手,“小九……” 小九扑过来抱住了展昭,“昭哥哥……” 那父子两人四只手同时将小九硬生生拉开。 “玉堂……”这是展昭责怪的声音。 “云瑞!”这是小九生气的声音。 白玉堂满心欢喜地拍着白云瑞的肩,“好啊,儿子,有出息,这么快就得手啦,不愧是我白玉堂教出来的。” 白云瑞翻了翻白眼,突然跳脚嚷道:“天下有你这样的爹吗?为了一己私利,就把儿子给卖了……” “讨了便宜还跳什么跳?一点风度都没有,你得好好谢谢你老子才是。” “我吃了亏还要谢?这世上还有天理吗?”白云瑞呼天抢地。 展昭和白玉堂全听呆了。 “小九,难道是你……”展昭有点不敢相信。 “昭哥哥,我想照顾云瑞一生一世,云瑞也答应了……” 白玉堂呆了半晌,“这才是引狼入室啊……”一巴掌拍在小九背上,打得小九一个踉跄,“你要是敢负了我儿子,我就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拆你的骨……” 白云瑞立刻挡在小九前面,“你不准动九哥……” 白玉堂气得直叫:“真是儿大不中留,老子不管你了……” 展昭实在受不了,不得不提醒:“小九啊,你不要老是搂着云瑞的腰,好歹也是在你白叔叔面前,收敛一点嘛,别惹他生气……” 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 展昭莫名其妙,“怎么都不开口了?” “昭……”白玉堂小心翼翼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立刻便发现展昭不适应地眨眼睛。 “你……你看见了……”欢喜过度的声音有点哑。 展昭歉意地搂住了白玉堂的腰,“前段日子眼睛就有点光感,我也没在意,不知怎么了,这两天眼睛很痒,然后就有点看见东西,可还模糊得紧,我怕你担心,所以没说……” 怔怔地看着那逐渐清亮明净如黑玉般的眸子,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老天终于开眼了……”扑上来便疯狂吻住了那双令他痛心已久的眼睛…… 那两个多余的人愣了一会儿,然后便摇头走开,若论起激情,这两个父辈可远胜过他们。 话虽如此,年轻的热情终究不可阻挡,于是树林中,又一幕激烈的热吻开始了…… ************************************* 满山层林尽染,彩叶片片处处舞。 祝寿堂上,来去的有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妻,也有二十来岁的年轻情侣,更有抱在手上哇哇哭叫的小娃娃,一大群人好不热闹。 今天是白玉堂和展昭的六十大寿。 小辈们谁也搞不清到底是谁过寿,反正白玉堂说相识的那一天,就是他们共同的生日,谁还敢不依? 展昭九个养子都回来了,带着妻儿孙子们,足足七十多人。 白云瑞也得意,他和小九收养的十几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了,飞出巢去,又带着各自的伴侣双双对对飞回来了。 这么一大家子,屋里当然坐不下了,桌子都摆在了外面空地上。 展昭心满意足地一个一个看着孩子们,不经意间,手习惯地握住了白玉堂。 今生今世,只与你牵手…… “来,吃寿桃了……”一个雪白粉热的大寿桃端在展昭和白玉堂面前,尖尖的桃嘴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白云瑞先起哄,“爹,你要和昭哥哥同时咬寿桃啊,这叫分寿。” “臭小子,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正经……”虽然鬓边已有了白发,白玉堂潇洒的风采仍然不减当年。 小九笑道:“谁叫白叔叔和昭哥哥是最恩爱的一对,几十年不变,给我们小辈做个榜样,也让孙子辈们学会珍惜……” “好好好,怕了你们了……”白玉堂和展昭相视一笑,同时捧起寿桃,轻轻咬下一口。 把我的寿分给你,相守相亲不分离。 四十年前相爱,二十年后重聚,二十年来生活,风云变幻,不变的是这份超越生死的情意…… 秋风聚起了落叶,飘扬而舞…… (完)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